《[综英美]克拉克的克是克系的克》
1. 一只小章鱼
我们的故事开始于一只小小的章鱼。
这只小章鱼来自遥远的星河之外。对那颗叫做“氪星”的星球,小章鱼其实什么也不记得了。它被送走的时候太小了,小到连眼睛也睁不开,就这样失去了对故乡的最后一瞥。小章鱼长大后,还时常埋怨自己:要是我降生的再快一点,长得再壮一点,是不是就可以再见故乡一面呢?
但是,这只是小章鱼知道的故事。它毕竟没有亲自回到过去,只能从自己的宝宝飞船里拼凑信息。所以,小章鱼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呢,比如,氪星人不是章鱼。
1.
好啦,为了我们接下来不要一直小章鱼小章鱼的叫,先把故事快进到未来的某天。那天是地球的2月29号,小章鱼从自己的玻璃箱里爬出来,慢吞吞地边运动边观察两个争吵的男孩子。那两个男孩,一个黑头发蓝眼睛,一个红头发绿眼睛,正吵得不可开交。
小章鱼,虽然还不愿意说话,可已经知道很多了。它知道那个黑头发的叫做布鲁斯·韦恩,自己正是掉在韦恩庄园的大花园里,这才被布鲁斯捡回来放进玻璃箱子里养。它也知道那个红头发的叫做莱克斯·卢瑟,来自大都会,和布鲁斯算是玩伴,大约好几个月才来住一周。现在,在养了小章鱼一年又一个月后,这两个坏小子终于想起来:小章鱼还没有名字呢!
他们决心给小章鱼起一个最好的名字。布鲁斯说:“我要叫他克拉克!”而莱克斯则认为肯特更好。他们两个不仅是不愿意服输的人,还都处在不愿意服输的年纪,于是一拍即合。从上午吵到下午,吵得小章鱼无聊得自己爬出来解闷儿。
他们注意到小章鱼爬出来了,又一拍即合,各自撕了一张小纸片,在上面写了自己取的名字,放在小章鱼的必经之路上,眼巴巴地等着小章鱼做选择。我可是真的养了小章鱼一整年呢!布鲁斯瞪着莱克斯,你这个隔壁家的臭小子,小章鱼肯定会选我的!而莱克斯不甘示弱,也瞪回去:走着瞧!
小章鱼不愿意牵扯进他们的纷争里,因为无论是布鲁斯还是莱克斯,小章鱼都很喜欢!真搞不明白人类为什么非要分个高下。它停在放得远远的两张纸片的中间,小小的章鱼大脑严肃地思考:我该怎么办才好?
哼哼,这时候就体现出小章鱼的优势了。人类毕竟只有两只胳膊两条腿,小章鱼可不是!它颤颤巍巍地抬起两只触手,一张纸片一个地盖上去。人类才需要做选择,小章鱼都要!
虽然,布鲁斯和莱克斯又陷入了“是叫克拉克·肯特好呢,还是叫肯特·克拉克好呢”的怪圈里,不过最终,小章鱼有了它的地球名字:克拉克·肯特!
对这个结果,莱克斯坚称:才不是打架没打过布鲁斯!只不过克拉克既能当名字又能当姓氏,仅此而已!
2.
回到过去,小章鱼——克拉克,它并不知道,氪星人其实是人。因为资料里的艾尔家族全是章鱼呢!不仅有艾尔家族,佐德家族也是章鱼。克拉克的表姐卡拉也是位漂亮的金色章鱼。虽然有不少人型的资料,但后来克拉克也能变成人!于是克拉克在残破的资料里翻呀翻呀翻,得出了“氪星人全是章鱼”的结论。
但氪星人是人哦?氪星人是人啊!只不过,由于氪星的政体没有跟上科技的步伐,仍然停留在政教合一的时代。艾尔家族和佐德家族,作为太阳神拉奥的宠物,作为能神奇地变成人的章鱼,也在氪星获得了极高的地位。而卡尔-艾尔,就是一只格外被拉奥喜欢的小章鱼。
克拉克,准确来说,其实是卡尔-艾尔二世。上一个卡尔-艾尔,是拉奥亲自看着出生、长大、衰老、死去的章鱼。那时候拉奥还走在人们之中呢,那个卡尔-艾尔的死,把拉奥的心挖出来好大一块。不知为何,拉奥,这位也变老了的恒星,在克拉克的心脏第一次跳动起来时,有一种重新年轻起来的幸福感。于是它落下一小块碎屑,在千万年后再一次对氪星的子民发言,它说:“这个孩子叫做卡尔-艾尔。”
作为回应,小章鱼的腕足舒展开,它的皮肤染上一层火烧云般的红色,和艾尔家族特征性的钴蓝色圆圈交相辉映,实在漂亮得吓人。卡拉低下头看看自己璀璨的金色,忽然不那么开心了,但她很快哄好了自己。
3.
可惜,小章鱼的降生太晚了,氪星已经濒临死去。乔和劳拉的腕足累得萎缩了好几只,也不过打造出一个堪堪能放下克拉克的逃生舱。佐-艾尔借用了他们的经验和图纸,不分昼夜地为自己的女儿敲敲打打。七岁的卡拉-佐-艾尔的章鱼形态,就是逃生舱能扩充的、容纳的最大容量了。乔向拉奥祈祷,而拉奥疲倦地说:“……对不起。”
拉奥太老了。克拉克出生那天的拉奥,不过是回光返照。乔明白,卡拉和卡尔,大概就是氪星最后的两个孩子了。他没有像信仰破灭的信徒一样诅咒或咒骂,他很认真地对拉奥说:“谢谢。”
为了你照耀我们这么久,为了你为我们做过的一切,能和你一起死掉,不是件什么坏事。乔,作为艾尔家族的族长和拉奥的大祭司,对陪伴了他一生的神说。如果不是会被烤糊,他还想用自己的腕足拍拍红太阳呢。拉奥默默地燃烧着,他们一起望着两只小小的、突破大气层远去的飞船。
拉奥说:“我把我的力量分给他们了。从今以后,每颗恒星都将爱着他们。卡尔和卡拉,只要走在阳光照耀下的地方,就会近乎为神。”
劳拉执行完发射计划,也坐在了乔身边。他们的腕足缠在一起,等待着天崩地裂的瞬间。
4.
克拉克只是一只小章鱼,它不知道自己睁开眼睛的时候,故乡已经爆炸好长时间了。现在它回望时看到的,银河中的点点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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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还有一束是当时的残响。所以它还是很快乐的,克拉克在铺满毛绒毯子的、潮湿的船舱里向四面八方舒展开腕足,成为一朵绽放在银河里的小小的、生机盎然的花朵。
它开始探索了。克拉克蠕动着,走遍了船舱里的每一个角落,得出的结论是:好舒服!
没办法,毛绒毯子就是很舒服,长大了的克拉克也没办法抵抗毛绒毯子的伟力,总是在下午暖洋洋的光线里睡成一个小圆球。克拉克努力集中精神思考,最终不敌,咕噜一声再次沉入梦乡。
克拉克就这样醒了又睡,睡了又醒。途中,有好几个发着不同颜色的光的家伙敲敲船舱玻璃,克拉克醒着的时候都把腕足贴上去作为回应。它不了解宇宙中到底都有什么,但爸爸妈妈做的AI坚定地保护着克拉克,不把任何可疑的家伙放进来,像守卫公主的骑士。也许是拉奥的祝福,也许宇宙也爱着克拉克,在这漫长的孤身一章鱼的旅行中,它从未遭遇过危险。
或者,它确实遭遇过坏人,但克拉克不知道,它认为自己见到的全都是很好的哥哥姐姐们。比如,有一个绿光莹莹的毛茸茸——AI告诉它,这是位种族为松鼠的绿灯侠——他们一起飞了好长一段距离。虽然没有办法拥抱、也无法交流,但克拉克认为他们已经是朋友了。按这个定义,克拉克数数腕足,惊喜地发现:虽然还没有出船舱,可小章鱼的朋友已经比它的腕足还多了!章生,如此幸福!
今天,克拉克也开开心心地入睡了。
5.
随着克拉克越长越大,它该上学了。乔非常注重孩子的教育,他简直算得上氪星鸡娃最疯狂的那一个。所以,乔给克拉克做的AI,也开始不顾小章鱼死活地上课了。最开始,克拉克根本搞不明白它在干什么:为什么叽里呱啦地自己讲话呀?克拉克不管了,也许这是AI的娱乐活动,就像克拉克喜欢把毛茸茸毯子系在身后一样。它呼地从船舱的一端跳到另一端,让身后毛茸茸的毯子兜住空气,飘出美丽的弧度:飞呀!
——然后,它就知道了,什么叫做你爸想让你学习,你就必须学习。毕竟氪星……实在是一个非常成绩至上的星球,卡拉也生生学吐过,把佐吓得半死,连夜办了休学手续,把宝贝女儿接回家里自己上课了。而AI 毕竟是AI,它不会心软也不会害怕,顽固的骑士变成顽固的老师,船舱里的公主变成船舱里的学生。克拉克不开心地甩着腕足,它还只是只小章鱼,小章鱼不想学习!
可是,可是,克拉克也不愿意什么也都不知道。它想和外面的人交流,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想了解他们的喜怒哀乐。它的朋友比腕足都多了,可克拉克对朋友们的了解比腕足还少,它真不愿意回忆的时候只能说“那个大个子”、“那个小块头”或者“绿光的”。
所以,克拉克垂头丧气地开始学语言了。
2. 两只小章鱼
6.
虽然为了能和朋友交流,克拉克开始学习外星语言,可它不知道原来外星语言有这么多!一个星球上还有好多好多不同的语言,同一个语言还有许许多多不同的发音,实在让章头疼。它随手一指,腕足打在一颗蓝蓝绿绿的星球上,于是美式标准英语就成了克拉克的第一门外语。
最开始,看到英语只有二十六个字母时,克拉克很是窃喜:才二十六个!虽然比克拉克的八个腕足多了好多个八,毕竟比另一片大陆上中文的两千多个字符少得太多了。于是,那段日子里,收到同僚委托来查看小章鱼近况的绿灯侠也听了一耳朵字母表。当时2814扇区的绿灯侠还是阿宾·苏,灯团里没有地球人,自然也没有人会这种语言。正巧,克拉克飘过的扇区没什么需要他出动的紧急情况,那位绿灯侠就飘在宝宝飞船外,跟着克拉克一起学英文。
克拉克知道自己有一位同学,还是在它又一次念错了“Prayer”后。在AI点明它念错了之后,那位红皮肤的绿灯侠敲敲玻璃,用灯戒把“Prayer”的音标打在上面。他饶有兴致地看克拉克本来就是红色的皮肤变得更红,现在它简直和基洛沃格一个颜色了。
真是……克拉克感觉自己的温度剧烈的上升着,它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只好“啪”地把腕足拍在玻璃上。红皮肤的绿灯侠又敲敲玻璃,打出一行新的字:生气了?
才没有!克拉克本能地回答,却忘记了外面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它的腕足卷动着,从毯子下扯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急匆匆地写了几句话,又“啪”地用一根新腕足把它拍在玻璃上:才没有!你是谁?我也见过一个发绿光的松鼠,你也是绿灯侠吗?
红皮肤的灯侠打出了一行新的字:你说奇普?对,他估计你要经过我的扇区,特地让我来护送你。另外,在问别人的名字之前,不该先说自己的名字吗?你叫什么名字?
——对呀!克拉克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和玻璃外的人交流,就这么没有礼貌,它又要烧起来了。它叽叽咕咕地写了一串氪星文字,再把本子贴在玻璃上:我是卡尔-艾尔!对不起,这是我第一次和别人交流呢。克拉克不太经常用腕足写字,针对氪星语的练习也没有英语那么多——毕竟,氪星语已经是一个死去的语言了——这导致它写的氪星语歪歪扭扭的,好像在跳舞。
红皮肤灯侠想了一圈没想明白这是哪个星球的语言,也不好意思在克拉克面前动用灯戒翻译——虽然里面那只小章鱼知不知道什么是灯戒还是个问题呢——他硬记下来那串跳舞的字符,点点头,做出一副完全看明白了的样子,投影说:我是塞尼斯托。这里是1417扇区,我是这里的绿灯侠。
哦哦!绿灯侠。克拉克认真地点头,然后又写了一行字:绿灯侠是什么?
塞尼斯托,教导欲大爆发!
7.
嗯嗯嗯……克拉克看着塞尼斯托在宇宙中投影的一行又一行文字,它很认真地随着他的讲解而点头。但克拉克到底理解了多少呢,这反而是堪比宇宙未解之谜的难题了。克拉克看着塞尼斯托神采飞扬的在宇宙中投影,也随之变得神采飞扬,虽然这只小章鱼的脑袋里还是空空如也。
可是,塞尼斯托现在很高兴!克拉克也很高兴,他又交到了新朋友,小章鱼的朋友比二十六个字母还多了。很快,很快,克拉克鼓励自己:马上我的朋友就和中文的两千个字符一样多了!克拉克要做世界上朋友最多的小章鱼!
有了一起学习的伙伴,好像再困难的问题也没有那么困难了。克拉克不想在新朋友面前再烧起来,于是堪称废寝忘食地学习,整只章鱼另一种意义上的烧起来了!看着估计还没成年的小章鱼都这么努力学习,塞尼斯托深感宇宙之残酷与宏大,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也一头埋入学习的海洋。
8.
至于旁观了两个“人”自己把自己套进去的AI呢?它修改了乔的课表,满意地回去备课了。因为:除了语言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学,正好是时候教卡尔阅读和写作,旁边那个红皮肤的想来学就来学吧,毕竟氪星教育驰名宇宙。而为了不败坏了氪星高精尖教育的好名声,是时候给卡尔上点强度了!
要是未来的克拉克知道AI是因为这种原因才给自己加大力度,一定会一边流泪狗狗眼一边腕足并用地缠上去撒娇。但克拉克不知道,所以它只能和震惊于“原来其他扇区已经卷到这个地步了吗”的塞尼斯托一起被知识淹没。
呜……这真是其他章鱼学习的强度吗?大家都好厉害,塞尼斯托也好厉害,怪不得只有我被扔下了。克拉克如此想着,痛苦万分地继续学习了。
9.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在克拉克能熟练地用八只腕足同时默写《罗密欧与朱丽叶》时,他们终于漂流到1417扇区的边缘,塞尼斯托要离开了。在这场旅行中,塞尼斯托从宝宝飞船里学英语和氪星语,克拉克从塞尼斯托那里学科鲁加语,他们都已经是三语精通的超级人才了。
而且,绿灯戒投影还好,克拉克实在没有那么多纸来写字,光屏打字又会有玻璃反光。最后,两个“人”还额外掌握了读唇语的技能:没办法,塞尼斯托是克拉克能自如交流的唯一一个人。这只小章鱼又粘人得紧,不知不觉间,他们就变得很熟悉很熟悉了。
况且,塞尼斯托还有一个孩子,他的孩子和克拉克差不多大。这让他对这只孤身旅行的小章鱼有一种混合了敬佩和怜悯的柔软情感。他没办法不去想:要是有朝一日我战死,我的女儿该怎么办呢?这个宇宙,会像我善待卡尔一样善待我的女儿吗?
他没和克拉克讨论这个问题,因为它还太小太小了。即使是塞尼斯托,军团里有名的铁血分子,也会想要保护它脑海中那个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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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又可爱的宇宙的——毕竟,绿灯侠存在的目的,就是让宇宙更接近克拉克认知中的,那个每个人都被爱着的宇宙。
所以,当塞尼斯托和克拉克道别的时候,他对克拉克的眼泪束手无策了。
10.
克拉克抽了一下,它的眼睛周围开始涌出液体,这是克拉克第一次哭,反而把自己吓了一跳。它的腕足向上翻卷,触碰透明液体流淌过的地方,克拉克诧异地喊:“这是什么?”
AI,很明显不会被小主人的泪水打动,减少它的学习任务,但却可以回答问题。它抑扬顿挫的机械声音说:“这是泪水。”
“泪……?”克拉克不明白,它很快忘掉了自己为什么哭,转而好奇地问,“那什么是泪水呢?”
回答的人是塞尼斯托,他说:“泪水是一种表达情感的方式。”
“情感。”克拉克似懂非懂地重复,它毕竟只是学习,没有感受。这只小章鱼从有意识起就漂浮在宇宙中,从来没有被哪里的引力抓住,这让它自由,又让它茫然无助。唉,塞尼斯托俯下身,靠近那面玻璃,他没有戴绿灯戒的那只手贴在玻璃上一个克拉克不用费力就能够到的高度。他该怎么和这只章鱼解释呢?这明明是父母的责任啊。
克拉克红蓝相间的腕足也贴上去,这是它唯一能做的回应。“情感是……”塞尼斯托说,“情感是我见到你我很开心,是我要离开我很伤心,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想念你。它是没办法简单说清楚的,卡尔,它只能被意会。”
克拉克不喜欢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它其他的腕足烦躁地甩了甩,说:“可我不想和你分开,这也是情感吗?”
“是啊,卡尔。”塞尼斯托回答,他身上制服的光芒是那么柔和又明亮,“但我是1417扇区的绿灯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这儿有多少颗星球?”
“六颗。”克拉克仰起脸回答,它记得很清楚,那是他们途径科鲁加星时的塞尼斯托科普栏目的内容。它甚至能说出科鲁加星的首府呢!
塞尼斯托从未想过自己的语气能循循善诱到这种程度,其他绿灯侠听到估计会觉得他疯了:“那么,每颗星星上有多少个卡尔这样的小章鱼呢?”
哦,克拉克明白了,它不能为了自己感觉好,就剥夺其他小章鱼见到塞尼斯托的能力:况且,塞尼斯托本来就是他们的,不过临时借用给克拉克而已。好吧,它垂头丧气地贴过去,整只章鱼变成一副漂亮的壁花。
“你要记得我,”克拉克认真地说,它用的是科鲁加语,“要是某天我回来,却发现你不记得我了,我就会很生气的。”
塞尼斯托说:“好。那么,我们也要约定好,如果你未来拿到一枚和我一样的戒指,一定要告诉来找你的那个绿灯侠,说——”
“我是塞尼斯托的学生!我要找我老师!”克拉克拍拍玻璃,它说。
3. 三只小章鱼
11.
如果克拉克从未见过塞尼斯托,从未体味过和人交谈的感觉,那么接下来的寂静似乎也就没那么难以忍受了。可惜,塞尼斯托陪伴克拉克很长时间,它习惯了旁边有个人时时刻刻看着自己,一下子重新孤身一人,这让克拉克浑身难受得要命。
于是,在超前完成学习任务后,克拉克问AI:“我们能不能往人多的地方去?”
“我们在最安全的航线上,经过的每个扇区都是绿灯军团中数一数二的安全区。”AI回答,“强行改变航线,我们将迎接的是未知和有极大可能的死亡。卡尔,你还太小了。”
“好吧。”克拉克说,它八只腕足都死死缠着毛绒小毯子,从摇篮里滚到地面上,再从地面上滚回摇篮里,“那我们要去哪儿呢?我只知道我们从氪星来,还不知道我们要往哪儿去呢。旅行,是从一个确切的地方到另一个确切的地方,我们现在这样,是不是不叫旅行?”
是的,按常理来说,我们是在逃难。乔为我们选择了燃料能飞行的最遥远的距离,以便于我为你挑选一个适宜的避难所。AI本该这么说的,但——总之,它还是挑选了一个较为柔软的说法:“没有目的的、漫无边际的行走,也可以是一种旅行。”
克拉克似懂非懂地点头。它放开了小毯子,游动到AI扬声器旁边,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只是一个AI,我没有名字。”AI回答,乔创造它的时候太匆忙了,那时候没有人会有精力给它取名字的。克拉克遇到的人里,也没有谁会说给它取一个名字,毕竟它只是一个AI。但是,克拉克的话,让它心中有了一点儿期望:小主人这么说,是不是会给我取一个属于我的名字呢?AI 的要求不高,数字也好、还是AI也好,只要是属于它的就可以了。
“这可不行!”克拉克说,“每个人都要有名字!你想叫什么?它就是你的名字了。”
“我做不到。”AI回答,“我只是一个AI,我没有‘想’的能力。”
克拉克扁着嘴,很不开心地挪回毯子上,它的一个腕足指着扬声器:“接下来一段儿时间里,不许来烦我!我要好好给你取个名字,你来烦我我就管你叫——叫——叫讨厌鬼!”
12.
没过几分钟,很快,克拉克又手舞足蹈地过来了,它正和取得了科技突破的乔一样,兴奋得腕足到处乱飞。“索尔!”克拉克啪叽把自己的身体贴到扬声器上,它像乔特地留在系统中的一段小白狗摇尾巴纯享一分钟的视频里的小白狗一样,“S-O-L!在英语里的意思是太阳——太阳是英语原生星球所处天体系统的中心恒星!怎么样?很不错吧!我可是参考了拉奥哦!”
其实,只要克拉克说出一个名字,无论是什么,索尔都会欣然接纳。扬声器振动着:“非常好,索尔很喜欢这个名字。”
“哎呀!”克拉克被扬声器突然的振动吓了一跳,它啪叽拍上天花板,惊恐地看着扬声器,“你怎么不提醒我一声?刚才,整个我都在震!”
它很快明白过来,整只章鱼身上的红蓝色越发鲜艳:“索尔!我给你想名字,你就在想怎么捉弄我!太坏了,我必须给你把名字改掉!”克拉克气鼓鼓地缩回毯子下面,连腕足也不露出来。可是,和克拉克的婴儿毯相比,它现在长得有点儿太大啦,哪怕特别努力地往里挤,也不过是一只腕足进去一只腕足出来,还有半截头露在外面。
克拉克吸了吸——额,鼻子?至少他是这么和我说的。好吧,我们就当氪星章鱼有鼻子吧——鼻子,那时候,他还能憋着一股气,忍着不哭。但克拉克的耳朵超级灵,所以当它听到扬声器里传来的诡异的噗噗声时——
噢,克拉克哭得超级凶哦。它简直要把小小的飞船内部用泪水淹没啦。
“我讨厌你!”它说,混杂了氪星语、英语俚语和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塞尼斯托那里学来的科鲁加方言,“你太讨厌了!坏蛋!坏蛋!坏蛋!”一边说着,克拉克一边用腕足拍打扬声器。
可索尔只是个AI而已,它根本不痛,最后唯一受伤的还是克拉克。索尔也没和克拉克说:它录像留念了,视频文件就放在小白狗一分钟纯享旁边。
哎呀,这么一看,克拉克不是败得一塌糊涂,输得彻彻底底吗。
13.
克拉克的旅行实在非常漫长,但它遇到可以一说的故事的日子反而非常的少。毕竟,宇宙实在很大,克拉克和它的宝宝飞船就像汪洋中的一滴小水珠,几乎渺小到微不足道的地步了。如果我们翻开克拉克当时写的日记,会发现诸如:第一天,没有人。第二天,没有人。第三天,没有人……第一千八百六十三天,还是没有人——之类的内容。
所以,让我们跳过这些无关紧要的时间吧。我们都很想见见某两个地球人,是不是?但离克拉克的宝宝飞船砸进韦恩家的后花园,溅布鲁斯和莱克斯一身泥土的日子还有一段距离呢。总之,在飞船驶过许多光年,终于抵达了太阳系时,克拉克激动得彻夜未眠,指着那团金灿灿的火球,一只腕足紧紧勒着索尔,对它说:“看!这就是太阳!真漂亮啊。”
索尔说:“真漂亮啊。但请您稍微少用些力气吧,我的脖子要被绞断了。”
在旅途中,克拉克把扬声器拆了下来,塞进一个毛绒小狗的玩偶里。这样,索尔就可以假装它也是一个有实体的生命,一只毛绒小狗!索尔正如喜欢它的名字那样喜欢这具“身体”,好像它确实一直陪伴着克拉克。
克拉克慢慢松开它的腕足,有点儿不太适应地说:“我不知道!好像一进这里,我的力气突然变得特别大。其他氪星人也这样吗?但我记得,图片里的拉奥是和我的皮肤一样的红色,这颗恒星是不是太橙了?”
“我也不知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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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索尔说,它对承认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稍微有些羞耻。毕竟,索尔给卡尔当了六年老师了,再在学生面前承认自己的资料库不完备,对哪个老师来说,都实在是个很考验勇气的事情。
好在,克拉克大方地原谅了它。“没关系!”克拉克说,“那么,在这方面,我们就站在同一起跑线了,对吧?那我可要好好研究研究。等着吧,索尔,我一定要让你叫我一声老师!”
“如果您真的十分想要的话,我想,这不是什么很说不出口的称呼。”
“这不一样!”克拉克把两个腕足拍在一起,模仿一种叫做击掌的动作,“我要一声实至名归的老师!”
“那么,静候佳音了。”索尔说。
14.
他们停驻在火星,正卡在地球后面。因为地球上面太吵了,有各种各样的飞行器在飞,索尔不能保证能不引起注意地穿过去,只好先停留在火星,等地球公转走再说。在卡尔的人身安全这一方面,索尔有彻彻底底的过保护倾向。这是克拉克第一次被某颗星球的重力捕获,它摇晃着小白狗:“我能不能下去玩?这还是我们第一次降落呢,我想带捧沙子作为纪念!”
“不行。”索尔严肃地说,“首先,我们不知道太阳对你的影响到底是好是坏。其次,我们不知道这颗星球上会不会有什么自动化武器或病毒。最后,你这么小小一只的,卡尔,你会被狂风吹走,再也回不来的!到时候,你就只能成为火星上一块破破烂烂的氪星抹布了!”
好吧。克拉克蛄蛹着占据了正面玻璃:下不去就算了,我连看看还不行吗?!
15.
火星的文明发展在地下。原本,如果一切都没发生,克拉克会看到一座辉煌的地下宫殿和灿烂的火星文明。可是,他们点燃了一场自我灭绝的道路——点燃,既是形容,又是事实——火星人具有心灵感应的能力,而一个火星人马拉法克,憎恨自己的文明。他研制出一种病毒,通过心灵感应传播,感染者会自焚而亡。克拉克和索尔降落的时候,这场灭绝几乎走到尽头。火星地表狂风呼啸,火星地下生机断绝。
唯一的幸存者,马拉法克的哥哥荣恩·荣兹看着他的妻子和女儿在面前化作灰烬,再也无法忍耐,在绝望中逃上了地面。他知道火星人这一种族如今只剩他一个,死于病毒已经是种奢望,只能渴求火星地表的狂风赐予他安宁。他推开门板。从前恐惧的呼啸的暴风,如今听来却是宁静的歌谣,他一步一步上前,闭上双眼,张开手臂,听到——
听到一个小男孩诧异的声音,他说:“哎,索尔,这儿有人!他的皮肤是绿的!”
荣恩·荣兹睁开眼睛,看见一个小小的飞船,飞船的玻璃被一只红蓝相间的章鱼牢牢占据。见到荣恩睁开眼睛,那只章鱼兴奋地蠕动。他又一次听见那个小男孩的声音,这次他说:“索尔,快看!他的眼睛是全红的!”
4. 四只小章鱼
16.
和互相震惊的克拉克与荣恩不同,索尔当机立断地准备起飞。它不在乎荣恩是好是坏,也不在乎他是不是需要帮助。这些,都是克拉克长大后才需要思考的事情,索尔唯一要做的,就是让克拉克平安长大。至于长大之前,他们是不是忽略了什么需要帮助的人——克拉克才六岁!一个六岁的小章鱼能做到什么?它还是个宝宝呢。
但是,克拉克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小狗布偶上的一只腕足阻止了它。索尔无奈地看着它的小主人惊讶又欣喜地说:“我觉得他能听懂我们说话,索尔,我们和他聊聊天吧!”
……如果不让他靠近飞船的话。好吧,索尔总是拿克拉克没辙。
17.
荣恩没有继续上前。他能听到飞船里只有那个小男孩的声音,被称呼为索尔的人却全然没有反馈。再仔细一打量飞船的大小,事实就很明确了:索尔是个AI。荣恩刚失去了自己的女儿,此刻正是最能够移情的时候。他想,如果章鱼是我的儿子,我绝不会放它独自旅行。那么,章鱼的遭遇同样也是显而易见的:它的父母死了,这艘宝宝飞船和飞船上的AI就是仅有的遗产。
“真没礼貌!”小男孩的声音又气呼呼地说,“我有名字,我是卡尔-艾尔!还有,我不是你的儿子!你叫什么名字?”
卡尔-艾尔,你好。荣恩站在那里,他用心灵感应对话:我是荣恩·荣兹。对不起,我的女儿和你差不多大,她刚死掉了。
“哦……”卡尔的声音骤然变小,它很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要不要往旁边走一走?”似乎为了掩饰尴尬,卡尔转移了话题,“你都要被吹跑了!换个地方躲风吧。我的飞船太小了,索尔也不愿意让你进来,只能让你站在外面,太不好意思了。”
荣恩摇了摇头:我就是为了被风吹跑,才来到地面上的。
“为什么?你会死掉的。索尔说火星地面的风超级大,能把我吹成一块儿抹布。你虽然比我强壮不少,可大概也只不过是会被吹成一块大一点儿的抹布。”卡尔紧张地拍拍玻璃,“你要自杀吗?就是,让自己再也醒不过来?那太可怕了。”
荣恩想说——他想说的太多了,多到哪怕对面是块石头,他也可以滔滔不绝一天又一天。但飞船里的卡尔是个小孩子,听起来还对世界抱有许多许多的幻想,这让荣恩丧失了诉说的勇气。可是,他也没有在卡尔面前死去的勇气,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感觉:只要他敢点头说是,卡尔就敢破门而出,强行把他捆进飞船里,不管荣恩这么健硕的火星人根本塞不进飞船的事实。
所以,荣恩摇摇头。他想,现在还不是去死的时候。然而,他忘记自己和卡尔的对话是通过心灵感应传递的。卡尔大叫一声:“你要自杀!索尔!索尔!救人!把他抓进来!”
我们刚才说了,索尔总拿克拉克没辙,对吧。
18.
经过一阵鸡飞狗跳和兵荒马乱,荣恩举起双手说:“我自己进去,别塞了。”
他真有点儿怕说干就干的卡尔和完全执行卡尔命令的索尔了。他们两个刚才如何妙计频出地试图把自己塞进宝宝飞船里,这会是荣恩这辈子都不愿意回忆的内容。所以,他宁愿自己虚体化,自己钻进去,也不愿意被他俩继续折腾。荣恩不得不怀疑,卡尔和索尔是不是因为太能闹腾了,才被家里人打包扔了出来?
“我不知道。”出乎意料的,卡尔回答了他,“我是在这里睁开眼睛的。”
而索尔,通过白色小狗玩具里的扬声器说:“我知道。但根据协议,我不能在卡尔成年前告诉他。”
卡尔想了想,伸出腕足戳了荣恩一下:“要不你把我耳朵蒙上,让索尔告诉你?反正我们都让你进来了。”
相较于为什么你这么没有戒心,你的耳朵在哪,这是荣恩比较想问的问题——因为他面前的卡尔,是一只色彩非常艳丽的小章鱼——所以,章鱼的耳朵在哪里?索尔非常人性化地叹了口气,它说:“对不起,我们好长时间才能见到一个活人,卡尔实在闷坏了。”
荣恩摇头,说:“没事。卡尔很可爱。能和这孩子聊天,对我也是件好事。”
19.
然后,他们随便聊了聊。荣恩想要自杀,说到底,不过妻女死在面前的场景太过具有冲击力,瞬间丧失了求生欲而已。幸运的是,他遇到一个太小太小的流浪儿,卡尔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想要死,活着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呀。和这样充满希望的小孩子聊天,会让周围的人也变得充满希望起来。
“我们要靠近太阳。”卡尔说,“不知道为什么,一进到太阳系,我就感觉力气变大了不少,动得也快了。往常,以你的速度和力气,我压根没办法把你往飞船里拽的。”
荣恩的胳膊、腰和腿出现了幻痛。他有点儿无奈地说:“你可能就是长大了。”
“长大……?”
“是啊,长大。”荣恩蹲下来,抚摸着卡尔漂亮而顺滑的皮肤,“长大就是——你会跑得更快,力气更大,更壮。你会变聪明,变好看,变得可靠。我不知道卡尔之前是什么样子的,但现在的卡尔看起来确实非常漂亮。”
“真的吗?我在长大!”随着卡尔心情的改变,他皮肤的色泽也会改变,简单来说,就是开心更亮,伤心更暗。现在,卡尔是亮的,它说:“我可以像你一样强壮吗?你站在火星的风里,一动都不动,太厉害了!不像我,一出去就会被吹成抹布。”
荣恩其实不太认为卡尔真会被吹成抹布,这小章鱼的力气都和他不相上下了。但是,他女儿的虚影站在旁边,对他说:爸爸,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所以,荣恩点头,说:“当然可以。你会变成宇宙里最强壮的小章鱼,连十个我加在一块也打不过你。”
“哦!我是最强壮的小章鱼!”卡尔快乐地腕足乱飞着,幸好荣恩没有实体,索尔又是个AI,没有谁真正受到伤害。“我是最强壮的小章鱼!”
20.
对不起,没能下去陪你。荣恩对他女儿的虚影说,我爱你。
我知道,爸爸。他的女儿回答,未来加油,不许颓废,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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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呢?妈妈和我一起生活太长时间,厌倦我啦?
哼。妈妈因为你刚才准备自杀,正生气呢。一会还要我去哄,真是没有责任心的大人。
别生气,荣恩说,我再也不会想自杀了。麻烦告诉妈妈,你们两个也要好好生活。等我去找你们哦。
他的女儿扁着嘴,冲荣恩做了个鬼脸,然后跑开了。她看起来那么自然、快乐,好像从来没有在她爸爸的面前烧成灰烬。荣恩沉郁地叹了口气,他重新站起来,说:“你们可以把我送到地球上吗?”
“你去地球干嘛?”卡尔警惕起来,它不愿意让表露出自杀倾向的荣恩离开自己的视线。理解到这一点的荣恩,又在心中沉郁地叹了一口气:让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担心你!他又蹲下去,向小小的章鱼解释道:“我是最后一个火星人,其他人都死了。就算我不想死,也是活不下去的。我必须找到另一个地方生活,地球不仅离火星很近,上面也有足够的文明,我可以在那里开始新生活。”
“所以你不想死了!”卡尔先于索尔说,“当然没问题!未来要快乐呀!”
“一定。”荣恩说。他知道命运总是反复无常,但算了,在卡尔面前,何必说这些丧气话呢?在一个自幼流浪,和AI相依为命的孩子面前说人生多苦多磨难,难道不是一种近乎可笑的傲慢吗?
毛绒小狗也沉郁地叹了口气:“我就是为了躲开地球才降落在火星上的,卡尔-艾尔!”
21.
总之,经过又一阵鸡飞狗跳后,宝宝飞船还是飞向了地球。毕竟,索尔总是拿卡尔没办法。
然而,索尔的担心毕竟是有道理的。地球的轨道里有太多太多飞行器了,宝宝飞船的转向仪又不太灵敏——毕竟总不能让宝宝章鱼在宇宙里飙飞船,那太刺激了——他们只好隔着很远就转向。但是,飞船为了遥远的某个飞行器而转向,那么靠近飞船的飞行器该怎么办呢?即使索尔驾驶技术高超,他们也在美洲上空和某颗卫星相撞,直直向下坠落。在又一次啪叽拍在地上前,克拉克看到那颗卫星上有着“W-A-Y-N-E”五个字母。
荣恩下了决心,他不允许卡尔因为帮助自己而死在地球上。荣恩在飞船外现出实体,不在乎高速摩擦点燃了他的衣服和身体:按理来说,荣恩本该因为心理阴影而丧失行动能力的。但为了救出卡尔,荣恩可以克服这个。他的双手撑住飞船,用力向上——飞啊——飞啊——飞啊!
可是,火星的重力不过地球的百分之三十八。荣恩拼尽全力,却仍然无法挽回坠落的趋势。卡尔看到熊熊燃烧的荣恩,他尖叫着:“放手,放手!你要被烧死了!”
荣恩没有回答,只是又一次发力,试图抵抗地球的引力。
“我说放手你听不见吗?!”卡尔的腕足重重撞上玻璃,生生把它打出一条缝隙,“以现在的高度和速度,就算飞船直接撞击地面我也活得下来!别小瞧我和索尔了!”
“放手,然后去灭火!”它说,“我们都在地球上,总有一天会再见的。我不允许你死在这里,荣恩·荣兹!”
5. 五只小章鱼
22.
荣恩飞走了。他相信的不是卡尔的判断,而是索尔的。他相信既然那个AI没有通过扬声器强行要求他留下来,那么索尔就有保护好卡尔的能力。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个毕竟在宇宙中走过许多光年,仅以距离计算,算得上最优秀的那批旅行者之二了。荣恩,说到底,到底只是个宝宝飞船上的匆匆过客。
——不过,飞走,这个形容其实不是很恰当。在宝宝飞船坠向北美的时候,荣恩在向南美降落。克拉克扒着玻璃,能看到遥远的一个越来越远的燃烧的小点。就在此时,索尔说:“我可能之后要睡一觉。”
“我会让飞船成功抵御撞击,我们都会活下来,这点不必担心。”索尔对卡尔承诺,“可是,卡尔,在过去的旅行中,我一直都醒着。所以现在,我有点儿困了,接下来可能……你要一个人生活一阵子。还记得我之前教过你的,该怎么一个人生存下去的课程吗?”
“我……”克拉克裹住那只小狗,“我可以带着小狗走吗?”
索尔茫然地说:“你要丢下我?”
“什么呀!”克拉克在四周铺上毛毯,准备迎接撞击,“——等等,你让我一个人生活,又不想让我离开飞船?索尔,你怎么能这样!我没能在火星玩,这次,你可阻止不了我。我会写好多好多日记,你绝对不可能轻易读完!我要……我要抓两个本地生命,对!我要当很坏很坏的小孩,等你醒来狠狠吓你一跳。”
索尔沉默了。那只毛绒小狗里的扬声器振动一下,又一下。它说:“好,你带着我走吧。”
23.
那天是一月末,雪未化尽而芽刚萌发,恰是一只脚踏在死亡而一只脚踏在新生的日子。布鲁斯拉着莱克斯的手,两个六岁的小孩子忘掉了之前的不愉快,又冰释前嫌在一起玩了。他们在韦恩庄园的花园里,披着床单,拿着树枝对打。很快,莱克斯又要败在布鲁斯手下,他眼珠一转,突然蹲下,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泼去。布鲁斯急忙闭上眼睛后退,莱克斯趁势追击。
不过,在莱克斯靠近闭上眼睛的布鲁斯的时候,他被布鲁斯抓住身后的床单,用力一扯,两个人向后摔进蓬松的常青矮灌木丛。“净是坏心思!”布鲁斯拍拍身上的雪和树叶,很不高兴地站起来,“上次你也是这样,打不过就玩小手段,真是输不起!”
“赢了就是赢了!”莱克斯解开床单,试图让自己重新站起来。可是,相比于布鲁斯,他摔进了更深的地方,周围全是富有韧性的小树枝,刺得人皮肤发痒的同时还不好用力。所以,莱克斯·卢瑟嘴上不饶人,却扑腾了好一阵子也没能站起来。布鲁斯被他逗笑了,拨开低矮的灌木走过去,把树枝扔到一边,双手用力,把莱克斯拉出来。
莱克斯握住布鲁斯的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红头发里还散落着好几片稀碎的绿叶。他还试着绷住脸——毕竟,莱克斯总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成熟些。而莱克斯最常接触的成年人,也就是他的父亲,就是一直紧绷着脸,连笑也不笑,好像变一下表情,卢瑟集团的股价就要跳楼了——但是,莱克斯毕竟才六岁呢。这个年纪的孩子,到底是一阵风一阵雨的。
所以,莱克斯最后还是笑了,他轻轻推了布鲁斯一下,说:“都说了我不喜欢披风。”
“但你也承认佐罗很帅吧?”布鲁斯做了几个标志动作,“从今天开始,我们不打无辜的人!让你们看看公正的判决!“
然后,他的蓝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莱克斯。莱克斯没有办法,也做了一个佐罗的标志动作,说:“现在,去抓真的罪犯:受贿的法官、作假的证人,这个狠毒的执法官!”
“哦,佐罗!”布鲁斯和莱克斯击掌,两个小孩子又忘掉刚才的不愉快,一起跑到花园其他地方玩了。布鲁斯说:“我妈妈让他们给我做了个树屋!莱克斯,想不想上去看看?”
莱克斯说:“这还用问?快点儿!”
24.
可是,当布鲁斯拉着莱克斯往树屋跑的时候,他们看到半空中一个红色小点在往下掉,屁股后面跟着一长串黑烟。“那是什么?”布鲁斯问,而莱克斯拽着布鲁斯往回跑,他说:“管它是什么呢,先跑远点儿,别受伤了!”
布鲁斯冲莱克斯做个鬼脸:“知道啦!”两个小男孩都躲在远远的松树后面,看那个小小的圆点砸进韦恩家的花园,击碎树屋的屋顶,又把支撑树屋的树干从中撕成两半。布鲁斯吸了吸鼻子:“我的树屋,你还没来得及进去呢。”
“里面被布置得可舒服了,我下午没事就喜欢往里面躲。我还特地藏了零食和糖在里面,就等和你一起吃,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布鲁斯气鼓鼓地继续说,“你是不知道在阿尔弗雷德手下拿零食是个多需要技巧的挑战!还有种紫色包装的糖,外面是巧克力,里面是脆脆的饼干。我认认真真写了一整个月的作业,一次脾气也没闹过,还拿了上学期的第一名,妈妈才答应给我买了一包,现在全没啦!”
莱克斯拍拍布鲁斯的手:“你可以来大都会,我爸爸不管我吃零食。”
“莱克斯,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布鲁斯说,“你不能因为刚才没打过我就闹脾气,这是不对的。”
莱克斯移开视线:“哼,我才不安慰你呢!再说,我也没有因为刚才的事情不开心——而且,是我赢了吧!你这个喜欢撒谎的坏家伙!”
他们不轻不重地互相打了几下,又小动物似地慢慢凑近树屋的废墟。
25.
克拉克不是“咚”地一下撞在地面上的,它是“咻——”、“啪”、“嘶嘶嘶”这样砸进韦恩家的后花园里的。它萎靡地在滚筒洗衣机一样的飞船内部趴着,被各种各样的被子和毛毯裹得严严实实。
“索尔?索尔!”它叫了两声,没有回应,腕足把小白狗抓得更紧:虽然之前发出了豪言壮语,要抓两个本地生命来供奉自己,可克拉克现在不想动!它之前想要到飞船外面玩,最终都是要回到飞船上去的。可克拉克知道,这一次,如果它真的离开飞船,再回来就是很难很难的事情了。虽然它为了让索尔安心,装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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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但这是克拉克第一次独自生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崭新的,与过去截然不同的,它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让我再待一会儿吧,克拉克想,它又缩起来一点儿。只不过过去几分钟——或者几秒钟?反正,克拉克已经想念索尔了,身体里好像出现了一小块空洞,不停地把周围的组织卷进去。
26.
掉下来的是个小小的飞船,和电影里那些外星人的飞船简直一模一样,只不过缩小了不少。布鲁斯和莱克斯惊喜地互相对视一眼,他们轻柔地扫除周围的障碍物,让那艘直径两米多一点儿的椭圆形飞船完完全全露出来。这时候,布鲁斯完全不在意它刚才毁掉了自己宝贝的树屋——倒不如说,要是毁掉一个树屋就有一个外星飞船,布鲁斯可以天天毁一个玩儿!
飞船的上半部分是透明的玻璃,中间有一道裂缝,看起来像是被什么猛烈撞击后留下的痕迹。莱克斯比划两下,发现正好够小孩子的两只手伸进去——也就是,一个成年人的手掌大小。他和布鲁斯对视一眼,两个人都贡献了一只手,把脸贴在玻璃上,大眼瞪小眼地摸索着飞船里的东西。“莱克斯!”布鲁斯压低声音,细微地叫了一声,“我摸到一个热热的东西。”
莱克斯先找到布鲁斯的手,再顺着他的手臂摸过去。这有点儿痒,但布鲁斯咬着下嘴唇,成功避免发出笑声——他们胳膊挤着胳膊,莱克斯自然知道他想笑,眯起眼睛不太礼貌地看了布鲁斯一眼。莱克斯的手指也碰到那团呼吸的热热的东西,他往四周摸索,发现那个东西被许多触感像毛毯一样的平面裹着。
大小好像,刚好可以从那个缺口拿出来。
莱克斯用肩膀撞了一下布鲁斯:“你托住右面,我托住左面,把它拿出来看看。”
27.
克拉克一动也不敢动,它身上有两个——它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有两个从根部衍生出五个长条的玩意在摸来摸去!它们还往下摸了!好可怕,好可怕,我要被抓走吃掉了吗?一时间,大量不同星球上的原始习俗在克拉克的脑海中闪现,从生吃清蒸红烧爆炒铁板到蘸酱撒盐下锅闷熟,这只小小的章鱼越来越恐惧,反应在外表上,就是颜色越来越明亮。索尔,索尔,救救我,我不想死!
由恐惧导致的明亮色泽,落在布鲁斯和莱克斯眼中,反而格外美丽。那红中泛金的皮肤颜色,和纯净的、毫无阴霾的蓝色圆圈,让两个孩子不由得赞叹起来,把它捧在手里反复观察,啧啧称奇。他们都知道自然界里颜色绮丽的生物往往危险,但这毕竟是来自群星之间的色彩,除却赞叹外,人类没有反抗它的能力。
“真漂亮!”布鲁斯说,“你看没看到,莱克斯,它的皮肤和你的头发一样红!”
“它的圆圈颜色和你的眼睛也很相似!”莱克斯说,“你怎么能忽略掉这一点?况且,它都砸在你的树屋上了。要我,我可不会放它走,至少把你的糖还回来再说。”
他们捧着小章鱼,而小章鱼在他们手里装死。两个孩子抬头,望向遥远而渺渺的天空。
6. 六只小章鱼
28.
玛莎扯着托马斯,阿尔弗雷德跟在身后,三个人惊慌失措地跑到现场时,就看到那两个让人操心的小孩子一起,捧着一个一看就很不好惹的小小章鱼凑过来。布鲁斯说:“妈妈,我想养它!”而莱克斯,限于家庭环境,没有办法把小章鱼纳入宠物的范畴里,只好用力向韦恩夫人发射萌萌光波,希望她能允许布鲁斯养小章鱼。
29.
嗯,虽然布鲁斯本人坚决拒绝在这里详细描述他妈妈是怎么应对这件事的,但莱克斯告诉我们,布鲁斯之后蝉联了整整十年的年级第一,从小学二年级一直到高中三年级,韦恩家的布鲁斯是全哥谭皆知的做题高手。所以,也许我们能隐晦地明白:为了让克拉克留在韦恩家,布鲁斯究竟都付出了什么惨痛(?)的代价。
反正不关我的事。莱克斯很得意地说,谁叫他非要被什么东西吸引着才肯好好学习?被妈妈抓到把柄,可不就要被压榨得彻底?他还该谢谢我们呢,不然,布鲁斯·韦恩是交钱拿的毕业证,这句话多难听。再说了,如果他不是考进藤校的,那我就没办法学历歧视奥利弗了。
听完以上全部对话的奥利弗·奎因翻了个白眼,悄悄摸到莱克斯身后,在他刚打完蜡的光头上做发光的手势,还做嘴型说:闪亮,闪亮。
30.
不过,不管布鲁斯后来挑灯夜读时怎么追悔莫及,现在,他到底高高兴兴地为了养小章鱼和妈妈签了卖身契。莱克斯和布鲁斯,夹着还试图装死的克拉克,像孵蛋的企鹅一样摇摇摆摆地走了。他们找到一个空置的超大水族箱,在里面装满水,再踩着桌面,小心翼翼地把章鱼放进水里,开心地看到它剧烈地挣扎起来。
“真有活力!”布鲁斯说,“它的触手都展开了,里面还有个白色的小东西!这么看,它其实蛮大的,但没有刚才看起来那么实心了。”
莱克斯端详着拼命试图往上浮的克拉克,他斟酌地说:“我怎么感觉——呃,它要被淹死了?”
“章鱼不是生活在水里吗?外星章鱼也该是生活在水里吧?”布鲁斯皱着眉毛发问,他伸出手,隔着玻璃戳戳章鱼皮肤上的蓝色圆圈,“你能说话吗?神奇的外星章鱼啊,请告诉我你能不能在水下呼吸!”
我可……克拉克奋力挣扎着,它发誓要用腕足狠狠抽这个小男孩的屁股!它的嘴,正如其他章鱼一样,在身体的最下面。所以,被水淹没的克拉克,虽然听懂也能说他们的语言,可一开口只能咕嘟咕嘟,没有办法回答问题。而且,这是克拉克第一次实际接触到这种冰凉的液体,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里面存活呢。
但它还是知道:小狗里的扬声器是不能完全被液体浸没的,索尔叮嘱过很多次。因此,克拉克拼命挣扎着,试图用腕足把毛绒小狗推出水面。这一举措的直接后果,就是克拉克完全翻了个面,大头冲下,血液倒灌到大脑,整只章鱼很快变得晕晕乎乎的。
莱克斯的常识和眼前敲出大片水花的章鱼明显在打架,他踌躇着,最终还是踩着椅子走上桌子,伸手去把那个章鱼一直在往外推的白色小东西拿出来。那是个被水彻底打湿的毛绒玩具,是一只白色的短毛小狗。在小狗被拿走之后,章鱼也不再挣扎,静静地沉入水族箱底部,腕足平和地摇曳着。
莱克斯拿着小狗,贴着水族箱的玻璃滑动,从一个地方挪到另一个地方。章鱼也跟着游动,从一个地方游到另一个地方。莱克斯对双眼放光的布鲁斯摊开双手,说:“你瞧,我是对的,它刚才根本不是到新家里的有活力。”
“你才没对。”布鲁斯不甘示弱地说,“它明显能在水里生活。哼哼,我们现在一比一平。”
莱克斯眯起眼睛。
31.
我们刚才——在第一章,描述七岁的布鲁斯和莱克斯是“两个不仅是不愿意服输的人,还都处在不愿意服输的年纪”,这句话,对六岁的他们两个也同样适用。对两个忽然有了一只外星章鱼的小男孩来说,树枝击剑或扮演佐罗就没那么有吸引力了,怎么让这只恹恹的小章鱼活泼起来,成为他们“斗争”的新主题。
布鲁斯,推己及人地说:“它肯定是饿了!”由此,他开始探索章鱼偏爱哪一种口味的食物。可是,章鱼好像是不用进食的类型,而布鲁斯绝不认输,他才不相信有人不喜欢吃东西呢。总之,那段日子里,布鲁斯就像韦恩厨房的地缚灵一样,早午晚饭准时刷新。
而莱克斯则开始研究地球章鱼,看看能不能从地球章鱼身上找出例子,他读了一本又一本。为了在研究时也不落下和小章鱼的感情,莱克斯拜托阿尔弗雷德在水族箱旁边放了一把舒适的椅子,每天准时拿着一本大部头来坐在上面读。
某天,布鲁斯端着午饭过来。和往常不同,他忽然变得蹑手蹑脚,悄悄把盘子放在很远的地方,再做贼一样往水族箱走。还是莱克斯先发现了他,问:“你干什么?终于觉得我碍眼,准备把我赶回大都会了?”
布鲁斯急忙比划手势,要求他别出声,可惜为时已晚。他只好恨铁不成钢地说:“什么啊,你脑瓜里能不能想点儿好的。我嫌弃你?你不嫌弃我就不错了!”
“那你刚才那样做什么?”
“是章鱼啊是章鱼啊。”布鲁斯说,“刚才章鱼好像在靠你肩膀上,陪你一起看书啊,你个笨蛋。”
莱克斯讶异地转过头去,看那只缩在角落里的章鱼。它和莱克斯隔得那么远——可是,莱克斯知道,布鲁斯是不屑于说谎的,他的朋友和他一样骄傲——所以,刚才那只章鱼,真的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32.
那天晚上,布鲁斯睡下了,莱克斯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推开卧室的门,没有穿拖鞋,像只小幽灵一样飘到水族箱在的房间。由于唯二会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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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人——布鲁斯和莱克斯——晚上都需要好好睡觉,房间里没有灯,很黑。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莱克斯觉得章鱼看见了自己。他一步步向前,最终一只手指弯曲,轻轻敲击玻璃。莱克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问:“你醒着吗?”
他得到了回应。那只白天从来不理人,只偏爱白色小狗玩具的章鱼,在黑暗中给了莱克斯它的第一个回应。外星章鱼身体上的那些蓝色圆圈,一个接一个地亮起,发出明亮而坚定的光。它从角落里游出来,腕足舒展。莱克斯向后踉跄了一步,他有一种被注视的错觉——不是刚刚推门进来时,来自章鱼的“是你”,而是某种更遥远的、更庞大的、更不该出现在这只小章鱼身上的——玻璃反射着水中的光,莱克斯知道这只章鱼很小,腕足完全伸展开也不过二十到三十厘米。
可是,在玻璃的反射下,许许多多的蓝色圆圈出现在莱克斯面前,有种铺天盖地的错觉。理智上,他知道面前的是他和布鲁斯亲手抱回来的小章鱼。可是,本能催促他离开:前面是很可怕的东西。它会吞掉你,消化你,让你和它融为一体。它很美,但这值得你死吗?
他打了个冷战。然而,他是莱克斯·卢瑟,所以他没有管警铃大作的本能,把一只手贴上玻璃,说:“你能听懂我说话,对不对?你懂英文。”
莱克斯如愿以偿地看到黑暗中游来的蓝色圆圈,章鱼的一只腕足贴在玻璃内侧。
他说:“我是莱克斯·卢瑟,我想和你成为朋友。”
“我的这只手,是YES。”然后,他把另一只手贴在玻璃上,“我的这只手,是NO。”
那只腕足迟疑着,远去了一小段距离,再重新贴近YES的那只手。莱克斯控制不住地笑了,他说:“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是朋友了。”
腕足再一次贴上了YES。
33.
就像不知道自己能在水里生活一样,克拉克也不知道自己居然能发光。由于乔对氪星毁灭原因的严防死守,它对自己和母星的了解都太少太少。不过,克拉克也不太在乎这个:毕竟它什么也不知道,都快乐的活了这么久呢。要是能知道最好,不知道也无所谓嘛。
所以,当它看到自己身上的圆圈从身体中心被点亮时,克拉克有一种收到礼物的震惊:它都不知道自己能变得这么漂亮!那些蓝色的小圆圈,看起来简直和黑洞一样啦。
它本来,其实根本不打算回应莱克斯:在克拉克心中,莱克斯和布鲁斯没什么不同,都是有点儿自说自话的家伙。在他们独立发现克拉克能说话之前,它才不要回应他们。
可是,克拉克想,我都为莱克斯变得这么漂亮了,再不回应他是不是不太好?再说,莱克斯可是第一个发现克拉克懂英语的人,他怎么不能得到一点儿特权呢?
所以,它觉得,是时候交个新朋友了。
7. 七只小章鱼
34.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是渴望得到某种特殊对待的。莱克斯和布鲁斯之间,虽然算得上彼此最好的朋友,但谁没有羡慕过别人呢?对莱克斯而言,他羡慕的是布鲁斯的家庭:莱克斯的妈妈死得很早,他的爸爸——嗯,不是很适合养孩子的人——所以,他总是在韦恩庄园小住。
顺理成章的,他觉得自己有一点儿卑劣:这难道不是在偷别人家庭的幸福吗?因此,哪怕韦恩夫妇从未抱怨过,甚至主动和他爸爸讨论,想要莱克斯在庄园留得更久些——他还是会、一定会回大都会的。
虽然,他并不知道:在自己羡慕布鲁斯的同时,莱克斯在缺少关爱的家庭中培养出的那些酷酷的习惯和性格,也被布鲁斯羡慕着。布鲁斯时常把自己和莱克斯比较,沮丧地发现——唉。小孩子总是想要拥有和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的,他们对长大有一种近乎信仰的追求。
韦恩庄园里的成年人对这两个小孩之间互不知晓的羡慕和嫉妒看得一清二楚。在这些真正长大的人的眼中,莱克斯和布鲁斯对于长大的追求,是一种很可爱的、很天真的、只有没长大的人才会有的想法。
35.
好了,让我们回到莱克斯和克拉克的夜间友谊时刻。
莱克斯熟练地攀上白天坐着的椅子,半跪在椅面上,双手分开贴上玻璃。此刻,房间里唯一的光线来自章鱼发光的圆圈。而由于某种特殊的原因——莱克斯推测是某种外星原因——章鱼身体的其他部分并没有被章鱼自己的光照亮。一切还处在昏沉的黑暗中。他咳嗽一声,摆脱激动导致的颤音,说:“你是外星生命吗?”
我不是——克拉克原本是打算这么回答的,它的腕足都要往那只手的方向移动了。毕竟,站在它自己的角度,克拉克当然不觉得自己是外星生命,有谁会认为自己是外星人?幸好,克拉克的超级-章鱼-大脑及时纠正了它:这是莱克斯的提问,要站在莱克斯的角度回答。
章鱼真的来自外星!莱克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把脸埋进臂弯里狠狠咳嗽两下,提出下一个问题:“你的种族都是和你一样的吗?”
腕足划到两只手中间,迟疑着,但最终仍然选择了是。一个章鱼外星文明,一个章鱼外星文明!莱克斯在心中默念,总感觉自己看过类似设定的书、或者电影。他问:“……那你有名字吗?”
有。蓝圈没有移动位置。
那你的名字是什么?莱克斯原本想问这个问题,可是,他能得到的答案只有是与否。所以,莱克斯的问题是:“你的名字能被我们的语言念出来吗?”
36.
从第一章到现在,我们对小章鱼的描述一直都是克拉克。但克拉克是有自己的名字的,它叫卡尔-艾尔。所以,为什么我们不能称呼克拉克为卡尔?反而多此一举的要跳到七年后,用两个人类孩童给它取的名字做代称?
原因很简单,卡尔-艾尔是一个不能用人类语言转述的词组。正如遥远的、其他世界中的卡尔的同类克苏鲁一样,人类的口腔构造不能够支持准确发出它名字的音节。同时,幸运、或不幸的是,也正如克苏鲁一样,氪星章鱼的名字具有一定的——用地球人类的说法,神秘学上的——特殊意义。
克拉克是卡尔-艾尔二世。他的前辈、上一个卡尔-艾尔,是一只非常伟大的章鱼,是统治一半氪星的章鱼皇帝,“艾尔”姓氏的始祖。而在氪星语中,“卡尔”意为星星,“艾尔”意为孩子。
我们仍然借用一下克苏鲁远亲的基础知识。总之,在克苏鲁远亲的世界中,最主要的便是“来自遥远群星中的恐怖”。当我们把这个词组变得稍微不那么……呃,类似被吓疯了的家伙或者狂热信徒的口吻——它就会变成“来自星星的生命”,或者更童话一些的,“星星的孩子”。
有没有很耳熟?“星星的孩子”。所以,让我们尽量避免使用卡尔-艾尔吧,怎么样?相信大家都会同意的。没有人希望这个故事忽然向童话的另一端突飞猛进,无论是你我……还是卡尔-艾尔二世本人。
37.
看到蓝色圆圈往“NO”的那只手飘去时,莱克斯很难说自己是感觉失望还是早已预料,或者两者都有。总之,他按了一下玻璃,说:“我叫莱克斯·卢瑟,你知道吧?另一个总来见你的,叫做布鲁斯·韦恩。这是我们的名字。”
克拉克知道,但它不明白莱克斯为什么要重复一遍。不过,那只腕足还是向“YES”飘去。
“我想给你也取一个名字!”莱克斯终于说出他的目的了。在黑暗中,谁也看不见他的绿眼睛。“一个就像……就像莱克斯·卢瑟和布鲁斯·韦恩的名字。你想要一个地球名字吗?”
蓝色圆圈停驻在两只手中间,意味着“我不确定”。好吧,仗着没有人看得见表情,莱克斯扁了扁嘴。他的眼睛转了一圈,说:“那我会为你准备一个,直到你说你想要一个地球名字,我再把它送给你。这样总行了吧?”
他满意地看到章鱼选择了“YES”。然后,他不太好意思地说:“……另一个孩子,布鲁斯·韦恩,黑头发蓝眼睛的那个,你知道吧?”
这是莱克斯接下来对话的引子,他没指望得到一个答案,但章鱼还是按了按“YES”。这个举动让他心底泛出一股新鲜的水流,忽然间,长时间跪坐导致的膝盖酸痛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你能不能吃他给你的食物啊?”
章鱼迟疑着,腕足左摇右摆,最终停留在“YES”。莱克斯笑了,他有一个非常、非常“恶毒”的小玩笑要和布鲁斯开:谁叫布鲁斯之前把莱克斯摔进灌木丛里?莱克斯可是一个卢瑟,卢瑟——简而言之,卢瑟的特征就是超级记仇——所以。
“他觉得你不太爱动是因为不吃东西饿的。”莱克斯简明扼要地说,“你白天不爱动,是因为这个吗?”
章鱼的腕足以一个莱克斯从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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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的速度啪地拍在“NO”上。如果克拉克能在水里说话,它肯定要闹起来了:你们把我关在这么大的一个箱子里,箱子里只有水,什么也没有。玩具玩具没有,摆设摆设没有,我能做什么?!给你们跳舞看吗?!人类真是坏心思!
克拉克在心底呜了一声,它真想念荣恩·荣兹和他的心灵感应。不知道他在地球上过得怎么样,反正肯定比自己好多了——荣恩是绝对不会被关进水族箱子里,还被人问为什么不爱动的!
莱克斯迟疑着,从预先编排好的顺序中插入一个问题:“那你为什么不吃布鲁斯的东西?他把食物扔进去,最后还要自己捞出来,一天三次从不晚点,你能不能吃一口,让他开心开心呢?”
克拉克深深地喝了一口水。
它张嘴,然后又深深地、喝了一口水。
……所以,这是克拉克想吃就能吃的吗?!等我出去了,它咬牙切齿地想,我也要把你们扔进水里,再问:“你怎么不吃东西啊,是不想吃吗?”
38.
莱克斯看着那个蓝色圆圈慢吞吞地往“NO”上移动,那股新鲜的水流忽然腐掉了。他很想说,布鲁斯和我一样在乎你,他也很想和你做朋友,只不过我比较幸运,仅此而已。但是,吃不吃东西,毕竟是一个很私人——私鱼——的事情,莱克斯不想吃饭却被逼着吃的时候,心情也会变得特别糟糕。他不愿意让自己成为和爸爸一样的家伙。
所以,当他看见章鱼的选择在逼近“NO之前,以刚才拍在“NO”上的速度拍在“YES”上的瞬间,莱克斯不能不说自己——要不是他们之间隔了层玻璃,莱克斯真想进去抱抱章鱼。他把自己的额头贴上微凉的玻璃,不太好意思地说:“……然后,你在白天,能不能更亲近我一些呢?”
他得到了一个“YES”。
莱克斯兴奋地拍着椅背。幸好他记得现在是半夜,要是把其他人吵醒,自己的恶作剧就没办法成功了。所以,他把手缩进厚厚的睡衣袖口,用棉花袖口拍打椅背。咔、咔,十二点了。莱克斯虽然不知道时间,却知道自己的眼睛越来越睁不开。他打了个哈欠,额头蹭蹭玻璃,说:“我去睡觉了哦,明天见。”
随后,他跳下椅子,赤着脚回去了:韦恩庄园的早餐时间是七点,这是阿尔弗雷德带来的英国习俗。如果莱克斯入睡得快,他还能有大约六个小时的睡眠。虽然对于六岁的孩子来说有点儿少,毕竟聊胜于无,他明天晚上还要来看章鱼呢!在布鲁斯发现他们的“夜游”环节之前,莱克斯可要好好弯道超车。
而在他看不见的背后,克拉克举起腕足,学着人类对他挥手。在门被关上后,克拉克身上漂亮的蓝斑从外向内一个个熄灭掉。有人看着我,我才能发光吗?克拉克推测,它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对不对。
只是,这让克拉克又开始期待起下次见面。它数着客厅周而复始摇摆的锤子:一、二、三……时间过得好慢啊。
8. 八只小章鱼
39.
数到第两万一千六百二十七下时,布鲁斯醒了,天还没有亮。这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小男孩从床上跳到地面上铺着的毯子上,活泼又快乐的迎接新一天的到来。他拿起椅面上摆放着的阿尔弗雷德准备好的衣物,自己蹦蹦跳跳地穿好了。韦恩庄园毕竟是很古老的建筑,当时远没有独立卫浴的概念,卫生间处在大学寝室和学生公寓的叠加态:走廊头尾两个单人间,洗手池一拐就是马桶。
布鲁斯知道爸爸妈妈起得很早。住家佣人只有阿尔弗雷德一个,他起得比爸爸妈妈还早,而从周围雇佣来的叔叔婶婶们只在固定时间上门。所以,现在,布鲁斯还可以想什么时候去洗漱就什么时候去洗漱,不用迎接和“舍友”抢厕所使用权的紧张刺激的清晨娱乐活动——虽然他们完全不必抢,而且每个人都乐在其中。
40.
数到第两万三千四百九十六下时,莱克斯醒了,天仍然没亮。也许是昨晚夜游太让人激动,也许是黑暗中游动的蓝斑太过绚烂,莱克斯的梦境中是铺天盖地的、活物一般涌动的蓝。在一片寂寂中呼吸着的,起伏不定的明亮蓝点,构成天、地,和天地之间的一切。现实中最接近那副景象的是荧光海,又名“火星潮”。
莱克斯睁开眼睛后,虹膜上仍然残留着那明显不属于地球生物的蓝色的幻象。他摸索着按掉闹钟,踩着拖鞋下地,也换上了阿尔弗雷德准备好的衣服。只是,在离开房间去洗漱前,莱克斯拉开窗帘,从窗户往外看。
那是一个哥谭少有的晴天,日出前小溪一样的乳白色覆盖着这座漆黑的城市。月亮也挂在天幕上,只是没有夜晚那么亮。而云则彻底失去踪迹,和天空融为一体。莱克斯凝望着地球的天与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凝望,但只是……想,他想凝望。虽然除了浪费时间,这个动作毫无意义可言。
41.
数到两万五千七百零一下时,天亮了。克拉克在成年人高的水族箱里漂浮着,终于重新露出恒星赐福的红色皮肤。千禧年一月二十九号的美国新泽西州哥谭市,日出时间是上午七点十一分二十一秒。太阳分毫不差地慷慨赐予此处理应获得的光与热,它慢慢爬升、攀登,终于让阳光进入窗户,充盈克拉克所处的房间。
克拉克离开角落,在水中舒展、游动。日出带来美丽的光影,反射带来美丽的幻觉,而克拉克本身则是美丽的外星异类。三种美丽相加,让来换水的阿尔弗雷德想要——画下它,或者拍照留念。只不过,这种不尊重雇主的想法很快消失在他的脑海中。
韦恩夫妇扣下氪星飞船,对外宣称为一次失败的飞行器实验。而飞船中的生命,也一并被扣留在韦恩庄园内部。从阿尔弗雷德个人出发,他不愿意让布鲁斯少爷和莱克斯少爷接触这东西,哪怕这个章鱼是地球本土物种,阿尔弗雷德也不愿意。
但是,韦恩夫妇拍板说:“我们相信布鲁斯和莱克斯。”
那么,阿尔弗雷德就没有反驳的余地。他想起那个被拆开的毛绒小狗玩具,和其中进了水的扬声器,一种猜测徘徊不定:如果抛弃所有对于“外星生命该是什么样子”的傲慢,仅从对方展现出的部分推理,这只章鱼有没有可能是另一个智慧生命?一个能交流的个体?
然而,无论阿尔弗雷德有多少猜测,韦恩夫妇毕竟已经决定把章鱼交给布鲁斯和莱克斯。他离开房间,对等在外面的两个小孩子说:“换完水了,小少爷们。”
随后,阿尔弗雷德看着他们两个快步进入房间,布鲁斯端着从小厨房里“偷渡”出来的糕点、饼干和肉类,对他眨眨眼睛。
——而幸运或不幸的是,他们三个相处融洽。至少两个人类都如此认为。
42.
布鲁斯掂起脚尖,从桌子上往水缸里倒“早餐”,边倒边说:“你一定要吃一口啊,阿尔弗雷德虽然其他都不太在行,但饼干是特别好的。糕点和肉是昨晚婶婶帮我买的,她说这两家在周围可受欢迎了。”
虽然这么说,但布鲁斯的另一只手早已抓住捞网,章鱼一扭屁股往另一边游,他就出手把这些全捞上来。而莱克斯即使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也偷偷用余光观察章鱼的行动:他心里很忐忑,章鱼真的会按约定好的做吗?他们毕竟只是一晚上的朋友。
我真的要吃这些东西吗?克拉克为难地看着湿哒哒还往外飘奶油的蛋糕,几乎和一团烤熟的面糊没有区别的饼干,以及完全就是几片切成薄片的烟熏火腿的肉,它心底敲起退堂鼓,想要和之前一样,无视它们游过去——可是,莱克斯的绿眼睛在水中闪过。克拉克不愿意违背它对朋友的诺言。
所以,它鼓起勇气,慢慢向那些东西飘去。
“莱克斯!”布鲁斯用袖口捂住嘴,小小声地尖叫,“快看,快看!章鱼要吃饭!它终于肯吃饭了!”
唔。莱克斯顺着他的力度看过去,合上手中的大部头,用它硬质的封面掩住下半张脸,露出一个恶作剧开始了的微笑。克拉克同时被布鲁斯的蓝眼睛和莱克斯的绿眼睛凝望着,已然毫无退路可言,只能在绝望之中卷过食物,缓慢但确实吃了的进食。它感觉自己体内,那个大概叫做胃的东西一发现有异物入侵,便毫不迟疑地开始反击。
在布鲁斯和莱克斯看来,便是章鱼没吃两口,就开始剧烈抽搐,疯狂地往外吐白沫。
43.
呃,由于某位绿眼睛先生的强烈要求,我们在这里补充讲述氪星章鱼生理学的一部分——是这个题目吗?好的,接下来由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莱克斯·卢瑟先生为大家讲解:为什么克拉克刚吃东西就开始吐。
不是布鲁斯提供食物的问题,他郑重声明,我们提供的章鱼口粮百分之百新鲜、百分之百昂贵,可能章鱼不是很喜欢但同样百分之百健康。克拉克此刻的反应不是食物中毒,氪星章鱼的食谱虽然很像植物,但人类能吃的它也能吃,我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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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他吃什么,不存在儿童虐待外星友人的部分。
他那天吐得一泻千里单纯因为之前从没吃过东西。莱克斯解释道,从出生到降落,这大概六年的时光里,克拉克的胃一直没有被使用过。即使第一天被放进水中时,他狠狠喝了几口水,但最后也都吐出来,没能进入胃部。
按理来说,克拉克应该先从少量流食开始,慢慢让消化系统适应运作,大致恢复正常功能后再进食固体。但我和布鲁斯——我们什么也不知道,那时候克拉克还固执地一句话不说,宁愿让我们天南海北的猜。所以,当克拉克吃下第一口食物时——他的消化系统天翻地覆了。
44.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莱克斯现在又没有和他的章鱼朋友度过二十年的人生,也没有见证他的章鱼朋友狠狠用腕足抽另一个自己的脸,他怎么会知道克拉克怎么了?布鲁斯自然手忙脚乱,他往门外去喊:“阿尔弗雷德——”语气中有一股难以言表的信任和凄厉。
莱克斯,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作为让小章鱼吃食的主要原因,他慌张得手足无措。这年纪的孩子,是不明确生与死的。他们之中,既有对死亡视若无物的孩子,也有恐惧看到其他生命死亡的孩子。趁着布鲁斯跑出去叫人,莱克斯抛下大部头,踩着椅子踏上桌面,抄起布鲁斯丢在一旁的纱网,伸长胳膊去捞克拉克。
阿尔弗雷德奔跑进来时,就看到莱克斯半个胳膊没入水族箱内,伸长身体去捞那只翻过身来的章鱼。
一时间,“我怎么几分钟不在你们就要把外星章鱼弄死了这就是小孩子的破坏力吗”和“天啊这太危险了赶紧下来你要也掉进去那布鲁斯少爷就要过呼吸了”,两种想法同时在阿尔弗雷德脑海中轰鸣。
45.
经过一阵鸡飞狗跳和兵荒马乱,阿尔弗雷德捧着章鱼放在盛着清水的小碗里。它已经不再往外吐白沫,只是偶尔抽搐两下。阿尔弗雷德带着手套,仍然感觉章鱼的体温偏低,手中的层层肌肉中有一个小点,正在顽强地跳动着,那大概是它的心脏。
布鲁斯抹着眼泪,而莱克斯咬着嘴唇,两个小孩子都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着担忧。幸好克拉克的进食很不情愿,因此没来得及吃太多东西,水箱中剧烈的喷吐就已经排空食道中的异物。现在,它只需要等待应激的肌肉重新平静。
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在布鲁斯眼中,便是章鱼难得接受了他的好意,却差点被自己的好意送进地狱。而在莱克斯眼中,便是章鱼出于和他短暂的友谊,满足了莱克斯的私心,从而差一点被送进地狱——至于吐得昏天黑地的章鱼本章嘛……它在恢复力气后的第一个行动,便是深吸了一口身下的清水,然后狠狠喷了布鲁斯一脸。
它的第二个行动是给莱克斯也来一下。正当阿尔弗雷德以为自己也要迎接激流冲击时,章鱼却从小碗中伸出一只腕足,轻轻地缠在他戴着手套的手上。
9. 九只小章鱼
46.
当天晚上,莱克斯又特地熬到很晚。他听到走廊里再也没有脚步声后,推开房门溜了出去。章鱼从早上吐得奄奄一息后,就再也没有理过任何人,莱克斯和布鲁斯也很心虚,两人一章整个白天都相安无事。但是,深夜总是让人胡思乱想,莱克斯不由自主地想知道:章鱼真的没有事吗?它会不会生我的气,就此和我绝交了?这种疑惑逐渐膨胀为恐惧,恐惧驱使莱克斯推开房门。
相比于昨天,今晚莱克斯的行动太过匆忙,却更加——清晰。他的行动全部有其目的性,可被解释、拼凑、连接,和昨夜出于不可知原因的行动截然不同。他没有夜游的经验,因此没有脱掉布棉拖就出门了,鞋跟拍在地板上吧嗒吧嗒响。走了两步,莱克斯深感太吵,为了不被抓包,他干脆脱掉拖鞋,把它们拎在手上。
章鱼的房间在二楼末尾,临近洗手间,离长明灯的位置很远。第一次夜游,莱克斯没有分心关注周围的环境,今天仔细一瞧,才发现原来如此鬼气森森。门仍然没有锁,莱克斯推开一道小缝,侧过身挤进去了。章鱼没有发光,莱克斯找不到它在哪儿,于是学着昨天晚上,曲起手指敲玻璃,问:“你醒着吗?”
他没有等到章鱼的回话,莱克斯有点紧张地又敲了一次:“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47.
克拉克觉得,红头发的莱克斯实在没什么想象力。它早上吐得天昏地暗,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力气,只想缩成一个球,随着水流来回移动。所以,当莱克斯试图用昨天的提问引起今天的对话时,它实在不想回答:你都敲玻璃了,那我睡没睡很重要吗?反正都要醒!
但是,莱克斯忐忑地问出“我们还是朋友吗”时,克拉克的心感受到一种细密的痛觉,它从来没让认定的朋友用这种试探的语气说话。唉,克拉克慢吞吞地展开身体,重新向外游去,它毕竟只是难受了一阵子,莱克斯也不是故意的。那么,克拉克为什么不能原谅他呢?正如一位路过的朋友所说,宇宙中的大部分生命是很蠢的,要么强迫你适应他们,要么强迫他们适应你。克拉克不愿意强迫别人,所以它只能一退再退。
它游了出去,重新点燃蓝色的光圈,把腕足贴在昨天“YES”的位置上。克拉克其他腕足缓慢地摆动着,等待莱克斯重新把手贴上玻璃的时刻。
48.
布鲁斯知道,章鱼有很美丽的外形,但他只见过光照下的章鱼,没见过夜晚中的莹莹水光。他扒着门缝,控制住自己别发出赞叹的声音:莱克斯现在还没发现自己这条小尾巴,布鲁斯可是打算狠狠吓他一跳的。这种以信息差为核心的恶作剧,如果提前泄露就一点儿意思也没有了。
但是,莱克斯显然对章鱼全神贯注,而章鱼——布鲁斯看不见章鱼的眼睛,他只能估计对方应该也全神贯注在莱克斯身上——因为那些蓝色圆圈完全以莱克斯为中心扩散开,像湖面涟漪的波纹。布鲁斯悄悄地一丝一丝地推门,终于在发出声音和能够进入之间找到微妙的平衡点,侧身蹑手蹑脚地进去了。随后,他立即躲在盖着防尘罩的沙发后面,在夜色和大件家具的帮助下,只露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
他在心里得意地笑了两声。布鲁斯真的很想咳嗽一下,再擦擦鼻子:你们两个一个都没有发现我哦!
48.
莱克斯看到熟悉的——只见过一次,却不知为何分外熟悉的圆圈重新在水中点燃,章鱼的腕足重新触碰玻璃,等待人类的回应。他环顾四周,入眼皆是扎实的蓝与黑,一个个圆像一个个星环。莱克斯明明站在地球的韦恩庄园,此时却有漫步银河的错觉。
但他并不……恐惧。如果人类在母胎中有记忆,莱克斯会说此时正如他还处于母胎时一样安心。可人类没有,所以他只能说,好像在深秋时盖着一层厚厚的被体温捂暖的被子,或者穿着浴衣浸泡在温泉里。他明白,章鱼不怪他。
于是莱克斯伸出一只手,他和章鱼的腕足隔着玻璃相触。铺天盖地的蓝色以莱克斯为中心收缩,如同一个小小的,能被拥入怀中的宇宙。他把另一只手贴上玻璃,说:“那么,我们还是朋友。”
“YES”上的那只腕足也轻轻敲击玻璃。
莱克斯庆幸地吸了一口气,他说:“我不知道你不能吃东西,这是我的错,对不起。布鲁斯那里,我会和他解释,以后,他都不会往你的水族箱里放吃的了。”
他为他的朋友而忐忑着:“……那么,你能不能也和他做朋友呢?”
49.
在莱克斯摸过来之前,克拉克想了一整天,自己吃东西后吐了到底该由谁来负责。他先把范围缩减到自己和两个小男孩之间,毕竟是莱克斯请求,布鲁斯提供,自己进食,其他人一点儿责任都没有。要是怪阿尔弗雷德或者都没怎么见过面的韦恩夫妇,那克拉克自己都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了。
怪莱克斯吗?莱克斯只是为了让他的朋友开心点儿,才想让克拉克吃东西的,他不知道克拉克吃了东西会吐。怪布鲁斯吗?更没道理,黑头发的布鲁斯连克拉克听得懂英文都不知道,克拉克怎么能怪他呢?思来想去,居然还得怪克拉克自己。
因此,面对把责任划分给自己的莱克斯的道歉,克拉克羞愧得难以言表,它咕噜噜地飘过去,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好。只好学着资料里看到的那样,用腕足摸摸对方投射在玻璃上的倒影。唉,克拉克想,要是你把我从水里捞出来,我就能好好安慰你了。
全然忘记了之前是谁闹脾气,赌气说:除非他们自己发现克拉克能说话,否则绝不发言!
50.
布鲁斯想:好呀你这个莱克斯·卢瑟,居然连章鱼吃东西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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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撺掇的。你和章鱼之间,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哼,等明天太阳一起来,你就失去我了。除非你让我也加入夜游活动,否则别指望我原谅你!
他以刚才莱克斯对章鱼道歉为素材,好好幻想了一通莱克斯对他的道歉,于是就这样自己把自己哄好了。布鲁斯心满意足地想:好吧!看在你是为了让我开心才要章鱼吃东西的份上,我就不折腾你了!
51.
莱克斯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屋子里另外两个生命的眼中的形象经过何等诡异的突变。不过,就算他知道了,能给的回应也不过一个优雅的白眼,和“你们还对他俩有任何期待吗真可怜”的耸肩。因此,在对章鱼好一阵嘘寒问暖后,他终于问出了下一个问题:“你愿意继续待在水族箱里吗?我觉得和这么大四块玻璃相比,你太小了,箱子里也太空旷。你想不想搬到更小的箱子里?这样,我就可以抱着你出去,在庄园的花园里晒晒太阳了。”
他循循善诱:“布鲁斯的家很漂亮,布鲁斯家的花园也很漂亮。很快就要开春了,常青树种里种植的迎春花会先开,它的花朵是一小朵一小朵很饱满的黄色。随后是樱花,樱花树很靠近庄园,风一吹像下了一场小小的粉白色的雨。还有很多很多不同的颜色,你会很喜欢那里的。”
克拉克非常心动。倒不是说它多讨厌空旷的水族箱,克拉克在狭隘的宝宝飞船里住了六年,难得到一个连续打滚五次也不会撞到另一边的大房子里,正是兴奋的时候。只不过水箱里确实太空旷了,除却水以外只有克拉克自己,它偶尔无聊的时候,除了发呆,想念索尔和荣恩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而且,莱克斯确实非常适合当——导游?销售?传销?演讲家?总之,他有一条能把死物说成活物的银舌头。布鲁斯自己都不知道自家后花园原来这么漂亮,他每次去花园都不是为了赏花的,那些花骨朵对他来说还不及那栋树屋里的糖果更重要呢。
但是,当他看见章鱼敲了敲“YES”之后,布鲁斯忽然也凭空生出种赏花的想法。他打算明天上午,趁着自己不用给章鱼琢磨吃食的时候,好好和家里的园丁聊聊天,打听打听。总不能抱着小章鱼在花园里晒太阳的时候,布鲁斯·韦恩对韦恩花园的了解还没有莱克斯·卢瑟多,那可太丢人了。
下好决心,布鲁斯狠狠地咳嗽两声,他突然从家具后面蹿出来,途中胳膊还被狠狠磕了一下,但这些磨难并没有打击布鲁斯的士气。他坚定地说:“我就知道!”
莱克斯转过头去,看到也穿着睡衣,拎着拖鞋,光脚踩地的布鲁斯。他气鼓鼓地指着莱克斯和章鱼,说:“我就知道你们两个瞒着我说话!被我抓住了吧?好好交代,不然我可饶不了你们——我会——我会把你们两个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许出去看花!”
克拉克紧张地在水族箱里滋出一股水流。
10. 十只小章鱼
52.
阿尔弗雷德惊讶地发现,今天,布鲁斯和莱克斯都起得很早。他们一反往常在无所事事的假日里对被子的留念,双双洗漱完坐在沙发上打闹。看见阿尔弗雷德来了,布鲁斯冲莱克斯做了个鬼脸,一蹦一跳地跑开了。远远地传来布鲁斯的声音:“我去找帕米拉姐姐!不会错过早饭的!”
莱克斯则很稳重地双手撑住脸,他坐在沙发上,两只脚幅度很小地甩来甩去:“阿尔弗雷德叔叔,哪里有小一点儿的玻璃箱子啊?布鲁斯想带小章鱼去花园里玩。他这几天总是待在室内,今天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阿尔弗雷德思索了一会,说:“应该是在帕米拉小姐那里,我们一起去找她?”
莱克斯跳下沙发,阿尔弗雷德拉住他的手,两个人一并慢吞吞地踩着布鲁斯的脚印去找帕米拉了。
53.
帕米拉今年十九岁,再过一个月开学的时候才大二,是哥谭大学植物系的一名学生。她抱着自己的假期作业往温室里走,祈祷花园里不要再出现倒塌树屋之类的大麻烦,否则帕米拉真就做不完作业,只能发邮件向教授求情。她、在和植物没有直接关系的话题上,其实对和人类交流有点儿苦手,别说发邮件请求延长作业时间,光发邮件这一件事就够她下好几天的决心了。
她揉揉自己昨天刚洗因而蓬松的红色卷发,略微弯着腰抱住作业本,穿过勉强修成样子的灌木丛,推开温室的门。不巧的是,里面已经有一个人在等着她了。看到帕米拉在门口的本子上签到上班,布鲁斯坐在椅子上向她挥手:“帕米拉姐姐!”
唉,她在心里大叹一口气。不是说布鲁斯很难缠,事实上,韦恩一家几乎是帕米拉在哥谭兼职到现在遇到的最好的一家雇主,给钱给假都很大方,只要专业素质过得去,甚至可以让你从兼职干到全职,而且还没有任何危险,堪称感动哥谭十大雇主之一。
帕米拉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和人类交谈,她无奈地说:“布鲁斯,不是说过了吗?想要看到什么样的花朵,觉得哪里改成什么样子好,这些要求写在本子上就行,不用特地来和我说的。”
布鲁斯说:“我没有什么要求!我只是想听你讲讲,花园里都有什么花,它们什么时候开放,开放时又是什么样子!”
简短——好吧,其实是挺长的一句话,总之,布鲁斯的要求让帕米拉浑身上下发冷。她怀疑自己可能出门没穿足够厚的衣服,但这是她舍友哈莉·奎因的错,那女人昨天晚上迷迷瞪瞪地回家,为了讨好帕米拉主动把脏衣篓里的衣服倒进洗衣机洗了。这确实是个很暖心的画面,如果哈莉没有顺手把帕米拉最后的几件厚外套也一并扔进去的话。
唉,帕米拉现在感觉到的寒冷和哈莉·奎因没有关系,因为她穿着她舍友最贵的厚外套出了门。她只是因为狂补作业的期望和不得不给雇主家小孩介绍一整片花园的现实,这两者之间可怕的落差而颤抖着:在上一位园丁回故乡休假后,从一月到二月,帕米拉负责了整个花园的养护,她自然知道里面有多少种不同的植物。
现在是早上六点半,而帕米拉毫不怀疑,等她讲完大概一半儿,太阳也该走过一半儿的路,到了下午四点,自己下班的时候了。
但是……但是,帕米拉不能拒绝布鲁斯,她毕竟拿着韦恩家的钱呢。一想到家里那个睡得四仰八叉的、昨天晚上十二点才做完实验,高兴地立即给自己打电话报喜的舍友,帕米拉又鼓起信心面对生活了。
54.
等到阿尔弗雷德和莱克斯手拉手到温室的时候,帕米拉已经清清嗓子讲了十分钟的课了,她感激自己对植物的热爱,也感激自己从来没上课溜号或者逃课。小布鲁斯是个彻头彻尾的“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帕米拉听了一耳朵还不得不解释,她终于明白自己抱着书去找老师问问题时,为什么有时候老师会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了。
她真的很想揪着这小孩的耳朵大喊:“问问问问问了那么多你记得住吗!”但是不行,帕米拉只能咬着牙,看在香甜美钞的面子上给布鲁斯仔仔细细地解释,然后迎接更加疯狂的询问潮。她暗暗对自己发誓:以后交朋友绝对不交黑发蓝眼的,要是再找到一个“长大版十万个为什么”做朋友,帕米拉就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
55.
所以,阿尔弗雷德没有找到人。他估计两个人应该在花园里,先从杂物堆里翻出来一个二十厘米宽二十厘米长十厘米高的玻璃箱,莱克斯摇摇头,说太小了。“至少要让章鱼能翻身吧。”他说,“有没有更大一点儿的?”
“那可能你们没办法抱着章鱼走。”阿尔弗雷德对庄园里的一切都很有印象,莱克斯时常觉得他像个搜索引擎,只不过资料库里全是韦恩庄园开头,“这个,怎么样?你们可以推着,而且也不大。”
那是一个一米长半米宽半米高的玻璃箱,最底下是木板,木板下是四个轮子。阿尔弗雷德推了推,说:“只是轮子有点滑,你们可能要注意点。”
莱克斯也试了试,很满意地说:“就这个!我会和布鲁斯说的。”
56.
六点四十五了,帕米拉心底的小人流着泪:再不去厨房赶不上员工餐了!布鲁斯,布鲁斯,你到底能不能先去吃饭?韦恩家的员工餐真的非常美味,失去一顿可是帕米拉难以忍受的痛苦。
正在此时,她听到轮子咕噜噜碾过压实的土壤的声音。她一把按住布鲁斯的肩膀,先发制人地说:“布鲁斯,你是不是饿了?我听到你肚子在咕咕叫。”
“我……我……饿了?”布鲁斯皱着脸,不太愿意接受这个理由,他才问得起兴,不吃早饭也无所谓。他很难想到对面的帕米拉姐姐满脑子都是想吃饭,因此说出的话格外——在帕米拉姐姐眼中——残忍:“我觉得我不饿啊。”
阿尔弗雷德恰到好处地出现,莱克斯推着玻璃箱跟在他身后:“但已经六点四十五了,布鲁斯少爷。”
帕米拉感激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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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弗雷德把布鲁斯揪回去吃早饭,在三个人拐了个弯再也看不见背影时,她深吸一口气,拔腿狂奔向员工厨房!
57.
布鲁斯郁郁不乐地坐在餐桌上:他弯道超车的计划还没有实行多少呢!莱克斯都找到玻璃箱子了,自己又失去一分。一会儿在花园里,估计莱克斯知道的又会比自己多,那样,布鲁斯就连失两分,大劣势!
他不由自主地咬着叉子,思考该怎么扳平比分。不管怎么说,小章鱼在布鲁斯家住着呢,莱克斯也在布鲁斯家住着,想到这点,布鲁斯毫不犹豫地给自己加上两分——这样就平了!好耶!
韦恩夫妇看着面色忽然自己阴雨转晴的布鲁斯,两位成年人的眼神交错在一起。他们都知道对方要问出一句很不礼貌的话,于是用同样的不礼貌的一句话作为回应:孩子这样是不是随你?
58.
早餐结束后,阿尔弗雷德跟着两个小男孩,去把章鱼从大水族箱里捞出来。这是他第二次碰上章鱼丝绸一样的皮肤,捞出来时险些让对方重新掉回去,幸好章鱼的腕足十分有劲啊……它把阿尔弗雷德的白手套都拽下来一截,险之又险地吊在半空。
布鲁斯和莱克斯手忙脚乱地接过死死抓着白手套的章鱼,两个人又手忙脚乱地把它搬运到小箱子里。这两个分开都很聪明——还算聪明的男孩子,在亲手搬运章鱼时,展现了难以令人理解的肢体运动问题。两个人的手指先和章鱼的腕足缠在一起,走路时跌跌撞撞摇摇摆摆好像喝酒的醉汉,最后干脆踩着地毯,来了个酣畅淋漓的平地摔。
幸好章鱼更聪明——呃,大概吧,至少和另外两个小孩比起来,勉强聪明一点儿——它在彻底摔到地面上之前,把自己从人类十指的牢笼中解救出来,再一用力,在半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半圆。“扑通”一声,自己把自己扔进小箱子里了。
哼哼。克拉克很骄傲地想,两个笨蛋!它特地重新爬到箱子边缘,伸出腕足,给他们两个人的脑袋一人一下。
59.
阿尔弗雷德只是看着,他用还戴着白手套的那只手平静地捂住下半张脸。布鲁斯和莱克斯不约而同地忽视了他,两个人互相诋毁彼此,又搀扶着起来。在重新站稳之后,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又深吸一口气,好像决定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毫不留情地向小箱子扑去——
“哈哈!”布鲁斯推着箱子张狂地笑,莱克斯跑在他前面开门,克拉克缩在水里。它不知道这两个人在干什么,想了又想,觉得可能是对刚才拍头的报复。好重的自尊心!克拉克惊诧地想。不过很快,它就被难得的有实感的快速移动吸引注意力,也浮出水面,享受两个人的“报复”了。
在宇宙中,克拉克以光速移动,周围却没有能让它感受到自己究竟多快的参照物。现在,布鲁斯推动它的速度远远慢于光速,可韦恩庄园的内饰在这种速度下糊成一道道残影,这是克拉克从未体验过的。
因此它也举起腕足,以示庆祝。
11. 十一只小章鱼
60.
他们在花园里消磨了很长时间。初春花期的花朵一朵朵绽开,给常青的绿染上不同的色彩。布鲁斯和莱克斯拉着克拉克和它的玻璃箱走遍每个角落。在树屋的遗址旁,布鲁斯敲着玻璃抱怨:“你就是在这里掉下来了,把我藏的零食全砸坏了。”
克拉克吐了个泡泡:这又不是它能决定的事情!克拉克还没问你们把它的宝宝飞船送到哪里去了呢。只不过,看在布鲁斯摆出一副实在非常心痛的表情的份上,克拉克还是勉勉强强地伸出一只腕足,拍拍他的衣服,留下一长条水渍。
莱克斯的两只胳膊交叠在一起,靠在玻璃箱的边缘,说:“你只安慰布鲁斯吗?我的糖也在里面呢。”
“那是我的糖!”布鲁斯立即反驳,“那是我一颗颗藏下来的糖!”
“难道你不会分给我吗?”莱克斯装模作样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说,“我的零食和玩具从来都有你的一份!布鲁斯,我不知道你原来这么小气!”
“你!”布鲁斯没有办法反驳,他确实要分给莱克斯糖的呀。只是,那些珍惜的糖还没被莱克斯看到,就在克拉克飞船的撞击中变成尘土了。想到这里,布鲁斯又转怒为喜:是啊,莱克斯连那些糖是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布鲁斯觉得自己还是比他多得到了不少,那么分一点点儿章鱼的安慰似乎也很顺理成章了。
“好吧。”他说,只是低下头要求克拉克。“你只能碰他一下,一下哦?否则,你多碰他一下,就也要多碰我一下,因为那些是我的糖嘛!”
实在是非常难以平衡的两个人类幼崽。克拉克不太愉快地想,一边为自己又争又抢,一边为另一个又争又抢,这不是一直在给我出难题吗?真讨厌。
它把两只腕足拿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前一后拍上两个小孩的脸,又揉搓两下,让莱克斯和布鲁斯好像刚洗了脸一样湿漉漉的。随后,探出大半个身体靠在边缘,好让最长的两条腕足能够碰到外面的灌木,轻轻一用力,克拉克就和水族箱一起在土路上飞奔起来了。
莱克斯呆愣在那里,布鲁斯抹了一把脸。他先狂奔起来,去追章鱼。正在温室里补作业的帕米拉拉开窗户透风时,听到一个小孩子恼怒的叫声,那叫声传得很远很远。
……真的很远。
61.
他们三个小孩子之间,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故事,可惜时间飞速流逝。当帕米拉收拾行李回大学报道时,布鲁斯和莱克斯也该回学校上学了。莱克斯依依不舍地和韦恩庄园里所有活物告了别,独自坐上返回大都会的飞机:他的爸爸,莱昂内尔从来不来接他,莱克斯也从来不要他接。
而布鲁斯——布鲁斯也不想上学,哪有人天生爱学习呢?克拉克很理解他。但是,布鲁斯收养章鱼克拉克是有前提的,而布鲁斯又是一个很守约定的小男子汉。所以,尽管万分不情愿,布鲁斯还是背着书包坐上车,和章鱼道别,向学习大魔王冲锋了。
两个小孩子都离开了,于是克拉克周围世界中的大人浓度急剧上升,而大人往往又是很讨厌的家伙。他们需要考虑钱、需要考虑生活、需要考虑很多很多,因此他们也很不纯粹。克拉克缩在水箱里想念索尔和荣恩的时候,阿尔弗雷德带着韦恩夫妇的问题来了。
“那艘飞船,还有那只小狗玩偶。”他说,“虽然少爷们总觉得自己瞒得很好,但破绽还是太多了。你能听懂我们说话,是一个来自地外的智慧生命,对不对?”
那一瞬间,清蒸红烧铁板等许多种死法在克拉克脑子一闪而过。它警惕地没有动,装作听不懂,随机地游来游去,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只地球章鱼。
可惜它和朋友玩闹的时候,确实显得有点儿太聪明、或者说,太拟人化了。布鲁斯和莱克斯还小,他们不知道动物智慧的极限,但成年人则不同。阿尔弗雷德蹲下去,学着少爷们和章鱼交流的方式,也把自己的两只手贴在玻璃上:“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我们只想要一个结果。”
“如果我们真想伤害你,就不会让少爷们和你做朋友了。”他循循善诱着,“而且,你也该想想我们的感受,是不是?布鲁斯和莱克斯多了一个朋友,一只外星章鱼朋友,我们自然是想要知道:它会不会伤害他们?它来自哪儿?它有多聪明?或者最坏的可能,它是不是某种侵略的前兆?你的飞船里面有很多资料,科技也很先进,你究竟为什么降落在地球上呢?”
克拉克听着,它不能说阿尔弗雷德说的话没有道理,这只小章鱼最擅长的便是将心比心。况且,飞船和小狗都在对方手里,克拉克实在没有拒绝的能力,它只好慢吞吞地游过去。
阿尔弗雷德还想说什么,但克拉克忽然没有耐心了。它和布鲁斯与莱克斯之间用贴手手的方式交流,因为他们之间不用传递很多很杂的信息,大部分“YES”或“NO”都可以解决。而且,虽然很难以想象,但克拉克确实是交流中更强势的一方,它不愿意回答,谁也没有办法。
但在和阿尔弗雷德——或者韦恩夫妇之间的交流中,克拉克一下子成了弱势方,索尔和飞船都在他们手上,克拉克没有拒绝交流的能力。这让它烦躁且不安,它毕竟第一次成为交流中的弱势方,一种领地被入侵的不适感蔓延开。
他们又互相试探了几个问题,克拉克终于忍无可忍,它把自己从水中拱出来,说:“先把索尔还给我。”
62.
章鱼的声音很……小孩子。
这和最糟糕的设想不同,幸好少爷们没和一个心机深沉到装成小孩子的成年外星人玩一个月。阿尔弗雷德的后腰上塞着手机,韦恩夫妇在另一侧实时收听,他们指挥着:“问它索尔是谁。”
于是阿尔弗雷德问了。在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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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之前,章鱼的目光在他的腰侧打着圈儿。“索尔是飞船里的AI,”它说,“也是那只小白狗。你们把我的小白狗放到哪里去了?”
我们拆了。这显然不是个很好的回答。阿尔弗雷德说:“它和飞船在一块呢。飞船里没有什么AI。”
章鱼的声音变得很生气,它说:“当然!索尔还在睡觉,你们当然找不到它!”
过了一会儿,玛莎说:“问问它想不想去看飞船。”
“我听得见你说话,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阿尔弗雷德转述前,章鱼说,“你为什么不敢亲自来见我?”
“把手机拿给它吧,阿尔弗雷德。”玛莎说,她让托马斯乖乖闭嘴,随后说,“因为我们对你一无所知,我们连你有没有名字都都不知道。你没有伤害布鲁斯,所以我们也会试着和你交流,不过这就是极限了。在布鲁斯眼中,你是宇宙送给他的礼物,一个聪明的外星章鱼朋友。但在我们眼中——”
玛莎顿了一下,继续说:“——你有点儿可怕。你一点点往外展现不一样的部分,一次一次俘获了布鲁斯和莱克斯的心,让他们坚定地站在你那一方,让我们——出于不愿意伤害布鲁斯和莱克斯的原因——也不得不对你退让。否则,我们绝不会允许你在庄园里住这么久。你瞧,你明明能说话。布鲁斯和莱克斯——他们自认为算得上你的朋友了——可他们仍不知道。”
章鱼发出模糊的一声短促的气音,克拉克鼓足的气势慢慢弱下去。没有告诉他们两个自己能说话,这一直是克拉克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领域,它不想真的让别人知道,自己不愿意说话是因为赌气,这听起来也太幼稚了。
它只好绕过这个话题,说:“我有名字,我叫卡尔-艾尔。”
玛莎努力重复“卡尔-艾尔”的发音,但她总是出错,没办法让克拉克满意。在数次纠错与犯错后,克拉克终于放弃了,它说:“我和地球章鱼长得很像,你们干脆叫我章鱼好了!真不知道你们怎么这么蠢,我之前遇到的人都能很准确地发出我名字的音节啊。”
“也许因为我们是人类,是地球人。”玛莎说,“地球还没发展到星际文明的程度呢,也许等宇宙旅游不再是奢望的那天,我们就能准确发出你名字的音节了。”
“你们说你们害怕我。”克拉克趴在玻璃边缘,软塌塌地说,“你们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也蛮害怕你们的?”
克拉克毕竟是一只很年轻的小章鱼……它的郁闷和不开心都像烟一样很快就散了:“我听之前阿尔弗雷德说,布鲁斯和莱克斯才六岁。如果你们对年龄的认知和我一样,是对应母星绕恒星一周的时间,那么我和他们也一样大。你们要我站在你们的角度上想,好吧,那么你们也该站在我的角度想。”
“谁说只有你们害怕的?”克拉克把这句示弱说的像挑衅,“我也很怕啊!”
12. 十二只小章鱼
63.
在经过一系列的——非常小孩子气的——互相剖白后,克拉克和韦恩夫妇终于能好好对话了。而在对话中,一方是对外界一无所知的成年人类,一方是对外界算不上知道多少的未成年外星人,双方的对话效果便完全取决于成年一方的好坏——幸运的是,韦恩夫妇是哥谭里难得的好人。
要是索尔还能运行,它一定会惊讶地说:卡尔,你真会找地方摔!可惜,索尔的芯片还在韦恩集团研究室的保险箱里死死锁着,只能偶尔在落后电脑上实验性运行时发出一阵阵报错信号,自然没办法跟卡尔说这些俏皮话。
而另一位能说些俏皮话的人呢?荣恩·荣兹,这位身在南美勤勤恳恳打工赚学费,准备给自己办张身份证明的火星人,正被地球生活压得直不起腰。他要从头开始学语言、还要学各种民族的怪口音和地方俚语,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学,两眼一闭就是睡。
至于更远的那些朋友们,他们连地球都未必知道在哪里呢,更别提韦恩集团了!
唉,所以,克拉克可是真的孤身一章了,身边连个开玩笑的人都没有。它想了想,觉得现在不着急修好飞船,毕竟荣恩和索尔都还处于——呃,失联状态呢!
在和韦恩夫妇简单谈论索尔,发现地球的科技没办法修好AI后,克拉克就变得闷闷不乐的:它确实很喜欢布鲁斯和莱克斯,但克拉克也没打算在这里生活太久,它本想修好索尔和飞船,确认荣恩生活得不错后就走了。克拉克还想去看看太阳呢,可是,按目前地球的科技进度,他们摸到索尔生命形态的边儿都需要差不多一百年!
一百年,可是太长太长的时间。克拉克出生了六年,它要地球上度过十六个六年,才有可能带着索尔走。
十六个,克拉克自己的腕足才有八个!它很想说:“要不让我来试试吧?也许很快索尔就可以醒过来了。”
但是,克拉克没有想好。它知道,自己对索尔和飞船的任何尝试,都会或多或少地告诉人类:宇宙文明是这么处理类似的事情的。在人类尚不能够漫步宇宙的时候,告诉他们宇宙生命如何做,是很拔苗助长的一件事。
绿灯侠们,为了维护宇宙基础稳定,曾派很多人分很多次告诉克拉克:文明有其命运。对一个种族最大的尊重便是旁观,不要因你的喜怒而改变他们的命运。中立中庸,听起来很愚蠢,不愿意承担责任,但没有人有这份能力去篡改——去因你的爱憎决定别人的道路。这很傲慢。
所以,克拉克沉默着。它隐隐约约明白:韦恩夫妇是想要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的。索尔和飞船没有让他们得到他们以为自己能得到的东西,所以他们来找克拉克。
这种……并不能说错的求知欲和渴望,让克拉克再也不敢说一句话了。它当然是愿意分享的,克拉克是个非常有分享欲的小章鱼,但是——但是克拉克还是瑟缩了。
玛莎·韦恩叹了口气,她没再逼迫克拉克,只是说:“如果你改主意了,随时来和我们说。即使你一直不愿意,我们也会为你保存飞船和索尔的。”
64.
莱克斯在大都会上学,周末需要补课和写作业。布鲁斯在哥谭上学,放学需要补课和写作业。克拉克不用上学,但它唯二的玩伴都需要补课和写作业。开学精准地打击了三个小孩子,让他们都变得恹恹的。
为了不在难得的休息日发现小章鱼忘掉了自己,布鲁斯把小章鱼的玻璃箱推到自己的书房里,在它旁边摊开作业本。他的目的不过是维系和克拉克的感情,然而,布鲁斯却不知道,克拉克是个实打实的小天才。别的不说,宇宙基本规律和美式英语可算得上滚瓜烂熟,在索尔的鞭策下实在是轻松碾压同年龄段的地球小孩。
而布鲁斯……布鲁斯也很聪明啦。可是,他没有过目不忘的超能力,也没有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老师,自然和克拉克之间有点儿差距。这意味着,他也会犯正常小孩子会犯的错误,困得迷糊时写作文时的拼写错误、没有看清楚题目导致用错了公式……等等等等。虽然大部分错误布鲁斯都会一个激灵后自己改正,可总会有漏网之鱼的。
一个写成了“a”的“o”,或者一个写成了“L”的“I”,还有着急赶作业时更难发现的隐蔽问题。终于有一天,大概是刚期中考试后,布鲁斯心不在焉地写着作业,心里还在估算成绩。他可很紧张,要是这次没考上年级第一,不知道妈妈会把小章鱼送到谁家去!这可是听得懂英文的小章鱼呀,布鲁斯绝对找不到下一个了。
正当布鲁斯想着想着,脑中幻想逐渐偏移到被关在巴掌大小盒子里的章鱼时,克拉克从水里伸出一只腕足,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怎么了?”布鲁斯把脸垫在胳膊上,靠过去问,“觉得无聊了?对不起,我还没写完作业呢。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速度特别慢。”
和其他自尊心特别足的小孩子不同——没有说莱克斯的意思——布鲁斯从来不吝啬道歉。对他而言,“对不起”是个很稀松平常的句子,就像“你好”“再见”“谢谢”一样,是生活中很常用的话。没有人不犯错,虽然布鲁斯没亲耳听过,但耶稣肯定也说过“对不起”。连他都可以说“对不起”,还有谁不能说这句话呢?难道你觉得,你比耶稣还要不同凡响吗?
况且,连最开始总是臭着脸,好像所有人都欠他钱一样的莱克斯·卢瑟,在布鲁斯的感染下,也逐渐不再把“对不起”看得特别重了。他第一次说对不起,还是好像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现在,莱克斯都能自己去说对不起了!这是布鲁斯自认为的一个小小的丰碑,他为此奖励了自己一张手写奖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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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莱克斯不知道,否则,他们肯定又要打起来。
总之,布鲁斯懒洋洋地问克拉克:“你打我干什么呀?”而克拉克在他的衣袖上擦干净腕足上的水——克拉克知道作业本不能沾水,它还是学到不少地球常识——把干腕足放在布鲁斯漏掉的错误处。它满意地看见布鲁斯的表情逐渐变得五彩斑斓,最后急急忙忙地拿着橡皮去擦:“我没看出来!”
他试图用这句话弥补些什么。但克拉克已经很满意了!它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得非常开心。
65.
在发觉克拉克好像确实知道不少后,布鲁斯就上供了许多玩具,贿赂克拉克让它帮忙检查作业。而克拉克很有骨气地坚持到第五个玩具才屈服,它爬出来,在布鲁斯早早准备好的毛巾上打滚,把自己弄干。八只腕足分成三部分,分工明确,两只抱住玩具,两只负责移动,四只负责指出错误。
布鲁斯做作业的速度又有了飞跃。他自己写作业的时候确实总爱做白日梦,因为一个人写作业实在无聊!尤其是小孩子的作业,往往有很多重复性的抄写,布鲁斯的脑袋不转了,精神也变得不济,灵魂更是飘到九霄云外。
现在,他旁边趴着一只章鱼陪读!章鱼冰凉凉的皮肤贴着布鲁斯暖洋洋的皮肤,激起布鲁斯的胜负欲:他知道,之后莱克斯听说这件事后,肯定也要章鱼陪读,估计就是下个暑假写暑假作业的时候。有这位假想敌的存在,布鲁斯时时刻刻紧绷着精神,他要注意的可有很多呢!字迹漂不漂亮、有没有低级错误、以及找出答案的速度快不快。莱克斯是数学和物理两个学科的天才中的天才,但布鲁斯才不愿意被莱克斯比下去!
哪怕并没有面对面,布鲁斯也总是不服输的。他还有自己可以做对手!今天犯了几个错误,写作业花了多长时间,比昨天快了还是慢了,准确率高了还是低了?和克拉克“想交流”的原因不同,布鲁斯是为了“突破自己”而奋力学习的。
而在隔壁城市,大都会里的莱克斯呢?他很早就不用写日常作业了,只是在去韦恩庄园时,由于布鲁斯写作业,才会勉强带上几本和他一起写。最开始,班主任还会给他爸爸打电话告状,后来学校里也没有人再管他了:反正莱克斯不写作业也能考第一,他爱怎么办怎么办吧!
所以,现在的莱克斯踩着凳子,在实验室里跳上跳下的忙碌。他有很多个想法,但不是每一个都有让它实现的价值,有很多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的泡影。莱克斯知道放弃的价值,他已经比很多初中生——甚至高中生还要冷酷了——这种冷酷,是那种未成年人特有的、可爱的冷酷。
毕竟,莱克斯在做便携章鱼小窝,还往里面铺了许多红红蓝蓝的软垫。这样,再怎么嘴硬也只会显得他可爱,而不是他想要的成熟了。
13. 十三只小章鱼
66.
又过了几天,期中考试公布成绩,布鲁斯提心吊胆地得了第一。他特地和爸爸妈妈报备,带着小章鱼跑去大都会找莱克斯玩。此时,克拉克才发现,两个小孩子的家庭生活是截然不同的。
韦恩是从英国来美洲闯荡的老派人士,他们最初是极好的猎手,靠毛皮生意赚下第一桶金,又在南北战争中站对了队。哥谭刚有雏形的时候,韦恩就是有名的富商了。随后,猎人放下猎枪,和脚下的城市一起生长,成为美国难得的历史悠久的家族之一。
卢瑟则更……新。莱克斯的父亲莱昂内尔·卢瑟是个很有野心的狂徒,他的家庭并不富裕,住在大都会贫民窟里,没有系统性地上过学。但莱克斯和他爸爸真的很像,两个人在信息化上是实打实的天才。莱昂内尔杀了他父母,用他们的保险金做本钱,在疯狂的七十年代踩着很多人的头走上舞台。在站稳脚跟,卢瑟公司开门营业之后,莱昂内尔以“不择手段,不惜代价”的方式赢得了大都会的尊重。
韦恩是标准的实业家,卢瑟则是科技的弄潮儿,他们代表了这个国家旧与新的两面。正如遥遥相望的“美国明珠”大都会和“犯罪首都”哥谭一样,“好心的韦恩”和“那个卢瑟”向彼此致意,韦恩实业和卢瑟集团也深深扎入对方的动脉。
玛莎和莱昂内尔都敬佩对方的商业嗅觉,不喜欢对方的为人处世。但是莱昂内尔,虽然确实是个坏父亲,可莱克斯·卢瑟也是他实打实的唯一继承人。布鲁斯·韦恩则更不必提,在哥谭的小王子出生后,韦恩实业是如何一点一滴渗透进市政府的,大家都有目共睹。韦恩和卢瑟毕竟都已为人父母,并的的确确爱着他们的孩子,所以布鲁斯和莱克斯成为了朋友。
即使是公认的、慈善家般的韦恩夫妇,对克拉克也不是全然喜爱,甚至怀抱警惕的。克拉克相信,如果不是布鲁斯实在非常喜爱克拉克,玛莎会立即指挥阿尔弗雷德把克拉克拎到实验台上。那么对莱昂内尔的态度,克拉克自然也不抱有期待,它提心吊胆地在卢瑟家里装作一只普通章鱼。
就当自己在磨炼演技好了,克拉克如此安慰自己。莱克斯看它一惊一乍的,小声说:“你不喜欢就不要来了,我总可以去找你的。”
但莱克斯家比韦恩庄园更没有人气。这里的装修简洁冷淡,挖空的墙壁里藏着灯条,厨房厨具一看就没有用过多少次,整体更像宾馆而不是家。莱昂内尔很少回来过夜,雇员即来即走,好大的房子里大部分时间里居然只有莱克斯一个活物。
克拉克不是在怜悯莱克斯,它只是觉得:装成普通章鱼的不适感,远远没有看到莱克斯一个人孤零零坐着的不适感强。它爬上莱克斯的手臂,游过他的背部,最终在一团乱糟糟的红色头发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布鲁斯抱着零食大吃特吃,偶尔抬起头看一眼,就被这画面逗笑了。
他的笑声清脆,在墙壁间反复回荡:“你可别抬头,莱克斯!不然章鱼就要掉下去了!”
67.
周考、月考、期末、假期,暑假很快到来了。莱克斯给他爸爸发了封邮件,干脆打包行李飞了过来。两个小孩一人拉着小章鱼的一只腕足,缩在床上偷偷分着吃偷渡来的小零食。在晚饭时由于“明明全是都是你们喜欢吃的可今晚却吃的格外少”而被阿尔弗雷德当场抓获,喜提……阿尔弗雷德无力的控诉一次。
莱克斯按着布鲁斯的肩膀不让他跑,一边按一边说:“对不起,下次不会再这样了。”克拉克也腕足合十,学着电影里的人不停鞠躬。阿尔弗雷德原本不打算那么轻松放过他们三个的,但这画面实在好笑,他不知不觉地生不起气来,只好一挥手说:“走吧!”
两个小男孩和一只章鱼就这么跑掉了。布鲁斯偷偷转过头来,冲阿尔弗雷德做个鬼脸。
“臭小子。”阿尔弗雷德摇摇头,“天天吃零食小心未来长不高!”
68.
他们跑出阿尔弗雷德的视线,也跑过抓着课本思考怎么这个花能蔫吧的帕米拉,跑到一个恰好能照射到阳光、又不会很晒的地方。布鲁斯变魔术似得从旁边摸出来一大块布,抖开铺到地上,招呼莱克斯过来坐。莱克斯坐下去,发现布料很薄,地上的石头膈得他肉疼。于是他在布鲁斯过来邀功的时候,一把把他也扯到地上,满意地看布鲁斯捂着屁股跳起来了。
他大叫一声:“你怎么不和我说!”
“你也没和我说!”莱克斯睁大眼睛瞪回去,“我的屁股就不是屁股了?”
克拉克从莱克斯手工章鱼小窝里爬出来,懒洋洋地在温暖的布料上摊开:对氪星章鱼来说,膈痛人类肌肉的小石块和按摩没什么两样。它很快变得昏昏欲睡,飘飘欲飞。而布鲁斯还和莱克斯斗嘴,两个人拼尽全力把绞尽脑汁想出的比喻和双关往对方身上招呼。
这让克拉克很不……舒坦?总之,它大力拽住两人的衣角,把他们都扯到布料上躺着。这下好了,原本只是膈屁股的石子,现在能膈到大半个身体。布鲁斯小幅度地挣扎起来,可惜章鱼的力气大得出奇,布鲁斯用得力气越来越大,最后也顾不上章鱼了,索性连蹬带踹,莱克斯都被误伤了好几下。可是,就算这样,章鱼的腕足还是一动不动。
帕米拉举着教科书摸到这里时,看到躺在地上的布鲁斯和莱克斯。她小心翼翼垫着脚尖过去,发现布鲁斯已经睡着了,而莱克斯还睁着眼睛,两个人之间趴着一只软塌塌的红色章鱼。莱克斯深吸一口气,他对帕米拉说:“姐姐,能把你手上的书借给我看吗?”
帕米拉耸耸肩,把教科书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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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
69.
唉,夏天,夏天。他们三个不过一块儿吃了几周冰,看了几周电影,打了几周游戏,暑假居然就要结束了。克拉克好像真变成了布鲁斯和莱克斯共同抚养的小章鱼,每天睁眼就是玩闭眼就是睡。虽然它一直——一直——一直在思考索尔和荣恩的事,但克拉克确实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在试探地和小伙伴们讲了寻人的事情后,莱克斯告诉他们,现在世界上有67亿人,没有一个人有绿色皮肤。如果荣恩真的还是绿皮肤,想新闻想疯了的媒体一定会不择手段报道他。而布鲁斯说:“可是,我没看到有绿皮肤人的新闻报道。”
“所以他要么藏得很好,要么现在不是绿色皮肤。”莱克斯回答,“而无论哪一个,我们都没有办法找到他。不是我们不想帮你,而是我们做不到。”
就算如此,为了不让克拉克失望,他们蹲在一起想了一上午又一下午,布鲁斯的腿酸了二十多次,还是没有一个像样的主意。最后还是克拉克拍板,用触手戳字母,告诉他们:先这样吧,等我们长大再说!
等我们长大,一起去找一个绿皮肤的外星人,人类的小指和章鱼的腕足勾在一起。对人类而言,他们不知道那个绿皮肤的外星人是好是坏,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伤害他们;对章鱼而言,它不知道这个诺言是否能长久,也不知道人类长大后会不会反悔,变成可怜的大人。但是,这都不是阻止他们对彼此许下约定的阻碍,莱克斯和布鲁斯想要帮助克拉克,而克拉克相信他们,这就足够了。
未来,他们将经历很多,越过很多困难,战胜很多敌人,去往很多世界。他们会见到疯狂的神、可悲的人与在人神间夹缝生存的世界。许多不同面孔的人说:“你怎么能相信他?!他会背叛你的,他已经背叛你了!”他们甚至会见到更血淋淋的证据:被刺穿着挂起来的尸体,被戴着仪器控制的身躯,以及化身超人却总是在失去的英雄。
有太多太多的世界、太多太多的背叛、太多太多的悲剧了。但这不会改变什么,他们相信,厚重的绝望与悲伤一定会有与之等重的快乐与幸福。克拉克、布鲁斯和莱克斯的手永远都是握在一起的,他们想要为彼此提供帮助,而且永远相信彼此。这个夏天的诺言会延续很久、很久,直到他们三个手拉着手迈入死亡的瞬间。
或者会超脱他们短暂的生命、延续更久。因为每一个宇宙都会有克拉克、布鲁斯和莱克斯,没有他们的世界是支撑不下去的。就像克拉克和荣恩,年轻的生命总能为疲倦的生命传递能量和勇气,而年轻的生命是无穷无尽的。
正如某个遥远的、自成一派的宇宙中,那个坚定地站在人类一方的莱克斯·卢瑟对尚懵懂无知的克拉克·肯特所说:“我们的友谊将成为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