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少爷?都是弟弟!》
1. 当便宜哥哥的第一天
热风拂过,知了嘈杂。
云宝正躲在树荫下思考人生。
他不过四五岁大,正是最无忧无虑的年纪。
然而就在昨日,他无忧无虑的童年里多了一片阴霾——他多了个弟弟!
多个弟弟倒没什么不好,这年头讲究的是“多子多福”,孩子们也没什么爹娘只能有我一个的想法。
别的不说,就云宝他们家,几房加起来已经有不少小孩了。
可是云宝这个弟弟有点特殊——他不是云宝的亲弟弟!
云宝自幼时就常会做梦。梦里有时会出现高耸楼宇、钢铁巨兽,有时则会出现一个故事。
故事里讲的是一个侯爷和穷户因为意外互换了孩子。
穷户家的小孩误成了侯府掌中宝,而侯府嫡少爷却成了个农家子。
一个假少爷,一个真少爷。
假少爷在侯府吃香喝辣的时候,真少爷只能在农户家饮水饱。
假少爷在侯府穿锦衣绸缎的时候,真少爷年年冬日都会被冻出冻疮。
假少爷在侯府读书习字的时候,真少爷只能在田里帮忙捡穗子。
待真少爷和假少爷长到十六岁时,侯府才发现了端倪,将真少爷找了回去。
真少爷人生错位,满腹委屈。
假少爷一朝得知真相,无法接受。
无论是真是假,没有人想放着好好的富贵日子不过,去乡下种田。
两个少爷都留在了侯府,互看不顺眼,斗起了法。
云宝先前只当梦里看到的都是故事,看两个少爷的斗法看得不亦乐乎。
直到昨天,娘亲在寺庙里给他生了个弟弟后,他看到弟弟背上的一朵梅花胎记,才觉得天塌了——
那故事中的真少爷背后恰好有一朵梅花痣,而他的养父家中好像……姓柳……
嘿!真巧,云宝家中也姓柳诶!
呜呜,云宝欲哭无泪,满心忧愁。确认了原来故事是真的,自己一家子就是故事中真少爷的炮灰养亲!
在梦中,柳家的下场可不怎么好。
对于柳家,假少爷不愿承认,真少爷一心逃离。
柳家一家上下却还拎不清楚。
拿了侯府百金还不够,口口声声自家对真少爷有养恩,对假少爷有生恩,时不时上侯府打秋风,借着侯府作威作福。
终是惹了侯府厌弃,被一同赶出了门,最后因为参与真假少爷斗法,疯的疯、残的残、死的死。
云宝的梦做得囫囵,不记得梦里是不是也有个柳云宝,但若故事是真的,未来的他应当是和柳家一损俱损了。
想到自己以后也可能落得个“疯残死”,云宝小脸煞白,觉得自个儿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只是他一个四五岁的小人儿,又要怎样避免故事中的结局呢?
是早日将他的弟弟换回来?
可一来,云宝不知道侯府在哪。
二来,云宝不晓得梦中侯府是怎么辨出两位少爷身份的。
他要是直接跟家人说自家弟弟是抱错的,只会被当成信口胡诌。
不然就瞒着真假少爷一事,届时拦着真假少爷相认?
云宝皱皱小鼻子,心说:好孩子不可以撒谎。
那是约束好柳家,要他们不要在真假少爷身份明了后,上门讨嫌?
可以试试,但云宝觉得真假少爷和侯府本身就看不过柳家,柳家再安分也不一定讨得了好。
就像隔壁二爷爷家,看他们家不顺眼就是不顺眼,云宝多吃个果子,二爷爷家的都要说他“馋猪”。
想到这,云宝不满地噘嘴,谁家小孩不馋嘴?二爷爷家的就是不喜欢他!
又或是……又或是……让柳家变得和侯府一样有钱有势?
云宝的黑眼珠子滴溜溜得转了两圈,而后眼睛越来越亮,觉得自个儿找了个全天下最好的法子!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其实何止夫妻?但凡和贫贱沾边都不是什么好事。
真假少爷斗成那样,归根到底不就是柳家太贫贱了?
若是柳家有钱有势,就算两家小孩抱错了,也不至于说什么真少爷假少爷,只有真弟弟假弟弟!
若是柳家本身就有钱有势,柳家人也不需要去找侯府打秋风讨人嫌。
可问题来了,柳家一个地里刨食的农户要怎么变得有钱有势呢?
云宝低头,云宝沉思。
半个时辰后,云宝跑回家中,抓着他奶的衣角说:“奶!云宝想考科举!”
柳家奶奶听了这话,没什么反应,自顾自得热着灶子。
概因她这小孙儿想要的实在太多了。
自会说话以来,就时常有惊人之语。
一会儿说什么想飞上天当什么喜之郎;一会儿说什么要让田里的稻种杂交生出好多稻子……
诶哟,听听这话,什么杂交不杂交的,简直羞死个人。
与此相比,这小娃儿说要考科举听上去倒也没什么。
云宝看出他奶没在乎他的话,气得一屁股坐在了木柴堆上。
小小的人儿连说话都没什么重量。
别说他奶,到了饭桌上,云宝再提科举一事后,全家都只哈哈大笑了两声,便聊起了别的事。
“老三家的,给刚出生的小侄子起好名了没?”云宝大伯问云宝他爹。
云宝他爹柳三石挠挠头,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后,最后把眼神定格在饭桶上说:“不然就叫这小崽子饭桶?能吃是福啊!”
乡下人均起名废,常常看到啥就给孩子取啥名。
好比云宝之所以叫云宝,就是出生的时候云霞漫天。
而云宝这假弟弟就没这么好运了,给他取名的时候,柳三石偏偏只看到了饭桶!
柳家一家上下还没觉得有哪里不妥,只点着头,说柳三石说得有道理。
唯有小云宝目瞪口呆,只叹道难怪那真少爷回了侯府后不愿回柳家。
吃不饱穿不暖也就算了,还天天被叫“饭桶”,这谁受得了?
不提难不难听,这名字放在这真少爷身上就万分不合适。
于是云宝一拍桌,直喊:“不行!我不同意!”
他哼哼唧唧:“要是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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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取名饭桶,弟弟长大了,还以为我们是在骂他吃白饭。”
云宝说话没什么重量,提到要考科举大家只会笑;反对他爹时,他爹也没太当一回事,还逗他:“云宝不喜欢爹给弟弟取的名字?那云宝想让弟弟叫什么?”
云宝想了想,随后吐出两个字:“霁川。”
这名其实不是雪宝取的,而是梦中真少爷回了侯府后取的。
雪宝摇头晃脑得复述梦中侯爷的话:“云销雨霁,川流不息,唯愿我儿……弟弟否极泰来,前程万里。”
柳家上下听了这话不由一愣。柳三石更是掏了掏耳朵。
他本来只想逗逗自己的可爱儿子,没想到这小云宝还真给自家弟弟取了个名字,而且说得头头是道的。
柳家人都没读过书,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这种话一听就文绉绉的,明显是读书人才说得出来的!
“儿子,这什么什么川,是你听谁说的?”柳三石问。
“说了你们也不信。”云宝老成得摇摇头,“这是我梦到的!”
四五岁的小孩没城府,云宝爱做梦这事,全家人都知道,那什么喜之郎、杂交,大家也都听他说过是梦中所得。
但云宝也没跟他们说过梦里还能见到读书人啊!
柳三石一时觉得云宝是胡诌的,一时又觉得“霁川”名字不像乱取的。
他总觉得不搞清楚这事,他饭都吃不下了。
所以次日一大早,他就摸了两个鸡蛋,带着云宝找上了村里的私塾先生。
“我的好大儿,把昨日说的话再说一遍。”柳三说。
云宝就把自家假弟弟的名字又说了一遍。
私塾先生拿着两颗鸡蛋,抚须点头,说了两个字:“不错,是个好名字。”
见先生没说云宝胡说八道,柳三石心中一惊,而后喜滋滋得把儿子抱回了家,和家里其他人炫耀:“哈哈,我柳三石当真生了个小文曲星!私塾里的先生都说他给自己弟弟取的名字不错!”
柳家其他人听言也是又喜又惊。
云宝自小活泼可人,全家都喜欢他,经此一遭,更都觉得云宝不一般。
自此,云宝那便宜弟弟的名字就定了下来,叫做柳霁川。
云宝挺胸抬头,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到柳霁川的襁褓前:“弟弟,我可是拯救了你的人生!”
这话虽有夸大,却也有几分道理。一个好名字虽不能让人逆天改命,却也能让小孩未来免了许多嘲笑。
小婴儿不明觉厉得吮吸着手指,看着自家的假哥哥,只“咯咯”笑了起来。
柳霁川的名字定好了,云宝考科举的事情却依然没有着落。
知道云宝是文曲星下凡,柳家的爷奶不是没心动过。
可当天夜里,柳家奶奶抱着自家的存钱罐数来数去,也没多数出一颗铜板,什么也没说,和自家老伴对视了一眼便怏怏躺下了。
大人们整日耕作,没再提什么科举,云宝沮丧之际却也没有就此消沉。
求人不如求己!云宝握紧了小拳头不愿放弃,准备自己赚束脩读书!
2. 当便宜哥哥的第二天
小小的云宝懵懵懂懂的,对钱没有什么概念,读书要束脩一事是他从梦中知道的。
可这束脩具体是要多少、要怎么交,他却并不清楚。
于是他第二日便溜出家门,蹲在私塾门口,想等先生下塾时打听打听。
村里的私塾是一个叫柳长青的童生开的,和云宝算是本家,但在族谱上早就挨不到边了。
村里人也都不按辈分叫他,而尊称他一声柳夫子。
嘻嘻,我们柳家也有个夫子哩!
云宝便也跟着叫:“柳夫子!柳夫子!”
柳长青听到有人唤他,归家的脚步一顿。
他本以为是私塾里的哪个学生,转头一看却是个眼熟的小不点。
“小友唤某有何要事啊?”柳长青抚须。
云宝开门见山得问:“夫子夫子,云宝若想读书,需要多少束脩,又需何时才能入学啊?”
“读书?”柳长青抚须的手一顿。
这种话,他作为私塾先生时常听说。
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一个小孩儿拦着问束脩。
这么小的孩子,知道什么是“读书”吗?
“你想读书?为什么?”柳长青问。
云宝眼睛滴溜溜得转,知道若是与柳长青说梦中真假少爷的事,他肯定是不信的。
当然,这事也没必要先说与旁人听。
于是他一仰头,脆生生得说:“自然是因为云宝聪明啊!”
一副“天不生我柳云宝,科举万古如长夜”的模样。
听了这话柳长青不置可否,他还记得柳三石抱着云宝来问柳霁川名字的事。
他不知道“霁川”这名字是如何来的,但云宝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能这般口齿伶俐,将那释义复述得清清楚楚,称一句“聪明”不为过。
若是读书识字,应当确实能读出一点名堂来。
瞧这机灵样,再不济,往后也能在县里找个账房活计。
想到这,纵然不知云宝来找他是不是小孩子兴起,柳长青还是认认真真得和云宝说了束脩一事。
这束脩原是指一捆十条的肉干。可村里上学的学生少,只是肉干肯定是不足以提供夫子一家生活的。
所以还得交脩金。
柳长青这里的脩金是按月交,方便孩子随时入学退学,每人每月要交一百文。
除此以外,拜师的时候需要六礼,节假日的时候需要节敬。
总之想要读书,这束脩可少不了!
柳长青说完后,发现云宝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好像他是个土匪似的!
柳长青:“……”
这什么眼神!这什么眼神!
柳长青轻咳了一声,不与小人儿计较,只捏了捏他柔嫩的小脸蛋说:“某所说,小友可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云宝握住柳长青作怪的手,一脸恳切地说,“夫子等我,我马上就去赚钱,回来娶……找你读书。”
说罢他便一溜烟地跑了,可见十分急着赚钱读书了。
可这赚钱一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
云宝来私塾以前问过家里人,知道一文钱就能买个大白馒头!
而他们家基本是靠种田自给自足,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文钱。
靠家里种田显然是行不通的,云宝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思索着赚束脩的法子。
首先,他这短小身材,就不要想着什么靠体力活赚钱了。
其次,他手上没本钱,也莫想着做什么生意。
云宝思索着思索着,就回到了家中。
此时家里的主要劳动力还未归来,但一些大孩子们已经采了野菜回来挑拣。
云宝也想去帮忙,一过去就见大房的大姐姐正在说二房的三姐姐:“今日怎么采了这么多枯叶子?吃又不能吃,挑拣起来还麻烦。”
云宝听言一瞧,却发现有点不对劲。
他拿起那所谓“枯叶子”,只见它花穗枯黄,叶子部分绿、部分枯,轻轻一嗅,有股清冽的草木香。
这不就是夏枯草吗?柳家村里居然有这好东西!
云宝喜道,“大姐姐,这个枯叶子不要扔哦,云宝要!”
云宝几个哥哥姐姐一听,一同上前看了看,没看出这枯叶子有啥稀奇的。
但既然云宝想要,他们便把类似的枯叶子都挑了出来,堆在一块送给了云宝。
云宝开心得把这些夏枯草弄干净,然后指使几个哥姐帮其找个竹匾晒了出来。
等大人们一回来,就看到了院子里的竹匾,和竹匾上的夏枯草。
“这是什么东西?”云宝的爷爷柳满丰问。
“这是草药,叫夏枯草!”云宝挥起小手,兴奋得说,“云宝要把它卖给药店,赚钱去考科举!”
大人们听言对视了一眼,柳三石得了示意,上前询问道:“儿子,这也是你梦里梦到的。”
“是呀是呀。”云宝点头。
有了给柳霁川取名的事情,大人们再也不觉得云宝所谓“梦中所得”是胡说八道了,看着竹匾的眼神有些火热。
可惜他们这些大人还要在农田里忙活,腾不出手,只能嘱咐家里的孩子们采野菜时,看到夏枯草就多采些。
若云宝的话是假的,不过浪费点精力,可他若是说真的,家中就多了一处进项!
孩子们自觉得了要紧任务,第二日早早便背起背篓,拿起锄头出发了,云宝也跟着一块去了。
到了昨日采野菜的地方,云宝想着夏枯草的生长条件,又往江边走了几步,而后果然看到了成群成片的夏枯草!
柳家村没有采药人,任由这夏枯草肆意生长。
孩子们兴奋不已,当即补上了这空缺,或是挥起锄头、或是徒手挖了起来。
一连挖了几天,江边的夏枯草基本要被他们挖光了,大伙儿才收了手。
一片的夏枯草晒干了也就十斤左右,云宝也不知道这些夏枯草能换多少钱,但十分自信地对着自家假弟弟说:“弟弟,等哥哥卖了夏枯草,就给你买糖吃!”
云宝其实也觉得他这个便宜弟弟有点可怜,心想自己虽不能让他吃香喝辣,但给他买点糖应该还是可以的。
小鸡串此时连乳牙都还没长好,也不知道什么是糖,只看着小哥哥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县里一旬一小集,一月一大集,过两天就是大集会,柳满丰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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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大集就把那十斤的夏枯草带上卖掉。
云宝听言,也闹着要一起去。
柳满丰没卖过药草,心中有些发怵,听到小孙儿要求,沉默了一会儿,真就同意了。
到了赶集那日,云宝还睡得迷迷糊糊时,便被放进了背篓里面,等他醒来时,才发现自个儿正在牛车的背篓上摇摇晃晃。
睡眼朦胧的云宝看着退后的山景,猛得瞪大了眼睛:“这是哪儿哇?”
车上有同村人逗他:“小云宝,你爹要把你带到集市上卖掉咯!”
云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应当是在赶集的路上,他在背篓里转了一圈,果然在身后看到了同去赶集的他爹、他爷。
“爹爹!抱!”云宝在背篓里伸出两只小短手,把柳三石稀罕得不行,立刻将自己的宝贝儿子抱回了怀里,夹着声音说:“云宝醒了?”
“嗯!”云宝重重点了点头,然后才在他爹怀里看向那逗他的坏大人,“看到了吗?我爹喜欢死云宝了,才不会卖掉云宝呢!”
说完,他还朝人吐了吐舌头。
那些坏大人见此没生气,反被逗得哈哈大笑,只觉得他果然可爱。
最先逗他的人,还给他递了个李子,“赔礼”道:“好好好,是叔叔说错话了,云宝吃个果子消消气。”
那李子瞧着颜色均匀、乌黑发亮,一看就是个好李子,云宝惊喜得瞪大了眼睛,而后便不客气得笑纳了。
云宝嘴巴小、手也小,一个李子捧着吭哧吭哧能吃半天。
等吃完了,县城也差不多快到了。
这是云宝第一次来县里,但许是见惯了梦里的高楼大厦,如今看到县城高大的城墙也不觉得惊奇,倒是那些来赶集的摊位让他频频探头。
柳三按住他不安分的小脑袋嘱咐道:“小心些,别走丢了。”
“好,知道了爹。”
柳家这次来赶集,一方面是为了夏枯草,一方面是为了卖点鸡蛋青菜。柳满丰和柳三石索性兵分两路,一个去卖菜,一个带着云宝找上了当地有名的药铺——怀仁堂。
怀仁堂店面大,看着就亮堂气派。
柳三石背着晒好的夏枯草在怀仁堂外踌躇了好一会儿,最后是被云宝牵着手拉进去的。
云宝年纪小,胆子却不小,一进店就干脆得询问柜台边抓药的药童:“你好,请问店里收夏枯草吗?都是上好的夏枯草,一共十斤。”
药童听到这小奶音,在柜台边上张望了半天,才发现了比柜台矮许多的小云宝。
怀仁堂是县里最大的药铺,店里用药量大,时常会有人上门卖药,但这么小的采药人,药童还是第一次见。
“自然是收的,但小孩,你可莫把野草拿来唬我。”药童笑着说。
“才不唬你呢。”云宝叉着腰,要他爹把夏枯草拿出来给药童掌掌眼。
药童这才注意云宝后面跟着个略显木讷的柳三石。
他接过夏枯草瞧了瞧,发现这批夏枯草确实不错,处理得很干净、晾晒得也很充足,便做主收了。
这批夏枯草有十斤五两,最后一共换得了一两又一百五十五个铜板。
接过这笔钱的时候,柳三石的手都在抖。
3. 当便宜哥哥的第三天
农家多久才能赚到一两银子?
反正等云宝和他爷汇合时,他爷的一筐鸡蛋、两箩筐青菜只卖了个几十文钱。
得知那夏枯草卖了一两多,柳满丰表现得不比柳三石从容。
他将赚来的银钱压在箩筐最底下,兴奋得抱起云宝,亲昵道:“爷的小乖孙,爷的小福星。”
小福星高高扬着头,不客气地收下了他爷的爱称。
然后他问他爷:“爷爷,你还想不想赚更多钱?”
一两银子虽多,但于科举一道不过是杯水车薪,而且这夏枯草的采摘晾晒是全家人一起做的,他也不可能全拿这些钱去读书。
所以云宝想考科举,还得赚钱,赚更多的钱。
柳满丰听到这话,眼睛一亮,压低声音问?:“咱云宝还有赚钱的法子?”
夏枯草是意外所得,不是什么长久生意,而想要让家中可以支持自己科举,必然要让家里有一项更加稳定的进项。
对此,小云宝已经有了想法,他重重点了点头,但他看了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并没有说太多,只道:“等云宝回去告诉阿爷!”
柳满丰也发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急匆匆便要带着云宝和柳三石回去。
不过在回去之前,因为云宝的央求,他又特意去买了糖、割了肉,可把云宝高兴坏了。
“爷爷最好了!”云宝抱住柳满丰的腿喊道。
作为故事中抱错真少爷的侯府对照组,柳家是真的穷啊!
虽然没有穷到卖儿卖女的地步,但往日也是绝对吃不起糖和荤腥的。
云宝长这么大,除了在梦里,就只有在年节的时候才能看到这两样东西。
长期营养不良之下,能够长到如今这般可爱,全靠元宝自己天生丽质啊!
云宝坐着牛车摇摇晃晃回到柳家村里的时候,家里的其他人都在家中翘首以盼。
他们都想知道这夏枯草究竟能不能卖出去。
当看到云宝三人一回来就把院门关起来后,一家子终于放下了心:妥了。
云宝她奶冯翠花带着其他人把三人迎进门,然后才压低声音问道:“那草卖出去了?卖了多少钱?”
等柳满丰从背篓里面拿出一两银子,又陆陆续续的取出糖和肉后,柳家上下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后又齐齐看向云宝,只觉得云宝当真奇了。
面对大家的注视,云宝没觉得不好意思,还趁机收买人心。
刚刚柳满丰把糖和肉拿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说了,这是云宝要买的,肉可以一起吃,糖却是给云宝的。
怎知他此时却拿起这些糖分了起来!
柳家一家上下三代同堂,一共是十七口人的。上有二老,中有三房,大房生了三个,二房生了四个,三房生了两个。
十七个人,基本每人都被分得了一块糖,连尚在襁褓里的柳霁川都有,也算是完成了云宝之前立下的“豪言壮语”。
虽然这糖小的不行,比指甲盖还小。但大家伙拿了这糖还是高兴得不行。
本来大房、二房的人听到那糖和肉都是给云宝独一人买的时候,心中还有些小疙瘩,如今却是一阵熨帖——
原来这些东西都是云宝买给大家伙的啊!
云宝小嘴叭叭,给拿了糖块的大家伙洗脑:听他的话,有糖拿!有肉吃!
虽然这种话从一个小豆丁嘴里说出来有点好笑,但手里的糖不是假的,眼前的肉也不是假的。
云宝的大伯柳大石闻弦歌而知雅意:“云宝莫不是又从梦中得了赚钱的法子?”
云宝点头,然后郑重宣布:“我要卖饮子!”
要论赚钱,土里可没什么钱,只有做生意才能供得起云宝上学。
但纵然有夏枯草卖的一两银子,柳家也拿不出太多本钱做生意。
所以云宝的目标便是成本低利润高的生意。
这样的生意可不好找,直到上午有人给了云宝一颗李子,云宝才突然想到——果子好像能做成饮子,有多少是比卖饮子成本更低的行业呢?
而且卖饮子的利润还不低,看那梦中各种爆满的奶茶店便知晓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柳家村靠着一座无名小山,山里最多的自然不是夏枯草,而是各种野果子和野山花,野果野花虽然味道可能不够好,但胜在不要钱!
这要是把野果野花,做成花果茶卖给旁人,可不就是一项成本低利润高的绝好生意?
虽说做饮子离不开糖和茶,但一碗饮子可用不了多少糖和茶叶。
糖,他今儿个买了。
茶,可以用家里的粗茶顶顶。
原料都有了,他们何不试试呢?
若是成了,便是日日吃糖吃肉也使得!
当天晚上,柳家所有人可以说是吃着云宝画的虚空大饼吃饱的。
云宝的爹娘更是如此。
彼时大家伙都各回各屋了,云宝却拿着属于自己的糖块冲了糖水给自家亲亲娘亲喝。
云宝娘名叫林彩蝶,刚出了月子,云宝可心疼她了。
家里没有人会去跟他一个小男孩讲生孩子有多苦多难,但在梦里,他能知道的就多了。
别的不说,听说女子坐月子的时候,下身会血流不止,云宝就心疼坏了,有啥好吃的都要留一口下来给他娘,生怕他娘失血过多死翘翘了。
林彩蝶却不舍得抢儿子的糖:“娘亲不喜欢吃甜的,这糖水云宝自己喝吧。”
这话骗骗别的小孩也就算了,可骗不过云宝。
“娘亲骗人,你明明口水都流出来了!”云宝指着林彩蝶不客气得哈哈大笑。
林彩蝶下意识去擦嘴巴,而后才发现自己被她年仅四岁的小儿子耍了!
她一时羞恼,只想上手给儿子一个完整的童年。
怎料这个时候,她儿子却主动扑到了她的怀里。
暖乎乎的小人甜甜地笑着说:“娘亲,你和爹不必都让着我,你们俩只有先照顾好自己才能有力气照顾我和弟弟啊。就像你多喝点糖水,没准就能多喂弟弟喝两口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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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赚了多多的钱,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呼呼……”
林彩蝶听到“奶水”什么的,本想训斥小孩不要乱说话,怎料没等她说什么,她怀里的小孩就呼呼睡了过去。
“睡着了?”柳三石在一旁轻轻问到。
“嗯。”林彩蝶轻轻抚摸着云宝的背,怜惜得说,“也难怪,他才这么小,今天却跟着你们爷两辛苦了一天。”
“看来他是真的想去读书。”想到云宝近日的种种行为,柳三石看着云宝的睡颜,目光慢慢坚定了下来。
次日一大早,天还未亮,柳三石就起来了。
四五岁的儿子想要读书、考科举,居然只能自己想办法赚束脩,他这个当爹的实在没本事,能做的也就是帮儿子多采些野果野花了。
他白天要帮家里下田,那便只能早些起来去山里。
等家里其他人陆陆续续起来的时候,柳三石已经从山上回来了,背上是一箩筐的野果子,手里则还抱着一捧野花。
他不知道云宝具体要什么果子和花,就把目光所及的都捡走了。
等云宝终于起来,迷迷蒙蒙看到这一箩筐野果野花,瞬间清醒了,小小的人儿不客气得扑到他爹怀里:“爹,你太棒了!”
这么多花果,刚好可以让云宝随意搭配,调整口味!
云宝在梦中看到过很多饮品、知道很多配方,但吃食这种东西是万万不能被配方限制住的。
不说别的,每颗果子的酸甜度和果味可都不一样。
不过等云宝真正动手做花果茶的时候,他才发现配方和实际的差距能有多大。
天亮以后,家里的男人依然去下地,女人和孩子则留下来给云宝帮忙。
在其他人的帮助下,火烧起来了,茶水煮起来了,但第一版花果茶差点没把云宝酸死!
还好味道可以慢慢调整。
眼见着家里的柴火越烧越少,家里的糖也在渐渐减少,冯翠花她们心疼坏了。
可看看云宝自信的小脸,想想他用夏枯草赚的钱和他画的大饼,几个大人最终什么也没说。
直到尝试了不知道多少次以后,云宝喝了一口手中的茶,眼睛一亮。
“成了!”
云宝当即要让冯翠花他们都尝尝。
冯翠花等人听言精神一震,略有些忐忑得拿了家中的破碗,各自舀了点这所谓的花果茶。
这份花果茶是用野山梅、野山楂混合所制,辅以菝葜,也就是所谓的薄荷,喝起来,一股酸甜清爽味直冲天灵盖,让人浑身一激灵。
小云宝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花果茶,但反正冯翠花他们是全然没有见过、喝过的,只觉得自己喝的不是什么花果茶,而是神仙蜜露!
几个大人尚且稳得住心神,几个小的喝了这花果茶以后,都忍不住露出一副沉醉迷离的样子。
“云宝!这花果茶也太好喝了吧!你简直就是天才!”云宝的大堂哥柳多福夸张地说道。
天才云宝得意地说:“这才哪到哪啊!还有更好喝的呢!”
4. 当便宜哥哥的第四天
云宝尚小,还不懂他梦中所见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他记忆十足得好,只是懵懵懂懂得看着,便记下不少好东西。
好比这花果茶,他天天看奶茶店里人来人往,不知道记住了多少配方和调制手法。
凭借这些东西,他经过了一天的尝试后,竟然真的用山上的野果野花,调制出了四款花果茶。
他还给每一种花果茶都取了好听的名字。
第一种就是野山梅和山楂做的开怀沁心茶。
第二种是野玫瑰和酸枣做的红颜笑绛露。
第三种是刺梨和野青桔做的山珍元气茶。
第四种是紫苏叶和野李子做的止渴黄金饮。
等日落西山,柳满丰带着家里男人回来后,都被云宝唬得一愣一愣的。
虽然还没喝,但只听名字,几个人就觉得云宝做的这些花果茶十分了不得。
待茶一入口,几个人更是眼前一亮,对云宝说的饮子生意多了几分把握!
这么好喝的饮子,他们从未喝过!
不过若要他们花钱买这种饮子来喝,他们也是舍不得的,这就是他们对饮子生意没把握的地方了。
在老柳家人朴素的价值观里面,饮子再好喝,也不值得花钱买。
有那钱买馒头、买大米,不是更实在?
柳满丰看着手中的碗,纠结道:“不如我们稍微做一点,先去县城里面试试?”
云宝却说:“阿爷,我们为何不去广佑寺试试?”
想做生意,选址是个大学问。虽说酒香不怕院子深,但香饮的香可没酒香那么浓烈。
云宝做的这香饮成本虽挺低的,但也加了糖,不是单纯解渴的粗茶能比,目标群体应该是稍微有点闲钱的人。
广佑寺那边有闲钱的人就挺多的。毕竟会去烧香拜佛的,不是苦得不行了,就是钱多想买个心安的。
而且广佑寺修在山上,无论是爬山爬累了,还是预备上山,点杯香饮子不都正好?
柳满丰听云宝讲得头头是道的,很快就被说服了。
当即拍板决定两边都试试,明天二房的去县城,三房的去广佑寺。田里就先交给他和大房的。
如今不是饥荒的时候,那野果吃起来酸涩又不顶饱,除了小孩,村里没人会特意去采,于是都便宜了云宝家。
今日一整日,不是所有人都围在灶头,有人帮忙烧火,有人则去山里采野果野花。
除了柳三石的那一筐外,其余人今日轻轻松松便又采了四大框的野果野花回来,足够应付明日两头的“试点营业”。
花果茶需要现做现卖才能保留花果最清新的味道
原材料备好,茶水煮好,果酱做好,再带着家里人都上手学会调制香饮,一切便准备就绪。
可云宝摩挲着软嫩的小下巴,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他沉思了一会儿,才忽然恍然大悟。
只见他拿了根筷子点了点饮子,而后屁颠屁颠得跑到房里找到了他的目标——柳霁川!
全家都尝过了香饮子的味道,怎么能落下他的便宜弟弟呢?
“小鸡串,快尝尝,这可是哥哥亲手调的香饮子。”
云宝拿着筷子逗弄着嗷嗷待哺的小婴儿,小婴儿凭借本能吸着筷子上的汁水。
就筷子上沾的那点水,也不知道他尝出味道没有,反正当云宝把筷子拿走后,他笑得很开心。
看着“咯咯”笑个不停的小儿子,林彩蝶好像发现了什么:“他倒是亲你这个当哥的,每次你一来他就笑个不停。”
“那当然。”云宝大言不惭地说,“小鸡串最喜欢我了!”
林彩蝶看他这嘚瑟样,喜欢极了,不由亲香了一会儿说:“娘亲也最喜欢你了!”
“那弟弟呢?”云宝刁难他娘。
“弟弟让爹爹喜欢。”林彩蝶哄道。
“不。”云宝摇摇头,霸道地说,“爹爹也要最喜欢我!不过……不过我可以把爹娘的喜欢分给弟弟!”
云宝就着爹娘应该喜欢谁掰扯了好一会儿,直到柳三石和林彩蝶保证,他们会最喜欢他的同时再去喜欢弟弟后,云宝才满意地睡着了。
看着塌上睡姿豪迈的云宝,林彩蝶忍不住笑说:“我就没见过这么霸道的小孩。”
柳三石听言不由点头附和。
他家小孩从小就既要又要,贪心的不得了。不过对自己人又大方得很,想要什么更会自己挣,叫人觉得他的霸道也可爱得紧。
*
柳家上下第一次尝试做生意,心中都忐忑不已,这一晚没几个睡得安稳的。
次日一大早,众人就早早起来了,着急忙慌得把东西往板车上搬去。
板车不比牛车,柳家虽穷,却也有一辆小板车的。
去县城可以乘坐村里的牛车,去广佑寺就只能自己推着板车了。
云宝被大家搬东西的动静吵醒,一看天色还黑沉沉的。
他揉着眼睛出来问:“怎么这般早?”
他二伯母冯盼儿笑说:“可不早了,我看人家做生意大多是寅时便起,开门时正好赶上其他人出门。我们住在村里,此时去县城和广佑寺,等到了那儿,也差不多时辰了。”
云宝知道冯盼儿说得有道理,还是忍不住得打哈欠。
但当柳三石问他要不要就待在家里时,他却又摇头:“今日开张,我不去盯着怎么行呢?”
林彩蝶听言笑骂:“你这小人,倒是不放心起大人来了。”
冯翠花则在一边宠溺得问:“那我们好云宝是要去县城还是要去广佑寺?”
云宝想了想后说:“我要跟爹娘去广佑寺!”
“果然是小孩子,离不开爹娘。”冯翠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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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宝嘻嘻一笑,小孩子离不开爹娘怎么了?
他要粘着爹娘一辈子!
而且他选广佑寺,除了想和爹娘一起以外,还有另一个原因——广佑寺其实是一切故事的开始——
真假少爷就是在那出生并被抱错的!
云宝有点好奇,什么情况下两人才会被抱错,打算借机打听一二。
最可能清楚这件事的,当然就是当事人之一的林彩蝶了。
“娘,你以前去过广佑寺吗?”云宝走在前往广佑寺的路上,一边帮忙“推”着板车,一边状似不经意得问着。
这死孩子,上了路后非说心疼他娘,要他娘坐在板车上,自己和柳三石推车。
结果他人这么小,根本没什么力气,说是推着板车,其实自己整个人压在板车身上还不自知。
柳三石在前面拖着板车,觉得自己背负了整个世界。
林彩蝶却没看柳三石,只心疼得看着她会疼人的大儿子,一会儿问他渴不渴,一会儿问他累不累。
听到云宝提起广佑寺,她也没多想,直说:“当然去过,你弟弟就是在那出生的,广佑寺的师傅们可以说是你娘和弟弟的救命恩人呢!”
路上闲着无事,林彩蝶索性当给孩子讲故事,回忆道:“娘怀你弟弟的时候,怀相不好,鸡蛋都吃不进去。你隔壁婶婶说广佑寺的佛祖灵验,我便想着和你爹去拜拜,结果居然摔在了半路……”
云宝一听,脸直接便白了,显然是没想到他娘生弟弟时这般凶险,居然是摔倒早产了!
小孩子对时日不敏感,若不是听林彩蝶说,他都没意识到他娘怀胎不足十月。
如今听娘亲一说,他才后知后觉得后怕了起来,连问:“然后呢?”
“然后正巧遇到下山打水的小师傅。”林彩蝶露出庆幸的神色,“庙里师傅不通俗事,好在寺里刚好有个贵人待产,身边带了稳婆。那小师傅就将我带到贵人处。贵人听闻,二话不说,就叫那稳婆帮我,这才让你娘我顺利生下了你弟弟。”
云宝听到这,不由对侯府大奶奶有些改观。
因为梦中之事,云宝对她其实一直有些不喜。
毕竟,真假少爷后来斗得不可开交,她可功不可没。
在梦中,她打心底里疼爱自小养大的假少爷,未免假少爷伤心,便有意冷落认回的真少爷。
母爱不是缓和矛盾的柔顺剂,反而变成了需要争夺的筹码。
云宝表示自己不懂这位侯府大奶奶。
明明可以两个儿子都要,作甚非要二选一?
素来贪心的小云宝表示,不管侯府怎么想,等他长大了,别管真弟弟、假弟弟,都是他弟弟!
哦,当然前提得是两个弟弟听话懂事。
不懂事的全扔了!
他才不想给自己找两个定时炸弹呢。
5. 当便宜哥哥的第五天
林彩蝶不知云宝所想,继续说道:“不过我没想到,我发作不久后,那贵人也发作了。稳婆只有一个,只能让我和贵人一起生产。还好还好,菩萨保佑,我和贵人最后都母子平安。”
“那贵人生的也是弟弟吗?”云宝装作啥也不知道得追问,“两个弟弟谁更好看啊?”
随着云宝的提问,林彩蝶陷入了回忆,只记得自己生产时意识昏昏沉沉,产房里因为有两个产妇乱作一团。
她先产下了小儿子,产婆抱着她的儿子匆匆又赶去了另一头贵人那边,而后贵人好像也顺利产子,只依稀听见一声嘹亮的哭嚎,再然后……她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等她醒来后,就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里。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见过那贵人的儿子,也便不知道两个孩子哪个更好看了。
听到林彩蝶这么说,云宝没有失望,毕竟他娘当时可是产妇欸!
生孩子的时候没直接晕过去已经很了不起了!
广佑寺所在的山头离柳家村并不远,母子二人一问一答之间,柳三石已经拖着他们到了山脚下。
就在这时,他们遇见了下山打水的小和尚。
巧了!这小和尚正是当日救了林彩蝶母子的小师傅!
柳三石和林彩蝶见之,连忙上前打招呼。还非要小师傅尝尝他们的香饮子。
小和尚扛着扁担,好奇得上前打量:“你们要在山脚卖香饮子?什么饮子啊?”
广佑寺香火兴盛,山脚下本就有不少摊子,柳三石在边上寻了个地方将板车停好。
林彩蝶趁机取了个碗给小和尚做了碗开怀沁心饮:“是自家做的花果茶,味道很不错的。”
正是清晨,小和尚本还有些困顿,接过饮子下肚后,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不由晃了晃脑袋,等回过神来不禁夸到:“这饮子好喝,酸甜清爽,小僧从前竟是从未喝过!”
说罢,他还意犹未尽得咂咂嘴。
林彩蝶见了,连说:“小师傅如果喜欢,就多装些回去,也好叫山上其他师傅也尝尝味道。”
“这哪使得?”小和尚连连摆手,“这是你们生计所在,小僧尝一口便罢了,哪还能带到山上去?”
林彩蝶则道:“各位师傅与我有救命之恩,一口饮子算得了什么?师傅们若喝的满意,以后再来光顾我们生意就是。”
小和尚却不揽功:“阿弥陀佛,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况且当日我等也并未做什么,要谢也应当谢那谢夫人和李稳婆。”
“谢夫人?那是谁哇?”云宝听到小和尚主动提到侯府大奶奶,追问道。
小和尚一方面吃人嘴短,一方面也觉得这是个善缘,便介绍起了这位谢夫人。
柳三石和冯翠花这才知道她是广平侯府的大少奶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虽知道谢夫人是个贵人,却不知道她竟是皇亲国戚!
“非也非也。”小和尚知道他们夫妻误会了,摇头补充着,“广平侯并非皇亲,而是靠军功封侯的的侯爵,原先一直驻守在西北,前些日子才被召回京。”
广平侯居然是军功起家,云宝听言有种恍然大悟之感——难怪梦里侯府的家风颇有些彪悍。
柳三石和林彩蝶听得迷迷糊糊,只知道不管广平侯的爵位是哪来的,侯府的大少奶奶都是他们高不可攀的贵人。
这样的贵人,他们也报答不了什么。
所以两人的一腔感激之情,最后还是倾泻在了广佑寺上。
在柳三石和林彩蝶的热情招呼下,小和尚拜下阵来,最终还是提了小半水桶的饮子回山。
好在云宝他们带的茶水原料够多,就算给了小和尚小半桶,也还剩下许多。
刚刚小和尚和柳三石他们聊了许久,早已引得旁人注意。
一看到小和尚走了,立刻有人围上来询问:“你们这卖的什么?还叫寺里和尚装了半桶去?”
柳三石和冯翠花刚刚拉着小和尚聊很是起劲,等人问起生意事,却一时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竟下意识得看向身边的小云宝。
云宝用细小的肩膀抗下所有,一跃而起,侃侃而谈道:“我们卖的可是能修身养性、美容养颜的香饮子,婶婶可要来上一碗?”
云宝小嘴叭叭个不停,一会儿扯什么原料养生,一会儿说这种香饮是城里来的风尚,唬得板车前的客人越来越多。
云宝家的饮子比别家一文钱一大碗粗茶,贵了整整两文!
可听云宝叭叭的这些,好多人都不觉得贵了,听到这茶里有果子、有糖、还有药材,不少人纷纷要了一碗,想要试试这饮子是不是有云宝说的那么好。
“老板,给我来一碗红颜绛露。”
“老板,我要一杯开怀沁心饮!”
“……”
打铁还要自身硬,云宝纵使将自家饮子吹到天上,若饮子味道不好,人们也只会图一时新鲜。
好在云宝制的花果茶经得起考验。
第一批拿到花果茶的路人,饮了一口后,都不由面露惊喜——
不管这果茶是否能养生养颜,味道是真不错!
野花香气扑面而来,野果滋味舌尖漫开,还有茶香似有若无得萦绕其中。
妙啊!
人群中有爱茶的,从来没喝过这样的茶,喝完一碗后,觉得一碗两碗不够喝,立刻掏出自己的水壶,要柳三石将这水壶装满。
看到其他人喝了云宝家的饮子这么欢喜,又吸引不少人来尝试一二。
柳三石和冯翠花,一个负责捣果子,一个负责调制出品。
云宝便负责在一旁收钱,四五岁的年纪,过手的铜板竟没出过错。
有人等夫妻二人调制果茶时,看见云宝实在忍不住好奇地问:“老板,你们这小儿子当真不得了,今年多大了?不止口齿伶俐,居然已经会算数了!”
柳三石和冯翠花经过一段时间的忙碌,也放松了下来,可以接得上客人的话了。
听客人问起自己的宝贝儿子,柳三石不由挺起了胸膛,嘴里却说着:“哪里哪里,这小崽子不过是有几分小聪明。两岁的时候就能数数数到一百罢了。”
“哟呵,这可不得了。”客人看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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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简直有点想把他抱回家了,“我家那个,如今比他大好些,却还数不清数呢!”
听到旁人夸奖,云宝也跟着挺起小胸脯,在一旁说:“大叔你人长得俊,眼光也好,你儿子随了你,就算现在不会数数,来日也必成大器!”
云宝一句话,连带着自己夸了三个人,听着客人哈哈大笑,喝完茶后,居然还单独给了云宝一块钱,让云宝拿着玩。
后头的人听了云宝的话也觉得云宝十分有意思,都想逗他一逗。
小云宝捏着手里的铜板,也乐意多说一些大实话。
等将最后一份果茶卖出去后,光是云宝得的赏银就有几十文!
果茶卖出去后得的铜板,更是沉沉一大袋子!
柳三石看着时日尚早,一边遗憾自个儿带的花果茶不够多,一边调笑云宝。
“我儿这嘴甜的,就算不卖饮子,靠着嘴皮子也是饿不死的!”
“嘻嘻。”云宝笑着把铜板都收起来。
这可是他读书科举的小钱钱!
云宝这边生意火热,另一边县城那也卖得不错。
二房一家带着饮子到了县城后,就在城门口摆起了摊。
一开始他们的摊位无人问津,不少人看了他们的饮子卖三文一碗就走开了。
不过这人吧,都有好奇心。
渐渐有人好奇柳家这饮子凭什么卖三文钱,上前要了一碗,然后就发现这饮子确实物有所值。
之后便渐渐有其他客人上前,这饮子很快就卖完了。
云宝一家三口回来得早,没到正午就回来了,下午还能去地里忙活。
二房距离远,卖得也比较稍微慢点,但到了申时也揣着一袋铜钱和一袋糖回来了——
这糖是柳满丰早上交待二房的,如果二房把饮子都卖出去了,就再去买五斤糖回来!
看着二房带回来的两袋子东西,一家子喜不自胜。
二房知道柳三石他们也把饮子都卖出去了,也不由喜上眉梢。
一家子都没什么心思种地了,想要回家好好数数今日到底赚了多少铜板。
但光天化日,一家子都突然回家有点太惹眼了,大家只能忍住躁动,下田的下田,上山的上山。
一直到日落西山,一家子才带着满头的汗水和期盼归家,然后牢牢关好了院门。
“一、二、三……”
屋里只能听到压低的算数声和铜板叮里哐啷的撞击声。
“……两千两百零一、两千两百零二、两千两百零三!”
“咱没数错吧?!”等将手中的铜钱数完,柳满丰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
他们家今日居然赚了两千两百文钱!
不,不止,二房还买了五斤糖回来。
若是柳三石他们没送广佑寺和尚小半桶果饮,怕是还能多上不少!
这般收益,就算去掉成本,纯利润也足有二两以上!
算清了收益,柳三石再也忍不住,举起云宝便抱着香亲了起来!
硬硬的胡茬扎得云宝不由伸出手推他爹的脸。
猫猫拒绝.jpg
6. 当便宜哥哥的第六天
柳家上下早就知道云宝的不凡,但是等钱真正落到钱袋子里后,还是有不一样的感觉。
看到云宝父子两亲热,其他人也忍不住围在云宝的身边,想要蹭蹭福气和仙气。
一家人很是高兴了一会儿,才开始商量接下来要怎么办。
“这广佑寺和县城的生意都不错,我们接下来是去哪边摆摊?”柳三石问。
柳满丰想了想,两边的生意都舍不得,又觉得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面。
于是他拍板决定说:“都卖,分两个地方卖的快,上午去卖饮子,下午还能回来伺候庄稼。”
大家长一言九鼎,此话一出,没人有二话,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众人四散开来,开始准备明日摆摊要用的东西,洗果子的洗果子、烧茶水的烧茶水。
云宝本想要帮忙,大家伙却舍不得他这个小人儿动手,将他赶到一边玩去。
小人儿撅撅嘴,索性搬了个小椅子,蹲在不要的野花堆旁编起了花环。
山上的野花野果杂多,柳三石他们也不知道哪些花对云宝有用,很是摘了一堆只能看不能用的小花。
如今这些花都落入了云宝的魔爪。
在其他人准备得差不多时,云宝编了三个像模像样的花环。
云宝想了想,啪嗒啪嗒得跑到冯翠花身边。
彼时冯翠花正蹲在院子里给野山楂去核,他直接就从背后,将花环套在了冯翠花头上。
冯翠花一惊,不知道云宝在搞什么名堂,见其他人因此看过来,她才摸索着从头上拿下了花环,不由又惊又喜。
“送给奶奶,奶奶戴着好看。”云宝小脸贴着冯翠花的手,软乎乎得说。
冯翠花心都要化了,只恨不得把她这个小孙子含在嘴里。
这辈子也没有第二个人,会送这种东西给她。
柳满丰?这死东西只会跟着他那些老兄弟侃大山!
和冯翠花一样,林彩蝶也从未见过什么花环。
瞧见小儿子拿着另一个花环朝她走来后,她的心都彭彭直跳。
她蹲下身低下头,花环轻轻得落在她的头上,一时竟让她有点想哭。
也不知道是觉得儿子大了,还是觉得……在干活、嫁人、干活、生子、干活的枯燥人生中,终于因为她的大儿子、因为这一圈花环,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哪有娘子不爱俏,林彩蝶忍下鼻尖的酸意,转而去问她身边的妯娌:“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二房的冯盼儿羡慕坏了,一时看自己的三女一儿都不顺眼起来。
大房媳妇张巧手也是如此,没想下一刻竟见云宝拿着最后一个花环,找到了自己的大女儿柳好好。
“大姐姐,给你!”云宝对着柳好好高高举起花环。
柳好好受宠若惊:“这是给我的?”
“是呀!”云宝理所当然得道,“姐姐好,送姐姐。姐姐照顾弟弟辛苦了!”
都说长兄如父、长姐如母。柳好好虽和云宝不是一母同胞,却是所有人的大姐姐。
别管哪一房生的小孩,当家里其他大人都要去干活的时候,就是她带着大孩子一起帮忙照顾小孩子。
今日云宝和爹娘都去了广佑寺,也是她负责看顾柳霁川。
家里其他人都觉得这种照顾是理所当然,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辛苦了”。
柳好好愣在原地久久没有言语,直到被身边的二妹捅了一下,她才慌忙低下头,接受了小云宝的“加冕”。
看到这一幕,院里不管大人小孩,都不由笑了起来。
唯有一个小不点咿咿呀呀得叫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他顿时放声大哭了起来:“呜哇哇啊啊!!”
谁家开水壶烧开了?
哦,原来是自己家的。
小儿子猛然大哭,林彩蝶连忙上前查看:“怎么了这是?饿了还是尿了?”
林彩蝶说着就想将小儿子抱进里屋喂奶,却见柳霁川挥舞着两只小手,指着她头上的花环,身子不停得蛄蛹着,嘴上也不哭了,只“啊啊”地叫着。
柳三石也跑了过来,看到这一幕,他有点不确定得说:“咱儿子不会也想要这花环吧?”
林彩蝶听言,觉得好像真是这样。
若是别的东西,只要小儿子喜欢,林彩蝶给就给了。
可这个花环……她却有些不想给……
眼见着小儿子又要哭,林彩蝶咬咬牙,要把花环从头上取下来。
恰时,云宝却凑了过来,挠挠头问:“弟弟也想要花环?那等会,我再做一个。”
弟弟想要花环罢了,在云宝眼中从来不是需要别人让渡的问题。
只见他伸出手,甚至想要抱柳霁川去野花堆边上一起编花环:“弟弟过来,哥哥教你做花环呀。”
林彩蝶愣了一会儿,才放下要去取花环的手,忍不住笑出声:“你弟这么小,懂得做什么花环?”
虽然这么说,林彩蝶还是抱着柳霁川一起蹲在野花堆边上,看云宝拿起花枝编花环。
云宝手小小的、力气也不大,做起花环是有些费劲的,但他动手时有条有理,一条花环不知不觉就在他手底下成型了。
小鸡串眼睛亮亮的,目不转睛得盯着他哥哥的动作。
院里其他人也不禁跟着凑了过来。
在云宝的鼓励下,柳霁川虽做不了花环,家里其他小孩却跟着动起手学了起来。
那野花多得很,编起花环也怪有成就感的,家里孩子们都玩得不亦乐乎。
没过多久,院里的无用野花堆便成了一圈圈漂亮花环,足够家里每人一个了。
云宝编完自己手头上的花环后,亲自给柳霁川戴上,小鸡串这才笑起来,笑声比青枣还脆。
看到院里的花环够多,云宝还拿了一个想给柳三石戴上。
这个时代的男子也是有簪花风尚的,但仅限于文人雅士。
底层农户以能犁多少地、能扛多少水为美,对小娘子用的东西唯恐避之不及。
面对好大儿的孝心,柳三石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就不用戴了吧……这花环编的好,不如明日跟茶水一起拿去卖了,没准能多赚几文钱。”
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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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丰听了觉得有道理,拿走了云宝手中的花环说:“不错,虽然野花遍地都是,花环做起来也简单,但那些夫人小姐可能也乐意花点小钱买个成品。”
说罢,柳满丰就做主把剩余的花环都收了起来,打算明日一起卖出去。
唯有云宝要送给柳三石的花环,被他拿回了自己屋里。
柳三石见此挠了挠头。
怎么有种自己被截胡的感觉?
*
今日赚了二两多,大家梦里都是发大财。一家上下睡得别提有多好。
广佑寺里却有好几个和尚因为他们夜不能寐。
白日里那挑水的小和尚把水打回去的同时,也带回了云宝家的香饮子。
可惜那香饮子实在不多,只够庙里的大家伙一人分到一口。
吃东西,尤其是吃好东西,最怕“吃一口”。
起了个头却不让人满足,反而叫人心中惦念。
虽说出家人六根清净,但那是理想而不是事实。
尤其庙里的小和尚最是经不住诱惑,喝了一口云宝家的香饮子,魂都被勾走了。
本来小和尚们白日里就想下山买饮子,怎料云宝家生意实在好,他们下山的时候,云宝他们早就收摊走人了。
小和尚们嘴上说着他们和这香饮子没缘分,夜里被肚里馋虫搅得睡不着觉。
几人不甘,次日一大早醒来,都抢着要去山下打水。
负责盯早课的僧值哪不知道他们所念,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了。
只一个要求,要他们给自己也带壶花果茶回来。
小和尚们得了僧值撑腰,嘻嘻哈哈得下了山,等到了山脚,柳三石和林彩蝶也推着板车到了。
几个小和尚立刻一拥而上,各要了一碗香饮子,等把饮子喝到肚里,几个小和尚的一颗尘心才终于踏踏实实得落了回去。
小和尚们如此喜爱这花果茶,昨日喝过的客人们也不遑多让!
这一日柳家花果茶的生意更加火红了,即便他们带了更多原料去,也都早早卖完了!
就连孩子们随手编的花环,也都卖得一干二净!
“发了发了!”柳家人晚上又数了一夜的铜板,终于确定自家暂且寻了个稳定且暴利的营生。
大人们兴奋得讨论着怎么将这门生意做下去。
柳三石说:“咱们带出去的碗根本不够用。虽然大部分人都自带水葫芦,但也有许多人要用碗。我和彩蝶洗碗都来不及,不若再去买些合适的碗回来?”
柳二石说:“城门口过路的人不仅想喝茶,也想找个地儿歇歇脚,要是咱能正儿八经弄个棚子,再做一套桌椅出来就好了。”
柳大石说:“我看你们卖那般快,不如我们下午再多采点花果?若是生意再好些,没准能把地租出去,到时我就和多福几个专门进山摘果子!”
云宝左看看右看看,看着大家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自己也高兴。
只不过看大家热火朝天得讨论着生意经,好像忘了什么……
云宝提醒道:“饮子生意这般好,那云宝是不是也终于能读书了?”
7. 当便宜哥哥的第七天
云宝可爱的小奶音让热烈的空气骤然安静了一些。
几个大人脸上露出一点尴尬,显然忘记了这回事。
柳满丰轻咳了两声,把云宝整个抱在自己怀里,肯定得说:“读!咱云宝当然要读书!”
可没等云宝欢呼,就听柳满丰接着道:“只不过可能要晚点送云宝去私塾,好不好?”
柳满丰说完看看云宝的小表情,明显看出云宝的答案是“不好”。
毕竟在云宝看来,他读书的障碍就是没有钱。
如今他已经自己给自己赚了束脩,为什么还不能去读书?
云宝虽然乖,但柳满丰不给他一个理由,小孩儿明显也要生大气了!
关于云宝读书的事,全家人肯定没有反对的。
通过云宝赚了这么多钱,他们又不傻。
云宝是文曲星下凡,他若读书读出了名堂,全家人就跟着鸡犬升天了!
但比起云宝,这些个大人脑子里想的就多了。
想先稳定生意,想要扩建房子,想要买牛,想要给孩子谈亲事……
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上去好像都比云宝读书急。
而且更重要的是比云宝读书能快看到好处。
读书从来不是一日之功。
柳家村有个私塾,村里不是没有想送孩子去科举的,但多是读了十几年也没任何功名的。
柳家村的人务实,见孩子读了这么多年书也没读出名堂,很多都让孩子去另谋出路了。
而其他村或者县城里,有好几个老书生读到七老八十、头发花白都没考上秀才。
柳家上下知道云宝聪明,但是他们也不知道云宝到底要读多少年才能读出头。
与此相比,钱先花在生意上,能看到更多钱;花在房子上,能让大家伙住得更加舒心;花在亲事上,能让几个年龄大点的孩子婚事更美满些……
云宝静静听着。
听大伯说柳好好年纪大了,需要准备嫁妆了。
听二伯说,他们房里有四个小孩,一家六口人挤在一个屋子里,根本睡不开。
听爹说……
哦,柳三石倒没说什么,他说:“云宝想读书,我砸锅卖铁也要送云宝去的。”
说罢,柳三石难得大逆不道得把云宝从柳满丰怀里抢过来。
他把云宝抱进自己怀里,跟他的父兄说:“爹,两位哥哥,听柳夫子说,有钱人的孩子四五岁就要开始开蒙了,云宝正是年纪,你们却还要让他等?
别忘了,那做饮子的主意,是梦中的神仙送云宝的。那神仙为什么送云宝不送别人,不就是想让云宝拿着做饮子的钱去读书吗?”
“老三,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柳大石放下手中的茶碗,发出一声巨响,“一笔写不出一个柳字,是,卖饮子的主意是云宝出的,但活计是不是全家人一起干的?我这个做大伯的又不是想苛待云宝,也不是不想让他读书……”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等生意好点再送云宝去私塾不好吗?到时候家里宽裕了,也能送云宝去更好的私塾……”
“可等家里宽裕了得等多久?好好和多福大了我懂,但家里孩子这么多,今年是大房,明年就轮到二房谈婚论嫁,一年又一年,到底什么时候能轮到云宝读书?”
涉及到孩子,柳大石和柳三石的火药味十足,声音都越来越大,吓得家里其他孩子都有些害怕得蹲在墙角偷听。
柳满丰看着两个儿子越吵越凶,终于忍不住出声呵斥道:“够了!”
大家长说话还是顶用的,柳满丰一出声,纵使脸红脖子粗,两个人也还是把剩下的话都憋在了肚子里,只是各自撇过头去。
柳满丰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头痛。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自然也是想立刻送自己的好大孙去读书的,但大房二房的意愿他也不能不管。
读书啊,那可是要全家都勒紧裤腰带才能供得起的事!
别看饮子生意如今赚得多,但比起读书又算得了什么?
自从宝贝孙儿要去读书,他就打听过了。
柳夫子的束脩还算便宜的,除了束脩外,文房四宝也是顶顶花钱的。
听说读书人都得练大字,每日练字要用起码十几张宣纸,当真是花钱如流水。
家里十几口人,天天起早贪黑得上山进城,到时候大部分收入都得投到科举这个无底洞里面!
大房二房其实已经做好了一起供云宝读书的准备的,只是想让云宝再等几年,等家里条件好一些再送云宝去读书,好像也不过分……
柳满丰沉思的时候,屋内静得落针可闻。
生气上头的柳三石这才发现自己怀中的小人好像有些异样。
只是怀里的小人儿一抽一抽的,发出伤心的呜咽声。
他连低头查看,才发现自家宝贝儿子居然……哭了?!
云宝自小就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其他孩子常喜欢用哭嚎打滚吸引大人的注意力,云宝却很少哭。
如今一哭起来,眼泪似珍珠一般得往下滚,看得柳三石心都碎了。
家里其他人见了也不由心中一紧。
“好云宝,好儿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爹爹抓疼你了?还是刚刚爹爹和大伯吓到你了?别哭别哭……”
柳三石欲要好好安慰云宝,怎料这小崽子不回话,反而身子一扭,从他怀里滑了出去,冲向院外。
柳三石一时没察,叫他跑了,连忙追了上去。
没想到小云宝腿虽短,扑腾得倒快,一下子就出了家门,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村里的孩子都是放养的,云宝平常也在村子里到处跑。
但是云宝哭了,现在又是晚上,柳三石担心得不行,连忙出门去找他。
林彩蝶知道云宝跑出去更是担心,抱着刚喝完奶的柳霁川也追了出来。
家里其他人也都急死了,纷纷出了门要去找云宝。
“云宝——云宝——”
“这死孩子!跑哪里去了?”
……
云宝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跑着跑着才发现自己跑到了私塾边上。
他还在哭,控制不住得抽着肩膀,却又有些好奇得往私塾走去。
他之前只在私塾外面看过!还不知道私塾里面长什么样呢!
等走进了,云宝才发现私塾里还点着灯,柳夫子正坐在里面喝着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个私塾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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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塾,其实只是一个小矮房。
云宝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柳长青很快就注意到了。
柳长青惊奇得放下酒杯,问他:“你怎么在这?”
他上下打量着云宝,在看到他蒙着水雾的眼珠子和泛红的小脸颊时,惊道:“哭了?”
“才没哭!”小云宝不想承认,哼了一声,转头坐在了私塾的门槛上。
柳长青看着他小小一团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一声,而后走到他身边,陪他一起坐在门槛上,问道:“为什么哭?被爹娘骂了?”
一被人关心,小孩儿忍不住又掉下泪来,然后越哭越大声,一边哭还一边抽抽搭搭得说:“夫子,赚钱太难了呜呜……到底要赚多少钱,才能让大家都可以……唔,想做什么做什么?呜呜……”
小儿不知愁,云宝之前其实一直没觉得家里有哪里不好。
就算后来多了个新弟弟,发现自己家是什么侯府的对照组,小小的人儿其实也没有太明确的概念。
他天不怕地不怕,觉得只要自己赚够了束脩去读书,考上话本里常说的状元,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直到刚刚柳三石和柳大石吵了一架,他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自家这么穷,有这么多难处……
云宝是个贪心的宝宝,他想要立刻去读书考科举,却又不想家里人过苦日子。
他想自己的好姐姐可以多点嫁妆风风光光出嫁。
他也想自己其他的哥哥姐姐能够有自己的小房间。
云宝在梦中拥有着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美丽世界,他相信只要自己想,他一定可以做到十全十美。
可他到底是个小朋友,大人身上的情绪、重担伴随着凶猛的争吵,哗啦啦倾倒在他身上,让他也忍不住想要跑开一会儿。
云宝一边哭一边絮絮叨叨,最后不知是哭累了,还是说累了,声音越来越小,而后突然栽在柳长青怀里,安静又乖巧。
*
云宝最后是被柳长青抱回家的。
在柳家人的连连道谢下,柳长青并没有隐瞒,将云宝方才的絮叨,一五一十得说给他们听。
听到云宝的真实想法,一家老小都不由沉默了。
柳长青叹了口气,知道很多话,自己一个外人不便说,只道:“云宝是个好孩子,家里人可不要把他耽误了。”
众人立刻呐呐应是。
柳三石和林彩蝶抱着两个孩子回了屋,将他们两个放在了一块。
云宝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将小鸡串抱在了怀里。
柳霁川好像也感受到了云宝的气息,亲昵得往云宝怀里拱了拱。
冯翠花去打了块湿软的帕子来,轻轻擦拭着云宝脸上的泪痕。
看着云宝逐渐变得白净的小脸,柳三石鼻头一酸。
男儿有泪不轻弹,如今正是伤心时。
柳三石不禁打自己一巴掌,骂道:“我真没用啊。”
屋里一阵安静,柳三石没忍住,转头问林彩蝶:“媳妇,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林彩蝶:“……”
柳三石更想哭了。
又过了一会儿,柳三石决定了:“我明日再和大哥二哥谈谈,他们实在勉强……大不了我们自己供云宝去读书。”
8. 当便宜哥哥的第八天
柳三石其实理解他的两个哥哥。
他们三人虽然是亲兄弟,但和对方的孩子到底隔了一层。
他的兄弟又如何能像他一样,全无保留的为云宝着想?
他为云宝着想的时候,实际上不也是下意识将另外两房的子侄排在了后头?
所以他对说服另外两位哥哥没太多信心,反倒在心里起了点分家的想法。
林彩蝶却叹道:“自己怎么供?”
农户的根长在土地里,轻易动不得,就算家中如今有了卖饮子的进项,那也是一家老小辛辛苦苦才做起来的。
若是分家,他们一家顶多只有他们夫妇两个劳力,光是伺候庄稼就已是不易,哪还有力气去做别的?
而且老爷子老太太还在,分家这种话也不好轻易说出口……
柳三石却低下身子,摸摸云宝细软的头发说:“放心吧,云宝可是咱家的小福星,只要有他在,肯定没问题的。”
对于小福星的说法,林彩蝶没有反驳,只也轻轻地拍着云宝的胸口,看着云宝纤长的睫毛笑了起来。
三房屋内一派温馨,大房和二房的屋内的气氛却有些紧张。
因为有人提前柳三石一步,去找他的两位哥哥谈了谈。
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侄子侄女们。
农家可没钱点灯油蜡烛,唯有月光照进屋内,照在了几个孩子的脸上……
也不知道这些孩子和自己的爹娘说了什么。
第二天晚上,就听柳满丰在饭桌上清了下喉咙说:“咳咳,我宣布个事……”
见大家都看过来,柳满丰才继续说:“我决定下个月,就送云宝去柳夫子那读书。”
乍一听到这话,云宝张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从碗里抬起头来,嘴巴里还鼓鼓囊囊的,像只小仓鼠。
柳三石也是一惊,下意识看向他的两位兄长,却见他的兄嫂都没什么别的表情。
他立刻懂了。
饭后,柳家三兄弟大晚上跑到田埂上,一个站着、一个蹲着、一个坐着。
柳大石坦诚:“咱三也老大不小了,我虽然比你们大几岁,但也没什么出息,只想有一日过一日,之后的我也不想想太多,可没想到,我家那三倒是想得比我多多了。”
“怎么说?”柳三石问。
“好好说,她能配上的男人都不靠谱,就咱家的家底,嫁妆再挤也就那么点,不如送云宝去读书,等云宝考个秀才回来,别管谁家,也不敢欺负她这个秀才姐姐。
至于多福那小子,欠揍得很,说是把钱花在他们身上是败家,花在云宝身上,没准能让我们这个山鸡堆里飞出个野凤凰。
还有小的那个狗儿,你知道的,向来粘着云宝,云宝昨日一哭,他立马也跟着哭了,直说不给云宝读书,就不认我这个爹,真是好孝。”
柳二石听言忍不住笑了一下,但想想自己屋里的几个又笑不出来了,正所谓“二哥不笑大哥”。
“我家大丫、二丫、三丫不是和好好住一屋挤得慌吗?女娃长得快,过年又得长个,这也就罢了。我家那个小的,也快七岁了,还跟他娘睡一起怎么行?结果你猜猜他们几个怎么说?”
“怎么说?”
“说是多福没娶亲的时候,让那小的和他哥挤挤,等多福娶媳妇了,就让他去睡堂屋!”
柳二石这话一落,另外两个都不由笑出了声。
等笑完了,柳大石才接着说:“三儿,别怪你哥我。我知道云宝聪明,但……我本来想先给多福好好他们安排一门好亲事,以后再怎样,也不会拖累他们。可……诶……柳夫子说得对,我们不能耽误这孩子。”
柳二石也说:“我也是想明白了,房子嘛,暂时挤挤就挤挤,以前日子更苦嘞,如果不是云宝,我们这些时日哪里吃得上肉,还能想着建房子?等云宝读书读出来了,还怕没有大房子住?”
柳三石听得感动坏了,他知道两个哥哥心里面有很多担心,一边是担心云宝读不出来,另一边也是担心云宝长大了有别的心思,他们就算供云宝读书也捞不着好。
虽说三岁看小,目前的云宝瞧着简直是所有人的贴心小棉袄。
但人年纪大了,见得事情多了,就知道还没发生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大哥、二哥,你们放心,云宝以后要是考上了秀才,成了秀才老爷,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们的,他要是敢忘恩负义,老子打断他的腿!”柳三石拍着胸脯保证道。
听他这么说,柳大石和柳二石没说什么,只是一左一右得拍拍他的肩膀。
再优秀的幼苗也需要土地的托举、阳光的照拂、雨水的滋养。
柳家不是上好的黑土地,只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黄土,满打满算只能养活几棵小草。
可这一刻,他们决定将黄土地的养分都给予其中一棵小树苗,希望他能长成参天大树!
*
三兄弟终于说开了,勾肩搭背得往回走。
走到家门口,却发现边上蹲着一个糯米滋。
“爹!你回来了?”小小糯米糍冲向柳三石,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而后小糯米糍又偷偷抬眼,对上自家大伯的眼神。
发现大伯的眼神和以前一样和蔼后,云宝不禁放开亲爹,也给了他和边上的二伯一个相同的大大拥抱。
柳三石在一旁揉着他的头问:“怎么等在这里?”
云宝这才从柳二石的怀抱蛄蛹出来,兴奋得扯着柳三石的衣袖往屋里走:“爹、大伯、二伯,你们快进屋,我有件事要和你们说。”
三兄弟对视一眼,知道云宝这样子,说得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之前云宝说自己要卖饮子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神色。
三人忐忑跟着云宝往家里走,最后一人进门后,还谨慎地关上了院门。
回到家,三人才发现一家老小都聚在了堂屋,显然也是被云宝叫来的,而且等了有好一会儿了。
好在农户家没什么娱乐项目,一家子在自个儿屋里本来也没有事情做,聚在一块儿还能聊聊天。
见到云宝拉着三人回来,柳多福迫不及待地问:“爹、二叔、小叔,你们终于回来了!云宝,这下人到齐了,你可以说要说的事了吧?”
“嘿嘿。”云宝听言,放开牵着柳三石的手,而后嚣张地爬到了椅子上,又接着爬到了桌子上,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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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惊叫连连。
但凡换个孩子敢在长辈面前这样嚣张,早就被拎起来打屁股了。
唯有云宝,在确定他没摔着后,其他人只是松了口气,安静得看他要作什么妖。
只见云宝站在桌上,面向众人,一叉腰,宣布说:“我在梦中得了酿酒方子!”
听到这话,众人先是愣神消化了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地问:“酒,你是说喝的那个酒吗?”
“对,就是家里那种,爷爷平常根本舍不得喝的酒。”云宝拍拍小胸脯说,“我能酿!”
云宝此时其实有点说大话了。
他顶多知道个酒方子,到底能不能把酒酿好,他也是不清楚的。
毕竟和他这些年天天在梦中喝到的奶茶不同,这酒可是他昨晚才知道的东西!
小小的云宝在梦中世界向来是没什么目的的,只会被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吸引,比如游乐园、奶茶店、甜品店……
一直到昨天,他才第一次有意识地去寻找什么东西,想要找到合适的、可以让他们家赚到更多钱的东西!
——他才不要做把养分都抢走的坏树苗,他要做的是把黄土变成黑土地的果农。
他找啊找,找啊找,终于找到了一个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的东西——酒。
酒这东西好啊,其成本和花果茶差不多,需要付出最多的是时间,而价格却能比花果茶贵得多得多。
就算是只稍微有点酒味的浑酒,县城里都要卖八文钱一斤。
而那些度数高又清冽的酒,一壶卖上几十两不成问题!
而他,柳云宝,在梦中找到了如水一般清冽、似火一样烈的酒!
一夜暴富,近在眼前!
“真的有这样的酒?”柳满丰听到云宝的形容喃喃道,“那不就是琼浆玉露了吗?那可是神仙才能喝的酒!”
柳多福在一边好奇得问:“云宝,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是你梦里的神仙给你喝过?怎么样,好喝吗?”
别说,云宝昨晚在梦中真的喝过高度酒。
毕竟他注意到了酒这种“好东西”后,自然会好奇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酒,酒又为什么卖得那么贵。
所以他偷偷尝了一口,结论是——
“曰,好难喝,辣辣的……”
瞧见云宝还一脸委屈的模样,柳满丰第一次嫌弃起自己的乖孙子,暗暗道:神仙玉露给个小娃娃喝,真是糟蹋了!
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哪里能懂得酒的滋味?
云宝确实不懂。
说实话,因为尝到的酒这般难喝,云宝甚至有想过换个法子给家里赚钱。
但他想到以前遇到的酒鬼,又想想酒的价格,决定还是先尝试一下。
不管了,酒贵有贵的道理!反正有人买单!
也许人长大了就是会变得口味特殊,喜欢吃点难吃的东西呢?
是夜,云宝躺在床上,趁爹娘不注意,用气音教训着柳霁川:“弟弟,你长大了可不能变成口味奇怪的大人,不然你就再也吃不了好吃的了!”
说着说着,小孩子本就困倦的思维开始发散,想到:大人不会喜欢吃粑粑吧……
9. 当便宜哥哥的第九天
云宝找酒方子的时候,顺理成章也掌握了蒸馏技术,想要卖酒的话其实可以去购买成品酒回来再加工。
但一来,柳家没多少本钱。
二来,外面买的成品酒,肯定没有自己酿出来的基酒好。
所以云宝决定,他的酿酒大计要从制作酒曲开始!
大家信任云宝。云宝说酿酒就酿酒 ,说制作酒曲就制作酒曲。
第二天卖完花果茶,柳三石和柳二石便没有上山采果子,而是跟在云宝身边做酒曲。
做酒曲说来不难,主要是要用到小麦、糯米、辣蓼草之类的,需要将其碾碎加水制作成丸子,再放到干稻草堆里面发酵。
但家里没有牛,只能靠人力去将这些原料碾磨成分,实在熬人。
为了把小麦、糯米和辣蓼草都磨成粉,柳三石和柳二石接力去推石碾子。
烈日之下,汗水跟花洒一样地往外冒。
小云宝在一旁帮不上忙,只能拿着小手帕给他们擦汗。
柳三石受用急了,即便胳膊再酸,只要看到自家大儿子的孝顺模样,他就能满血复活,一身使不完的牛劲。
看得柳二石心里偷偷冒酸气,悄摸用眼神瞟他的小儿子木头。
柳二石的膝下有三女一儿,冯盼儿生了三个女娃才生下了他,平日里疼他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虽然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拿来偏疼,但二房两口子就算多个果子都会先拿给他吃。
然而同样是护在心窝子里面疼出来的,木头比起云宝可真像个木头。
明明都看到云宝给自家爹擦汗了,木头也只会跟在云宝身后傻乐,要云宝和他一起去跳房子。
柳二石抽抽嘴角,心里琢磨着是不是给木头取错名了?
他觉得这样不行,轻咳两声,破天荒说了木头几句:“你看看云宝,你再看看你自己,云宝比你还小两岁都知道孝顺亲爹了,我生你还不如生了个石碾子!”
木头被劈头盖脸一顿骂,撇撇嘴,也取了块布,贼笑着要给柳二石擦脸。
柳二石初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欣慰儿子还是很孝顺的。
等布覆在脸上后,他才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酸臭味。
他猛然睁开眼,把那布夺过来仔细瞧瞧,才发现自家的好大儿拿的是厨房里面的洗碗布!
还是没洗干净的那种!
“嘿!你个臭小子!”柳二石猛然暴起,反手抄起手边的棒槌。
木头见势不妙,连忙遁走,眨眼就跑没影了!
谁说这个木头木了?这个木头可太贼了!
在“父慈子孝”的温馨气氛中,所有原料都已经被处理完毕。
云宝遂指挥着他爹和他二伯,把东西按照梦中的比例混合在一起。
粉末加水,逐渐在盆中形成一坨面团,接下来,只要把这面团分成一个个小丸子,再拿去发酵就好。
云宝自觉这一步自己可以帮忙,在盆中狠狠揪起一块面团,将它放在手里搓啊搓。
因为云宝手小,能抓的面团小,最后做出来的酒曲丸子也小。
小小的丸子放在柳三石搓的正常丸子边上,显得别样可爱。
“爹爹看!这是爹爹,这是云宝。”云宝拿着自己的小丸子和柳三石搓的大丸子贴贴。
然后他又拿了个柳二石搓的丸子过来说:“这是二伯!”
他尤嫌不够,努力又搓了几个丸子出来说:“这是娘,这是阿爷,这是阿奶,这是大伯、大伯娘、大姐姐……对了!还有弟弟!”
云宝偷偷搓了两个丸子出来,一个代表他的真弟弟,一个代表他的便宜弟弟。
柳二石没注意到多了一个小丸子,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好笑又神奇:“咱云宝还是个小孩子呢,居然就要去读书了!”
别说柳二石,柳三石看着自己还稚嫩的大儿子,也觉得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
酒曲的发酵需要起码半个月,在等酒曲发酵的过程中,最重要的就是为云宝准备入学。
几日后,又是大集。
柳三石和林彩蝶把广佑寺的摊子交给了大侄子,把尚在襁褓的柳霁川交给了大侄女。
自己二人则带着云宝,去县城买入学要用到的书以及笔墨。
他们已经先找柳夫子打听过了,柳夫子说县城的张家书铺的东西比较实惠划算。
一家子进城后,便直寻张家书铺而去。
这张家书铺,铺面不大,却有着一股扑面而来的书墨味。
面对这样的铺子,柳三石比当初面对怀仁堂的时候还瑟缩。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等着云宝拉他进去。
而是深呼吸后,主动鼓起勇气带着妻儿踏进了书铺。
书铺里只有一个面善的掌柜在。
掌柜看到柳三石一家三口,再看看云宝清澈的小眼神,立即便明白了:“几位可是要购买稚童入学用物?”
“是的是的。”柳三石连连点头说,“是柳夫子让我们来的。”
“原来如此,你们是柳家村的人吧?”书铺掌柜一副对柳长青很熟悉的模样说,“那你们且买一本《三字经》,再拿一根杂毛笔和一块劣墨,并取一刀糙纸即可。”
他一边说,一边从店铺里取了这四样东西。
柳三石和林彩蝶一听,就知道这些都是最便宜的东西。
他们对自己能省则省,却不想苦了云宝,连问道:“这些东西值多少钱,和好一些的又有什么差别?”
掌柜的见他们衣装素朴,知道他们兜里没什么钱,却也没有因此不耐烦,反而颇为耐心得和他们解释着:“这一套东西要二两银子,你们要贵些的也有。杂毛笔确实制作粗糙,难以蓄墨,书写易分叉,寿命也极短,写不了什么好字。而稚童常用的另一种毫笔,相较而言,弹性好、吸墨量和出墨量都适中,易于出锋,寿命也长些,就是贵了许多。”
“贵、贵多少?”柳三石问。
掌柜伸出两根手指,柳三石倒吸一口凉气。
他左看右看,实在没看出这么一根粘着毛的小木棍,是怎么值那么多钱的。
书铺掌柜看到柳三石的神色,见怪不怪得笑笑说:“这根紫毫笔实际上还算是便宜的,毕竟用的只是比较常见的兔毛,笔杆也没什么特色,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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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是做工比杂毛笔好些。
像这一根狼毫笔,用的是上好的黄鼠狼尾毛,没有十两银子可买不下来。还有这一根,笔杆子用的就是上好的紫竹……”
掌柜滔滔不绝得介绍着他们店里的宝贝,让柳三石三人彻底体会了一把读书人能有多花钱!
其实往常着掌柜没这么多话的,顶多为客人们介绍一下他们所需要的东西。
像是和客人消费水平不匹配的东西,他是不会多费口舌的。
可今日,耐不住身边有个小小捧场王。
掌柜说话的时候,云宝一直用亮晶晶的眼睛崇拜地盯着他。
每每说到什么精彩处,云宝都会发出一声真诚的赞叹。
在云宝这般捧场下,最后结账的时候,掌柜没忍不住,送了云宝一根紫毫笔。
正所谓“英雄爱宝马”,笔墨纸砚就是文人的宝马。
这位掌柜也爱极了各式各样的文房四宝,只可惜平日里并没有与人分享的机会。
如今遇到小小的云宝,竟让他有一种如逢知己的感觉。
他揉着云宝的小脑袋,乐呵呵得说:“小友聪慧至极,日后必成大器。一根紫毫笔,惟愿小友学业顺遂,万事如意。”
云宝听了,喜滋滋得收下笔,直说等他学有所成,定叫别人也要来张家书铺买笔。
掌柜并没有把小儿信誓旦旦的话放在心上,只看着他说个不停的小嘴,又捏了捏他的小脸蛋。
当云宝被柳三石和林彩蝶抱走时,掌柜的眼中十分不舍。
若不是律法所限,诶……
离了书铺,天色已经不早了,柳三石和林彩蝶赶忙带着云宝去市场买了肉干和拜师要用的六礼,又去布庄扯了块不大不小的布。
等一家三口和二房汇合回到村里的牛车上时,大包小包的东西引起旁人频频侧目。
路上,终于有个婶子忍不住问道:“三石家的,你们这是买了什么回去?看着分量不少啊。”
云宝要去读书是件喜事,也瞒不了村里其他人,林彩蝶于是如实相告,说买的都是要送给柳夫子的拜师礼、还有一些笔墨纸砚。
听到林彩蝶的话,得知云宝要去读书,牛车上的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云宝家这段时日折腾来折腾去的,早就引起村子里其他人注意了。
但村里其他人都没想到他们家这饮子这么赚钱,才这么些时日,居然都有钱送孩子去读书了!
一时之间,牛车上的人心思浮动,有些人的酸味是遮都遮不住。
这人啊,最怕的就是原本和自己差不多的人,突然过的比自己好多了!
“这么小的孩子送去读书有什么用?”一开始开口的婶子扯着嗓子说,“怕是连笔都拿不稳吧?”
一旁有人搭腔:“就是就是。有这钱,多买点肉不香吗?”
还有人不知抱着什么心思,对着边上的柳二石说:“都是家里的孩子,怎么送云宝去读书,没送木头去,我记得木头和云宝差不多大吧?”
村里的大爷大妈闲得发慌,最喜欢说七道八,这些话柳三石他们早就听习惯了,却不愿云宝听见。
10. 当便宜哥哥的第十天
柳二石沉下脸说:“你都说了,都是家里的孩子,那送云宝去读书怎么了?咱云宝聪明,就该读书!”
同村的人也没想到,柳三石还没生气,柳二石倒动了怒。
真是个没有用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不管心里怎么想,看着柳二石的脸色,车上的人不敢再说什么,一到村口就呼啦啦得全下了车。
云宝看着他们的背影,偷偷朝他们做了个鬼脸。
别看他年纪小,刚刚车上发生了什么,他可都清楚。
这些人说云宝坏话,讨厌!
二伯维护云宝,喜欢!
倒胃口的人一走,云宝一家子才不管这些人,拿着东西高高兴兴得回了家。
束脩备好,便可以准备拜师。
柳家上下都很重视这件事,早早和柳长青约好了良辰吉日。
拜师礼当日,柳三石特意换上自己最好的一件衣服,一手拿着束脩,一手牵着云宝去拜访柳长青。
柳长青的家就在私塾后面,但和私塾并不相通,是一座独立的小院。
当柳三石敲响院门的时候,柳长青已经等候他们多时,很快给他们开了门。
云宝跟着柳三石踏过门槛,好奇得打量着夫子的房子,发现柳夫子家确实比他们家干净漂亮一些。
夫子家没有养鸡鸭,院里只种了点花和青菜,地上没有什么可疑的排泄物不说,空气中还散发着一股清新的味道。
云宝家的门早就被虫蛀了,家具或多或少有些磨损,比如吃饭的桌子有些不稳定,需要在桌腿下面放块石头垫着。
可以说,云宝的家七零八碎的,椅子都找不到两条一样的。
柳夫子家的家具却都是完整的、成双成套的,有些家具上面还有一些简单的雕花。
云宝摇晃着小脑袋,眼睛很忙得打量着柳长青家,最后把视线落在了堂屋中间挂的一幅画像上。
只见这幅画像中间画着一个留着长胡子、微微躬身行李的中年儒生。
云宝看看这画像又看看柳夫子,嘀嘀咕咕说:“不像啊……”
柳长青看出云宝在想什么,轻咳了一声,严肃道:“此乃孔圣人孔子像,小友莫要唐突。”
“哦!”云宝微微张大眼睛,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问,“孔圣人?孔子?这是他的名字吗?”
以往有学生来找柳长青拜师的时候,通常亦步亦趋,柳长青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敢多说一句话。
小云宝还是第一个在拜师礼上这么好奇“孔圣人”的孩子。
虽然与众不同,倒也不坏。
不,应该说是很好。
这个孩子有着旁人没有的求知欲,这很好,作为他未来夫子的柳长青自然不会去打击他。
于是还没有拜师,柳长青就先给云宝上了一课,告诉他谁是孔子、何为儒家。
他告诉云宝,孔圣人、孔子都是对画像中人的尊称,他名叫孔丘、字仲尼。
他告诉云宝就是孔子开创了儒家思想,让人们知道何为“仁”、何为“礼”。
也是孔子首创私学,提出了“有教无类”,让云宝这样的农家子也能读书。
孔夫子的思想和事迹不是一天一夜能够说清楚的,柳夫子只能囫囵得说个大概。
云宝和柳三石也都只能听个一知半解。
不过有一点他俩听懂了。
那就是如果不是孔子,云宝这小泥腿子还不一定能读书呢!
“恩人啊!”柳三石发自肺腑得喊道。
抱着这样的想法,当柳长青叫云宝拜师前先祭拜孔子、认孔子当祖师的时候,云宝和柳三石都没有二话。
甚至比起普通蒙童,云宝祭拜孔子时更加真心实意。
一边拜,他嘴里还叨叨着“云宝不知道还要拜祖师爷,没带祭品,下次一定补上”云云。
拜完孔子就可以正式拜夫子了,云宝依然拜得十分真诚。
夫子夫子,云宝以后能不能考上状元就靠你了!
云宝对着柳夫子三叩首后,柳三石立刻送上束脩和六礼。
柳夫子收下这些东西,从旁拿出一块准备好的回礼赠予云宝。
云宝拿过一看,发现居然是块砚台!
难怪张家书铺帮柳家准备的入学大礼包里面没有砚台,原来在这等着呢!
“这砚台是我亲手所制,你可还喜欢?”柳长青问?
云宝看着雕着云纹的砚台,猛猛点头。
“片云点太清,亦可润山河。你既名云,愿你往后所学所长,能够惠泽身边之人,方才不枉你我师生一场。”柳长青说着对云宝的期许。
就在这时,柳长青的妻子端了一盘干净的水过来。
柳长青起身,亲自拉着云宝净手。
此为净心专志,去除杂念。
而后取一只笔,用朱砂在云宝的眉心点了一颗红痣。
此为开天眼,启心智。
最后再由云宝为柳长青奉上清茶,这拜师礼就算成了。
仪式感是个神奇的东西,这一套仪式做完,云宝立即有了自己已经拜师的认知,看着柳夫子的眼神都亲近不少。
柳夫子也一样,都不叫云宝“小友”,直接叫他“柳云”了!
很少有人会直呼云宝的名字,听到柳长青这么叫,云宝觉得怪新奇的。
等云宝和柳三石回了家,家里人看着他眉间一点朱砂的模样,也觉得很新奇。
云宝本来长得就好,这些日子吃得小脸越发圆润,再加上眉间朱砂,衬得他像极了菩萨座下的小童子!
若不是看着他还穿着打补丁的旧衣服,家里人都想把他放在供台上拜一拜。
对于家里人的反应,云宝很是满意,都舍不得将那朱砂擦掉了。
在给家里人都看了一遍以后,他还特意给小鸡串看了看自己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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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上的红痣,好叫家里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可爱!
也叫所有人清楚他已经开智,是个大人了!
*
为了方便柳夫子收脩金,云宝拜师后还不能立刻入学,而是要等到下月初一。
在此之前,酒曲已经先一步发酵好!
发酵好的酒曲丸子长着奇怪的白毛,并且散发着一股子怪味。
柳多福看着这种丸子不由好奇:“这丸子真的能酿酒?要怎么酿?”
酿酒不像泡花果茶。
做花果茶不太费时,很快就能看出成果,酿酒却要等上好久,还有可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败。
所以这一次云宝不敢打包票,只道:“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第一次酿酒,家里不敢用大缸,而是用了那种小缸,并且分开多做了几缸。
这样就算有一缸毁了,也还有别的!
根据手头有的材料,大家在云宝的指挥下酿了两缸葡萄酒、两缸李子酒,还又咬咬牙酿了一缸米酒。
为了能酿好这几缸酒,柳满丰特意拿一笔钱找村里人购入了品质好一些的好果。
果子价贱,没花多少,但也把柳满丰心疼得不行。
如今只能盼着这几缸酒真的能酿成,叫他回回本。
在酒默默发酵的时候,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云宝终于可以入学了!
入学当日,林彩蝶拿出了一个小书袋。
这小书袋是用在县城特意扯的布缝的。
其样式十分简单,但是里三层外三层缝的分外厚实,都可以赶得上云宝的冬衣了。
林彩蝶一边把云宝的笔墨纸砚都塞进小书袋里,一边叮嘱云宝:“到了私塾里,要听夫子的话,同窗要是欺负你,你就回来告诉娘,娘去找他爹娘!
这笔墨啊,云宝不要不舍得用,家里还有钱。对了,再带两个馒头过去,听说读书可费神了,咱云宝可千万不能饿着……”
云宝家大部分时候只会喝点杂粥配咸菜,这次因着云宝要去读书,冯翠花才特意一大早起来给他蒸了一笼馒头。
冯翠花蒸的馒头又大又暄软,虽然不像梦中世界里的那般白胖,放进书袋后,也让书袋肉眼可见得鼓了一些。
明明柳夫子的私塾离家里不远,就在村头,云宝往常也经常在村里乱跑。
但今天,柳家上下却不放心让云宝一个人入学。
一番千叮万嘱后,一家子特意派柳三石把云宝亲自送到了私塾外。
云宝不懂家里人的心情,一看到私塾就没心没肺得跑了过去。
柳三石看着云宝背着书袋蹦蹦跳跳的背影,不由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
小没良心的一路跑进私塾,发现私塾里已经有学生来了。
私塾里一共摆了十五张书桌,其中五张书桌后都有人在了。
云宝打眼一瞧,发现就一个认识的,剩下四个,好像都是村外的?
11. 当便宜哥哥的第十一天
云宝打量着旁人的时候,其他人也在打量着他。
好小。
这是其他人的第一反应。
在场的学生最小也有六七岁,有个甚至已经十三岁了,云宝往他们身边一站,看着能被他们一根指头戳倒。
唯一一个同村的小孩瞧见云宝这样,油然升起一股责任感,觉得自己要照顾云宝。
“云宝,过来!坐这里!”
听到他的招呼,云宝背着小书袋啪嗒啪嗒得跑过去,开朗得唤道:“大河哥!”
“诶!”柳大河应了一声,帮他把身上的小书袋取下来,把他安置在了自己旁边的座位上:“这里以前是锁头那家伙坐的,他上个月就没来了,你坐这刚好。”
“好耶!”云宝伸出小手欢呼。
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就算是云宝这样早熟的小朋友,也会有一点害怕。
但有了认识的同龄人在一旁,云宝很快适应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都能自然得凑到柳大河身边,和柳大河嘀嘀咕咕得说小话了。
两人倒也没说别的,主要是聊了一下私塾的情况。
从柳大河口中,云宝知道私塾原先共有十一个学生,五个本村的,六个村外的。
大家一般上午诵读文章,中午休息,下午习字。
说到午休,柳大河似乎想到什么,问云宝:“你有带午食吗?我娘怕我肚子饿,给我做了饼子,读书可费脑子了,你中午要是饿了,可以和我一起吃。”
“带了!”云宝拍拍小书袋,“我娘给我塞了大馒头,我也分你吃啊!”
两个慷慨大方的小朋友很快建立起了坚固的友谊。
柳夫子到私塾时,看到云宝和柳大河相聊甚欢的模样,颇感欣慰。
云宝年纪小,他还怕云宝第一日来私塾,会遭排挤呢。
私塾里本来有些乱哄哄的,夫子一到,大家便都安静了下来,而后一同站起来给柳长青请安。
儒家重礼,这种礼融进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云宝懵懵懂懂得跟着行礼。
大河在一旁小声说道:“忘记和你说了,我们上课前需要先对孔子像作揖,再向夫子请安!”
柳夫子站在台前,看到了云宝茫然和大河的小动作,但今日是云宝第一天上学,他自然不会过于苛责。
让学生们坐下后,柳夫子还特意介绍了一番云宝,说他今日入学,要其他人对他照顾一二。
大部分人听言都没什么太大反应,瞧着对自己的新同窗没什么热情。
柳夫子无奈,却也理解。
会来他这里上课的学生,多只是为了识字,不一定会学多久,很多人总是匆匆入学再匆匆退学。
时间一久,学生之间便也淡漠了许多。
君子和而不群,柳夫子说道了两句,也不强求学生们合群,很快开始授课。
他先是检查了一下大家的课业,才领着大家开始诵读。
他自己念一句,学生们念一句。
云宝也在下面跟着念,不过他并不知道自己念得是什么,只觉得夫子带大家念的这些还挺顺嘴。
今天念的其实是《三字经》的上半部分,几百字念下来,听得云宝晕乎乎的。
全程他只听“懂”了一个“狗不叫”。
狗不叫是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吗?
狗不叫他叫!
汪汪汪!
读书不止是要会读,还要知其意,很明显,小狗云宝不仅不太会读,也不知其意。
好在通读完半部《三字经》后,柳长青就开始教大家识字并释义。
私塾的学生来来去去,每个学生的进度都不太一样。
柳长青只能分批次教学。
小云宝因为是新生,有幸第一个得到柳夫子的一对一授课。
说实话,要教导云宝,柳长青比云宝自己还要紧张。
他虽知云宝聪慧,还对云宝读书的事说了句话,但他也不清楚云宝到底有多少悟性。
年纪越小的孩子可越难教啊!
好在云宝并没有让柳长青失望。
柳长青一说,他就立即理解了“字”的概念,知道字与音是一一对应的。
他甚至还无师自通地将《三字经》的字与音对应上了。
“这是人,这是之,这是初……”
云宝指着书本念字的样子颇为可爱。
他却没有注意到,柳长青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私塾里其他本在自习的同窗,也都纷纷转头看了过来。
听着云宝单独念完了《三字经》的上半部分,一旁的柳大河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询问道:“云宝,你以前背过三字经?”
“没有呀?”云宝不知道柳大河为什么这么问,从书本里抬起头来,理所当然地说,“刚刚夫子不是带大家念过一遍了吗?”
“你……你的意思是说,只要念过一遍你就记住了?”柳长青差点失声。
云宝点点头,他看柳长青的反应,好像得到了某种信息,眼睛滴溜溜转了一下后,又说:“这些字我也已经记住了哦!”
“记住了?!”柳长青惊疑。
在云宝澄澈的目光下,柳长青决定验实一二。
他拿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字让云宝认。
云宝自信满满地作答:“这是相,这是邻,这是窦,这是渎。”
他真认得!
一时之间,整个私塾都鸦雀无声。
柳长青在心中呐喊:天爷啊,我这是收了怎样一个神童!
他不由庆幸先前的自己在送云宝回家时,多嘴的那句话。
这般神童耽搁一两年都是罪过啊!
旁的不说,云宝有这样过目不忘的能力,就算是死记硬背也定能考上秀才!
早早为了家中生计放弃科举的柳长青,心中猛然一片火热,烧得他简直想把其他学生遣散回去,自己从此专心教导云宝一人。
但是这不行。
柳长青是个很有师德的夫子,他虽震撼于云宝的聪慧,却也没办法真的抛弃其他学生。
他很快收敛心神,叫云宝温习巩固,转而去教授下一个孩子。
可惜,柳长青自己收敛了心神,私塾其他孩子却不如他有自制力,个个心思浮动,根本听不进去多少,反而频频朝云宝的方向张望。
等到了午休,他们忍不住跟跳蚤一样地跑到云宝身边,反复确认他是不是真的过目不忘。
云宝过目不忘这回事,若是叫没读过书的人知道,可能只会说云宝一句聪明,不会太放在心上。
但他们这种读过书的,都知道这种能力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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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天!
谁懂今日读书,明日温习,后日就开始遗忘的痛苦?
大家对云宝的天赋都要羡慕哭了,围着云宝疯狂蹭文气,似乎只要和云宝贴得够久,他们的记忆就能变得好一点!
好在云宝本就是个喜欢贴贴的小朋友,并不为此困扰,还装模作样得给大家施法,玩得不亦乐乎。
农家一般每天只吃两顿,不是不饿,主要是家里没条件。
然而私塾这边,大部分学生都带了午食。吃饭的时候,大家看云宝只带了用树叶包着的馒头,纷纷投喂云宝。
这可是文曲星下凡的神童,他们私塾能让人饿着吗?
必不能啊!
和早上的冷淡相比,私塾的学生们几乎判若两人
事实证明,没有人可以拒绝和脑子聪明、长得又可爱、性格又好的云宝亲近。
没有人!
*
下午,私塾的其他人开始习字,柳长青则把云宝叫到了他隔壁的书房内。
“知道我叫你来做什么吗?”柳长青问云宝。
云宝摇摇头。
柳长青和他笑着说:“你既然有天赋,便不好与其他同窗一般学习,往后下午你就到这边和我单独学习。”
云宝恍然大悟:“夫子要给我开小灶!”
他停顿了一下,发自真心地说:“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呀,不能叫大河哥他们一起吗?”
柳长青没想到云宝聪明也就罢了,小小年纪居然还能这般体贴别人,不由对云宝越发喜爱。
只是很多时候这份体贴要应事而变,柳长青直接借着这个事情引入《三字经》,开始对云宝的教学。
他说人的本性是善良的,但因为生活环境的不同,形成的性格也不一样,如果不教导的话,善良的本性就会迁移。
云宝瞪大了眼睛,这才知道“狗不叫”不是“狗不叫”。
他又接着说,教育这件事重在专注,同时也要因材施教。
他给云宝讲了孟母三迁的故事,又说了孔子对学生“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最后把话头引回他为云宝单独教学的事情。
云宝听得津津有味
柳长青怕他只是听个热闹,问他听完这些有没有什么想法。
“有呀!”云宝重重点头。
柳长青竖起耳朵,以为他要继续先前的话题,对他自己的小灶发表一些看法。
怎料云宝一脸崇拜得说:“孟子好聪明,只是看就学会了送葬和杀猪,我也想学!听说杀猪匠可赚钱了!”
柳长青:……
罢了罢了,他还只是个孩子。
柳长青终于从自己捡到神童的兴奋劲里缓过神来,回过头去教云宝句读和说文解字。
有了原先的释义打底,这些东西云宝学得飞快,又展现出了一个神童该有的样子。
让柳长青教得十分有成就感。
到了下学的时候,柳长青还十分依依不舍,想要亲自送云宝回去。
可惜云宝不需要他送,家里自会有人来接他。
一下学,云宝就看到林彩蝶背着柳霁川在私塾外等着他。
“呀!”柳霁川看到云宝的身影后,在林彩蝶的背后摇晃着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云宝很自信——弟弟一定是想他了!
12. 当便宜哥哥的第十二天
柳霁川有没有想云宝,无人知晓,但家里其他人确实惦记死云宝了。
有的人怕云宝被同窗欺负,有的人怕云宝被夫子打手板,有的人怕云宝的馒头被抢……
若不是一回家就被家里人这般嘘寒问暖,云宝都没想到私塾里还可能有这么多危险!
“放心吧,夫子同窗都待我可好了!”
云宝叽叽喳喳得和家里人分享自己一天所得。
得知同窗分他午食,大家一喜。
得知他过目不忘,大家一惊。
小云宝的小前半生没有什么需要他特别记忆的地方,所以家里人虽知他聪颖,却不知道他居然还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又得知柳夫子以后会给云宝单独开小灶,大家都露出了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理当如此。”冯盼儿说,“我们云宝这般聪慧,合该特别对待!”
小云宝过目不忘的事情不仅家里人知道,下学后,他的同窗也不禁和家里人说起了这件事。
消息传开,村里的闲言碎语一下子少了许多。
虽然有人出于自身的狭隘,觉得只是记忆力好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他们若再说什么“云宝不配读书”之类的酸言酸语,其他那些还不如云宝的人又算什么呢?
和别人相比,云宝的学习速度简直一日千里!
一名毫不识字的幼童要彻底读透三字经,大概需要好几个月。
而云宝记性好,悟性也好。
入学一周后,他就把《三字经》的前四分之一都读透了。
这里的读透,指的是熟记三字经上所有的字,并理解字的大概释义,且知道每句话背后的典故。
这一周的时间,不仅云宝疯狂吸收着新知识,家里的人也跟着被灌了很多见闻,识得了些许字。
云宝还小,课业不重。
每日下学后,他便和以前一样,待在院子里看大家洗果子熬果酱。
这个时候,他总是嘴里不停得分享着在私塾中的所学。
那些个典故在云宝嘴里十分生动有趣,大家不知不觉就听进去了。
云宝还有一套自己特殊的认字方式,让那些字狡猾地钻到了大家脑中。
比如他说“人”,非要抱着柳霁川给大家示范,说人有两条腿,所以是“人”。
大家此后一看到“人”字,就会想起云宝抱着小鸡串,扑腾着他两只小腿的模样,根本忘不掉!
二房的三姐妹私下里还讨论来着。
“小鸡串中间明明还有一根,为什么人是一撇一捺,中间没有竖呢?”
“笨!你不是人?娘不是人?人中间又不是一定会有一根!”
“啊!对哦!”
好在小婴儿本就没有人权,柳霁川也早被家里人看了个一干二净,不然他的一世英名就要毁在了云宝手中了……
云宝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依然十分热衷于摆弄小鸡串,把他当做泥团玩。
可怜的小鸡串,被云宝玩弄于股掌之间·物理。
柳三石和林彩蝶也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害,孩子嘛!不就是生来玩的吗?
又一日,一家子准备睡觉,云宝把小鸡串的四肢摆开,对着柳三石和林彩蝶说:“这是‘大’。”
柳三石瞟了一眼,下意识说:“这明明是小。”
“是‘大’’啊!”云宝据理力争,“‘大’是人字上头加一横,这才是‘小’!”
云宝一边说着,一边把小鸡串的小腿并起,只让他摊开两只小手。
柳三石还想再逗逗儿子,怎料耳朵突然一痛:“诶痛痛痛痛,媳妇!轻点轻点!”
林彩蝶咬牙切齿:跟小孩子开这种玩笑,真是个老不羞!教坏了我儿,我叫你“不大不小”,直接“没有”!
云宝不懂两个大人间的哑谜,以为老爹单纯是因为笨才被娘亲教训了,幸灾乐祸得鼓起掌。
小鸡串也有样学样,咯咯笑着用手拍着床铺。
*
天气开始入秋,云宝家的花果茶生意因此受到了一点冲击。
一方面,做花果茶需要的一些野果随着时令变得越来越少。
另一方面,市面上骤然冒出了很多卖花果茶的铺子、摊子与云宝家抢生意!
没办法,花果茶的配方实在太简单了。
有经验的人来买两碗花果茶,就能大概摸清用料和配比。
这么简单又有赚头的买卖,任谁都想插一脚。
连村子里面,都有学着云宝家去摆摊的,使得山里的野果越发供不应求了!
好在云宝阅奶茶店无数,时不时就能根据时令,推出一款新的花果茶。
他家本就是县里第一个做花果茶的,现在又时常有新鲜口味。
大家都觉得他们家的茶才是最正宗好喝的,更愿意买他们家的茶。
如今家里的进项还算稳定。
但经此一遭,柳家上下总算发觉了——花果茶的生意可能不如他们想象中的好。
真正能让柳家立起来的,应该是那种更加复杂的、只有他们家自己能做的独门生意!
这般想着,一家子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放在了先前酿的几缸酒上面。
这几缸酒已经发酵了十来天,按照云宝的说法,应该是已经过了主发酵期,可以开缸看看了……
正好第二日无风无雨,天气凉爽晴朗,适合开缸!
一家子特意洗了个澡,又给祖宗上了香后,才由柳满丰这个一家之主去开缸。
他来到地窖,先开了唯一一缸米酒。
一掀开盖子,一股刺激的酒味扑面而来。
他深吸了一口后,眼睛一亮——就是这个味道!
他又迫不及待地拿勺子取了点酒液尝尝,过了一会儿,他咂咂嘴肯定道:“成了,和外面卖的一模一样,不对,比外面卖的酒还要香点!”
听到柳满丰这么说,大家纷纷欢呼了起来。
云宝也十分欣喜,基酒酿成,这酒就已成了大半!
木头问云宝:“云宝云宝,这酒是酿好了,可以拿去卖了吗?”
“要卖也行,但这只是最普通的浑酒。”云宝扬起头,骄傲得说,“我要酿的可是最好最贵的酒,现在还差得远呢!”
“对了!你要酿的是神仙喝的酒!”木头想起来了。
听木头这么说,其他人也跟着想起,连忙收起雀跃的心情,询问云宝接下来要怎么做。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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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要用到你前些日子要的那个锅?”柳三石问。
云宝前几天拿了一张图纸出来,说是要一个密不透风的大锅,锅盖上面还要装一根弯弯曲曲的管子。
柳满丰虽然看不懂这种锅子有什么用,还是咬咬牙掏钱去定了一个。
直到东西拿回来,酒都开缸了,大家伙也还没看懂这锅子的用处,只能问云宝。
云宝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干脆直接让大家把灶子热起来,再把锅子放上去开始煮酒!
酒液的沸点比水低,经过加热,酒精率先蒸发汽化,顺着管道而上,又在管道中重新凝结成液体,在管道口一滴滴滴落。
头酒有毒,云宝等了一会儿,看到滴出的酒液变得澄澈,才让大家把干净的瓦罐放到管道口下收集酒液。
瞧着酒液在瓦罐底部渐渐汇聚,家里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看着云宝的眼神几乎都要带出点敬畏了。
“难道这就是仙法?”
“这不会就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吧?”
“仙法做出来的酒,喝一口岂不是能飞升?”
云宝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测,觉得不对,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蒸馏装置虽是他找到的,但什么沸点、汽化之类的原理,没学过物理的小云宝哪里知晓?
云宝只能和大家说,这蒸馏后的酒也只是普通的酒,喝了也没什么用,是变不了神仙的!
大家伙本就是随意猜测,听到云宝这么说,也不觉得失望,反而话风一转夸起云宝厉害,是托胎到柳家的小仙童。
别管这是不是仙法,弄出来的酒能不能让人成仙,但肯定能让他们家赚上好大一笔!
这泼天的富贵,不都得感谢云宝?
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吹捧中,本就不重的云宝整个人轻飘飘的,差点飞起来了。
好在他眷念着娘亲的怀抱,并没有飞起来,只是在林彩蝶怀里悄悄挺起了背、晃起了脚。
对,没错,云宝就是这么厉害!
蒸馏过后的酒液清澈如水,酒香越发的浓厚。
闻着满室的酒香,柳满丰到底没忍住,在冯翠花的白眼中试着尝了一口蒸馏后的酒。
一瞬间,前所未有的酒香直冲他的喉头,刺激得他整个人都变得火辣辣的,人也变得有些晕乎……
“烈……好烈的酒!”
眼看着几乎一口就醉倒的柳满丰,大家伙瞠目结舌,未免大家长突然发酒疯,柳大石和柳二石连忙把他架出了厨房。
云宝看到老爷子这样,捂着小嘴偷笑了两声。
蒸馏后的酒可以达到五六十度,可不是市面上只有一点酒味的浑酒能比。
叫阿爷偷喝,活该!
说实话,在这股子酒香下,屋里没几个人不想试试这“神仙玉露”的,连孩子们都有点跃跃欲试。
可看柳满丰一杯就倒,大家伙立马老实了。
要是都喝醉了,这蒸酒的火谁看着?
而且明天还得下地、摆摊呢!
云宝看到大家眼巴巴的眼神,提议到,实在想试试的,不如用筷子点一下沾沾酒味?
听到云宝这话,众人忍不住笑了,因为云宝平常就是用这种法子逗弄柳霁川的!
13. 当便宜哥哥的第十三天
众人好奇心使然,最终还是接受了和小鸡串的同等待遇。
一人取了根筷子,沾着酒液尝了尝味道。
云宝却没有动作,也没有和以前一样的去逗弟弟。
别人觉得云宝每次拿筷子沾东西给柳霁川吃,是为了好玩。
但其实元宝自己只是为了和弟弟分享好吃的,酒在他眼中又不好吃,自然就不会想要让柳霁川一起尝尝。
一根筷子上面沾到的酒液有限,真的只能让大家尝尝味,有些甚至连味道都没尝出来。
但能够沾到“神仙玉露”,也让他们心满意足了。
蒸馏是一件极需要耐心的事情,一个晚上是处理不完这些酒的,大家决定留个人看火,其他人先去休息。
这个看火的任务,最后落在了长房长孙的柳多福身上。
云宝其实已经有些困了,可他怕柳多福累着,回屋之前还一边打着小哈欠,一边叮嘱柳多福:“大哥,你要是困了、累了,就去叫云宝,云宝也可以看火!”
家里有这么多人,就算柳多福熬不住夜,也轮不到云宝做这份苦活。
柳多福听到云宝的话,只说:“好。我要是累了,一定叫你,快去睡吧你。”
云宝听言,这才满意得趴在柳三石肩头,睡眼越发朦胧地等着他爹把他抱回屋里。
在他回屋之前,柳大石突然想起什么,叫住柳三石。
他小小声地询问着:“对了,这锅子做好后,图纸有收回来吗?”
“有,已经收回来了。”柳三石知道柳大石的顾虑,忍不住笑笑说,“不过就算没有收回来也不会有什么事的,放心吧。”
眼见大哥面露疑惑,在把云宝送回屋后,柳三石特意把那所谓设计图纸翻了出来,叫柳大石看。
柳大石平日都在地里,云宝拿出这份图纸的时候,他并没有在家中,是回家以后从柳三石他们口中,才知道有这件事。
这还是柳大石第一次看到这份设计图纸,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纸一看——
只见上面只有一团晕开的墨迹,隐隐可以辨认出这团墨迹中间好像有一个圆和一条很奇怪的曲线。
看到这图,柳大石总算是懂了,为什么说这图纸不收回来也没什么。
柳三石在一边吐槽说:“得亏我是这小子的亲爹呀,不然谁看得懂他这画的是什么东西?”
柳大石闭着眼睛反驳了一句:“这应该就是……怎么说的来着……传神!对,就是传神!”
说罢,他毫不留念地把设计图纸还给了柳三石:“这可是咱云宝的大作,可一定要收好来。”
*
许是喝了仙酒的原因,这一晚柳家上下都睡得很是香甜。
云宝也高高兴兴地回到了梦中世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还惦记着蒸馏的原理,他今天在梦中世界发现了一个学校。
其实他以前也在梦中来过学校,但注意力都在学校的沙坑里。
时至今日,沉迷玩沙子的云宝才突然反应过来,这所谓的学校就是私塾!
难怪每天有这么多哥哥姐姐来来往往。
云宝在梦中世界宛若一只小幽灵,可以飘来飘去,想干什么干什么。
小幽灵趴在教室的窗户上面,在干净的玻璃上留下了手印和脸印。
此时,这间教室里面正好是讲到汽化和液化。
教室里有学生听的直打哈欠,然后偷偷掏出了手机。
云宝却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得飘到教室里,直接坐在了讲台上,享受超近距离的教学!
听着这堂课,云宝有种被扑面浇了一盆冷水的感觉,小身子打了个激灵,胸膛里不自觉得鼓动。
他也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感觉,他只知道自己是开心的。
原来世界是这样的,他想。
难怪锅盖上会有水,难怪早上的小树叶上会有露珠,难怪冬天会哈出白白的气,难怪天上会有云!
好有意思!
第二天一大早,云宝早早从床上爬了起来,兴奋得冲到院门口蹲下。
他的视线环视一圈,目光锁定在一小块草地上。
此时木头正拿着柳枝条在不远处刷牙,云宝兴奋得指着草上的水说:“三哥你快看,是露珠!”
“什么露珠?”木头转过头来看着云宝指的地方说,“哦!你说狗尿是吧?大黄刚刚在那里撒了一泡。”
大黄是村长家的狗,也是村里的狗王。
他把村里所有地方都视为它的领地,时不时就会来云宝家门口来上一泡。
这一泡尿浇灭了云宝醒来后的兴奋。
他大叫着跑回院内,要林彩蝶给他洗手,嘴里还呜呜咽咽得说着:“大黄坏,我再也不要理它了!”
林彩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一味偏袒自家儿子:“你说得对,大黄坏!以后不让它到我们家里来!”
一直到下午,云宝才终于重新提起了精神。
看着和他说着“三光者,日月星”的夫子,云宝猝不及防地问道:“那夫子,你知道云宝是从哪来的吗?”
说罢,不等柳夫子回答,他就举高双手得意得说:“云宝是水变的!”
接着他开始叽叽喳喳,兴奋地和柳夫子说起水的变化形态。
柳夫子觉得这种论调闻所未闻,问他:“这些是你从何处听来的?”
“梦里呀!”云宝没有隐瞒。
柳长青笑笑,只觉得云宝的奇思妙想真多,连梦都做得这般与众不同。
他对云宝自带爱徒滤镜,想想又说:“没准你以后还能有庄子之姿。”
云宝听言,好奇得问:“庄子是谁啊?”
庄子是道家的代表人物,三字经没提他,柳长青便也还没提过他。
听到云宝问,柳长青才给他介绍起庄子,着重介绍了庄子对自然的亲近、浪漫的想象,先说了逍遥游,又说起梦蝶。
云宝听到庄周梦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有些骄傲得说:“云宝从来不会分不清哦!”
“哦?”柳长青问他是怎么做到的。
云宝说:“因为只有现实里才有爹爹娘亲,有弟弟,有哥哥姐姐爷爷奶奶,有夫子啊!”
柳长青听言笑了,即是高兴自己出现在云宝口中,又是笑云宝还是个念家的小孩子。
如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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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中装得下家人,才能装得下旁人。
这样的云宝,合该是我们儒家弟子!
自从收了云宝,柳长青每日都沉浸在捡了宝的快乐中,总得变着法地夸云宝两句,夸得云宝鼻子越翘越高。
*
云宝家的灶头一连烧了好几天,几乎把柴火堆用完了,才终于把五缸酒都处理完毕。
这几缸酒都没坏,出酒率还高。
如今这些酒都被重新封存起来,让它们的风味得以继续在时间中进行沉淀。
等到了一个月后,这批酒的口感会更加的顺滑,味道也会更加的醇厚。
光是蒸馏过后的酒香就已经很浓厚了,柳家其他人都不敢想,这批酒在一个月后会散发出怎样浓烈的香气!
只是想想,柳满丰的口水就要从嘴角流下来。
冯翠花瞧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往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擦擦你那嘴角,咱家酿的酒是给你喝的吗?这是酿来送孙儿读书,给孙女做嫁妆,给家里建房子的!”
“我晓得!我晓得的!”柳满丰擦擦嘴角说,“我就想想,想想也不准吗?”
“你有这时间想酒有多好喝,不如想想到了时候,咱这酒要怎么卖。”冯翠花不留情地说。
冯翠花和柳满丰一开始本打算直接摆摊卖酒。
花果茶怎么卖,酒就怎么卖。
但他们很快就觉得不行。
他们两个虽然种了一辈子田,没有做过正经生意,但也知道摆摊卖酒肯定是叫不上价的——这不是糟蹋神仙玉露吗!
可要他们去县城里盘家店面下来的,他们也觉得不太行。
自从摆摊卖花果茶后,家里算是存了不少钱,咬咬牙拿来去县里暂时租个店面倒是可以,但是他们目前酿的五缸酒可撑不起店面。
虽然他们这两天放开胆子,又去酿了一些,但那暂时也不够啊!
最重要的是,如果弄了铺子他们家可照顾不过来。
开店不比摆摊,麻烦事不少,一口吃不成一个大胖子,一下子要开铺子,柳满丰有点怕把自个儿噎死。
要是这铺子没开成,别说赚钱,怕不是得把全家搭进去!
柳满丰和冯翠花思来想去拿不出主意,选择去问了云宝。
云宝听到二老的问题,不假思索地说:“散卖不好卖,那咱整卖不就好了?”
“整卖?!”二人听到云宝有主意了,连忙细问。
冯翠花把云宝抱在怀中,捏着他的小手,柳满丰在一旁打着扇子,夹着声音问:“云宝,告诉阿爷,整卖是怎么个卖法?”
“就是批发给酒楼啊!”云宝给两个老人画大饼,“批发给酒楼,没准能比自己卖还贵,而且卖得多、事还少。等以后咱家的酒名声起来了,说不准还能把酒批发到外地去。到时全天下都要来买我们家的酒,不比开一家铺子赚得多?”
云宝这饼画得太大了,柳满丰和冯翠花一时吃不下,只当什么“全天下”的话是童言童语。
不过把酒批发给酒楼,好像确实是个好主意!
“那咱一个月后,就去找县里那些酒楼问问看?”柳满丰问冯翠花。
14. 当便宜哥哥的第十四天
既然是云宝的提议,冯翠花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这事就这么先定了下来。
家里其他人知道云宝想要把酒卖给县里的酒楼,也开始打听起来。
他们倒也没去别处打听,主要就是在摆摊的时候,和客人们多聊了两嘴。
有那个闲钱买花果茶的,肯定算不上贫户,对县里的酒楼还是有些了解的。
很快,一家子就从零零散散的话语中整理出了有关信息。
柳家村所在的县叫做临江县,县里大大小小的,除了酒楼,还有不少客栈、青楼之类的地方也卖酒。
只说正经的酒楼,一共有七家。
这七家酒楼,有三家是同一个老板的,也是县里最有名气的酒楼,叫做一品居,听说连县太爷都会去那吃饭!
剩下四家,老板各有不同,规模也小些。
理所当然的,知道这一情况后,大家伙都倾向于把酒卖给一品居。
卖给谁不是卖?当然是卖给有钱的咯!
云宝却说:“都卖都卖,我们家的酒可是要卖到全天下!”
“好好好,都卖!”柳满丰笑呵呵得哄道。
然而他们想卖,也要这些个酒楼想买才成。
虽然柳满丰自信这种神仙玉露,不会有酒楼不识货。
但这东西到底是他们这种人家拿出来的,谁知道那些酒楼会不会看都不愿看一眼?
怀揣着这般忐忑,柳满丰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酒该取什么名字?
他先前是没有要给酒取名的概念的,但云宝一直以来都会给他出的花果茶命名,让柳满丰有了一些意识。
给酒取了名,往外喊出去才响亮,才知道他们的酒和别家那些浑酒不一样!
只是这酒要叫什么名字,切切实实把柳满丰难住了。
看他们一家子的名字就知道了,他们一家上下都是取名废啊!
除了云宝。
所以给酒取名这事,最后理所当然得落到了云宝头上。
云宝得了任务,很是兴奋得取了好些个名字,大多是和花果茶类似的,虽然有些土气但寓意极好。
可看着这些名字云宝都觉得有些不满意。
他也想过,不如干脆学着阿爷的叫法,就叫这酒“神仙玉露”得了。
但仔细思考后,他觉得这名字也不是很好。
至于哪里不好,他有点说不上来。
非要说的话……
就是觉得有点空空的。
云宝挠挠头,想着不如晚上睡觉的时候,再去梦中世界找找灵感。
可是这夜,他没有来到满是钢铁巨物的梦中世界,而是来到了一座宅院之中。
云宝知道,这是真假少爷故事中的侯府。
云宝的梦大部分是梦中世界,只有极偶尔才会出现这个故事。
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梦到这里了,上一次还是柳霁川出生前。
如今再来,云宝的心态大不相同。
以前这里对于他来说,只是个故事。
可如今得知真假少爷就在他身边,还都是他弟弟……
而且相处了许久,他已经把柳霁川看成他真正的弟弟了!
云宝兴冲冲得从地上爬起来,要去找柳霁川。
虽然现实中他也每天都能见到小鸡串。
但和现实中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家伙不同,故事中的柳霁川早已经长大了!
这里是云宝的梦,只要他想,他总能找到他想找到的东西。
没多久,云宝就在侯府一个比较偏僻的小院子里面找到了柳霁川。
此时的柳霁川正坐在院中喝酒。
云宝十分好奇得凑上前去。
他以前也是见过这位真少年的真容的,现下再看到柳霁川的脸,心情完全不一样——
那个小鸡串长大后居然能长得这么好看!
柳霁川长着一张招摇且锐利的脸,眉毛不画自浓、睫毛浓密、眼型细长。
垂下眸子的时候,睫毛遮住了他的眸光,朦朦胧胧的,总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云宝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柳霁川的怀里,从他的怀里抬头往上看,就见柳霁川双眼中的朦胧,最后竟汇聚成一滴泪水落了下来。
那滴泪最后落在了云宝的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云宝愣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才瞪大了眼睛纳闷道:“怎么哭了?”
他不由学着林彩蝶平日哄柳霁川的模样,拍着柳霁川的胸口说:“宝宝不哭不哭……”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云宝的安抚,柳霁川没再落泪,只是一口一口地喝着杯里的酒。
云宝就坐在他怀里陪他。
一直过了许久,看着柳霁川杯中酒始终不停,云宝真的十分费解。
这酒到底有什么好喝的呢?
云宝仔细想了想,大家什么时候会喝酒——
办喜酒的时候,人们总要喝酒,说“人生有此喜事,当浮一大白”。
表达感谢的时候,大家也要喝酒,说一句“都在酒里了”。
愁苦孤独的时候,也是要喝酒的,说是“借酒消愁”。
想着想着,云宝好像懂了。
原来这酒里面不仅有酒香,还有喜乐悲欢,人生百态。
所以大人们喜欢喝,他这种小朋友却不喜欢喝。
即将离开梦境的时候,柳霁川杯里的酒还剩下最后一口。
云宝偷偷伸直脖子去舔了一下,然后猛得吐出小舌头,并“呸”了两下。
果然还是很难喝!
云宝从梦中醒来后,还在呸,呸完后才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他摩挲着柔软的小下巴,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
他只顾着看柳霁川,忘记自己的亲生弟弟了!
云宝略心虚得放下摩挲下巴的小手,小眼睛转啊转,看向身边躺着的、还在熟睡的小鸡串。
他一指柳霁川,义正言辞地说,“都是你哭得那么伤心,我都不好丢下你去找另一个弟弟了!你也有错,罚你……罚你以后都不许哭了!”
说罢,云宝这才挺胸抬头地爬下床,并暗下决心,下次要是再去故事世界,一定要记得去看看假少爷过得怎么样。
而后他便把梦里的事放一边,高兴地跑到柳满丰身边说:“阿爷,我想好酒的名字了!”
“叫什么?”柳满丰连问。
“就叫……醉人间!”
云宝举高双手说:“我连广告词都想好了——
八喜八苦在人间!
一杯醉人间,一品忘人间!”
*
一个多月后,恰逢私塾休沐。
柳满丰、柳大石带着云宝、带着一坛酒坐上了去县城的牛车。
车上其他人见到他们都热情得很。
这些时日为了酿酒,柳满丰从村里其他人家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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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少果子。
大家伙因为他们家赚了钱,自然热情。
有人问柳满丰:“三叔爷,今日不赶集,你们爷孙三去城里做什么?”
柳满丰笑了两声,只说带云宝进城玩。
大家知道了,这是柳满丰不想说,也就识趣得没有多问,逗起小云宝来。
要不说长一辈的人都喜欢聊孩子呢?话题好找,又不敏感。
好在这个工具崽是个社牛崽,并不反感大人带有善意的逗弄,没一会儿,牛车里就爆发出了阵阵笑声。
到了县城后,云宝乖巧得和大家道别,牵着爷爷的手去找一品居。
一品居共有三家分店,唯有城中心那家最大,一家店面顶人家两间,还有三层楼高。
今天是柳满丰和柳大石带云宝过来,而不是柳三石。
一是因为柳三石还要照看花果茶的摊子,二是因为卖酒这样的大事,让一家之主和大房过来比较合适。
可惜面对一品居这样的地方,柳满丰和柳大石没有比柳三石表现得好到哪里去,两个人都一脸的局促。
云宝看看阿爷,又看看大伯,实在是没搞懂他们在故事里面,是怎么有胆子去找侯府要钱的。
就因为他们把真假少爷当自家子孙?
云宝想了想,发现阿爷打伯伯、伯伯打哥哥的时候确实和现在两模两样!
云宝一手牵着柳满丰,一手牵着柳大石走进了一品居。
小二适时迎了上来。
看到柳满丰和柳大石都一身短打,瞧着只是普通农户,小二没表现出什么异样,倒是看到云宝时,面上的笑意真了几分。
“几位客官是来吃饭还是……”
“我们不吃饭。”云宝摇摇头说,“我们是来卖酒的,小哥哥可以带我们见见你家掌柜吗?”
“卖酒?”小二看着小小的云宝迟疑了一下说,“抱歉啊小客官,我们家酒楼是有固定的酒坊的,你们还是去别家问问吧。”
云宝连说:“小哥哥,我们家的酒特别好,你们酒楼要是错过一定后悔的,城门口的柳家花果茶就是我们家的哦!”
自从云宝家开始卖花果茶后,花果茶便在临江县风靡了起来。
对于最开始卖花果茶的柳家花果茶,这个小二也是有听说过的。
虽然只是个小摊贩,但能想出花果茶这样的饮品,没准真的能带来什么好酒?
抱着这样的想法,小二找到了楼里的掌柜,跟他说了这件事。
掌柜听到“柳家花果茶”也是眉间一动:“行,带我去看看……算了,备点茶水,把人邀到包间里来。”
小二听了这话,朝后厨吩咐了下,又回到大堂,对着云宝三人伸出手:“几位客官请随我来。”
云宝跟着小二,被大人牵着往楼上走,自己左看右看观察着一品居内部。
一品居是个很热闹的酒楼,即便现在不是饭点,来来去去的也有不少客人。
与此同时,他们家的装潢也很热闹。
包厢里外都摆着不少花团锦簇的盆栽,墙上挂着许多花鸟画,墙壁围栏桌椅上还都有精美雕花,看得云宝目不暇接。
云宝一路参观着走进了一品居安排的包间内,一品居的掌柜范安平已经在屋内等着他们了。
看到被柳满丰和柳大石牵着的小云宝时,范安平一愣。
这家人真有意思,出来谈生意,居然还带着个小孩!
15.当便宜哥哥的第十五天
范安平没有过多纠结云宝的存在,把三人请进了屋。
待云宝坐定后,他特意把点心碟子往云宝边上推了推,才转头问柳满丰:“老爷子,听说你们有好酒想要卖给我们酒楼?”
“对对对嘞……”柳满丰稍微有些结巴地应道,从柳大石手中拿过他们带的那坛酒。
范安平一开始还带着点漫不经心地观察着,等柳满丰将酒坛盖子掀开时,一股霸道的香气让他瞬间挺直了腰背,不知不觉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动了动鼻子,狠狠嗅了几口,肯定地说道:“好酒!”
难怪柳满丰他们敢来他们一品居卖酒,果然有两把刷子。
范安平一时无比庆幸自己选择和他们见上一面。
这般好的酒,他们一品居若是错过,定然会追悔莫及。
他走到酒坛子,更加仔细得观察着这坛酒,发现酒液竟是清澈照人,酒香更是熏得他都要醉了。
酒楼、酒楼,从里到外本就散发着一股酒味,到处都有客人觥筹交错。
范安平早已习惯了这股子酒香,如今却是忍不住沉醉在醉人间的香气中。
因为这酒香,他肚中的酒虫疯狂叫嚣,他不禁朝柳满丰询问道:“我能喝一杯吗?”
在范安平看来,这爷孙三里自然是以柳满丰为主,没想到柳满丰此时却看向了一旁吭哧吭哧啃点心的云宝。
云宝正奋力和点心搏斗,听言抬起头。
他将点心从口中咽下后说:“唔……伯伯若还想和我们谈生意的话,最好是叫个酒力够好的人来品尝哦,或者……换一种喝法,往酒里兑些蜜水试试?”
他努力用自己可爱的小脸做出很严肃的表情劝诫道:“我们家的酒叫醉人间,很烈、很醉人的!”
说罢他还倾情介绍了一下自己想的广告词。
知道“一品忘人间”什么意思吗?
品完立刻就倒,啥悲欢离合都得往后放!
当下是没有“广告”的概念的,但范安平很快理解了,这就是“广而告之”的意思。
云宝没介绍广告词还好,一介绍完,范安平的酒虫叫得越发响,近乎于尖叫了。
他于是摆出一副严谨且不信邪的态度说:“我就喝一杯,放心,区区不才,酒力还算可以。既是要买酒,我总要亲自确认这酒到底是个什么味道才行。”
说罢,范安平给自己倒了一杯醉人间,也没要什么蜜水。
云宝三人见实在拦不住,只能随他去了。
柳大石心里想着,到底是酒楼掌柜,应该不至于像爹一样不争气……吧?
一盏茶后,包间里发出一声闷响。
酒杯掉在了铺了地毯的地面上,又往前滚了几圈。
而酒杯的主人已经倒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
其醉倒速度之迅速 ,让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云宝他们给范安平下毒了呢!
领云宝三人来包间的小二,方才一直没有离去,他难以置信得走上前去查看掌柜的情况——
掌柜海量,居然真的能被一杯醉倒?!
直到确认范安平满面红光、呼吸平稳,确实只是醉了,小二才松了口气,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
只是如今掌柜醉倒,客人要怎么办?
小二转头看向柳满丰他们,就见柳满丰一脸“不吃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表情。
“你看看你看看,都说这酒烈得很,非喝。”柳满丰叹了口气说,“看来只能先去别的酒楼看看咯。”
看他这样,完全看不出他先前也馋得把自己放倒过呢。
“诶诶,别呀!”小二听言,连将人拦住。
这小二很有两分机灵,知道若是放任云宝他们去找别的酒楼,自己肯定讨不了好。
可拦下云宝他们,他一个小二又能做什么呢?
小二沉思了一会儿说:“三位客官不如再等等?我们一品居的东家每日都会来楼里巡视,你们要是直接和东家谈,没准能事半功倍!”
一品居有三家分店,掌柜只能管自己的店,只有东家才能直接做三家店的主。
听到东家可能会来,柳满丰和柳大石问了问云宝后,果然决定再等一等。
小二喜出望外,自作主张得给云宝又上了两碟点心后,便在大门口有些焦急得等东家过来。
好在没等多久,他就看到一个胖胖的身影带着两个随从往一品居走来。
他迎了上去,连连唤道:“东家,你可来了!”
“这是出什么事了?”一品居的东家名叫范青云,看小二这般着急,问,“范安平呢?”
小二立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于他。
范青云听到范安平竟被一杯醉倒,也是起了兴趣:“我倒要看看这‘醉人间’是否真有这般好。”
范青云跟着小二来到了包间,包间门一打开,他就被霸道而浓烈的酒香扑了满面,不由精神一震。
他定睛一看,看到范安平果然在里头醉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范安平酒品很好,就算醉了也不会发酒疯,只是安安静静得趴着,但范青云看了还是难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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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客人上门,主家自个儿醉倒了,成何体统?
“还不快把大掌柜扶下去休息?”范青云叮嘱着身边人。
他身后的两个随从立刻行动起来。
等范安平被扶走,范青云才抬脚进屋,与柳满丰他们作揖行礼:“我是一品居的东家,两位就是柳老爷子和柳兄弟吧?”
“还有云宝呀!”云宝看范青云没和他打招呼,以为是他没看到自己,主动从位子上跳了下来。
罢了,他还学着范青云的模样执了个礼:“在下柳家村柳云宝!”
瞧着还挺像回事的,如果他的手和脚能长一点,嘴巴边上的点心屑子能擦干净点就更好了。
范青云有些新奇得看着云宝。
小二只说来的人中有一个小孩子,却没说这孩子竟是这般机灵。
他看看云宝,又看看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的柳满丰和柳大石,一个让他都觉得有些惊异的想法浮现在他的脑海……
“是我的疏忽!范某在这里给小友赔罪了!”范青云提着衣摆,蹲下胖胖的身子和云宝面对面说道。
除了家里人,很少会有外人这般蹲下来和云宝说话,云宝眨眨眼,觉得很开心。
平常和别人说话要仰起头,云宝累呀!
瞅见范青云做出这般姿态,柳满丰和柳大石也肉眼可见得放松不少。
这一品居的东家比他们想象中的平易近人多了!
范青云招呼大家重新坐下。
看见云宝要靠自己努力爬上椅子的时候,他还好心得托了一把。
嗯,圆嘟嘟的屁股,手感挺好的。
“嘿嘿。”天真的小朋友完全没有自己被人占便宜的认知,爬上座位后,热情地对范青云介绍自家的醉人间。
看着云宝侃侃而谈的样子,范青云听着听着,只觉得这屋内有两样宝贝,一样是酒,一样就是眼前这小孩了。
好酒难寻,这样聪慧的垂髫稚童更是难见!
范青云好奇地问:“小友可曾读书?”
“读了读了!我现在已经读完《三字经》,在读《百家姓》了哦!”云宝炫耀着自己的学业。
他的炫耀很有成果。
范青云听完倒吸一口凉气。
他也有个儿子,那混世魔王在云宝这个年纪,还只会用尿活泥巴呢!
范青云又问:“听小友说得头头是道,不知这醉人间的‘广告词’是谁想出来的,可是小友的夫子?”
云宝摇摇头,不知道范青云为什么会这么说,指了指自己说:“是云宝自己想的呀!”
16.当便宜哥哥的第十六天
“你?”范青云难掩惊讶。
不是他不信任云宝……好吧,试问谁敢相信呢?
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居然能写出这样的东西!
古往今来神童无数,范青云早年走商时,也有幸见识过七岁能诗的神童,可云宝在他眼中还是过于妖孽了。
即便醉人间的广告词都算不上诗,但寻常孩子顶多写写风花雪月,谁会去写“人间”?
然而透过云宝的眼睛,范青云看出云宝没有撒谎。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宿慧吧?
方才范青云一眼就看出云宝的不凡,但也顶多是觉得云宝能帮大人出出主意,是个小幕僚。
现下看来……没准那什么花果茶和醉人间就是云宝研究出来的呢?
这个猜想可能有些骇人听闻,然而仔细想想——若不是这样,乡下农户家中如果有如此手艺,怎么会现在才显现出来?
当然,也可能是他们家有了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机遇。
想到这里,范青云没继续想下去了。
因为这对他来说,不重要。
不管云宝到底多聪明,又或是柳家有什么机缘,那都是别人家的。
对于他而言,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
这里有一桩顶好的生意,而他一定要拿下!
范青云最后用每坛十五两银子的价格,和柳满丰签了一张供货协议。
柳家从三个月后开始,需要每月向一品居提供十坛酒。
一品居会先付第一个月的一百五十两作为定金。
一坛十五两这个价格对于顶尖名酒来说不算什么,可在临江县这种小县城已经很高了!
当一百五十两银子和一式两份的契约被推到眼前时,柳满丰和柳大石都瞪大了眼睛——
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实际上,范青云还觉得这钱少了呢!
他本有意多定一些醉人间,他可听云宝说了,醉人间现在有三种口味。
按照一品居的体量,起码一个口味十坛总是要的吧?
可惜柳家现在产出有限且还不稳定,暂时供应不起这么大量的需求,范青云只能作罢。
后来他又说,柳家要是只把醉人间卖给一品居,他可以在此基础上把每坛酒的价格翻倍。
云宝又是坚决不同意,嘴里说什么以后还想把酒卖到天下每一个角落。
他说这话的时候,他身边的柳满丰和柳大石一直试图捂他的嘴,时不时对着范青云尴尬一笑。
不过即便被捂住了嘴,云宝也还在坚持不懈地挥舞着小手,并发出了“呜呜”的声音,看得范青云憋笑憋得好辛苦。
柳满丰和柳大石许是觉得云宝说的这话当不得真,范青云却有不同想法,所以他最终没有强求,只和柳家定下了每月十坛的醉人间。
契约既成,范青云本来还想给云宝他们备一桌席面,但柳满丰他们很耿直得说还得去别的酒楼看看,范青云只好亲自送云宝他们离开一品居。
直到看不到云宝他们的身影后,范青云才转身回去,却看到手下随从一脸奇怪得看着他。
他问道:“怎么了?”
随从支支吾吾,最后没控制住好奇心,问道:“东家,你怎么对刚刚那几人那么好?”
范青云确实是个性格随和的人,平日对手下人也很不错。
但谈生意的时候,他可不会还像身上的肉一样软和。
往常跟着范青云做生意的时候,时常能看到他和合作方争得面红耳赤,为了一文钱的毛利上演全武行!
两个随从还记得自家东家上次一言不合咬别人耳朵的场景呢……
相比较而言,今日的东家随和到诡异!
刚刚和云宝他们谈最后定价和数量的时候,范青云眼睛都不眨地就定了个十五两的高价,后面更是步步退让!
别说这酒有多好,东西再好也不影响买家讲价啊!
难不成是顾忌现场有孩子?自家东家也不是那么尊老爱幼的人吧……
眼看着两个随从都想找道士给他驱驱邪了,范青云无语得解释了一句:“我这是长远之计,在场奇货可居的可不只是一坛好酒。”
范青云手下的随从不笨,过一会儿就反应了过来。
其中一人嘟嘟囔囔:“那小孩固然长得可爱了些、看着聪明了些,但也不至于吧?”
听到这话,范青云瞥了他一眼,而后有些自得地理了理衣领说:“我虽不比吕不韦,却也从白手起家走到今日,你们……还有得学呢。”
说罢,他没有再说什么,迈着步子回去了。
今日范安平一时贪杯,一品居还是得靠他这个东家!
*
另一边,柳满丰爷孙三已经完全沉浸在一夜暴富的快乐中!
小云宝从来没见过银票,在范青云拿出定金的时候没表现出太多激动。
等离了一品居,经过阿爷大伯的科普后,他才高兴得跳了起来。
虽然他知道酒能卖个好价格,但钱真的到了手里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他牵着柳满丰和柳大石的手一蹦一跳的,嘴里一会儿念着《三字经》里的“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一会儿快乐得念叨着“建房子,睡大床!买棉衣,不冻疮……”。
自从学了《三字经》,小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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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似乎很喜欢这种三字口诀。
这种口诀跟口号似的,听得柳满丰和柳大石都兴奋了起来。
如果不是还没有被冲昏头脑,他们简直要转头去集市里,将以往想要但买不起的东西都买一份回去
看着蹦蹦跳跳的小朋友,柳大石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
就这么几个月的时间,他们真的转手就赚了一百五十两……
而且他们家以后还会有第二个一百五十两、第三个一百五十两!
想想自己两个多月前和柳三石的争论,柳大石真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家里赚了一点小钱后,自己就开始和弟弟计较这计较那,而云宝却开始想着怎么给家里挣更多的钱,而且真正得做到了!
虽然早就有这样的感觉了,但柳大石还是想说——自己真的不如个孩子!
这一瞬间,柳大石感觉自己想通了许多。
云宝是文曲星下凡,自己不如云宝很正常。
但作为云宝的大伯,起码自己可以不要再般……小家子气?
云宝隐约察觉到柳大石好像有了什么变化,抬头一看,发现柳大石背挺得直直的。
不知道是不是日日弯腰耕作的原因,柳大石一直有些驼背,这一挺起来,称得他整个人竟有些气宇轩昂,看上去十分可靠。
云宝小鸟依人得往柳大石身边一靠。
大伯,贴贴!
能顺利和一品居达成合作,柳满丰和柳大石已经心满意足了。
但三人秉承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想法,又找上了县里另外四家酒楼。
即便他们家的产量一时还上不去,但以后一定能增产的,若是可以预定下合作就好了。
快来瞧,快来看,我家的酒又香又烈,一坛十五,买了不亏!
可惜拜访这四家酒楼的时候,不比去一品居顺利。
有一家看他们的打扮,把他们拦在了门外。
有一家听他们说醉人间是世界上最烈的酒,试也不试,把他们赶了出来。
还有一家嘴里说着“带孩子来谈生意?捣乱来的吧?”,把他们轰走了。
只有最后一家叫明月酒楼的,认认真真得看了他们的酒后,试探得跟他们定了十坛的醉人间,但没签供货协议。
面对这个结果,柳满丰和柳大石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他们早就做好了受冷遇的心理准备。
何况已经有了一品居,其他酒楼都是锦上添花,没有也不打紧!
所以两个人回到家时,心情都还不错。
而云宝……一回到家开始就对着家里人叽哩哇啦得告状。
云宝:记仇.jpg
17.当便宜哥哥的第十七天
说实在的,云宝白日里其实没受什么白眼。
柳满丰和柳大石一发现别的酒楼没有一品居那么好说话,就不让云宝第一时间跟着进去了。
云宝只是跟在柳满丰身边,远远看着柳大石被酒楼的人恶语相向。
可这也让云宝足够气愤。
他素来重视家人,又怎么忍心看别人这么对待柳大石?
听着云宝话里话外都是柳大石,一副为大伯打抱不平的模样,其他人心中一阵熨帖。
对于这种事,除了云宝,大家都没太放在心上,因为他们早有预料。
贵人来往的地方哪有那么好去的?
一品居少有,遭受白眼才是常事。
云宝没出生前,他们可遇到过比这还过分的!
要不柳三石他们为什么一看到怀仁堂、一品居这样的地方就犯怵?
他们又不是天生自觉低人一等。
也就云宝这小家伙了,白纸一张,没见过太多世情冷暖。
其他人遇到这种事,心里蛐蛐两句便算了。
若非得计较这种事,只能把自己气死!
瞧小家伙伤心气愤的模样,大家伙都顾不得新鲜到手的银票了,七嘴八舌得安慰着他。
柳大石揉着云宝的小脑袋直说着自己没事,说做生意就是会这样。
“才不是!”云宝反驳到,“梦里就不是这样的。”
云宝的梦是美丽的,从来不会让他看到脏污的一面。
他在梦中世界看到的是——
公交上的年轻人给老人让座,路边的陌生人给伤心人递纸巾,大人护着不认识的小孩子过马路。
梦里也有酒楼饭店,服务生总是笑脸相迎,客人也总是会客气得说“谢谢”。
没有人会像这些酒楼的人一样,透着股……高高在上的漠视。
就连另一个真假少爷的梦中,他都没见过这种场景,所以才对很多故事的细节不甚清楚。
大家听到云宝的话无奈得笑了。
“你都说是梦里。”林彩蝶大概了解云宝的梦,带着几分憧憬得说,”那可是仙廷,哪能和我们一样?”
云宝下意识想要反驳。
怎么不一样呢?
现下不一样,把这里变得和梦里一样不就好了?
云宝比别人更清楚自己的梦,虽然他还有很多东西都不太明白,但他知道他梦里的人其实都是凡人,梦里的那些东西也都是凡人创造的。
可云宝想了想,发现他可以把梦里的配方拿出来,可以在梦醒后复刻梦里见到的物件。
但他没办法把梦里的人送到现世。
物件复刻得再多,好像不能让酒楼的小二变得礼貌一些……
云宝年纪虽小却心有丘壑,但这一刻,他竟有些迷茫了。
一直到夜里睡觉的时候,云宝都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柳霁川好像感受到了哥哥的情绪,对着云宝咿咿呀呀得手舞足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云宝本来不想理他,要抓住他烦人的手脚。
可他自己的手也没多大,根本控制不住柳霁川不说,看着好像还要和小鸡串打了起来!
看两个儿子正在比赛谁能先抓到对方,做家长的忍不住笑了。
柳三石和林彩蝶都以为云宝已经精神起来,纷纷松了口气。
云宝和弟弟闹了一通后,心情确实变好了不少。
但在柳三石和林彩蝶看不到的地方,在睡梦之中,云宝还没放下他心中的迷惘。
这一晚,小小的身影,在无边的梦中世界上蹿下跳,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可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
第二天到私塾的时候,云宝有点没精打采的。
“怎么这幅模样?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柳长青关切得问道。
云宝现在已经把柳夫子当成亲人一样的存在,对他十分依赖。
听到柳夫子问,他便将昨日之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柳长青听到云宝的话,沉思了许久,然后才问云宝:“你是想要你的家人以后的都不会遇到类似的事情?”
云宝看柳长青这么说,双眼放光得询问:“夫子有办法?”
柳长青笑笑:“我不过就是个教书先生,若说什么具体方法倒是没有,但……却可以给你指一个方向。”
云宝知道夫子这是要讲课了,乖乖得坐直了身子,把两只小手交叠着放在了桌上。
柳长青继续道:“若你只是想要一两个人不敢再冒犯你家人,比较容易,只要让他们知道‘怕’就好。”
“怕?”乖巧的云宝转转眼珠子,猛然握紧手语出惊人,“我叫我哥去打他们!”
说着他还对着空气挥了两下小拳头。
云宝到底是在乡野里长大的。瞧着面团一样的小人,骨子里竟还有股村民待事特有的野性。
只可惜,他这模样看着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柳长青瞧着想笑,不过还是肯定了云宝小拳头的威力:“简单直接,不失为一个办法。可惜这种办法只能对少数孱弱胆小的人起效,要让更多人不会冒犯你的家人,需要让他们主动敬之、畏之。”
他的话没有讲的特别直白,却让云宝想起那些文人富商。
他们出入酒楼的时候,里头的小二都毕恭毕敬,唯恐敬之不及。
云宝一开始想要考科举,是因为知道了真假少爷的存在。
无论是读书还是赚钱,他的想法都很简单,只是为了能够让家里人都过上好日子。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钱和权利对于旁人的影响。
“云宝赚大钱、好好读书考科举,大家就不会欺负我家里人吗?”他确认到。
“大部分人。”柳长青补充说,“大部分地位身份在你之下,且知道你身份的人,应当都不敢随意再冒犯你的家人。”
对于这个回答,云宝不是特别满意,追问着:“那要如何让所有人都不会欺负我的家里人呢?”
“靠‘仁’。”。
“人,哪个人呀?”云宝微微张大眼睛,好像在震惊于世界上居然存在这么一个人,能让所有人听他的话。
柳长青知道云宝误会了,和云宝解释道:“是‘仁义礼智信’的仁。”
接着,他便说起《孟子》中提到的“老吾老以及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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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大同社会。
云宝听着听着,眼睛越来越亮——
就是这个,这就是他梦中的世界!
“那夫子我要怎么做才能把天下变成这样的大同社会呢?”云宝真心实意地问。
此时此刻,柳长青其实只要说一些让云宝从自己做起,再说一些“只要人人如此,那么就可天下大同”的话,就可应付云宝的这番询问。
但柳长青最后只说“我也不知道”。
“人人如此”,这样的话太空,柳长青不想就这样告诉云宝。
别的不说,他觉得他要是这么说了,云宝可能真的会出门要求见到的每一个人“人人献出一点爱”!
这孩子的行动力实在太可怕了!
云宝听到夫子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不由有种找到同伴的雀跃。
“那我以后要是知道了,我一定告诉夫子!”云宝说,“夫子要是知道了答案也要告诉我哦!”
柳夫子听言笑了,与他约定:“好,我们师徒两个一起找。”
听了柳夫子的教导,云宝一颗浮动的心重新落了下来。
虽然柳长青也不知道怎么让梦中世界降临现实,但他让云宝再一次认清了科举的重要性。
上中下三条路,上路走不通,就先走中路!
云宝读书的热情空前高涨,柳长青看着摇头晃脑、认真听讲的云宝,不由又是欣慰,又是遗憾。
欣慰于云宝的读书热情,遗憾于现在的云宝满心满眼还是只有他的家人。
不过云宝还这么小,他的世界确实也小得只装得下家人。
只愿今日的对话能在云宝的心中埋下一颗小小的种子,柳长青想。
云宝是块璞玉,柳长青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匠人,但他在心中对云宝却有无限的想象和期待。
这份期待平常不会表现出来,所以云宝并没有察觉他的夫子对他还寄托了可怕的野望。
拨开心中的迷茫后,云宝重新变成了那个快快乐乐的小云宝,每日往返在家和私塾之间。
熟悉的上学路上,却有一些变化悄然发生。
比如路上村民们脸上的笑容越发多了,又比如柳家村其他人对云宝越来越热情。
好多大叔大婶,这些时日但凡看到云宝,都会给云宝塞点东西,或是果子、或是鸡蛋、或是零嘴。
秋天,本身就是快乐的、丰收的季节,不过往年就算是收成最好的年份,村民们都不如今年高兴。
只因他们今年多了一份收入——将秋日的果子卖到云宝家。
果子过了秋天就没有了,云宝家如果要供上一品居的货,就要在这几个月里一口气酿够起码将近一年的酒。
这其中所需果子之多,远远不是云宝家自己采摘能解决的,柳满丰只能在村里挂牌收果。
往年丰收年,那秋日的果子掉在地上都没什么人捡,可今年山上的果树都被薅秃了!
村里人人都靠着这些果子赚了好些个银子。
这般情况下,大家看到云宝又怎能不欣喜?
村里人倒是高兴了,云宝家这段时日却有点手忙脚乱、乃至于焦头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