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如歌》 第1章 洛阳。 品花楼。 花大娘翘起兰花指,拈起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闲闲地对面前的五个小丫头说道: “你们为什么想进咱们品花楼啊?” 清秀的小丫头香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眼哭诉道:“我娘前日突然染上恶疾,不治身亡……家道贫寒无钱下葬……求求您收下我吧,我什么都能做……只要能葬了我娘,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花大娘目光一扫,见另外三个小丫头皆眼中含泪,神情凄楚,想必都是因为环境所逼不得已才想到卖身品花楼。不过,她们中却有一个红衣小姑娘滴溜溜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吟吟地望着她。她心下奇怪,这小丫头看起来皮光肉滑,没吃过丁点苦的样子,纯净娇憨得象一朵溪边的小花儿,跟以往的姑娘丫鬟们很是不同。 “你说。”花大娘玉手一指,点中红衣小丫头。 红衣小丫头笑颜如花,欢快地答道: “我是因为景仰。” “景仰?!” “对呀!品花楼被誉为天下第一楼,名气之大无人可比。凡是成功的生意必有其可取之处,所以我不远千里来到这儿,希望您可以接受我的加入!” “咳!”花大娘险些被葡萄噎住,抚住胸口呛咳起来。 红衣小丫头赶忙走到她身后,不轻不重地帮她捶着后背,清脆地笑道:“这会儿一见到大娘您,就晓得为什么品花楼可以名满天下了。” 花大娘怔住:“为什么?” “您气质高雅、美丽而不浮华、端庄而不刻板,有象您这样的人掌管品花楼,想不成功都不可能呢。” 花大娘忍不住笑出来:“我只是在这儿管丫头小厮,不是什么主事儿的人。” 红衣小丫头惊诧道:“不会吧!大娘您这等人物都肯屈就,可见品花楼果真藏龙卧虎不容小觑!” 花大娘摆手笑道:“你这个小丫头一张嘴真能甜出蜜来,好了好了,就收下你吧……碧儿,去支一两银子给她。” 婢女碧儿应声退下。 “对了,你的名字是……” 红衣小丫头笑脸盈盈:“我叫做如歌。” “如歌?”花大娘沉吟道,“日后在这里你就叫歌儿好了。” “多谢大娘!不过……”如歌望着其他四个小丫头,欲言又止。 “说吧。” “大娘您只要我吗?她们几个看起来也很需要这份活儿。”跪在地上的香儿泪如雨下,神情好不可怜,让如歌心里有种罪恶感。 花大娘冷淡道:“品花楼是客人开心的地方,如果丫头们整日里拉长着脸哭哭啼啼,象什么样子。” 如歌向香儿使个眼色,微笑道:“大娘,香儿姐姐也是因为刚丧母的原故才会心情极差,过几日等她母亲下葬后自然会好起来。而且香儿姐姐又漂亮又念情,一定会是大娘您的好帮手的。香儿姐姐,是不是呀?” 香儿先前在集市已经卖身葬母好几日,却都没有找到买主。眼见母亲的后事不能再拖,只剩下入品花楼为婢这一条出路了,哪里还容得她多想,连声答道:“是!是!” 花大娘挑起眉毛,斜斜望住双手合十做祈求状的如歌。这个小丫头,还满有意思的! 洛阳品花楼。 天下第一楼。 品花楼的酒好,上从皇亲贵族们享用的名酒,下到乡村山野里不知名的小酒,只要您想尝一尝,保管能喝得醉醺醺轻飘飘好似神仙。 品花楼的菜好,无论是山珍海味,还是家常小菜,都好吃得让您想把舌头吞下来。 但品花楼最吸引人的却是它的人。 美人。 令人消魂蚀骨的美人。 有风骚入骨型的美女,有清雅高贵型的美女,有纯洁娇羞型的美女,有单纯憨直型的美女,还有最近最流行的野蛮率直型的美女。 总之,只要您来到品花楼,总有一款适合您!如果不满意,包退包换,直到您满意为止! 呵呵,请不要误解,品花楼并不是一间普通的妓院。 它是—— 这么说吧,它是一家中介机构。所有到这里挂牌的姑娘都是来去自由的,可以自由地订下身价,可以自由地选择客人,可以自由地选择时间,可以自由地选择“服务”内容。当然,品花楼也要赢利的嘛,所以每位姑娘每月都要交一定的场面租金。(这笔钱并不多,这样才能吸引到更多“优质”的美女。) 那么,品花楼靠什么赚得滚滚的黄金白银呢? 对了!酒菜。 凡是来这里的客人,哪有干坐着看姑娘的,谁人不点上几个菜、喝上一壶酒,在心爱的美人面前,不显得大方阔气一点怎么能赢得芳心呢?大家都知道,这酒菜的利润是最大的。 如歌佩服极了想出品花楼这种赚钱方式的人。可惜品花楼的幕后大老板是谁,却仿佛是个谜,她一直无缘得见。可惜呀,可惜。 如歌边端着冰糖燕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2章 那夜。 品花楼众花各展绝技、争奇斗艳想要吸引的天下无刀城大公子刀无暇,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最终却挑选了一个楚楚可怜毫不打眼的小丫头——香儿。当他将香儿搂在怀中,宣布他的所有权时,众姑娘皆脑袋一嗡,看到了“失败”两个字。 郁郁茂盛的榕树下。 有琴泓一身白衣,盘膝抚琴。 如歌在他旁边,手托腮,坐在绿茵茵的草地上,双目怔怔发呆,竟似丝毫没有将那曼妙的琴声听入耳中。 有琴泓望她一眼,道:“想什么?” 如歌回过神来,对他吐吐舌头,笑得很不好意思。自从那日她出楼买东西,偶尔在这片树林里见到练琴的有琴泓,已经有小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她经常来听琴,对有琴泓也逐渐熟悉起来,发现他并没有看起来那样的冷淡与疏离。 “对不起啊,我方才没有注意听你的琴。”如歌小心翼翼地道歉,希望他不要生气。 有琴泓平静道:“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如歌抱住膝盖,小脸儿仰起来,望着蔚蓝的天空,道:“我在想,有些事情真的很奇怪。” 有琴泓等她继续。 “那一次,刀无暇在品花楼第一次出现,我看到很多姑娘都下了功夫,很努力地想得到他的注意和青睐。幽兰姑娘书画一绝,气质出众;翡翠姑娘妩媚风流,歌技出色;凤凰姑娘施出奇招,想用飞刀来与众不同;百合姑娘更是大胆出位,勾魂摄魄;风细细也是足足用了一下午的时间精心装扮,特意戴上了面纱,要扮神秘高贵,为了更引人注目,还请你为她伴琴……” 天空蔚蓝如洗。 如歌叹息: “可是,她们全都失败了,成功的是一点准备都没有的香儿。为什么会这样呢?不需要努力吗?不需要努力就可以成功吗?或者说,努力了也不会成功吗?” 有琴泓抚琴道:“怎会有如此大的感慨。只是运气罢了。” “运气?”如歌忽然悲道,“可是运气是那么难以捉摸。” “各人有各人的命。” 如歌闻言,扭过头盯紧他,追问道:“努力会有用吗?” 有琴泓依然抚琴,垂首道:“有时有用,有时无用。” 如歌笑了:“多正确的一句话啊,有时有用,有时无用,但谁人知道何时有用,何时无用呢?”过了一会儿,她摇摇头,道:“还是要努力,即使不成功,也不会后悔了。” “你说的有理。” 如歌听到他的赞同,高兴极了,笑道:“就好象你,因为总是在努力地练琴,所以才能成为名扬天下的琴圣!” 有琴泓道:“你错了,我不是琴圣。” “什么?”她震惊地张大嘴,“你不是琴圣?!” “我只是琴圣的弟子。” 青翠荫茂的榕树下。 白衣的有琴泓悠然出尘,清雅绝伦。如歌实在不敢相信,他如果不是琴圣,真正的琴圣又会是何等人物呢?她不禁向往起来。 琴声淙淙。 有琴泓在琴声中回忆道:“遇到琴圣那年,我十二岁,琴圣一袭白衣,洁白得象天山上的雪,比阳光耀眼,让人简直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如歌好奇道:“他的琴艺比你还出色吗?” “我连他一分也比不上。” 她不信。 有琴泓笑:“最起码,他奏琴时你绝对不会走神。” 如歌羞红了脸:“我已经道过歉了。” 有琴泓笑得宽容。 如歌喃喃道:“琴圣……不晓得我能否有机会见他一面……”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琴圣每年会到品花楼一次,算算时间,也就快了。” 有琴泓的声音中也似带着无限向往。 品花楼除了“麻雀变凤凰”一夜间身价倍增的丫头香儿,最让人艳羡的就是风细细。 风细细也算是因祸得福,没能抓住刀无暇,却被烈火山庄的玉自寒看上了。从初一那夜后,玉公子便经常来到她的风阁,她在品花楼排行榜上的名次随之一路飚升,转眼坐到了第二的位置。想来,也只有烈火山庄才能让天下无刀城尽敛光芒,才能让她成为当下品花楼最当红的姑娘。 (有看官说了,不对呀,这风细细只是排名第二,怎会是最当红的姑娘?!您不知道,风细细就算再自负也不敢跟排名第一的雪相比,只是雪极少待在品花楼里。) 风阁。 玉自寒临窗而坐,静静品茶。 风细细也算是见过场面的女子,可是,因为对面坐着玉自寒,她竟然手足无措起来。 茶气淡淡轻袅。 玉自寒清俊的面容温文谦和,薄薄的嘴唇轻触细腻的青瓷碗,目光清远而悠长,象在等待一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风细细紧张地绞着手,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见过比他俊秀的客人,见过比他阔绰的客人,见过比他威武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3章 清晨。 第一抹阳光照在烈火山庄金碧辉煌的牌匾上。 烈火山庄的大门近在眼前。 如歌整整身上的衣裳,拍打掉头发上挂着的露珠,心里又是高兴,又是不安,她扭过头问玉自寒:“师兄,我看起来还好吗?” 轮椅中的玉自寒含笑点头。 那边,雪撩开软轿的帘子,慵懒地打个哈欠,掩嘴道:“笨丫头,一整晚没睡忙着赶路,气色怎么会好?别听他的,他在骗你。” 如歌生气了,对他怒道:“不许这么说师兄,他从来不会骗我!” 雪嘟起娇美的嘴唇,似在伤心道:“人家不过说实话而已嘛,就骂人家,好偏心。”说着,他伸出一根玉指,对如歌勾一勾,“来。” 如歌有些犹豫,想一想,还是走了过去。 “做什么?” 雪对她眨个媚眼,忽然,一把捧住她的脸,双手又拧又搓她的面颊! “啊!”如歌吃痛地轻呼,双手立刻翻上钳住他的手腕,惊道,“你干什么?!” “好痛!”雪痛得额头冒出薄薄一层晶莹的汗珠,眼中噙着楚楚的泪光,哀叫道,“痛死了,人家的手要坏掉了!” 如歌松开他的手腕,瞪住他:“你揉我的脸作什么,我又不是面团!” 雪凄楚地望着双腕上的青紫指痕,垂泪:“人家是想让你的气色好一些嘛,你看你现在眼睛亮晶晶,脸颊红扑扑象桃花,这才漂亮啊。” 泪水如珍珠扑簌簌落下: “可是,你却这样待人家!人家的手腕痛死了,心也痛死了!” 如歌看着梨花带雨的雪,叹气道:“是不是真的?” 雪哀怨地瞅她,眼神中有百般怨、千般恼,万种道不清说不明的嗔,仿佛冬日的雪花向她飞过来。 如歌举手投降:“好,是我错,请原谅我。” 没有诚意。雪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到烈火山庄的大门缓缓自里面打开了! 朱红色的大门敞开两旁。 自烈火山庄内走出三十二人,左右各一列,依次站好,神情恭敬,望着如歌和玉自寒眉宇间自有说不出的喜悦。 “恭迎小姐、玉少爷回庄!” 众人的声音加起来,亮如洪钟,似朝霞一般,使整个烈火山庄刹时沐浴在欢喜激动的气氛中! 正此时。 两个纤纤身影出现在大门处。 一个女子娴静温宛,目中深蕴着动人的光芒,凝视着那一路风尘的烈如歌,静静站着,唇角慢慢弯起一抹笑容,终于放下了牵挂许久的心。 另一个女子却耐不下性子,象只小鸟一样张开双臂,向烈如歌冲过去,欢呼着,在兴奋的泪花中,紧紧将她抱住: “小姐!小姐!你总算还知道回来吗?!” 如歌被蝶衣抱在怀中,闻到她身上熟悉的甜香,感觉到她的泪水落进自己的脖子里。这一刻,她真真正正地感觉到—— 她回来了。 她不再是品花楼的小丫头,她终究还是烈火山庄的烈如歌。 烈如歌的厢房。 薰衣双手递给坐在香几上的如歌一方湿巾,温温的,敷在脸上煞是舒服。如歌闭上眼睛,享受得直想叹息,啊,还是在家里好啊。 蝶衣却象是生起气来,撅着小嘴道:“薰衣,不要理她,没有良心的小姐,还回来做什么!既然你不要我们了,我们也不理你!” 如歌心叫糟了,边向薰衣使眼色求她帮忙,边扯住蝶衣的袖子,轻轻摇晃: “蝶衣姐姐,求你不要生歌儿的气好不好?歌儿这不是回来了吗?歌儿就算在外面,心里面仍然惦念着蝶衣姐姐和薰衣姐姐,怎么会不要你们呢?” 蝶衣一股气难消,瞪着她:“你竟然说走就走,都不知道大家会担心你吗?” 如歌低下头:“对不起。” 蝶衣白她一眼,稍微平息一下怒火:“我们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你想出去散散心,我们也不会拦着你呀。你说要去哪里,就算天涯海角我们也会二话不说跟随你,哪怕庄主将来治我们的罪,我们也不怕!可是……” 她脸色苍白:“你一声不响偷偷溜走,从小到大你从没有离开过烈火山庄半步,这一走,叫人可有多担心……” 薰衣接过如歌手中的巾子,微笑道:“小姐,你走以后蝶衣是吃不下睡不着,她还担心你会想不开寻死,满山满河的去找你。” 蝶衣脸儿微红,嗔道:“说这干嘛?” 如歌惊得张大嘴:“我会寻死?蝶衣姐姐,你觉得我会那么想不开?!”难道,她给人的印象是脆弱到不堪一击? 蝶衣望着她,无语。 薰衣摇头道:“蝶衣,小姐远比你想象中坚强得多。她决做不出寻死的傻事。” 如歌凝视着从小陪她一起长大的薰衣和蝶衣,拉住她们两个的手,郑重言道: “两位姐姐放心,我向你们保证,无论遇到什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4章 傍晚。 竹林中的青石路上不时走过烈火山庄的人。 每个人都会看到小河边那个正在洗濯衣裳的柔弱女子。 她的面孔比纸苍白。 她的肩膀比纸单薄。 她的身子虚弱到可以被河水卷走。 她旁边的木桶堆满了脏衣裳。 汗珠象露水一样缀在她的额角,让看到她的每个人都怜惜得心痛。 如歌静静来到她身后,打量她纤瘦的背影。 清纯得象荷叶上的露珠,清忽轻兮惹人怜。男人喜欢的都是这一类女子吗?她忽然想起了品花楼中的香儿。 莹衣回转头,对她温柔地笑: “小姐。” 如歌也笑一笑,坐在她身边,与她只隔着那个脏衣桶。 夕阳金黄。 小河潺潺。 如歌望着粼粼水波,说道: “我的轻功是父亲传授,虽然未得精髓,但寻常之人绝听不出我的脚步声。不晓得莹衣姑娘居然也会武功。” 莹衣洗衣裳的双手僵住。 半晌,她望着如歌晶莹的小脸,含笑道: “我哪里会什么武功,是枫少爷见我体虚传我一些粗简的功夫。” 如歌惊讶: “哦,粗简的功夫就能以气当剑制住我的穴道,使我助你演出一场让人同情的好戏,莹衣姑娘果然天纵奇才,可喜可贺。想必你额头的汗水也是用那粗简的功夫逼出来的吧。” 莹衣眼底暗光连闪。 如歌直直凝注她。 终于。 莹衣莞尔一笑:“不错,你远比我想象中聪明,只可惜你还是输了。” 如歌不语。 莹衣的声音低如水波:“你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我是命如草芥的下贱丫鬟,可是,你也不过是个失败的女人,连心爱的男人也被我夺走。不管我使用的是什么手段,只要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我就是胜利者。” 她又道:“就算你告诉别人当日不是你推我下水,除了玉自寒,烈火山庄又有谁会相信?枫少爷早已不将你看在眼中,我才是他要的女人,你只不过是条可怜虫。” 河水映出莹衣冷笑的脸。 她柔弱的背影却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只有如歌沉静地凝注她。 “烈如歌,你在恨我对不对?”莹衣的声音压得很底,仿佛一把锐利的刀子向她刺去,“告诉你,我也恨你。你凭什么是天之娇女,受众人宠爱,除去你是烈明镜的女儿,你有哪一点比得上我,凭什么一切好东西就都该是你的。无论是容貌还是智慧,你比起我来都差得多。” 如歌吸一口气。 微笑。 笑如百花齐开。 “谢谢你,莹衣。”如歌对她笑,“谢谢你帮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莹衣不料她有这样的反应,怔住。 “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很让人怜爱的好姑娘,战枫喜欢你或许有他的道理。可是,”如歌又是一笑,“没想到他也不过是个笨蛋白痴,会喜欢你这样的女人。放心,我决不会去喜欢一个笨蛋白痴的男人,也不会去和你抢,反而要谢谢你。” 没有见到如歌伤心的表情,莹衣恍若挥出去一拳打到了空。 小河映着柔黄的夕阳。 水波一圈圈。 如歌的手指拨弄着河水: “我在品花楼住了一个月,想要看一看如何得到一个人的心。那里的姑娘们出尽百宝,捉摸男人的心思,投其所好,装扮成他们喜欢的样子。我一直想,即使她们成功了,男人们喜欢的究竟是她们本身还是她们装出来的样子。可是,这个问题对她们无关紧要,因为她们要的是银子。你呢,莹衣?” 莹衣攥紧手中的脏衣裳。 如歌微笑: “对,我是一个幸运的人,一出生就过着衣食无缺的幸福日子,你的出现是我遇到的最大的打击。可是,我一点也不恨你,你的所作所为也无非是想要得到幸福,虽然你的手段我不敢恭维。如果要恨,我也只会去恨战枫,他为什么要用你来侮辱我。” 她站起来。 莹衣气得身子颤抖。 如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不用去伪装,所以我总是比你幸福,如果有人喜欢我,也是喜欢真正的我。希望你好运,可以将笨蛋战枫永远欺骗下去。” 莹衣也站起来,颤抖地说: “你在撒谎!我知道你在妒恨我!” 如歌笑着摇摇头: “你错了。为了证明真的不恨你,我可以送给你一个礼物。” 莹衣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这时。 “啪——!” 一个耳光抽在莹衣右颊上,火辣辣顿时肿起来。 如歌轻声道: “看,多好的礼物,你又成了世上最让人同情的女子,可以扑进战枫怀里流泪哭诉。唉,因为会被看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5章 月亮被云彩挡住,夜空昏黑而无光。 荷塘中声声蛙叫。 在寂寥的夜色中显得分外空旷。 如歌抱着膝盖坐在荷塘边,径自望着空无一物的水面发呆。 她觉得有些凉。 不由将身子蜷得紧一些,阻止寒气向她的胸口窜。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白色的身影轻轻坐到她身边。 如歌立时将身子挺直,扭过头去,对那个耀眼的如花男子微笑: “多谢你帮我。” 在无月的夜晚,雪的面容仿佛会发光,轻笑:“如何谢我呢?” 如歌微怔。 雪笑得妩媚:“说要谢我,不能没有诚意啊。” 如歌道:“你说,我做。” 雪张开双臂,微微搂住她的肩膀:“我要你在我的怀中哭一场。” 如歌僵住。 半晌,她抬起头笑:“为什么要哭呢?” “不行,你答应我了。”雪有些生气。 如歌叹息,将脑袋缓缓倚到他的怀中。他的白衣似乎沾染了夜的凉气,有冰冰凉凉的味道,又似冬日的花香,又似春夜的飞雪。 雪将她搂在怀中,轻轻闭上眼睛。 无论如何,她在他怀中,一切都忽然间那么美好。 至于那个诅咒。 比不上她在怀中的感觉。 月亮在云中,透出一点点光亮。 如歌推开他:“可是我真的哭不出来。” 雪沮丧地垂下双手:“你明明很伤心,为什么不哭呢?” 如歌想一想,笑:“或许,是疼痛的时间太久了吧,所有的鲜血都已经痛得凝结,等刀子捅上来的时候,血却流不出来了。” 雪生气道:“战枫那么让你喜欢吗?!” 如歌苦笑道:“如今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你不再喜欢他了?” 雪的眼中有一种喜悦的光芒。 如歌盯着荒芜了三年的荷塘,慢慢道: “等我做完最后一件事情。” 那晚,如歌一夜没睡。 她守着那个荷塘,似乎在等待它一夜间开出映红天际的荷花;可是,奇迹没有出现,一朵荷花也没有,甚至连荷叶也没有踪迹。 雪在她身边静静睡去。 当第一缕阳光破晓,如歌静悄悄地离开睡得象孩子一样的雪,离开了荷塘。 清晨的露珠从树叶滑落到如歌的眉毛上。 她怀抱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站在战枫的屋门外。 敲一敲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 战枫身上有浓浓的酒气,深蓝的布衣有些污迹,似乎曾经呕吐过;见到如歌,他的眼睛忽然亮蓝得可怕,右耳的宝石发出鲜活的光芒。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是你。” 如歌抱紧木盒子,对他笑得云淡风轻:“可以进来吗?” 他闪开,让她走进去。 屋里还是一样的简朴,什么多余的摆设和装饰都没有。 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条长凳。 还有一股浓烈的酒气,窗下凌乱地堆着几只酒坛子。 她在长凳上坐下,将木盒子放在桌上,眼睛无意中看到了放在床下的一双鞋。 白底蓝面,用的是麻线,针脚很密,不十分工整,却来来回回缝了两趟,为得是能够更结实些。她知道,在这双鞋底有一处暗褐色,那是三年前她做鞋的时候他突然进来,为了给他个惊喜,她慌忙藏躲间不小心让针扎破了手。 鞋上有她的血。 他却一次也没有穿过。 如歌将视线收回来,笑容有些单薄:“你还留着这双鞋?” 战枫望着那双一点尘埃也没有的鞋,沙哑道: “是。” 她笑:“应该把它扔掉了。” “是。” 沉默。 然后她皱眉,轻轻吸气:“你知道我来找你做什么吗?” 他眼神黯如大海:“你不该来。” 她笑,笑得有点呛咳:“战枫啊,难道离开的时候你也要如此冷酷吗?” 战枫笔直的站着。 看不出任何一丝情绪的波动。 如歌轻轻抚摩桌上的木盒。 她的声音很凉:“从很小开始,我就喜欢你。你站立的样子,你走路的样子,你吃饭的样子,你说话的样子,你习武的样子,你安静的样子……我喜欢追在你后面跑,你去哪里我去哪里……究竟喜欢你什么呢?喜欢你哪一点呢?我也忘记了。只知道很喜欢你。” 战枫一动不动。 如歌忽然一笑,瞟着他:“战枫,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呢?” 战枫的拳头在身侧握紧,他的指骨煞白。 如歌又问:“你曾经喜欢过我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6章 原来,一切并不象如歌想得那么容易。 她以为出庄以后很轻松就可以找到事情做,可以一边开心地干活,一边开心地游遍天下。其实,她原本计划得很好,能有很多选择,比如说,她可以到酒楼客栈给掌勺师傅们打下手,呵呵,她切菜的功夫现在可是一流啊,只不过,为什么酒楼里要定下不收女人帮厨的规矩呢?好吧,就算她不去切菜,跑堂送菜斟茶总可以啊,可是——但是—— 如歌欲哭无泪。 雪总——是——跟着她! 她在酒楼跑堂,他就打扮得像画中仙人,白天黑夜痴痴凝视她,让所有的客人浑身寒战;她想去人家做丫头,管事的一见她身边硬要跟着一个白吃白喝风姿绝美的大男人,脑袋摇得比波浪鼓还凶;她好歹还有一身力气,实在不行去帮人扛货,雪却用手帕捂住鼻子,哀怨地大声抱怨环境又脏又差,当他控诉到第九百九十九声时,忍无可忍的帐房先生请他们走路了。 只有一个地方欢迎他们,没错,就是青楼。 青楼的老鸨们一见雪就眼睛贼亮,争相邀请他挂牌献艺,却又被她一口拒绝了。 所以。 现在是山穷水尽、粮断银绝! 熙熙攘攘的集市上。 吆喝的商贩,往来的行人,香气四溢的馒头包子,红彤彤的糖葫芦,刚出炉的点心糕饼…… “咕咚!” 抱着肚子坐在屋檐下的如歌咽了大大一口口水,啊,她好饿啊,肠子好象绞着一样,发出“辘辘”的哀叫!她将扁扁的肚子抱得更紧些,用精神力量告诉自己—— 我——不——饿——! 因为即使饿也没有办法,挣不到钱,原来的银子也花光了,悲惨的如歌只能饿得两眼发花天旋地转。 忽然。 她耸耸鼻子。 好香啊…… 是谁胆敢在她身边吃东西,卑鄙地试图引诱出她想要打劫的罪恶念头! 她怒瞪过去—— 却见一身白衣干净鲜亮的雪,正笑嘻嘻地拿着两个酥黄的热烧饼,朝她扇来香气。 如歌瞪大眼睛:“咱们还有买烧饼的钱?”说着,她一把抢过一个,三下两下塞进嘴巴里,她快饿死了! 雪白她一眼:“做梦呢,银子早没了。” 一口呛到,烧饼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如歌噎得面红耳赤,雪大笑着帮她拍拍后背:“这么激动做什么?” 如歌缓过气,指住他:“烧饼怎么来的?!” “偷来的,抢来的。”雪笑得很轻松。 她恨不得将吃下去的烧饼吐出来,悲愤道:“雪,我们就算再穷再饿也不能做这样的事情,人家卖烧饼做小买卖养家糊口多不容易,你偷人家抢人家……” “是不可能的。”雪俊美的脸皱成一团,受不了,她那什么语气嘛,好象三娘教子。 如歌没反应过来。 “什么不可能。” 雪当她白痴,摇摇头道:“烧饼是别人送的。” “送的?”她好象八哥。 雪笑起来,朝集市东头卖烧饼的小寡妇黄嫂抛个媚眼,黄嫂被他勾得心潮澎湃,一时间手足无措,给客人包的烧饼滚落在地上。 如歌看看黄嫂,又看看雪:“为了两只烧饼,你居然出卖色相?” “是,怎样?” 如歌笑呵呵:“这是不对的,为了以示小惩,呵呵……” 雪冷笑着将剩下的那个烧饼也给她:“为了惩罚我,这只你也吃掉好了。”不就是想多吃一个吗?还要找借口。 如歌心虚地接过来:“呵呵,你不吃吗?”只吃一个烧饼是不够的,她还是饿啊。 雪优美地走开,留下一句话—— “我让郑二娘送我几个肉包子。” 肉包子?如歌咬着烧饼有些后悔,肉包子也很好吃啊,不晓得他还肯不肯分给她了。至于引诱别人送东西,算了,此时穷困潦倒,还是活下去最重要,而且能把东西送人也必是经过考虑的吧。 如歌和雪吃得饱饱的。 两人坐在屋檐下,阳光暖暖得让人想睡觉。 如歌努力将瞌睡虫赶跑,打起精神开始一个严肃的话题: “我们要以什么为生?” 雪懒洋洋,快要睡着了:“这样就很好。” “砰!” 如歌敲他的脑袋:“你正经点行不行?这关系到我们的生死存亡啊!” 雪打着哈欠:“反正你不能抛下我,不管你做什么我都要在旁边。”这是他唯一的条件,其他都不管。 如歌的脸开始狰狞:“雪!你已经很大了,不是个小孩子!整天缠住我、黏着我,你究竟想干什么?!”天哪,如果跟他形影不离,她什么活儿也找不到。 雪恬着脸笑,带着浓浓的孩子气: “因为我喜欢你嘛,一见不到你就会心慌得要死。” 她握紧拳头:“那认识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7章 一大早,如歌就在热火朝天地做烧饼! 面团要揉得很劲道才好,她擦擦额头的汗,啊,烧饼铺的名气越来越大,慕名而来的客人越来越多,她一定也要将烧饼做得越来越好吃,才不会让人觉得名不副实,而且可以引来更多的回头客。 如歌边揉面团边笑,原来付出努力获得成功能够带来如此大的快乐! 刀冽香拨开内屋的布帘,宿醉的脑袋让她眩晕地想吐,她倚在门边,冷眼打量那个脸上沾着面粉哼着小曲快乐地做烧饼的红衣裳小姑娘。 只不过是个做烧饼的而已。 有了雪,不在青楼做丫头,干得也还是低贱的活儿。 如歌发现了她,笑着招呼道:“醒了啊。” 刀冽香眼神阴暗。 如歌接着揉面团:“你昨天好象喝了很多酒,吐了整夜,现在脑袋一定很痛吧。桌子上有一碗醒酒汤,你喝下去应该会好些。”在品花楼的时候,姑娘们经常喝醉,做醒酒汤就成了每个丫头必须掌握的本领。 刀冽香盯着她:“你叫什么。” 如歌看她一眼,微笑道:“喂,你说话不太客气啊,还有,我昨晚一直照顾你,你似乎忘记感谢我了。” 刀冽香冷笑:“凭你也配?!” “轰!” 一团火球在刀冽香身上炸开! 她卒不及防,衣裳被烧出个大洞,不禁怒喝道:“是谁?!” 雷惊鸿施施然走到如歌身旁,取笑道:“怎样,告诉你不要理这条母狗,任她醉死在街头好了,你偏不听,如今后悔了吧。” 刀冽香怒瞪他道:“臭小子,你是否真的想死!” 如歌开始往面团上抹油:“麻烦两位可不可以出去说话,这些烧饼是要急着做出来的,否则就赶不上第一拨客人了。” 雷惊鸿大笑:“哈哈,有本少爷在,雪和你怎么还会卖烧饼呢?”他摸出一把银票,拍在案上,“这家烧饼店少爷买下了!” 如歌象看怪物一样盯着他。 忍不住摇摇头。 然后喊道—— “雪——!快起床!” 雪仿佛从床上跌下来…… “快起床!!快起床!!!!” 如歌施展魔音穿耳神功,大声叫喊着雪。 白衣慵懒地披在身上,长发有些凌乱,雪睡眼惺忪地走出来,懒懒道:“怎么了?” 雷惊鸿和刀冽香看得痴掉。 破晓的阳光将雪的肌肤映得好似透明,懒洋洋的模样象晨风中初绽的白花,他美得似乎随时都会幻化成仙。 如歌无奈道:“雪,麻烦将你的朋友们带走,我需要安静地做烧饼。”她可不想砸了雪记烧饼铺的招牌。 雪哈欠道:“哦,明白了。”接着,对雷惊鸿和刀洌香招招手,笑眯眯地说,“来呀,咱们到外面去玩。” 那天。 雪记烧饼铺的生意额外好。 因为有两个高手在铺子外面卖艺。女子使刀,刀刀致命狠辣;少年用火器,花样百出,比过节时的烟花爆竹还要精彩好看。两人过招时毫不留情,比寻常卖艺之人温吞吞的假比划有看头多了,激起围观的百姓们阵阵喝彩! 哇,精彩绝伦的表演,扑鼻诱人的烧饼香。 平安镇的百姓们边吃烧饼边赏拼斗。 好吃啊好吃,好看啊好看! 雷惊鸿和刀冽香从此成了烧饼铺的常客。 两个人还是彼此看对方不顺眼,然而不晓得雪究竟用了什么法子,两人终于不再剑拔弩张地随时准备决战。 这日。 谢小风悄悄说:“如歌姐姐,那个大姐姐为什么总是阴沉着脸好象要发怒的样子,看起来很恐怖啊。” 屋子另一边的刀冽香突然横目瞪过来,吓得小孩子浑身一激灵。 如歌偷笑:“她是心情不好吧。” 谢小风凑到她耳边,困惑问:“可是她为什么心情总是不好呢?” 如歌道:“可能是因为她放不开。” 谢小风更奇怪:“什么叫放不开?” 如歌想一想道:“比如一件东西不是你的,你怎样努力也还不是你的,但你宁可死也要把它变成你的,却无论如何都变不成你的。” 谢小风挠头:“听不懂啊。” 如歌笑:“你还是小孩子嘛,可以听懂的时候就长大了。” 刀冽香的身子僵直,嘴唇抿成一道线。 这时,雷惊鸿走过来,望着谢小风笑道: “听说你就是断雷庄谢厚友的孙子?” 谢小风挺起胸脯:“对!我是谢小风!” “嗯,不错,”雷惊鸿点头,“小小年纪就已经很有气势……” 谢小风喜笑颜开。 “只可惜,为什么你会生在断雷庄呢?”雷惊鸿摸着下巴叹息。 谢小风虽还不太懂事,却也听出他话夹嘲讽,惊怒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8章 战枫,十九岁。 手中一把“天命”刀,刀法狠辣。 性情坚忍、无情。 据说他十七岁时开始杀人,在他刀下不分男女老幼,凡是他认为该杀之人,皆一刀两断,死状极惨。 这次断雷庄血案,烈火山庄令战枫出面解决。 人间烈火,冥界暗河。 随着暗夜罗神秘消失,暗河宫仿佛在人间蒸发。烈火山庄成为了江湖的主宰,它的判断,就是武林的决定。 没有人可以违抗。 而战枫,就要做出一个判断。 是谁杀了断雷庄庄主谢厚友。 深夜。 天下无刀城。 白胖的刀无痕抚弄酒杯:“战枫应该知道,他做出的判断可能会使武林大乱。” 刀无暇锦衣玉袍,手中纸扇轻摇,笑容无懈可击: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 刀无痕道:“战飞天的儿子,应该不会差到哪里。” 刀无暇微笑道:“身为战飞天之子,他更加不能做错事情。” 两人相视一笑。 笑容中有说不出的意味。 刀无痕饮下酒:“那就可以放心了。” 刀无暇摇扇轻笑: “战枫必定会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清晨。 如歌打开店铺的门,将一箩筐热腾腾的烧饼抬出来。 她看看天色,乌云阴阴地压得很低,似乎会下雨。或许是阴天的缘故,也没有阳光,街上的人很少,有种萧瑟的感觉。 秋天,快来了吗? 她觉得胸口莫名地有些堵,好象有一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却又说不上来。 她吸一口气,想要把奇怪的感觉赶走。 却忽然怔住。 好似自烟雾中,街的东面走来两个人。 一前一后。 前面的人二十五岁年纪,背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古剑,面容带些忧郁,眼睛却很有生气。如歌知道他,他是烈火山庄排名前二十位以内的杀手,名字叫做钟离无泪。 后面的少年气息很冷。 一袭蓝色布衣,身子又挺又直,幽黑发蓝的卷发在晨风中轻轻飞扬,一双暗黑的眼睛冷漠孤寂。 如歌自然也认得他。 战枫。 阴沉的清晨。 空气似乎也是灰灰的。 雪记烧饼铺。 如歌怔怔地站在冒着热气的烧饼后面。 一只白色小鸟扑喇喇飞过。 战枫—— 仿佛没有看见她。 从她面前走过。 笔直地漠然地从那箩筐烧饼前面走过。 烧饼的热气晕染了如歌的睫毛,白色的雾珠让她觉得眼睛一阵湿凉。 她握紧拳头,忽然朗声笑着招呼道: “公子,要买烧饼吗?我们的烧饼又香又酥!” 为什么要装做视而不见,既然放下了,他又跟普通的客人,跟满大街的行人有什么不同呢?在这里,她只是一个卖烧饼的,招揽顾客是她最重要的事情。 战枫站住。 他没有想到她会叫住他,他以为她恨他。可是,当他转过身望住她清澈的眼睛,他忽然间知道—— 她已经放下了他。 在她的眼中,他已经和千千万万的路人毫无差别,只是一个她认为会买烧饼的人。 战枫冰冷。 他垂下眼睛,眼底的深蓝无人可见。 他伸出手,手指镇定有力,拿起箩筐最上面的一个烧饼,烧饼很热,他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如歌望他一眼。 微笑问道:“公子,要我为你包起来吗?” 战枫没有说话,将烧饼握在掌心,继续向前走;仿佛他从来没有停下来,也根本没有买过烧饼。 只是,这烧饼他一直握在掌心。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天很阴。 晨风很凉。 如歌扶住木案,闭上眼睛,只觉一阵金星在脑中飞冒。 这时,雪的声音淡淡传来:“笨丫头,你忘记收钱了。” 如歌想一想,失声笑道: “是啊,我忘了!” 雪摇头叹息:“败家呀,今天就罚你卖一整天烧饼,不许休息!” 如歌应道: “是!” 雪看她重又精神奕奕,不由也微笑了。 如歌望着他如花的笑容,心中忽然一阵暖意,脱口而出: “雪,谢谢你。” 白衣耀眼,笑容耀眼,雪瞅着她: “真要感谢我,就永远和我在一起。” 他的眼中有深邃的感情。 如歌疑惑地盯着他,蓦地,感到有些不妥。 两天后。 烈火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9章 曹人丘死讯传出。 江湖恢复到昔日的平静。 已经是初秋。 天下无刀城的后园中,亭台流水,绿树妍花。 石桌上有几碟精致的糕点,和一壶上好的绿茶。 香儿笑得婉柔: “歌儿,你终于有空儿到这里来玩。” 如歌望着她隆起的小腹,好奇道: “香儿姐姐,孩子会什么时候出生呢?” “大约会是深冬。” 如歌微笑:“好啊,都说冬天出生的孩子脾气好,将来一定又孝顺又贴心。” 香儿抚住腹部,脸上有幸福的光芒:“希望这样。”她以后的人生全依托在这孩子身上了。 如歌打开手边的小包袱,拿出一套小衣服小鞋小帽子。 “这是我赶出来送给小孩子的,手工不是很好,但布料很软和,应该可以贴身穿。” 香儿望住她,心里一酸,握住她的手: “谢谢你。” 她声音哽咽住,再说不出话。妾侍们已经为刀无暇生有三男二女,她肚里的孩子没有人稀罕,他只是命人多给她炖些补品养身子,便再不关心。两个多月,只听说他经常去媚姨娘处,并未见过面。此刻,见到如歌关心的眼神,虽只是几句话语,已使受人冷落的她百感交加。 如歌拍拍她的手,笑道: “人家都说有身子的女人爱动感情,看来一点也没错呢。不过,只可以笑,不可以哭啊,否则孩子一出生就会象个小老头的!” 香儿“扑哧”一声笑出来: “乱讲!” 如歌拍手笑:“看啊,笑起来的香儿姐姐多美丽。” 香儿被她一搅和,感伤霎时烟消云散掉。两人开始说一些品花楼别后各自的情景。 香儿忽然道:“你知道那个媚姨娘是谁吗?” 如歌疑惑道:“莫非是我认识的。” 香儿笑得有些奇特:“对。她就是——” “香姨娘!” 环儿从小径远处跑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香姨娘,胡大夫来给您开补药方子了,说需要再给您把把脉。” 香儿为难地皱起眉头。 如歌笑呵呵:“姐姐只管去吧,身子要紧啊,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香儿抱歉道:“那就怠慢了。” 如歌摆着手说道:“去啊,去啊。” 香儿同环儿走了。 花园中只余如歌一人。 她站起身,慢慢打量眼前这片景色如画的园子。天下无刀城,只看这飞檐金瓦的气派,便已不输烈火山庄。 忽然。 自树木遮掩间,她见到一个黑衣男子神情匆忙、手拿信筒向东面奔去。 如歌目光一紧。 郁茂的梧桐树旁,一个白色亭台。 四面鹅黄竹帘垂下。 隐约三个身影。 谈话的声音压得极低。 “战枫果然选择了曹人丘。” “他是明智的人。” “既然如此,一切就按计划行事。” “是。” “另外,京中传来消息……” 纸扇轻摇声。 “静渊王身子越来越弱……” “哼,只怕离死已经不远了。” “没想到……” “这样也好。” “嘱咐他们再小心些,毕竟他是……” “……” 笑声低沉地自白亭中传出。 梧桐树浓密的枝桠似乎被风吹过,刷啦啦响了一阵。 竹帘一卷。 刀无痕目光如冷箭向梧桐射去! 一颗石子打在梧桐的枝叶上,又一阵轻响…… 只见一个粉裳微透,面容娇媚的少妇抓着几只石子,边朝树上掷,边笑着道:“淘气的鸟儿,藏到树叶后面我就瞧不见你了吗?” 一只翠翅黄身的画眉儿,震翅从枝叶间窜出,飞到少妇手背,啾啾昂首啼叫。 刀无暇合扇叱道:“你怎会在这里?!” 美少妇撒娇道:“这园子难道是我不能来的?!你也恁霸道,连逗只鸟也不许吗,人家要生气了!” 刀无暇面色不豫:“白亭周围不许杂人走近,这规矩你会不懂!” 美少妇薄怒道:“鸟儿欺负我,你也欺负我,它飞着飞着就到了这里,可不是我让它来的。还不是知道你素日里疼它,我才紧张怕它飞丢了,原来又是我做错了!” 刀无暇只觉跟女人争辩是天下最无聊的事情,拧眉离开了白亭。 黑衣人跟随着。 刀无痕走的时候瞟了一眼粉衫女子,果然骚媚入骨,怪不得大哥念念不忘、今次又格外心软。 白亭里空无一人。 过了一会儿。 美少妇对梧桐树低声道:“下来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0章 春风如醉。 满树海棠花。 粉红色的花瓣柔软地落在地面。 九岁的男孩子孤独坐在轮椅中,花瓣悠悠落在他青色衣襟上,他的双手苍白,一只雕花羊脂玉扳指松松戴在左手拇指。 他的神态安静。 安静得让所有人忽视他的存在。 安静得令人心痛。 他听不见声音,也无法行走,他的世界只有宁静。 他可以看到杏树下正在嬉闹的两个小孩子。 六岁的小枫蓝色布衣,头发微微卷曲,右耳的宝石闪闪发光,他从树上溜下来,手上捧着一把青色的小杏儿;三岁的小如歌晶莹的小脸粉嘟嘟,拍着巴掌笑,笑容灿烂可爱。 小枫将小杏儿送到小如歌面前。 小如歌拈起一只,小心翼翼地尝,似乎很酸,嘴巴眼睛皱在一起,酸得吐出粉红的小舌头。 小枫笑了。 眼睛湛蓝湛蓝,象万里无云的蓝天。 小如歌嘟起嘴巴,非要小枫也吃掉一只青涩的杏儿;小枫躲着,于是她去追。 于是两人笑闹着跑远了。 虽然听不见他们的笑声。 但可以看到他们的快乐。 轮椅中,九岁的男孩子轻轻摸着白玉扳指,闭上眼睛,想起他很久未见的父皇;在烈火山庄,虽然他的身份是秘密,但人人对他很尊敬。师父尽心传他武功,给他最好的照顾,然而他却羡慕师父对小枫和惊雷的责罚。 因为他是聋子。 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同他讲话。 这世上,他静得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 有人拽他。 一只软软的小手拽着他的衣袖。 他睁开眼睛。 却是方才跑远的小如歌。 花团锦簇的海棠树下,粉白的面颊映着鲜红的衣裳,小如歌笑得似乎会发光! 她摇着他的胳膊,踮起脚尖,将一颗青青的杏儿凑近他唇边。 他摇摇头。 她把杏儿往他嘴里塞。 他偏过头。 她瞪着他,忽然,眼睛里涌满了泪水—— 她开始哭。 他叹息,拍拍她的脑袋,接过杏儿,慢慢嚼…… 好酸! 酸得他仿佛要从轮椅中跳出来! 她笑了,然后嘴巴以大大的弧度扯出一个口型。 他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唇边,把刚才的口型又重复一遍;他能感觉到她嘴旁肌肤的震动。 她抓起一个杏儿,塞进自己嘴巴里,酸得浑身颤抖。 然后,又重复那个口型。 他望着她。 那天,她一共吃下十六只小杏儿。 酸。 这是他“听”到的第一个字。 自那日后。 小如歌就经常找他“说话”。 开始时,他不晓得她在讲什么,她总是趴在他的膝头,仰着脑袋不停在说。最初她说得慢,日子久了越说越快。而他,居然也可以跟上。 他十五岁时。 九岁的如歌逼着他开口“讲话”。 她说想听他的声音。 他没答应。 她哭了一天一夜。 他终于屈服了。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感到干涩的喉咙在费力地颤抖;他知道那声音一定很难听,因为那个从门口经过的婢女,脸上表情难受得仿佛恨不得将耳朵捂起来。 如歌却欢呼,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告诉他,他的声音比小鸟的歌声还动听。 他被她的比喻逗笑了。 小鸟的歌声? 多孩子气的话。 但是,只要她开心,就可以了;这世上,他的声音,只说给她听。 他会说的第一句话是—— “如歌。” 静渊王府。 午后的庭院。 玉自寒静静在轮椅中睡着,似乎觉得有些冷,他的眉心浅浅皱起。青衫的他,在初秋疏冷的阳光里,好象流淌着光华的寒玉。 睡梦中,他见到了她。 她喜欢鲜红的衣裳,笑容也象火焰一般热烈;她喜欢象只小猫一样趴在他的膝头,对他讲她的开心和烦恼;她最喜欢笑盈盈比画着双手,告诉他战枫怎样了,他们去到哪里玩,那时侯她快乐得神采飞扬。 后来,她渐渐忧愁,趴在他的膝头长久也不说话。 他不晓得该怎样安慰她。 因为她的幸福和悲伤,并不是因为他。 沉睡中,玉自寒的嘴唇轻轻在动。 仔细去看,可以知道那是无声的—— “如歌”。 秋日的午后. 玉自寒慢慢醒过来,眼睛睁开,却依然象在梦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1章 秋日的阳光,明亮清澈。 阳光透过木窗,洒在轮椅中那青色的身影上,仿佛有玉的光芒,并不扎眼,却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快乐的如歌端着一碟热气腾腾的豌豆黄进来,脸上笑盈盈。是啊,这几天她很开心,师兄昏睡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呢。以前,每当他沉沉地昏睡,浑身的气息僵冷如冰,她的心就好象被针扎一样,非要摸着他微弱的脉搏才能稍稍喘过气。 玉自寒放下手中的白玉茶盏,对她微笑。 “师兄!你没有睡啊!” 如歌蹲下来,将碟子放在他膝上,用手指试试点心的温度,然后满意地用银筷夹一块给他,笑道:“刚做好的新鲜点心啊,要不要尝一些?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呢!” “好。” “怎样,好吃吧?!我嘱咐师傅少放了点糖,就不会很腻,豆子的清香也可以出来。” 玉自寒摸摸她的脑袋。 “不过,呵呵,再好吃你也只能吃一块啊,否则会不舒服的。”如歌坐在小凳子上,从他膝上的碟子中挑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嚼着,猛点头道,“嗯!好吃好吃!师兄不可以跟我抢啊,剩下的全是我的!” 玉自寒望着她,目光温柔如阳光下的大海。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的苦心呢?又想让他多吃些,又怕他会吐血,于是她费尽了心思做各种各样的食物,让他一天多吃几次,每次只吃一点。 如歌抬起头,碰到他柔和的凝视,惊奇道: “为什么这样看我呢?” 她想一想,又笑着说:“是不是你也发现我变得比以前漂亮了!” 玉自寒打量她。 这段日子来,如歌的模样变了一些。她的下巴瘦削起来,眼睛水汪汪好象一潭秋水,肌肤如象牙一样洁白,似乎个子也长高了些。原本的青涩可爱,在举手投足间却有了动人心魄的美丽。 如歌笑嘻嘻:“奇怪啊,我好象一天比一天漂亮呢,爹现在若是看见我,会不会认不出来呢?” 玉自寒笑道:“你本来就美。” 如歌羞红了脸:“骗人也不是这样骗的啊,我以前哪里漂亮了,顶多是讨人喜欢罢了。”她吐吐舌头,又笑,“呵呵,你是师兄啊,不会笑我臭美的,对不对?” 玉自寒笑得很开心。 如歌捧住自己的脸蛋:“我现在照镜子啊,觉得长得好象越来越不象爹了。我一定是象我娘!那我娘一定是个绝代大美人喽!”她一出生娘就死了,也没有娘的画像。 玉自寒忽然捂住胸口,表情有点痛苦。 如歌惊道:“你怎么了,痛吗?” 玉自寒皱眉道:“有些冷。” “为什么?” “听到你的话。” 如歌怔了怔,腾地明白了,脸涨得通红:“臭师兄,你竟然嘲笑我!哎呀,刚才你自己还说我美呢,居然……啊……”她扑过去,用拳头乱打他! 玉自寒笑得胸口震动,低哑的笑声传出窗外。 屋外的玄璜听到了。 泪水暗暗湿润了他的眼睛。 跟随了王爷十五年,第一次听见他的笑声。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 那么美好。 如歌静静握住玉自寒的手,仰起脸,微笑: “师兄,你的笑声真的很好听。” 她皱皱鼻子,笑: “有种幸福的感觉啊……那以后,你要常常笑给我听,好不好?” 玉自寒望住她。 “好。” 只要她想要的,他什么都可以给她。 如歌也望着他。 他眼中的某种神情忽然打动了她的心。 秋日的风将她的发丝吹乱,粘在她的唇上;他的手指为她拢好发丝,指尖微微触到她的唇…… 她的唇火热;他的指尖清凉。 她忽然闻到了他的体味,淡淡的,象茶一样,有点苦涩,却悠长,而清香…… 她忽然有些紧张,慌忙跳了起来。 面对相处了十几年的师兄,她忽然觉得心很慌,很烫, 玉自寒宁静地微笑。 他端起案几上的茶盏,让氤氲的茶气遮住他眼中的悸动。 如歌在屋里胡乱看着,说道:“哎呀,师兄,这里的书好多啊,你全都看过吗?好了不起!”她又发现案上有很多公文,惊奇地说:“这是什么?” 玉自寒道:“各地的吏政。” 如歌睁大双眼:“这不是皇上和大臣们事情吗?” 玉自寒将茶盏放于案上,没有说话。 这段日子,父皇的身体有恙,将许多事情交于他处理,引起了两位兄长的猜忌。他虽对权力皇位不感兴趣,但父皇嘱咐下来的事情却想办得妥当。 如歌皱眉道:“皇上不晓得你的身子很弱吗?让你做这么多事情,会很辛苦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2章 如水的月光。 满树桂花。 娇小玲珑的花朵热烈地吐着芬芳。 “昨夜有人对我说,”如歌鲜艳的红衣在月色中有逼人的美丽,“师兄的‘病’只有雪衣王可以治得好……” 雪轻笑,仿佛迷人的花香: “哦,她这样说。” 如歌望着他,目光渐渐凝重:“雪,我想知道,师兄身上的寒咒是你下的吗?” 雪轻轻瞅她,漆黑的眼眸中似有忧伤流转。 “你说呢?” 如歌沉默一会儿:“希望不是你。” 雪笑得耀眼:“好啊,那就不是我!”他笑一笑,又说,“我那么喜欢你,怎么会去做让你难过的事情……” “雪……” “说啊……” 如歌揉一揉眉心,道:“好,我相信你。” 雪笑盈盈地将她拉下来,两人肩并肩坐在桂花树下,皎洁的月光筛过轻摇的花叶,温柔洒在他和她的身上。 他没有骗她。 寒咒的确不是他所施。 只不过,皇上将那只玄冰盏赐给玉自寒时,他也在。他怎会不知道玄冰盏中有什么古怪,可是—— 细风吹过,如歌的眼睛怔怔望着师兄的厢房,雪只看见她洁玉般的耳垂,一小朵黄色的桂花坠在她的肩膀上。 他凝望着她。 夜空中万千云气舒卷。 可是,只要能象这样留在她身边,他任何事情都愿意去做。 “你怎么进来的,为何在王府中抚琴却没有侍卫出来?” “我设了结界啊,只有你能看见我、听见我。”雪将她肩上的花朵拈下来,托在手中。 “哦。” 他的话很奇怪,但如歌已经不想多费脑筋了。 “那黑纱女子是谁呢?” “暗夜绝。” “暗夜绝?”如歌扭过脸看他,“是暗河的人吗?名字跟暗夜罗好像。” “她是暗夜罗的妹妹。” 如歌想一想:“你认得她?她说话的口气好象很恨你。” “你在关心我,对不对?” 雪将桂花凑近鼻间,轻轻吸着芬芳。 “你是我的朋友。” “所以关心我?” 如歌瞪着他,对这样孩子般的追问哭笑不得: “是!” 啊,幸福而甜蜜的花香! 雪的笑容闪闪亮亮,飞快在她颊边落下一个清香的吻,笑道: “多好,你心里有我。” 如歌用力将颊上奇异的感觉擦掉,瞪他:“正经一些说话,行不行?!” 雪微笑不语。 “她说只有你能治好师兄。”如歌俯在膝盖上,胳膊将腿抱得很紧,“可是,我总觉得她似乎存有恶意。” “然后呢……” “会伤害到你吗?”如歌紧紧望着悠然而笑的雪。 雪静静凝视她: “如果会伤害到我,那又怎样?” 如歌咬住嘴唇,摇头道:“那就算了。” 仿佛雪地上最耀眼的阳光,他的眼中有闪亮如泪的光芒。 雪屏住呼吸: “我以为……” 原来,在她的心里,并不是只有玉自寒啊;他,也是她所在意的啊…… 夜色中。 桂花香气如月光一般美丽。 如歌怔怔道: “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没有权力以另一个人的生命来交换。” “如果玉自寒真的死掉呢?” 她闭上眼睛:“我不知道。”她的脸色苍白,幽黑的睫毛微微颤动,“我不能去想……” “你爱他吗?” 雪的声音轻若花瓣飘落的动静。 宁静。 然后是她的回答: “从小时候,只要在师兄身边,我就会觉得很安全;无论是开心还是难过,只想要讲给他听。我那么喜欢战枫,可是他知道的事情远远没有师兄知道的多。我知道,师兄最爱护我,爹有时候还对我凶,可是在师兄眼里,我是最好的……” 她轻轻地说: “我自然爱师兄。有他在,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不会害怕。可是,师兄‘生病’了,他虽然一直都在对我微笑,可是我就是知道他身上其实很痛。” 泪水静静从她脸上滑落。 “如果可以的话,我宁可用世上的一切来交换,让他好起来……可以在庭院里看碧玉铃铛、‘听’风的声音,可以在窗前喝一杯新茶,可以永远让我趴在他的膝上、拍拍我的脑袋……” 她的眼睛依然闭着,睫毛在泪水的浸泡下湿湿亮亮。 “可是,他要死了吗……” 没有了师兄的日子,会死寂空洞得仿佛冬日里深深的枯井…… “笨丫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3章 “今晚?” “是。” “消息放出去了吗?” “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 “那里守卫如何?” “……” “黑翼?!” 暗夜绝不悦地盯住忽然沉默的男子。 “属下觉得奇怪,”黑衣男子眼中有犹豫,“静渊王府的防备比平日好象松懈许多。” “哦?” 暗夜绝暗暗吃惊。雪衣王向来如有神算,断不该这般松懈大意。 “属下担心其中有诈。” 她冷哼:“不管是否有诈,这都是难得的机会,决不可以错过!” “只有三宫主跟属下两人同去?” “你对本座没有信心?!” “不敢。”黑翼沉声道,“只是多带些人把握更大。” “哼!”暗夜绝恨恨地一振长袖,“你明知我是偷偷出宫,偏说这些作什么!” 黑翼垂目而立。 “若是你怕‘他’日后责罚你,这次也不用跟着我了!” “属下不敢。保护三宫主是属下的责任。” “那就少废话!知道你们从来就没有将我看在眼里!” “属下不敢。” 黑翼的目光如古井无波。 暗夜绝恼怒地一掌甩翻案上铜镜,冷艳的面孔裹上严霜,大步迈出阴暗的殿堂。 黑翼跟随。 奇怪,这殿堂如此阴森寒冷,莫非是在地下不成? 静渊王府。 赤璋、白琥、玄璜、黄琮皆神色凝重,站在厢房外的长廊上。 窗上透出摇曳的烛火。 隐约可以看见两个身影,一人似坐在轮椅上,一人盘膝坐于他身后。 两人这个模样已然半个时辰。 庭院中一片寂静。 只有阵阵带着寒气的白烟,从窗中暗暗透出。 树叶轻动。 白琥低声冷笑道:“好象要来了。” 黄琮握住腰间的长河剑,颦眉道:“来的好!” 白烟绵绵不断从木窗涌出。 赤璋的脸似乎更红涨了些,他的手掌似乎也比平时大了一倍,象涨满了血一样。 玄璜却好象没有听见他们说话,径直望着那安静的窗子,淡眉细目间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夜色中传来一声清啸。 象是鹰。 但这里哪儿来的鹰? 白琥、黄琮、赤璋徇声望去,心中早已打起十二分警惕。 玄璜也缓缓转回头。 ****** 一盏微弱的灯火。 如歌用内力护住它,使它不至于象另外七盏灯火一样被寒气逼得熄灭掉。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玉自寒和雪。 忘记了该如何呼吸。 屋内如严冬一样寒冷。 玉自寒面色苍白,青衣被薄汗濡湿,体内仿佛有无数道阴寒的气流游走,又仿佛正在被一股更强大更森寒的黑洞吸入。 可是他无力抵抗。 因为雪封住了他所有的穴道。 雪盘膝而坐,掌心抵住玉自寒的后背。 袅袅寒气自雪的头顶逸出,他的脸色亦是苍白,却苍白得晶莹通透,映着雪白的外衣,有种惊心的美丽。 时间仿佛静止。 如歌不晓得这样过了多久。 灯盏中的油,已经燃去了小半。 雪忽然闷咳一声,苍白的脸上染出两朵诡异的红晕。 他的手掌有些颤抖。 身子微微一斜。 如歌大惊,手一抖,滚烫的灯油落在她手掌上,险险便惊呼出来。 啊,不可以。 她知道在用功疗伤的时候最忌有打扰。 可是,看雪的气色,她真的很担心。 雪似乎察觉了她的担忧。 轻轻侧过头,对她调皮地眨眨眼睛。 丫头,我没事…… 如歌略微松口气,又望向玉自寒。 玉自寒陷在昏睡中,双目柔和地闭着,嘴唇已不似前几日的煞白,面颊也有了淡淡的神采。 希望一切顺利。 如歌紧握住手中的灯火,紧张地默念。 漆黑的夜色中。 静渊王府后院高高的墙头上,忽然多了乌压压一大片黑影。 “噗!噗!噗!” 十几只红翎白箭破空而来! 向静渊王厢房的窗子射去! “远攻?!” 白琥用衣袖之风将射来的箭扫开,怒笑道:“兔崽子们,有胆量下来跟爷爷我好生比画几招,藏在墙头上算什么本事!” 说话间,飞来的箭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饶是玄璜、赤璋、黄琮用尽全力将它们挑开,但在密密麻麻的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4章 武林第一盛事! 江湖中沸沸扬扬,黑白两道都在揣测,这桩喜事一结,天下局势将会有怎样的变化呢?但无论是何种揣测,接到喜帖的群豪们都已经准备好了贺礼,路程远些的已然动身起程了。 那时,如歌正倚坐在桂花树下。 秋日,静渊王府。 落叶金黄。 如歌的红衣在落叶的风中微微飘扬。 她的手指轻轻触摸着掌心那朵寒彻入骨的冰花,冰花晶莹剔透,光芒流转,碰着它的花瓣,会让她淡淡地想起一个冰雪般美丽的人。 静静地,有接近的声音。 她转过头。 一辆木轮椅。 轮椅中,青衣男子温润如玉,眉宇间有淡淡的光华。他双腿似不能行走,但恬淡自若的气息让周围的世界刹时宁静如恒。 笑容象魔法一般点亮了如歌的面容! 她跳起来,扶住他的轮椅,轻笑道:“忙完了吗?整日在屋里处理公文,对你的身体不好呢!”虽说他体内的寒毒已被吸尽,可是身子依然需要细心的照顾啊。 玉自寒微笑。 她瞅瞅他,又道:“怎么穿这么薄?天气转凉了,要多穿些才是!” “好。” 如歌的脸皱起来:“我知道!你在笑我对不对?!象个老婆婆一样罗嗦……”想一想,她蹲下来,瞪住他,“不过,就算变成个罗嗦鬼,我也要缠住你这个不知道照顾好自己的人!师兄,你认命吧!” 玉自寒低下头。 唇角的微笑有融雪的温柔。 然而—— 他看到了手中的那封信。 笑容慢慢敛住。 手指在信上收紧。 如歌察觉到他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玉自寒眼底掠过一丝担忧。 “有坏消息吗?” 她望着那信。 他摇摇头。 “战枫七日后成亲。” 他告诉她。 忽然卷来一阵秋风,焦黄的落叶在庭院的地上旋转。 如歌眨眨眼睛,笑道:“也就是说,我们需要赶回烈火山庄了。师兄,我们送什么贺礼合适呢?” “歌儿……”玉自寒轻道。 “师兄,你在担心吗?”她趴到他的膝头,晶莹的面颊依偎在他青色的衣衫上,笑道,“以前的事情,我已然全部忘掉;他成亲不会困扰到我。” 玉自寒轻轻摸着她的脑袋。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 如歌不再是以前的如歌。 自从一个月前,当他昏睡三天醒来后,再见到的如歌仿佛一夜间成熟美丽了起来。她依然对他微笑,依然关心着他,但却有一种感觉,好象她的笑容再不能通透到眼中。 “歌儿,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变得不再会开怀地笑,变得不再有单纯的快乐。 “什么也没有啊,”如歌躲开他的眼睛,笑着说,“师兄好象变得很多疑呢,你看,一切不是好好的吗?哪有什么事情发生。” “雪呢?” 玉自寒终于问了出来。 他的寒咒被雪吸出来,可是雪却好象在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踪影。宫廷里也没有了雪衣王的消息。 雪…… 如歌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 那夜,雪的身子渐渐透明,幻化成万千道光芒,一点一点自她怀里消失…… “他走了。” 如歌的声音很轻,轻得恍若十月的飞雪,不及落地便已融化。 她苦笑道:“他走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歌儿……” 玉自寒清远的双眉微皱。 如歌笑得温柔,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师兄,你知道吗?我希望大家可以快乐地生活。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过去了就让它过去,或许很冷酷,可我真的不想让过去的事情困扰住我所珍惜的人。” 她微笑地凝望他。 满天晚霞柔柔照着她和他交握的手上。 玉自寒的青衫被风吹得扬起。 他温柔地拍拍她的脑袋,决定以后再不去提起这个话题。他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然而,如果这是她所希望的,那他就永远不知道好了。 她笑着低下头。 泪水悄悄涌进她的眼中。 深秋的桂花树下。 没有花香。 红衣的如歌静静趴在玉自寒的膝头。 ……丫头,不要忘记我…… 如歌的喉咙里一片咸涩的哽咽。 对不起,我不会放纵自己去想你。因为,如果我忧伤,爱我的人们也会忧伤。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5章 大喜的日子。 烈火山庄张灯结彩,红红的喜字到处都是,红彤彤的灯笼映照得夜晚的天空象白昼一样明亮。 酒香伴着菜香,在夜风中浓浓飘来。 宾客们来自大江南北,他们在金火堂堂主慕容一招的招呼下,于各自的酒席中落坐,兴致高昂地恭贺着谈笑着。每个人应该坐在哪一张酒席,邻近的酒席又应该坐什么样的人,慕容一招都安排得极有讲究。否则,如果素来不和的江湖朋友坐在了一起,就算碍于烈火山庄的面子不至于惹出什么事端来,可也十分没趣。 慕容一招边红光满面地招呼着宾客,边暗自吃惊地打量着庭院前方主座上兴致高昂的烈明镜。 十几年了,他从未见烈明镜这般开怀过。 烈明镜坐在白虎皮搭背的紫檀靠椅上,浓密的白发梳理得很整齐,他拂着胡须笑,那笑容简直是慈祥的,脸上的刀疤似乎都消失在了笑容中。 如歌也很吃惊,她回头望望身边的玉自寒,笑道:“你瞧啊,爹开心得好象他才是新郎倌。” 玉自寒微笑。 今晚师父神清气爽,的确是难得的好心情。 烈明镜面孔板起来:“乱说什么!” 如歌耸耸鼻子,笑得轻松:“爹,你不用唬我,女儿知道你这会儿心情好得很,才不会生气呢!” 烈明镜瞪她片刻,忽然朗声大笑:“好!不愧是我玲珑心肝的乖女儿!爹不生气,爹今晚真的很开心!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穿破长空,在灯火通明的夜色中激荡。 酒席中。 天下无刀城的刀无暇、刀无痕,少林的流眉方丈,武当的松牙子真人,峨嵋的净云师太,皆是微微一怔,循声向大笑的烈明镜看去。 烈明镜称霸武林几十年,鲜少在众人面前如此放纵自己的情绪。 战枫的婚事,怎令得他这样开怀? 莫非真如传闻所说,烈火山庄与天下无刀城结亲后,烈明镜就会将庄主之位传于战枫? 刀无暇与刀无痕对视一眼。 慕容一招若有所思。 姬惊雷笑着拍开酒坛的封泥,仰头畅饮。 裔浪一身灰衣,在烈明镜的笑声中,他低下头。 灰色的眼睛迸出一抹暗光。 如歌轻叹道:“爹,你未免也太偏心了吧。难道,枫师兄在爹心里就那么重要?” 烈明镜扬眉道:“歌儿,你在吃醋?”好浓的酸味…… 如歌撒娇道:“是啊!我要爹心里只有我!枫师兄成亲让爹这样开心,我都做不到呢。不行,我嫉妒啊!” 玉自寒的目光温柔如春水。 他明白如歌。战枫成亲,爱女如命的师父虽然为弟子开心,可是,依然会放不下女儿的心结。她的撒娇却能让师父晓得,战枫的影子已经从她心里消失了。 烈明镜呵呵笑着,拍拍女儿的手背: “乖女儿,你是爹最疼爱的宝贝,爹会把世上所有的好东西统统给你!” 如歌笑道:“谢谢爹。” 这时。 “新——人——到——!” 一声喜气洋洋的宣告,将当晚喜宴的气氛推向高潮! 树梢、屋檐的灯笼映得半天火红。 深秋的枫树仿佛醉了般艳红。 鲜红的枫道上。 战枫与刀冽香穿着大红的喜服。 刀冽香的嫁衣上绣着金灿灿振翅欲飞的凤凰,缀满珠玉的凤冠流苏若隐若显遮住她英秀的容颜。 战枫也是红色的喜袍。 他幽黑得近乎发蓝的卷发,冷漠而不羁地在肩头翻飞;双目中亦是一片冷漠的黯蓝;右耳的蓝宝石,在灯笼的红光下,却折出冷凛的寒光。 这冰冷的幽蓝色,与他大红的喜袍看起来那样的怪异和不搭调。 众多喜娘、丫鬟、孩子们簇拥着这一对新人,她们笑着闹着,将小米、花生、花瓣、糖块向新娘子头上洒去…… 笑声和恭贺声在庭院里潮水一般响起…… 烈明镜朗声大笑…… 刀无暇眼中掩饰不住的得意…… 如歌心中一片寂静。 她看着战枫与刀冽香之间牵着的那条大红的绸带。 绸带中间,挽了朵花。 红色的绸带连着战枫和刀冽香,在众人的贺喜声中,在满树摇唱的枫叶下,他和她慢慢走过来。 …… 夏日的荷塘边。 碧绿的荷叶,满池的荷花。 蓝衣的小战枫问红衣的小如歌: “你为什么喜欢穿红衣裳?” 小如歌笑得很臭美: “因为漂亮呀!” “为什么红衣裳就漂亮呢?” “笨!” 小如歌羞他。 小战枫生气地瞪她。天下没有一个人可以说他笨!只是,她“呵呵”又笑起来,笑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6章 回到静渊王府将近一个月,天气越来越冷。庭院里的树木,落尽了叶子,疏落有致的枝干映着苍蓝的天空。风中飘着一点小雪,飘在人脸上冰凉冰凉。 府外停着几辆华丽的马车和几顶雍容的暖轿,轿夫们恭敬地守在一边,马儿们却因为等待的时间长了,不耐烦地用蹄子在地上刨着。 一袭青色的棉帘遮住书阁的屋门,丫鬟们不时送些热茶、糕点、炭火进去,里面的谈话声透过棉帘隐约传出来。 “都快三个时辰了,不晓得王爷的身体是否吃得消。”黄琮趴在窗口,颦眉望着书阁的棉帘。 如歌低头缝着棉氅的衣角:“放心,马上就要结束了。” 黄琮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如歌眨眨眼睛:“我买通了玄璜啊。呵呵,只要他们谈议事情超过三个时辰,就请玄璜对他们说皇上派御医来为师兄诊脉。” “御医?”黄琮睁大眼睛,“你让玄璜骗他们?” “哪里是骗,御医就在偏厅候着,”如歌笑得很可爱,“我只是让他选择正确的时间出现罢了。” 黄琮也笑了。 她越来越喜欢如歌,聪慧机灵,善解人意,而且没有一点小姐的泼辣性子。 如歌放下手中的棉氅,叹道:“自从皇上将批复奏折的权力和禁军的调度权交给师兄,他可以休息的时间越来越少了。”等那些人走后,玉自寒还要审阅各地送上的折子,经常忙到深夜仍无法入睡。 “是啊。”黄琮的眉头皱得紧紧的,“皇上的身体有恙,不能操劳。可是这样下去,王爷的身子也会受不了的……” 庭院中传来喧哗声。 锦衣玉袍的朝中大臣们从书阁中出来,继续谈论着,向府外走去。 如歌急忙站起来,道: “我去看师兄!” 书阁中。 茶盏、糕点碟子还未来得及收拾,凌乱地散在案几上。尚未审阅的奏折有三尺高,堆在沉香书案上。 玉自寒有些累了,清俊的面容染着淡淡的倦容,眼睛闭着象是已然睡去。青花白瓷的杯盏松松握在他的右手里,碧螺春已没有热气。 茶盏被轻轻拿走。 一条青色的棉毯盖上玉自寒单薄的膝上。 然后,轮椅很小心地被推到书阁屏风后的床边,那人轻手轻脚地抱起他,轻轻让他睡在床上,拉过被子,覆住他,轻轻将被角掖在他的下颌。这时丫鬟们进来了要收拾东西,那人忙摆摆手让她们待会儿再来。 安静的休息是他此刻最需要的。 她在床边托着下巴凝望他良久,终于叹口气,准备离开了。 手—— 却被握在温暖的掌中—— 她吃惊地回头—— 玉自寒握住她的手,睁开眼睛,他枕在青缎的软枕上,唇边绽开温润如珠玉的笑容: “别走。” 语气低哑带些慵懒,莫名的动人。 如歌睁大眼睛:“原来你在装睡?!狡猾的师兄!” 玉自寒温柔地笑着。 他并没有真的睡着,只是,他喜欢她小心翼翼的呵护。当被她抱在怀里,当她的手为他盖着被子,他的心快要被温暖溢满了。 如歌摇头道:“师兄,你累了一下午,睡一觉好不好?等晚膳时候,我再来叫你。” 玉自寒依然握着她的手,含笑道: “好。” 如歌满意地点头,准备离开,却楞住,盯着他的手:“那你放开我呀。”拉着她的手,她怎样离开呢? 他依然笑得温柔: “别走。” 她想让他休息,也知道如果坚持,他会让自己离开。可是看着他宛如春水的笑容,心却一下子软了。她坐下来,拍拍他的手背,叹道: “我不走你怎么休息呢?” 玉自寒淡笑道: “想‘听’你说话。”自从回到府中,他公务缠身,很久都没有同她好生说一阵话了。 如歌皱眉想一想,忽然眼睛一亮,将他的手拉至自己唇畔,高兴地笑道:“这样吧,你用手指‘听’我说话,将眼睛闭起来休息。好不好呢?” 玉自寒点头。 然后,他睡着,她说着。 青纱的床幔微微轻扬,一挂碧玉铃铛时而轻响、时而静止,火盆里的炭火噼噼啪啪……然而,在他寂静的世界里,只能‘听’到她一个人的声音。 “你最近很累,我很担心。你知道吗?”她无奈地埋怨着。“连着好几天,你都是半夜才能入睡,身子似乎也清减了些。真是奇怪,当人家的师兄却一直让师妹操心……” 他握握她的手,闭着眼睛笑。 “不晓得皇上的病什么时候可以大好,”她轻叹,“希望到时候你会清闲些。” 她想一想,摇头道:“皇上也是奇怪啊,这些事情为什么不交给景献王或者敬阳王处理呢?他们应该会很感兴趣的。把大权交给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7章 江湖风云突变! 执掌武林十九年的烈火山庄庄主烈明镜一夜间亡故! 这十九年,随着暗河宫的隐退,在烈明镜的努力下,天下局势呈现出一片难得的平和之态。而烈明镜之死,如此突然和毫无征兆,不由得令四海群豪瞩目。 烈火山庄满目尽是缟素。 屋檐挂着白色的灯笼,白绫在寒冽的冬风中漫天飞扬,厚重的雾气仿佛终日不散,树上的枝桠结着白霜。 惨白的“奠”字在阴霾的午后透出寒意。 灵堂里点着白色的香烛。 淡淡燃起的纸烛之气,令沉寂的灵堂显得更加压抑。 紫檀灵案上,一个灵牌。 “烈明镜”三字刻在灵牌之上。 前来吊唁的宾客中,有许多曾经参加过一个月前战枫的婚宴。那时的烈火山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烈明镜朗声大笑,满面红光…… 这样快,已物是人非。 烈明镜的大弟子战枫、三弟子姬惊雷身披麻孝立于灵前。 姬惊雷俊容憔悴,朗目中有隐隐的血丝,他的胡须仿佛突然长了出来,有种颓废潦倒的感觉。 战枫却很冷静。 如常的冷静。 他静静站着,眸底一片冰冷的深蓝,身躯挺直如剑,右耳的蓝宝石泛出幽黯的光芒。 裔浪亦在堂前。 他的头垂得很低,没有人可以看见他的神情。 慕容一招神情肃穆地接待前来的客人。 凌冼秋和其他的堂主们站在稍靠后的位置。 灵堂中来客很多,有几百人之众,武林中各门各派皆有前来。 人虽多,可是堂中寂静非常。 所有的人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当午后的雾气渐渐散开。 庄外一直等候的弟子忽然颤抖着扬声高道: “小姐回来了!” 众人向灵堂门口望去! 一个月前战枫婚宴中,烈明镜曾当众宣布——烈如歌将接掌烈火山庄。可是,这样一个不足十七岁的少女,果真能够继任天下第一庄庄主的位子吗? 这样一个少女,会将天下武林引往怎样的方向呢? 雪白的绫幔在冬日的寒风中“呼呼”地扬舞! 那红衣少女的脸色比白绫还要惨白!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 眼睛睁得极大! 她瞪着灵案上的那个牌位,嘴唇一刹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这一路上,她在想,会不会,会不会这只是一个可怕的玩笑,是他们在骗她,是爹太想念她了,所以才开的玩笑。虽然爹从来不曾同她开过这样的玩笑,可是,或许是爹心血来潮呢?如果是那样,她会扑进爹的怀里痛哭,责怪爹为什么要这样吓唬她,然后,等她生完气,她就会答应爹,她永远永远不要再离开爹了…… 她什么都不想要了。 她只要她的爹。 慕容一招沉步走到她身边,将一件麻衣披在她的肩上。拍了拍她的肩膀,他想说些什么,终究却只是叹了口气。 如歌的身子颤了颤。 望着灵牌上爹的名字,她的瞳孔渐渐紧缩,眼底仅存的光亮一点点消逝。她向前走了几步,脚步是虚浮的,象在噩梦中无措的人。可是,待她走到灵前时,背脊已经挺直,不见一丝颤抖。 偌大的灵堂鸦雀无声,香烛的火光忽明忽暗。无风自舞的白色灵幔下,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灵牌和一个白瓷的小坛子。 “爹呢?为何只有一个灵位?” 她的声音很静。 烈火山庄众人神情皆是一黯。 裔浪依然低垂着头:“庄主的遗骸尽在白瓷坛中。” 如歌转过头,目中透出寒光: “为何?” 旁边的慕容一招暗暗吃惊。原以为如歌会惊慌失措,或者晕倒当场,但她的自持与气势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裔浪垂首道:“爆炸中,庄主的遗骸变为灰烬。”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灵堂里寂静得令人窒息。 如歌的嘴唇煞白发青:“调查清楚了吗?是谁做的。” 裔浪微微抬起头。 他灰色的瞳孔只有针尖般大。 “当夜三更时刻,庄主练功的密室发生爆炸。已查出爆炸是有人引爆了六颗威力极强的火器所致。”裔浪顿一下,眼中闪过尖锐的恨意,“经查证,那些火器是由江南霹雳门秘制。” 灵堂中江湖群豪陡然倒吸口凉气! 江南霹雳门。 武林新崛起的门派,近几年发展极快,在江南一带已有霸主之像。霹雳门擅使各种火器,威力惊人,杀伤力强,其他门派轻易不愿与之为敌。霹雳门掌门人雷恨天阴厉狂妄,喜怒无常,曾多次挑衅烈火山庄和天下无刀城。 如果烈明镜之死果然与江南霹雳门有关联,那么,天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8章 自那一夜,如歌的风寒仿佛被舒解开了,几日后便已痊愈。她不再整日待在山庄里,而是经常出去散心游逛,脸色红润许多,精神也好了,眼睛明明亮亮象是也有了微笑。 黄琮见她渐渐从丧父之痛中恢复,心里不禁欢喜。她将如歌的情况通过驯养的鹰传给远方的静渊王,让他亦可以宽心。 然而,病愈后的如歌,似乎对烈火山庄的事务不甚关心,鲜少参与聚萃堂里众堂主的商议。当她得到某个消息时,往往已然是战枫和众堂主决定好的,只是象征性的向她报备。 蝶衣原本也无所谓,她只要小姐开心就好。可是,当有一天,庄里议定由姬惊雷率烈火山庄各分舵精英弟子和天下无刀城一百门徒前去增援攻占江南霹雳门时,她终于忍不住了。 “为什么要派姬少爷去呢?那里多么危险啊。”蝶衣皱着脸,“庄里有很多人可以去,偏偏派姬少爷,会不会是因为姬少爷曾经……” 如歌明白她的意思。 当初,因为姬惊雷的一番话,裔浪提议战枫出任代庄主受到阻碍。且姬惊雷对她这个“庄主”一贯敬重,凡有事便会与她商议,同其他堂主、舵主甚是不同。 “而且,姬少爷此一去,若是有什么危险,那薰衣可怎么好。”蝶衣也是在为薰衣担心。姬惊雷对薰衣情有独钟,是庄里所有人都知道的。 如歌望向薰衣。 当时,薰衣正在将一株晕黄的腊梅插进雪瓷瓶中,她只淡淡一笑:“男儿的霸气终要经过磨砺才能炼成。而且,我本不是姬少爷什么人,休要将我与他说在一起。” 转眼,姬惊雷离开烈火山庄已有半月。庄外武林中的血雨腥风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如歌的平静生活。 只除了有一个人会常常来“打扰”她。 钟离无泪。 他原本是幽火堂的杀手,经常跟随战枫执行一些任务。然而,爹在离世的三天前,将他提升为幽火堂堂主。爹提升堂主一向极为看重那人的功绩和资历,她不知钟离无泪究竟做了什么令爹这样器重。 钟离无泪对她甚为恭敬,每日皆向她呈报庄里庄外的情况变故。 “最近各地皆报,消失已久的暗河宫似乎隐有异动。”钟离无泪对庭院中赏弄腊梅的如歌道。 “哦?”如歌嗅一嗅梅花的香气,“暗河不是匿迹于江湖许多年了吗?” “十九年。” “听说暗夜罗当年睥睨武林、煞是威风?”腊梅香气清淡,如歌不由嗅了又嗅。 钟离无泪望着她,忽然低下头,脸有些红:“属下当时只有四岁,未曾见过暗夜罗。只是听说他桀骜不驯、喜怒无常、杀人如麻,嗜穿一身鲜血般妖红的衣裳。” …… 湖边夜色中升腾的白雾。 红衣如血。 闪亮的黄金酒杯。 苍白的赤足。 倨傲狂笑的神态,长发几乎散在地上,眉间细碎邪美的朱砂痣。 声音如湖底的水波般勾人魂魄—— “我是暗夜罗。” …… 如歌怔怔抚着腊梅晕黄的花瓣,失神间,一片花瓣被她扯了下来。 她没有听到钟离无泪继续说着的话。 那红衣人果然是暗夜罗?他为何会出现在烈火山庄?战枫同他是怎样的关系呢?心底暗暗紧缩。爹的死,会不会也同他有什么牵连呢? “庄主。” 钟离无泪轻唤沉思的如歌。 如歌回转头,微笑:“还有什么事情吗?” 庭院中,只有如歌和钟离无泪。 他凝神细听周围的气息,待到确定无人后,方沉声道: “今晨在苗河镇发现一人。他的装扮样貌同往日有所差异,然而,属下有七成把握确定,他就是——江南霹雳门的少主雷惊鸿。” 如歌微微颦眉,她望着钟离无泪: “这件事多少人知晓?” “三人。”探子、她和他。 “很好,”她微笑,“不过,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钟离无泪沉默良久。 终于,他道:“属下始终觉得老庄主死得蹊跷。”他自幼丧亲,流落街头,是烈明镜将他收入山庄传他武艺。老庄主虽去,可是在他的心目中,只有老庄主亲点的如歌小姐才是他的主人。 如歌静静吸气。 “钟离无泪,你可知方才的话会生出多少事来?” “属下知道。”他神态倔强,“属下不会在他人面前提起,可是,属下不愿意老庄主不得瞑目。” 如歌站起身: “爹一直派你监视战枫的行踪吗?” 钟离无泪的脸又有些红。对于一个热血青年,做卧底的事情始终觉得不甚光明正大。 “是。” “那么,爹离世前,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如歌紧紧凝注他。 冬日的海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9章 深夜。 没有月亮,星光稀疏。 苗河镇东面的荒山漆黑不见五指。 在山脚下,有一间象是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的木屋,蜘蛛网结满窗棂,落着厚厚的灰尘。 但木屋里却点着灯火。 若是有人推开门去,必定会吃一惊。因为屋子里面居然一尘不染,方木桌虽简陋,可干净得象是被洗过十几遍。 灯芯晕黄跳跃。 照亮木桌上的一枚奇型怪状的乌色物件。 “这便是麒麟火雷。” “哦?”如歌将身子微微前倾,打量它。黄琮站在她的身边,仔细留意着屋外江南霹雳门的人是否有异动。如歌此番是秘密前来见雷惊鸿的。她怕如歌会有危险,本不赞同,但见如歌坚持,就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小心些,你若拉动了它的弹针,咱们全都死光光。”雷惊鸿翘起两条腿,搭在桌子上,闲闲地说。 如歌慢慢地托起它,果然有一个弹针卡住它的机关,想必引爆它的时候需要拉动弹针。她将麒麟火雷又慢慢放回桌上,抬起头:“我以为它应该是扔掷的。” 雷惊鸿笑眯眯:“麒麟火雷威力是很大,不过它有一个致命的缺陷。每次用都需要拿线扯着它的弹针,等人走得足够远后,再一拉——‘轰’!” “岂非很麻烦?” “没错,所以我们并没有制作很多,所以——”雷惊鸿冷笑,“不晓得你们怎么那样愚蠢挑上了麒麟火雷来陷害霹雳门!” 如歌望着他。 黄琮也忍不住听他说下去。 雷惊鸿嘲弄道:“六枚麒麟火雷,在不同的地方同时引爆,就意味着要六个人拉着线同时去扯。天下第一的烈火山庄,烈明镜的练功密室旁竟然会由得六个人同时扯线吗?岂不滑稽!” 黄琮皱眉道:“或许就是疏漏了呢?” “哈哈,”雷惊鸿斜睨她,“就算疏漏了,凭麒麟火雷的爆炸力也无法将烈明镜炸死。” 如歌身子一震:“为什么?” 雷惊鸿又冷笑:“据说麒麟火雷是在密室外面引爆的。” “不错。” “烈明镜的密室墙壁中应该是夹有铁板的吧……” 如歌忽然说不出话。 爹的密室壁中不仅有铁板,而且铁板足有三寸厚。 “哼哼,如果霹雳门的火器足以穿透铁板将人炸得粉碎,那么天下第一还会是你们烈火山庄吗?” 如歌怔怔望着他,脸色有些苍白,她侧过头,慢慢的,一抹惊悸从眼底滑过。 雷惊鸿笑得有些残忍:“要将烈明镜的尸体灰飞湮灭,怕是只有一个原因吧——” 他顿住,象猫捉耗子一样瞅着渐渐颤抖起来的如歌。 荒山中。 荒废的木屋里透出昏暗的灯火。 江南霹雳门的弟子隐在黑暗中,等待少主的命令。 黄琮终究性子急,追问道:“什么原因。” 雷惊鸿瞥一眼这个爱抢话的黄衫姑娘,冷冷地笑:“原因就是,怕烈明镜身上的刀口被认出来。” “刀?”黄琮惊道。 “烈火山庄只有一个人的刀最凶狠。” “你说战枫?!”黄琮大惊。 雷惊鸿凑近面容苍白的如歌:“如歌妹妹,你怎么突然好象哑了一样?” 他推推她的肩膀,笑里藏着恶意:“你不是想要知道真相吗?怎么了?知道后受不了了?” 一股烈焰般灼热的真气从如歌体内冲出来! 雷惊鸿的手立时自她肩上被震开! 雷惊鸿怔了怔,大笑:“没想到如歌妹妹的功力竟然如此浑厚,倒让我小小吃了一惊!”可恶,他暗自恨道,居然被这么个小丫头震开手,实在太没有面子了。 如歌抬起眼睛,黑白分明,清拗倔强。她凝视他,淡声道:“多谢。无论你的话是真是假。” 雷惊鸿气恼道:“少爷我会说谎?!” 如歌起身道:“我会将事情查清楚的。若果然不是霹雳门所为,自然会还霹雳门一个公道。” “就凭你?!”雷惊鸿不屑道。 “就凭我。”如歌静静望着他,“我是烈火山庄的庄主。” 雷惊鸿楞了楞。然后,他掏掏耳朵,再掏掏耳朵,眼睛迷茫:“你是庄主?那为什么天下人都以为战枫是庄主?” 黄琮怒道:“不要太放肆!” 雷惊鸿大笑:“就算你是庄主,也是天下最窝囊的庄主。” 如歌朝雷惊鸿微微一笑:“你这样刺激我,同我讲这么多话,总不会因为我只是个做烧饼的小丫头吧。” 她又笑一笑,笑得很可爱:“我自有我做事的方法。现在我只想知道,霹雳门火器的威力究竟有多大。” 她微笑瞅着雷惊鸿。 雷惊鸿摸摸鼻子,抓起桌上的麒麟火雷,道:“咱们去屋子外面试试?”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20章 夜幕深垂。 新月如钩。 几抹烟雾般的云丝染在宁静的夜空。 树影在夜色里,淡如泼墨。 枫院的西厢房里点着灯。 青花瓷瓶中,一枝晕黄的腊梅。 火盆烧得旺热。 如歌倚在窗边静静握着一卷书在看,薰衣细心擦拭着沉香花架上的灰尘,蝶衣颦眉整理着床塌上的锦被。 屋子里安静极了。 然而,却仿佛有一股压抑的气息在酝酿。 蝶衣忍不住攥紧手中的锦被,回头道,“枫少爷也实在太过分了!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为什么要同他住在一个院子里呢?别人知道了象什么话!” 自从前几日聚萃堂一事后,战枫便“请”如歌搬进了枫院。 如歌仍旧看着书,微笑道: “即来之,则安之好了。” 蝶衣急道:“小姐你还笑!这算什么嘛,将咱们囚禁起来了吗?!整日里被关在枫院,想出去都不可能,也没有人同咱们说话,连丫鬟小厮见了咱们也如同见了鬼一样!莫说你还是庄主,就算只是小姐的身份,他们也不可以如此放肆!” 如歌轻叹道:“只是没想到你们也被软禁了。”看来,战枫和裔浪不想给她一点同外界联系的机会。 蝶衣气愤道:“不仅是我和薰衣,连黄琮姑娘也迈不出枫院的门。” 薰衣温婉道:“有十多天了。屋子需要添置的一些物件,都是枫少爷另派人买了送进来的。” “他们买回来的脂粉香得呛人!”蝶衣抱怨道。 “哦。” 如歌淡淡一笑,将书卷翻过一页。 屋里又是一阵安静。 蝶衣咬紧嘴唇,望着如歌好一阵子,沮丧道:“小姐,你难道真的不生气吗?” 如歌抬起头,笑道: “生气啊,我也觉得那些脂粉香气太冲。” 蝶衣跺脚道:“小——姐——!” 如歌只是微笑。 薰衣柔声道:“蝶衣莫要着急,小姐如此淡定,心中必是已有主意的。” 这时,素缎描花的棉帘被挑开。 黄琮走进来,眉头微微皱着。 如歌将书放在沉香案上,对薰衣、蝶衣微笑道:“两位姐姐若是累了,就早些歇息吧。” 待薰衣、蝶衣躬身退下后,黄琮将一个细小的纸团放进如歌手中。 如歌展开它,仔细看着,慢慢吸一口凉气。 黄琮轻道:“怕是雷公子撑不过今晚了。” 如歌闭上眼睛。 虽然她当日曾以庄主身份下令不得伤害雷惊鸿,可是,如果他是“自然病故”,她也很难说话。雷惊鸿若是一死,便再无对证,纵有她出面为他辩白,很多事情亦难以说清了。 半晌,如歌睁开眼睛,道: “外面安排得怎样了?” “人已找好。” “青圭可会有危险?” “谁也不会想到他却是青圭。” “那么,就是今晚。” “好,我去准备。” “黄琮……” “……?” “多谢。” 黄琮轻轻微笑:“我们都晓得你在王爷心中的分量。” 如歌再也说不出话来。 林中匆匆一见…… 青衫轻扬…… 温润如玉…… 他的气息恍若还在耳畔…… 而很多事情,却改变了模样…… 如歌吸一口气,胸口象是有鲜血在激荡。她不晓得自己将要做的事情究竟是对是错,会不会成功,如若失败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可是—— 现在的她,只能选择这样去做! “为何要这样麻烦!索性将那个烈如歌一刀杀掉,最是干脆!” 苗河镇白鹤楼。 刀无痕愤愤掷下竹箸。 刀无暇轻轻摇扇:“战枫竟是一个多情的人。” “多情?” “把如歌姑娘关在他的枫院里,外人只道是在软禁她,孰不知战枫亦是在保护她。” 刀无痕眼中郁恨:“战枫……对香妹却那样冷淡,成亲后居然另给了香妹一个院子,两人似乎连句话也没有说过。” 刀无暇挑挑眉毛:“香妹那里,将来我自会有所补偿。” 刀无痕看了兄长一眼,想说些什么,终于忍住。 过了一会儿。 刀无痕扼腕叹道:“原本是多好的机会,却被烈如歌破坏掉了。”如果可以收下江南霹雳门,那么威力无比的火器和无尽的财富,会使天下无刀的实力大增。 刀无暇的折扇摇得极是风雅:“如歌姑娘当时若是稍一慌乱,场面便会大不一样。” “她非常冷静。” “冷静得十分可怕。”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尾声 白雾终年缭绕的山中。 有一间竹屋。 竹屋青翠鲜绿,屋边开满星星点点白色粉色的野花,黄绿翠羽的鸟儿在林间飞来飞去。 “要进去吗?”竹屋外茂密的树林里,黄琮轻声问玄璜。他们找寻了十一个月,才找到这里。 此时天下初定。 皇上将皇位传于敬阳王,暗河宫彻底自人间消亡,烈火山庄和天下无刀城亦遭到重创,江南霹雳门反而以惊人的速度在武林崛起。但随着战枫回到烈火山庄,情势有了新的变化。 战枫比以前更加可怕。他幽蓝的卷发仿佛挂满冰霜,眼瞳冰冷阴厉,浑身上下的冰寒之气令人窒息。在他回到烈火山庄的第一天,裔浪就神秘地消失了,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战枫执掌下的烈火山庄势力迅速复苏,与江南霹雳门一北一南互相对峙。 江湖,没有永远的平静啊。 竹屋升起袅袅炊烟。 有轻轻的笑语从里面传出来。 玉自寒微笑着坐在轮椅中,望着灶台前忙活的如歌。 她的额头满是汗珠,脸颊红扑扑,阳光照在她稍许凌乱的发梢,有种金色透明的美丽。她吐吐舌头,转身看他:“你饿不饿?马上就好了啊,再等一下!” 他笑着摇头:“不饿。”说着,他对她招手,让她来到自己身边。如歌在他膝边蹲下,仰起头,关切地问:“怎样?是身子不舒服吗?” 那日山谷一战,待她醒来后发现雪已消失不见,地上只余一件雪白的衣裳。她原本想随雪而去,但是轮椅中失去了武功、没有了视力听力声音和双腿的玉自寒使她最终留了下来。 玉自寒当时病得极重。 有无数次,她以为他再也坚持不到第二天。 然而,渐渐地,他却好转了起来。并且,他的眼睛、耳朵和声音都奇迹般地恢复了。 应该是奇迹吧,如歌感恩地想。 玉自寒掏出一方绢帕,淡笑着擦去她额头的汗珠:“不要太累。早饭就算不吃也没关系的。” 如歌瞪他:“乱讲!怎么可以不吃饭!真是不知道爱惜自己身子的人!” 他轻咳一声,微笑。 “还笑!待会儿要罚你!”她恶狠狠地瞪他。 “好。” “罚你吃四个烧饼!” “好。” 她想一想:“罚你跟我一起做烧饼!” “好。” 这么容易就答应?不好玩。“罚你唱歌给我听!” “……好。” 玉自寒苦笑,他唱歌很难听的。如歌拍手大笑,就是嘛,看他为难的样子才有趣啊。 听到竹屋里欢乐的笑声。 黄琮不由得也微笑了。 玄璜转身向树林深处走去,低声说:“回去吧,不要打扰他们。” 热腾腾的烧饼出炉了! 如歌深吸一口烧饼的香气,得意地笑:“我做的烧饼可是天下无双哦,又香又酥,师兄你好久都没有尝到了呢。” 玉自寒温柔地笑:“果然好香。” “是吧,呵呵,”她放一只烧饼到他手中,“快趁热吃啊。” 他低头打量烧饼: “不过,只是烧饼的话像是少了点什么。” “咦?”她一头雾水。 他从怀里掏出一样朱红的东西,捏在手指,轻轻勾描几笔。金黄的烧饼,淡红的雾中美人。美人如月,美人如雪,姿态妩媚,神情却端庄。映着金黄的底色,简洁优美,使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他唇边的笑容轻灵优美: “丫头,这样烧饼才漂亮嘛。” 如歌惊疑地瞪住他: “你——究竟是谁?!”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后记 有人说我是后娘,是心狠手辣的人,以折磨小说中的男主角们为乐趣。哈哈,大笑,看到了吗,我毕竟还是“亲娘”啊,谁都不忍心伤害。 叹…… 很多人都说,烈火如歌是个悲剧,必须是悲剧,只能是悲剧,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应当是个大悲剧。 对这个“悲剧”的问题,我想了很长很长时间。 或许悲剧美更能打动人心,或许从逻辑和性格的角度来讲,悲剧也更合适更完美。 可是—— 我是一个坚决痛恨和排斥悲剧的人,嘿嘿。就是这个原因,有了这样的结局。 写文,是为了幸福和快乐。 给她们最多的爱,最多的幸福,这些幸福和爱可能是很虚幻的,但仍旧是美丽的啊。 雪的身体消散了,他化成千万片光芒,飞入玉自寒的体内。不可以和她在一起了吗?她爱的是玉自寒吗?那么,就让他变成玉自寒的眼睛、耳朵、声音甚或是双腿好了。 不要问这样做是否道德。 不要问以后他们会如何相处。 在我看来,这是最完美的最幸福的,这样,也就足够了。 战枫其实是应该死掉的。 从一开始写,就打定主意要让他死。战枫的悲剧是整篇烈火如歌的线索,他的命运决定了全文的基调。战枫很笨对不对?可能,说他笨也不完全合适。只能说是天命吧,所以送他一把天命刀。 想让他为了如歌而死。 但是不可以,如歌不会看着战枫死去的,那是她亏欠他的。 也想过让他落崖,留一个悬念。呵呵,留意到婚宴山谷中那个悬崖了吗?本来是为战枫准备的。 但是也不可以,那样太滑稽可笑了。:P 所以,战枫最终也活了下来。成魔后的战枫,以后的道路就让他自己走吧。 暗夜罗…… 写到最后,一直犹豫如歌冒充暗夜冥的做法是否合适,太不光明磊落了。应该如歌、雪、战枫、玉自寒联手大战暗夜罗三百回合,山巅之上你死我活才理所当然吧。不过,我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暗夜罗为什么要给他们决战的机会,如歌他们也没有那样的实力。 敌人的弱点。 很不光明磊落的手段,你会不会去用呢? 我替如歌选择的是—— 会。 最后,说一说雪。 雪应该是彻底的悲剧的,这一点,一开始我是非常坚决的。然而,同以往一样,很不幸的,我喜欢上了雪。汗~~~ 但是,我依然坚持雪的悲剧。 直到春天的一场桃花雪。那时我走在路上,忽然想,会不会我笔下的人物在哪个奇异的空间存在着呢?如果把他们写出来,他们是不是就在那个空间真正地开始生活了呢?呵呵,这个想法真是好笑。 然后我就想,如果真有“雪”,他会恨我吗? 这一想—— 却真的下起了雪。 已经是三月底的天,竟然下了鹅毛般的雪。生平第一次在温暖的春天看到如此大的雪啊。 我惊呆在路上,望着雪花发怔。 雪花冰凉冰凉的,打在我的脸上,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巧合,但是就是那一刻,我的心突然间彻底软了。 我想,我不是一个适合写文的人。 永远在动摇,永远在犹豫,没有严谨的结构和犀利的文笔,每部小说都留下了很多遗憾。 但是,快乐也是很多的。 如果在带给我自己快乐的同时,也可以给你快乐,那么,就更开心了。 :) 晓溪 2004年9月7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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