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千金她回家种田了》 1、第一章 梦境初显 少女从梦中惊醒,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浑身抖得厉害,喘了好几口才缓过来劲。 这番动静引来了守夜的大丫鬟终翠,她探头看了一眼,连忙燃起一盏小烛,端着茶水快步走至帐前。 “小娘子可是魇着了?喝口热茶暖一暖。” 烛光照亮了眼前的黑暗,也驱散了梦中的寒冷,赵明笙眯了眯眼,就着递来的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待喉间的干涩感过去,这才开口。 “什么时辰了?” “才过卯时,小娘子再歇一会儿?” 赵明笙摆摆手,“不了,今个是初一,再过一会儿要去给母亲请安。”说着掀了锦被就准备下床。 钟翠连忙拦下,“昨夜小娘子睡下后,三夫人那边派人传话说今日不用去请安了。” 赵明笙下床的动作顿了一下,脚尖瑟缩了回去。 平日里母亲吃斋念佛,等闲不见任何人。她这做女儿的也只有每逢初一十五,才能借着请安见上一回。不知今日是何原因,连请安都不许。 赵明笙垂下眼睑,密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眼中的落寞。 今天不只是初一,还是她的生辰,却连母亲的面都见不上。 “那就再歇一会吧。” 钟翠细心的掖好被角,吹熄了灯烛,悄声退下。 赵明笙瞌上眼却辗转难眠,回想起那个奇怪的梦,那种冰冷之感又涌了出来,周身像是被置入冰窖一般。她咬紧了牙关,才没让颤颤之声呼之于口。 从十岁那年起,每年都会做一个奇怪的梦,一开始梦到的很模糊,几乎睡醒就忘了。 近几年倒是清晰了一些,尤其是今天晚上的梦。 梦中母亲牵着另一位姑娘的手,举止亲昵,好像她们才是亲生母女一般,母亲当着众人的面,宣布她身边这位才侯府嫡女,而她只是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 堆满了柜子和匣子的衣裙首饰、一天四顿精致的菜肴、总爱将她揽在怀中疼爱的祖母,这些原来都不属于她! 原本是该拨乱反正,各回各家。 梦中的那个自己贪恋侯府的富贵,不愿意回到贫苦的亲生父母身边,侯府老夫人念及多年的养育之情将她留了下来。 但是在侯府的生活却并不如意,身份的落差令她心生嫉妒,做了很多无法挽回的错事,让众人越发的讨厌她,只有老夫人还愿意护着她。 老夫人逝世之后,偌大的侯府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只能被逐出家门,流落街头。 最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里,活生生的冻死在破庙里。 就是这个荒诞的梦,将赵明笙惊醒。 回想着梦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有那么一瞬,她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思考间寒凉之感渐渐褪去,她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 等被钟翠叫醒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赵明笙坐在黄花梨木的梳妆台前等待钟翠端水来梳洗,手中把玩着雕花木梳,有一些没一下的顺着发尾。 透过铜镜依稀可见一张绝色的小脸,眉眼如初开的花蕊娇艳稚嫩。 此刻这张小脸却笑颜不展,眉头紧蹙。 “小娘子!小娘子!”小丫鬟钟芫手上揣着个匣子,兴冲冲地跑进屋,人未到,声先到。 钟翠一手端了铜盆,正准备进屋伺候小娘子洗漱。看她这样莽莽撞撞,伸手拦了下来。 “嘘,轻声些。”钟翠一把拉住她,低声道:“小娘子昨晚魇着了,没睡好。你可动作放轻些。” 小丫鬟钟芫吐了吐舌头,放轻了脚步,轻轻晃了晃手中的匣子。 钟翠瞧了一眼她手中的匣子,“跟我一起进去吧。” 珠帘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响声,将赵明笙的思绪唤回。她注意到钟芫雀跃的眼神,发问道。 “手中何物?” 钟芫就等着她问呢,立马将手中的匣子奉上,欢喜地开口:“是老夫人那边送来的,今日是小娘子的生辰,特意命人从库中为小娘子选了支簪子。据说是老夫人未出阁时最喜欢的呢!” 赵明笙按下轻巧的锁扣,匣子顺势弹开。 一只做工精巧的粉黛坠玉簪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簪体由纯银打造,雕刻了精细的图案。顶端像花瓣一样的地方包裹着一颗上好的粉色琉璃珠,下面坠着一小块细腻的羊脂玉。 众人忙着赞叹簪子的精美,没看到赵明笙眼中的震惊。 是梦中的那只簪子! 赵明笙仔细抚摸着簪子上的纹路,是这只簪子没错了。 梦中的自己,在听闻自己不是侯府的嫡女之后,回到屋里哭得稀里哗啦,又砸了好些东西,这支簪子也遭了殃,顶上镶嵌的粉宝石摔得粉碎,上好的羊脂玉也摔出了一道裂痕。 好好的簪子就这样被她毁了,母亲借着她不爱惜老夫人赏赐为由,将她匣中的首饰都拿走给了亲生女儿。 之前抱有的一丝侥幸,此刻也随着簪子的出现一一瓦解。 握住簪子的手不由的攥紧,膈的手心生疼。 钟翠见赵笙笙一直攥着不放,以为小娘子定是喜欢极了,才这般爱不释手,于是笑道:“老夫人可真疼小娘子,今日去赴宴不如就用这只簪子搭配着梳个飞云发髻可好。” 镇远候府的老夫人原是傅相国家的千金,傅家又是当今圣上的外祖家。按辈分来说,圣人都得喊一声姨母。地位何其尊崇,府中上下莫不敬重。 赵明笙的父亲是赵家三郎,也是老夫人最疼爱的小儿子,只可惜英年早逝年仅二十,当年圣上派他巡查水患,不幸被卷入洪流之中,河水湍急,凶险万分,尸骨无存。 当时三夫人梁氏腹中已有八个月的身孕,听闻噩耗后整日疯疯癫癫,嘴中念叨着赵郎没死,她要去寻人。赵家一时不查就让她带着一个奶娘从家中偷跑了出去。 夫君没寻到,反而在半路的一处村子里临盆,碰巧借住的那家妇人也生产在即,两人双双平安产下一个女儿。 早产之后梁氏身体大不如前,这才歇了去寻夫君的心思,住了没半月,又急匆匆的让奶娘安排马车返回侯府,这一番舟车劳顿下来,抱回来时瘦的跟小猫一般。 三房这边自从赵三郎去世后,梁氏的魂似乎也跟着去了。平日里只管追思礼佛,无事便拿着遗物痛哭上一场,三房这边内务乱作一团,也没见她管上一管。 还有那不识好歹的仆人趁机浑水摸鱼,不尽心伺候小主子。 还是小婴儿的赵明笙受凉,发起了热都没人知道。要不是老夫人刚巧过来探望,小命可能就没了。要是再晚一些,烧成个傻子也有可能。 老夫人训斥了几次梁氏,见她依旧是那副无欲无求的模样,索性也不管了,直接将小孙女抱养在身边。 赵明笙可以说是在祖母身边长大,和梁氏明明是母女却只有每逢初一、十五请安时才能见上一面。 六月初一是赵明笙的生辰,梁氏向来是不会理会这些事的,因此什么准备都没有。 老夫人怜惜她,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自掏腰包,在府中安排几桌宴席,全府上下都来热闹热闹。 如果自己永远不戴这支簪子,梦中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良久,赵明笙终是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慢慢的将攥紧的簪子放回原处。 罢了。 梦中那个自己执迷这侯府的富贵,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不得善终! 该来的总会来,也许她是该学着放下。 赵明笙对着铜镜释然地笑了,“好,就按钟翠说的那样弄吧。” 钟芫那边正在衣柜里挑选着衣裙,正巧翻到一条今年新做的百花穿蝶裙,样式颜色都好看,小娘子却一次都没穿过,不由惋惜道:“这条粉裙正好也搭,要是小娘子肯穿就好了。” “好啊。” 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没想到小娘子居然同意了?钟芫喜出望外,“小娘子你终于想开了!你皮肤白皙穿这样的肯定好看!” 从小就跟在赵明笙身边的钟芫深知,平日里小娘子多穿着一些素雅衣裳,倒不是偏爱素色,主要是为了不那么打眼。 诺大的候府表面上看着一团和气,暗地里汲汲营营的事情多了去了。又最会看碟下菜,平日里克扣用度都是小事。 赵明笙虽自小养在祖母身边,可平日里姐妹间的磕绊也从未断过。 十岁那年,二房的三娘子赵明婧嫉妒她当时穿的衣裙抢了她的风头,一气之下便推她下湖! 好在当时天气回暖湖水不算太冷,管理院子的那帮奴才偷懒,湖中还未清淤泥,水不算深。小奴们救的及时,这才没出大乱子! 将此事报给夫人,她轻飘飘的一句姐妹间嬉戏打闹,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连三夫人都不追究,二房那边就更不会因此去责罚三娘子。三娘子得了便宜,此后行事更加无度,每次见了五娘子不是冷嘲便是热讽。 后来不知老夫人怎么知晓了此事,将三娘子说教了一顿,她这才明面上收敛了一些,五娘子的日子也好过了一些。 一想到五娘子背后受的那些不公,毫无怨言不说,有时候还要反过来安慰她们这些受了刁难的小丫鬟,钟芫都替她委屈。 钟芫越想越气。 这府中要不是老夫人还关照几分,小娘子指不定过成什么样! * 赵明笙一行人还未进院子,便有老夫人跟前的妈妈出来相迎。 “小娘子快进屋,今天日头足,仔细晒坏咯!” 赵明笙笑眯眯的迎了上去,“让李妈妈顶着日头在此处等候多时,我才是过意不去呢。” 两人互相寒暄了几句,一路欢笑着进了院子。 少女一进屋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粉色的衣裙将皮肤映衬更加白皙。肤若凝脂白如初雪,说的可能就是如此吧。发髻上斜斜插的簪子更是点睛之笔,宛如美人赋中走出。 老夫人一见到她,笑得合不拢嘴,冲她摆摆手:“哎呦,我的乖孙孙,快到祖母身边来,让我好好瞧瞧。” 赵明笙乖巧的向在座的长辈行了礼,这才走向祖母身边,坐在塌下的小几上,刚好可以伏在祖母的膝头。 感受着来自头顶的抚摸,赵明笙这几天一直的心才安定下来。 一旁的赵明婧一眼就瞧见了那支簪子,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扭烂了。 她知道那是祖母最喜欢的簪子,她向祖母讨要过一回,当时祖母没松口,没想到如今却出现在赵明笙的头上!气的她撇过头,怒哼了一声。 二夫人李氏注意到女儿气冲冲的模样,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似乎明白了什么。拍了拍她,低声道:“今日你且收敛一些,喜欢的话明日要过来不就行了,何必在祖母面前失了礼数。” 赵明婧这才缓和下来,小声的道了一句:“女儿知错了。” 李氏满意的点点头,不愧是她养出来的女儿,就是这么识大体。 老夫人看着人到的差不多了,正准备宣布开席。这时候门外来人通报,说是三夫人也带着人来了。 顾老太君白眉一皱,笑脸一收,冷声道。“她来干什么?” 一开始她还体谅梁氏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对她的一些做法也多有宽容,可这十四年都过去了,丝毫没有迷途知返的样子。 她也是老年丧子的人,她都扛过来了。梁氏却依旧天天以泪洗面,府中事务、自己的女儿也从来没管过,一点当家主母的样子都没有! 她早就当没这个儿媳! 要不是笙丫头在旁边,更难听的话她都说的出口。但是一想到今天是笙丫头的生辰,她不由放软了一些。 “哼,现在知道自己还有个女儿了?罢了罢了,看在笙丫头时辰的份上,就让她进来吧。” 很快梁氏便进了屋,身边还带着一名少女。 众人见到这位少女的容貌俱是一愣。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第二章 生辰之变 她的皮肤倒也白皙娇嫩,和印象中的乡下丫头不太一样。 五官也就是中等偏上的相貌,但是拼凑在一起却震惊了在场的众人。 “像.....真是太像了。” 顾老太君忍不住上前一步,喃喃道。 赵明婧有些不解,什么像? 看着同样呆愣住的母亲,她忍不住伸出手拽住衣袖轻轻摇晃了一下。 二夫人回过神,眼神示意她不要多话。赵三郎去世的时候,婧丫头年纪还小,不记得也很正常。他们这些年长一些的可都记着呢,那丫头长得和赵三郎五分像,眉眼又随了梁氏。 这边众人刚刚回过神,那边梁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欲语泪先流。旁边的小娘子也跟着跪了下去,哭唤了一声娘。 顾老太君颤巍巍的跌坐了回去,哭声吵得她脑子嗡嗡作响。 她把手中的拐敲的砰砰作响,“哭什么哭!还不快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早在看到少女的容貌,顾老太君心中就已经有了预料。 笙丫头虽然长得好看,但是即不像她父亲也不像母亲。世间和父母长得不像得多了去了,她之前从未怀疑过什么。 但是当这样一个和三郎、梁氏如出一辙的少女站在她面前。 答案呼之欲出。 梁氏抹干眼泪,“回母亲的话,当年夫君下落不明,我出寻找夫君的下落,途径一村庄时突然发动,不得已之下借宿一农户家。生完孩子不足半月,我便又急匆匆的雇了马车赶回侯府。” 她看向旁边的少女,眼神中满满的愧疚。 “孩子......孩子可能是走的那天匆忙,情急之下抱错了。” 赵明笙适时的露出惊讶的表情,瞪圆了一双杏眼。 “糊涂啊!糊涂!” 顾老太君将案几拍的砰砰作响,但是这样并不足以抒发她心中的愤怒。 梁氏将少女拦进怀中,痛哭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孩子她好不容易找了回来,得认祖归宗啊!” 在府中沉寂了许久的梁氏,像是突然爆发了一般,为了自己的孩子,将情绪宣泄了出来,也顾不得什么了。 赵明笙看着眼前的一切,就算明明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可内心还是止不住的酸涩,想说点什么又如鲠在喉。 十四年来母亲何时抱过她?何时用如此温柔的眼光看过她?在她被欺负的时候,可曾这样站出来维护过她? 她紧紧攥住拳头,不让眼泪流下来。 顾老太君长叹了一口气,瞬间苍老了许多。 儿女事,都是债! “起来说话吧!丫头,和祖母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如果真如梁氏所说,她才是三郎的嫡亲血脉,到时候肯定是要重新归入族谱的。 说来也巧,当初梁氏借住的那户人家也姓赵。 赵明珠搀扶着梁氏站起身,然后行了个礼,这才答道。“回祖母,小女养父母也姓赵,取名明珠。” 看着赵明珠还算周到的礼仪,顾老太君满意地点点头,这丫头虽说是自小在乡下农户长大,这谈吐还是可以的。 瞧着和三郎相似的那张脸,她心底不自觉地就柔软了一些,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罢了罢了。 “明珠是个好名字,不用改了,明天我就让族里的长老安排一下入族谱的事。” “谢祖母!” 赵明珠笑着乖巧的应下,在无人的角度,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霾。 要真是一位没见过世面的农家女,此刻的阵仗肯定吓的腿打晃。但是赵明珠活了两辈子,自然吓不倒她。 回想起上辈子,赵明珠一直不理解为什么自己有父母,却从小在隔壁村的舅舅家长大,直到有一天有位神秘人找到了她,并告知她的身世。 原来她并不是普通的农家女,而是平远候府千金,是她的生母将孩子抱错了! 养父母早就知道她非亲生,又找不到亲生孩子的下落,若是将她养在身边时间长了难免迁怒,索性将她寄养在舅舅家。 在神秘人的帮助下,她回到了候府。 可候府的日子并不好过。 上辈子她进府的第一天刚好遇上赵明笙的生辰宴,全府都热热闹闹。 而她和梁氏两个人在静悄悄的院子里,听梁氏絮絮叨叨地讲,她和夫君以前是多么恩爱。 第二日梁氏才悄悄将原委告知了老夫人。老夫人当即拍案决定隐瞒下赵明笙的身份,对外只说有两个千金,一个在乡下养病。 明明她才是真千金,却因为在乡下长大不懂礼仪规矩闹了不少笑话,还被府中下人暗地嘲笑说她还比不上假千金,被其他房的姐妹欺负也无处说理。 假千金赵明笙却有老夫人护着,非但不用回乡下,还得了一段好姻缘。 而她呢?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草草便许配了一个不求上进的二世子,婚后对她也是非打即骂。 临死前,她回顾自己这一生,愤觉十分不公,怨恨而终。没想到一睁眼又回到了刚进候府的第一天! 这一次她要拿回所有属于她的东西! 于是重来一回,赵明珠决定先发制人,撺掇着梁氏来闹赵明笙的生辰宴。当着众人的面揭穿她的身份,看她还有什么脸面再呆下去! 安排完赵明珠,顾老太君转头询问起梁氏:“明珠认祖归宗,那笙丫头你打算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梁氏像是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女儿一般,抬头看了眼站在角落的赵明笙。 对上那双明亮的杏眼,她心虚的移开了视线。 她是真的没考虑过这个在侯府养了十四年的孩子要如何。 顾老太君一看她不言不语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没想过这些问题,一时气结。 经历过上一世的赵明珠知道,顾老太君在平远侯府地位极高,说一不二,对赵明笙的感情又很深。要是不赶走赵明笙,有老夫人护着她,她在这府中照样可以活的有滋有味。 赵明珠暗暗咬牙,她不想重活一次还要被这个鸠占鹊巢的处处压一头!看着眼前肤若凝脂、气质俱佳的丽人,她的眼神中划过一丝嫉妒,这些都是霸占了她的身份养出来的! 怎么做才能将赵明笙赶出侯府?赵明珠心思一转,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她装出一副天真的口吻道:“笙姐姐,我的养父母一直很想念你,如今我回来了,姐姐也该回到他们身边尽孝了吧?” 赵明珠打的注意很好,百善孝为先,如果赵明笙还赖着不走,她就可以给她安个不孝之名。 听到这话赵明笙抬头望向赵明珠,捕捉到了她眼中不加掩饰的恨意,心下一惊,她之前从未做过伤害赵明珠的事,何来恨意? “我......” 赵明笙正想顺着她的话,刚好借这个机会离开侯府,刚开了个头就被老夫人打断。 “笙丫头我也养了这么多年,不如先留下孝敬孝敬我这个老婆子。” 看到老夫人如此替赵明笙着想,一句话便化解了难题,赵明珠袖中的手不知不觉中紧紧地攥起,指尖掐进肉里后知后觉地生疼,面上还得摆出乖巧姿态。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祖母说的是,不过姐姐与家人骨肉分离太久了,回去团聚了再回来孝敬也不迟!姐姐不会舍不得这府中的富贵吧?” 赵明珠一派天真的言语,却说的好像赵明笙舍不得侯府的富贵不愿回去受苦一般。 赵明笙忍不住在心中气笑,真真是好手段。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如果还不走,那便坐实了贪恋侯府富贵之名,日后在府中少不了被指指点点,也就是梦中留下后的遭遇。 若是走了,那也正好称了赵明珠的心意。 一直默不作声的梁氏听到女儿开口连忙跟着附和,头点的如捣蒜一般,“就让笙丫头回到她的亲生父母身边去吧,骨肉分离之苦我是知道的。” 听到从未尽过母亲之职的梁氏在这说什么骨肉分离之苦,顾老太君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侯府娇养了十四年的姑娘,送回去当村姑,这像什么话!难道我侯府还多养不了一个人了?” 就算笙丫头不是亲生的,但是养在她身边这么多年,说没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就这样把笙丫头送走,梁氏舍得,她可舍不得! 眼看着老夫人气的打哆嗦,赵明笙连忙上前给她顺气,又叫丫鬟拿来理气的药丸混着水让老夫人服下。 喂完了药,赵明笙正准备退开,却被顾老太君一把抓住了手腕。 “笙丫头,你自己说,你是想留下还是回到你亲生父母身边。” 赵明笙对上祖母那双慈爱的眼睛,那强忍了许久的泪珠终是不争气的从眼眶滑落至粉腮。 是啊,虽然失去了十四年的母爱,可她还有祖母的疼爱。 但是梦中发生的那些事,历历在目。如果继续在这富贵中待着,未来在身份的落差下,她很难保证自己会不会重蹈覆辙,做出一些无可挽回的事来,毕竟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思及此,赵明笙缓缓地跪在祖母的面前,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 “你这是干什么!快拦住笙丫头!” 奴仆的动作终究是慢了半拍,几个响头下去,等被李妈妈从地上扶起来,额头已经可见的红肿了起来,中间还沁着点点血珠。 “傻丫头!疼不疼啊!”顾老太君又气又心疼,一边查看着赵明笙的伤势,一边吩咐一旁的丫鬟,“快去我房里把宫里赏的化瘀膏拿来!” 赵明笙轻轻摇头,眼中含泪笑道:“祖母的养育之恩不是这几个响头就能抵的,这几个响头,是希望祖母能原谅我,今后不能在祖母跟前尽孝了。” 话都说道这份上了,顾老太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她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你要走就走吧,祖母年纪也大了,也看不了你几年了。” “呸呸呸!祖母定能长命百岁。孙儿以后有机会也一定会回来看望祖母的!到时给祖母带最好吃的果子回来!” “你这丫头,还是想着吃!” 顾老太君气不过戳戳她的头顶,终是笑开了。 听到赵明笙自愿离开侯府,赵明珠一直攥紧的手指稍稍松了些,终于松了口气。她以打定主意,就算赵明笙今日不走,以后她终有一天是要将她赶出去的! 赵明笙什么都没带,除了两套换洗的衣裙,还有一个祖母硬塞过来的包裹,往日里府中赏赐下的钗环珠翠她都收拾好交给了梁氏。 毕竟侯府的这些原本都不属于她。 从这里开始已经和梦中的走势有了明显的不同,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门外天蓝气清,没有高门大院的管束,从此天高仍鸟飞。 钟翠钟芫出来送赵明笙一别。 钟芫咋咋呼呼的替她能和家人团聚而高兴。 钟翠则在原地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止不住的叹气。 赵明笙笑着去揉她的眉心,“再叹气就真成老姑娘了。” 钟翠七岁被卖进赵府之前,也是在乡下长大的,自然知道那的环境和赵府可是天差地别。娇养长大的小娘子如何受得了! 柔软的指尖在眉间轻揉,看着反过来逗她笑的小娘子,钟翠忍住了眼中的泪水,这样好的小娘子为何命运如此坎坷! “小娘子莫怕,若是没银钱了便来管我要!” “还有我!我从这个月开始会好好存钱的!”钟芫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一脸认真。 赵明笙笑着的揉了揉她俩的脑袋,“放心,我不会饿着自己的。” 笑着笑着,赵明笙忽然一拍脑袋,这亲生父母的赵家在哪里?她不知道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第三章 归家相认 就在赵明笙考虑要不要雇辆马车离开的时候,一旁身着黑衣的侍卫上前一步向她行了个礼。 “可是赵家小娘子?” 一个陌生男人,突然拦在赵明笙的面前,她不由的后退了一小步,第一反应这不会是个骗子吧? 但是看他穿着打扮又不像是普通人家的侍卫,赵明笙一时有些拿不准注意,犹豫着点了点头。 “小娘子可是决定要离开侯府,回到亲生父母身边?” 赵明笙再度点了点头,她现在越发好奇他是何人了,他怎么会知道府中发生的事。 “小娘子这边请,我家主子替小娘子准备了回家的马车。” 赵明笙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街口停着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 “你家主子是何人?” “帮小娘子寻回亲生父母之人。” 侍卫回答之时,赵明笙也在悄悄观察他的言行,看他回答不卑不亢,不像是个坏人。 帮她找回亲生父母的恩人?那便一切都解释的通了,赵明笙稍稍放下了心中的戒备,点头应允。 没想到这位恩人如此贴心,连归家的马车都安排好了。 待她掀开帘子的钻进去瞬间,赵明笙愣住了。 外表平平无奇的马车,内部却十分宽敞。地上铺着软毯,座椅上铺着一整块的白虎皮,侯府也找不出来一块可以相媲美的。 但令赵茗笙愣住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坐在虎皮上的那个男人。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墨色的长发慵懒的披散在肩膀上,手肘支撑在一旁的台棱上,修长的手指握拳,抵住额角。 男人似乎在假寐,听到动静的那一瞬间,睁开了他那双狭长的眼眸。 一边是漆黑的眸深不见底,另一边则是澄澈灵动,双目相对之时,两人俱是一愣。 “平远侯府的五娘子?” 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又富有磁性。 这就是那位恩人吗?赵明笙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恩人既然知晓我的身世,我如今已经不是侯府的五娘子,叫我赵明笙便可。”说完又觉得让一个陌生男人,直呼自己的闺名似乎不太妥当,急忙改口。“还、还是叫我赵家小娘子吧!” 马车内有些闷热,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赵明笙热的脸颊发红。 小姑娘脸红起来的样子好像熟透的蜜桃,颇为可爱。 男人认真的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还行,能舍得富贵,也不枉费本王在这里等了这么久。” 赵明笙呆住了,她被‘本王’这个自称砸的晕乎乎的。 能够以本王自称的唯有当今圣上唯一的弟弟,珩王。那个凶名赫赫,能止小儿啼哭的战神,晏琢。 她也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恩人眼熟,某个中元节宫内大宴,她陪老夫人一起出席,曾远远的见过一眼。 赵明笙悄悄打量了一眼马车内能坐的地方也就那张虎皮了,她坐哪儿啊?总不能与他共坐一张虎皮吧! 再说未婚男女同一辆马车也不太好吧? 这珩王做事怎的如此轻浮? 帮忙送她回家是不是有别的什么企图? 不会是对她意图不轨吧? 就在赵明笙开始胡思乱想,甚至在心里非议眼前这位恩人的时候。 马车外的黑衣侍卫出声提醒道:“赵小娘子请随我上后面那辆马车。” 赵明笙小脸一红,她为自己之前的那些想法感到羞愧,搞了半天是她误闯了别人的马车! 原来街角之后还隐着一辆,她未看清就上了第一辆。 宴琢将她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虽然他不太明白赵明笙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他很好奇一个人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如此丰富的情感变化。 “属下未曾与赵小娘子说清楚打扰了王爷清净,是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 “不怪他,都怪我走的太快了!”生怕侍卫因为她而被责罚,赵明笙急忙替他辩解。 还欲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见晏琢摆了摆手一副乏倦不愿多言的样子,“无妨,退下吧。” 等马车内恢复平静,宴琢终是忍不住捂着胸膛猛烈的咳嗽起来,面色也更苍白了两分。 马车轮咕噜咕噜的转了起来,赵明笙坐在马车上还是有种不真实感。传闻中嗜血好战的珩王,居然是帮她找回亲生父母的恩人?而且人感觉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凶。 之前马车上闷热闷热,加之紧张,额上竟出了不少汗,赵明笙取出一块帕子,轻轻拭去额上的汗珠,静坐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 赵明笙注意到,马车内放置了一小盆冰,凉爽之气扑面而来。她有些纳闷,刚刚珩王的马车里是没有冰盆的,没道理主人那里不放,却给客人。 思索了半天也没个结果,昨夜里梦魇缠身,今个又起了大早,赵明笙打了个哈欠,困意袭来。 玉手撑着窗沿,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另外一边马车内,侍卫景流几番纠结,最终还是开口:“这些小事,王爷何必亲自跑这一趟,舟车劳顿不利于您休养。” 半月前,宴琢归京途中遇刺,幸得一偏僻村庄的郎中相救。不仅替他医好了外伤,还诊断出他体内中了一种名叫无念的毒。 宴琢其实早在半年前就知道自己身中剧毒,召集了太医院众人共同问诊,方才知晓所谓何毒。他没想到这小小村庄里却有人能一语道破。 这毒之所以叫无念,就是因为中毒者每逢月圆,就会发作一回,每回发作都犹如百虫蚀骨冰火两重天,身体状况也会随之弱一分,渐渐让人绝了生存之念,满十二月也就离死期不远了。 但是中此毒者,大多熬不过十二月,便会受不了这种折磨自行了断。 那位赵郎中不仅知道这毒的名字,还知道如何将此毒暂时压制,能使中毒者三年中与常人无异,但是三年之后毒性发作起来会更加猛烈。 宴琢没想到令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毒,在这里有了转机。他黯淡了已久的眼眸,一点点重新亮了起来。 事后他表明身份想以黄金万两作为酬谢,却被赵郎中拒绝。他不要金银财宝,只希望宴琢能帮她寻回当年被抱错的女儿。 宴琢自然应允,伤还没痊愈,便开始寻子。这几天疲于奔波,自然没休息好。 正值六月天,宴琢周身却仿佛置入冰窖一般冰冷万分,马车内的冰盆也被撤去。 景流是实在看不下去才斗胆劝诫。 “三年之恩,值得。”说完这句,晏琢合上眼开始调息。 三年,应该够他完成那件事了。 *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赵明笙手臂都麻了。 她伸了个懒腰,猜测着还有多久能到。 正想着,马车停了,隐约可以听到前面传来交谈的声音。 赵家人,早早的就在家门口等着,从日出等到日暮。 赵母身体不是很好,在父子俩的坚持下,这才回屋躺着。 赵家的长子赵清越一双剑眉紧蹙,手中捏着书卷,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掌心,平日里爱不释手的书卷此刻却半点都看不进去。 他是最近才知道妹妹不是亲生的事,又听闻在侯府的亲妹妹要回来,他书读的多,看问题自然没有父母那般单纯,自觉那个亲妹妹多半不会抛下侯府的富贵回到这乡下。 但是看到父母满心满眼的期待,他又舍不得戳破,只得陪在一旁。 眼看天都快黑了,他正准备出言劝返,却听见一向稳重的父亲此刻声音颤抖。 “来了、清越,你妹妹回来了!你看见了吗!” 路的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两辆马车。马蹄溅起点点泥泞,随着马车的接近,他的心莫名跳动的比平时快了一些。 他喉间滚了滚,终是吐出一个嗯字,算做回应。 不过一须的功夫,马车便在村口停了下来。 景流率先跳下马车,“二位久等了,昨晚刚下过雨,路上不太好走,耽误了点时间。” 赵父连忙摆手道:“没等多久,没等多久。” 晏琢走上前行了一道对长辈的礼:“不负所托,令爱就在后面那辆马车里。恩公可还有其他要求,尽可提出来。” 赵父为人老实,此番能顺利找回女儿他便感恩戴德了,自是不敢有其他奢求。 “恩公之名不敢当,王爷能找回小民之女,之前的事便已经算是两清了。” 晏琢微微摇头,赵郎中觉得两清,可他却觉得如此还不足以感谢其救命之恩。他取下腰间的一块玉佩递给赵父,“日后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来王府找我。” 不等赵父拒绝就将玉佩塞与其手中,并吩咐景流去喊赵明笙下车。 他们的对话赵明笙自然也是听见了一些,但是她此刻来不及多想为何自己家会与珩王有所牵扯。 藏于袖中的指尖发凉,贝齿轻咬着粉嫩的唇瓣,赵明笙整个人都处在紧张之中。 马车外,便是她的家。 赵明笙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纠结了半天忽又觉得自己好笑,她不过是回到了自己家,和家人见面又何须准备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马车前除了珩王和景流之外,还站着两个她以前从没见过的人。这应该就是她的父亲和哥哥。 中年男人身着青松色麻布长袍,看得出来若是再年轻上一些,也是十里八乡姑娘争相嫁与的俊美郎君,岁月虽然在他的脸上雕刻了一些皱纹,却给他增添了几分沉稳。 他的身旁站着一位灰袍少年,身高八尺,手执一书卷,好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侯府的赵家三郎,她原本名义上的父亲,在她出身之前便死了。所以她长这么大,还未曾喊过一声爹爹,也未曾感受过一天父爱。 此刻喉间干涩的很,不知该如何开口。 早在赵明笙一下马车,赵父便看见了。他还记得她刚出生时皱皱巴巴的模样,而如今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那双眸子随了她的娘亲,又明又亮,好似会说话一般。 日思月盼的闺女此刻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赵父反而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见他一巴掌拍上赵清越的肩膀,向赵明笙介绍道:“这、这是你的哥哥赵清越!” 赵清越一时没有防备,被拍了个踉跄。刚站稳又听见父亲的大嗓门:“你这小子还不赶紧向妹妹问好。” 赵清越:...... 他其实才是捡来的吧。 不过这个妹妹看起来很可爱,粉黛桃腮,并没有他想象中骄纵蛮横的模样。他不敢多看,匆匆两眼便快速收回目光。 “妹妹好。” 赵清越生硬地说完便撇过头去,耳根子一片通红,他暗自庆幸还好没被人发现。 这位哥哥是不是不喜欢她?赵明笙在心中暗想,不然为什么他的样子看起来这么勉强,还撇过头不看她。 好看的眼眸有一瞬间的黯淡,不过她很快调整过来。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喊了声哥哥。有了这声哥哥,后面的爹爹也好出口了。 “爹爹,女儿回来了。” 这一句话一出,赵父眼眶一下子红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们一家人也总算是团聚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第四章 朝食之幸 宴琢见此情形,不便打扰他们一家团聚,带着景流默默离开了。 赵明笙环顾一周并未发现母亲的身影,不由关切一句。 “怎么不见娘亲?” 一提起孟氏,赵父脸上的笑意减退了三分,他微微叹息。 “你娘她身子不大好,在屋里躺着。”说完一拍脑袋懊恼道,“你看我光顾着说话了,走,进屋,快进屋。爹带你去见她。” 得知女儿今天能回来,孟氏这么多年好像终于有了盼头。她依靠着床头,面朝着屋门,好能第一时间看见自己的女儿。 那日的一切都仿佛历历在目,他们夫妻俩本是好心收留了待产妇人,没想到却酿成悲剧。 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的悲从中来,眼里充盈起泪花。 恍惚间,被泪模糊了的眼中勾勒出一个身影,她不敢置信地抹去眼中泪花,想要看的更仔细一点。 是一个穿着粉裙的姑娘,俏生生的立在门边。 她忍不住伸手去够,却忘记自己腿脚不方便,差点摔下床。 赵明笙刚一踏入房门,就见一妇人面色憔悴,虚虚的靠在床头,看见她时激动地差点摔下来。 赵明笙心上顿时一紧,连忙疾步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 “娘!小心!” 听到这声呼唤,孟氏眼中酝酿已久的泪珠终是忍不住滚落下来。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自己的女儿,有些枯槁的指尖颤巍巍地抚上赵明笙的脸庞。 想触碰又怕这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赵明笙主动侧脸贴过去,也许是母女连心,她第一眼见到孟氏,就忍不住的想去亲近。她就乖乖地跪坐在床边,任由孟氏摸索。 孟氏抚摸了许久,感受来自指尖的温热,这才终于肯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好孩子!你终于回到娘的身边了!” 她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此刻多想揽着闺女好好地痛哭一场,但又怕吓着她。 赵父对眼前的景象似乎早有预料,端来煨在炉火上的汤药交给赵明笙。 赵明笙端着药碗,先吹凉了再将一勺送至唇边。 一向不愿好好配合吃药的孟氏,如今也乖乖喝下。 连同药碗一起端来的还有一碗长寿面,虽然面都坨了,赵明笙还是一口一口连汤带面吃了个干净。 苦涩的药味弥漫在整间房子中,却另有一股子温情充斥在每个人心尖。 这么多年,这个家终于算是完整了。 被女儿哄着喝完了一整碗汤药的孟氏,激动的情绪得到了安抚,不一会儿便沉沉地睡去。 赵父也抽空向她讲了讲家中这些年发生的事。 听到赵父是村里唯一的郎中,赵明笙微微惊讶,听赵明珠讲赵家以种田为生,没想到赵父还会医术。 听到哥哥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秀才,她更是瞠目结舌。 她大概知道一些,寒门学子求学难,寒门学子科考之路更是难上加难,比一般的书香子弟要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 赵明笙不由倾佩的看了一眼赵清越。 许是被她看的不自在了,赵清越舒尔起身称回房温习功课,便离开了。 赵清越的突然离开,让赵明笙心情微微有些低落,也让她明白了自己这个哥哥似乎真的不太待见她。 以后无事不可打扰哥哥。 赵明笙在心里给自己告诫。 赵父见赵明笙兴致不高,以为她疲了,便收了话题催她回房休息。 赵明笙回到房内,借着油灯微弱的光,将出府时祖母硬塞给她一个包裹缓缓打开。 摆在最上面的是一支簪子,正是赵明笙今日戴的那支,只是她走的时候将一应首饰钗环都留下了,没想到祖母又给她放了回来。 簪子下面有个古朴的木匣子,里面装了一些银票。 足足有两千两。 有了这些银票,一两年内过着和候府里一样的吃穿用度不成问题。要是稍微节省着点,在这乡下吃穿一辈子也不是不行。 但是赵明笙并不打算动用这些钱。她将匣子收至衣柜的最深处。 候府近些年表面风光,内里其实亏空很大,这些钱怕是老夫人好不容易攒下的体己钱,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动用的。 赵明笙早已打定主意,既然已经离开候府,那便不能再靠着候府的银钱过活。 做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她相信靠自己的双手也能养活自己! 抱着这样的念想,赵明笙甜甜地睡着了,梦里有大片的土地,蔬菜瓜果样样齐全,她左手一个大西瓜,右手一串大葡萄,吃的不亦乐乎。 在这里的第一个晚上,赵明笙原本还担心突然换了地方会睡不踏实,但是盖着充满阳光味道的被子,出乎意料一觉到天亮,还久违的做了个好梦。 赵家所在的村子背靠一座大山,是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 站在庭院中远眺,青山上缠绕着丝丝缕缕的薄雾,清风徐来隔着好远都能感觉到山林的清新。 昨日天色昏暗,还未曾好好看看这庭院。如今一看,甚是欢喜。 不算大的院子里种植着许多花花草草,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日日用心浇灌才能营造出这副争奇斗艳,生机勃勃之景。 一人高的篱笆上爬满了翠绿的枝叶,篱笆下立了一排木架,上面铺散着一些半干的药材,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药香,很是好闻。 院子的一角还有一架木制秋千,赵明笙忍不住坐上去轻轻荡了两下。 这一切都是这么自由随性,空气中充满了自由的味道,让她发自肺腑的喜欢上了这里。 这时赵父那屋的门开了,看到坐在秋千上的赵明笙,他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 “丫头怎么起的这么早,是不是没睡好?” 赵明笙摇摇头,“睡的很好,我习惯早起的。” 越看闺女越乖巧可爱,赵父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发顶。“那就好,饿了吧?爹爹给你做朝食去!” 这些年孟氏身体越发不济,原本还能操持一些家务,这半年也做不成了,这家里的家务活,挣钱养家的活,里里外外都靠赵父一人。 也许是经过昨天的刺激,孟氏今日在搀扶下勉强可以下床了。 等一家人坐上了餐桌,赵明笙才发现,爹爹说的做早饭,不过就是将昨天买来的点心上锅蒸一蒸,再配上一碟咸菜,一碗白粥。 赵明笙鼻翼轻嗅,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糊味。顺着这味道,她将目光锁定在了面前的这碗白粥上。 她拾起汤勺,轻轻在碗中搅了搅,果不其然的发现了一些不可名状的黑色物体。 作为郎中,熬药他是头等好手,但若是要他熬粥,那可真就是为难他了! 再去看那碟子点心,刚出炉的点心自然是好吃,可放了一夜凉透了表面浸出一层油膏,热上一遍那其中的滋味可就变了,形状也软塌塌的不成形。 一时间让人有些无从下筷。 一旁的赵清越能面不改色吃下去,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看得赵明笙目光更加钦佩。 犹豫再三赵明笙还是没忍住拦下了赵父,“娘亲肠胃弱,这糕点油腻,实在不适合早上食用。” “是我厨艺不精,早上只能这样凑合了。”赵父一脸憨态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又急忙补充了一句“等中午就好了,村里的绉大娘会来帮忙做饭。” 从前在候府,赵明笙爱吃,也爱在小厨房里捣腾一些好吃的,因此厨艺方面并非一窍不通的大小姐。 于是她开口道:“劳烦爹爹替我生火,我再做一些。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要吃好,光吃这些怎么行。” 厨房又是火又是刀的,赵父可不放心,正想着怎么拒绝才好。 “我来吧。” 一旁默默无闻的赵清越突然开口。 这到让赵明笙有些意外,赵清越一身书生打扮,很难想象还会生火。 “行,你小子照顾好妹妹,小心别烫着了。”赵父这才松了口,叮嘱了两句。 厨房中的物什还算齐全,赵明笙还在一个瓦瓮找到了意外惊喜。 一小瓮羊奶。 看到赵明笙捧着那瓮羊奶,赵清越从容的脸上仿佛出现一丝裂痕,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赵明笙注意到他的变化,问道:“怎么了,这羊奶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 他越是这样吞吐,赵明笙就越是狐疑,就差把肯定有问题写在脸上了。 赵清越索性摊开了讲:“村东头有个姓石的小子,家中贫穷母亲又多病,他就和爹爹约定了用羊奶来换药,差不多隔两天便送一回。” 这羊奶的来历没问题,赵明笙看了一下还挺新鲜。那是为什么呢? 赵明笙两只灵动的大眼睛转了转,突然想到了什么。 “那这羊奶你们都是怎么处理的?” “煮开喝,爹娘也不爱喝这玩意,为了不浪费,只能我喝。” 赵明笙莫名地听出来一丝丝辛酸,可怜的娃,羊奶中有一股独特的腥膻味,直接煮开喝那得多味啊! 她有些怜悯地看了一眼赵清越。不过好在她来啦,哥哥以后就会有好喝的羊奶喝了。 她取来一小撮赵父入药用的杏仁,切碎后将羊奶与之一起炖煮。 刚开始还有些腥膻味,慢慢就只剩下浓浓的奶香。赵清越还以为自己的鼻子出问题了。 杏仁加羊奶炖煮可去腥膻,这个小偏方还是候府的老厨娘告诉她的,一般人不知道。 很快便煮开了锅,赵明笙盛了一小碗递给赵清越,示意他尝尝。 赵清越对羊奶是抗拒的,但在赵明笙满怀期待的目光下,他举起碗一饮而尽。 出乎意料的是,一口下去并无羊奶特有的腥膻之气,多了些杏仁的香气。 “好喝。” 得了哥哥的好评,赵明笙腼腆一笑,转身又开始忙活。 煮好的羊奶一半留出来直接喝,另外一半她打算做个羊奶羹。 趁羊奶还热,打个鸡蛋进去,再放入少许的白糖将其搅匀,上锅蒸上片刻便可。 刚出锅的羊奶羹,轻轻一晃还打着颤,看上去十分诱人。 看着眼前卖相还不错的蛋羹,夫妻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闺女第一次下厨,就算不好吃,也得给面子吃光。 没想到一口下去,滑滑嫩嫩,奶香浓郁,还有淡淡的回甜。 赵父孟氏瞪圆了眼睛,异口同声:“真好吃。” “家里什么时候买牛奶了?”这长得像蛋羹一样,居然是奶羹,赵父狐疑。 赵清越解释:“这是石小子送来的羊奶。” “羊奶什么时候能做的这么好吃了?” 夫妻俩都有些不可置信,要不是赵清越看着用羊奶做出来的,他也不会信。 赵明笙将昨日的点心一点点的掰碎,铺洒在羊奶羹上,这又是另一番滋味。 酥软的点心,配着香甜的奶羹,再来一碗热腾腾的羊奶,满是幸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第五章 迟来之礼 饱餐过后,赵明笙目送着赵清越坐上了去学堂的牛车,而后以手托腮支楞个脑袋开始想自己今天要干嘛。 如果是在侯府,她这会儿应该是在花园里找个有树荫的地方,吹吹风弹弹琴,又或是在房间里点上一炉上好芝香,描一副丹青。 她晃了晃脑袋,将那些画面甩出脑海,到了乡下她可不能再一副大小姐做派了。 正想着院外传来一妇人洪亮的喊声,“赵大夫在家没?” 赵父也许是在里屋配药没听见,赵明笙这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那院外的妇人又扯着嗓子开始喊:“赵大夫在不在啊!” 赵明笙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大嗓门,生怕院外的妇人再喊下去,要把嗓子喊破了,连忙应了一声。 “在的!” 许是突然听见了年轻女子的声音,屋外妇人愣了一下。而后从大门处探了个头进来,见到赵明笙时眼前一亮,大嘴一裂笑道。 “额滴个乖乖哟,丫头吃啥长大的,怎长得嫩美啊!” 突然而来的热情让赵明笙有些招架不住,只好羞涩一笑。瞧着眼前这个穿着朴素膀大腰圆,一个能顶她俩个的妇人,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称呼。 “这位夫人,你找我父亲有什么事吗?” 妇人捉起赵明笙的手热情的拍了拍,“额滴个乖乖,还夫人,叫我王大婶就行!瞧着小手嫩的,这城里长大的就是不一样!” 村里人对赵家的事多少知道些,但也只知道是和城里的人家抱错了,最近换回来了而已,并不知是侯府这种高门,所以对此只是唏嘘了一阵,并没有为了瞧热闹过来打扰。 正聊着,赵父提着药箱从里屋出来了,一副赶着出门的样子。 看到王大婶在自家院子里也有些意外,停下来打了个招呼。“王大姐怎么来了?是身子不舒服?” “没有的事,好着呢!”为了表示身体健康,王大婶一边说一边用大掌拍了两下胸膛,“昨个儿路过你家地,看你家地里该浇水了,过来和你说一下。看你这是要出门?” 赵父点点头,“我现在得去一趟县里的杏安堂。那地里也没种什么值钱的,干了就干了吧!”眉宇间毫不心疼,说完跨上药箱就准备出门。 赵父作为江湖郎中,平日里就在家中炮制一些药材,再拿去镇子上卖。偶尔镇子上的杏安堂忙不过来的时候,也会请他去帮忙坐诊,挣点家用。今天恰好就是杏安堂每个月总会有的那么几天。 王大婶也就顺路过来说上一嘴,主人都不着急,她就更不急了。“救人要紧,治病要紧,你快去吧!我家地要是浇完的早,我就顺手替你浇了。” 平日里村里谁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来找赵郎中准能治好,村里大部分人家都过承他的情,自然在其他方面能帮衬就帮一点。 一听到家里有田,赵明笙顿时喜上眉梢,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 这下有事可做了! 她也顾不上羞涩了,一把拉住王大婶的袖口,“婶娘可是要去浇地,我和你一起吧!” “这......”娇滴滴的娃一看就不是下田的料,王大婶拿不定注意,看向赵父。 赵父眉头紧紧地皱成一团,没想到闺女会主动提出要去地里,这也不急着出门了,苦口婆心道;“丫头,那地里多蚊虫,今天这日头还不小,仔细晒坏咯!”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将手揣进怀里摸索了片刻,摸出二两银子递给赵明笙。 “拿着花,要是觉得无聊了,爹爹找人带你去镇上转转,喜欢什么便买。” 二两银子虽然不多,但也够普通人家过一个月的了。 赵明笙猛地摇摇头,望向赵父的眼中充满了期待,“我不要银子,左右我在家也没什么事,爹爹就让我去吧,好不好。” 撒娇的话脱口而出,说完连赵明笙自己都愣了,除了祖母,她以前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和旁人说话。 赵父眉眼一松,听得心都化了,哪还有什么不同意的。也只当她是孩子心性,想着也许去过一次吃了苦便知晓了,便不再阻挠随她去了。 眼看杏安堂那边时间却是快来不及了,赵父扭头叮嘱了两句;“一定要注意安全,浇不完也没关系,别累着自己。”说完这些就火急火燎的走了。 送别了赵父,如愿以偿的赵明笙兴冲冲地看向王大婶,“我们也走吧!”拉起王大婶就往外冲。 一拉没动,再拉还是一动不动,蚍蜉撼大树。 赵明笙疑惑地扭头去瞧,王大婶正用她那双不大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 “丫头,你就打算穿这样下地?” 赵明笙这才想起来,今天穿的一身是从侯府带出来的衣裙,虽然她有意挑了一件颜色样式都很朴素,但是穿来下地干活还是有些拖沓,确实该换一套。 但是她从侯府带来的衣裙总共也没几套,哪有适合下地干活的啊 无奈之下,她敲开了的门。 孟氏正靠着床头手中捏着根绣花针舞的飞起,一抬头看见赵明笙来了,掩不住地欢喜。 “快来看看我给你绣的花样!” 一方素帕上绣着一朵并蒂莲,花瓣、花蕊都栩栩如生,根根分明。 “真好看。”赵明笙由衷的夸道。 孟氏放下帕子慈爱的摸了摸赵明笙的头,问道:“突然到娘这里是有什么事么?” 赵明笙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娘......有多余的下地干活的衣服吗?” “有是有,不过你要那些衣服干嘛” 赵明笙只好把对赵父说的又讲了一遍。 孟氏听完后和赵父的反应如出一辙,眉头禁锁一脸不赞同。 赵明笙默默叹了口气,真不愧是夫妻俩。 好不容易说服了母亲,赵明笙总算拿到了合适的衣服。 她换好衣服,正准备关上衣柜,孟氏忽而喊住了她。 “等一下!” 赵明笙关门的手一顿,“怎么了,娘?” “好孩子,把柜子最里面的那个匣子给我。” 赵明笙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这是一个很古老的匣子,上面雕刻着一些赵明笙看不懂的花纹,平添了几分神秘感。 孟氏摸索着打开了匣子的暗扣,从中取出了一块质地白润的玉佩,而后递给赵明笙。“这是给你的,本想等你满月之后就给你戴上,没想到......” 似是想到从前,孟氏眉眼间有些黯淡。 赵明笙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才好,只能默默地陪在孟氏身边,握住孟氏的手。 “不过还好,我的儿…你回来了!”说到这孟氏的眼中阴霾一扫而光,面色也红润了一些。 赵明笙突然想到梦中的那个自己,那个并没有回到亲生父母身边的自己。 那赵家一家得有多难过啊! 赵明笙默默的接过玉佩,温润的质感熨烫着她的手心。 还好,她回来了。才没有错过一个如此爱她的家,十四年缺失的那份情感似乎正在一点点的流回。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第六章 竟是药田 在去田地的路上赵明笙得知王大婶家中有两个半大的孩子,还有一个年迈的婆婆,她的丈夫给县里的家具店做木工,整天早出晚归,所以家中田地由她打理。 她种了许多蔬菜,平时吃不完还可以拿出去卖,也算是补贴家用了。 赵家的田地不算太远,赵明笙一路上和王大婶唠唠家常说说笑笑,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走到了。 “到了,这就是你家的田地。你家位置好得很!瞧那旁边就是口井。”王大婶将打水的位置指给赵明笙,语气里充满了羡慕,她家打水还要多废上些功夫。 赵明笙顺着她手指方向找去,一口青砖砌起来的古井就立在路边,再往里处看是一片杂草丛生。 田在哪?旁边的井她看到了,田呢? “王大婶,你说我们家田,就是这?这不都是杂草吗?” 赵明笙指了指那堆杂草,再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她彻底傻眼了,这些杂草浇什么水啊,来除草还差不多。 她猜到赵父一心向医,可能不善耕种,可没想到会如此不善耕种法啊? 她幻想中金灿灿的麦穗呢?再不济绿油油的小白菜也行啊? 她和祖母在侯府的庄子上也住过一段时间,至今忘不了刚从地里摘下的西红柿,一口下去汁水四溅,那甜沁心脾的滋味。 “哈哈,丫头,这些可不是杂草,可都是你爹的宝贝!” 赵明笙狐疑道:“宝贝?” “别家地里种得是庄稼,或是蔬菜,他种得可都是药材!” 赵明笙:...... 不愧是郎中爹爹。 赵明笙一言难尽的模样惹得王大婶笑声雷动。 她笑完抬头看了眼日头,离晌午还有两个时辰左右,现在正是浇水的好时候。等到了晌午再浇,那时的日头足,蒸发起来也快,就不好浇了。 于是王大婶来不及再多说些什么匆匆忙忙赶回自家地里浇水去了。 徒留赵明笙对着一地的杂草...不对,是药材发呆。 好在她接受现实能力还是很强的,很快便打起精神。虽然地里没有菜,但是以后可以慢慢种嘛!西红柿、小油菜都会有的! 赵家地边上放着一些工具,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农具,家家户户都有,从家里拿来拿去还怪重又麻烦,也不会有人偷,索性就放地里了。 赵明笙从一大堆工具里面取出来一个木桶,先去井边打了水,手臂都酸了才好不容易打满了一桶。 等她亢赤亢赤把水桶提回地里,望着眼前这些陌生的植物,又犯起了难。 这些药材该怎么浇水,浇多少合适啊? 这些药材都是赵父从山里挖来的秧苗,心血来潮想试试看能不能种活。 可他并没有种植天赋,种的杂乱无章不说,这些药材似乎也并不适应田地的土壤环境,活是活了,但是大多都蔫蔫巴巴,长势并不是很好。 拿来入药也没有野生药材的药性好,赵父观察过一阵子之后就放弃了,只偶尔来浇浇水。 赵明笙纠结了半天也没个结果,索性不想那么多,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浇为敬! 木桶里有个小瓢,她就用这个作为衡量,长大的高大一些的就浇两瓢,长的低矮一些的就浇一瓢。 赵明笙浇的挺开心,很快木桶里的水便见了底,只好又去打了一桶。 来来回回好几趟,好在赵家的地不算太大,总算在晌午之前浇完了。 回头看着水润润的土地,心中自是满满的自豪。 干活儿的时候不觉得累,这一停下来,赵明笙才感觉自己浑身都有些酸疼。她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腰,靠着大树荫凉处坐下休息。 刚坐了没多久,王大婶也浇完地回来了,看见赵明笙坐在树荫下便招呼她一起回家。 “今儿个天可真热。” 浇完地回来的王大婶好像又黑了一些,她以手做扇,宽厚的大掌来回摇摆着,期望能带来点凉风。 看着满头大汗的王大婶,赵明笙才惊觉自己并不觉得热,虽然平日里她也不大爱出汗,但今天太阳格外的毒,她顶着大太阳忙了一上午,居然连薄汗都未曾出。 爹爹说这田里多蚊虫,可她待了这么久,也未曾被蚊虫叮咬,更未瞧见什么蛇虫鼠蚁,真是怪哉! 王大婶看她一副清清爽爽的样子,也只当她浇了一会儿便累了,之后一直坐在树下歇息。 只有赵明笙知道这不正常,她默默抚住衣衫下玉佩所在的位置,面上充满了疑惑。 是玉佩的原因么? 赵明笙拿着王大婶分别时热情塞来的两根黄瓜回到了自家院子。 刚进院子就和一位穿着褐色衣裙,腰间系着围裙的大娘打了个照面。她看上去有些年岁了,脸上有些斑痕,一笑起来,脸上的褶子也跟着一起动。 想起爹爹早上说的,赵明笙猜测这位就是邹大娘。 大娘在围裙上抹干刚洗完菜的手,笑眯眯地对赵明笙说道:“我是隔壁的邹大娘,来帮忙做午饭的。你是赵家刚回来的小闺女吧?” 赵明笙也笑着应下,乖巧的喊了声大娘好。想起自己手上还有两根黄瓜,连忙递了出去。 “王大婶送了两根黄瓜,刚好中午添道菜吧。” “哟,她家的菜最是新鲜好吃,今个天气热,咱们就凉拌个黄瓜,做个丝瓜虾米卤汤拌面吃可好” 听得赵明笙口水都要下来了,自是同意,头点的如小鸡食米。 见赵明笙点头,邹大娘指指篱笆外说道:“那等一下,我去摘点调料。” 篱笆外只有野花野菜,自家也没有种辣椒那些,哪来的调料? 抱着这样的想法,赵明笙好奇的跟在她身后。 就见邹大娘在院外的篱笆边,掐了……两把叶子? “大娘,这是什么调料啊”赵明笙一头雾水。 邹大娘没急着说明,捏了一簇让她闻。 她凑过鼻尖闻了闻,味道有些刺鼻,说不上来的怪,有点像香菜,样子却又大相径庭。 邹大娘笑着解释道:“这叫荆芥,清热解暑,拿来拌黄瓜最好不过了,你以前没见过吧。” 赵明笙确实没见过,更没吃过。不过既然邹大娘都说好吃,那一定很美味吧! 回到厨房,邹大娘将洗好的丝瓜去皮切成条状,油热下葱姜蒜爆香,再将切好的丝瓜下锅翻炒几下,切碎的虾米撒上去的一瞬间,鲜味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了。 提前揉好的面团,此刻也醒好了。用长长的擀面棍将面团擀成薄薄的圆饼状,再将圆饼一层层的叠起来,用刀切成一指宽的条状。 别看邹大娘年纪大了,可干活利落着呢。赵明笙想帮忙都插不上手。 在一旁观摩了许久,她终于找到了能帮的上忙的活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第七章 开启空间 趁着邹大娘煮面的功夫。 赵明笙将黄瓜用刀背拍碎,再将调好的蒜汁淋在上面,最后放上灵魂荆芥。一道荆芥拌黄瓜便做好了。 邹大娘的丈夫儿子白天都在县里做工,要到晚上才会回村子里。所以中午便在赵家一起吃。 赵清越在县学中午会管饭,赵父则到了晌午还没回来,许是杏安堂太忙了。 赵明笙便不再等了,将碗筷摆好之后便去扶孟氏上桌吃饭。 将丝瓜虾米连带着汤汁浇在刚出锅的面条上,顿时鲜香扑鼻勾的人口水直下。新鲜擀出来的面条特别有嚼劲,过了凉水之后滑溜溜,还未多嚼几口就下了肚。 “好吃!”赵明笙满足得发出一声感叹。 配上爽口开胃的荆芥拌黄瓜简直是人间美味,赵明笙第一口吃荆芥,还觉得味道奇怪冲鼻,后来越吃越好吃,越吃越上头。 真香! 尽管天气热的人没甚胃口,她还是干掉了大半碗面条,还消灭了半盘子黄瓜拌荆芥。 就是这样还被孟氏念叨吃的太少了,要知道这碗比她脸还大呢! 饭后赵明笙扶着孟氏在院子里消食,想起早上的怪事,她开口询问道:“娘,你早上给我的玉佩是哪来的啊” 孟氏凝眉思索了很久,才从记忆的某个角落里翻找出。 “我还怀着你的时候,在一处地摊上碰见的。说来也奇怪,我把这块玉佩放下,你就在我肚子里开始闹腾。我一拿起,你又好了。”孟氏回忆这段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慈爱的笑。 “这玉佩和你有缘,于是啊,我便买下了这块玉佩,打算给你做满月礼。” “听着怪玄的。”赵明笙正打算把上午在药田的怪事告诉母亲,却发现自己突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赵明笙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惹得孟氏有些不解,“怎么了” “我……” 来回几次之后,赵明笙算是明白了。每当她想将玉佩的怪处说出去的时候,就仿佛冥冥之中被禁言了一般。 “我没事……” 孟氏只当她是忙了一上午累坏了,连忙催她去休息。 赵明笙浑浑噩噩手脚并用的爬上床,合衣躺下,将系在颈脖下的玉佩拿出捏在手中,神情有些飘忽不定。 这事太玄了,她一时间有些接受不来。 她仔细盯着玉佩,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就和普通的玉佩差不多啊…… 也许是忙了一上午太累了,躺了一会儿赵明笙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梦间,又做了一个怪梦。 赵明笙梦见自己冻死在破庙后,远在青山村的赵家人并不知情,还以为她好好的生活在候府。 没有等到女儿的孟氏终日郁郁寡欢,没能熬过这个冬天。临终前,她拿出这块玉佩,告诉赵父一定要交到女儿手中。 赵父拿着玉佩找到了候府,却被看门的小厮拦下。他并不知自己的闺女已经被赶出候府冻死街头。只当她不愿见自己,伤心之余只好把玉佩给了小厮让他转交。 阴差阳错之下,这块玉佩到了赵明珠的手上,她看这玉佩成色不错,就留了下来。 一次意外受伤,赵明珠无意间将血滴在了玉佩上,顿时金光闪烁。这才发现玉佩竟是宝物。 佩戴时冬暖夏凉,玉佩内还有一方小空间能凭空存取物,每日还能涌出一茶杯灵泉。 日日服用灵泉的赵明珠皮肤变得越来越娇嫩,容貌也潜移默化地越来越好看,受了伤也可以用灵泉加速愈合! 她借助这块玉佩,逐渐在京城的权贵圈里站稳脚跟。 这个梦中的一切太过诡异,醒来后的赵明笙手脚发颤,连忙给自己到了杯热茶,灌了好几口才缓过来。 有了上一次梦的经验,她对这次的梦还未验证便已经信了八分。 赵明笙盯着手中的玉佩,眼中充满了迷茫,能凭空取物还有灵泉,这究竟是何妖物? 此刻的她除了震惊更多的是忐忑不安或者说是惊恐。 人对未知的事物总是充满了恐惧。 脑海中仿佛有两种不同的声音,拉锯着她。 一个说,这东西来历不明碰不得! 另一个说,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再说了,你不想替母亲治病么?有了它就可以治好母亲的病了! 这个声音充满了诱惑,赵明笙渐渐放下了心中的那份恐惧,迷茫无助的眼神中多了分决绝。 她学着梦中的样子,扎破指尖对着玉佩将血滴在上面。 顿时间整个屋子金光万丈,刺得赵明笙睁不开眼。 等到金光散去,她猛然发现自己竟从屋子到了一个未知地方,看样子似乎是玉佩内的空间。 赵明笙紧张的浑身僵住丝毫不敢动弹,梦中赵明珠可没有这么一出啊!她的空间只能存取死物,连活物都放不进去,更别提进玉佩里的空间。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发现并没有什么危险,赵明笙悄悄松了口气,这才有时间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脚下是柔软的草坪,远处是大片空闲的农田。 不远处还有一个池子,赵明笙打算先去那看看。 走进了才发现这不正是赵明珠每天喝的灵泉嘛! 波光粼粼的池水清澈见底,池底铺满了各色的灵石,还有一处泉眼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意味着永不枯竭。 只不过梦中一天才一茶杯的量,怎么到她这里就便成了一池,而且还源源不断。 突如其来的富有砸地赵明笙晕乎乎的。 至于那片灵田,赵明笙打算到时候买点种子,那一大片田地空着也是浪费,不如种点东西。 查看完了空间,赵明笙突然发觉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了,她得出去了。在心里默念着我要出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 她一直担心,自己突然消失这么久,要是家人突然发现她不在房间内怕是要到处寻她了,到时候该怎么解释才好 可当她出来之后,细心的发现,进空间前她倒的那杯热茶还冒着热气。 在得出空间与现实之间的时间流逝非常慢或者相对暂停之后,赵明笙总算是放下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看来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她试了一下,心念一动便可以从空间里引出灵泉。 厨房里有一口平时做饭用水的大缸,赵明笙注入了十分之一水量的灵泉进去。她怕如果直接用纯灵泉,普通人的身体会受不了。 想了想她把院子里的两口大缸也一样续上了灵泉。 和赵明珠每天只有一小茶杯相比,她空间的灵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自然不必扣扣嗦嗦。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赵明珠的灵泉除了她自己每天服用之外,从未给旁人用过。 正想着,院外传来一女子的声音,似是故意捏着嗓子装出两分娇弱。 “赵郎中在家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第八章 肖想继位 这回赵明笙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隔壁的邹大娘高声答道。 “不在!你少来这边晃悠!” 赵明笙刚打开院门,就见邹大娘端了一盆不知道是洗什么的污水,照着院外女子的位置便是一泼。 那女子尖叫着躲开,但裙角还是不可避免的沾上了点。 气得她直跺脚,也顾不得装模作样,当即泼妇骂街起来,“你个老不死的,没长眼睛啊!我爱来就来关你什么事,这路是你家的不成?” 尖锐的嗓音像是一把利刀,听的人恨不得把耳朵堵起来。 邹大娘理都不理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 李氏不是村里唯一的寡妇,却是村里有名的寡妇。 李氏原是一猎户娶来的续弦,她丈夫也算得上村里数一数二的有钱人。 可惜一次打猎途中意外去世,留下李氏和一双儿女,其中闺女是原配所生。 为什么说她有名,因为她心够狠。 丈夫在世时她装出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丈夫一死原配留下的闺女说卖就卖,还不足八岁便卖给隔壁村做了童养媳,自己亲生的则宝贝蛋子一样养着。 村里也有不少单身汉觊觎她的美貌,想把她娶回家,甚至不介意帮别人养儿子。 因为他们太穷了,李氏并没有点头,但是她很聪明,也没拒绝,就那样吊着,家里劈柴挑水的重活从不缺人干。 李氏还欲再骂,一扭头看到赵明笙,堪堪住嘴收敛了一些。 “呦,这位就是城里回来的那位吧?瞧瞧这身段这气质!城里长大的就是不一样!” 李氏指尖掐着一把团扇轻轻摇着,一双媚眼滴溜溜地转,将赵明笙从上至下打量了个遍。心头盘算着这配个县太爷都足够了,这能得多少嫁妆啊? 她这像打量货物一般的眼光让赵明笙很不舒服。 赵明笙靠着门框边上一站,挡住了李氏想往里窥的视线,开口问道:“我爹不在,你有事么?” 李氏掩嘴一笑,“这两日受了凉,头痛的厉害,想来找赵郎中瞧瞧。” 赵明笙抬头瞧了眼六月的骄阳,又热又毒。 邹大娘冷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大热的天,哪里来的凉风?” 李氏也不去理会她的冷嘲热讽,腰肢一扭,冲赵明笙挥了挥团扇道:“既然你爹爹不在,那我就改日再来。” 邹大娘冲着她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我呸!这个不要脸的玩意!” 赵明笙不解,还以为邹大娘和李氏有什么恩怨。于是开解道:“大娘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可划不来。” 邹大娘恨铁不成钢的用指尖点了点赵明笙的脑袋,到把她搞得一头雾水。 “这李氏三天两头来找你爹,今天头疼、明天肚子疼、后天腿疼……”邹大娘压低了点声音,“每次来都穿的妖妖艳艳,那个腰扭啊扭也不怕闪着腰!” 赵明笙恍然大悟之后觉得有些好笑,这是看上她爹了? 这青山村,赵父也算地上是有钱人,平时炮制药材拿去镇上卖,温饱有余不成问题,还能供出个秀才哥哥来。 听说那李氏家中还有个六岁小儿该念书的年纪,恐怕打的就是这主意。 她笑着宽慰邹大娘,“那她可打错主意了,我爹对我娘好着呢,绝不可能再纳她一个!” 邹大娘长长的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人家眼高着呢,可不是赶着上你家做妾。她听别人说你娘身子不大好了......”那孟氏一去,她可不就能登堂入室了。 赵明笙慢慢反应过来,秀气的眉毛都快拧作一团。这是想给她当后娘?饶是赵明笙好脾气,此刻也气的直发抖,感觉像是吞了苍蝇一般恶心。 梦中确实孟氏没能熬过这个冬天。要是那个时候,等过了孝期赵父要是想再娶,娶谁她都不会阻拦。 可孟氏现在还没死呢,这李氏就如苍蝇见了肉惦记上了,赵明笙顿时觉得恶心的不行。 孟氏要是知道这份心思怕不是得活活气死! 想到这她连忙拉住邹大娘:“我娘她身子弱,这些污秽就别在她耳前说道了……” 邹大娘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当即表示绝不会在孟氏那说这些。 回到屋内,赵明笙凝视着午睡中的孟氏,不难看出年轻时也是貌美如花的女子,只不过岁月为她的双鬓染上丝丝白发,半生操劳和病魔令她面容憔悴。 一想到梦中娘亲临终前还挂念着自己,赵明笙更加坚定了要治好她的决心。 傍晚,忙碌了一天的赵父终于归家,敏锐的发现家中气氛不太对劲。准确来说是自己这个小女儿对自己态度比起早上,冷了不止一度。 “今日去田里浇水可有累着?” “不累。” “可曾被蚊虫叮咬了,为父给你配点涂抹的药吧?” “未曾。” 就是这样的对话,让赵父摸不着头脑。规规矩矩让人挑不出毛病,可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早上出门前还好好的啊,这是怎么了? 赵父没感觉错,赵明笙那爱胡思乱想的毛病又犯了。 她看见赵父就想起下午的李氏。 想起李氏那恶心人的心思就不由猜测那赵父又是什么心思? 是不是也看中了李氏的好容貌,就等母亲一去好接她过门? 最后得出了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的结论! 赵明笙坐在秋千上无意识轻晃,忽然间秋千停住了。 回过神发现是赵父一手抓住秋千的绳索,迫使它停了下来。 “丫头,你今天不对劲。” 赵明笙很想知道赵父是怎么看待李氏的,她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一不小心也就问出来。 “您觉得李氏怎么样?” 问得赵父愣了一下,“哪个李氏?” “就是那个经常来找您看病的李氏!” 赵父思考了一下然后认真的回答道:“面白体瘦,是气血虚弱之象,平时除了需要多加调理之外还需多加运动,我建议用地黄、五味子、黄芪......” 赵明笙:...... 她开口打断了赵父的滔滔不绝,“我是问,您喜欢她吗?” “怎么可能!绝对没有!”赵父急忙替自己辩解道。 “那李氏容貌不错,您就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赵父耿直回道:“她只是我病人而已,医者眼中不分男女。说起容貌,你娘年轻时候可比她漂亮几百倍!” 舒尔四下张望而后紧张兮兮道,“这些话你没和你娘说过吧?” 看到赵明笙摇头,赵父这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要让你娘听到了,她又得多想,那我还不得去一层皮!” 赵父抚摸着赵明笙的发顶,话语里充斥着当时的她还不懂的情感,“你娘她为了这个家,受了很多苦。这辈子,我爱她一个就够了。” 猝不及防吃了一把狗粮的赵明笙:......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第九章 大碗宽面 解开心结的赵明笙主动揽下了做晚饭的任务。 赵清越还未归家,生火的任务就落在赵父的头上。 中午在邹大娘的指导下赵明笙学会了擀面条,现下刚好练练手。 趁着醒面团的功夫,赵明笙顺便向赵父询问了一下药田该如何打理、如何浇水、浇多少水合适、是否需要除草、施肥? 一连串的问题砸向赵父,将他砸懵了。他很欣慰闺女如此勤学好问,苦恼的是姑娘家家不爱女红描眉,怎么就和种田杠上了? “为父最近着实有些忙,恐怕不能亲自教授你如何打理药田。” 杏安堂有位老大夫最近回老家了,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杏安堂老板帮了赵父良多,他便暂时帮忙顶上一段时间。 赵明笙点点头,通情达理道:“父亲去忙你的,只要告诉我哪块田地种的是什么药材,该浇多少水便可。” “我当时种植这些药材的时候,山上挖到什么,回来便随手种下,没有规划,现在怕是有些微微凌乱。”其实他也不记得自己都种了啥。 微微凌乱这个词用的谦虚了,赵明笙回想了一下那片杂乱无章的药田,何止是凌乱,差一点全当杂草给他拔了! 赵父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吧,我给你一本《本草经》,那上面标注了各种药材的习性,还配有图集,你先照着图册认认药材基础。” 赵明笙也只好无奈地应下。 赵清越从学堂归来,一进家门便迎上一只粉团子。 “哥哥回来啦,快净了手来吃饭吧!” 少女声音甜而软,能为人扫去一身疲倦。 家里久违的烟火气让赵清越心底柔软了一些,但他面上不显,只淡淡地应了声。 “好。” 晚上吃油泼扯面。 过了凉水的宽面,铺上煮好的青菜,放上葱末蒜末,再放些剁碎的干辣椒,一小勺酱油,最后浇上一勺热油,顿时便香气四溢! 炒至金黄的鸡蛋掺上荆芥末,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引得人食指大动。 合面的水里掺了灵泉,煮出来的面晶莹剔透,劲道弹牙,赵父赵母吃了都说好。 鼻尖萦绕的食物香气令赵清越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第一口就无比惊艳,镇子上八仙楼,以面食出名,一碗素面汤里浓缩了不下七八种菌菇海味。可赵清越觉得都比不上自己手里的这碗宽面。 很久没有吃过这么舒心的晚饭,他一连吃了两大碗。 放下碗,直直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睛,眼神里写满‘你好能吃’的崇拜之情。 “哥哥还要吗,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他承认自己今天吃的是有点多了,都怪这饭菜太可口,根本停不下来,现下才发觉有些撑。 赵清越摇摇头道:“不了,我吃饱了。” 对面少女好看的眼眸弯弯笑嘻嘻道:“吃饱了,那就去刷碗吧!” 赵清越:…… 赵家人口不多,屋子倒是盖得挺多。五间主屋,其中三间用来住人。另外两间分别是赵父的药房和赵清越的书房。 赵清越收拾完厨房出来发现自己书房灯亮着。 推门一看,粉团子正伏在他的书桌前捧着一本书,口中念念有词。 一看他进来,立马从他的椅子上弹开。 赵明笙屋里光线不好,点了灯还是很暗,她看了一小会儿眼睛便酸涩地流下泪。 书房里灯光明亮,看书刚刚好。她原本想着就看一会儿,等赵清越洗完碗她就走,绝不打扰。 奈何这书太有趣,等赵清越回到书房时她已经看入了迷,一时竟舍不得离开。 但一想到初见时赵清越对她那不冷不热的态度,又怕被赶他出去。 于是赵明笙摆低姿态,细声细气道:“爹爹给了我一本《本草经》,我想在哥哥的书房里读,行吗?” 她细白的脖颈微微垂着,双手背附而立,像极了一个乖学生。 赵清越盯着她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说道:“你无需如此。” 无需如此小心翼翼,无需如此低声下气,无需如此用讨好去对待每一个人。 赵明笙一时没弄懂,歪头疑惑:“什么?” “赵明笙,这里是你的家,你想用书房随时都可以,不必这样来问我。”看着少女习惯性的讨好示弱,他眼中划过一丝心疼。 “我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过的,但是你现在回到赵家了,你可以……”似乎是找不到什么形容词,赵清越停顿了一下而后说道,“任性一些。” 像得不到糖吃便哭的孩子,不想做什么便不做,有人心疼,才有资格任性。 赵明笙眼眶一红,从前在侯府,虽有祖母疼爱,但是为了不给祖母添麻烦,她总是伪装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有什么想要的也从不开口讨要。 她来到赵家之后也一直习惯用以前的方式去对待每一个人。 头一次,有人和她说,你可以任性一些。 赵清越递上一方帕子,“擦擦,哭成小脏猫了。” 赵明笙拿着帕子乱擦一通,“哭成小脏猫也是你妹妹!” 擦完往书房里唯一的椅子上一坐,一副占山为王的样子。 “那我以后就在书房里看书了!” “可。” “我想吃糖葫芦,哥哥明天下了学买给我!” “带回家化了就不好吃了,改天我休息的时候带你去镇上吃。” “以后都哥哥来刷碗!” “好。” 赵明笙得寸进尺还欲再说什么,一只大手覆上她的头顶,将她发型揉乱。 赵清越唇角荡开一抹微笑,玉面含笑的模样要是被外面女子瞧见,怕是能迷倒一大片。 “赶紧看你的书,明天我来抽背。” 赵明笙捂住脑袋,哀嚎一声。 之后的一周,赵明笙每天的饭后活动便是背书。 一周后,在赵清越这个严师地指导下,赵明笙总算将那本《本草经》上所记载的文字部分记全了。 因为书籍古老,书上图册有些模糊,赵明笙对有些药材的模样还是对不上号。 为了让她更好的学习,赵父特意抽了半日时间带她上山去认了一次药材。 青山村以为背靠一座青山而得名,山中物产丰富,除了药材以外还有不少菌类、野果,饱腹之余还能拿去镇子上卖。偶尔要是碰上蜂蜜,燕窝之类的稀罕物,那可就赚了。 靠山吃山,村中大多数人除了务农之外都以此为生。 赵明笙来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踏上这座养育了青山村祖祖辈辈的大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第十章 山中少年 赵父带着赵明笙一早便上了山。 山中薄雾萦绕,清晨的露珠顺着绿叶滑下,砸在树下的菌菇上,飞溅起一朵小水花。 赵明笙背着个竹篓,看到什么都想往里装。 赵父一边寻觅药材的踪迹,一边随口问道:“丫头,我给你的那本《本草经》你都记下来了么?” 一提起这个赵明笙就想到被赵清越支配的恐惧,一脸麻木地点了点头,虽然没有倒背如流,但她确实一点点啃下来了。 “好,那我来考考你。” 赵父拿着药锄,在灌木丛里选中一株植物,顺着它的根茎生长的方向,一点点地向下挖去。过程小心翼翼,直至整个根茎裸、露出来,才用手将覆在上面的土拍干净。 “看看这是什么?” 赵明笙检查了一下植物茎叶,还有挖出来的根系,稍加思索便答道:“生于灌丛中,茎叶呈紫色蔓状,根系药材,块根呈圆柱状,柱上有根须密布,表面有纵向皱纹,表皮棕黄色。” 背了一周的《本草经》此刻在脑海中格外的清晰。她肯定道:“这是山淮。” 赵父笑呵呵地望着她,也不说对,也不说错,搞得赵明笙一头雾水。 怎么,她说错了吗?她翻出随身携带的《本草经》又核对了一遍,没错啊就是山淮! 赵父也不急着辩解,直接上手。刚挖出来的根系极其脆弱,轻轻一掐便断了。露出来的部分浸着乳白色的汁液。不过一会儿便开始发黄。 “这......” 书上没说会发黄,这下赵明笙不敢肯定了。 “你仔细再看看这是什么?” 赵明笙有些犹豫道:“不是山淮,却和它外形相似,这是......山药?” 自家闺女那纠结的小模样引得赵父捧腹大笑。“对,就是山药。山药一般在霜降前后成熟,它现在的体格和山淮一般大,你认错也情有可原。”他指了指山药的断节处,“山药切开后,切口处暴露在外片刻就会发黄,山淮却可以维持长时间的乳白色。这就是两者最大的不同。” 搞了半天,原来真的是山药啊!赵明笙恍然大悟。 这几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看那本《本草经》,她自己都觉得快走火入魔了,现在拿个山药在眼前都认不出来了! 赵父回忆道:“不过现在这种小山药也很好吃。为父小时候便经常挖来上锅蒸着吃,或者是放火里烤熟都很好吃,面甜面甜。” 说的赵明笙都心动了,当即行动起来。 一般这种山药都是成片生长的,她在周围探了一圈,果然发现了不少。她学着赵父的样子用药锄一点点去挖,不一会儿篓筐里就多了五六根山药。 好在后来再没出过这样的乌龙,赵父再让她辨别的药材的时候都能对答如流。经此一事她也终于明白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一路上走走停停,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将山上有的药材都认的差不多了。 除了药材,父女俩在返回的途中还顺便采摘了一些山里特有的食材地耳、菌菇、野菜等。 正准备下山的时候赵明笙突然间听到一些微弱的动静。等她再仔细去听的时候又听不见了,于是她狐疑道:“爹爹,你有听到什么吗?” 赵父正注意脚下的路,听到她这话停驻下来,听了片刻后摇摇头。 可没等走出两步,赵明笙又听见了,也许是食用灵泉的缘故,她的听力十分敏锐。 她听见像是小兽的呜咽,微弱而细小。当即带着赵父循着声音的方向找去。 拨开灌木丛,她终于找到了声源所在。 竟是一十五六岁的少年,被捆绑着丢弃在这山野间,嘴中塞着布团,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 好看的眼睛中弥蒙着水汽,脸上被树枝杂草划出道道血痕,印在那似雪肌肤上格外明显,抛去那些伤痕,唇红齿白的模样也格外让人心疼。 将他口中的布团扯掉后,少年用虚弱地语气说道:“救...救小爷......” 还没说完人便昏了过去。 这时赵父惊呼:“糟糕!他被毒蛇咬了!” 赵明笙低头一看,果然,在他脚腕处有两个牙印,周围已经乌黑一片了。 “快在周围找找有没有能解蛇毒的草药!”一般在毒蛇出没的地方都会有相应的解药。 赵父吩咐完后二话不说,快速用布条勒住他的大腿处,然后在伤口处划了一道十字口,将毒血用嘴吸出。 也许是这少年命不该绝,赵明笙很快就采到了解毒的草药。一回头就看到赵父用嘴将毒血吸出这一危险举动,她心头一窒,连忙手忙脚乱的掏出水囊,悄悄将里面的水兑了灵泉递给赵父,让他漱口。 等到赵父处理完了伤口,赵明笙用剩下的水将伤口冲洗干净,并迅速将碾碎的草药铺在少年的伤口上。 也许是灵泉发挥了作用,配合着草药的威力,少年脚腕上的乌青肉眼可见的褪去。 父女俩同时松了口气,相视一笑。 少年好的太快了,赵明笙还担心父亲看出什么。 好在赵父也并没有起疑,只当是蛇毒性不大,加上救治及时,要是再晚上一会儿可就说不准了。 他故作轻松道:“丫头反应能力可以,以后跟我一起学医吧!” 赵明笙皱皱鼻子一脸的不认同,“不要,我学医了家里地谁种?”而后板起脸认真道:“爹爹你刚才那样也太危险了,万一你也中毒了怎么办!” 赵父揉了揉她的发顶说:“医者仁心,一时情急就顾不了那么多了。”看着女儿越来越臭的脸色连忙保证道:“下次爹爹一定会注意的。” 回到家中,好不容易安顿好了还在昏迷中的少年。赵明笙将背篓里的食材倾倒在院中,喜滋滋地清点着今天的成果。 赵父将药材挑走,还剩下一地的食材。他正准备回药房收拾一下这些药材,眼角无意间瞥到了一样东西,吓得他冷汗直下。 地上散落了一些赵明笙辛辛苦苦挖回来的蘑菇和野菜,她正准备将它们拾起来去洗干净做饭,就听赵父大喝一声:“住手!别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第十一章 再来一本 赵父用布条将手掌完全包裹住,这才蹲下身在赵明笙挖回来的一堆食材里挑挑拣拣。 他拿起一个看上去和普通平菇无二的蘑菇介绍道:“这是花褶伞,外表看起来和普通蘑菇一样,仔细看伞下呈烟灰色。食用轻者头晕腹痛,重者可丧命。” 赵父越捡越心惊胆战,有些毒物平日里深山老林中都难得一见,如今他家院子里却有一堆! 一株青色植物被他小心地捏起,“这是青蓖麻。食用会引起呕吐、呼吸困难、肢体麻木等中毒反应,就算仅仅是肌肤接触也会有麻痹的效果。” 赵父一脸担忧道:“闺女,你的手还好吗?” 有玉坠保护,这些毒物都近不了赵明笙身,自然不会有中毒反应。 “之前是有轻微麻木感,你不说我还以为是气血不通所致呢!现在好啦,爹爹不必担心!” 为了表明自己很健康,赵明笙还特意伸出白净的小手在赵父面前挥了挥。 虚惊一场,赵父确认闺女没事之后又开始在地上翻捡。半篓筐的食材挑挑拣拣,等再回到赵明笙手上就剩不到十分之一了。 赵父看着满地的毒物也很无奈,明明山中有很多鲜美还无毒的食材,自家闺女却总能捡到有毒的那种。看来得再准备本辨别毒物的书让闺女好好学一下了! 这几天赵明笙向邹大娘请教了不少厨艺,她在这方面也挺有天赋,连邹大娘都夸她青出于蓝。 从山上挖回来的野生山药,总共六根,都约摸一尺长,虽然还没到真正成熟的季节,一个个也有婴儿手腕般粗细。 将山药分出一半来洗净去皮切成片,而后浸泡水中,赵明笙打算做个三鲜烩。另外一半则洗净后直接上锅蒸。 泡过水的山药口感会更爽脆一些,再放入去皮切片的胡萝卜,以及撕成小片的地耳一齐翻炒,出锅前撒少许盐,一道三鲜烩便做好了。 择好的野菜水开下锅,焯上片刻,趁着叶子还翠绿赶紧捞出。取蒜瓣捣成蒜泥,再置于野菜上,最后泼上一勺热油,将蒜香味挥发到极致。 至于采回来的蘑菇,赵明笙是谨而又慎,先是拿大蒜和蘑菇一起用水焯了一遍,大蒜没有发黑,又拿银针试了一遍。 确定无毒之后这才下锅炒了一道蘑菇肉片。 蒸熟的山药软软糯糯散发着清香,去了皮蘸白糖,或是碾成泥拌蜂蜜都很好吃。 吃过晚饭后,赵明笙盯着面前的新书,欲哭无泪。 赵父看着闺女可怜兮兮的样子有些心软,但是为全家人生命安全,他只能心下一横,借故去看那名少年疗伤,趁机躲去药房。 赵清越也听闻了毒蘑菇事件,对此也心有戚戚,对赵明笙抛来的目光也装作视而不见,以刷碗为借口躲去了厨房。 有赵父每日细心调制的中药,加上灵泉的滋养,孟氏最近的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好。本来就是心病占很大一部分因素,现下儿女双全她自然也心情舒畅,身体就渐渐好了起来。 这会儿她捏了把赵明笙的小脸,心疼道:“不想读就不读了,别累着自己,娘怎么觉得你最近都瘦了” 其实也没有瘦,只是稍稍褪了点婴儿肥。加上最近活动量大,看着瘦了些实则更加健康了,力气也大了很多,她现在提两桶水浇地都不带喘的。 赵明笙摇摇头说道:“娘,我一点都不累。爹爹也是为了我好,我学!” 她自己也有些后怕,要是爹爹没有及时发现,这些毒蘑菇此刻恐怕已经进了全家人肚子里,要是真有个什么意外,她可要后悔死了! 她拍拍厚厚一本的《药典》,还是得好好学习,学无止境啊! 对于赵父时不时捡一些受了伤的人回家医治,全家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孟氏一开始还略有微词,直到上一个捡回来的病人替她找回了女儿,对此她感恩戴德高兴还来不及,就不再多说。 所以这回从山上救回一个少年,赵家人也都见怪不怪了。 崔岑醒来时觉得自己浑身都疼,尤其是左腿,他顾不上喉间得嘶哑竭力喊道:“来人!痛死小爷我了!太医呢!快叫太医来!” 赵明笙正在在院子里晾晒药材,听到动静后连忙跑了过去。 一进屋就见少年胡乱扯着身上的绷带。 昨日赵父将他背回来后才发现,他除了被毒蛇咬伤外,身上还有多处皮外伤,因为捆绑长时间与粗糙的麻绳摩擦,手腕处早已血肉模糊,最严重的是左腿被打断了。 赵明笙连忙呵止道:“别乱动啊!好不容易接好的骨头,再乱动长歪了怎么办!”看到少年并不理会她的劝阻,依旧我行我素,甚至挣扎着坐了起来。情急之下道:“听不懂话吗!让你别乱动!” 少年蓦地抬头,两只好看的眸子猛地射向她。 “你凶小爷我?” 赵明笙反思了一下,自己刚刚没控制好情绪,确实不该对病人这么凶,她深吸一口气,学着赵父对待病人和蔼可亲的模样微笑着询问道:“渴了吧?要不要喝点水?” “你居然凶小爷我?” 赵明笙捏紧了小拳头,在心底安慰自己,算了算了,不要和病人一般计较。再接再厉道:“饿了吧?想吃点什么?” “你怎么敢凶小爷我?” 一口一个小爷,赵明笙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么嚣张的人了。捏紧的拳头差一点就锤在他的头上,还好忍住了。 少年换下来的衣服料子十分昂贵,非富即贵。一看就是被家里人惯坏了的小少爷,和他说什么都像对牛弹琴,索性闭口转身出了门。 “你给小爷回来!” 无人回应,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崔岑也安静下来,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喊,许久未沾水的嘴唇干到轻轻牵扯便裂开,他舔掉唇上的血珠,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左面靠墙立着一个大柜子,像是药房里那种存放药材的药柜。右边放了一张大桌子,桌上摆放着石碾,和一些他看不懂的工具。 除了身下的这张床,这间房子一点都不像个寝居。 崔岑将视线锁定在桌上的那壶茶。刚想唤人来倒水,又想起能给他倒水的人已经被他气走了。 别无他法,他只好将力气都压在右腿上,双手撑着床沿颤悠悠地下了地。 等右脚挨上地,他才猛地发现右腿根本使不上劲。可是重心已经压在右腿上,来不及了。他膝盖一软,直接扑倒在地上。 坐在冰凉的地上,崔岑因为疼痛而迷糊的脑子才逐渐清醒。 他这才渐渐回忆起来,自己右腿被毒蛇咬了,所以才这般无力。而昏厥之前迷迷糊糊好像看见是一对父女救了他。 所以是刚刚那位小娘子还有她爹救了他? 他刚刚还把救命恩人气走了? 崔岑有些懊恼地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就在他无数次试着从地上爬起来却又失败的时候,紧闭的房门突然又打开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第十二章 雪上加霜 少年衣衫凌乱地坐在地上,额角的墨发垂下一缕,遮住了他晦暗不明的神情,像一只困顿的小兽。 听到开门声崔岑猝然抬起头,等看清门外人之后面上十分诧异。 赵明笙左手提着茶壶,右手端着碗。用脚尖轻轻点开药房的门,看见眼前这幕也是一愣。 “我不过是去拿个饭的功夫,你怎么就摔地上了?” 赵明笙将手中的茶壶和碗放在那张唯一的大桌上,然后朝少年走去。 崔岑看到去而复返的人,呆愣了片刻。回过神来就见那小娘子向他走来,似是要扶他起来。 那小娘子看上去娇娇小小,应该属于那种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崔岑自觉还挺沉,连忙拒绝道:“你扶不动我的,去喊你家其他人来......” 话音未落,崔岑感觉自己腾空了。 说好的娇娇小小!说好的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呢!这直接给他来了个公主抱! 不过片刻崔岑就从地上回到了床上。 长这么大还没这么丢人过,一挨上床,他立刻将头扭向床里的方向,彼时他的脸已经羞红一片,连耳根子也晕染了一些红晕。 安顿好了少年,赵明笙再次询问道:“要不要喝水?” 崔岑垂着头,还没从刚刚的羞耻中缓过来。以前在家中时,哪个不是迁就着他哄着他,谁敢对他说话这样不客气,他就要谁好看! 不过这小娘子力气实在是大,好汉不吃眼前亏。而且他确实渴得不行,嗓子都要冒烟了,于是梗着脖子道: “喝。” 赵明笙将冷掉的茶壶换下,倒了碗新煮的茶,递给少年。 崔岑心中嗤笑,哪有用碗喝茶的? 面前这碗农家茶水,汤色混浊一点也不清透不说,闻起来也没有茶香,想必喝起来也苦涩不堪。 崔岑心中有些嫌弃,身体的饥渴却驱使他接过茶碗,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温热的茶水入喉却意外的甘甜,没有吓煞人香的扑鼻香气,也没有普洱的清净汤色,可是口感却比之那杨枝甘露也不遑多让。 崔岑一口气喝完了一大碗,毫不吝啬夸赞道:“好茶!再来一碗!” 崔岑递出去空碗,满心期待第二碗却被拒绝了。 “不行,再喝就饱了,该吃饭了。” 崔岑刚想说自己不饿,腹部却传出一声空鸣。 脸上刚下去的温度,此刻又烧了起来。 “好......我吃。” 一碗普普通通的西红柿炒鸡蛋盖饭,崔岑却感觉比吃过的山珍海味还要美味。 红稠的酱汁,配上炒至金黄的鸡蛋,红色与黄色在视觉上跳跃,浓郁汤汁包裹着米饭,酸甜可口的汤汁在舌尖滑过,留下令人灵魂颤酥的美妙口感。 崔岑狼吞虎咽着,很快一碗饭就见了底。久违的饱腹感让他身体一点点温暖起来。 赵明笙坐在一旁撑着脑袋,耐着性子等少年吃完饭,才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又为何被人绑了扔进这山中?” 崔岑咽下最后一口饭,舔去嘴角的汤汁,好看的眸子一瞬间黯淡下去。 “我叫崔二,无父无母,无家可归,也不知是谁将我害至如此。” 说完就合衣躺下,面朝里墙,一副不愿再多说的样子。 赵明笙傻眼了,少年之前换下的那套衣裳,虽然破损严重,但是料子做工都是极好的。再看少年这一身细皮嫩肉,怎么看都是非富即贵才能养出来的人。 原本想着通知少年的家人也好接他回家养伤。怎么就无父无母,无家可归了 赵明笙觉得少年在诓人,难免有些生气。 “你......你诓人!” 哪有人会起这么古怪的名字!那她还叫赵一呢! 少年有些不耐烦的扯过被子盖过头顶,过了一会儿闷闷道: “我没骗你......” 被子下,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少年双手狠狠攥起,眼尾猩红一片,似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确实姓崔,家中排行老二。也确实无父无母,至于他为何沦落至此,恐怕就是因为那个家中有人容不下他了...... 虽然这只是他的猜测,可如今遭此变故,在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他不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不可能回去。所以说无家可归倒也贴切。 赵明笙听出来少年言语中的隐忍,恐怕也是有什么难处。罢了罢了,就当是日行一善了。 正当赵明笙盘算着过几天等少年伤势好一点,就送他离开的时候,被子里又传来闷声。 “别赶我走......我不白吃白喝,等过两天伤好点了就赚钱还你。” 赵明笙:? 这是要赖在她们家不走了? 她都不指望救了少年,能得到重金酬谢了,现在自家反倒是被赖上了。赵明笙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他身上还有伤,总不能真将他赶出去。 为了救治少年,家中的药材也用的七七八八了,瞅着有些空荡荡的药柜,赵明笙有些发愁,是该想个办法补充一二了。 真就是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正巧王大婶来喊赵明笙一起去打理田地。 想到那片药田,赵明笙又有了动力,连忙应了。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换了身轻便衣服便跟着走了。 这次同行的还有王大婶的一双儿女,大女儿王小妮今年十岁了,小儿子王小虎也有六岁了,正是调皮的时候,小孩子一路跑跑跳跳打打闹闹,倒也很热闹。 赵明笙边走边聊着:“婶子今天怎么把孩子带上了,这大热天的小心中暑了。” 王大婶笑道:“我那嫁到隔壁村的小姑子昨日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我婆婆去看望了。这俩孩子在家待不住非要跟我来。” “那他们平时不上学的吗?” 一提起上学的事,王大婶笑容收敛了起来,愁容满面道: “我也知道,像我们这样农家子要想改变出身,唯一的出路就是上学,可咱们村里又没有学堂,最近的学堂在镇子上,那里花销大,一般人家供不起。” 她有些艳羡道:“不像你爹爹肯舍得送你哥哥去镇子上的学堂,还真叫他供出来一个秀才嘞!” 寒门难出贵子也是有道理的,就连赵家这种有家底,供个读书人也是勉勉强强,更别提那些刚吃饱饭,或是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家。 赵明笙望向前方无忧无虑玩耍姐弟俩的目光中,多了一些同情与深思。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第十三章 重整药田 自从学了《本草经》,赵明笙对这些植物的习性也有了更多了解,也有了浇水的经验。 像甘草、黄芪、柴胡、麻黄这种耐旱的药材,浇水的时候她就会控制一些水量,或者是两天或者三天浇一次,还有些不耐干旱的药材就需要每天浇灌。 不过今天,到了药田之后赵明笙并没有急着浇水。 前几天她将药田里的杂草拔了个干净,现下整片药田看上去稀疏了许多,但是依旧很凌乱,东头有一株何首乌,西边还有一株,打理起来也很不方便。 每回浇水她都要一株株的确认,然后才敢下瓢,很浪费时间。 还有一些耐阴的药材,拔掉杂草之后没了遮挡,经过这几天的暴晒都蔫巴了,再不采取措施,可能再过几天就枯死了。 所以赵明笙今天打算给他们挪个窝。按照药材的习性、生长周期、以及植株大小等,重新移栽。 她先是估算了一下太阳升起的方向,在迎向太阳的位置栽植一些冠幅较大又耐干旱的植株,在它的背阴面则栽植耐阴植株。 午后的太阳最是毒辣,间行种植便可以解决下午太阳照射角度偏转的问题。 移栽是门精细活,尽管赵明笙动作已经很轻了,还是有些药材根系极为脆弱,药锄挨了一点就断了。 赵明笙只好把这些挑捡出来,带回家看看爹爹能不能用的上。 移栽的工作量可比平时浇水大多了。赵明笙忙活了一上午,到了王大婶来喊她一道回去的时候,才移植了不到一半。 她拍拍手上的土,起身冲王大婶遥遥喊到:“婶子,我带了干粮,中午就不回了。”见到王大婶给她挥挥手示意听见了,这才又复弯下腰去。 这又一个时辰过去了,大致弄地差不多了,赵明笙这才歇下来,将带来的饼子掰成小块,就着灵泉吃下去。 说起这灵泉,虽然不能起死回生,但是带给人的好处却是潜移默化的。 就拿今天的活来说,换作她以前的体格,这会儿怕是都直不起腰了。但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和灵泉的滋养下,她的腰仅仅是有些发酸。 吃完饼子,为了在天黑之前整理完药田,赵明笙来不及休息就又开始忙碌。 经过一下午的辛苦,总算在天黑之前整理完了。 怕药材突然换了水土不适应,赵明笙还特地浇了些灵泉,以促进这些植株生根发芽。 看着焕然一新排列整整齐齐的药田,赵明笙心中有种功成名就的感觉。 这一收拾出来才发现,整片药田种植区域不到三分之一,还有大片的地方空着。这些空地赵明笙当然不会让它们闲着,以后自会将整片药田种的满满当当! 今天的饭桌上多了一个人。 早上还小霸王脾气的少年,此刻围在餐桌跟前,很是自来熟的模样和孟氏说笑着。 那张小嘴跟抹了蜜似得,再加上好看的皮囊格外加分,把孟母哄得乐开了花,笑声不断。 崔岑打小就聪明,明白了现下是个什么情况,为了不被赶出去,自然就收敛了脾气,从孟母这里找突破口。 赵明笙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就刚好看见这一幕,要不是早上见识过他那无赖样,怕是也会被现在的他哄骗过去! 正想拆穿他的真面目,就见孟母夸道: “小崔这孩子人真好,又会说话还细心,白天你们都不在家,还是他陪我解闷呢!” “赵夫人的眉眼和谈吐都和我那逝去的娘亲极为相似,和您聊天时娘亲的音容笑貌就在我脑海里盘旋,忍不住就想亲近您……” 少年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可怜巴巴的样子让人心疼。 这番话惹得孟氏是更加疼爱,恨不得立马认个干儿子。 “还喊什么赵夫人,以后喊我赵姨就好!” “好的,赵姨!”崔岑立马应下,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赵明笙默默将口中未说出的话咽了回去。 罢了,他若是能哄得母亲开心就好,反正家里也不缺这一口吃的。 下午的时候,王大婶送来一尾两斤多的草鱼,据说是村里孩子们今天下河玩,在河里捞了好几条大鱼,就给赵家送来一尾。 新鲜的草鱼做红烧鱼最好不过。 将草鱼洗净,刮去鳞片,表面改刀后加入葱姜料酒腌制,这样可以去除鱼特有的腥味。 腌制入味后,起锅烧油,待油温七成热的时候将草鱼下锅煎炸至金黄。油炸之后的鱼肉肉质不仅更加紧实,而且还会外酥里嫩,香气扑鼻! 另起锅烧油,葱姜蒜爆香,将切碎的西红柿翻炒成酱汁,再将炸好的鱼放入其中轻轻翻炒,放少许料酒生抽提鲜,再放一小撮盐,添水炖煮片刻,最后大火收汁,红烧草鱼就做好了。 因为吃饭的人比平时多了一个,赵明笙蒸了一大锅米饭,又另外炒了两个下饭的小菜。 草鱼刺多,京城里大户人家一般都吃海鱼,很少有人吃这种淡水鱼。 崔岑还是第一次吃草鱼,有些忐忑的吃了第一口,没想到味蕾瞬间便被这味道征服了! 外皮酥嫩,肉质爽滑。因为表面有改刀,鱼肉十分入味,鲜美的不像话,比他以前吃过的所有鱼都要美味! 因为加了西红柿所以吃起来有点酸,正是这一点酸味将鱼肉的鲜美彻底地释放出来。也刚好填补了汤汁中的那一份空缺,吃起来酸甜可口。 正当他准备下第二筷子的时候,被另外一双筷子挡了回来。 “这虽是河里的鱼,但到底也是鱼鲜,你身上有伤,吃不得这些。” 赵明笙将崔岑面前的红烧草鱼推远了一些,将两另外两盘菜换过去。 赵父也一脸赞同的点点头道:“鱼肉、菌菇、牛肉这类发物,都不利于你的伤口愈合。” 崔岑:我恨!看得到却吃不到! 不过为了自己伤能好的快一点,他只能含泪放弃,筷子转到一旁的炒土豆片上。 油炸过后的土豆片外表焦脆内里软糯,蘸上汤汁香脆可口,好吃的吞舌头! 再看向赵家的其他人,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仿佛他才是乡下来的没吃过美味的土包子! 这顿晚饭,崔岑吃了三大碗白米饭才堪堪止住。为了这里的伙食,他也更加坚定了要留下来的决心! 赵明笙:好家伙,原来还是个饭桶...... 她能收回之前那句家里不缺这一口饭的话吗?这何止是一口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第十四章 七宝美髯 吃完晚饭,赵明笙带着从药田挖回的两株药材去药房找赵父。 “爹爹,我从药田带回了一株何首乌和茯苓,您看有没有用的到的地方。” 赵父正用石碾将晒干的药材磨成粉状,听到这话放下手中的活,将这两株药材放置下烛光下检查。 “七寸长,表面红褐色且有光泽。”赵父上手捏了捏,“质地还很坚硬。这是上好的何首乌啊!” 再看另一株茯苓,足足有拳头大小,在山里这种个头的也很难见到。 赵父眼中发光,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爱不释手的来回翻看着手中的药材,有些不敢相信道: “闺女,这些都是你种出来的?” 赵明笙心想这一定是灵泉的功劳,但是面上却依旧很淡定道:“可能是咱们家药田里面的土好吧。最近气候也好,地里药材长势都不错。” 这段时间闺女天天往那药田里跑,赵父也只当她在家闲着无事可做,便随她闹着玩去。 没想到还真让她玩出个名堂了! 赵父激动的在柜子上翻找起来,最后在一本旧书里找到了一张记载着药方的纸张。 “我这里有个药方,叫七宝美髯丸,正好以何首乌为主,茯苓为辅,再配以酒当归、黑枸杞、黑芝麻等。可用于治疗须发早白之症状。” 赵父欣慰的揉了揉赵明笙的发顶,思索片刻后说道:“我把这七宝美髯丸的炼制方法告诉你,就交与你来做吧。” 虽然赵明笙对炼制药丸充满了新奇,却担心自己会做不好会害了人。 她微微后退了一小步,连连摆手,有些不自信道: “啊......我不行的,万一做坏了怎么办!” “没关系,这些都是温和的药材,就算炼制不成功对人体也无害,只是滋补效果差一些罢了。” 说着将药方塞入赵明笙手中,鼓励道:“试试看,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来问我。” “那......好吧!我试试看!” 听赵父这样说,赵明笙总算放下心,鼓足勇气准备尝试一番。 “这两味新鲜药材需要炮制之后方可使用。那我再考考你,《本草经》里有记载何首乌的炮制方法,说来听听。” “用苦竹刀切,米泔浸泡一宿,黑豆蒸,九蒸九曝,黑豆酒汁蒸熟,忌铁器。” 这段描述赵明笙背下来了,可是其中的意思她却不明白。 她疑惑不解:“爹爹,这书上说的苦竹刀、米泔是什么,我怎么都没听说过?” 赵父耐心地讲解道: “苦竹刀是取自苦竹最坚硬的部分,打磨成刀。”他桌上的工具堆里翻找出来一把苦竹刀,向赵明笙展示。 “米泔指的就是淘米水,用苦竹刀将何首乌切片之后,将其浸泡在米泔里一夜,晒干之后再用木杵捣碎。” 赵明笙听的认真,还特地拿了纸笔来记。“那黑豆蒸又是什么?” “黑豆蒸是指,取三斗黑豆浸泡一夜,准备一个木桶,先铺黑豆一层,再铺首乌一层,如此往复,重重铺尽,然后上锅去蒸。” 炮制药材是个复杂而又考验耐心的活儿,这样的工序一直要重复九遍,如此九蒸九晒才可以使用。 赵父特别提醒道:“铁器不仅会破坏何首乌的药性,而且会与铁器产生反应,生成一些有毒物质,所以去皮的时候千万不可用铁刀。” 赵明笙用力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至于茯苓,炮制起来就比较简单了。但是炮制的方法也很多,比如说酒煮法、人乳法、土炒法等。不同的炮制方法,能让药材发挥不同程度的药性,单看你怎么用了。” 赵父又转过身去,在柜子上面翻到了许久,终于又找出了一本厚厚的书籍。 “这本上面记载了许多药材的炮制方法,为父现在也用不到了,就交给你了!” 家里的大儿子一心向学,不喜医。赵父一直有些遗憾,现在有个闺女愿意继承自己的衣钵,他心里高兴极了。 平白又得了一本书的赵明笙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再来一本。 赵明笙揣着书准备去书房好好温习一番,谁知她刚打开书房的门,就看见一位不速之客,坐在她专属的椅子上。 少年懒散地坐着,百无聊赖的翻看着桌上的一本书,看到赵明生进来还举手打了个招呼。 赵明笙现在一看见他就想起那惊人的饭量,一想起他那饭量就忍不住头疼,话语间难免有些冲。 “你进书房干什么?” 崔岑也不恼,扬了扬手中的书,“看书啊,在书房不看书还能干什么。” 赵明笙一时语噎。 算了,好女不和男斗! 她轻哼一声,不再理他,自顾另搬了一把椅子。 过了一会儿,赵清越也踏进书房。 赵明笙眼前一亮正想向哥哥告状。就见赵清越直接越过了她,和少年热情的攀谈起来。 “崔兄,我给你的那本诗集你看了吗?” 被忽视的赵明笙:? 是她错过什么了吗?怎么这俩人就开始称兄道弟起来了! 少年一改之前的懒散样,正襟危坐道:“赵兄来的正好,我对其中一首《月下酌》颇有感悟,正好我们俩探讨一番。” 赵明笙十分惊奇于他的变脸术。 “哥哥!崔二他......”他刚才不是这样的! 没等赵明笙说完,赵清越像是才发现还有一个人似得,随口敷衍道: “妹妹也在啊,今天我和崔兄有问题需要讨论。就不考你昨日功课了,你自个儿复习一下吧。” 久逢知己,赵清越现在恨不得和他聊个三天三夜。说完这句他就扭头又和崔二聊了起来。 从天南到地北,越聊越发觉此人见多识广,非常博学,对很多问题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赵清越也受益颇多。 俩人聊的热火朝天,赵明笙根本插不进去话。 这崔二何方神圣啊?为什么他一来,家里人一个个都开始向着他了。 赵明笙抬头就看到少年朝她桀骜一笑,似乎是挑衅一般。 赵明笙气炸了,这是挑衅吧!这一定是在嘲笑她吧! 她气呼呼的瞪回去,蛾眉倒蹙,粉腮高高鼓起,像两只小包子。索性书也不看了,回房睡觉去。 崔岑看到负气离开的赵明笙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小娘子好生奇怪。京城的女子见了他这一笑,哪个不心花怒放?怎么到她这里就生气了? 不过。 还挺可爱? * 许是白天太累了,赵明笙回到自己房间,躺下不到一刻就睡着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她突然被咚咚的砸门声惊醒。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第十五章 夜雨送药 咚咚咚的敲门声像平地的惊雷,将赵明笙从睡梦中惊醒。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嘀嗒嘀嗒地拍打在窗榧上。 她披了件外衣起身,刚走到门边隐隐约约听见赵父在院子内询问。 “谁啊?” 门外传来一个陌生中年男子的声音,他焦急喊道:“赵郎中再家吗?我是隔壁的王木匠!” 王木匠?赵明笙听王大婶提过,她丈夫就在镇子上家具店里当木匠,那门外的不就是王大婶丈夫吗? 赵父打开了门,门后是一张有些憔悴的倦容。 王木匠抓住赵父的手臂,犹如见到救星一般:“赵郎中,我家小儿半夜起了高烧,劳烦您过去看一趟。” 最近天气变化多端,也许是染了风寒暑湿,这个天气下,小儿发热也是常有的事,赵父一边收拾药箱,一边随口问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发起热来?” 王木匠长叹一声:“唉……我也是才知道,今天他们下水摸鱼,我家娃溺了几口水,怕是灌肺里了!你快随我去看看吧!” 赵父一听这可不得了! 这溺水后发热可不单单是风寒暑湿这么简单。 中可耽误不得,他急忙背了药箱就往外冲,连伞都顾不上打。 赵明笙在房中听完了这一切,心也高高地提了起来,躺回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一闭眼就是虎子那张天真孩童的脸,多可爱的孩子,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王大婶一家还不得伤心成什么样。 她决定还是去看一看,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 赵明笙下床穿好衣服,去王大婶家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也顺便给爹爹带把伞,这雨一时半会儿看来还停不了,免得他一会儿回来还得再淋一便。 她从库房里拿了两把油纸伞,自己撑一把,再提上一只灯笼,置身于夜雨中。 王大婶家很好找,出了赵家左拐第三条行子最里面那个院子就是他们家了,隔着好远都能瞧见他们家院子里有棵大皂角树。 赵明笙很早就注意到,王大婶一家的衣服上永远充斥着好闻的皂角味,原来是因为这棵大皂角树。 赵明笙一进院子,刚好碰见王大婶躲在皂角树下偷偷抹眼泪。 她默默地走过去,陪在一旁开导:“小孩子发烧是常有的事,我小时候也经常发烧,烧退了就好了。” 王大婶摇摇头:“我是怪我自己,为什么没看好小虎,我这婆婆才离开一天,孩子就出事了,等婆婆回来我该怎么交代啊……” 她满脸的自责之情。 赵明笙看着也很难受,在这青山村,大人们白天都外出干活,留下小孩子们自己在村子里玩耍,谁能想会溺了水,好在被救回来了。 进了里屋,赵父刚给小虎扎完针,转头看见自己闺女愣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 赵明笙扬起手中的油纸伞,说道: “来给爹爹送伞,有没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小虎情况怎么样?” 早上还生龙活虎蹦蹦跳跳的小虎,此刻双目紧闭面色潮红,虚弱无力的模样让赵明笙说不上来的心疼。 “苔薄白腻,肺火虚热。这是湿寒入体之症。要是迟迟不退烧的话恐怕会有危险。” 赵父也觉得十分棘手,额上出了密密一层薄汗。他随手擦去汗珠,附身在桌前写下一副药方。 “你来的正好,我这里腾不开身,你照这方子上面写的去抓药。” “好,交给我吧。” 赵明笙接了药方丝毫不敢耽误,立马就往家赶。 天黑路坎,光是一只小灯笼还是不够亮,赵明笙步履匆忙间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惯性让整个人狠狠的往前一摔。 手中的灯笼脱手而出,砸在一处小水洼上,闪烁了几下后灭了。 她只来的及眼睛一闭,将药方紧紧护在怀中。 一阵翻滚后,脑海中就只剩下了一个字。 痛! 浑身都疼得厉害。 尤其是脚腕处,一阵剧痛袭来,让赵明笙浑身打个冷颤,怕是刚刚摔倒的时候扭到了。 但是没有时间让她过多停留了!小虎早一点吃上药,说不定就能早一点退烧。 于是赵明笙几个深呼吸后艰难地爬起来,而后继续跌跌撞撞向家跑去。 * 哐当一声,药房的门突然被推开。把刚又睡着的崔岑吓了一大跳。 门边有一道黑乎乎湿漉漉的影子,像极了话本中的水鬼。 就在崔岑忍不住要喊出声的时候,水鬼说话了。 “别喊,是我……” 崔岑定睛一看,确实不是水鬼,但是赵明笙现在的模样比起水鬼也差不多了。 发丝湿漉漉的贴在脸上,上衣、裙摆上满是泥泞,一副风雨凄凄惨样。 他撑着拐杖走上前,皱眉道:“怎么回事?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 赵明笙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糟透了,但是她顾不了那么多,小虎那边还等着药救命。 “来不及和你多说了,你让开些,我来抓药。” 崔岑瞥见她手上有伤,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呈什么能!” 他这么一说,赵明笙才感觉自己手掌火辣辣的疼。摊开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划了一个大口子,血顺着伤口涌了出来。 崔岑不由分说,将赵明笙按坐在椅子上。问道: “还有哪里伤着了?” 赵明笙抿着嘴,不吭声。但是下意识的动了动脚。 这些小动作被崔岑捕捉在眼里,“脚也扭到了吧?” 没反驳就算是默认了。 “来,我给你上药。”崔岑掏出赵父留给他的跌打止血药。 赵明笙缩回手,坚持道:“你先让我抓药,那边等着救命呢!” 崔岑盯了她三秒,终是在她坚定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他无奈道:“行,拗不过你。那我帮你抓药总可以了吧?” “你认识方子上的药材?”赵明笙狐疑道。 “你来告诉我,哪个柜子的药材抓几两不就行了?”崔岑一脸看笨蛋的神情。 赵明笙:……我不会承认我把脑袋摔傻了的! 两人一个念方子,一个抓药,配合的倒也默契。不过一会儿便将单子上所需的药材抓齐了。 这时难题又出现了。 谁去王家送药呢? 他们俩一个扭了脚,一个断了腿,撑着拐杖去怕是要走到天明也到不了王家。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第十六章 二狗夫子 屋外风雨交加,屋内一片寂静。 赵明笙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她说: “我去送吧,我之前只是稍微扭到了脚腕,无碍。” 崔岑一脸不赞同道:“你逞什么强,乖乖坐着,还是我去送吧。” “你怎么去,拄着拐杖去?怕是天亮都走不到吧?还是我去吧,你看我可以走……” 赵明笙说着就要站起来走两步给他看,可这一步还没走出去,脸色一下子就白了,身子虚晃几下,眼看就要倒下去。 幸好崔岑眼疾手快,手臂一把勾过少女的腰肢,刚想往上用力,却忘了自己腿上还有伤,根本使不上劲。 两人双双跌倒。 崔岑做了肉垫,少女温软的身躯好巧不巧就压在他患处,断腿被这么一压,疼得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少女双手撑在他胸膛之上,等她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就想爬起来,这一动难免又碰到了崔岑的伤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疼得他冷汗直下。 “别……别动。” 少年脸上的痛苦之色吓的赵明笙僵在原地。 “你……没事吧?” 少女声音软糯带着些许惊慌,伴随她身上好闻的气息一齐飘至崔岑耳边,散落的发丝滑过他的鼻尖带来一阵酥痒。 崔岑突然觉得自己心跳过快,忍不住屏住呼吸,偏过头不敢去看近在咫尺的俏颜,耳根染上点点绯红。 “快……起来。” 赵明笙觉得这人好生奇怪,一会儿不让她动,一会儿又让她快点起来。但是她大人有大量,就不和他计较这么多了。 少女娇躯离开时难免又会碰到崔岑的患处,可眼下他宁愿痛着。随着少女气息离开,他默默地松了口气。 “让你好好坐着你偏要乱走,这下好了,小爷差点被你送走!” 赵明笙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她也没想到脚腕怎么会比之前还痛。 少女也是无心之过,对上那双水润的眸子,看清她眼中的担忧之情,崔岑肚子里仅有的火气也散的一干二净,再也生不出气来。 对视间,药房的门又被推开。 崔岑:淦!这大晚上不睡觉怎么都往小爷这跑! 赵清越半睡半醒间听到药房动静不小,便起床来看。 推开门,看清赵明笙一身狼狈的瞬间,原本还迷糊的脑子清醒了十二分。 他眉头一皱,:“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样!有没有受伤?”他拉过赵明笙的衣袖,上下检查着。 确定除了手掌和脚腕之外没有其他大碍,才放下心,又忽而警惕道: “大晚上的,妹妹在药房干什么,崔兄呢?” 在地上躺了多时,完全被兄妹俩忽略的崔岑:...... “赵兄......我在这......” 赵清越才注意到地上还躺了一个人。惊呼道:“崔兄!你怎么睡地上啊?” 崔岑:呵,这就要问你那好妹妹了。 一阵手忙脚乱后,崔岑总算脱离了地面。 在了解事情的前因后尾,赵清越当即决定由他去送。 解决了送药的问题,赵明笙和崔岑双双松了口气。 “手拿来。” 赵明笙偷瞄他脸色不好,乖乖伸出手。 崔岑黑着一张脸给赵明笙手掌心的伤口上药,动作却格外温柔。 赵明笙的视线飘到别处,发起呆来。 “好了,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崔岑以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作为收尾,满意的打量着自己的作品,一抬头就发现眼前的人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少女用完好的那只手撑起下巴。“我在想,村里要是有个学堂就好了。”她幻想着,“那样的话村里的小孩白天就有事做了,若是那有天赋的将来出人头地也不是不可能。” 她小声说道:“最重要的是,就不发生今天像小虎这样的事了......” 少女垂下的脸庞洁白莹莹,晃了崔岑的眼。 他一语点醒梦中人。 “没有学堂那建一个不就好了?” 赵明笙如梦初醒般,原本消沉的眸子焕发出点点光彩。 对啊!没有学堂,那建一个不就行了! 出候府时,祖母给的那两千两,她至今还没动过。从中拿出一部分来修建一个学堂应该不成问题。 但是很快她有遇上了新难题。 建设学堂不难,难就难在由谁来教导这些孩子,谁来当这个夫子。 赵明笙虽然识字,甚至诗词歌赋也不成问题,可她从小到大学的知识,到底是与正经学堂夫子教授儿郎的有所区别。 她不敢托大,怕误人子弟。 赵明笙也设想过让哥哥来帮忙当一段时间夫子,后面她在慢慢找人来代替。如果她开口,哥哥肯定会答应。可是秋闱在即,哥哥每天在学堂已经够累的了,要是还分心出来影响到学习,她良心上也过不去。 赵明笙飘忽的视线聚焦在面前少年上。 少女忽而倾身向前,直面崔岑。崔岑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躲了躲。 “你......你干嘛!” 少女问道:“我哥哥都夸你!那你读书一定很厉害吧!” 在少女崇拜的目光下,他有些飘飘然道:“那当然,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赵明笙又往前倾了倾,继续发问:“那你也是秀才吗,也要准备参加这次秋闱考试吗?” 崔岑有些不好意思告诉少女,他连童生都没考过。不是考了没过,而是压根就没有参加考试。像他们这种世家子弟,哪个是指望正儿八经的科考出路? 他摸摸鼻子,坦诚道:“我不是秀才,也没有参加这次秋闱的打算。” “太好了!” 赵明笙开心地差点蹦起来。她原本还担心,万一崔二和哥哥一样也要准备秋闱,那倒是不好麻烦他了。 “我打算再村里建个学堂,请你来当夫子行吗?” 崔岑:...... 他能不能收回之前的话。他现在真想拿针把自己这张嘴缝起来,没事提什么建学堂啊! 他可是插科打诨第一名,什么时候老老实实上一节课,夫子都要谢天谢地的小霸王。你让他去给别人上课? 但是望向少女天真无邪的脸庞,看清她眼底的期待,拒绝的话堵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 了却一桩心事,少女咯咯地笑起来。嘴角旋起一抹浅浅的梨涡,似是能承载满河星光,让人沉醉其中。 “谢谢你啦!崔二狗!” 被这笑容感染,崔岑也跟着笑起来。笑着笑着他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等等......崔二狗是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第十七章 修建学堂 熬到清晨,赵清越回来了,并带回了小虎已经退烧的消息。在得知小虎平安后,赵明笙终于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这一睡就睡到了中午。 醒来时赵父也在。赵明笙把自己准备在村里修建一个学堂的打算告诉了他。 赵父觉得此举甚好,吃过午饭后就带着赵明笙去了趟村里的老村长家。 到的时候老村长家也刚吃过午饭,他正在院子里乘凉午睡。 “刘叔,叨扰您休息了,想和您商量点事。”赵父出声将他唤醒。 老村长被打扰了午睡也不恼,听说是正事,立马喊自家婆娘端茶水来招待。 赵父连忙拒绝,“说完就走,不麻烦大娘。” 接着就将想建学堂的事一说,老村长活了这么多年,自然清楚这其中的好处,这样的好事,哪还有不同意的道理。 他感动地热泪盈眶,恨不得立马奔走相告,村里要有学堂了!村里的娃也多了一条出路! 赵明笙对修建花费这些都不了解,想着老村长对这些应该清楚,于是她询问道: “刘伯伯,不知这修建学堂要花费多少?我也好回去准备银两。” 老村长摆摆手道:“哪里需要什么银两,村里有几处空宅,我做主,你随便挑一间。”他想了想那些房屋的现状,补充道,“不过大多年久失修,还需要修葺一下才可以使用。” 不用重新修建,有现成的房屋可以利用,这已经大大超过赵明笙的预期了。她欢喜道: “好,那我过几天就请些工人来修。” 老村长捻着自己胡须,笑眯眯地说:“不用请工人,这等修葺房屋的活,村里的成年男丁哪个不会” 不会修葺房屋的赵父抬头望天状。 赵明笙:...... 老村长也发现自己这样说好像太过绝对,他清清嗓子试图缓解尴尬。 “咳咳,等晚上村里大伙都回来了,我将此事告知一番,你且等一等。” 到了晚上,老村长把大家召集在一处,将此事一说,果不其然大家都十分赞同。 还有很多青壮男子自告奋勇,修葺旧宅改建成学堂。 赵明笙想按市面上价钱来给他们发工钱,却被拒绝了。 一个皮肤黑里透红的大叔爽朗笑笑,说道:“左右不过出几天的苦力,东西都是现成的。不用给工钱。”他挠了挠后脑勺,有些憨厚地又犹豫地问:“俺们不要工钱,能不能到时候少收一点学费......” 憨厚中带着一点卑微,但都全然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在外打拼苦累也一力承担,这样的父亲在村里不占少数。他问出了大部分人的心声。场面有一瞬间的沉默,沉默的让人心疼。 “大叔你放心,村里这个学堂是免费的,老师我也找好了。”赵明笙向大伙解释道,“这个学堂只是为了启蒙大家,教大家读书写字,多点知识将来也多条出路。” 话说明白了,那些本就不富裕的家庭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一位穿着灰色衣裳的大娘,犹豫了许久,最后为了自己孩子硬着头皮问道:“我家娃今年十二了,不知道学堂还收不收......” 有钱富贵人家三岁便开始启蒙,普通学堂最迟也六七岁就该启蒙,自家孩子岁数大,她害怕学堂不收。 她身边站着个半大的男孩,听到母亲询问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袖口。 “娘,别问了。肯定不收的,哪有像我这么大才开始启蒙的。”这话一出口,他的脸上也泛起落寞之色。 赵明笙认得那个男孩,是经常来给赵家送羊奶的石小子,八岁那年他父亲去世,家里就剩下他和母亲相依为命,穷人家孩子早当家,母亲又体弱多病,当时还年幼的他不得不担起家庭的重担,自然错过了上学的机会。 “大娘,不限年纪。”赵明笙保证道,“就是您这个年纪来学,学堂的大门也为你敞开。” 大娘激动地涨红了脸,她说:“我家娃能来上学就好,我就算了......” 旁边的妇人也跟着七嘴八舌道: “我们都一把年纪了,这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吗! “就是就是,能让孩子们去上学我们就很满意了!” 话糙理不糙,赵明笙被这些俗话弄地哭笑不得。但她还是坚持道:“只要想学,什么时候学都不晚。学堂收人不限年纪,不限男女。” 她的这番肺腑,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大家都安了心,当即就给自家孩子都报上名。 那些懂建房的汉子,自发地从当天晚上就开始干活。 木材石料都是从山里弄来的,泥沙从河底挖。 用新鲜好木头替换老宅子已经腐朽的老木头,再用土窑烧制土砖,青山村祖祖辈辈都是这样建房子。 大家都一致不要工钱,赵明笙也只好作罢。只每到饭点的时候,和邹大娘一起做好了大锅饭给他们送去。 平常逢年过节才有点荤腥,到了这里顿顿有肉,一个个大快朵颐,吃完饭更有干劲了。 众人拾柴火焰高,众人建房搭得快。不出三天,就将老旧宅子焕然一新。 原本低矮破旧的草垛房子,改造成了高大宽敞的木头房子。为了方便孩子们读书,还特地多开了几扇窗,这样采光会更好。 以王木匠为首的木工还上山砍了些竹子,给孩子们做课桌椅,边边角角都磨得光滑,保证不会伤到孩子, 崭新的竹制桌椅,整齐地摆放在亮堂的学堂里。看着空空地桌面,赵明笙总觉得缺了什么,她一拍脑袋,终于想起了缺了什么。 笔墨纸砚。 赵明笙准备去镇上采购一些笔墨纸砚等学习用具。顺便把剩余的七宝美髯丸,和炮制好的药材拿去镇上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这几天,赵明笙一边忙着学堂的事,一边还忙着炼制七宝美髯丸,还真让她捣腾出来了。 赵父对她炼制的药丸也给予了充分地肯定。还给赵母服用了两天,她两鬓的霜白不出三天就有了乌黑的迹象。 赵明笙从中看到了商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第十八章 冰糖葫芦 赵明笙刚收拾好准备出门,正巧赵清越今天旬假,放一天假,便跟着一起来了。 镇子上人头攒动,小商小贩络绎不绝,好不热闹。赵明笙好久没见过这般热闹,看什么都新鲜的不行。她在一首饰摊子前驻足,红绸布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发簪耳饰,虽然比不上京城的样式,但是胜在精巧。 她随手挑了一根木簪,在头上比划。 小贩看着有戏,便鼓吹道:“小娘子真有眼光!这可是吴大师的手艺!五两银子给你,旁人我还不卖这个价格呢。” 赵明笙正准备放下,听到这句话手微微一顿。 当今世上工匠级别能被称作大师的人寥寥无几,笼统算下来不超过八人,这吴大师便是其中一人。 他擅长木雕,一朵莲花,别人能雕刻出八瓣就已经顶了天,他能凭借精湛的手艺雕刻出十二瓣。 这要真是吴大师的作品,五两银子还真不贵。 “喜欢的话便买,哥哥这里有钱。”赵清越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刚好听见小贩这句话。 赵明笙按住了他正在掏钱袋的手,转身对小贩说道:“这吴大师的作品我也有幸得过一件。”她说的漫不经心,说完还不忘去瞧那小贩脸上的神态。 果然,一听说她有吴大师的作品,小贩神情立马慌张了起来。但是他忍不死心,继续嘴硬道:“你看,这上头的莲花足足有十二瓣嘞!这样吧,二两!二两银子你拿走。” “我记得吴大师曾说过一句话,世上没有两片脉络一模一样的叶子,花也一样。”赵明笙一字一句道,“他手下的花瓣,或是残缺或是朝向不同,总之从来没有两瓣是一模一样的。” 世人只知他的作品看上去很有灵气,却不知这就是其中诀窍。 赵明笙手上的这支簪子虽然也有十二瓣,说明这支簪子的制作者雕工也很精湛,可这其中却有不少相似的花瓣,自然也就少了那份灵气。 所以她一眼就看出这并非是吴大师的作品。 “一个赝品而已,你拿这个价格卖给旁人,你且问他们愿不愿意当这个冤大头?” 那小贩自觉看走了眼,原来不是可以哄骗的富家小姐,讪笑赔罪道:“是我记错了,这只木簪三十五文,您给个三十文就行。” 这还差不多,虽然说这是个赝品,这雕工也很精湛。三十文很实惠了。 “这还差不多。”这次她不再拦着赵清越掏钱袋。 买了簪子赵明笙在热闹街市上选中了一家牌匾看上去很精致的文具店,他们家门口摆放着一些样品,赵明笙觉得还不错,刚想进去,却被赵清越拦下。 他扯住赵明笙的袖子,不动声色地摇摇头。 赵明笙虽然心下疑惑,但还是停下了进店的步伐,跟着赵清越走了。 两人走出了一段距离,赵清越这才开口道:“虽然他家门口摆放的都是好货,但那都是摆出来糊弄人的,实则里面都是劣品。” “哥哥懂得好多!”赵明笙敬佩的瞧了眼身旁的人,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无人看见的角落,赵清越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被骗多了,自然就懂得多了。 没走出多远,赵清越余光发现了什么,回过头对赵明笙说:“我去买点东西,你就在此处不要随意走动。”旁边就是一食肆摊,他指了指凳子示意她在此等候。 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赵明笙还是就近找了个长凳坐了下来。 面食摊上有两口大锅,一口翻滚着白汤用来煮面,另一口则是用来盛放卤汁,咕噜咕噜地冒着小泡。老板娘将煮好的面捞在一个大碗里,再浇上浓香的浇头,顿时香气四溢。 澄澄的汤汁配上白劲的面条,看上去就很好吃。 赵明笙在一旁坐着,香味飘来直往鼻子里窜,明明才吃过早饭不就,可她觉得自己又饿了。 不过一会儿赵清越便回来了,手上还举着一件红彤彤的物什。 离的近了,赵明笙看清了他手上的东西,顿时两眼放光。 “糖葫芦!” “小馋猫,你上次不是就说想吃。”赵清越用空闲的那只手刮了下她的鼻尖。“走吧,我们边走边吃。” 赵明笙看看糖葫芦,又看看老板娘一碗碗端出的打卤面,欲言又止。 看她这副样子赵清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吃打卤面?” 赵明笙忙不迭地点点头,可怜巴巴的样子,赵清越看不下去了,只好先将糖葫芦收起来,给她要上一份打卤面。 “老板娘,来碗打卤面。” 大娘笑呵呵地应下,手上麻利的将面团揉捏搓擀,很快一碗色香味俱全的打卤面就端了上来。 “我......吃不完。”看着面前的一大碗,赵明笙苦着一张小脸说道。 她是典型的眼大肚子小,这一碗分量十足,她要是吃下去,这剩下的路程怕是得扶墙走。 赵清越无奈地叹了一声,重新拿过一个空碗,将面挑走了大半。 碗里还剩下许多卤汁和菜,赵明笙过意不去,举起碗想拨给他一些,没想到却被挡了回去。 赵清越将她的碗推回去,自己则端起碗两三口就将面条扒干净,还一边故意吓她说: “再不吃,一会儿文具店该关门了。” 赵明笙信以为真,忙不迭端起碗,学着他的样子吃面,一不小心却被呛到了。 一张小脸咳得通红。 “没事吧?” 赵清越急忙端了碗茶递给她。 赵明笙连话都说不出,只能摇摇头,接过茶水咕嘟咕嘟地喝了个干净。, 一碗茶水下肚,总算顺了气。赵明笙不敢再急,小口小口地吃着面。 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这不是赵大郎吗!” 一位打着折扇身穿一身紫袍的年轻男子打一旁路过,还以为自己看差了眼,特地折返回来,确认后他耻笑道:“怎么穷的连碗打卤面都要分食了?” 柳其昌平时最讨厌的便是赵清越的故作清高的模样,偏偏还就得夫子的青眼,他考了三年都没过的秀才,这人一考就过,还拔得头筹,你说气不气人! 今天得了机会,他定要好好羞辱这赵清越一番! 他身边跟随的两个小厮也在一旁起哄,“就是就是,穷成这样还在书院上学也是不容易呢!” 赵明笙气不过,正准备站起身和他们理论一番,却被赵清越按下。 “好好吃你的饭。不用理会这些不相干的人。” 柳其昌此人,虽说和赵清越是同窗,可他却从来不用心读书,反而没事干就带着两个小厮在镇子上鬼混,是镇子上有名的混混。 镇上的杏安堂便是柳其昌家开的,他的父亲是杏安堂的老板。赵清越思及父亲还在杏安堂坐诊,所以尽管以前被多次挑衅,他都一一忍耐下来。 只要不搭理他们,随其冷嘲热讽几句,他们觉得无趣便也就会散了。 柳其昌见赵清越不理他,又把目光放在他身边以前从未见过的女子身上,用着令人作呕地油腻腔调说: “啧啧,这小娘子看着面生,长得倒是怪俊俏,跟他一个穷书生可惜了。不如跟了我,小爷带你吃香喝辣......” 话还没说完,一道带着寒气的目光似一把利剑向他扫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第十九章 荷包出血 六月骄阳似一把火伞,笼罩着每一个路过的行人。 柳其昌被那目光一扫,明明站在太阳下,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惹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心里犯着嘀咕,赵清越这小子平时在书院里瞧着一声不吭,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这眼神看起来还怪狠的。 但是他一向霸道惯了,区区一个眼神还不足以让他有所收敛,尽管心底犯怵,他面上依旧摆出嚣张的姿态。 “你……你看什么看!”柳其昌嚣张道。 赵清越冷冷地扫了一眼他,语气冰冷道:“舍妹自有我来照顾,不劳你费心。” 说完这句他不欲和这浪荡子多纠缠,起身带着赵明笙准备离开。 柳其昌如果懂得见好就收,那他就不是镇子上有名的混子了。 见两人想离开,他急忙带着两个小厮将去路堵住。 热闹的街边人来人往,偶尔会有人驻足停下来看上两眼,发现是柳其昌在生事,立马低下头加快脚步离开,生怕晚一步就惹祸上身。 三个人并成一堵墙,柳其昌在中间一脸得意地说:“小爷让你们走了?” 赵明笙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 这个人好生无理! 他一口一个小爷,这让赵明笙想起家中的那个少年。同样是自称小爷,却没有眼前的人令人生厌。 美人皱起眉来也赏心悦目,看得柳其昌心痒痒。 “哟,小娘子生气了?走,我带你去吃八仙楼的素面。”柳其昌嫌弃地踹了一脚面摊上的长凳。 一旁的老板娘深知这恶霸品性,眼看摊子上起了争执也敢怒不敢言。 “那可比这破捞子打卤面好吃多了。” 说完就伸出咸猪手来拉扯。 谁知连赵明笙的一片衣角还没挨上就被一只大手制住。 赵清越忍无可忍,眼看妹妹就要在自己眼前被这小人占去便宜,他也顾不得那么多,明知道自己打不过三个人,还是义无反顾的出了手。 柳其昌感觉自己被擒住的手腕像是要被捏碎了一般,痛的他顾不得这在大街上,杀猪一般叫了起来。 “松......松手!痛......痛!” 他一直以为赵清越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所以才仗着自己人多势众,敢一再挑衅。没想到这厮手劲比习武之人还大! 赵明笙也被吓了一跳,平时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哥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一鸣惊人。原本嚣张的紫衣男子,此刻像只小鸡仔一般被他拎在手中。 眼前这浪荡子的痛苦不像是装出来的,赵清越也有些惊讶,自己力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说起来最近给老师呈上的功课也被夸字体进步了许多,比起之前更韵味,现在想来应该是力气变大了,写字也更有力道,自然也就更上一层。 又或是这柳其昌最近花天酒地多了,败坏了身子?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手软,这人敢出言侮辱他的妹妹,就要做好付出惨痛代价的准备。 念及此,他眼神越加冷了三分,手上一用力就将他的手腕卸了。 柳其昌那边又发出一声惨叫。他的两个小厮也好像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脚仿佛黏在了地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原以为是个软柿子,没想到撞上硬茬子。 直到赵清越这边松开了手,他们主子跌撞着后退出来,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将人扶住。 “带上你的人,滚。” 柳其昌还想再放几句狠话,可手上的疼痛让他冷汗直下,对上那道冰冷的目光,他恨不得立马消失在这里。 “愣......愣着干嘛!快扶我回杏安堂!” 三人狼狈而退的身影十分滑稽,看得赵明笙不由笑了出来。 赵清越有分寸,只是用巧劲卸了他的手腕,并没有将之折断。虽然看着痛,但只要及时接回去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不知道父亲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影响,毕竟是杏安堂老板的儿子。 他瞥见笑的一脸天真无邪的少女,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要不是自己最近力气变大了,今天吃亏得是谁就不一定了。 不是因为后悔,而是发愁有个如此出色的妹妹,看来他得更加努力才行,只有变得更强大,才能保护好妹妹。 赵清越对这片地区驾轻就熟,带着赵明笙穿过了繁华街区,来到了一处无人问津的铺子。 赵明笙抬头看了眼牌匾,是家书店。 是哥哥要来买书吗?她带着这样的疑问进了店。 书店的掌柜躺在柜台旁边的摇椅上,随着摇椅的频率打着蒲扇。脸上盖着一本书,也不知他到底是醒是睡。 听到有人进门的动静,他摇扇的手停都没停,开口道:“要想买《闻春闺》的话已经卖完了,想买下集的话月初记得早点来。” 赵清越轻咳一声。 原本悠哉游哉的掌柜听到熟悉的声音,瞬间坐直了身子,原本盖在脸上的书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到地上。他没去理会那本书,一个鲤鱼打挺,盯着胖墩墩的肚子窜到了赵清越的面前。 “你可算来了!”胖乎乎的掌柜激动地握住赵清越的手,眼中似有泪花闪烁。“稿子带来了吗?你是不知道那些买不到书的差点把我这小店拆了!你......”他正想催促赵清越多写一些的时候却被他打断。 赵清越赶在潘掌柜越说越离谱之前打断了他,也怕他说着说着把自己的老底都抖露出来,连忙上前一步说道:“我这次来不是为了这事,我是来买笔墨纸砚的。” 赵明笙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谜语,什么稿子?为什么要问哥哥要? 她环顾了下四周,每个书架上都堆满了书,书店这么多书怎么就买不到书了? 赵明笙:??? 拆成单个字她都认识,怎么合在一起她就不理解了? 一听说赵清越不是来送稿子的,潘掌柜脸上的激动之情都化作乌有,脸色一下子失落下去。 “没有没有,我这里是书店,又不是那卖文具的。”他胖短的手不耐烦的挥舞着,一副赶人的模样。 赵明笙扯了扯哥哥的衣袖,说道:“掌柜都说没有了,那我们走吧。” “别急。”赵清越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 然后赵明笙就见他俯身在潘掌柜耳边,不知道窃窃私语了些什么。就见潘掌柜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之光。 潘掌柜合掌一拍:“好!你答应我的,一言为定!”转头冲赵明笙笑眯眯地问: “小娘子要买些什么,我这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而且物美价廉!” 赵明笙:...... 刚刚不是还说不卖吗?这变脸也变得忒快了。 她估算了一下,村里适龄的孩子大概有十几个,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多买一些吧。 “适合初学者的笔墨纸砚,来三十套吧。”赵明笙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还有练字用的纸张,替我多裁一些。” “丫头,你确定要这么多吗?” 潘掌柜听了暗自咂舌,他拿着算盘核算了一下,爆出个惊人的数字。饶是赵明笙听了,也觉得肉痛。 她咬咬牙,说道:“对,就要这么多!”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第二十章 再遇景流 这些笔墨纸砚单个都不算贵,可加在一起不是一笔小数目。在赵清越的建议下,赵明笙还订了一些启蒙的书籍,这又是一笔开支。 但是赵明笙并不后悔,既然决定要做的事情,那就要坚持下去。 钱没了还可以再挣。她摸了摸袖中盛放药丸的瓷瓶,心下安定了一些。 和潘掌柜约定好了送货时间,交完定金后赵明笙就准备离开了。至于赵清越则留在了书店,说是和潘掌柜有事情要商量,让她先去别的地方逛逛,或是找个茶楼休息一会,等他忙完了再带她一起回家。 潘掌柜笑得跟座弥勒佛似的送客,等赵明笙一出去,就在她身后迅速地啪的一声关上大门,就差立个暂停营业的牌子,搞得神神秘秘。 这般神秘要是放在往常,赵明笙定是要探个究竟,不然她会好奇地心痒痒,整宿都睡不着觉。 可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对哥哥在书店里干什么的好奇心便淡了一些。 日后有机会总会知道,不急于这一时。 赵明笙独自回到了那条热闹的大街。 经过这样一番折腾,倒是有些饿了,她掏出之前买的糖葫芦,一边啃着一边在街上寻觅着药铺的踪迹。 奇怪的是,这大街上其他铺子都很多,卖首饰的、卖衣服的、卖吃食的,唯独没有药铺。 赵明笙吃最后一颗糖葫芦的时候,刚好又转回到那个打卤面摊前。 她咽下嘴里最后一口,舔了舔沾了糖渣的嘴角,冲面摊的老板娘甜甜一笑,问道:“大娘,这镇子上的药铺怎么走啊?” 老板娘正在忙,头也不抬道:“咱们镇子上是有药铺。”她把切好的面下到翻滚的面汤里,又转身去揉新的面团,“不过那铺子不行的,药材都不好,你要抓药的话还是去杏安堂吧。” 赵明笙知道赵父就是在杏安堂帮忙,可她也从没去过,不知道路,于是她开口问道:“那杏安堂在哪啊?” 老板娘趁着揉面的功夫抬头瞅了她一眼,亏得之前那出事故,老板娘还记得她。 “你是......之前那个丫头!”她反应有些大,急忙劝道:“哎呦!那杏安堂你可去不成!” 赵明笙疑惑的眨了眨眼睛,问道:“为什么啊?” “你们之前弄伤的那个人,他可是杏安堂掌柜的儿子!你现在去杏安堂,可不正是送上门了。”老板娘出于好心提醒道。 赵明笙愣了一下,原来那紫衣男是杏安堂掌柜之子,那他们俩是不是给爹爹添麻烦了? 等晚上回家之后还是给爹爹说一下吧,她这样想着。 杏安堂是去不成了,赵明笙只好选择了那个口碑不太好的药铺,打算去碰碰运气。 望着少女离开的背影,老板娘嘴里随口念叨了一句:“真是奇怪,这已经是今天第二个来问药铺的人了。” “老板娘。来碗打卤面,面多一些!” “好嘞!”转眼落座了一桌新客,她就把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抛掷脑后了。 按照老板娘的指引,赵明笙来到了一处偏僻的街道,和之前那条热闹的大街相比,这里有些冷清了。街上也没几个行人,做生意的那些小贩更是不见踪影。 直到走到这条街的最末尾,就是老板娘口中的那个药铺了。 她站在这间连牌匾都没有的铺子前,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找对地方。好在一旁不起眼的地方,竖着一块木板,上面简简单单写着两个字——药铺。 薄薄的木板被风一掀,可怜兮兮地倒在一旁。 赵明笙:...... 想门可罗雀,雀都不来! 她原以为自己应该是这家店今天的第一位顾客了。没想到一脚踏进去的时候,药铺的掌柜正在和一个身穿黑衣的人攀谈。 感觉有人进店,那人立马收了话音,像是怕被旁人听去。 赵明笙看见那人背影有些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等那人转过身,两人四目相对间都有些惊讶。 “景侍卫?” “赵小娘子?” 两人同时开口道。 景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尽管她身上的衣服从那日的绫罗绸缎换成了粗布麻衣,却依旧遮不住她的天生丽质,甚至比起侯府初见那日更甚。 她的脸白的仿佛泛着莹莹白玉之光,眼尾带着一点红,像一朵灼灼而开的桃花,为清纯的气质添上一抹妩媚。 他不禁有些疑惑,乡下这么养人?他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摸了一手风餐露宿的皮糙肉厚。 赵明笙也在打量着他,目光在他的鬓角停留了一瞬。 “景侍卫今年贵庚?” 突如其来的问题把景流砸地摸不着头脑,可他还是一五一十答道:“我今年十八了。” 赵明笙小嘴惊讶地微张,居然才十八?单看这两鬓白发说是三十八也有人信。 景流顺着她的惊讶的目光回到自己头发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道:“我血热,所以天生白发比较厉害。” 其实他也很困扰,不少人都以为他年纪很大了,他娘也为此发愁怕因为这白发,到时候没有姑娘愿意嫁她,说不到一门好亲事,这些事他都憋在心里从未和旁人提起。 想起珩王交待的事,他转头和药铺的掌柜叮嘱道:“今日我问你的事不许透露给第二个知道。” 在他威胁的目光下,掌柜忙不迭地点头。生怕点地晚一些就要被就地解决。 他满意地收回视线,正准备和少女告辞,就见她在袖口里摸索翻找着什么。 赵明笙掏出了袖中盛放七宝美髯丸的瓷瓶,高高的递出去。 “这个七宝美髯丸你拿去,每日和水服用一粒,三天应该就会见效。”她一脸认真道,怕他不收又补上一句,“免费的,算是谢谢你和你家主子相助之恩。” 景流不知该不该接,他奉珩王之命出来办事,不该收别人的东西,正当他犹豫不决之时,一旁的药铺掌柜一改之前唯唯诺诺的模样,双眼放光激动道: “那个药丸!可以让我看看吗?” 赵明笙用了一半分量的药材就做了十二粒,之前给孟氏服用了三粒,还剩下九粒被她分装在三个小瓷瓶里。 见景流迟迟不接,她只好随手将瓷瓶塞进他的怀中。又从袖中一股脑将另外两个小瓷瓶一并掏出来递给掌柜。 药铺掌柜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粒,先是闻,后又掰碎一小块放进口中细品。越品,他脸上的惊讶之色就越浓上一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第二十一章 做笔交易 药铺掌柜端详着这颗药丸,感慨道:“老夫已经很久没见过七宝美髯丸了。” 赵明笙不解,这就是普通的方子,怎么会不常见。她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不由得问了出来。 “因为此药丸对药材的要求很高。主药材何首乌必须达五年以上。” 赵明笙问:“那如果达不到呢” “如果达不到年份,就无法发挥出其应有的药性,还不如熬制成中药。”药铺掌柜深深嗅了一下手中的药丸,脸上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此药丸闻上去有一种奇香,是至少十年以上的何首乌才会具有的香气!这是一颗极品七宝美髯丸!” 听到这药铺掌柜如此高的评价,景流有些心动。可转念一想,他找不少京城中的名医看过,也吃过不少药,可都没什么效果,如此一想他的心又冷了下去。 可看到少女热情的模样,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他心想,罢了,人家也是一片好意。 他惊觉出来时间不短了,再不回去复命怕是要让珩王担心,于是他将少女塞来的瓷瓶放入怀中,道了一声谢便匆匆离去。 没有了景流那一身煞气震慑,药铺掌柜总算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虚汗,转头对赵明笙道: “丫头,这是药丸可你家大人做的?可否替老夫引荐一番。”他对药丸颇有钻研,对这七宝美髯丸的主人有些惺惺相惜之情。 赵明笙小脸上扬起笑意,自己的药丸得到了认可,她不禁有些得意道:“这就是我做的。” 那掌柜的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好脾气的又问了一遍:“小丫头就别唬老夫了,这七宝美髯丸制作过程复杂,你一个小娃娃家怎么做的来,怕是连怎么炮制药材都不知道吧!” “何首乌用黑豆汁法炮制。”赵明笙双手背后,一字一句道出炮制方法。“历经九晒九曝,方可磨成粉状。” 药铺掌柜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懂点,捋着灰白的胡须点点头:“不错,正是如此。” 说到茯苓的炮制方法时,赵明笙故意停了下来,把问题抛给了掌柜。古灵精怪道:“你猜猜这茯苓是用什么法子炮制?” 药铺掌柜有些哭笑不得,怎么考起他来了? 他只当这丫头记不得茯苓的炮制方法了,不过他也没存心刁难,顺着她的话接着往下说:“茯苓要用人乳法炮制。” 赵明笙轻笑一声,“非也非也。” 看到眼前的丫头一副笃定他错了目光,掌柜的脑海中仿佛有灵光一闪而过,似乎有什么细节被他遗漏了。 他又复拿起那粒七宝美髯丸,掰下一块填进嘴里细细品尝。 “不对不对,不是人乳法炮制。”他摇摇头开始自我否定。 人乳法炮制的茯苓制成药丸会有一股腥味,可这药丸中却全无半点腥气,所以不可能是人乳法。 可他一时间又尝不出来到底是何法子炮制,才会将茯苓炮制的如此细腻,又能保留其药性。 半响,药铺掌柜终是放弃了,他急切道:“老夫现在信这药丸是你制作的了,你就告诉我是和方法吧!” 见鱼上钩了,赵明笙并没有急着替他揭晓答案,反而不紧不慢道:“这茯苓的炮制法子算是我独创的秘方,你要想知道,不如和我做笔交易。” 经过短暂的交谈,赵明笙虽然不知道这间药铺为何会如此落寞,但是她至少可以判断出这药铺的掌柜品性不坏,对药材也很了解。 杏安堂那边恐怕是没办法合作了,她现在只能寄希与这家药铺。 * 街尾一处隐蔽的角落里停止一辆玄色的马车。 景流一上马车第一时间回禀道:“回王爷,属下问过了,这家药铺也没有救治过外乡少年。” 前段时间,定国侯府嫡子崔二郎——崔岑在外出游玩的路上遭遇歹人,下落不明。 崔岑的生母乃是当今圣上和珩王的亲姐姐安平公主,论辈分他应该唤宴琢一声舅舅。 说起这崔岑身世倒也可怜,他七岁时母亲安平公主便因病去世,从小在祖母身边养大。他的父亲定国侯一年前镇守边疆时不幸马革裹尸。 诺大的定国侯府除了一个庶出的哥哥,家中嫡子就只剩他一人。定国侯世袭的爵位因他年幼性格顽劣,圣上便一直压着没宣诏,没想到就出了这事,现下侯府为了袭爵的事情已经乱作一团。 受定国侯府的老夫人所托,宴琢派人多方查找,终于在青康镇寻到些蛛丝马迹,便一路闻讯赶来。 宴琢停下手中正在翻阅着手中的公文,身旁摆放着一块带血的玉佩。正是他那侄儿出事当天所佩戴,却意外出现在青康镇的当铺里,据说是镇子上的百姓在附近山上所捡。 幸运的是在山中并未发现尸骨,不排除被猛兽拆卸入腹,但也有可能奇迹生还。 崔岑这事出的蹊跷,他们不敢大张旗鼓的寻人,怕被有心人利用,所以暂时在周边的药堂药铺秘密排查可曾救治过外乡少年。 宴琢往身后的虎皮上一靠,墨发一倾而下,与白色的虎皮纠缠在一起,美的夺人心魄,又像一只蛰伏的猛兽,他盯着那块带血的玉佩,眼眸中黑云弥漫,令人不敢直视。 “继续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属下遵命。”景流单膝跪地应道。 起身的时候怀里的瓷瓶差一点滑落到地上,好在他身手敏捷借住了。 察觉出景流的小动作,宴琢漫不经心地道:“你这次去的有些久,可有什么其他发现。” 景流不敢私藏,连忙将手中的瓷瓶奉上。如实回禀道:“刚刚在药铺里碰见了赵家小娘子,她给了我亲手做的可以治白头之症的药丸,说是谢我们的相助之恩。” “哦?” 看着眼前的瓷瓶,宴琢回忆起初见时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鬼使神差地接过瓷瓶,修长的指尖轻拨瓶口的塞子就被打开,扑鼻的药香很快在车厢内晕染开来。 鼻尖轻嗅,久病成医的他立马分辨出这是不可多得的好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到一月的时间她居然连制药都学会了? 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呵,长能耐了。” 宴琢嘴角浮起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笑。 还好景流一直低着头未曾看见这一笑,不然他可能会惊得眼珠子都掉出来。 笑着笑着,他突然反应过来,既然是谢礼为何他没有? 宴琢收敛了唇角的笑意,冷着脸将瓷瓶重新盖好,腕间轻动,精准地抛回景流的胸前。 “既然是她亲自做给你的,那你可要收好了。” 景流觉得主上的语气不太对,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只好乖乖收好瓷瓶,悄悄退出了马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第二十二章 交易谈成 “你要和我做交易?” 像是听到了什么玩笑话,余掌柜满面的不可置信。 赵明笙点点头很认真的说:“对。” “这青康镇,所有和药材有关的生意都在杏安堂的手上,我和你怕是做不了什么交易。”余掌柜以为她是来买药材的摇摇头对她说道。 “也不怕你笑话,我就实话跟你说了。” 他也不藏掖,将铺子的情况都说与她听:“你看这两大墙的药柜,里面十分之九都是空的。这青康镇上的药材都被杏安堂垄断了。”他苦笑了一下,“偶尔有些品相不好的药材才会卖到我这里。” 赵明笙同情地看了余掌柜一眼。 一个药铺居然连药材都没有,就连赵家药房里的药材都比这要多吧? 没想到这杏安堂这么霸道,怪不得之前那条街上都没看到有药铺,估计都是开不下去了吧。 赵明笙不理解,那为何这家药铺还在苦苦坚持? 很快她就有了答案。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身材佝偻,脸色焦黄的妇人。看见余掌柜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扑了上来。 “余大夫啊!求求您救救我家小儿,他又犯痫病了!”说着就要跪下来。 余掌柜似是认识此人,只见他连忙上前搀扶起她,而后无可奈何道:“不是我不想帮你,你家小儿的痫病需每三日服一剂药才可控制。” 得了痫病的人并不会致命,发病时会全身抽搐不止,使人痛苦万分,不及时缓解有可能会影响到智力。如果能一直服用药物,病情就能得到控制。 但这治疗痫病的方子配比十分严格,必须每一种药材都齐全齐份,缺一不可。 余掌柜转过身不忍去看那妇女的神情,他说:“你上一次拿走的,已经是我能配出的最后一副药了。”他捏紧了拳头有些无能为力道,“你还是快去杏安堂买药吧。” 那妇女身子一下子就软了下来,跌坐在地上。双目失了神,干裂的唇瓣嚅嗫着: “像我们这样连饭都吃不饱的穷人,哪里买得起杏安堂的药......难道,难道我就要眼睁睁看着我家娃受苦吗!” 赵明笙看着她这副模样有些心酸,很想帮她一把,于是她问道: “还差什么药材?” 余掌柜垂着头,并不抱希望的随口说:“还差一味茯苓。”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他知道该怎么配这副药,可是缺了其中最重要的那味,他也束手无策,就像上了战场的士兵没有枪。 “你看这个行吗?” 余掌柜唰地一下抬起头,就见眼前的少女不知何时拿出了了一个布袋子,打开放在他的面前。他往里面一看,除了半只何首乌,还有半个巴掌大的茯苓就静静地躺在里面。 他顿时眼睛放光面色狂喜道:“行!有了这个茯苓,方子就齐了!” 听到能用得上,赵明笙松了一口气笑着将布袋子推了过去,“那你先拿去给这位大娘配药吧。” 救人要紧,余掌柜也不和她客气了,动作麻利地切下适量的茯苓,再抓取了其他药材,不过一会儿便配好了一副药。 那妇人接到药包的时候都有些不敢置信,儿子得救了? 她哆嗦着将全身上下都翻遍了,才摸出十几个铜板,哽咽道:“谢谢......谢谢余大夫!这药多少钱?” 余掌柜从她手心里取下五个铜板,说道:“不涨价,照例五个铜板就够了。你该谢谢这位小娘子,没有她的茯苓我可配不出来药。” 那妇人听了立马转头一个劲给赵明笙鞠躬道谢。 赵明笙被她整的怪不好意思地,她摆摆手道:“你还是快些去给你家娃熬药吧。” 妇人这才停下,风风火火的走了。 送走了妇人,余掌柜笑道:“丫头,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要是没有你的茯苓我也帮不了她,我欠你一个人情。” 他将妇人给的五个铜板,外加了一两银子,归还到赵明笙手上。 “为何你只收取她五个铜板,却还另外给我一两银子?” “对这样买不起药的穷人,我只收取他们能负担起的价格。”他顿了顿然后说道,“但是我也不能因此占你的便宜,你这茯苓,值这个价!” 在他的坚持下赵明笙收下了银子。顺便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既然有杏安堂打压,你这铺子为何还在苦苦坚持?” 余掌柜一脸辛酸:“杏安堂的药卖的贵,许多吃不起药的穷人家就会来我这里买药,为了他们我也要能开一天算一天。” 赵明笙看他的目光中多了一些钦佩。也更加坚定了与之合作的决心,她重新提出之前交易的事。 “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吗?我不是来买药材的,我是来卖药材的。” 余掌柜惊喜道:“卖药材?”惊喜之余他有些窘迫,“被杏安堂打压了这么些年,我的积蓄都花的差不多了......” 赵明笙安抚道:“药材就先按照普通市场价卖给你,日后等你发达了再提价格也不迟。” 她敲了敲桌上的瓷瓶,“我要和你谈的另外一个生意是这些。这两瓶七宝美髯丸就放在你这寄卖,这药丸什么价格你应该比我清楚,等卖出去之后你四我六。” 余掌柜被说的有些心动。 早些年他和杏安堂可以说是旗鼓相当,但是自从杏安堂巴结上了县太爷,后来又凭借一株千年人参搭上了宫里的人,自己这药铺就被针对成现在的模样。 要是有源源不断这样绝佳品质的药材,假以时日定能有所大作为,到时候那杏安堂算什么。 想到这,他咬咬牙道:“好!我答应你。但是药丸寄卖的钱,我一分不要。” 赵明笙拗不过他,只好同意。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谈完了正事,赵明笙正准备离开,却被余掌柜喊住了。 “你还没告诉我,那七宝美髯丸里的茯苓到底是用何法子炮制的?” “不必担心价钱,就按普通价格给我就行。”赵明笙敲了敲桌上的瓷瓶,“我要和你谈的另外一个生意是这些。” 赵明笙差一点都忘了,连忙替他解惑:“茯苓炮制依旧用人乳法的基本方法,我只是把其中的人乳替换成了羊奶而已。” 余掌柜有些不解道:“羊奶的腥膻之气不是比人乳还大?” “用杏仁煮开就不会有腥膻之气了。” 这是赵明笙自己某天在煮羊奶的时候想出来的法子。她用人乳法和羊奶法都试着做了一遍,结果发现羊奶做出来的七宝美髯丸比人乳做出来的药效更好。 余掌柜震惊之余恨不得立马回去试试,所以在赵明笙说要离开的时候,他兴高采烈的送了客。 出了药铺赵明笙突然想起早上出门前娘亲让她带点花种子回来,于是脚下一转又去了种子店。 孟氏爱种些花花草草,赵家院子里都被她种的满满当当。有些花卉过了花期就不好看了,所以要及时补充一些新的花卉。 但是赵明笙对这些花花草草不懂,所有她各种花卉种子都买了一些。 想起空间里的灵田还空荡荡,药田也还有三分之二的地方空着,于是她顺便又买了一些黄瓜西红柿之类的蔬菜种子,打算回去种在灵田和药田里。 买好东西后,赵明笙就去了和赵清越约定好的茶楼等待。 一进茶楼,赵明笙就被各式各样好闻的茶香环绕。她选在窗边就坐,茶楼临河而建,临窗还有些风可以减去一些闷热。 待她落座之后,茶博士热情的迎了上来。 “小娘子想点些什么茶点?” 逛了这么久她确实有些渴了,“来壶茉莉花茶吧。” 点完了茶水,赵明笙发觉茶博士还在一旁等候,没有准备离开的迹象。她悄悄环顾了一下周围的其他客人,发现每一桌除了茶以外,无一例外都还点了些小食甜点。 赵明笙猜测这茶博士应该也是在等她点一些甜点吧。 那茶博士许是看出来赵明笙是第一次上茶楼,他笑着开口道:“我家的甜点也不错算得上青康镇一绝,小娘子可要点上一份尝尝。” 赵明笙突然想起自己在侯府的时最喜欢的一道甜品,甜丝丝冰冰凉凉,最适合现在的季节吃,许久没吃她现在想起来倒是有些馋了,于是她抱着微小的希望开口问道: “你们这有冰酥酪吗?” 茶博士一口应下,“有的。那小娘子稍等,您的茶点一会儿就上。” 没过一会儿茉莉花茶先上来了。 小巧可爱的洁白茉莉花瓣在白底青花边的瓷杯中起起伏伏,白花绿梗配着清亮的汤色,煞是好看。 赵明笙抿了一小口,花香不浓不淡刚刚好,茶唇齿留香之余还带着点回甘。 她一边喝着茶,一边瞧着窗外的风景。 河边的柳树绿荫下缓缓驶过一辆玄色马车,有清风徐来,吹动了柳枝在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也吹起了马车窗帘的一角,露出一张略带苍白的唇和棱角分明紧绷的下颌,一闪而过。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第二十三章 晚上吃鸡 朝而出,暮而归,骑牛缓缓行。落日的余晖撒在大地上,催促着归家人儿的步伐。 这乡下最常见的悠闲景象却让赵明笙一本满足。 晃悠悠的牛车上她慵懒地靠在草垛上,伸出五指遮住从西边射来的霞光,却依旧挡不住有一两束调皮的光落在她的眼帘上,不禁微微眯起眼。 赵清越看着妹妹这副懒倦样子像极了刚出生的小奶猫,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嗯,手感柔软极了。 等到最后一丝残阳打在那金色的麦穗上时,赵明笙他们也到了家。 一进家门,就见哥哥和爹爹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便心照不宣地一齐进了书房。 赵明笙也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语,索性不去管,蹲在地上,将今天买的东西一一分拣出来。 “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小爷我都快饿死了。”崔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赵明笙身后,也学着她的样子蹲下来,鼻尖用力嗅了嗅,惊喜道:“是烧鸡!” 赵明笙小声嘀咕了一句:“真不愧是崔二狗啊,狗鼻子还怪灵的。” “你在嘀咕什么?” 上次不小心把他喊成崔二狗之后,少年炸毛了许久,顺了许久这脾气才下去。赵明笙生怕他又要炸毛,于是随口岔开话题。 “没什么,中午邹大娘做的饭你没吃饱吗?” “吃了一碗饭。”少年如实答道。 赵明笙倒是有些意外,这段时间她做什么崔二狗就吃什么,哪回不是三碗饭打底? 只吃一碗确实不是他的水平。 她狐疑道:“是邹大娘做的不好吃吗?” 这话一出,她自己就先给反驳了,邹大娘的厨艺她是有目共睹的,连她这种饭量小的每次都能吃上一大碗,怎么会不好吃。 “不是。”少年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只是感觉没你做的好吃。” 赵明笙心想:邹大娘做了几十年的饭了,怎么会没自己做的好吃? 只当他是在挑食,语重心长道:“正在长骨头的时候,挑食怎么行呢?” 赵明笙正准备将买的东西分一分,把多余的种子那些收到自己的空间里。但是崔二狗这一个大活人杵在旁边实在不太方便,于是她想了个法子把人支开。 她将用荷叶包裹着的烧鸡交给他,吩咐道:“去把这个埋在灶台的炉灰里,稍微热一热等一会儿就可以开饭了。” 崔岑一听热了烧鸡就可以开饭了,也顾不上和眼前的少女分辩他才不是挑食,饥肠辘辘的胃催促着他一手接过烧鸡,一手拄着拐杖,雀跃地离开。 料想到今天归家会晚一点,兄妹俩索性就在镇子上买了吃食带回来。 刚出炉的烧鸡是最好吃的,这一路晃悠回来是有些冷了,不过不要紧。炉灰炭火稍微那么一烤,会和刚出炉一样好吃! 除了烧鸡,还有热热的炊饼,上面洒满了白芝麻,喷香喷香。将炊饼撕开加上隔壁邹大娘送来的腐乳和酱菜,那才是一绝,赵明笙都能吃上 看着崔二狗离开了,赵明笙赶紧把今天在镇子上买的东西分出来。花卉种子留给孟氏,蔬菜种子她留出一部分,剩下大部分则被她放进了空间。 刚刚收拾好,就听见厨房那边传来不小的动静。 赵明笙心下一紧,赶忙跑了过去。 厨房里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满地的狼藉,放调料的架子倒在一旁,调料散了一地,充斥着呛鼻的味道,灶台上的锅也在地上躺着。 看到这一地的狼藉,赵明笙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出什么事了?” 少年察觉到她过来了,匆匆忙忙把手往后一背。 赵明笙看出他脸上的隐忍之色,急忙询问道:“手怎么了,拿出来我看看。” 少年抿了抿嘴唇,倔强地一动不动。 赵明笙一急,直接上手将他的手拉了出来。 敌不过一个女子力气的崔岑:...... 看到少年手指腹上大片烫伤形成的红痕,赵明笙倒抽一口气,赶紧取了瓢从大瓦缸里舀了水来替他冲洗。 好在烫的不是很厉害,厨房这大瓦缸里赵明笙每天都会兑些新鲜灵泉进去,对伤口也有一些治愈功效。 崔岑紧皱的眉头很快就舒展开来,随着水流的冲刷,灼烧的痛感好像也被带走了。 连续冲了七八瓢,赵明笙才停下来,又跑去药房拿了烫伤膏来。 这期间少年一声不吭,就那样乖乖伸出手任她摆弄。 这倒让赵明笙有些不习惯,她还记得这崔二狗刚到赵家那几天,可是天天都在喊疼。 她抬头看了眼,少年低垂着眼帘,看不清神色。 崔岑看见灶台下没有火,想着应该不热了,便直接上手去拨开炉灰,谁曾想那炉灰也十分灼人。 他被烫的直接蹦了起来,打翻了灶台边上的锅碗瓢盆,还撞到了旁边放调料的柜子。 要不是反应快及时抽出了手,赵家今天晚上的饭桌上差点就要多了一道菜——烤猪蹄。 少年一动不动,任她给自己涂抹膏药。低垂的眼帘遮住了眼中的情绪,令人看不分明。 他忽然开口道:“我是不是很没用......我连热个烧鸡都热不好......” 是不是就因为自己这么没用,所以他们才会都一个个的离开我,抛下我。 那些被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痛苦,像是被解开了封印,一股脑的跑了出来。 “谁说你没用!” 少女的声音脆甜,却像是一道惊雷将他拉回现实。 赵明笙停下手上的动作,掰着指头一件件细数。 “从明天开始,你可就是青山村的崔夫子啦!” “你的字写地也很好看,学堂大门上你写的那个牌匾,连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庄稼汉看了都说一声好!” “你还很会哄人开心,自从你来了,我阿娘脸上的笑容得也多了很多!” 这些都是赵明笙心里的实话,这段时间,在他的陪伴下,孟氏能每天自己站起来 崔岑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喋喋不休的少女,从她口中说出的那个自己仿佛是另外一个人。 他头一次,被祖母以外的人这样肯定和真心实意夸赞着。而不是像那些表面阿谀奉承他,转头就能诋毁他,说他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二世祖。 心里的那些伤痛好像在这絮絮叨叨中被一点点地熨烫抹平。 “谢谢。” 少年咧开嘴,无声的笑了。 小霸王还会和别人说谢谢了?这倒是把赵明笙吓得不轻。 你正常点,我害怕! 她手上一哆嗦,就听崔二狗一声抽气。 “嘶......轻点,轻点,痛死小爷了。” 赵明笙舒了一口气,这才对嘛! 处理好了崔二狗的伤,赵明笙看着满地的狼藉叹了一口气。 是她错了,他就不该让崔二狗进厨房。 看来是得找个时间重新购置一些调料回来了,想完这些,她默默拿起扫帚将地上的调料打扫出去。 崔岑就可怜巴巴地跟在她身后,将那些锅碗瓢盆一个个的拾起来。 打扫完这一切之后,赵明笙才用火烧棍小心的把炉灰拨开,再把荷叶包的烧鸡放进去。 不过一会儿便有香气飘出。 少年少女蹲在灶台边上,相视一笑。 相比于厨房的其乐融融,书房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凝重。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4、第二十四章 谈谈安全 天色将将暗下去,书房里的烛火闪烁着。 “说说吧,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柳其昌那手是你伤的” 自己儿子当父亲的当然再清楚不过,定不是无缘无故和别人动起手来。所以当柳其昌说是赵清越无故打伤他的时候,他是一个字也不信。 赵清越抿着唇,半天不吭声。 赵父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和你妹妹有关” 赵清越低着头,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 赵父一掌拍在书案上,啪的一声,震的整个案几都抖了抖。 见父亲动了肝火,赵清越连忙道:“都是我的错,爹爹罚我吧。” 今天上午柳其昌带着脱臼的手腕回到杏安堂,指名要他接骨,这几天杏安堂老掌柜外出办事去了,他没了约束更是无法无天,直接在药堂里开始骂骂咧咧。 赵父知道兄妹俩今天一起在镇子上闲逛,转念一想便猜到个大概。那柳其昌是镇子上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连他也有所耳闻。 当下就黑了脸,称自己不会接骨,让柳其昌另请高明。 这下可惹怒了柳其昌,当即扬言要辞了赵父,让他走人。 赵父年轻时脾气也不小,只是年纪大了才渐渐磨平了一些,可这不代表就没有脾气。当即把杏安堂的外袍一脱,提了自己的药箱就走。 见父亲动了肝火,赵清越连忙道:“都是我的错,爹爹罚我吧。” “何错之有!打的好!”赵父拍拍他的肩膀夸赞道。 赵清越原以为父亲会责怪自己莽撞,却没想换回一句夸奖。 “男子汉大丈夫,保护自己的妹妹那是应该的。” 听到赵父这样说,赵清越心里反而更不是滋味。他猜到父亲那边肯定会因此受牵连,就是因为如此,他从前才多番忍耐。 “怕是又给爹爹添麻烦了......” 还没说完就被赵父摆手打断了,“我已经决定离开杏安堂了。” “爹爹!” 赵清越猛的抬起头。 治病救人与其说是赵父的工作,早已融入他生命的一部分。如果离开了这些,就像鱼离了水。 “杏安堂这些年越发的不像话,我也都看在眼里,我早想离开了,刚好借这个机会罢了,你不必多想。” 杏安堂的药卖的贵,但他一个小小的坐诊大夫也没办法去改变。 有时候遇上那种穷的买不起药的人来看病抓药,他就会晚上回家在自家药房里配好药,第二天再悄悄带给那人。 既然父亲都这样说了,赵清越也只好把劝阻的话咽下,另询问道: “那这回离开了杏安堂,您还是不打算自己开个医堂吗?” 他最近也赚了些银子,他自己都没舍得花,全都攒着。要是赵父准备开药堂需要银子,他现在就能拿出来。 赵清越一直不明白,父亲的医术精湛,不仅在青康镇算得上数一数二,就算走出去也排得上名为何拘泥在这小小的青山村,又为何不自己开一家医馆。 赵父摇摇头,有些苍老的眸中透露出几分回忆,他说:“年轻时我与一人打过赌,我若输了便从此以后不开诊堂。” 多年前的一个赌约,他至今还坚守着,所以这么多年才一直当着江湖郎中,不曾自己开个医馆。 赵清越还欲再问些什么时候,就听少女在外喊道开饭了,他只好作罢。 * 晚饭桌上除了一只热腾腾的烧鸡,几张炊饼,还有几个崔岑不知道是何用途的瓦罐。 崔岑努力想握紧自己的右手却失败了,他微微抬起自己被包裹地像粽子一样的右手,无奈地叹了口气。 虽然赵明笙替他包扎伤处地举动让他很受感动,可是......他伤的不是只是指腹吗? 好在今天晚饭不用筷子,崔岑净了手,可以直接用左手抓着吃。 在得知崔岑为了烧鸡把手都烫伤了之后,赵父的举动很有意思,他做主把左边的鸡腿,和右边的鸡脚,都放到了崔岑的碗中。 还美名其曰吃啥补啥。 崔岑啃着鸡腿,却莫名觉得自己最近好像是有些水逆,不是腿受伤就是手受伤。 烧鸡肥美,外酥里嫩。 但是赵明笙不太爱这种油腥,吃了两块就有些腻了,她打开一旁的瓦罐,从中舀出一块红艳艳的腐乳均匀的抹在炊饼上,然后小口小口的吃着。 不一会小半个炊饼就下肚了。 看她吃起来很香的样子,把崔岑馋得不行,也学着她的样子拿了块炊饼。 因为右手不方便,他涂腐乳的姿势颇为怪异,惹笑了一桌人。 还是赵清越看不下去,直接从他手中接过了炊饼,替他将腐乳涂抹均匀后,才又还给他。 崔岑道了声谢,就迫不及待的送入口中。 一口下去,咸香满口,腐乳独特的香味与炊饼的面饼香结合在一起,让人直呼满足。 “好吃!”崔岑惊艳道。 家里其他两个男人,一个不会喝酒,一个喝不成酒,赵父只好独酌,自己给自己倒了一小碗青山村特有的青酿酒。 赵父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后用筷子夹起一小块腐乳,直接填进口中,细腻的口感顿时冲走了舌尖的酒辣,只剩下鲜。 他赞道:“邹大娘这腌制腐乳的手艺真是绝了,丫头你回头问问她是咋腌的,咱们家改天也腌上一坛。” 赵明笙一口应下,她也觉得很好吃,酱菜也腌的很入味,配米饭的话她能吃一大碗。 就算赵父今天不说,她也打算抽空和邹大娘学一学,依着家里男人的饭量,这两个瓦罐估计半个月后就该见底了,到时候总不能吃完再问别人要吧。 吃过晚饭,崔岑顶着撑了三个炊饼的肚子来到书房。 定好的笔墨纸砚,明日一早就能送至学堂,所以他们计划明日就开始授课。 崔岑原本打算让他们从三字经开始学起,第一天就教他们书写一些简单的字。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这手连筷子都握不住,更别说笔了。 现在教孩子们写字是不成了,所以他准备和赵明笙商量一下,明天该教些什么好。 听了崔岑的话,赵明笙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那不如教孩子们如何注意安全。” 崔岑不解:“注意安全?” “对,比如说告诉他们河水湍急的时候不能下河摸鱼;那种树皮干枯的树,看上去粗壮但实则内里都空了,枝桠一踩就断了,这样的树不能爬;山里毒蛇猛兽多不能一个人乱跑......” 赵明笙说了一大堆,口都渴了。还没等她伸手去倒水,崔岑适时的递上一杯茶。 赵明笙顺手接过茶杯,咕嘟咕嘟的灌下,总算解了喉间的干渴。 喝完才发现这居然是小霸王给她倒的茶水,她第一反应是,这孩子不会真的被烫傻了吧 不由伸手摸了摸崔岑的额头想探探温度。刚刚碰上去,对面的人一个机灵,直接撤开了一大步。 “突......突然摸我干嘛!” 崔岑有些结巴道,白皙的耳尖蹿上一抹可疑的红晕。 “试试你发烧没有啊,谁让你今天这么反常。”赵明笙理直气壮道。 “我哪里不正常!” 气得崔岑一张小脸憋地涨红,他还从来没这样伺候过别人,又是倒茶又是递水的,这女人居然还敢说他不正常! 试过了温度,确定他没有发烧,赵明笙就收回了指尖。 眼看崔二狗又要炸毛,连忙给他顺毛,昧着良心道:“没说你不正常,只是担心你生病而已。” 在心里默默道,就当他是突然良心发现,改头换面了吧。 担心二字取悦了崔岑,他面色总算好看了一些。鼻子哼了一声,小声说道:“这还差不多。” 赵明笙赶紧趁机转移话题:“我刚刚说的那些你都记下来了么?”怕他记不住,又说:“我还是用笔帮你记下来吧。” 正准备拿纸笔写给他的时候,被少年拦住了。 “不用,小爷我可是过目不忘!不信我现在背给你听。” 说起这个少年洁白如玉的脸庞上露出了久违的自信与意气风发,倒是有些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意味在其中。 “那倒不必,我信你的。”赵明笙睨了他的粽子手一眼,笑着说:“还有一条最最最最最重要的我忘记告诉你了。” 她说的这般认真,一连说了五个最,连崔岑也不由好奇起来。 “什么,你说我一定好好记着,明天一定将给那些孩子听。” “最重要的就是不能用手摸炉灰。” 被戏耍了一番的崔岑: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 说完这句,赵明笙就像敏捷的小兔子一般跑开了。 看着少女蹿出去的背影,崔岑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奇怪的是,虽然被戏耍了一番,可他并不觉得生气。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崔岑就睡不着了。 他睁着眼睛盯着房梁,放空自己。 头一次当夫子,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他在脑海里努力回想着夫子的一举一动,那严肃的眉眼,那翘起的胡须。 就这样在脑海里演习完了今天的任务,他这才准备起床洗漱。 这一坐起来,他才发现自己枕边多了一件物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5、第二十五章 猪脚米线 昨天晚上他睡前放置衣服地方,多出了一套崭新的衣衫。 亮象牙白的衣衫,搭配着檀色的罩袍,上面绣着一道道云纹,布料入手质感极好。 这是赵明笙给他买的?这个念头一出,他的嘴角就忍不住的上扬。 连下手摸的时候都轻了三分,生怕把衣裳摸坏了。如果有条件,他可能会把这件衣服裱起来。 所以犹豫再三他还是选择穿着旧衣服出去。 出去的时候赵明笙正在院子里晾晒药材,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 看见崔岑还是一身旧衣服,她不由秀眉皱起道:“我给你买的新衣服怎么不换?” 一听果然是赵明笙买给他的,他心里都乐开了花,可表面还得故作镇定道: “我怕把衣服穿脏了。” 听他这么说赵明笙可就不认同了:“衣服不就买来穿的么,脏了再洗不就行了!” 她催促道:“我们崔夫子新上任第一天怎么能不穿新衣服呢!快回去换上吧。” 在赵明笙的再三催促下,尽管崔岑有些舍不得,还是回屋把那件衣服换上了。 赵明笙晾晒好了药材,一回头就看见换了一身新衣的崔岑,杵在门边傻笑。 因为崔岑看上去太年轻了,赵明笙特意给他挑了一件檀色,这种稍微偏深的颜色刚好可以压一压,既看上去成熟稳重了许多,又不会显的太老气。 他原本皮肤就白,檀色衣裳衬的他更是白了三分。 人靠衣裳马靠鞍,换了一身新衣的崔岑看上去神采奕奕。 赵明笙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不错,挺好看的,这颜色很称你。” 得了夸奖的崔岑嘴角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可能老天爷见不得他这副傻样子,崔岑嘴边的笑意还没收拢,一转头,赵清越也打着哈欠出了门。 赵清越身上穿了一件款式和崔岑身上这件一模一样的衣衫,只是颜色不一样,他的罩袍是碧玉石色,上面还绣着一株株破岩而出翠竹。 赵清越看见崔岑扬起手打了个招呼:“崔兄早上好啊!” 崔岑:我一点都不好! 身上的这身衣服,它突然就不香了! 崔岑神情低落的回了一句好,然后转头又进了屋。 赵清越看着扭头离开的崔岑,疑惑地挠挠头:“崔兄他怎么看上去精神不太好?是昨晚没睡好吗?” 赵明笙也不懂,刚刚还很精神的样子,怎么一下子就萎靡不振了。 但是她也来不及多想,因为算算时间锅里炖的高汤应该好了。 今天早上准备吃米线,所以她特地早起准备高汤,一直用小火煨着。 赵明笙回到厨房,一掀开锅盖,锅中白色的的蒸汽立马氤氲开来。 锅里咕嘟咕嘟翻滚着奶白色的汤汁,汤底是用鸡骨,鸭肉,猪脚熬制而成。 赵明笙用筷子试了一下,猪脚轻轻一戳就扎透了,说明已经炖地很软烂了。 另起锅烧水,水开后将温水泡好的米线放入锅中,待米线呈现出晶莹剔透之色时就可以捞出了,如果煮久了会影响米线弹牙的口感,所以稍煮片刻就好。 将米线铺在碗底,再将已经烫好的木耳、香菇、青菜、豆芽等放在米线上,最后淋上几勺热热的汤汁,香喷喷的三鲜米线便做好了。 坐在饭桌上等待早饭的时候,崔岑还是有些闷闷不乐。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不高兴什么。 他低着个头,发梢垂落遮住了他的神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的视线中多出了一碗米线。 如蚕丝一般透亮的米线上铺散着颜色各异的食材,红红的小米椒、绿绿的青菜、黄黄的鸡蛋、在视觉上就是不小的冲击,看起来十分诱人。 最明显的还是卧在上面的猪脚,肉质肥美,看上去却并不油腻。 崔岑环顾了一下周围,发现其他人的碗里并没有猪脚,他有些不确定道:“这猪脚是单给我一个人的?” 赵明笙正将腐乳和酱菜舀到小碟子里,方便夹取,虽然觉得他这话问得有些奇怪,但还是点点头如实答道:“对啊,我早上炖了好久呢,你快趁热吃了,一会儿放凉就不好吃了。” 赵家其他人早上都喜欢吃些清淡,用来吊汤的猪脚又不能浪费,正好给了崔岑。 可惜崔岑并不知道这些,他的嘴角正不可抑制地疯狂上扬。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连米线都顾不得上吃,先啃起猪脚。 经过长时间的炖煮,猪脚早已软烂到骨肉分离,上下嘴唇那么轻轻一抿,肉皮便化作汁水流入口腔。 不仅是肉皮如此,肉皮里面的肉质也十分嫩口,就算是八十岁牙都掉光了的老太太,吃起来也毫不费事。 所有的不开心,被一个猪脚就征服了。 吃腻了猪脚再嗦上一口吸满了汤汁的米线,口感弹牙却又充满了米的喷香,还有切碎的木耳和豆芽,吃起来脆鲜脆鲜的,再配上爽口的酱菜,这滋味真是绝了。 最后再将骨胶都熬化在其中的汤底喝个底朝天,胃里一下子就暖了起来,也唤醒了一整天的精神气! 吃过早饭后,赵明笙和崔岑刚走到学堂门口,刚好碰见了书店来送货。 因为是笔大单子,潘掌柜亲自带人送来。满满一牛车的笔墨纸砚,光是卸货就费了许多时间,累的两个小工满头大汗。 清点核对完毕确认无误之后,潘掌柜就带着小工离开了。 赵明笙则在他们走后,在学堂内每一张桌案上都摆放了一套。多余的笔墨纸砚则被她收在柜子里。 到了上学的时间,孩子们或在大人的陪同下,或是和玩的好的小伙伴一起,陆陆续续的来了,都很准时。 赵明笙观察了一下,这些孩子的年龄除了最大石小子已经十二岁了,其余大多在十岁以下,最小的年仅四岁。 因为在青山村,十岁以上的孩子,大多早早便子承父业,或者去镇子上做工,或者学一门维持生计的手艺。 赵明笙按照他们的身高排序,给他们每个人都安排好了位置。 被一群小萝卜头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崔岑难免有些紧张。 他清了清喉咙,“上课之前我们先来立个学堂规矩。” 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崔岑学着记忆中夫子的模样,一脸严肃地说道: “以后上课不允许迟到、旷课、早退,我布置的任务大家要认真完成,如果违反了规定,就罚......” 崔岑卡住了,他努力回忆着夫子那时候说的惩罚是什么,却发现自己对这块的记忆一片空白。 回忆了半天之后他终于想了起来,原来夫子说后半段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想明白原因的崔岑有些沾沾自喜,原来是因为睡着了,他就说嘛凭他过目不忘的本事,怎么可能会忘。 崔岑知道的那些惩罚无非是罚站、打手板、抄书,他作为一个小霸王,这些自然都体验过,但是他觉得这些惩罚根本没用。 于是他冥思苦想之后得出了一个好办法! 下面的小萝卜头们一个个正襟危坐,还在等待夫子的下文,结果他们的夫子大手一挥:“要是违反了规定,就罚你们去帮忙种田!”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听到这种惩罚,他们觉得十分有趣,一下子没忍住,全都偷偷笑开了。 崔岑倒是觉得挺好,这个法子既可以让大家认识到种田的不易,又可以锻炼身体,一举两得。 他用指尖敲了敲桌案,发出两声脆响。下面的嬉笑声立马小了很多。 “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底下齐声回答:“听明白了,崔夫子!” 被这么多人喊崔夫子,崔岑很是受用,他满意的点点头,“那我们开始今天的学习......” 看到孩子们开始步入正轨,赵明笙就放心地离开了。 回到家中,赵父正在太阳下翻晒药材。 看见赵父在家,赵明笙却一定都不意外,因为她早上已经得知了赵父离开杏安堂的消息。 自从在药铺知道杏安堂垄断药材,然后再高价出售这事以后,她对杏安堂就没有什么好感所以她很高兴父亲能离开那里。 家里炮制药材的活就交给了赵父,赵明笙换了身衣服去药田走了一圈。 到了药田,赵明笙照例给地里浇了水,然后将一些小杂草除去。自从她将药田重新规整过后,地里的草药长势一天比一天喜人。 何首乌地上部分的茎叶都有半人高,看到这些何首乌,她不由想起寄售在药铺的七宝美髯丸,也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 她从袖中掏出余掌柜给她写下的药材单子,单子上面都是一些简单的药材,正巧药田里都有。 赵明笙就按照单子将药田里已经成熟的药材每种都挖了一些。顺便还挖了一些成熟的何首乌和茯苓,准备再制作一些七宝美髯丸。 做好这些后,她又从背来的竹筐里取出装有蔬菜种子的布袋子。 在空余的田地,用石头圈出来一块种菜的地方。她挑了一些西红柿、萝卜、豇豆、小白菜、茄子之类的种子种下,这些都是适合夏季种的蔬菜。 想起空间里还有许多种子没有种,她心念一动便来到了空间里。 空间内的空气依旧是那么清新,赵明笙忍不住深呼吸了几口,感觉整个身体都舒爽了不少。 因为空间里的田地更多,她就多买了一些种子,各式各样的种子,加起来有两大袋了。 正当她有些发愁,这么多种子不知道要种到何时的时候,种子却突然自己腾飞了起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6、第二十六章 卤水豆腐 那腾飞起来的种子,居然根据赵明笙的念想自己飞到了地里。 赵明笙这才惊喜的发现,在空间里她仅凭借意念就可以驱动物体。 不用她身体力行,一个一个的去种,这可太省事了! 用意念驱动种子种好后,她又用意念驱动灵泉给田地里浇灌,很快,两大袋子种子就全部都种完了。 在空间里种好蔬菜种子浇好水之后,她就心念一动,从空间里退了出来。 就在赵明笙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她突然注意到,药田的一角,有几株木芙蓉开得正盛,妖艳的花朵向着阳光恣意生长。 赵明笙突然想起,她在百草经中有读到过。木芙蓉的花蕊可以制药,可以制作治辽烫伤的药膏。 昨天给崔岑上药的时候,她就发现家里的烫伤药膏也快用完了,于是她顺手多摘了几朵,全都放入一个布袋子里,正好回去问问爹爹怎么制作烫伤膏。 今天打理完田地时间还早,回到家里还能赶的上吃午饭。 吃完午饭,赵明笙还午睡了一小会儿,睡醒后,这才敲开了邹大娘家的门。 邹大娘正在剥豆子,见到赵明笙十分热情的将她迎了进去。 赵明笙还是第一次进邹大娘家。 她知道邹大娘家不宽裕,虽然丈夫和儿子都在外做工,但是挣得都是最底层的苦力活,挣不了几个钱。 村里大多数人家院子里都会养些小鸡崽,长大了留着下蛋,或是卖掉。而她家院子里的鸡舍却空置着,看上去很久没有喂养过小鸡崽了,已然穷得连小鸡崽都买不起了。 不过,虽然院子看上去破旧了点,但是收拾的井井有条,太阳照射到的地方都晒着豆子,一看就是有人经常打理。 “大娘,我想和你学怎么腌腐乳和酱菜。” 在赵明笙说明来意之后,邹大娘连忙摆手。 “不用不用,想吃的时候来问大娘要就行,这腌制的法子麻烦着嘞!” 看到邹大娘家这个情况,赵明笙怎么好意思再让她破费。 “没事大娘,我不嫌麻烦,你腌的这么好吃就教教我吧。”赵明笙挽着邹大娘的手臂撒娇道。 听到别人夸自己做的酱菜好吃,邹大娘笑的合不拢嘴,点点头应下来。 “刚好我今天才晒好了一些豆子,今天你就先跟我学做腐乳吧!” 邹大娘一边说着,一边领赵明笙去看她浸泡好的黄豆。个个又圆又大,体态饱满,呈现出金黄光亮之色。 两人一齐用力,将装有黄豆的木盆抬到了院中。赵明笙这才注意到院中有一台大石磨,足足有两臂那么宽。 “丫头,用那个小瓢舀一勺豆子,再舀一勺水,倒进石碾中的洞里。” 赵明笙照做了。 等到豆子和水进了洞,邹大娘就开始推动石磨,吱呀呀的转了起来,一边推一边还在和赵明笙讲技巧。 “这推的时候啊,千万不能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的,一定要均着来。这样磨出来的豆汁才细腻,蒸出来的豆腐才好吃。” 随着石磨的转动,奶白色带着微微泛黄的豆汁从石盘缓缓流出。 就这样推了七八圈,邹大娘又吩咐往里面加豆子,如此反复几次后,邹大娘的动作明显比之前逐渐匀速慢了下来,毕竟年纪大了体力有些跟不上了。 没推一会儿,她的动作就慢了下来,加上天气炎热,额头上的汗珠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赵明笙心疼地替她擦了擦汗,主动提出:“邹大娘,我来吧!” 邹大娘看了眼她的细胳膊细腿,十分怀疑她究竟能不能推得动。但最终还是让出了推石磨的位置。 “好啊,你来试试吧。” 原以为小丫头推个几圈就没劲了,没想到十几圈下来她依旧健步如飞,还有空提醒她该放豆子了。 惊得邹大娘暗自咋舌。 “我滴个乖乖,丫头你力气咋恁大!” 赵明笙只是笑了笑,没好意思说,她这还没发挥真正的实力呢,怕吓着邹大娘她只用了不到一半的力气。 换了赵明笙推磨,速度一下子就提升了许多,原本要磨一个下午的豆子,现在半个时辰就磨完了。 磨好的豆汁散发着黄豆的清香。 邹大娘找来一大块细网布,将豆汁全部倒进细网布里,把里面多余的豆渣过滤掉,留下的就只有醇香的豆浆。 “接下来就可以煮浆了。”邹大娘一边说着一边将豆浆倒入一口大锅里。 动作麻利地将火点着。大火加热,不一会儿,锅里的豆浆便咕嘟咕嘟的开了锅。 邹大娘用汤勺撇去上面的浮沫,这样反复三次之后,豆浆的颜色更加清亮,呈现出如白玉色一般的镜面。 “看好了,这是最重要的一步。”邹大娘,悄悄锅边示意她注意。 邹大娘家的腐乳做的好吃,原因就在于她家腐乳是用自己制作的豆腐做成的,而她家的豆腐之所以好吃,就是因为用的是卤水豆腐。 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赵明笙在一旁搅拌着豆浆,邹大娘在一边将卤盐和水混合搅拌,然后将调好的卤水一滴滴倒入锅中。 赵明笙则感觉随着卤水的加入,豆浆逐渐变得粘稠起来,可以明显感觉到搅拌的阻力也越来越大。 等到这一碗卤水都倒完了,这一锅的豆浆已经隐隐有从水状变为块状的趋势,眼见着就成了豆花。 邹大娘经验丰富,看到这个样子就有预感这次豆腐一定会很成功! 静置片刻后,将这锅豆花倒入铺好细棉布的木框中,上面还压有重物,方便固定成型。 做完这些邹大娘舒了一口气,擦去脸上的汗珠。她说: “好了,接下来就静静的豆腐成型了,你也累了吧?我们坐下来休息休息吧!” 赵明笙其实一点也不累,这点工作量才算什么呀。但是她还是顺着邹大娘的话,乖巧的点了点头。 厨房里炉火冲天,把邹大娘热的满头是汗,赵明笙反倒还是一副清清爽爽的模样,把邹大娘看的羡慕不已,只道是自己老了,才这么不经热。 两人来到院子中坐下,乘着午后的微风,总算凉快了一点。 邹大娘拿出她晒制的花茶,开水一冲,泡一朵朵花蕊就在碗中盛开,随着水流起起伏伏的样子,煞是好看。 花香也随着热水的浸泡弥散开来,刚气扑鼻。 赵明生捧着茶碗小口嘬着,每一口都是花香,她略带享受的眯了眯眼。内心里不由感慨,邹大娘对于吃食这方面还真是有一番天赋。 “邹大娘,您这腐乳、酱菜做的这么好吃,就没有想过拿出去卖吗?” 邹大娘倒是不以为然,“我这普普通通的酱菜、腐乳,再好吃能好吃到哪去?这村里寻常百姓家家户户都会腌制的东西,哪里又有人肯买呢?” “不一样的,邹大娘您腌的比他们要好吃。” 邹大娘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就你嘴甜!” 赵明笙有些急了,她说:“邹大娘,我是认真的!” 她正色道:“村里是卖不出去,邹大娘有没有想过要去镇上卖?或者是县城上去卖?” “这......” 这邹大娘还真没试过。 “那不如这样吧,刚好我明天要去一趟镇上,邹大娘要是放心就交给我两坛,我帮你拿去卖!” 邹大娘还是没有放在心上,她笑了笑说道:“哎呀,就这两坛腐乳也值不了几个钱,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 她直接起身从厨房拿了两罐腐乳出来,塞入赵明笙的怀中。 “这两罐大娘送你都可以!” 谈笑间豆腐已经成型了。 邹大娘掀开细棉布,整整齐齐,白嫩嫩的豆腐就出现在人们的眼前,随着木框的移动,还打着颤,看起来十分诱人。 她伸手掰下一角,尝了尝赞道:“不错不错,这次很成功。” 在邹大娘的示意下,赵明笙也掰了一小块放入口中。 刚做好的豆腐,鲜嫩绵滑吃起来还有点甜,一点都没有豆腥味儿。 邹大娘将白嫩嫩的豆腐切下一块,用盘子盛上递给赵明笙。 “你今天也帮了我不少,这些豆腐你拿回家,打个汤或者炖个菜也都很好吃。” 赵明笙推辞不过,只好接下。“那我就谢谢大娘了!” 剩下的豆腐则被邹大娘切成小块,放置在干净的稻草上阴干。 做完这些后,邹大娘在围裙上抹了抹手,然后说道: “现在天热,估计五天之后就能腌好了。到时候你再来,大娘再教你如何腌制腐乳。” 学到这里,赵明笙已经觉得今天收获颇多,看见邹大娘也乏了,她便起身告辞了。 赵明笙端着盘豆腐回到自家厨房。 她将邹大娘家的盘子空出来,又不好意思空着盘子还回去,刚巧看见案板上有一道新鲜的块肉,就切了半刀五花肉进去。 她把盘子放在周大娘家院子的桌子上,喊了一句:“大娘,我把盘子放桌子上了。” 还没等邹大娘回话,便一溜烟儿跑回了自己家。 邹大娘从房里出来,就只见到一片衣角,再一看桌上的五花肉,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丫头是怕她不收,这才跑的比兔子还快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7、第二十七章 红油腐乳 将食材都准备好,赵明笙算了算时间应该到了学堂下课的时候了。 中午是赵父去接的崔岑,这会他不知道在药房废寝忘食的忙着什么,怕是来不及去接了。 赵明笙便自己换了衣服去接崔岑。 还没走到学堂,就已经看到有孩童陆陆续续的从学堂出来,一个个脸上都漾着笑脸,开心的和身旁大人分享着自己今天所学的知识。 赵明笙很不巧,迎面便撞上了之前来过她家的李氏。 自从孟氏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了,这李氏也不在她家门口转悠了,听说是有了别的目标。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她。 李氏一手牵着个六岁的孩童,也在听自己家娃今天在学堂都学了些什么。 听着听着,她一张脸拉的老长,这赵家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夫子,教的这些知识在她看来也都是旁门左道! 赵明笙原本想默默从他们身边走过,没想到还是被李氏瞧见了。 李氏一脸不悦地拦下赵明笙。 “赵家小丫头,你们这从哪找来的夫子,他到底行不行啊?正规的四书五经不教,怎么净给孩子教这些没用的。” “我家宝以后可是要考状元的!”她对此很不满意,“可别把我家宝耽误了。” 旁边有路过的妇人听了这话发出一身嗤笑,“就你家娃还考状元,六岁了连话都还说不全!” 说完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他们俩家离的近,这李氏平时对她家男人眉来眼去,她看了就来气。 俩家大人有恩怨,可是孩子是无辜的。赵明笙连忙上前劝解。 “很多孩子天生发育慢,但是后来也会有不错的成绩。” 李氏听了得意,正要和那妇人再回上几句时。 赵明笙又把话炮对准了她。 “你要是不放心,大可送孩子去镇子上的学堂。我们也没逼着你来是不是?”赵明笙可没必要惯着她。 李氏一下子哑了声。 镇子上的学堂一年光学费就要二十两,她一个寡妇哪里负担的起。 她尖锐的声音一下子小了下来,濡捏道:“我......我不过就是问问罢了。” 她说完拽起儿子的手,飞快的跑了。 听了这场闹剧,一旁有不少妇人和汉子围了上来,一人一句七嘴八舌道: “笙丫头,她说的你别往心里去,我们都觉得这崔夫子教的可好了,我家娃刚刚还在和我说,她今天学到了好多知识呢!” “就是就是,我家娃还说他以后再也不去危险地方了。” “我喜欢崔夫子!” 赵明笙一低头便看见梳着两个啾啾的小女孩,奶声奶气道: “崔夫子今天教了我们很多很多知识。” 赵明笙揉揉她的脑袋说:“乖乖,那你可要乖乖听崔夫子的话,好好学习!” 虽然现今的世道不允许女子科考入仕途,但是多学点知识总是好的。 小女孩扑闪着长长的睫毛,水晶葡萄一般的眼睛中充满了童真。 她奶声奶气地回答道:“好~” 好不容易挣脱了人群的包围,赵明笙赶到学堂的时候,人已经走光了。 只剩下崔岑一个人,趴在桌案上,一副脱力的样子。 赵明笙悄悄的进到屋子,捏着鼻子装出童声喊了一句: “崔夫子~” 崔岑立马跟条件反射一样地坐直了起来。 “我在,有什么事......” 刚说了一半,就看见赵明笙俏生生地立在他的眼前偷笑。 下一刻,他又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了回去。 “你可别逗我了,这一天下来,我可是怕了‘崔夫子’这三个字。” 赵明笙拖了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她现在可太好奇了,崔岑今天一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才让他听到‘崔夫子’这三个字时,如临大敌。 崔岑一脸的生无可恋,缓缓讲述了他这一天的经历。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 “崔夫子,我想尿尿。” “崔夫子,小虎扯我的头绳。” “崔夫子,你刚才说的太快了,我没听清楚。” “崔夫子,我饿了。” “崔夫子,我想娘亲了。” 崔夫子,崔夫子,崔夫子,崔夫子。 这三个字崔岑今天听的太多了,导致他现在一听到这三个字就头大的不行。 对此赵明笙又同情又好笑。 “可是小孩子们很喜欢你啊!”她把路上经过的事情说给崔岑听。 “真的吗?他们真的这样说吗?”崔岑有些不敢置信道。 他一下子又有了动力,原来自己这一天并不是白费。 “我还能骗你不成?”赵明笙上前去拉他,“走吧回家吃饭了。” 晚饭的食材,鲜嫩的卤水豆腐有了,肥瘦相间的嫩五花肉也有了。 所以赵明笙打算用这些做个猪肉白菜炖豆腐,多余的五花肉还可以再炒一道回锅肉,还有一道醋溜白菜。 将五花肉煸炒出油,加入白菜翻炒几下,然后加水没过食材,等水开了再加入豆腐。 千滚豆腐万滚鱼,豆腐要炖时间长一点才会入味。 于是赵明笙又另起锅,将五花肉片先用开水焯一遍。 然后冷锅热油,待油温上去之后,加入葱姜蒜爆香,带大蒜瓣煸炒至金黄色,香味充盈鼻尖的时候,再加入五花肉片翻炒,带翻炒至焦色,放入一勺豆瓣酱,继续翻炒。 直到五花肉煸至焦干,这样吃起来会觉得十分酥脆而且肥而不腻,最后在撒上翠绿的葱苗翻炒几下就可以出锅了。 翠绿的葱苗与五花肉纠缠在一起,看上去十分诱人。 醋溜白菜是一道鲁菜,赵明笙把白菜帮扒下来炖了豆腐,留下的白菜心儿刚好就可以做这一道醋溜白菜。 醋溜白菜的关键在于汤汁调配,葱姜蒜切末,加入生抽、陈醋、白糖,然后淋上一勺热油,能够充分发挥它们的香气。 出锅以后再淋上一点点香油,这样做出来的醋溜白菜会更香。 吃完晚饭,赵明笙才想起,从药田带回来的药材还在背篓里放着。 她连忙将背篓里的药材拿出,把需要明天带给药铺的药材留了下来,剩下的则拿去药房给了赵父。 给完之后才发现还有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的正是她今天采摘的木芙蓉的花蕊。 “爹爹,我记得本草经上说过木芙蓉的花蕊有清凉去热之效,正是做烫伤膏的好药材。” 赵父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没错木芙蓉具有清热解毒,凉血止血之效。它的花蕊晒干之后,磨成粉状,再加以油膏、大黄、黄连等药材,制成【寒玉芙蓉膏】可以治疗水火烫伤。” 赵明笙欢喜道,“那刚好,爹爹把这【寒玉芙蓉膏】的制作方子告诉我吧!” “是崔岑那小子受伤让你着急了?”赵父有意问道。 赵明笙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但是她还是如实回答道:“没有啊?只是刚好家里的烫伤膏用完了,我想多做一些。”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如果好用的话,还可以拿去药铺卖钱,这才是最重要的呀! 赵父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才回来没多久的女儿,就被别的猪给拱了。 第二天一早,赵明笙就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去镇上。 赵父最近研究的药方少了一味药材,家里的药田里也没有,所以他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背着药篓上山去采药了。 所以这次也只有赵明笙一个人去镇上。 她带着药材先去了药铺,一进门就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她寄存在这里的三瓶七宝美髯丸,全都卖完了,其中有两瓶更是卖出了高价。 原来,余掌柜将其中一瓶自己买下,送给了自己的多年好友。 他那好友原是县太爷身边的幕僚,用完之后一夜间灰发变黑发,效果惊人,震惊了县衙一众人马。 恰逢县太爷的母亲,七十大寿。 他特地派人来,把剩下的两瓶全都以每瓶五十两的高价买走了,准备作为寿礼献上。 余掌柜见到她仿佛看到救星一般。 “丫头,你可算来了!”他擦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这一上午都有五家人来问,这七宝美髯丸什么时候能有。” 他心有戚戚道:“你要是再不来,我这小店的门槛都要被他们踏破了。” 余掌柜说的十分夸张,把赵明笙逗笑了。她赶紧把新炼制出来的五瓶七宝美髯丸拿了出来。 “这些你留着,不要一次性把五瓶都拿出来卖。” “我懂,我懂!做生意就是要讲究一些紧迫感,要是让顾客觉得货量很宽裕,反而不好卖。”余掌柜心领神会道。 “丫头,我给这七宝美髯丸的定价是十两银子一粒,算上县太爷多给的四十两,一共是一百三十两银子,你数数。”余掌柜将装有银两的钱袋子递给她。 赵明笙收下了其中的一百两银子,剩下的三十两银子则退还给余掌柜。 “要不是你那广告打的好,七宝美髯丸也卖不了这么快。” 见余掌柜有些犹豫,赵明笙直接把银子推回他的怀中。“这是你应得的。” 余掌柜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在约定好下次送货的药材数量和时间之后,赵明笙便揣着一百两银子出了药铺。 出门的时候,嘴角扬得高高的,这才赚了第一桶金,但是她仿佛已经看到未来发家致富的自己了。 送完了药材,她还没忘记要帮邹大娘卖腐乳的事情。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8、第二十八章 真假肉桂 她带着两罐子腐乳来到那条热闹的大街,选了一个热闹的地方。 又从那卖面摊的老板娘那儿借了张凳子。学着那些小贩的样子,时不时的吆喝两声,卖腐乳,卖腐乳~ 街道上人来人往,做生意的小贩也很多,每个摊位前都有那么一两个人驻足。唯独她这块,久久无人问津。 赵明笙待了将近一个上午,还没有卖出去一块。 她有些不甘心,邹大娘的腐乳真的很好吃,为什么就是没有人买呢? 又过了许久,就在她有些心灰意冷的时候,终于有一个妇人在她的摊子前停下。 “是卖腐乳吗?” 看到终于有生意来了,赵明笙激动的点点头。 “对,一文钱一块,夫人你要几块?” 那妇人有些犹豫道:“我能先尝尝吗?” “当然可以了!”赵明笙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一小块。 妇人尝了,眼前一亮。“确实挺好吃的,那就给我来上六块吧。” 赵明笙有些失望,怎么才买六块啊?这两坛子,少说也有三四百块腐乳,眼看都快到中午了,如果都照这样卖,什么时候才能卖完呀? 不过好歹这也算开了张,赵明笙还是多送她一块。 “夫人,今天我第一天开张,多送你一块,回头吃得好再来买啊!” 听说能多送一块,夫人脸上笑开了花,当即点头连说好好好,下次一定! 赵明笙顺着她离开的背影看去,发现他买完腐乳之后,走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卖蒸馒头的摊上,又买了六个大馒头。 她心里感慨了一下,这夫人还挺会吃的,热馒头加腐乳真的是一绝。 想着想着她突然眼前一亮。 对啊!她怎么就没想到腐乳配热馒头! 赵明笙当即带着装有腐乳的两个罐子,来到蒸馒头的摊旁边。 蒸馒头的大叔刚好新出锅了一屉的馒头,雪白的馒头,一个个有两个拳头那么大,看上去白白胖胖的,散发着面粉的香气。 “大叔馒头多少钱?” “一文钱一个。” “那给我来两个。” “好嘞~” 大叔利落的给她装了两个馍馍用荷叶包起来。 刚好也到中午了,赵明笙的肚子也有些饿了。她就蹲在摊位的旁边,拆开包馒头的荷叶,把馒头从中间掰开,往中间涂抹上腐乳,就这样在摊边吃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她吃的太香了,在她后面买馒头的汉子看着她手里的馒头,默默的咽了咽口水。 “妹子,你这腐乳卖吗?” “卖啊,一文钱一块!大哥你要几块。” 这个汉子手上拿着两个馒头,他不假思索道:“先给我来两块吧,就加这个馒头里面。” 他是在附近做工的工人,平时的午饭就是这白面馒头。 也没有其他的菜来就着吃,附近酒楼里最便宜的一盘炒青菜都要十文钱,他可舍不得花那个钱,所以平时中午干吃两个馒头就解决了。 这白面馒头虽然也挺好吃,但毕竟吃多了,天天吃这个,他也是有些腻了。 但是今天,热呼呼的馒头中间加上了红油油的腐乳。一口下去,鲜鲜的滋味儿,立马充斥了整个味蕾。 那汉子头一次觉得这白面馒头也能如此好吃。他大口大口地吃着,不过一会儿两个馒头,便下了肚。 平日里他中午顶多也就吃两个,但此刻他还不觉得饱,连忙又向馒头老板买了两个大馒头,然后不好意思的冲赵明笙笑笑。 “妹子,不好意思,你这腐乳还能再卖我两块吗?” 眼看生意上门了,赵明笙馒头也顾不得吃,连忙又给他拿了两块。 “当然可以!大哥你想吃几块都行,都是那个价。” 那汉子就着腐乳,不一会儿两个馒头又下了肚。 一连四个馒头下肚,这下可真的是吃饱了,他打了个饱嗝,从身上摸出四个铜板递给了赵明笙,然后拍着圆咕噜咚的肚皮走远了。 那卖馒头的大叔,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也是很有心眼,见到这一幕后立马和赵明笙攀谈起来。 “丫头,你这腐乳看上去挺好吃啊!能不能让我尝尝?” 赵明笙原本就打着和他做生意的计划,当即点了点头。 那卖馒头的大叔挑了一筷子尝了尝,觉得果然不是一般的好吃。 不由起了合作的心思。 “小丫头,你看这样可好?”大叔和赵明笙打着商量,“我每卖出去一个馒头,都在里面,加上你的一块腐乳。最后算下来,我两块腐乳给你一文钱。” 赵明笙想了想,但是如果单卖的话,不知道要卖到什么时候,如果和馒头一起的话,说不定一会儿就卖出去了。于是她就答应了下来。 “可以,不过我要三块腐乳两文钱。”赵明笙和他讨价还价道。 “好好好我答应你,小丫头看着不大,讨价还价倒是厉害的很。”大叔笑着调侃道。 有了腐乳的馒头果然比平时白面馒头好吃了一倍不止。来买馒头的人,吃了一个,还想再吃第二个。 一个中午下来,大叔算了算,今天中午卖出去的馒头数量,比平时要多卖了不止一倍,这其中腐乳的功劳功不可没。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 赵明笙也得到了她应有的报酬,两罐子腐乳全部耗尽,最后得了两百二十文。 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收获了。 蒸馒头的大叔心里清楚,要不是这腐乳,他今天也卖不了这么多馒头。 于是他把铜钱结清以后,他笑眯眯地说: “小丫头,你以后要是还来卖腐乳,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天天都在这摆摊,你有多少我收多少!”他还特意叮嘱道,“我们还是那个价格,两块腐乳三文钱。” “好的,大叔,等家里腐乳做好了我就来找你。” 有了他的承诺,赵明笙也不愁邹大娘的腐乳卖不出去了,当即答应下来。 她将馒头摊老板给的二百二十文,和之前卖得的十文钱,一共二百三十文一起放入洗干净的瓦罐中。 轻轻一晃,里面就传来丁玲里哐啷的响声,这铜钱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却比赵明笙听过的所有乐曲都要动听。 路过一家小店的时候,赵明笙鼻尖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辛香味,抬头一看,正是一家调料店。 家里调料柜被崔岑那么一撞,好多都撒了不能用了,今天刚好再买些回去补充一番。 见有客人上门,调料店老板娘热情地招呼道: “小娘子要买些什么?”她指着陈列柜上的调味香料道。“我家这些可都是千里迢迢从川蜀运来的,绝对够味!” 老板娘从柜台后拿出一个布袋子,殷勤道:“还有我家这肉桂,可是刚到的货,绝对新鲜!” 这香料中也有不少的学问,比如赵明笙之前读的那本百草经中就有记载: 这肉桂既可以作为药材,也可以作为香料。 作为药材可以治疗肾虚哮喘、阴盛阳虚、阳痿、等虚寒之证;作为香料,它可以提升肉质的鲜美,激发食物的香气。 其实我们平时身体的一些小毛病都可以通过膳食来调节,而其中香料的功劳不可小视。 赵明笙手中拾起的这条肉桂,表面呈现出棕红色,有细微沟壑,单看外表来说是不错。 在香料界有这样一种说法,南桂北参。指的是,一些品质好的肉桂,其富含的价值可以与人参相媲美。 一般来说,好品质的肉桂表面用指甲划过后会形成油痕。但是品质好的肉桂,不能单单从外表来区分,更重要的是还要靠鼻子来闻。 有一句叫做香不过肉桂的俗话,指的便是肉桂的香气。 各种香料混杂在一起,味道十分冲鼻。要是一般人,待个片刻早就被这气味冲昏了头。但是赵明笙的鼻子异常灵敏,依旧可以从这么多气味中分辨出肉桂的香气。 她细细闻了一阵,秀气的眉毛渐渐蹙起。 赵明笙用指尖在表面轻轻一划,果然没有出现肉桂独有的油痕。 “老板娘,你这卖的不是肉桂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9、第二十九章 再遇宴琢 老板娘听见这话,愣了一下。 “咋就不是肉桂了,小娘子你闻闻,多香啊!”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有些闪烁。 旁边同样来买香料的顾客,听到这话上前闻了闻,肯定道:“没错啊,这就是肉桂!小娘子怕是年纪小,没见过这物,认不出来也很正常。” 听到有旁人替她说话,老板娘悄悄松了口气,理直气壮地说:“就是就是,没见过就别乱说!” 眼看着老板娘还在执迷不悟,赵明笙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这不是肉桂,这是桂皮。” 初闻时,确实能闻到肉桂独特的浓郁香甜气味,可赵明笙细闻之下却发现,除了这香甜味,还有着微不可查得橙香气,被掩盖在其中。 而这和肉桂外表相似,气味带着香甜橙味的正是,桂皮! 虽然两者外表相似,气味也不尽相同,但功效却相差甚远,价格上也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按现在的市场价来说,一斤肉桂抵得上五斤桂皮! 瞧这老板娘嚣张的样子,赵明笙也不在别人面前给她留面子,直接一语道破。 “肉桂的表面被尖锐物体划过之后,会自动分泌出油脂,叫做油痕。” 赵明笙将自己用指尖划过的印记翻出来给大家看,桂皮的内里只有浅浅的印子,并无油痕。 是肉桂还是桂皮,一眼便能分晓。 先前坚称这是肉桂的客人,也上前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发现确实没有油痕。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现在也不确定了。 赵明笙再接再厉:“你若是还执意把这个叫做肉桂,那我们不妨让官府来分辨分辨!” 一听要喊官府,老板娘立马慌了。 “不用不用,是我搞错了,是桂皮,不是肉桂。” 这下子,旁边来买香料的那人倒不乐意了。 “好家伙!那我岂不是被你骗了这么久?”他一脸愤慨道。“赔钱!” 老板娘当即又是赔理道歉,又是赔钱,这才封住了他的口,让他不往外传。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位难缠的客人,一回头,更难缠的那位还依在柜台旁边,巧笑嫣然的看着她。 老板娘心下一凉,有些忐忑道:“你......你要怎样......” 赵明笙嘴角的弧度不减,葱白的指尖敲了敲台案,发出清脆的两声。 “我知道你这里有真正的肉桂,拿出来让我瞧瞧。” 那普通桂皮的香味虽然与肉桂相似,但还存在着很大的差异,绝无可能这么浓郁,所以才让不少人认错。 只有一种可能,她经常把桂皮与肉桂放置在一起,所以肉桂的气息就不知不觉的侵染在桂皮上,制造出肉桂香味的假象。 老板娘听到她这笃定的语气,只好铁青着脸从柜台后面又拿出一布袋子。 “我店里的肉桂都在这里了。” 袋口刚一打开,肉桂的香气便铺散而出,一时间竟压过了其他香料的味道。 一闻便知是极品肉桂的味道。 赵明笙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这些肉桂我都要了,多少钱?” 老板娘惊讶地瞪圆了双眼,“你全都要?普通人家五六年都吃不完这么多啊!” 她粗壮的手臂,半护着那袋子肉桂,生怕有人和她抢似的。 肉桂之所以价钱比桂皮高,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产量低、很难得,普通肉桂她店里一年也进不了十几斤货,更别说是这种极品肉桂了。 她就指望着这四五斤极品来熏味道,要是这些肉桂都被买走了,她还拿什么来造假! 普通人家五六年是吃不了这么多肉桂,但是肉桂除了做香料之外,还可以用作药材,赵明笙刚刚好就需要。 “不行?”赵明笙装作若无其事道,“那我就只能找官府过来评评理了。” 老板娘在见官和损失极品肉桂之间权衡利弊了一番,最终还是妥协了。 她肉痛地递出手中的布袋子,忍痛割爱道:“给你,今天这事就算我们两清了。” 赵明笙也不白白赚她的便宜,掏出相应的银子,放在柜台上。 “你还要答应我,以后再也不敢这样造假的事,咱们今天的事才算两清。” 老板娘原本都做好了白给的准备,没想到还有银子可以拿,当即喜上眉梢。欢喜道: “那当然,那当然!你把全部的肉桂都拿走了,我是想造假也造不成了啊!” 得了老板娘的保证,赵明笙这才踏出了香料店的大门。 一出门,耳朵恍惚间捕捉到一些熟悉的声音。 抬头一看门外那道风尘仆仆正在和小贩交谈的身影,不正是景流! “景侍卫?” 景流感觉有人在叫他,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一道俏丽的身影便映入眼底。 “是赵家小娘子啊。” 说来也是巧了,为了找寻崔家二郎的下落,他这几天陪同珩王,将周边大大小小的镇子都转了一遍,但都没有收获,这才一回来便让他遇上了赵明笙。 “好巧,又碰见了。”赵明笙浅笑着向他点头问好。 景流看了眼她身后的铺子,“真是巧了,赵家小娘子也来买香料吗?”他想起自己此行目的,连忙补充道,“我也是来买香料,但是我不太懂这些,可否请小娘子帮我参谋一番。” “买香料?珩王他是准备在青康镇常住了吗?” “是的,我们要寻的人还没找到,就在镇上买了一套小院子,暂时住下。”关乎皇家事宜,再多的就不便透露给赵明笙了,他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 “家里请了厨子回来,但是厨房里没有调料,于是就派我出来买。” 不过景流的这番话倒是提醒了赵明笙,她是来买香料的呀,怎么才买了一堆肉桂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于是她欣然答应了景流,“当然可以啦,刚好我也要再买一些。” 香料铺的老板娘瞥见刚送走的大佛又转了回来,身边还带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她心肝顿时一颤。 这该不是带着人回来砸她店了吧? 她带着颤音发问:“您还......还有什么事吗?” 这话问的景流一头雾水,只觉得这老板娘好生奇怪,他黑着脸说道:“进你这香料铺还能干什么?自然是买香料啊!” 知道内情的赵明笙忍不住笑出声。 老板娘本来就害怕,被景流这黑脸一吓,腿肚子都开始打哆嗦。 赵明笙怕把人吓出个好歹,连忙出来打圆场:“你这有没有上好的花椒、干辣椒、茴香那些,全都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有有有,我这就去拿。” 有了刚才的教训,她这回拿出来的全都是好货。 川蜀的花椒又鲜又麻,西北的干辣椒又脆又香,还有茴香那些,也都是极品。 赵明笙每样都各挑了两份,让老板娘打包起来。 正当她要付钱的时候,却被景流抢了先。 “多亏你那七宝美髯丸,我这头发总算有救了。这些就当作是我的谢礼吧!” 赵明笙才注意到,前几日分别时还满头灰白,现在已经变得乌黑了。 上次分别的匆忙,赵明笙还来不及告诉他这药丸的后续服用过程,索性现在一次性说与他听: “这七宝美髯丸初次服用必须连续服用三天,药效可以维持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只需要每三个月服用一粒便可。” 景流点点头,“那我以后去何处买?” “我们上次遇见的那件药铺就可以买到。” 赵明笙想了一下,今天药铺余掌柜的描述,她留的那几瓶估计早就被预订好了,怕是景流去了也买不到。 于是说:“你们要是在这常住的话,过两天我再从家里拿些七宝美髯丸给你。” 景流欣然应下。 赵明笙原本打算自己坐牛车回家,但是景流见她手里拿着那么多东西,还带着两个罐子,非要架马车送她回去。 马车还停在小院外,赵明笙只好先随景流回到小院里放东西。 珩王喜静,所住的院子也十分偏僻。 这处院子地处偏僻,蛇虫鼠蚁也多,原本在书房批阅公文的宴琢,被这些小东西骚扰的不胜其烦。 正准备差人却突然想起来,他此行为了掩人耳目,只带了景流一人,眼下出门采购去了。 正想着,宴琢听到院中有细微动静,便开门一探。 景流猜测珩王此刻应该在书房翻阅公文,便没有打扰他。本想放完东西便送赵明笙回去,一来一回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谁成想他刚一放下东西,书房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了。 宴琢披着件绛色深袍,如一颗挺拔的青松立在门边,如墨一般的眸子划过面前两人,视线在赵明笙身上停顿了一瞬,似是有些出乎意料。 跟在景流旁边的赵明笙也没想到会与珩王照面,连忙上前行了礼。 来到这乡下后,她已经许久没有行过如此大礼了,好在学了多年的礼数,身体的基本反应还在,倒也没有生疏。 “民女见过珩王殿下。” 少女礼数周到,声线甜美,身段初透婀娜,仿佛被老天爷偏爱一般,浑身上下挑不出半点错。 宴琢喉间微动,声音低沉宛如寒玉掷水。 “免礼。”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30章 第30章 得了这声免礼,赵明笙这才抬起头,悄悄打量起了眼前的人。 上回偶遇了景流,却没有见到珩王,算一算距离上次一别已经有大半个月了。 他面色比那时马车中稍红润了一些,但是依旧白如寒玉。 配上那冷若结霜的星眸,还有那冬日外搭的深袍,让赵明笙身处暑天,却感觉到一丝寒意。 世人皆知珩王宴琢的凶名,可是和他凶名并肩的便是他的美貌。就算冷着一张脸,也掩盖不了他的美貌,就连脖子上那道红痕 等等。 红痕? 赵明笙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倒吸了一口气。 好家伙,珩王这是金屋藏娇了啊!看上去还挺激烈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京城闺阁中的少女怕是一大半都要心碎了。 赵明笙悄悄在四周搜寻着娇客的踪迹,她倒是好奇,究竟是谁拿下了这朵高岭之花,定是一位比宴琢还要美上三分的美人! 她一边找,一边还在心里腹诽,这珩王也太不怜香惜玉了,这小院子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打理就入住了,岂不是委屈了美人。 正当她又开始胡思乱想,宴琢冷沉的声线打断了她。 “景流,你再出去一趟,买些驱蚊虫的药包回来。”他的眉间几不可察地微微皱起,“再买些治蚊虫叮咬的膏药。” 景流得了令,离去之前略带歉意的回过头对赵明笙道:“麻烦赵家小娘子再多待片刻,等我买完东西回来再送你回家。” 赵明笙呆愣了一瞬,然后点点头道: “好。” 原来那红痕只是被蚊虫叮咬后起的红疹。赵明笙回想起自己刚才的那些猜测,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蹭的一下就红了。 宴琢自然也听到了景流临走前的安排,他把目光落回少女的身上,只见少女的脸上蓦地窜上两抹红晕,那颜色像极了夕阳余晖落下后天上的红绯。 这难道是中暑了? 宴琢略加思索后出声询问:“赵家小娘子可是身体不适?”他顿了顿然后建议道,“不妨进屋喝口凉茶,休息一下。” 说完之后,连宴琢自己都有些意外,他向来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赵明笙:没有没有,我这是羞愧的! 虽然她身体并没有不适,但是人家一片好心,也不好拒绝。 宴琢这里的凉茶出自桑山的金银盏,汤色清纯,入口清凉,即可解毒,又可润燥化湿,是种不可多得的好茶。 虽然赵明笙没有中暑,喝了以后也觉得十分清爽解渴。 一口气喝完整碗凉茶的少女足魇地舔了舔唇边的水渍,垂下的眼睫密密地连成一排,像是一把扑扇着的小扇子。 宴琢突然觉得脖子上那处有些痒。 这么多年来,他受过大大小小的伤,最严重的一次,箭羽刺破他的胸膛距离心脉仅有一寸,拔箭之痛他都能忍耐下来。 但这回不知道是被什么虫子叮咬,竟是令人奇痒无比,像是有万千只蚂蚁爬过,又像是被羽毛轻抚。 他忍不住薄唇微抿,用手指腹轻轻磨挲着红痕处,不好表现的太明显,只忍耐着。 赵明笙看出他脸上的隐忍之色,再将视线移至他指腹处的红痕,心下了然。 她家里倒是有治蚊虫叮咬的药膏,可这次出门并没有带,这景流一时半会儿又赶不回来的样子。 她将视线聚焦在宴琢面前还未曾饮下的凉茶上,灵光一闪有了注意。 “小女这里有可消痒的法子,请王爷允我斗胆一试。” 宴琢想到她那神奇的七宝美髯丸,心下便先信了三分,他微微颔首道: “本王允了。” 有了宴琢的应允,赵明笙这才用指尖在那碗凉茶汤面犹如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离。 再用蘸了茶水的指尖去轻触宴琢颈脖上的红痕。 感受到少女温柔的指尖在颈脖处停顿,宴琢身子僵硬了一瞬,多年来的从军经历,让他的身体很难接受外人的靠近。 但是他的身体并不排斥眼前这个少女,对她有种超乎预期的信任感,才能如此这般放心地将弱点交给别人的手上。 随着茶水的涂抹,宴琢感觉颈脖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他渐渐放松下来。 “好啦。” 少女的轻触并没有让他感觉到有任何的冒犯之意,在涂抹完茶水之后,就立马抽离。 随着少女指尖的离开,宴琢感觉痒意也逐渐褪去,微微蹙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其实普通的茶水也会有一定的止痒效果,但是效果却不会立杆见影。 这个见效之所以如此之快,是因为,赵明笙假借者蘸茶水的契机,将灵泉汇聚于指尖,凉茶在灵泉的加成下,才卓有成效。 “确实不痒了,你这法子倒是神奇。” 宴琢的目光在她身上久久地停留,这赵家小娘子带给他的惊喜倒是愈来愈多了。 “你说本王该怎么谢你才好?” 赵明笙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珩王不必言谢。” 她这也算是上门做客了,于是借此比喻道:“都是带着礼物去别人家做客,哪有客人上门讨要谢礼的份?” 宴琢轻笑道:“哦?那你的礼物呢?” 赵明笙没想到宴琢堂堂一个王爷会借坡打滚,顺势问她要礼物,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彼时离她最近的只有在香料店买的那袋极品肉桂,她头脑一热,便将那袋肉桂推了出去。 “这是何物?” “这是肉桂,可以做香料,亦可以做药材。” 宴琢挑了一块在手上把玩,眼神中划过一丝趣味盎然,他低头闻了一下:“嗯,是挺香的,那它作为药材可以治什么?” 赵明笙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肉桂性热味甘甜、滋阴补阳、专治肾阳不足” 还没说完,她就发觉不对了。 阴盛阳衰,肾阳不足,俗称便是阳痿。 她送什么不好,没事干为什么要送珩王治阳痿的药材啊! 原本京中就有传闻,说珩王之所以不近女色,是因为他阳虚不足。 赵明笙原以为自己今天碰上了金屋藏娇,终于能破除京都的传闻了,结果也是乌龙一场。 她悄咪咪地抬头一瞥,果然宴琢的脸色阴沉,一副风雨欲来之*势。 “普、普通人吃了也能更健康。”她连忙补救道。“是一味保健养生的良药。” 少女小心翼翼的模样,到让宴琢刚升起的那一点气闷,转瞬间烟消云散。 “你的好意本王心领了,东西你拿走,本王不需要。” “是,小女下次一定再挑一件合王爷心意的礼物。” 赵明笙赶紧上前将桌上的肉桂收了起来,一是怕再摆在珩王眼前勾起他的伤心事,二是她其实也舍不得将这一袋子送出去,这么极品的肉桂,可不常见,更是可遇不可求啊! 好在后来珩王借故公务繁忙离开了,这倒是替赵明笙免去了一些尴尬。 又等了许久,赵明笙总算盼来了买东西归来的景流。 “让赵小娘子就等了。我们现在走?” “嗯嗯,我们快走。”在这个地方,她多待一秒都觉得尴尬。 马车赶着傍晚的时候驶回了赵家门口。 “谢谢景侍卫相送,要不要进屋休息片刻?”赵明笙客气道。 景流看了眼天色,“天色已晚,珩王那边可能正需要人,我就不多留了。” 于是两人就门口告别。 马车刚刚离去,赵家的院门从里面被推开,崔岑露了个脑袋出来。 “你总算回来了啊,刚刚在和谁说话呢?” 赵明笙心道,说了你也不认识。所以她就随口敷衍道,“一个送我回来的好心人。” 崔岑本就是随口一问,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他拉过赵明笙,将她带向书房。 “今天我教那群孩子写字了。” “写字?你手上的伤不是还没好么?”赵明笙不用看都知道,崔岑一定是偷偷把绷带拆了,她不赞同道:“你这样很容易再度感染的。” 崔岑不以为意,“没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他带着赵明笙来到桌案前,然后用假意嫌弃,实则炫耀的口吻向赵明笙展示道:“带着他们学了一天,写出来得东西总算是能入眼了。” 赵明笙没听出来他的意思,回道:“你第一天学写字的时候说不定还不如他们呢!” 结果低头瞧去,一张张宣纸上都写满了他们自己的名字,还有崔夫子三个字,整齐的铺满整个桌案,每张宣纸都被崔岑细心熨平,一看就是准备珍藏起来。 赵明笙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崔岑这么口是心非呢? 嘴上说着仅能入眼,心里不知道有多宝贝这些。 崔岑得意洋洋道:“今日我教他们写自己的名字,这崔夫子三个字是他们额外非要我教的。” “你看看,这三个字是不是要比其他字都写的好看?” 崔这个字比较复杂,比起二妞、小虎这些俗名,自然写的就差了一些。 看着像蚯蚓爬一般歪歪扭扭的崔字,有的还缺横少撇,赵明笙感觉有些一言难尽。 她暗自腹诽,这难道就是情人眼中出西施 虽然她很不想昧着良心夸赞,但是直觉告诉她,要是说不好那她今天是别想离开了,只好顺着他的意思说道:“是是是,就这三个字写的最好了。” 听到了自己满意的答复,崔岑大手一挥,放赵明笙去做自己的事情,自己则喜滋滋将桌上的宣纸一张张收好。 赵明笙将自己今天买来的香料分了一部分出来,连同两个瓦罐一齐带去邹家。 “邹大娘,我来还瓦罐啦。” 邹大娘的丈夫和儿子每天下工都很晚了,她正在厨房准备晚饭,听到赵明笙的声音,连忙放下手中正在切菜的厨刀走了出来。 看见她还额外提了些东西过来,佯装生气道:“你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大娘家还能缺了你这点东西不成?” 赵明笙将装有香料的袋子递过去,微微一笑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是一些香料,以大娘的手艺拿去卤肉或是做菜都是顶好的。” “你这小嘴,尽会夸人。”邹大娘笑着接下了。 “大娘你看,今日我去镇上可是将这两坛腐乳都卖完了!”赵明笙将其中一个空空的瓦罐展示给邹大娘看。 “都卖光了?”邹大娘大为吃惊,“好丫头,莫不是在唬大娘。” “哪里敢唬你呢?”赵明笙拿起另外一个装有铜板的瓦罐,轻轻一晃里面的铜钱碰撞发出清脆好听的响声。“大娘你看卖的钱都在这儿了。” 听着动静就知道瓦罐里的铜板数量一定不少,邹大娘又惊又喜:“咋个卖了这么多钱。” 赵明笙将瓦罐往邹大娘怀里一塞,认真道:“还不是因为大娘做的好吃,他们吃了都说好。” 邹大娘这腐乳做的真是一绝,中午那些吃过的人,没有说不好吃的。一个个吃饱了,离开的时候还都在询问,明天是否还会有? “一共二百三十文大娘你数一数。” 一听有这么多钱,周大娘惊讶地合不拢嘴,她暗自咋舌。 二百三十文可抵得上她家两男人在外十天的工钱了。 这份惊喜来的太突然,邹大娘不由得喜上眉梢:“不用,不用数了,大娘还能不信你?” 她也不好意思占这么大的便宜,便和赵明笙商量:“丫头,多亏你了才能卖这么多,这些钱你拿走一半吧!” 赵明笙听了连连摇头:“不用不用,大娘,你肯把方子教给我,就比这些还要贵重的多。” 说起来,她才是占了便宜呢。 邹大娘颇为感动,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顶:“好丫头!等过几天那些豆腐阴发好了,大娘再叫你过来学怎么腌腐乳。” 赵明笙乖巧应下,她也该回去准备晚饭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回到家,赵明笙问孟氏要来了针和线,将今天买来的新鲜的小辣椒一个一个的串起来,挂在窗框上晒干。 红彤彤的小辣椒穿成一串,像极了过年过节放的鞭炮,煞是喜庆又好看。 等晒个四五天就差不多了,到时候就会有香酥的干辣椒可以吃了! 想一想都忍不住流口水。 还有一些买回来原本就是干辣椒,赵明笙就拿一个了烧的热热的石板,将干辣椒放在上面烘烤,这样烤出来的辣椒会更加酥脆干香。 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都又呛又香。 烤好的干辣椒为了方便储存,赵明笙将他们用石碾碾碎,放置在罐子中。 花椒那些也是如此,囫囵个的花椒留了一部分,剩下的也全部在石板上烘烤之后磨成粉末,密封在罐子里。 磨碎的花椒粉,会更方便入味。密封在罐子里,这样既方便使用,也不容易跑味。这些都是邹大娘教给她的小技巧。 等她弄得差不多了,赵父也从山上采药回来了。 一进门,他便高兴的喊道:“丫头,你快来我在山上捡了什么。” “什么啊?”赵明笙好奇地凑了过去。 赵父从背篓里拿出一个装有东西的布袋子,放在地上。 她走到布袋子边上,正要将其解开,布袋子却突然动了起来,吓了赵明笙一大跳! 她忍不住后退了一小步,这期间布袋子抖动的更加厉害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着想出来。 赵明笙一时间害怕极了。 “咕咕咕咕咕!” 赵明笙:咕咕咕? 赵父哈哈大笑两声,上前解开了袋子,将里面的东西拎了出来。 一只尖嘴小脑袋,两只爪子,一对翅膀,这可不就是鸡吗! 但是这只鸡怎么和她以前见的不太一样? 这只鸡全身羽毛都是灰色,灰色的羽毛上夹杂着白色的圆点,星星点点的看起来很好看,它细长的颈部披着一圈蓝紫色的羽毛,爪子也和普通鸡爪子不太一样,是红色的。 赵明笙疑惑着问了出来。 赵父解释道:“这是山上的珍珠鸡。” 说来也巧,他下山的途中,碰巧发现草丛里有动静,拨开草丛一看,里面有只奄奄一息的珍珠鸡,不知道从哪里跌了下来,看上去摔得不轻,连爪子和翅膀都撞断了。 这珍珠鸡,虽然也算是走地鸡的一种,可是它的翅膀强劲通常能飞出几十米远,所以很难捕获。 今天却刚好被赵父给碰上了。 “还是只母鸡呢,要是爪子没断,还可以留着下蛋。” 赵父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可惜。 赵明笙也觉得这鸡挺可怜,以为父亲的医者仁心犯了,正想说,要不然养一养,看看它爪子还能不能长好? 就听赵父话风一转,“晚上吃小鸡炖蘑菇吧!” 他转身利落地从箩筐里又掏出一把新鲜的蘑菇,半点都不带犹豫。 “这珍珠鸡配上这山里的蘑菇,那真的是一绝!鲜美的很啊!” 赵明笙:爹爹,说话的时候请擦擦你快流下来的口水。 不久前才从山上捡回来了一个人,这次又从山上捡回了一只鸡。人他们是救活了,不过这鸡可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赵明笙同情的最后看了眼这只鸡,等下次再见就是锅里了。 这只鸡表面上看上去瘦瘦的,实际还挺有肉,赵父收拾完鸡毛内脏那些之后,掂一掂,还有个三四斤重。 赵明笙将这只鸡一分为二,一半用来小鸡炖蘑菇,一半准备做个干煸辣子鸡。 正当她把鸡和蘑菇放入锅里炖上的时候,就听见院外王大婶那熟悉洪亮的嗓音,“赵郎中在不在家。” 赵明笙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想起了那个雨夜,别又有什么事吧 急急忙忙的跑到院外,看见王大婶一脸喜色,她倒是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有好事。 果不其然,王大婶推了一个板车,从板车上卸下来一个大麻袋。 “上次我们家小虎那个事儿,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谢谢你们,这不我们家地里的土豆熟了,这一袋土豆给你们,不是啥值钱的东西,别嫌弃就行! 随着她的话,赵明笙将视线移到麻袋上。 好家伙!那一袋土豆有半人高,看重量恐怕得有四五十斤,这得吃多久啊? 赵明笙可不想把自己吃成个土豆,她苦着一张脸道:“王大婶,我们家可吃不了这么多,您再拿回去一些吧。” “有什么吃不完的,这土豆耐放,一两个月都不会坏,冬天的话,吃一个冬天都可以。” 王大婶这个人性格脾气比较直,连道谢都是大大咧咧的。要是再跟她客气,她估计得急眼,赵明笙只好接下。 王大婶原本想帮她搬进去,却见娇娇小小的姑娘,一边摆手说不用,一边仅用一只手便提起了硕大的麻袋,仿佛里面装着轻飘飘的纸,而不是装的土豆。 看的她瞠目结舌,眼睛都直了。 赵家这个女儿臂力不一般啊!不愧是天天去田里干活的人。 土豆是个好东西,又可以当菜,又可以当饭,对于那些吃不饱饭的人来说,这是最好的粮食了。 可是对于赵家来说,怎么安排这些土豆,就让赵明笙有些头疼了,总不能顿顿都吃土豆吧? 赵明笙重新回到厨房,小鸡炖蘑菇已经咕嘟咕嘟的开锅了,她把锅盖盖上,小鸡炖蘑菇就是要炖久一点才会好吃入味。 剩下一半的鸡肉,切成小块,加入葱姜蒜料酒腌制,腌制片刻后下锅用小火油炸,炸至金黄色就可以出锅了,将油温升高后,在进行第二次复炸,这样子炸出来的鸡肉会外酥里嫩,还能锁住肉汁。 另起锅烧油,放入葱姜蒜、囫囵花椒和刚刚烤好的干辣椒碎爆香,然后将炸好的鸡块倒入锅中翻炒,将鸡肉中的油脂充分的干煸出来,临出锅的时候再撒上一些白芝麻,增加香味。 赵明笙原本还打算炒两个素菜,现下有了那么多土豆,刚好可以做一道凉拌土豆丝,还有一道干锅土豆片。 新鲜的土豆又大又圆,一个便可以炒一大盘。 赵明笙将土豆切丝,淋上香醋酱油顶上放置葱蒜末干辣椒碎,最后浇上一勺热油拌均匀,一道凉拌土豆丝便做好了。 崔岑早早就在饭桌前等待今天的晚饭,菜还没端上来,他就闻到了味,香香的辣辣的,说不上来的好闻。 他下巴支在桌子上,可怜巴巴的嘀咕着:“什么时候吃晚饭啊,我都饿了。” 赵明笙端着辣子鸡从他身后走过,狗鼻子立马灵敏的嗅到食物的气息,一个机灵坐直了起来。 “你中午又不好好吃饭。” 赵明笙算是发现了,她一不在家,崔二狗就不好好吃饭,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 “中午的饭不香。”崔岑狗腿地从她手中接过盘子,“我来端我来端。” 崔二狗会觉得饭不香? 赵明笙十分惊讶,一个饭桶居然会说饭不香了。 是不是最近给孩子们上课太累,压力太大了? 赵明笙开始反思自己,突然把夫子这个任务教给他,对他来说是不是太重了。 但是目前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替代崔二狗,只好先委屈他了。 赵明笙在心里默默的想着,再看崔二狗的目光中就带上了一丝愧疚。 崔岑接过盘子,一抬头就对上赵明笙略微复杂的目光,他不禁挠了挠头。 自己不过就是端个盘子而已,不用这么感动吧?难道说,是因为自己平时干活太少了? 崔岑回想了一下,自己来到这个家确实吃的多干的少,再这样下去怕会被嫌弃的。所以他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少吃一点饭。 于是晚饭的时候,崔岑破天荒的只盛了半碗饭。 赵明笙看见这一幕,更加愧疚了,一定是压力太大了!平时都吃三碗饭的人,今天居然只吃半碗! 于是她主动将小鸡炖蘑菇里面的鸡腿挑给他。柔声道:“多吃一点。” 无功不受禄,崔岑怎么好意思吃鸡腿,连忙谦虚道:“赵兄平时里功课繁忙,还是他吃吧。” 赵清越一脸懵,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哪有一家之主都还没吃,儿子却吃的道理? “父亲今天采药辛苦了!应该你吃才对。” 赵父看着碗里的鸡腿,没有丝毫犹豫就拨给了自己身旁的妻子。 “你娘身子弱,更应该吃个鸡腿补补。” 孟氏很感动,但是她更心疼儿女。她将鸡腿夹给赵明笙,“闺女,做了这么一桌子菜你辛苦了,鸡腿你吃吧。” 看着兜兜转转又回到自己碗里的鸡腿。 赵明笙: 她重新夹给崔二狗,凶巴巴道:“你吃。” 崔二狗赶紧将鸡腿塞入口中。嗯,真香! 赵明笙问道:“鸡腿香不香?” 崔二狗叼着个鸡腿,咧着嘴傻笑着回答:“香!” 赵明笙松了一口气,吃鸡腿还是香的,那就还有的救,大不了她以后天天做鸡腿给崔二狗吃。 等到崔岑吃完那半碗饭的时候,赵明笙故意看着盛米饭的桶说:“哎呀,今天饭做多了,要浪费了!” 一听说饭做多浪费了,崔岑赶紧举起了手中的碗:“那再给我来一碗吧,别浪费了。” 小鸡炖蘑菇汤鲜味美,喝上一口可以鲜掉舌头;炒至入味的辣子鸡最是下饭,连里面的辣椒也没放过,往米饭里面一拌,油香油香,全部扒拉下肚。 最后,一桌子的菜,连同那一桶米饭一点都没剩下。 往后的一周,赵明笙故意天天都把饭做多一点,而且天天都有鸡腿。 一周之后,说好要少吃一点的崔岑肉眼可见的胖了起来。 第32章 六月的天,孩童的脸,说变就变。 一连下了好几天的暴雨,原本晒在窗外的那些辣椒也不得不先收回屋子,等待放晴的时候再拿出去。 赵明笙看着嘀嗒个不停的雨滴,微微叹了口气,她还是更喜欢晴天。 她还记挂着药田里的那些草药,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这场雨影响。 这几天在家无事,她索性打了那袋土豆的主意。 自从她回来以后,赵家人的胃已经被养刁了,这土豆吃一顿两顿还可以,要是让他们天天吃,赵明笙第一个都不同意,这样吃下去人都要变土豆了。 可这一大袋子土豆总不能把他们放到发芽吧? 某天在取面粉的时候,她想到一个好办法。 不妨把土豆做成土豆淀粉。 说做就做! 刚好这场雨,把男人们都困在了家里,赵明笙也没让他们闲着,全都来做土豆淀粉。 将新鲜的土豆捣碎成泥,然后放入清水中不断的淘洗,原本清澈的水肉眼可见的混浊了起来。 直到大块的土豆泥,被淘洗成了土豆渣渣,这时候就可以用筛漏将土豆渣渣筛出来了。 清洗土豆泥的水,蒸发完后,沉淀下来的便是土豆淀粉了。 三个大男人一个捣土豆泥,一个淘洗,一个用筛漏,三个人忙活了一整天,才将那一大麻袋的土豆消灭完。 崔岑负责用筛漏,一整天下来,胳膊酸到抬都抬不起来,筛完最后一筐土豆,他累的躺在地上,一根指头都不想动,不明白这破土豆有什么好筛的。 直到晚上吃到糯糯滑滑的土豆粉时,真香! 滑滑糯糯的土豆粉,十分有嚼头,但是还没等嚼上三口,便自己滑下了肚。 配上浓郁的汤汁,不知不觉中就吃了三大碗,连汤都不剩一滴。 在这样的雨天,吃上一碗带着热汤的土豆粉,那是最好不过了,吃完后五脏六腑都暖洋洋的。 崔岑表示,这样的土豆,麻烦再给他来上三袋,他还能干! 晚上的时候赵明笙看着房里的辣椒叹气,这雨再不停,这辣子就要放在家里发霉了,那样的话就太可惜了。 第二天,老天爷像是听见了她的话一般,早早便放了晴,结束了这场暴雨。 赵明笙觉得很幸运,幸好放了晴,要是一直阴雨连绵下去,不仅这辣子没得晒,人在家里都感觉要发霉了。 接连几天的暴雨,唯一值得让人高兴的是,邹大娘家的霉豆腐阴的很成功。 雨一停,邹大娘便敲门来喊赵明笙去做腐乳。 今天也到了腌制腐乳的最后一步,将霉豆腐在青山村特有的青酿酒中稍微浸泡片刻,再在调制好的蘸料中滚上一圈,从一个白胖子裹上一身大红衣。 邹大娘一步一步的操作着,嘴上还不忘记把蘸料的配方告诉赵明笙。 蘸料的关键在于,其中的辣椒粉要提前炒熟,这样才更容易腌制入味。 最后密封在坛子里,在腌制上四五天,便可。 赵明笙一边帮忙,一边和邹大娘讲述了那天去卖腐乳的经历。 “邹大娘,我和那个卖馒头的大叔说好了,以后有腐乳了还可以拿到他那里去卖。两块腐乳,三个铜板。” 邹大娘一时间感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谢谢你了!丫头!” 她的公公去的早,婆婆前几年大病一场,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后也走了,剩下一大笔外债。 可怜邹大娘家的儿子都快二十了还没成亲,不就是因为家里穷吗,欠了一屁股债,有哪家肯把女儿嫁到他们家来! 每次一想起这些她的胸口就隐隐作痛。 丈夫和儿子每天早出晚归的,挣来的钱都拿去还债了。如果她能额外多挣一些,这个家是不是也能早日轻松一些? 想着想着,她不由的眼眶发热,不过只是一瞬,她便忍了下来。 哭什么! 连日子最困难的时候她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现在日子眼看着就要一天天好起来了,她更是不能哭! 这次做比以往都多,一共腌了七八坛。 临走前邹大娘还将其中的一坛子送给了赵明笙。 赵明笙刚要推辞,自己回家也可以腌,就听邹大娘道: “拿去吃,你帮了大娘这么大的忙,我还没好好谢你呢!” 她拍着赵明笙的手背,越看越顺眼,多好一姑娘啊!赵家真是接回来一个好闺女! 要是他们家没这么多糟心事,她都想上门提亲了。但也只是想想罢了,她家那个糙汉子怎么配得上这天仙一般的人。 赵明笙谢过邹大娘,回到家中又换了一身衣服准备去药田里看看。 看到药品里一切完好,她松了一口气。虽然有些不喜水的草药有些蔫蔫的,但是问题不大,它们的根系并没有被泡坏,只要迎着阳光晒一晒就好了。 因为连着几天都在下雨,所以药田里就没有好好打理,赵明笙发现居然心涨了不少的野草。 赵明笙正要像以往一样将它们除去,却细心发现不太对劲,这些和以往的杂草还不太一样。 定睛一看,这不是在《本草经》中也有记载的野菜嘛! 原来雨后冒出头的不止有鲜嫩的蘑菇和嫩笋,还有翠绿绿的野菜。 这长出来的野菜种类还挺多,有曲曲芽、苜蓿、还有荠菜。 赵明笙觉得把他们当成杂草除了有些可惜,于是将他们都采摘进背篓。 《本草经》上说这些野菜不仅可以饱腹还可以作为清热降火的药材,如果就这样浪费了实在可惜,不如拿回家做菜。 况且她以前从未尝过野菜是何滋味,不由更加想尝试一番,今天晚上刚好可以用这些做一桌野菜宴! 挖完野菜之后,赵明笙又把一些真正的杂草除去,又挖了一些成熟的药材就回家了。 回到家后,赵明笙背篓都来不及卸,直接带着这些野菜直奔邹大娘家,向她讨教野菜的做法。 邹大娘是吃野菜老手了,就没有她不认识的野菜,一眼就认出来这些都是刚发出来的野菜,正是鲜嫩的时候。 不论是凉拌着吃还是做野菜团子都是顶好的。尤其是其中的苜蓿,用来包饺子再好不过了。 不过看到赵明笙摘回来的苜蓿,邹大娘哈哈一笑,“丫头,这苜蓿虽然都可以吃,但是只有最顶上的部分是刚发出来的嫩芽,像你这样连根拔起可不行。” 邹大娘拿起一株指给赵明笙看,“下面的部分是老的不好吃了。” 赵明生上手掐节子根部,再去掐顶端的嫩芽,发现果然不同,顶端一掐就断,根部却是老的都连筋了,掐也掐不断。 邹大娘好心提醒道:“下次记得摘苜蓿只用将顶端掐去即可,这东西长得快,过不了两天它又可以长起来。” 她在背篓里挑挑拣拣,又挑出几株曲曲芽,“像这种曲曲芽就要连根挖起才好,它的根才鲜嫩嘞。” 赵明笙点点头,此番又知道了不少知识。 知道了做法,她就回去准备实践了。 按照邹大娘教的法子,先将苜蓿顶上那节子掐去,再将掐下来的部分和荠菜一起用清水洗干净。 将洗干净的苜蓿和荠菜剁碎与猪肉馅混在一起,加入一点点茴香搅拌成肉馅。 另和面,准备饺子皮。 饺子皮的面不能和的太硬,也不能和的太软。 盆底放置面粉,赵明笙一手端着碗凉水,一手拿着筷子顺时针搅拌,时不时的兑点凉水进去,等面粉搅成絮状的时候就可以停止加水了。 和好的面要醒上一会儿,这样擀出来的饺子皮才会更加光滑又劲道。 醒面的这会儿功夫,赵父突然将赵明笙喊到药房中。 赵明笙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赶了过去。 一进药房,就见赵父手上拿着株她今天才采摘回来的药材——黄芪。 “这这是哪儿来的?”赵父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 脸上的神情,比他上次见到何首乌时还要激动。 “咱们家药田里才摘回来的呀。” 赵明笙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激动,不就是黄芪么,药田里还有一堆呢。 她狐疑的望着赵父,脑袋中突然灵光一现。 在《本草经》中补气虚的药材有很多,但是唯独黄芪被列为上品,足以说明它得重要。 以黄芪入药的方子也很多,其中最常用的便是黄芪泡水,治的便是——肾阳虚。 赵明笙看看黄芪,再看看把黄芪宝贝得捧在手心里的赵父。 赵明笙: 一不小心好像又发现了什么秘密呢。 再回想一下,爹爹最近好像经常说自己腰酸背痛,那天做完土豆淀粉之后整个人也十分虚弱。 这不正好和肾阳虚对上了! 没想到爹爹一大把年纪了,还挺会包养自己。 “在自家药田里种的?!” 赵父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好像是挖到过黄芪的苗,不过那苗太过弱小了,就被他随手埋在了药田里,后来也没有管过。 他最近在研究的一个药方里面正需要黄芪,之前上山采药就是为了这味黄芪,但是奈何现在山中的野生黄芪太过稀少,任他苦苦寻找都没有找到。 没想到会在自家药田里。 真是有心采药没挖到,无心插苗竟长成! “爹爹和娘感情真好啊。” 突然没头没脑的一句,赵父没明白这其中是什么意思。 赵父挠挠头,嘿嘿一笑,“那当然啦。我和你娘感情一直都很好啊。” 赵明笙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看来有了这黄芪,不久的将来她可能很快就会多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那爹爹最近可要注意保养身体。” 第33章 听到闺女这么关心自己,不明所以的赵父差点喜极而泣感动到落泪。 不愧是爹爹的小棉袄! 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的小棉袄贴心的给他泡了杯黄芪茶。 看着碗里那片起起浮浮的黄芪,他的心也跟着起起落落落落落落。 小棉袄好像误会了什么。 他连忙解释道:“闺女啊!这黄芪是爹爹准备用来入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不是爹爹你要自己用的吗”赵明笙一双大眼睛扑扇着,看起来无辜极了。 她还满心期待着自己能有个弟弟妹妹呢。 “咳咳虽然我和你娘感情很好。”说着说着赵父的耳朵好像红了,“但是爹爹平时还是挺注意包养的,暂时没有那方面的问题。” 他拿出一张方子给赵明笙看,“这就是爹爹最近一直在研究的药方,就差这一位黄芪了。” 赵明笙:好吧,一不小心又闹了个乌龙。 她还是继续回去包饺子吧! 一听说要包饺子,从来没有包过饺子的崔二狗也来凑热闹。 他神情专注的和手里的面皮较劲,可以写出遒劲有力字体的灵巧双手此刻却显得分外笨拙。 别人包出来的饺子娇娇小小像耳朵,他包出来的又肥又大,像大象耳朵。 对此赵明笙看在眼里却并未阻止,反而任由他包了一个又一个。 因为尽管包的不好看,但是每一个褶子都是崔岑用心捏出来的。 大不了让他自己全部吃完~ 赵明笙相信以他的食量一定可以的! 今天的饺子包了很多,煮熟后赵明笙给邹大娘家和王大婶家都送了一些过去。 饺子被捏成元宝状、耳朵状,皮里揣着鼓鼓的肉馅,吃到嘴里就一个字。 鲜! 切碎的荠菜和苜蓿有着蔬菜特有的清香,再配上鲜嫩多汁的肉馅,一口下去汤汁四溢。 白白胖胖的饺子崔岑一口一个,到最后他都不记得自己到底吃了多少个,反正没少吃。 * 定国侯府的佛堂内,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跪坐在佛像前,虔诚地祷告着。 不多时,门口有动静传来,一位老嬷嬷打了帘子进来。 原本闭着眼睛的老妇人,微微抬起眼皮,眼睫下那双历经风霜的眸子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风华,唯余年岁留下的沧桑。 她停下手中的佛珠,问道: “可是有岑儿的消息了?” 那老嬷嬷似是不忍心打破她的希望,但又没有任何的好消息,只好躬着身子道: “回老夫人的话,珩王那里派人传话过来,暂时还没有二郎的消息。” 听到这句话,侯老夫人重新阖上了眼,手中的佛珠又慢慢转动了起来。 没有坏消息,那就是好消息,她这样安慰着自己。 “那你来是何事?” 老嬷嬷侍候老夫人很多年了,见不得她如今吃斋念佛闷闷不乐的模样,便挑着一些有趣的事说了。 “方才青山县的崔家念及您下个月的寿辰,特派人送来了贺寿之礼。” 这青山县的崔家,百年前与定远侯府的崔家同属一脉,后来渐渐疏远了,除了逢年过节,再无来往。 “这有什么好让你特意跑到我跟前来念叨,难不成他们家今年送了什么宝贝来” 被这番打搅,崔老夫人也无心再礼佛了,她抬了抬手,在一旁侍候的丫鬟上前一步扶住了她。 跪坐时间长了,双腿都有些麻木了,她任由丫鬟将自己搀扶到椅子上坐下。 老嬷嬷立马上前奉了杯茶,然后坐在一旁的绣墩上,一边替老夫人揉着膝盖,一边道: “还真是送了宝贝!据说吃了可使人延年益寿,返老还童。” 她说的这般神乎其神,侯老夫人倒是不信: “你又亲眼见着了?” “可不是亲眼见着了吗!这次是来送礼的正是那青山县崔家的老夫人。五年前您六十大寿的时候,她就曾来贺寿过,您可能不记得了,老奴还记得她。” 老嬷嬷的语气里充斥着不可思议。 “方才一见,她竟*然满头华发生黑发,和五年前所见相比竟是又年轻了许多!” 侯老夫人一手端着茶碗,撇开茶沫轻嘬了一口,她略加思索后道:“可是老家河津县的那位?我记得她比我还要年长上两岁。” “正是,正是!”老嬷嬷激动得附和,“难为您还记着她,她还在前厅候着。您可要见见?” 被她说的这般神奇,侯老夫人倒是有些好奇了,她放下手中的茶碗。 “走吧,那就去看看。” 到了前厅,偏坐上坐着一位头发高高梳盘玑在头顶的老妇人,她身上那件紫烟灰外外袍料子绣样都不错,就是款式有些旧了,像是好几年前的。 她看见侯老夫人立马拘谨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那一头五黑靓丽的头发,从背后看过去,说是二十芳华的女子也有人信,侯老夫人第一眼的时候还真没认出她来。 “坐下说话吧。” 老嬷嬷立马差人奉了新茶上来。 落了座,喧谎了几句家常后,崔老太太就忍不住将袖口中珍藏已久的瓷瓶拿了出来。 丫鬟从她手中接过又递到了侯老夫人手上,这瓷瓶看上去倒是普普通通很不起眼,定国候府随随便便拿出来个瓶子都要比这个值钱。 她端详着瓶子道:“这就是那可以让人延年益寿、返老还童的药丸?” 崔老太太连忙摆手,那些话骗骗旁人还可以,她可不敢糊弄侯老夫人。 “只是偶然间得到的,一些可以乌发的药丸罢了。”她谦虚道。 这市面上的乌发药丸并不少,效果如此显著的到是没有,虽然对方谦虚了,但是侯老夫人还是笑着收下,并回了一些更加贵重的礼物。 又是一番交谈过后,她看出侯老夫人有些乏了,便先行提出了告辞,这药丸需每三月服用一次,并约定了下次登门拜访的时间。 送走崔老太太后,老嬷嬷向侯老夫人询问道是否现在就服用。 “我用这个干什么。难道生了满头华发,就不用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吗” 她的声音说不尽的悲凉,听的人忍不住落下泪来。 迟迟没有崔岑的消息,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她闭了闭眼。罢了罢了,她这一辈子送的黑发人还少吗 距离上次定国侯老夫人大寿,崔老太太已经五年没进来过定国侯府了,更别说是得侯老夫人亲自接见, 这让她感觉非常的有面子,回到家的时候整个人还是飘忽忽,脸上红光未减。 她的儿子早已在前厅等候多时。 一见到崔老太太回来便着急的询问:“母亲今日去定国侯府送礼可还顺利?” 崔函归家连衣服都没换就一身官服都没脱便在前厅等候。 “顺利,定国侯府的老夫人,可是亲自接见了我!” 一说起这个她就感觉如有荣光,心跳都加快了许多,她一口气喝完了一整碗凉茶,这才缓过来,喜上眉梢道: “你那药丸真是个宝贝,连崔老夫人见了也连连称奇。” 听到这句话,崔函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自从知道他家老太太给定国候府送礼去了,他这一天都坐立难安,好不容易挨到出,他连官服都未来的及换就在此等候。 因为不久前,有人透露了一个消息给他——定国侯府唯一的嫡子崔岑,前段时间失踪了,至今还下落不明。 原本这件事与他们家并无什么瓜葛,但是经过那人一提点,他犹如醍醐灌顶,立马就想到了其中的好处。 定国侯战死沙场还不足一年,他们家的爵位至今还悬空着,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眼下又失踪了。 说的好听是失踪,说不好听那就是死哪了都没人知道! 崔家人丁稀薄,到了他们这一辈适龄的子嗣更是为数不多。那定国侯府的庶子算一个,他家鑫儿算一个。 至于崔二郎那位长兄,虽然有老定国侯的血脉,但那毕竟是一位庶子,任凭他怎么蹦跶,这开国以来还没有庶子袭爵的先例! 他家鑫儿虽然连五服都快出了,但好歹也算是个嫡子不是? 到时候只要把他的儿子过继到定国侯府名下,那他们不就是发达了吗!这崔二郎的失踪,对于他们家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赐良机。 光是想一想他都忍不住的激动起来。 “母亲,你平日里要是没事就多带鑫儿去定国侯府露露脸。” 崔老太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带上鑫儿,但是转念一想,鑫儿也大了,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多去侯府老夫人面前转转也好。 两人正说着,崔函突然反应过来,这天都黑了,他在这前厅也坐了半天了,怎么还不见他儿子回来? 于是向一旁的小厮问道:“那小兔崽子呢?!” 小厮低着个头,唯唯诺诺道:“小的也没见着。” 说曹操曹操到,刚刚和朋友一起喝完花酒回来的崔鑫,前脚刚一踏进前厅便听到自家爹那个大嗓门。 他不由的瑟缩回了自己的右脚,准备转身开溜,下一秒便被一旁的丫鬟出卖。 “少爷回来了啊!老爷正在找你呢。” 听到动静,崔函转过身来将他逮个正着。 “你个小兔崽子!是不是又去鬼混了!” 他悻悻地来到父亲的目前,替自己狡辩道:“没有没有,和同窗一块诗会去了。” 崔函一眼就拆穿了他的诡辩,“哪里的诗会混得满身酒气回来?” 刚要再多训几句,就被崔老太太挡了回来。“好了,孩子在外面学了一天也累了,你快些让他回去休息吧。” 老太太都发话了,崔函就是再想教训也得停下。 第34章 有崔老太太拦着,面对那小兔崽子,崔函是说也说不得,打也打不得,只好郁闷的一甩袖袍,气道: “还不滚回你屋里去复习功课,这次你要是还是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就滚出这个家!” 崔鑫就等他这句话了,抬起脚后跟麻溜的滚了。 看到他这份作态,崔函更是被气地吹胡子瞪眼。 “好啦,别气了。他还是个孩子,你跟他较什么劲?” 崔老太太挥挥手摒退了下人,把崔函喊到自己跟前。 “那药丸虽是个稀罕物,但是更珍贵的是那个药方。”她混浊的眼珠子里透露出贪婪的目光。 崔函附和道:“您说的有道理,他家的七宝美髯丸效果如此显著,一定是因为那方子与众不同。” “你不说卖药丸那家就是个小药铺吗?”崔老太太舔了舔唇提议道,“那不如我们把那药方要过来,自己找人去做。” 将那药方捏在手中,岂不是比去买那药丸好百倍。 崔函也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于是问道: “那娘你看出多少钱买那个药方合适?” 老太太小眼一瞪,想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嘴里嚷嚷开来。 “什么!还要出钱?”她理直气壮道:“你可是县太爷!要他一个小小方子怎么了!” 要是换作平时,他可能真的会仗势上门讨要药方。但是眼下他心里惦记着过继的事,这才是大事。要是在这紧要关头,出了什么岔子节外生枝就不好了。 再说强取豪夺这种事传出去对他的名声也不好,为了这样一个方子不值当。 见自家儿子坚持要用钱买,崔老太太只好慢吞吞地竖起一根枯瘦的手指。 “那就给他一百两纹银。”她嘴上嘀咕着,“就给这么多,不能再多了!” 好似再多付一两银子都会要了她的命似得! 崔函有些犹豫:“这不太好吧?” 那家药铺的七宝美髯丸一颗都要十两银子,这一百两就想买他们家药方,和明抢有什么区别。 “有什么不好!”崔老太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指尖用力的戳了戳崔函的额头。“你当了这么久的县太爷!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道:“给他一百两都是抬举他了。” 崔函不好忤逆母亲,只好唯唯诺诺地应道:“母亲说的是,我过几天便派人去。” 崔老太太早些年受过穷,最穷的时候还是靠去定远侯府打秋风才供出来一个举人儿子。 原以为有了做官的儿子,从此便可苦尽甘来、出人头地,没想到这个儿子会如此不争气,混了几十年到头来还是个县太爷! 如此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像定远侯的老夫人那般,捞个诰命夫人当当? 当个县太爷还呆头呆脑,连敛财都不会,家里的日子过得紧巴巴。 最后还得靠她来提点,后来才跟青康镇的那些商户有了来往,家里这才宽裕有了闲钱。每每想到这里,她心里就怄的慌。 她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就养了一个这么没出息的儿子?! “赶紧出去吧,别在我眼前晃,晃的我心烦。”崔老太太开始赶人。 虽然不知道母亲为何有突然发脾气,但是他早已习以为常。 “是,母亲好好休息,儿子这就告退。” 交谈间,两人都没发现窗外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 王家大婶听说赵家已经把那一麻袋的土豆都吃完了,连忙赶着又送来了一袋子。 崔岑一语中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难过还是高兴,高兴的是又有土豆粉可以吃了,难过的是他的手可能又要酸上好几天了。 一转眼又过去了两天,经过这几天的腌制,崔大娘家的腐乳总算可以出炉了。 虽然赵明笙已经把馒头摊的位置都详细告诉了邹大娘,邹大娘也表示自己一个人可以。 但临到出发的时候,赵明笙还是放心不下,便跟着一起去了。 正好孟母说家里的绣线用完了,她刚好去镇上顺路带一点回来。 到了镇子上,赵明笙先带邹大娘去找了那个卖馒头的摊子。 他果然还在。 一见到赵明笙,他眼神中仿佛亮起了光。 “丫头,你可算来了!”语气里似是有一丝幽怨,“你咋这么久才来一次?那天之后,天天都有人问我馒头里咋不加腐乳了。” 卖馒头的大叔算了算,他这几天的销量少还没之前好呢。 “还有人一听说没有腐乳,直接就不买了。”说着说着他差点鞠了一把辛酸泪。 赵明笙也没想到会给馒头摊带来这么大的变化,连忙将自己和邹大娘带来的四罐瓦罐腐乳都推了出去。 “不好意思啊,大叔。”她指了指自己身边的邹大娘道,“这些都是这位大娘腌的,你们约定个时间和数量,以后会按时送来,你也不用这样苦苦的等了。” 看到比那天还多一倍的腐乳,大叔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好好好,这些我都要了。” 他转头对着邹大娘问道:“每隔七天能送来四罐腐乳吗?” 这次把腐乳装进瓦罐的时候,她特地数了数量一罐腐乳的数量是一百五十块,四罐加起来就是六百块腐乳。 按照三块腐乳两文钱来算,这四罐腐乳一共就是四百文! 七天送一次,一个月便有一两二钱银子! 一个月能挣这么多,放在以前,邹大娘是想都不敢想,她丈夫起早贪黑一个月,不过一两银子而已。 再加上做豆腐虽然累,但是腌制腐乳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并不需要费多大力气。 想到这里,邹大娘忙不迭的点头,“能的!” 本来想直接清算今天的四罐腐乳钱,但是卖馒头的大叔没有想到他们今天会来,身上没有带够银子,还差了一些。 赵明笙本来想说算了下次来的时候再给清就行,结果大叔直接说不用等下次。 笼屉上的馒头刚好蒸熟了。 他转头吆喝了一句:“买馒头嘞!新鲜出炉的热馒头~”说完他还额外加了一句,“今天有腐乳!” 一听到他的吆喝,周围立马围了一堆人上来。 赵明笙看这架势,想必过不了一会儿就能凑齐钱。 邹大娘便提议让自己留下来等待。让赵明笙去忙她自己的事。 赵明笙点头同意了,趁这段时间刚好可以去买孟氏要的绣线,买完线刚好顺路去药铺看看。 她顺着这条热闹的大街,直接步行去镇子上最大的绣坊阁,那里的绣线比较齐全,价格也会更贵一些。 一进去就发现里面还挺热闹,来挑选绣样和帕子的至少有三五位。 还有一个男子在其中,看样子应该是陪同他身边的那位正在挑帕子的女子一起过来的。 只见那男人举止轻佻,大庭广众之下,手还一直在他身边那位女子的腰间流连。 那女子也不恼,一边翻来覆去的挑着帕子,一边还同他嬉笑怒骂,整个人娇滴滴的就差靠到他怀里去了。 店内除了店员,其他人都与他俩隔得很开。可是他俩依旧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 “崔郎~你看我用这条帕子好不好看。”那女子捏着嗓子娇柔造作道。 恍惚间听见一个崔字,赵明笙抬头朝那边瞥了一眼,就看见那女子拿着帕子半遮着脸,一副撩媚的姿态。 一旁店内侍候的丫鬟,生怕她把脸上半墙厚的脂粉蹭到了帕子上,但是又不敢出声提醒,纠结的连眉毛都皱皱巴巴拧成一团。 赵明笙只觉得辣眼睛,亏得那男子还很受用,赞道: “很配你,喜欢就买下来。” 说完大手一挥,直接甩一锭银子在桌上。 一旁的丫鬟送了一口气,买下就好,爱蹭就随她蹭去吧,她连忙将案上的银子收好。 “崔郎你对我真好!”那女子拿着帕子随意的挥了挥,便有一股浓郁的脂粉气飘散而来。 赵明笙下意识的屏了气,往左站了站,她可不想被熏到,要不是还要给孟氏买绣线,她可能转身就走了。 崔鑫最近和烟柳阁的头牌柳莺莺好上了。 他最爱的便是她那宛若黄鹂一般的嗓子,总能在合适的时候喊出令他动情的声音。 俩人真是情浓时,所以连柳莺莺请求陪她逛街崔鑫都同意了,就有了两人挑帕子这幕。 正挑着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老板,你这有什么绣线拿来我瞧瞧。” 那声音婉转动听犹如天籁之音。 什么黄鹂,什么夜莺,那些声音比之都差远了好吧! 崔鑫顺着声音看过去,愣在了当场。 这是什么仙女下凡? 他愣愣的看着,连柳莺莺喊他都听见。 等回过神来,柳莺莺已经跺着脚跑出了绣坊。 崔鑫一番权衡之下还是追了出去。 柳莺莺不过是欲擒故纵罢了,还没跑两步就被崔鑫追上了。 “哟我的心肝宝贝,别生气了,我错了还不行,想要什么我买给你,就当我给你赔不是了。” 柳莺莺本来也没生多大气,男人的性子她最清楚不过了,不过就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与其在那儿生闷气吃醋,不如手里握住些实际的。 “真的嘛!”她眼睛滴溜一转,故作一脸欣喜道,“隔壁街上有个药铺,里面有卖七宝美髯丸,人家想要好久了。崔郎能买一颗送我吗?” “七宝美髯丸?”崔鑫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仔细回想了一番。 那天祖母和父亲在房子里说要买的方子不正是这个吗?! 于是他夸下海口:“一颗算什么?我连药方都能买来送给你,走吧!我们去那个药铺瞧瞧。” 第35章 身旁没有了那熏人的气味,赵明笙顿时感觉舒爽多了。 老板娘拿出一摞子丝线,颜色从浅到深,依次排开铺在桌案上供她挑选。 她每样颜色都选了一些。 想起娘亲喜欢绣花,赵明笙就从那些丝线里,又多拿了一些颜色比较鲜艳明亮的,譬如红色、粉色、黄色。 挑好了就交给老板娘去打包装起来。 趁着老板娘打包的功夫,她一低头突然发现自己的袖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了脏东西,灰了一片,便随手拿出来娘亲手绣的帕子擦拭。 正擦着,突然感觉有人靠近,赵明笙抬起头看向来人。 一个穿着杏色衣裙,挽着简单却又精致发髻的女子冲她温婉一笑。 “可以让我看看你的帕子吗?”说完这句,她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于是有些不好意地又补充上一句,“你这帕子样式很好看,我能再仔细瞧瞧吗?” 赵明笙记得她,她进门的时候,店里还有好几位也在挑选帕子,她就是那几人其中之一。 这个小娘子似乎是对店里的帕子不太满意,之前那波挑帕子的都走的差不多了,赵明笙这后来的也都挑完了丝线,她还在这里挑。 挑了半天也没挑出符合心意她的帕子。 黄悦心随家父从京城千里迢迢来这青康镇谈生意。 父亲出门谈生意去了,留她一个人呆在客栈里闲着无事。便带着丫鬟出来转一转,刚好就走进了绣坊阁。 本想挑几个帕子,但是翻看了一圈,这些帕子要不然绣工粗糙,要不然绣样难看,比之京城的样式都差远了,总之没有一件能入她的眼。 正巧此时,店里走进来了一位娇人,没有身着名贵的绫罗绸缎,整体打扮却让人眼前一亮。 许是女子爱美的天性,打从这位天仙一般小娘子一进门,黄悦心的注意力便一直放在她的身上。 她瞧瞧地打量着,发现那小娘子不论是身上的衣裙,还是腰间系挂的荷包样式绣工都出了奇的好看。 在那小娘子掏出帕子后,黄悦心眼尖的发现,上面绣的正是她最爱的水仙花,当下终是忍不住了。 她真的太好奇这位小娘子的衣着出自哪位绣娘之手,便大着胆子上前询问。 听到她的请求,赵明笙倒是愣了一下。但是手中的这块帕子已经被她擦脏了,她倒是不太好意思再递出去。 好在她出门一向是带上两块帕子,以备不时之需。另一块帕子与自己手上这块样式也并无不同。 她从袖中又掏出了一块帕子爽快地递给眼前的杏衣女子。 黄悦心接过帕子,细细地抚摸着上面的花纹,越看越喜欢。 帕子上绣的水仙亭亭玉立,配色清纯而不妖,连花瓣上的露珠都清晰可见。 看得出来这定是一位技艺高超的绣娘的作品。 “可否告知,这块帕子是在哪里买的?出自哪位绣娘之手,我也想找她绣几条帕子。” 遇到了心头好,黄悦心迫切得想知道在哪里还能买到这样的帕子。 她都已经在心底规划好了,等找到那位绣娘之后,她一定要预订上十七八条绣帕,还要一条量身定做的好看衣裙。 赵明笙摇摇头,打破了她的念想。 “不好意思,这绣帕是出自家母之手,并非是从外面买的。” 一听说外面根本买不到,黄悦心一下子失落下去,原本的满心期待落了空。心情上的落差,让她难过的快要哭出来。 赵明笙最是见不得美人垂泪,她连忙道;“小娘子若是喜欢,那便把这条拿去吧,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 黄悦听了心破涕而笑,“真的吗?那真的是太谢谢你了。” 她爱不释手的翻看着手中的帕子,抬起头看着赵明笙,眼睛亮亮的道:“我叫黄悦心,是商贾之户。如果你不嫌弃,我们可以做个朋友吗?” 说完这句话,她小心翼翼且期待的看着赵明笙。 她只觉得眼前这个小娘子好看极了,像极了京城里的那些大家闺秀。 不,她比那些大家闺秀还要好看一百倍。 只是京城里的那些闺秀一听说她家是商贾之户,都嫌弃她家出身低微,不愿意和她做朋友。她不知道眼前的小娘子是否也是这般想法。 “商贾之户也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有什么嫌不嫌弃的。我还是种田的呢。我叫赵明笙,你若是不嫌弃我们就是朋友了。” 听到她这样说黄悦心总算放心下来。 不过她一想到这样天仙一般得人物要每天在田地里辛苦劳作,黄悦心秀气的眉毛都拧作一团。 这样的美人就应该像那些大家闺秀一般,每日闲来无事赏赏花,吟吟诗,悠哉悠哉度日便可。怎么能去做那样种田的粗活,这么好看的脸蛋要是被风吹日晒坏了那得多可惜。 “小娘子家是否有什么难处,要不然这条帕子算我十两银子买下来吧。” 随随便便一条帕子就能花十两银子来买,看来这黄家小娘子也不是一般的商贾之户。 赵明笙暗自咋舌之余摇了摇头,“我家里并不困难,种田也只是我的喜好罢了,地里种的也都是一些药材,并不费事,你不必担心。” “再说了,我们已经是朋友啦,说好的这条帕子送你。”她笑着说道。 她倒是觉得这黄家小娘子性格十分天真烂漫,要是一般人恐怕会觉得她是故意拿银子来炫耀或者羞辱人。 赵明笙倒是觉得,面前这个小娘子眼神清澈并无半点坏心,只是真心想帮一个刚认识的朋友而已。 听了这番话,黄悦心的眉头舒展开来,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赵明笙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好作罢。 听说赵明笙家里是种药材的,黄悦心记得爹爹此行来青康镇便是为了收购药材,于是她把这番话默默的记在了心里,打算晚上的时候再去和爹爹说一说,看看能不能将赵家的药材也一并收了。 眼看出来时间也不短了,出来时也没有给父亲留下简讯,她怕父亲回去看见她不在房中怕是会担心。 于是她便收拾了东西,准备带着丫鬟回去了。 “我就住在这镇上最大的客栈里,欢迎你随时来找我玩。”黄悦心挥着手中的帕子,依依不舍的和她告别,见赵明笙点头答应,这才转身离开。 目送完黄悦心的离开,她这才拿上老板娘包好的丝线,准备顺道走去药铺看看。 还未走进药铺,就听见平日里安静无比的巷子有些喧闹。 走进一看,药铺的门口里里外外围了一堆人,将店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赵明笙不明就里,便随便抓了一个看热闹的人来问。 “大娘,这些人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大婶回头看了她一眼,笃定道:“丫头你不是本地人吧?” 赵明笙想了想,她是隔壁村子确实算不上本地人,于是点了点头。 大娘一脸神气道:“怪不得你不知道,这家药铺有一种奇药。吃了可以延年益寿、返老还童。” 赵明笙: 这大娘说的,和她印象中的七宝美髯丸真的是一个东西吗? 她的药丸不是只能用来乌发吗,什么时候还多了这么多神奇的功效? 连赵明笙自己都开始怀疑,难不成是自己记错了。 但是为了确认她还是多问了一句,“大娘你说的那味药叫什么啊?” 大娘低着头冥思苦想,“叫什么来着?”她思考了许久,终于记了起来:“叫七宝美发丸!” 第36章 赵明笙的嘴角忍不住地抽了抽。 人群堆里的一位大叔偷听了他们的谈话,转过身来纠正道:“什么七宝美发丸?” 赵明笙刚缓了口气,心想总算还有个明白人,就听见那大叔义正言辞道: “人家那明明叫七宝生发丸!” 赵明笙的嘴角忍不住地抽了抽,还没来得及缓下的那口气,就噎在胸间,不上不下着实令人难受。 等她好不容易缓过来,眼看面前两人就要为了究竟是叫七宝美发丸还是七宝生发丸打起来,她赶紧叉开话题,又抛出一个问题: “那这么多人都围在这里做什么?都是来买药的?” 这里人头聚集,这些人既不是排队也不像是来买东西的样子。 果然大娘撇了撇嘴有些郁闷道:“那些药丸早就被那些有钱人预订光了,哪里轮的到我们啊!” “就是就是,我们是来看热闹的,县太爷的独子正在里面对余掌柜逼问秘方呢。”大叔嘿嘿一笑附和道。 赵明笙一听余掌柜正在被为难,这还得了,她赶紧拨开人群往药铺里钻。 药铺内。 “崔少,我这里真没有什么秘方,您就别难为我了。” 任凭余掌柜如何解释,这药丸方子和普通乌发丸的方子并无区别。崔鑫都全然不相信,一口咬定这其中一定有秘方。 那么多人都把这七宝美髯丸说的神乎其神,这余掌柜定是故意推脱不肯给他。 “余掌柜,你就把药方卖给我,我又是不给钱。”他从袖中掏出两锭银子,“这是一百两纹银。” 余掌柜摇摇头,并没有接过银子。要是真的有秘方,这一百两银子能不能买到还是两说,问题他现在根本就没有,这让他从哪给崔鑫变出来一个秘方去? 佳人在侧,崔鑫之前都已经夸下海口,这要是拿不到方子,他岂不是在佳人面前丢了面子,再加上周围这么多人围观,今天无论如何他都得让这余掌柜交出方子。 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维持自己的翩翩风度,上前一步威胁道:“余掌柜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显然是有备而来,还特地从家里调来了两个小厮。 崔鑫话音刚落,他身后两个身型高大的小厮立马上前一左一右地将余掌柜围了起来,一副不给药方就砸了这里的架势。 这阵势看的柳莺莺瑟缩指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她只是想要一颗药丸而已,怎么就发展成现在这样。 这家药铺开了十几年,她也是知道的。 当年她还是七八岁孩童的时候,她的娘亲生了一场大病,但是当时家里已经被赌徒父亲输的家徒四壁,一文钱都拿不出来。她跑遍了青康镇的医馆药铺,一听说她没有钱,都不愿意把药卖给她。 最后还是这家药铺的余掌柜好心给她配了一副药。 虽然娘亲终究没有熬过这一场大病,她也转头就被赌鬼父亲卖到了烟柳阁,但是她心里一直记着余掌柜的这份恩情。 念及此,她大着胆子攀上崔鑫的手臂,娇声道:“崔郎,要不然算了吧。”她细声细语的宽慰着,“听说烟柳阁今天新到了一种酒叫醉仙醸,我们走吧,奴陪您回去喝上两杯” 还没说完,手臂便被重重地甩开。 崔鑫已经红了眼,有岂会听她的。 这么多的人看着呢,如今他是骑虎难下,今天要是拿不到方子,他从今往后在青康镇还有何脸面。 柳莺莺一个踉跄,脚下步子一乱,便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细嫩的手掌顷刻间便被粗糙的地面划破,痛得她眼泪都要掉下来。 周围乱糟糟的,但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扶她,仍由她像个破碎的布娃娃,被丢弃在地上。 “你没事吧?” 泪眼朦胧间,柳莺莺看见一只修长白皙青葱玉指的手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努力抬眼向上看去,竟是在那秀坊阁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正含笑的望着她。 她的笑容温暖,令柳莺莺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 崔鑫看到之前绣坊阁遇见的那位女子眼前一亮。 “好巧,这位小娘子我们又遇见了!” 赵明笙根本不搭理他,手上微微用力便将柳莺莺从地上拉了起来,发现她手上有伤,便又转头对余掌柜道: “麻烦余掌柜拿些创伤药来,我来替这位小娘子包扎一下。” 余掌柜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刚想劝她赶紧离开,就被吩咐去拿药。 他叹了口气,心想这丫头倔的很。就算他劝,怕也是不会轻易离开,只好先去帮她把药拿了过来。 被晾在一旁的崔鑫觉得面上无光,他脸色黑沉,在这青康镇还没有人敢这样无视他。 正准备发怒,就瞥见柳莺莺手上的伤,新鲜的伤口还往外冒着血珠,一滴一滴的砸在地上,盛开出一朵朵小红莲。 这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他也并非是那种不怜香惜玉之人。 崔鑫清咳了一下,不太自在道:“莺莺你没事吧?刚刚我不是故意的。” 柳莺莺早已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尽管心底凉透了,但是面上分毫不显。 “不怪崔郎,是奴家自己没站稳。” 崔鑫到底是县太爷之子,岂是她一个小小歌女能得罪起的。 听见柳莺莺这样说,崔鑫心中那一丝愧疚之感也烟消云散。 对,不关他的事,是她自己摔倒的! 经过这一打岔,刚才剑拔弩张的形式稍微有所缓解。 “余掌柜,这药方你究竟是给还是不给?”崔鑫冷哼一声下了最后通碟。 余掌柜叹了一口气,他为什么就是不相信呢!这七宝美髯丸的药效之所以这么显著,都*是因为药材品质好。 至于这药材的来源 他抬头看了一眼赵明笙,决定还是不说了,免得将她也牵扯进来。 见余掌柜坚持不肯说,崔鑫冷笑一声:“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手一挥,指挥着两个小厮,怒道:“给我砸了这个店!” 赵明笙刚替柳莺莺包扎好伤口,就听见崔鑫说要砸店,立马挺身而出挡在前面。 “住手。” 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拦在前面,矮了他们两个头。那两个高壮的男人嗤之以鼻,根本没当一回事,抡起一旁的凳子就朝柜台上狠狠地砸去。 谁知手中的凳子刚一举起来就感觉手腕一阵剧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打到了一样,凳子也从手中滑落,砸在他的脚趾上,痛得他一声惨叫。 一个冷沉的声音从门边传来。 “我看谁敢?” 赵明笙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她来时还挤作一团的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从中间分出来一条道。 宴琢站在中间,沉着一张脸,不怒自威。 他周身的气度摆在哪里,惹得原本还喧闹的人群大气都不敢出。 赵明笙愣了一下,没想到珩王会出现在这里。 崔鑫也被震慑到了,这青康镇何时多了这样一号人物? 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强龙不压地头蛇。他这边有两个人,怕他做什么? “我爹可是县太爷!我有什么不敢的!”他嚣张的斜了眼那个气度不凡的男人,一回头发现自己身后的两人根本不动弹,一人一脚踹了过去。 “你们俩愣着做什么?给我继续砸!” 赵明笙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可真佩服这崔鑫,他若是知道自己面前的那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战神宴琢,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勇气再这人世间待下去。 两个小厮刚踏出一步,男人冷冷的目光扫来。他们马上又僵在了原地。 他们深觉面前的这个男人深不可测,但是处于崔鑫的一再催促,他们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挥舞着馒头大的拳头,口中嘶吼着就朝那人冲了上去。 门口的那个男人气势虽强,但是身材看上去不够壮硕,吃瓜群众都已经仿佛看到了结局,还有好几个都闭上眼睛,不忍心看下去。 可是还没等他们近身,宴琢动了。 极快的速度令好些人都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 就见气势汹汹的两个大汉连那个男人的衣角都没挨到,整个人就倒飞了出去。 重重的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两人捂着胸口哀嚎一片,半天都没能爬的起来。 崔鑫没想到这人会这么强,那冰冷的视线再次扫过来的时候,他双腿打颤,都快要站不稳当了,生怕自己下一秒也像他那两个没用的小厮一样被扔出去。 宴琢来药铺是有要紧事,并不想和这样的杂鱼过多纠缠。 于是他喉间微动,吐出一个字。 “滚。” 得了这句话,崔鑫如释重负一般,飞快的跑出了药铺。 自以为到了安全的地方,还不忘放下狠话。 “我记住你了!我们走着瞧!” 说完这句,崔鑫带着他的两个小厮连滚带爬的走了。 赵明笙真的是为他们的小命捏了一把冷汗,他以为自己在跟谁说话? 这可是珩王啊! 能止小儿啼哭,可不是说说而已。 “多谢你替我们解了围。”当着众人的面,赵明笙并未说出他的身份。 宴琢微微点了下头,看向药铺余掌柜道:“你这可有上好的金疮药?” 赵明笙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可是有谁受了伤?” 她看着宴琢生龙活虎的样子,也不像是受了伤啊?再往他身后看,意外的发现今天居然没有看到景流的身影。 “是景流受了伤。” 赵明笙发现宴琢的脸上罕见的多了一丝担忧之情。 看样子景流伤的不轻,不然他也不会如此担心。 于是她自告奋勇的说:“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吧!说不定能帮上点什么忙。” 第37章 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余掌柜不由得松了口气。 今天出了这个事情,还是多亏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帮忙。 一听说他的侍卫受了很重的伤,余掌柜索性关了店门,带上最好的创伤药同赵明笙一起去探望。 一进屋内,就看见景流面朝下,俯趴在床塌上,还是昏迷不醒。 还好因为他趴着,所以余掌柜并没有认出来,这个就是那天在他药铺问话的那个人。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伤口的一瞬间赵明笙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伤在背部,从肩胛骨一直到后腰的位置,被利器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没有受伤的地方,则因为疼痛布满了冷汗,汗水混着血水一起淌下。 宴琢眼中划过一丝担忧,向余掌柜解释道:“他的血一直没止住,我便暂时封住了他的两处穴道。” 封穴道虽然能止血,但是治标不治本。而且穴道不能久封,不然时间久了,人就废了。 宴琢在他背上轻点了两下,随着穴道的解开,伤口的鲜血也随之涌出。 “糟糕!”赵明笙小声的惊呼。 他的出血速度太快了,很快就把周围的衣服都染红了。照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失血过多而亡。 宴琢的如墨一般的眸子里似有暗云翻涌。 今天早上他们收到消息,说是在镇外三十里地不远处,疑似发现了崔岑的踪迹。 不曾想他们收到的是假消息,等他们赶到那里的时候,早已有人在此埋伏,就等他们落入圈套。 本来以他们两人的武功,对方人虽然多,但也不是不能与之一敌。谁料对方使诈,居然还潜伏了一个从背后偷袭,是景流替他挨了这一刀。 他们刀上好像也涂了毒药,能够阻止伤口的凝血,使伤口久久不能愈合,普通的金疮药根本不管用。 将景流带回来之后,他就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迫不得已封住了景流的穴道。然后独自一人出来找药,刚好在药铺碰到了赵明笙他们。 检查完患者的伤口后,余掌柜表情鲜见的有些凝重。 “不行,他这个伤口太深了光靠金创药不行,得尽快进行缝合。” 时间紧迫,余掌柜即刻准备进行缝合。 他净了手,打开药箱的那一瞬间,却暗道一声糟糕。 景流的伤口太大了,缝合用的桑白皮线数量恐怕不会不够。 桑白皮线取自桑白皮的纤维,需将其搓成麻绳,再劈成八股或者十六股不断,越细效果越好。制作起来十分麻烦,现在制作也来不及了。 余掌柜只好催促赵明笙另买些丝线回来代替。他皱着眉头,思考着从这里到绣坊阁的距离,越想他的心就越凉了半截。 这一来一回,必定要花费很多时间,不知道这人还能不能撑得住。 一回头发现赵明笙还站在原地不动,不知道在包里翻找些什么,余掌柜不由有些着急道:“丫头,你倒是快去啊!” 话音刚落,就见赵明笙手上拿了一捆丝线,泛着幽幽银光。 正是一小捆的银线。 “你看这个可以用吗?” 余掌柜接过她手中的银线,大喜过望道:“当然可以了!” 看来是这小兄弟命不该绝,不然怎么会老天都在帮他,身边的人刚好身上就有银线? 赵明笙松了一口气,“能用上就好。” 今天买丝线的时候,这种花里胡哨的银线她本来是不想买的。但是在老板娘的极力推荐下,她便鬼使神差的买了一小捆。 现在想想,幸亏买了这捆银线,也真是多亏了老板娘的热心推销! 余掌柜备好针和线,准备开始缝制了。他向周围看了一眼,对站在一旁的宴琢勾了勾手指。 “小兄弟,你过来帮我打下手。” 让珩王给他打下手? 那个画面太美,赵明笙想都不敢想。 她悄悄看了眼宴琢,自从他们开始查看景流的伤势,他脸上的表情就一直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明笙以为他是不愿意,连忙上前毛遂自荐道:“余掌柜,我来给你打下手吧。” 余掌柜吹胡子瞪眼的看着她道:“我是怕一会儿缝针的时候太疼,他醒了会挣扎,让这个小兄弟来按着他,你怎么按着他!” 赵明笙还以为余掌柜嫌弃她力气小,一只手便将一旁八仙沉木桌轻轻松松的举了起来。 眼睛里亮晶晶的好像写着:你看我力气可大了! 余掌柜则是一脸的这丫头没救了。 “丫头,这好歹是个男人,还光这身子。你这看着也就罢了,你确定还要上手摸?” 此话一出,原本一直默默不做声的宴琢突然开口了。 “我来。”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来到了赵明笙的面前,接替了她的位置。 赵明笙悻悻地收回了手,轻轻地将手中桌子放了下来。 “那我还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余掌柜沉吟了一会儿,“他伤口久久不愈,说明凝血很差,你去煎一碗加速凝血止血的药来。”他一边说着一边写下一道方子。 赵明笙点点头表示她都记住了。 * 半个时辰后,赵明笙端着煎好的汤药进了屋。 余掌柜刚好也缝完了最后一针。 景流此刻已经醒了,疼痛让他背部的肌肉都在颤抖。尽管如此,他紧咬牙关连一声痛都没有呼。 见到赵明笙端着药碗进来,宴琢拿起一旁的外袍,盖住了景流的上半身。 赵明笙还想看看伤口缝合的怎么样了,见此只好遗憾的拿着手中的药碗,走至景流的身旁,问道: “药熬好了,需要我喂你吗?” 还不等景流回答,一旁的宴琢突然走上前端走了她手中的药碗。 他言简意赅道:“我来吧。” 赵明笙十分感动。这么亲力亲为的好主子上哪找去啊? 但是她细心的发现床榻上的景流,身体抖动的幅度好像越来越大了,隔着一层外袍,都能发现他在颤抖。 赵明笙不理解,是因为太疼了吗? 她连忙催促道:“那你快喂吧!” 煎药的时候,她特意放了一些灵泉进去。喝了药,有了灵泉的滋养,可能就不会这么痛了。 “不用、不用!” 一听到宴琢要亲自喂他喝药,景流的头摇的和骰子一样。 “我自己来就行了!”说着他一把夺过药碗,咕嘟咕嘟几口便喝了个干净。 赵明笙一开始见到他伤口,和他半死不活样子的时候。委实担心了一阵,但是看他现在还算比较有活力的样子,她就放心了。 也许是药发挥了作用,景流感觉后背的痛意渐渐消失,他颤抖的幅度也越来越小,不一会儿便沉沉的睡去。 为了不打扰他休息,屋内的三人来到院子里。 “多谢两位出手相助。”宴琢真心实意的感谢道。 引得余掌柜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赞道:“小兄弟不必多礼,我还没有谢你帮了我的药铺。” 他回忆起那利落的身手,忍不住的夸赞的:“小兄弟,武功真的是可以!” 赵明笙看见余掌柜和珩王又是称兄道弟,又是勾肩搭背的,脸都白了一度。 生怕珩王觉得余掌柜太失礼给他绛个罪,连忙上前隔开了他俩。 余掌柜还有些意犹未尽,经过今天的事,他心底也有些害怕,要是崔鑫再带着人打上门要秘方怎么办。 他看了房里那人的伤势,一看就是江湖寻仇所至。加上这个院子有些老旧,便以为他们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活。于是开口询问道: “不知道小兄弟是做什么的?可有什么活计?”愿不愿意去他铺子里当个武夫? 他的最后一句话都还没说出来,就被赵明笙看破他所想的是什么。 惊得赵明笙冷汗都下来了,今天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大胆,余掌柜的这个想法很危险啊! 让珩王去给你当打手。 你怎么敢的啊! 余掌柜还没来得及说完最后一句,赵明笙就抢在他前面堵住了他的话尾: “余掌柜就不用他操心了,他的活平时可忙了。” 潜台词便是没办法去给药铺当个看门的打手。 余掌柜只好遗憾道:“这样啊,那正是太可惜了。” 成功打消了余掌柜这个危险的想法,赵明笙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哎,惹上了这个麻烦。也不知道药铺以后能不能安宁了。”余掌柜小声嘀咕道。 宴琢看着他们一唱一和,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语。 但是他听觉敏锐,捕捉到了余掌柜的自言自语。 麻烦? 他仔细回想今天在药铺的所见,是指那个要七宝美髯丸的方子的人吗? 可那天景流告诉他,七宝美髯丸是亲手赵明笙所制。 宴琢稍微一联想,就猜到那药丸是她放在那边药铺寄卖的。所以现在是她的药方被别人惦记上了? 要是放任不管对她会不会有影响? 宴琢不敢冒这个险。 再加上,为了救治景流,余掌柜也算是尽心尽力,此番也算是有恩于他,宴琢也打算帮他们一把。 于是宴琢仔细思虑后安排道:“如果余掌柜不介意的话,这段时间我会找几个人帮你看店。” 余掌柜正愁要去哪找人,听了忙不迭地点头,说道:“如此甚好!”他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那就多谢小兄弟了!” 要是请来的人都像这位小兄弟一般身手了得,就凭崔鑫那几个小厮三脚猫的功夫一定会被打的很惨。 想必那崔鑫来碰几次壁,就不会再来找麻烦了。 解了心中的大事一件,余掌柜觉得自己今天晚上恐怕做梦都会笑醒。 但是到了第二天,他就笑不出来了。 第38章 宴琢找来的人,一个个挺拔如松的立在门口,如山似塔。 不像是江湖混混,倒像是军中人士。 这崔鑫虽说是不敢上门了,但是这普通百姓也因为惧怕门口的这些个门神,不敢进店。 余掌柜只好苦笑一番,希望这种日子忍耐几天便可以过去。 药铺外一处小巷子的阴影里站着五六个人,其中一个人好不容易壮起胆子,结结巴巴地说: “崔崔少,门口的那些人看起来不好惹。要不我们还是算了” 他们的体格,和普通人相比还算高大,和药铺门口的那些人相比算什么? 要是被那些人揍上一拳,他们可能要回去躺上十天半个月才能缓的过来。 “算了?”崔鑫怒极反笑,一脚把说话话的人踹飞很远,“让我丢了这么大的面子,我这口气如何咽的下去!” 他阴狠狠地盯着店铺的方向,他今天特地多带了一些人来,本想找回场子,没想到药铺也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一群人,一个个看起来都并不好惹。 他想拿到药方,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去父亲面前邀功。向父亲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不拿到药方他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想到这里,崔鑫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像是在算计着什么。 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明的不行,那我们就来暗的!” * 由于预订七宝美髯丸的人越来越多,随着高数量的需求,赵明笙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为了改善供不应求的局面,她便和余掌柜商量。 以后药材由她来提供,炮制药丸则由余掌柜招收学徒来制作。 安排完这些,少了每日炮制药丸这项工作,赵明笙暂时清闲了一些。 这才得了空去空间看看,刚一进去就有了意外发现。 空间里之前种下的那些蔬菜,若是按照正常的速度,至少还得十天半个月才能成熟,现在都已经结了果。 这倒是出乎赵明笙的意料,看来这空间里的土地,还有促进蔬菜瓜果长势的功能。 离她最近的西红柿株苗,每一个上面都结出了又大又圆的果实,沉甸甸的挂在枝芽上,压弯了枝苗。 赵明生随手摘了一个下来,尝了一口。 立马被这酸甜可口的滋味所征服,熟透了的西红柿,中间的瓤都是沙的,一口下去汁水四溢,甜滋滋的感觉充斥着整个味蕾。 赵明笙夏天里最喜欢的一道凉菜,便是白糖拌西红柿,可眼下手中的这个西红柿不用白糖配,都已经很甜了。 一旁成熟的还有皮黑紫发亮的长茄子,仅一个就有两斤重,她也一并摘了回去。 摘取蔬菜的时候,又有了意外之喜。 她发现了一小片成熟的冰籽。 买种子的时候,明明只只买了蔬菜的种子,不知道何时混进去了冰籽的种子。 《百草经》中有提到过,冰籽是一种全草可以入药的草药。它的花果具有祛痰镇热,消火解暑之效。书中还有提到,冰籽里含有胶质,可以提炼出透明而且不粘牙的果胶。 这种果胶也有清热解暑之效。 所以赵明笙特意将这些冰籽都搜集起来,打算尝试一番。 地里还有很多其他成熟的蔬菜,她每样都摘了几个,悄悄放进了厨房。 随着七月的到来,天气也随之越来越热。 热浪伴着蝉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起彼伏轮番交替着。 躺在树荫下午休的崔岑,再一次被热醒。他眉头微皱着随手抹去额上的汗珠,从摇椅中坐直了身子。 少年洁白如玉的脸上,因为暑热泛起潮红,因为午睡衣衫也有些凌乱,领口微微敞开了一些,露出了一小截锁骨。 赵明笙也正好睡了一觉起来,一出门便看见崔岑热的都快吐舌头了,于是问道: “你怎么不回房里睡。” “屋子里比外面还热,外面好歹还有风。”崔岑又瘫回摇椅上,有气无力的说着。 赵明笙这才想起来,药房原本建造的时候,考虑到要阴干药材,窗户就故意开的小了一点,空气流通也不是很好,也因此要比其他房间都要闷热。 这倒是委屈崔岑了。 尤其是当下,同样是睡完午觉起来。热得跟狗一样的崔岑,和一身清爽的赵明笙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赵明笙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玉坠。要不是这块玉坠,她可能也会受这热夏之苦。 她也曾把玉坠交给孟氏佩戴过一阵,但是孟氏佩戴后并无任何效果,最后还是回到了她的身上。 不知道对崔岑有没有用,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赵明笙将玉坠取了下来,递给他。 崔岑不明所以的接过。 “?” “握住玉佩,你有没有感觉凉快一点。” 尽管觉得奇怪,崔岑还是听话的握紧了手中的玉佩。 玉佩的温度通过手掌感触一点点的传来。 但是并非是凉爽的温度,而是贴近女子的体温,一点点熨烫着他的手心。 刚刚取下的玉佩,还带着少女的体温,细细感受下除了体温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 有那么一瞬间,崔岑终于理解了一个词的意思,那就是——软玉温香。 少年的脸,一点点染上红晕,好像比起之前更红了。 见少年迟迟不说话,赵明笙不由催促道:“有没有用啊?” 听到少女的声音,崔岑仿佛如梦初醒一般,手脚慌乱的将玉佩塞回赵明笙的怀中,“你这明明是暖玉,哪里有凉快。” 赵明笙只好无奈的重新把玉佩挂起,看来只有自己能感受到玉佩的凉爽,其他人接触也没有用。 除了玉坠,还有什么别的法子消暑呢? 想到这里,赵明笙转身进了厨房。 中午吃完饭的时候,她就根据书里的法子。先将冰粉籽包裹在纱布中,在水中浸泡上片刻。 浸泡完了再放入凉开水中搓洗,等到搓出了小泡泡,感觉有些黏手的时候就可以停下了。 最后将澄清的石灰水缓缓倒入粘稠的冰粉液中,接下来就等静置一个时辰等它自己凝固了。 光冰粉本身是没有任何味道的,所以还要单另熬制一碗糖浆。 一般是用红糖来熬制,但是赵明笙在其中还加入了很多其他食材,上次在香料店里还买了一些桂花回来,她也一并加了进去。 待赵明笙离开之后,崔岑又重新躺回了摇椅里。随着摇椅的摇晃,他的思绪也随之飘远。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在干什么呢? 去年似乎比今年更热,圣上便组织去了燕山避暑,他也是随行人员之一。 现在想起来,尽管那里气候凉爽,出门有人前呼后拥,每日里只管吃喝玩乐,但是却比不起这里更舒服自在。 待在赵家的这段时间里,他说不出的快乐,如果可以的话,那真的想一辈子呆在这里。 待燥热之感稍微消退了一些崔岑就起来了。 收拾一下,一会儿就该准备去学堂了。 刚收拾妥当,就见赵明生端着两个碗走了出来。 “过来把这个吃了再去学堂吧。”赵明生朝他摆摆手招呼道。 一听有好吃的,崔岑立马冲了过去。 距离还有三步之遥的时候,崔岑一个急刹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发现,赵明笙手中的大碗里盛了一碗水? 崔岑: 感觉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欺骗。 看见崔岑愣在原地,迟迟不肯上前,赵明笙催促道: “快来吃完准备要去上课了,孩子们还等着你呢。” 崔岑只好慢吞吞地挪过去,安慰着自己,能有一碗凉开水喝也是好的。 远看像一碗水,凑近了才看出来,原来是有一些几乎接近透明的块状物体堆叠在碗里,并不是毫无一物。”这是什么?“ 他不由得好奇发问。 赵明生回答道:“这是冰粉。” 她刚刚在厨房已经吃了一小碗,觉得这次做的还挺成功,味道还算不错。 赵明笙将另一个小碗里调好的汤汁浇在透明的冰粉上,接着递给崔岑一个小勺子。 “尝尝看?” 浇了汤汁的冰粉散发出香甜的气息,引得崔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尽管他对这碗透明的甜点还是有些心存疑虑,但是他对赵明笙的厨艺有着百分百的信任。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就没有她做的不好吃的饭。 他心下一横,舀了满满一大勺放入口中。 冰粉的表面撒了一些冰碎,入口便觉得冰冰凉凉,晶莹剔透的冰粉还不及咀嚼就滑下了肚。 糖浆的甜度也刚刚好,咀嚼中还有带着一股桂花的香气。 其中的点睛之笔便是酥脆的花生粒,炒制过的花生粒,更加的酥脆爽口,给冰粉增添了一份口感。 “好吃!” 一碗冰凉甜滋的手搓冰粉下肚,崔岑顿时觉得浑身都舒爽多了。原本夏日带来的燥热也随之一点点的瓦解。 吃完了一大碗,还觉得不过瘾。崔岑举着个空碗,可怜巴巴地望着赵明笙。 以往他这招百试不爽,但是今天这招对赵明笙可不管用了,到底是寒凉之物,不能一次性吃太多了。于是她坚决地拒绝道: “现在不能再吃了,快去学堂给孩子们上课吧。”拒绝完又安抚道,“我还准备了很多,晚上回来还可以吃到。” 听到这句话,崔岑才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赵明笙又另外准备了两碗,等待孟氏他们睡醒后吃。 夫妻俩吃完后也对冰粉赞不绝口。 吃完冰粉后,赵父将赵明笙叫到了药方中,神秘兮兮地掏出了一个瓷瓶。 “丫头,你看。这就是为父最近精心炼制的宝贝!” 第39章 赵父小心翼翼地从瓷瓶中倒出来一粒乌黑发亮的药丸,递给赵明笙。 药丸一出瓶口,还没凑近细闻便有一股子清香弥漫在鼻尖。 “这就是爹爹最近废寝忘食研制的药丸吗?”赵明笙还不知道其具体功效,于是问道,“这都是用什么做的,能治什么病啊?” 一讲到关于医药方面的事,赵父立马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这方子里一共用了九种药材,人参、茯苓、白术、甘草、白芍、当归、川芎、地黄,还要最重要的一味黄芪。这些全部都是至阳药材,对补充气血来说十分有效,比普通的方子效果要好上十倍!” 赵父如此肯定这药丸的药效,看来这是已经和普通方子比较试验过了? 难不成是赵父在自己身上悄悄用过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赵父一眼就看出来,如果他再不解释点什么,他家闺女可能又要想多了。 于是他清咳了两声补充道:“前一阵子给石家的鸡试用过。” “鸡?” “对,石家养了一只公鸡和四只母鸡。” 石家除了一头山羊,去年还咬咬牙掏出全部的积蓄养了一些鸡,母鸡是养来下蛋的,也想着再孵上一窝小鸡崽,孵出来若是小母鸡就留下来继续下蛋,若是小公鸡长大后也可以卖钱。 想法挺好,可是但是眼看着一年过去了,母鸡都熬快成了老母鸡,蛋倒是每天一个的下着,但这鸡崽子就是孵不出来! 上次石小子来送羊奶的时候,只是无意间随口和赵父提了一下,没想到就被赵父记住了,真就特意去他家鸡窝里转了一圈。 他查看了一圈鸡窝里的母鸡,一个个都很健康,下的鸡蛋个头也很大,表面看起来并没有问题。只是石家的母鸡光会下蛋,蛋里却孵不出小鸡,按照气候条件来说,村子里也有养鸡的人家,别人家的蛋就能孵出小鸡仔,这说明和气候条件那些并没有关系。 根据他多年行医的经验判断,那问题可不就出在公鸡身上。 为了这个难题,赵父又是研究药房,又是上山采药,他可是不眠不休了好几天,才赶着将药丸做了出来。 赵明笙:所以这药是专门为了一只公鸡研制的? “前几天,我把刚制作好的药丸拿去给他家公鸡试了。”一提起这个赵父就满脸自豪。“石小子昨天告诉我,他们家鸡新下的蛋有动静了,不出意外的话这次就能孵出小鸡崽了!” 如果能孵出小鸡崽,对石家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赵明笙也替他们高兴,她璀然一笑道:“爹爹这个药还真是厉害,对了,这个药叫什么啊?” 赵父皱着眉有些苦恼道:“这倒是还没想好要取什么名字好。”他看向赵明笙,“丫头,要不还是你来起吧。” “既然其中用了九种至阳药材,又是用来补气增益的,那不如便叫它九阳补气丸吧!”赵明笙认真思考后说道。 赵父欣然同意,赞道:“这个名字好!” 听说赵明笙把制作好的七宝美髯丸都放在药铺去寄卖,他便把手中的瓷瓶也交给了她,让她一并拿去。 在灵泉的滋养下,崔岑的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走起路来还是有些不方便,上下学的这段路程还是有段距离。 虽然崔岑说他可以自己走回来,但是赵明笙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索性在家也没有什么事,便算着学堂放学的时间去门口接他。 一路上又收到不少村民的热情招呼,快到学堂门口的时候,赵明笙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便停下来回头张望。 一个皮肤略微黝黑的少年,正望着她欲言又止。是那经常来赵家送羊奶的石家小子。 他开口喊住了赵明笙,像是有什么事情想说,等赵明笙停下来,他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 还是赵明笙先开口,和他打了个招呼:“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少年的嘴张张合合,似乎是鼓足够勇气,才道出一句。 “我不想上学了。” “不想上学了?!” 这倒让赵明笙十分的惊讶,平时崔岑在家里夸的最多的便是这小子。 他的脑袋不算特别灵光,但却是最用功刻苦的那一个,勤能补拙。 “可以和我说说为什么吗?” 少年沉默了许久,终于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了出口。 “我娘她身子不好,以前家里还有我在外打打零工,可以挣一些补贴家用,自从我上学堂后家里现在全靠她一个人” 赵明笙有些理解了,这是在心疼自己的母亲吧。 确实像石家小子这么大的孩子,要不然就开始下地帮忙务农,或者去镇子上帮工。 既然他已经决定了,赵明笙也不好阻拦。 “那石大娘知道吗?” 石小子摇了摇头,“我娘还不知道,不过我会找机会和她说的。” 既然他都已经决定好了,赵明笙也不好阻拦。 “那你有想好不上学了之后去干什么吗?”她关心道。 少年拘谨地再次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定下来,不过我打算去镇子上看看。” 赵明笙想起来药铺余掌柜说要招收学徒的事情,他还发愁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她将面前的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而后眼前一亮,这不就是余掌柜正在找的人吗! 于是赵明笙向少年询问道;“你想不想去做药铺的学徒?” 不要小看药铺的学徒,其首要的条件便是会识字写字,而石小子就刚好符合。 这些天,经过崔岑的教导,他已经能认识并且写出千字文上的大部分了。 听到这句话,原本垂着个头的少年唰的一下抬起了头。 “可以吗!我想!”他拼命点着头。 赵明笙冲少年笑了笑,“那过两天你便跟我一起去镇子上那家药铺看看。” 正当她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见一道闷闷不乐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你们在说什么呢?!” 一回头就见崔岑挑着个眉毛,一手拄着拐杖已经自己从学堂走了出来,正斜斜的支靠在拐杖上,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崔夫子好!” 石小子一看见崔岑立马大声的问了句好,眼神中逩发出崇拜的目光来。 崔岑淡淡地应了,追着刚才那句又问了一遍。 “刚刚聊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 赵明笙觉得崔岑今天脾气有些莫名奇妙怪怪的,但她还是耐着性子把石小子的决定和他又说了一遍。 听完他们俩是因为正事才在路边驻足交谈许久,崔岑莫名松了一口气。 他刚刚听到石小子不准备继续上课的消息后也是十分惊讶,惊讶之余又觉得有些可惜,但是听到后面崔岑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想法。 “原来是这样啊!”他拍了拍石小子的肩膀鼓励道,“男子汉大丈夫,能勇于挑起家中的责任,我支持你的决定。” 得到了夫子的肯定,石小子激动地眼眶都发红了。 “谢谢夫子!我以后一定会努力挣钱养家!担起身上的担子!” 赵明笙只觉得眼前的画面说不出的好笑。一个少年拍着令一个少年的肩膀,故作老成语重心长的说着些什么,另一个还一脸激动地不断点头。 他明明比石小子也大不了多少才对嘛。 想到这里,赵明笙才发现,她还不知道崔岑今年具体有多大了。 于是两人回到家的路上,赵明笙就把这个疑问抛了出来。 见崔岑纠结了半天都没有开口,她不解的问:“怎么,不能说吗?” 她刚想说不想说那边不说了,就见崔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也不是不能说。” 只是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有些小,自从当了夫子之后,他一直努力维持着自己成熟稳重的人设,连小爷这句口头禅都没再怎么提过。 但是对上赵明笙那双充满了求知欲的眼睛,他只好老实道:“再过几天就十六了。” 果然比起石家小子也就大了三四岁而已,比自己也不过就大了两岁而已。 “哦,过几天就十六了啊”赵明笙又默默念了一遍,好像捕捉到了其他的信息,“等等,你的意思是,再过几天便是你的生辰了?” 赵明笙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还真被她问出来一个意外惊喜。 崔岑不自在得轻轻嗯了一声。 他才不是故意要把自己快过生日的事情说出来呢! 回到家,赵明笙将今天从空间的采摘回的那些蔬菜摘洗干净。 摘下来已经在外面放了一天的蔬菜,还像刚摘下来的一样,水灵灵的。 赵父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顺便带一块猪肉回来。 赵明笙一看,正好是猪里脊的部分。 而且是猪猪脊椎骨内侧最嫩的那一部分里脊肉,肉质紧致而且富有弹性,拿来做酥肉最好不过了。 赵明笙先将整块的里脊肉用刀背拍松,再切成长条状约有一指长。放入胡椒、囫囵的花椒、还有磨碎的花椒粉、盐等调味料一齐腌制上一炷香的时间方可入味。 又另准备了一个小碗,将葱姜蒜花椒放置碗中用温水浸泡,等到水的颜色微微发黄就可以了。 入锅油炸之前再放入淀粉,赵明笙觉得淀粉裹上去之后有些干,又打了一个鸡蛋进去,再加上刚刚浸泡的那一碗葱姜水。 金黄色的蛋液,充分的和淀粉混合在一起,包裹在每一条里脊肉上。 油热下锅,沾裹均匀的里脊肉条一遇到热油立马膨胀了起来,炸肉的香味也随之飘了出来。 赵家院外路过的一只野狗,闻了这香味呜咽了一声,一屁股坐了下来,不走了。 第40章 炸好的酥肉要进行第二次的复炸,这样炸出来的外皮会更加酥脆,当外皮变为更加纯粹的金黄色,就可以捞出一旁控油了。 赵明笙将炸好的酥肉分出一半来,崔岑虽然不挑食,但是他好像更喜欢酸甜口味的菜。 所以她打算再用炸好的酥肉做一道糖醋里脊。 赵明笙用从空间里摘回来的西红柿来熬糖醋汁,洗净去皮后切成小块,在锅中不断的翻炒直到炒成浓稠的酱汁。 虽然空间里的西红柿吃起来酸甜可口,但如果光是熬成酱汁,这些就有些酸了,还是需要加入一勺白糖来提味,然后继续翻炒。 炒成鲜红诱人的酱汁时加入淀粉来勾芡。再翻炒一会儿,酱汁就算是熬好了,趁热将炸好的酥肉倒进去搅拌均匀,一道糖醋里脊就做好了。 糖醋里脊出锅的同时,笼屉里的茄子也蒸好了。 待热气散去一些后,赵明笙将蒸得软烂的茄子撕扯成条状,堆叠成一个小山堆状,再将调制好的醋蒜汁浇在上面。 最后淋上一勺热油,顿时香气四溢。 刚出锅的糖醋里脊汁多皮脆,牙齿轻轻咬下酥脆外壳的时,还带着脆脆的响声,光是听这响声就引得人垂涎欲滴。 更别说裹上一层酸甜汤汁之后是有多么的开胃。 吃到后面,虽然汤汁已经渗入酥肉的外衣,使其吃起来不是那么酥脆了,但是吸饱了汤汁的酥肉吃起来又是另一种味道,软软糯糯,面衣包裹起来的肉汁与酸甜浓郁的汤汁杂糅在一起,创造出更加美妙的味道,在舌尖肆意跳动。 崔岑连汤汁都不放过,拌在米饭上吃了个干净。 饱餐过后,石家的母子突然登门了。 和那天村长召集大家之时相比,石大娘的脸色又黄了一些,明明才三十出头的妇人,脸上的皱纹已经比邹大娘脸上的还要多了。 “这孩子真的是要气死我啊!” 一进门石大娘便捶胸顿足,哭嚎道:“这小子回到家居然和我说他不想上学了!你们可要帮我劝劝他啊!” 她说这话时,石小子就在一旁垂个头,一言不发,只在她过于激动的时候上前搀扶道:“娘,你身体不好不能动气。” 石大娘一把挥开他的手,气的有些站不稳脚跟,恨铁不成钢道:“好不容易有了可以上学的机会,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赵明笙连忙上前搀扶住石大娘,领着她至桌边坐下。又到了杯茶替她顺气,这才帮石小子开口说道: “小石还是为了家里好,这才决定不读书出去帮工的。” 赵明笙握住石大娘的手,怕她突然昏厥,一边不轻不重地替她捏着虎口,一边柔声开解道: “村里这个学堂只是起到一个启蒙的作用,要是真想走入仕途,那还是得去镇子上正规考学,那花销可就大了。” 而且石小子自己也清楚,勤能补拙,但是凭借他的死脑筋怕是很难考上。 但是赵明笙并没有把这些说与石大娘听,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他也是怕家里未来负担太重了,想分担减去一些重担” “哪里就用的着他了。说起来都是我这不中用的身子拖累了这个家。”石大娘咬了咬牙,泪光中透露着坚定,“大不了就把家里后院的那只羊卖了,再不行就把那些鸡也卖了。总之娘一定能供的起你读书!” 一直低着个头的石小子,听到这里猛地抬起头道:“家里那头羊可是留着给你补身子的,不能卖!”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又急急忙忙的补充道:“那些鸡也不能卖,多亏了赵叔,那些鸡蛋眼看都能孵出小鸡仔了现在卖掉岂不是可惜了!” 赵父也跟着点了点头,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治好的大公鸡呢! 石大娘眼眶中的泪一串串的往下落:“你不去上学,这么小的年纪,你能去干什么,像你爹爹那样,在码头上当个扛货工吗?” 石大娘的丈夫,便是因为从小就在码头上扛货,早早就败坏了身子,这才不到而立之年就撒手人寰,丢下母子二人。 她自然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走上和他父亲一样的路,最后重蹈覆辙。 “大娘,你先不要急,小石难道没有和你说吗?我给他介绍了一份药铺学徒的工作。”赵明笙安抚道。 她原以为石大娘是不同意她家儿子去当药铺的学徒,搞了半天她还不知道这回事啊! 原本还十分激动的石大娘,听到这话有一瞬间的微愣,她停下了抽泣,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儿子。 “这是真的吗?”她有些不敢置信的说。 “大娘我还能骗你不成?”赵明笙适时的递上一杯茶,“快喝碗茶水缓一缓吧。” 这是她自制的茶,特地加入了一些酸枣、桂枝、麦冬等药材炮制,喝上去酸酸甜甜的,又具有安神定心的功效。 一碗茶水下肚,石大娘的情绪明显稳定多了。 她收起了眼泪,看着自家儿子,有些怪不好意思的说道:“你这孩子咋不早点告诉我呢?” 石小子挠了挠头,“我这不是连话都没说完,就被你拉来赵家了吗?” 听说自家儿子可以去药铺里当学徒,石大娘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怪我怪我。”她一张老脸此刻都羞红了,连忙拽起儿子就准备回家。“今天真是打扰你们了,我们俩就先回去了。” 赵父随口客套的挽留:“来都来了,再吃碗茶再回去吧。” “不了赵叔,我们饭还没吃完呢,再不回去都要凉透了。” 石小子如实说道。 赵父听完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石家为了这事,竟是连饭都还没来得及吃完就闹到他家来了,听得赵明笙是又惊讶又好笑。 不过他这般也太过实诚了,赵明笙抬眼去瞧,果然石小子一扭头就被自家娘亲不轻不重的拍打了一下。 她默默在心里感慨道:幸亏石小子没有遗传到他母亲这般的急性子,平日里做事也很稳重。 要知道药铺做事最忌讳的便是毛毛躁躁,要是不小心配错了药,或者是称错了量,那可能就会害别人丢了性命,酿下大错。 第二日,赵明笙就带着石小子去了药铺。 余掌柜正愁要去哪里找学徒呢,刚好瞌睡有人送枕头。 赵明笙这不就把人送到他面前了! 再经过一番简单考察之后,余掌柜对石小子非常满意。 懂不懂药材都没关系,他可以从头教起。最重要的是人品,和他学习的态度。 而刚好石小子的人品和学习态度都令他颇为满意。 他从后院唤来一人。 “王卓——”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灰色长褂的人便小跑着从后院来到大堂。 “徒弟在,师傅有何吩咐!” 余掌柜笑着向他介绍道:“这是石绍,以后就是你的师弟了。” 王卓听说又来了一个师弟,愣了一下,面色有一瞬间慌乱。 但是他很快把这股异样掩饰下去。装出一副热情的模样,拍拍少年的肩膀。 “师弟好,我叫王卓。” 石绍还是有些拘谨,但是架不住他的热情,俩人很快便以师兄弟相称。 余掌柜满意的点点头,安排道:“石绍他没有药材方面的基础,王卓你懂的多一些,就替我先教他如何辩识药材吧。” 一听说石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王卓的眼神松懈了一些,他悄悄松了口气,拍着胸脯应承下来。 “师傅你就放心的交给我吧!我保证把师弟教会。” 待两人离开返回后院去晾晒药材后,赵明笙这才有意无意地问道: “这个王卓也是你新招的学徒?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招不到人吗?” “是啊,说来也巧。这个王卓是昨天来的,说是慕名而来,对我这个师傅崇敬的很呢!”余掌柜谈起这个还觉得十分自得,“而且他还有一定的医药基础,我教起来也方便多了。” 赵明笙倒是觉得此人来的来历过于蹊跷,而且他刚刚的眼神有些奇怪,反应也不太对劲。 于是好心委婉地提醒道:“他俩到底是学徒,药铺配药方面余掌柜还是要多看着点。” 要是不小心配错了药,医坏了别人,这个责任还不是得药铺来承担。 余掌柜对此也很注意,“丫头放心,他们配好药之后我都会再检查一遍的。” 赵明笙这才放下心。 掏出了袖中的瓷瓶,正是赵父制作的九阳补气丸。 她仔细的研究过了,此药丸单另服用有固本培元、益气养神之效,如果和七宝美髯丸一起服用,那效果则会翻倍。 于是她建议余掌柜可以单独售卖,也将两种药丸放在一起售卖。 余掌柜欣然同意了。 至于分成,由于现在七宝美髯是药铺自己在制作售卖,便由原来的分成改为了三七分。 药铺拿七成,赵明笙拿三成。 至于九阳补气丸的钱,余掌柜还是坚持分文不取,帮她寄卖。 安排好了药铺的事,一上午的时间才过去了一小半。 扫过腰间的荷包,她突然想起来那日和黄悦心的约定。 她可是答应了那黄家小娘子要去找她玩耍的,于是便朝着镇上最大的那间客栈走去。 离客栈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赵明笙眼尖的发现,街对面两个锦衣华服打着折扇,故作风流倜傥的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她定睛一看,居然是柳其昌和崔鑫! 为了不招惹麻烦,她背过身对着面前的首饰摊,一副挑选首饰的样子。 那两人打他身后路过,并没有发现她,勾肩搭背地走进了一旁的酒楼。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余光瞥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酒楼的门口,赵明笙这才转过身。 她黛眉轻蹙地望着那两人消失的地方,轻声低喃:“他们俩怎么凑到一块了,该不会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吧?” 不过听说县太爷和杏安堂的关系颇为密切,这附近最有名的书院又恰好在青康镇,那他们俩认识也不足为奇,但愿是她多虑了。 她很快就把这个小插曲抛之脑后。 到了悦来客栈,赵明笙向店小二打听了一下,爬了两层楼梯,很容易便找了黄悦心的房间。 黄悦心正在梳妆,看到赵明笙激动地手一抖,簪子都钗差了。也顾不得大家闺秀的矜持,大步走向门口,满心欢喜道: “你来啦!” “对啊,上次不是答应过会来找你玩。”赵明笙璀然一笑,顺手帮她把簪子扶正。 黄悦心有些雀跃地问:“我们今天去哪玩?” 其实赵明笙对镇子上好吃的好玩的地方也不是很熟悉,她每次来都是办事情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正好可以趁着今天好好逛一逛。 女孩子家喜欢的无非就是精致的首饰,刚巧她知道镇子上有一家珍品阁,还一直没去过,于是她提议道:“今天我们去珍品阁转一转可好?” 谁料黄悦心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急急忙忙拉住她就往外走,显然另有安排。 “不急不急,我先带你去见我的爹爹。” 那天和赵明笙分别之后,当天晚上黄悦心便和父亲说了赵家种植药材的事。 就算今天赵明笙不来,她也打算过几天等爹爹不忙了就去找赵家。 择日不如撞日,正事要紧,逛街这种小事都可以往后推一推。 她们一出门刚好就在客栈的走廊里碰见也正在往外走的黄富仁。 那个看上去有些富态的中年男人看到他们也是微微一愣。 黄悦心牵着赵明笙的手笑的像个孩子,上前向黄富仁介绍道:“爹爹,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家里有种药材的小娘子。” 黄富仁点点头,他记得女儿之前和他说过。对于女儿能交到好朋友,他作为父亲的当然替他感到高兴。 自己家这孩子以前在京城都没几个朋友,整天闷在家里,也不出去走动,加上她娘亲去的早,也无人开导她。 他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于是借着这次机会,也算带她出来散散心。 没想到这刚出来就交到了一个好朋友,这两天还一直挂在嘴边,整个人看上去也开朗了许多,他感到欣慰的同时也终于松了口气。 但是从一个商人的角度出发,他心里其实并不想收这种自家种植的药材。 因为以往也有收购过自家种植的药材,但是不论是从品质还是药效上来说,都比不过山里采摘来的野生药材。 于是他只能打着岔:“那心儿就和你的好朋友在镇子上好好逛一逛,钱不够问爹爹要。” 黄悦心以为父亲是没听懂自己的意思,于是天真的说:“爹爹不是来青康镇收购药材的吗?赵家小娘子家里也种了许多呢!不如看看她家的如何。” 黄富仁脸色都僵住了。 他原本是做布料生意的,可是近些年生意并不景气。他的上一批布料还在运途中不小心走了水,导致损失惨重。他是下了狠心才把家中全部积蓄压在这次的药材生意上。 家里这些危机,他都瞒着没有让女儿知道。 如果说是少量品质不好的药材,他亏本收了也无妨,毕竟是自己宝贝闺女的朋友。可这要是大量他还真的买不下来。 赵明笙看出了黄父脸上的为难,开口替他解围:“刚刚看伯父行色匆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哦!对对对。” 黄富仁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刚刚有小道消息来报,西街的药铺又新到了一味奇药,叫什么九阳什么?”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起药丸的全称叫什么了,索性不再为难自己:“我得快些去看看能不能买下来。就算买不到这奇药,能买到几颗七宝美髯丸也是好的,去晚了可就没有了!” 这话音刚落,黄富仁就发现自己面前这少女面色有些古怪。 就当他回忆着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的时候,就见面前的少女手中举起一个小瓷瓶。 “您说的是这个九阳补气丸吗?” 赵明笙除了给药铺留了一瓶九阳补气丸之外,自己身上还额外带了两瓶,准备看看景流他们是否需要。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乍一听,黄富仁还觉得这药丸名字有些熟悉,而后猛地反应过来,这不就是那小道消息上说的那个奇药吗! 他呼吸一窒,反问道:“丫头,你和那家药铺是什么关系?” “他家的药材都是我家地里种出来的,药丸也是我家炮制的。” 黄富仁只觉得头重脚轻,有些晕乎乎的,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要是伯父想要,这瓶子就送你了。” 他手忙脚乱地接住塞入他怀中的瓷瓶,有些受宠若惊道:“这这不太好吧。小友这礼物太过贵重了!” 这药丸有价无市,他怕是沾了不小的便宜。 对面的少女听了露齿一笑。“我和黄悦心是好朋友嘛,这就当是我给伯父的见面礼吧。” 黄富仁只好将瓷瓶贴身小心的放好。 他也是听闻青康镇杏安堂中的药材品质好,所以才带着人马来此地收购。但是呆了几天却发现,在这青康镇上原本默默无名的一间药铺却像是后起之秀,逐渐在镇子上名声大振起来,连他这刚来的外乡人都有所耳闻。 正当他想和赵明笙好好谈一谈关于药材收购问题的时候,楼下突然有伙计来报。说是杏安堂那边有一批质量非常好的人参,问他有没有意向。 一听到人参,黄富仁的眼睛都绿了。 那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啊! 想当初这杏安堂不就是靠着一株百年人参,才和宫里牵上了线吗! 但是赵家这边的药材也很让他心动,一时间竟让他有些为难,不知道该先处理哪边的事才好。 伙计的话,赵明笙也听见了。杏安堂又挖到人参了?还是质量很好的那种? 因为懂得人参有多么的珍贵和难得,所以她听了十分吃惊。 “如果伯父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开开眼界。” 黄富仁正发愁到底该先顾及哪一边,赵明笙的话倒是替他解了围。 他点点头道:“当然可以,到时候还请小友帮我掌掌眼。” 于是连同黄悦心一起,几人一同欣然前往杏安堂。 刚到杏安堂门口,他们家的掌柜便亲自出来笑脸相迎。 赵明笙一脸坦然地跟着走了进去,柳其昌这会儿应该还在酒楼里,这杏安堂的掌柜又不认识她。 掌柜一路将他们引至库房,命掌柜抬出好几个大箱子一次打开,整齐的摆放在地上。 赵明笙瞅了一眼,里面都是一些常见的药材。虽然说品质是比市面上的要好一些,但是和赵家的药材相比之下还是逊色了一些。 “黄老板,这些可都是我们店质量最好的药材,您看意下如何?” 药香弥漫了整个库房,黄富仁的眉头却一点一点的皱了起来。 他原本就是冲着杏安堂的药材来的,到达青康镇的第一天他就曾派家里伙计和杏安堂表达了想做药材买卖的意思。 奈何这杏安堂一直端着架子没动静。 他无奈之下只能在镇子上四处转了转,就发现了那家其貌不扬的药铺。 见过了那家药铺的极品药材,眼下这些药材他是看不上眼的。就算赵明笙今天没有出现,他也正考虑要不要换一家店购买药材。 黄富仁的嘴角溢出一丝冷笑,这杏安堂怕是也听到了什么风声,怕到手的鸭子飞了,这才巴巴的将他请来。 他东瞅瞅西瞅瞅,就是不去看地上那几箱药材,嘴上故作不经意地问道:“柳掌柜,您不是说有一批人参吗?怎么还不拿出来让我开开眼。” 柳掌柜一听这话就知道这黄富仁没看上这些药材,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原本想晾上他几天,后面再谈的时候也可以提提价格。没想到就被那破药铺给截胡了。 那药铺开了那么多年了,眼看都要倒了。不知道那余掌柜从哪里搞来了一些极品药材,还有那个七宝美髯丸,引得一大堆人趋之若鹜,连县太爷都惊动了,没想到又令他起死回生了! 一想起这个他就来气,现在眼前这个肥鸭子,恐怕也受到了他家的影响,眼看要到手的生意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成了。 柳掌柜肺都要气炸了,表面上还要笑眯眯道:“王老板真的不再看看吗?”他咬咬牙,决定再多让一步。 “价钱上我们可以再商量,再减去两成也不是不行。”他颤抖着伸出两根手指。 黄富仁坚定的摇了摇头,他现在已经打定主意要收购那批极品药材,就算价格贵上一些他也能接受。 他毕竟是刚刚从布匹生意转到药材上,所谓隔行如隔山,连他自己都对这次的生意心里没底。 但是那些极品药材让他看到了希望,他正准备靠着这次的机会,先将口碑打出去。 见他注意已定,柳掌柜自觉再多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做无用功。 “行,那我们就看看人参。” 柳掌柜背过身去拿东西的时候露出一抹骇人的冷笑,既然这黄富仁油盐不进,那就别怪他心狠了。 等他拿着人参盒子转过身来的时候,一切又恢复如常,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第42章 约摸两尺长的木匣子,柳掌柜双臂微微施力,这才慢慢的将其抬起,轻拿慢放至一张木桌上。 在众人的望眼欲穿的目光下,柳掌柜轻轻打开了匣子。 上好雕花梨木盒里整齐的摆着一排人参。 人参长势极慢,一年能长一分毫就算很不错了。 而眼前的这一批人参,一个个都约摸两乍长,表面纹路清晰、微皱泛黄,说明是上了年份的人参。 参须细如牛毛,又似金缕一般十分有韧劲,须密,但是十分顺滑,一条条的垂下来,丝毫没有打结的地方。 是品质极好的野山参! 赵明笙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人参,只在《本草经》中读到过对于人参的描述。 不过她知道候府里有一株三百年份的人参,也不过是三扎长,宝贝似得藏在库房里。 她这次也算是开了眼了,看的眼睛都不眨。 相比于它的品质,更难能可贵的是它的数量,黄富仁来不及细数。只是粗略的扫过去一边,这一木匣子里恐怕至少有二十多株人参。 他激动地手指尖都开始忍不住的颤抖,手心也开始往外冒汗。 这样一批珍贵的人参如果放到京城里去,可想而知会引起怎样的轰动! 柳掌柜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嘴边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他双手背后,明知故问道:“黄老板可还满意?” “自然是满意的!”黄富仁忙不迭地点点头道。 他原本只准备了两万两银子的预算。但是在看到这批人参后,他打算掏空全部家底也要将其买下。 “不知道柳掌柜打算以何种价格出售?” 市面上品质普通的野山参一株也要一千两,品质好一些的可以卖出两千两白银的高价。 柳掌柜故作姿态,背着手在库房里,慢悠悠的来回渡步。 “黄老弟啊,这么好的人参市面上可不多见啊” 黄富仁心下一沉,这是要抬价格的节奏啊。如果柳掌柜要价太高,他怕是掏空家底也只能买走一半。 就当黄富仁暗自盘算家中的余钱能够买多少人参的时候。 就听柳掌柜一改往日的斤斤计较,很是大方道:“市面上这样的好人参可不多啊,若不是急着出手两千两也卖得出去。” 他画风一转,“既然黄老弟你诚心想买,那我就给你优惠点,三万五千两白银,这一匣子人参就全都归你。” 赵明笙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被吓了一大跳,这些人参居然能卖到这么高的价钱? 她扭头去看黄富仁的脸色却发现他似乎并不觉得贵,反而是一脸喜色。 黄富仁微微一愣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而后是一阵狂喜。 这一匣子五万两都不为过,居然才要三万五千两,黄富仁感觉像是天上掉馅饼了,竟是让他捡了上这种天大的便宜。 三万五千两银子,虽然超出了他的预算,但是凑一凑也不是不能拿出来。 他踌躇着开口:“柳掌柜,我暂时拿不出这么现银,我出两万两现银,再加上京城附近的五百亩田地如何?” 京城附近五百亩的田地抵出去莫说是一万两了,就是一万两千两白银也有人抢着要。 柳掌柜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他没想到这个从京城过来的老板会如此有钱,三万两说拿就拿。 眼看肥肉就要到手了,那点子肉沫也不肯放过,他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三万五千两已经是我能给的最低价了。黄老弟要是出不起这个价格,我可要找找看别人要不要了。” “别别别,柳掌柜。”黄富仁咬咬牙掏出了自己最后的家底,“再加上两间京城东大街上位置很好的铺子,把这个也算进去应该够了吧?” 柳掌柜眯了眯绿豆小眼,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够了够了,黄老板还真是阔气。” 黄富仁微微松了一口气:“那就这样说定了。” 一转头,柳掌柜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份早就拟订好的契约。 “黄老板,不如我们现在就签了这道契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可好。” 黄富仁略加思考后就点了头。 反正银两和地契那些他都随身携带着,他也怕夜长梦多,不如现在就钱货两清。 这样想着,黄富仁当即就从怀中拿出两万两银票和田契地契,放在一旁的桌案上,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印。 柳掌柜看到这厚厚一叠子足足有一指厚的银票,眼睛都直了,忍不住伸出贪婪的手。 赵*明笙觉得这其中有古怪,但是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这时,杏安堂的伙计端着匣子从赵明笙身旁走过,准备去将匣子重新密封起来。 她瞥见匣中宛如人形的人参,有灵光自脑海中一闪而过。 “慢着!” 赵明笙突然出声,吓了正在交易的俩人一大跳。 正准备盖下自己大名的黄富仁被这一喊,停了下来。 “怎么了?”他疑惑道。 赵明笙示意他稍等片刻,然后盯着柳掌柜的眼睛问道:“你这人参两千两一株是吗?” 柳掌柜大言不惭:“莫说是两千,三千都有人要。” 赵明笙将一锭银子掷在桌案上:“好,那我便花五十两买你一根参须。” 柳掌柜阻拦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就在一旁还没来得及合起来的匣子里,揪下一片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参须。 赵明笙嘴角微微勾起,在柳掌柜惊慌失措的眼神中,将那小截参须放入口中咀嚼起来。 柳掌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点一点的将那“参须”吃下,脸色一片惨白,心里只有一句话。 完了! 这下全完了! 随着咀嚼时间的增加,赵明笙明显感觉自己舌面上有明显的麻木之感。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赵明笙吐出口中的残渣,不紧不慢道:“黄伯父先别急着买,要不再好好看看。” 听她这样说,黄富仁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回事?” 眼看到手的银子又收了回去,柳掌柜急了。 “你这丫头在胡说什么!” 赵明笙也不恼,只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我说的是什么,难道柳掌柜不清楚吗?”赵明笙一字一句道,“我说你这匣子里放的不是人参。” “不是人参?!”黄富仁惊得后退了一大步,不可置信道。 “怎么回事,这怎么能不是人参呢?赵妹妹你快告诉我吧!”黄悦心轻轻扯住赵明笙的手晃了晃,满脸的好奇之色。 “《本草经》中有记载,有一味药材名叫商陆。从外观上看,商陆和人参的根茎外形非常相似,但是从药性上来说两者的药性却是相冲相克的!” 也就是说,如果把商陆当人参去治病,这不是在救人而是在害人! “那怎么样才能区分它们呢?” “人参嚼起来有奇香,而这个嚼起来并没有,反倒是像商陆的根须,起初咀嚼起来并无味道,但是长时间咀嚼后舌头会发麻。” 赵明笙顺手又取下一截,递给黄悦心。 “喏,你也尝尝。” 黄悦心迫不及待的塞入口中。 “呸呸呸!好麻啊!”她只嚼了一会儿就麻得受不了,呸呸呸的全吐了出来。 “爹爹,赵妹妹说的是真的!” 赵明笙笑着将手中的帕子递给她,转头接着道:“其实还有一种方法识别,将其横向一分为二,横截面的纹路似菊花的就是人参了、点状同心纹路的则是商陆,又称为罗盘纹。 赵明笙多讲上一句,柳掌柜的脸色便白上一分,到了最后已经面如菜色。 “大家若是还不信,那切开一看便知。” 听到这里黄富仁已经面沉如水,看到柳掌柜那慌张的表情他就猜到这丫头不是空口白牙胡乱一说。 他冷声吩咐道:“那就切。” 柳掌柜也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会暴露,这黄富仁第一次登门的时候,他就派人打听清楚了。 这人不过就是普通富贾商人,而且他之前一直做的是布匹生意,药材生意是最近才开始接触,所以才笃定他对药材并不熟悉。 于是柳掌柜就计划了这样一出偷梁换柱,用商陆伪装成人参,然后当成野山参卖出去。 为了做的天衣无缝,他还特地连夜从上百斤的商陆里挑选,几大麻袋的商陆总共也就挑出来二十多株出来,这些商陆的外形足以和人参以假乱真。 本想今天空手套白狼,好好赚上一笔这个冤大头的钱财,为了怕夜长梦多,他还特意连契约都拟好了带在身上,这黄富仁后面若是发现东西不对,他也可以一口咬定是是他自己后来偷偷换掉了。 却没想到,这还没过夜呢!就被黄富仁身边的一个小丫头识破了,看着不大的小丫头片子居然会是个懂得辩识药材的能人!还这么快就识破了他的计谋! 柳掌柜自然不会让他们再切开来看,带着伙计拦在他们的面前,死鸭子嘴硬道: “一个丫头片子的话,你们就信了?这一株好几千两银子呢!这人参一切开就毁了!” 柳掌柜越是这般阻拦、遮遮掩掩,就越是证明赵明笙的话都对的。 黄富仁冷笑一声:“柳掌柜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区区几千我又怎会付不起。是人参还是商陆,切开后自会分晓。柳掌柜莫不是怕我言而无信?” 他不给柳掌柜诡辩的机会,接着道:“我黄某人岂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切开后若是真人参,这银子自然半分都不会少了你的!” 柳掌柜顶着一脸菜色,心急如焚。 这切开不就板上钉钉了吗?不能切啊! “不卖了不卖了。”柳掌柜以身体护在匣子上,他指挥着几个伙计竟是想直接将赵明笙他们赶出去,他不卖了还不行么。 可是黄富仁也不是好欺负的,虽然最近几年生意不顺,但是好歹在京城混迹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没想到差一点就在这阴沟里翻船! 想到这里他向赵明笙投去感激一眼。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说不卖就不卖,柳掌柜可是当我好欺负?”黄富仁眼神冰冷,就算在贵人如云的京城,他也从来没有受过这般欺辱。 黄富仁大手一挥,他此行也带了几个伙计,一个个人高马大。 他们立刻上前将柳掌柜的伙计拉开,硬生生从柳掌柜手中将匣子夺了过来。 黄富仁从中拿出一株,手起刀落。 点状同心文一圈一圈的盘绕着,再清楚不过了。 事实胜于雄辩,这下子真的完了,柳掌柜面如死灰。 黄富仁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凉凉道:“柳掌柜,你可真真是好样的!” 第43章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黄富仁当即带着伙计将其扭送至官府。 县衙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来凑热闹的人群将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比肩接踵好不热闹。 黄富仁听说过这柳掌柜和县太爷关系密切,所以一路上故意将事情闹大,好让县太爷没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小民见过县令大人。” 黄富仁将今天的遭遇娓娓道来,一处不漏地说完后不忘抱拳道: “今日小民平白蒙受不白之冤,还望大人明察!” 崔函正襟危坐,表面上一副公正无私的模样,暗地里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他对这柳掌柜平时里的所作所为也有所了解,但是因为他孝敬的可不少,崔函对此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柳掌柜的人品本官是了解的,我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柳掌柜听到崔函明显有意帮他开脱,腰板一下子硬气起来。 “对!是误会啊!都是误会!” 黄富仁就知道他们会狼狈为奸。立马差手下将那一匣子假人参和那张幸好没来得及签的契约,一齐呈上公堂。 崔函看完后脸色更沉了三分,这个蠢货做事情留这么多把柄,让他怎么保! 柳掌柜特意提前准备的契约,成了最直接有效的证据,想赖都赖不掉。 在铁证如山目前,崔函是有心替他遮掩也没办法。 根据燕国的律令,凡是以欺诈手段谋取财物者,当处置一百大板。 黄富仁将县太爷快和锅底一般黑的脸色看在眼里,看到他哑口无言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涌起愉悦。 “县令大人若是执意觉得这是个误会,小民这里倒是有个法子,要是柳掌柜能做到我就不追究了,也可以让大家两相欢喜。” 崔函一边眉毛高高挑起,狐疑道:“哦?什么法子你倒是说来听听。” 一旁的柳掌柜一听可以不追究,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黄富仁还没说让他做什么事呢,他自个就先嚷嚷开了。 “我做!我做!什么事都可以!”他可不想挨一百大板,就他这身子骨,一百大板还不要了他的老命! 黄富仁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慢悠悠开口:“若是柳掌柜可以拿出这二十株真人参,我黄某人就既往不咎,还按照约定的价格买下。如何?” 柳掌柜一下子蔫了回去,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野山参他还真有,但是数量远没有这么多,顶多十株。况且,他之前订下的价格,原本就是为了设套,所以报价故意低了许多,他手中的野山参可远远不值他给出的这个价! 要是让他以低价将手中的人参出售,那不是在他心头上割肉吗? 柳掌柜终于感受到了什么是作茧自缚的滋味。 况且他要是有这二十株人参,为什么不自己拿去京城卖,反倒是让别人白白赚去这便宜。 但是在割肉和丢性命两个选项中,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交出手中的野山参。 “我、我手上有十株野山参。就按这个价格全部给你!”他讨饶道,“黄老板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马可好。” 黄富仁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野山参虽然稀有但是青山这边却比其他地方都要盛产,他就知道这家伙手上一定会有货,而且数量也大大出乎了他的预计,他原以为这柳掌柜手上有个五六株就了不起了,没想到居然有十株。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烂好人,别人欺他辱他,他不百倍奉还也要如数奉还才对。 “柳掌柜这算数似乎不怎么好,这契约上可明明白白写着二十株野山参呢。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变成了十株。”黄富仁一点都不打算就此放过。 “好了好了!” 门口围了一大堆人,一个个叽叽喳喳,崔函被他们吵得头大。今天事情闹得这么大,他要是处理不好,搞不好就会影响到他辛苦建立起的政绩,这马上就到任期了。他不允许有半点闪失。 “柳掌柜如约卖给黄富仁十株野山参,剩下的十株充做五十大板。你俩可有异议?” 柳掌柜没想到自己孝敬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落个不偏不倚。 他在心中冷笑一声,果然这些贪官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但是他面上不显,嘴上还得感谢着:“多谢大人开恩。” 还好五十大板他应该还是受的起的,如果再能让施刑的人放放水,那这顿苦头也就不痛不痒过去了,不知道会经历怎样痛楚的他还在暗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黄富仁的目的达成,自然也没有任何异议。 “大人英明!” 崔函实在不愿与这些人再多纠缠,随便指定了一个衙役命他行刑,下完了命令就一甩袖袍躲去了后堂寻清闲。 被点到命的衙役,拿起棍棒的手都是颤抖的。 不是害怕。 是激动。 十岁那年,他的父亲得了很严重的病,当时青康镇上已经被挤兑的只剩下杏安堂一家药堂了,而想在杏安堂看病必须先交五两银子。 他借遍所有的亲戚邻里,攒了一个月,终于好不容易凑齐了五两银子。 他揣着五两银子带着父亲去医治,却被拒之门外,原因就是他们涨价了。不到一个月的光景,他们就张到了十两银子。 任凭他苦苦哀求,这杏安堂的柳掌柜就是不为所动。甚至还嫌弃他们堵在门口影响了他们的生意,派人将他们驱赶开。 推搡中,本就身体不好的父亲一头栽倒了地上,在他的哭喊中渐渐失去了呼吸,就死在杏安堂门外。 这件事是他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痛。 他视而不见柳掌柜递来的银子,眼中含泪,一棍棍敲下,手下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丝毫没有放水之意。 柳掌柜没想到这衙役如此不知趣,下手也太狠了,痛得他哇哇乱叫。 随着一棍棍的落下,柳掌柜一开始还有力气喊上两句,后面渐渐就没声了。 衙役一边毫不留情地下棍,一边狠狠抹去框中未滴落的泪。爹,您看到了吗?孩儿这也算为你报仇了。 五十大板实实在在的打完后,柳掌柜人只剩下微弱的呼吸了。 赵清越听闻妹妹进了县衙,匆匆忙忙从书院赶了过来。 “你没事吧!” 他从头到尾仔细打量了一遍赵明笙,确定了她没有少一根毫毛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夫子最近给他布置了一篇文章,他已经在书院不眠不休了两天两夜,可当有人告诉他说看见赵明笙进了县衙,他立刻抛下了手中的书卷,几乎是用跑的赶到了县衙。 赵明笙看到他眼下的青痕有些心疼。 “我无事,倒是哥哥,学业要紧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 她在心底盘算着得好好给赵清越补一补了。最近备战秋闱,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消瘦了不少。 正想着,柳掌柜的儿子柳其昌也姗姗来迟。 更准确的说他是被小厮一路架着过来的,脸上还带着酒后的红酝,脚步虚浮,一脸醉意。 从赵明笙身边路过时带起一阵熏人的脂粉味,不知道刚从哪个温柔乡里赶过来。 被小厮架到此处的他开始还耍着少爷脾气,嘴里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看到自家老爹皮开肉绽的伤处,柳其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酒醒了大半。 “爹啊!你咋伤成这个样子了。” 柳其昌四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扑到了柳掌柜的身上,抱住他就是一顿子哭嚎。 被打了五十大板的柳掌柜像坨烂泥一般瘫在地上,还没等他缓过来,就感觉不知道被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狠狠地压住伤处,疼得他差一点就过去了。 耳畔的哭嚎声提醒着他,这个不长眼的东西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好儿子。 柳掌柜有气无力道: “你你给我起来你要压死你老子吗” 柳其昌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不小心压到自己老爹的伤处了,他赶紧弹开。 柳掌柜被他这一动又是一阵剧痛,连闷哼都发不出来了。 柳其昌彻底慌了神,除了哭,什么也不会。 许是哭声太吵人,竟是硬生生又将柳掌柜唤了回来。 “我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丧!”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吩咐道:“还不快找人将我抬回杏安堂去医治” 柳其昌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赶紧吩咐伙计来抬人。 事情稍微告一段落,黄富仁对赵明笙此次的相助感激不尽。拱手道谢:“这次还是多谢你了。” 说着就要对她行大礼。 赵明笙哪里受得起长辈的礼,连忙侧身避过了。 “黄伯父不必多礼,我和黄姐姐一见如故,今日相助也是小事一件,不值一提。” 黄悦心听了这番话,感动的都快要哭出来,原来不止她自己在一厢情愿,她在赵妹妹心中的分量也如此之重。 她从袖中伸出手,握住了赵明笙的手不愿放开。 黄富仁是越发的喜欢这丫头了,不卑不亢、进退有礼、居功不傲。他情不自禁地点点头,也为自家闺女能交到这样的朋友感到庆幸。 连带着她身旁的那位年轻男子都看着顺眼许多,看着就一副玉树临风之象,一听说是赵明笙的哥哥,立马上前攀谈。 一旁手忙脚乱指挥着伙计抬人的柳其昌听到略带熟悉的声音,扭头看去。 一眼就瞅见了正在顾盼浅笑的赵明笙,和她身旁玉树而立的赵清越。 瞬间就明白了今天父亲所受之苦究竟是何人所赐,顿时呲目欲裂:“是你们捣的鬼!” 第44章 柳其昌一双红眼珠子死死地瞪住他们,忍不住冲向前来。 “就是你们,把我爹害成这样的?” 赵清越默默地上前一步拦在他面前,将赵明笙护在身后。 “是他自作孽。” “对!是他先使坏骗我爹爹的!”黄悦心在一旁娇憨道。 柳其昌一口恶气梗在胸口,气得他眼冒金星。 他想将新帐旧帐一起算,可眼下不是时候。那边伙计正手忙脚乱的将人抬起,就等着他的吩咐好往回送人。 他袖中的拳头攥紧又松开,还是救治自家老爹要紧,再耽误下去人就没命了! “你们给我等着。”他恶狠狠地撂下这句话,转头吩咐伙计道:“我们走!” 柳其昌带着伙计和已经痛晕过去的柳掌柜飞速离开了衙门。 这罚也罚了,打也打了,热闹也看完了,周围的人群这才零零散散的散去。 赵明笙与黄家父女也在衙门口作别。 赵清越原本想送妹妹回家,又被夫子叫回了书院。 在赵明笙一再表示她自己一个人也可以之后,赵清越这才放心离开。 赵明笙走在大街上,正准备坐牛车回村子。就见大街上的人群不约而同的都望向一处。 赵明笙也顺着人群的目光看去,镇上西北角的一处有烟起,直上青天。 这烟看着不像煮饭升起的袅袅炊烟,而像是烧着了东西的黑烟,怕是哪一家着火了。 望着西北升起的浓烟,赵明笙记得宴琢的院子似乎也是这个方向,而且他们家周围,除了他们以外,没有其他的住户了。 赵明笙的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为了能让自己安心,她决定还是去确认一下。 除了她以外,还有很多热心的百姓,也自发的往那边赶,这要是真着火了,还可以帮上点什么忙。 等到了跟前,赵明笙的担心还真没有多余,冒着黑烟的不是别家,正是宴琢的院子。 但是奇怪的是,除了厨房不断冒出的黑烟,其他地方并没有想象中的火光冲天,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她在院中唤了景流和宴琢的名字,均无应答。 没人在家? 那厨房的烟是怎么回事,别告诉她是在熏腊肉。 况且景流的伤势应该还在卧床静养才对。 赵明笙只好走进景流的屋子,见到人完好的躺在床榻上休息,睡得正香,她不由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他能睡还是心大。 赵明笙不知道厨房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得快些离开这里,火势要是蔓延过来可就糟了。 她伸出手将景流晃醒。 糊烟味很快就从厨房弥漫到了屋子里。景流鼻尖微微抽动,不知道是被摇醒了,还是闻见了糊味,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看见赵明笙时还吓了一跳。 “赵家小娘子?”他疑惑地出声,不知道赵明笙为何会出现在他的房中。 “我之前在院子里喊了,但是没人应我便自己进来了。” 听赵明笙这样说景流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因为后背的伤,他喝的药里有麻醉镇痛的效果,所以才会这样一睡不醒。 “有什么东西糊了吗?”景流抽动鼻翼,鼻端是挥之不去的焦糊味。 赵明笙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道:“厨房好像着火了。不过还好火势好像不大,幸好宴琢不在家” “哦,我就说哪来那么大烟呢。”他看着房梁之上盘旋不散,肉眼可见的烟雾慢半拍的反应过来。“着、着火了?!” 景流不顾背后的伤,挣扎想要起来。 “你别乱动,小心后背好不容易缝好的伤口又要裂开。” 赵明笙连忙将他按住。 景流急了,低吼着道:“王爷没有说他今天要出门啊!” 赵明笙愣住了,她进来的时候瞧了,宴琢不在书房也不在他自己的屋子里,就以为他是出去办事了。 现在景流告诉她,宴琢还在这个院子里。 那只有那间浓烟滚滚的厨房,还没有去看过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 赵明笙再次按住想要起身的景流,咬咬牙道:“你躺着,我去!” 不等景流反应,她便跑出了屋子,用灵泉将帕子打湿后,覆在口鼻之上,冲进了浓烟滚滚的厨房。 四周的浓浓烟呛鼻又刺眼,整个厨房都是烟,让人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赵明笙隐隐约约看见灶台前站着个人。 她犹豫的开口:“宴琢?是你吗宴琢?” 灶台前的人这回总算是听见了,他转过头。 露出一张乌漆嘛黑的脸。 赵明笙: 宴琢转过头看见她的时候微微有些惊讶,但是他很快又将头扭了回去,继续专心致志的熬他的粥。 而那锅已经糊成一团惨不忍睹的粥在他锲而不舍的搅动下,已经黑的冒泡了,和宴琢刚刚转过来的脸黑的有得一拼。 赵明笙快速的检查了一番,好在是有惊无险,只是锅糊了而已,并没有着火。 她赶紧先把火灭了,免得又出现什么意外。 “珩王殿下,快随我出去吧!”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烟熏火燎的滋味,她喘息着道。 “咳咳,等一下,我、我马上就熬好了。” 赵明笙发现宴琢的脸色已经憋的有些发红了,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拉起宴琢的手就往外跑。 “你”感受着指尖的温热,宴琢惊讶道。 他不明白,好好的熬个粥,为什么要跑? 直到跑到院子里,赵明笙这才拿开捂住口鼻的帕子,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宴琢看着自己被松开的手掌,有一瞬间的充楞。 “我的粥” 赵明笙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就见男人好看的眉毛拧作一团,目不转睛地盯着厨房的方向似乎有所留恋。 “暂时不能进厨房了。那里烟太多了,吸多了会有危险。” “危险原来那些烟雾是不正常的吗?”男人的脸上出现一丝迷茫,看上去有些无辜。“我还以为做饭的时候都这么大的烟。” 赵明笙: “怎么是珩王殿下自己在做饭啊?阿华、阿田他们呢?” 阿华和阿田分别是院子里的管家和厨子,赵明笙上次来还见到了,这次怎么没看见他们不由好奇问道。 “他们俩有事,今天请了一天假。”宴琢一边解释着,一边还时不时地瞟向厨房的方向。 赵明笙叹了口气道:“那可真是太不凑巧了。” “景流的伤口还未愈合,我想给他熬碗粥补补身子。” 宴琢的一片好心令赵明笙动容,只是 她回想起那锅咕嘟咕嘟冒着黑泡泡的粥,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连忙打消了宴琢这个危险的想法,“厨房的事交给我来,珩王还是先去梳洗一番吧。”她轻轻点了点脸侧示意道。“衣服还有脸上都脏了。” 宴琢对着水缸虚照了一下,看清自己被熏的跟锅底一般的脸后,脸色沉了下去,看起来好像更黑了一些。 趁着宴琢去清洗换衣的时段时间,赵明笙将厨房的门和窗都大敞着,通了小半个时辰的风,这才将烟雾散去。 烟雾是散去了,赵明笙心中的阴影怕是一辈子都散不去了,为什么会有人煮个粥都能差点把厨房点着? 她微微有些感慨原来无所不能的战神也有不擅长的地方。 宴琢沐了浴,更了衣,回到屋子的时候手上还端了一什物。 赵明笙看清他手上端了什么之后,心下一窒。 她好不容易将厨房其他地方打扫干净,还没来得及将锅里的东西清理干,就又被宴琢逮着机会端了出来。 怎么就不放过那碗粥了?!! 赵明笙看着眼前这碗黑漆漆的粥,不由替景流捏一把汗。 但是她也不敢出声提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宴琢把粥端给景流。 一听说这是宴琢特意给他熬的粥,景流整个人都有些激动。 他慢腾腾的挪坐到桌边,端起了那碗看上去喝了会死人的粥准备开动。 “我还没喝过王爷亲手熬的粥呢!”景流一脸幸福道:“这黑米粥看起来真不错!” 赵明笙不忍心戳破他的幸福泡泡,告诉他这其实是用白米熬的。 后面的事情赵明笙都不忍心看下去了,那碗粥,景流只喝了第一口,面部就开始抽搐。 她连忙趁人不注意用茶杯掩饰,实则灌了一茶杯灵泉,递给景流。 景流喝下后这才觉得好多了,刚刚差一点,他就要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了。 这下宴琢也发现了自己熬的这碗粥可能不太美味。 “别!!!” 赵明笙和景流还来不及阻止,就见他给自己舀了一勺子。 宴琢面无表情的咽下口中的米粥,起身端起碗拿去外面倒掉了。 再回来的时候,赵明笙明显发现他的脸色好像更苍白了一些。 这碗“白米粥”的威力未免也太强大了吧! “阿田今天请假了。你们还没吃饭吧?” 景流又瘫回床上,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那你们想吃什么?我来做。” “除了粥我都可以”景流是对粥有阴影了。 虽然很同情他,但是赵明笙还是坚决的拒绝了他,“不行,你现在有伤在身,你只能喝粥。” 她转头看向宴琢,问道:“珩王殿下想吃点什么呢?” “宴琢。” “啊?” 看到赵明笙一副迷茫的样子,他又重复了一遍:“叫我宴琢。你刚刚不也这么叫我了吗?” 赵明笙语塞。 刚刚那是情急之下才脱口而出了珩王殿下的名字,现在怎么能一样? 正想拒绝,可看到宴琢眼中坚定的神色,赵明笙只好把口中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好吧,那宴琢你想吃什么?” 宴琢满意地弯了唇,露出点笑意。 “都可以,我不挑。” 第45章 “轻、轻点!你是想疼死我吗!” 杏安堂内,上药的伙计下手不小重了一些,撅着屁股的柳掌柜立马痛得冷汗直下。 “爹你忍一下,马上就好了。”柳其昌在一旁劝道。 等伙计上好了药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父子二人的时候,柳其昌才迫不及待的问道: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县太爷那边不是这几年一直打点的很到位吗?为何今天还会如此不留情面,当众罚你五十大板。” 他不提还好,一提就让柳掌柜心里窜起无名之火。 柳掌柜略加激动道:“都是喂不熟的狼!” 怒火牵动了屁股上的伤势,痛得他又是一声惨叫。 这些年不说逢年过节,就是平时每月里都少不了给崔函的孝敬,没想到却养出来一头翻脸不认人的白眼狼。 “爹你身上还有伤呢,你先消消气。”柳其昌一边劝慰,一边又问道:“那个黄姓商人又是怎么回事?”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把父亲抬回来到上药,这么长时间他还没有机会好好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想用商陆充作野山参,高价卖给他。没想到居然被身边的那个小丫头识破了!” 柳掌柜一想起他辛苦攒下的十株野山参就这样低价贱卖了出去,就忍不住的肉痛。他从前也不是没有用过这招挂羊头卖狗肉,而且屡试不爽,没成想竟然在今天翻了车。 那黄富仁捡了大便宜不说,还害得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受了五十大板,当时围观的青康镇的百姓不在少数,他这老脸算是丢完了。 “父亲你说的那个小丫头可是穿着鹅黄色衣裙的那个?”柳其昌向父亲确认道。 “对,就是她。”柳掌柜磨着后槽牙,恨恨道。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柳其昌袖中的手紧紧地攥起,那日在面摊所受的屈辱一下子又涌上心间。那脱臼的手腕也仿佛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此仇不能不报! “父亲可知,她是赵大夫的女儿。” “哪个赵大夫?”柳掌柜一时竟没有想起来。 “就那个前不久刚刚离开我们杏安堂的赵大夫。” 柳其昌当日想本想拿捏住这个赵大夫,好让他主动开口命赵清越来向他道歉。没想到这赵大夫也是个硬骨头,宁可离开杏安堂也不愿意听他的。 经过柳其昌这一提醒,柳掌柜这才想起来。 “我想起来了,他走后我还因此将你训了一顿。” 这个赵大夫医术高明,杏安堂有他坐镇,柳掌柜也安心不少,所以尽管知道他经常私自从家配药带给病人,但是为了留住*这块招牌,柳掌柜也就睁一只闭一只眼就随他去了。 知道这个活招牌因为儿子的几句话被气走了,他还因此对柳其昌发了好大的脾气。 没到到那个丫头,居然是他的女儿。 “他可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柳掌柜冷哼一声,“既然他不义,那就别怪我不仁了!” 他将柳其昌唤至面前交代了两句。 柳其昌听完后面露喜色,这个法子也太绝了!要是能成,这赵家的好日子就算是到头了。 “爹爹你就放心的交给我吧!”正好也可以借此机会一报面摊上的仇,他当即拍着胸脯保证:“我一定会做好这件事。” 说完了赵家的事,柳其昌又想起来今天县太爷的态度。 他有些犹豫道:“既然县太爷都这么不给我家面子了,那我和崔鑫是不是也不应该走太近了。” 他今日正是和崔鑫在一块喝花酒,喝的正高兴,突然有小厮匆匆进门俯在崔鑫耳边说了些什么。 他再一抬头就发现崔鑫面色有异, 崔鑫急忙随意敷衍了他几句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酒楼,像是故意躲着他。 上一刻还在和他称兄道弟的人,下一秒就像把他当瘟疫一般避之不及,柳其昌没弄懂他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人家毕竟是县令的儿子,他不敢阻拦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人走了。 留下他独自一人喝闷酒,一不小心就喝大了。 过了好一会儿,家里的伙计才在酒楼找到他,将他架去县衙。现在回想起来,这崔鑫一定是一早便知道了消息,所以才这般作态。 “亏我还把他当兄弟!他让我帮忙对付那药铺,我也帮他了。没想到就是这点风吹草动他就开始急着和我撇清关系了!” 柳其昌只觉得自己被耍了,一拳捶在桌案上,然后捂住自己的手呲牙咧嘴、痛得跳脚。 “药铺又是怎么回事?”这回轮到柳掌柜发问了。 “那崔鑫前一阵子在药铺吃了憋。”柳其昌有些幸灾乐祸道:“他打也打不过别人,就来找我想法子。” “他想要药铺的七宝美髯丸方子,明得拿不到,那我们就来阴的。我从杏安堂选了个资质不错又中心的学徒,将他送到了药铺,叮嘱他一有机会便将那方子偷出来。”他为自己的计谋感到得意。 听说可以偷到七宝美髯丸的方子,柳掌柜的眸子里冒出了贪婪的光。 但是经历了今天的事,他有些不确定道:“既然县太爷都这么不给我家面子了,那我和崔鑫是不是也不应该走太近了。” “不。”柳掌柜摇摇头道:“你继续和他相处着,后面还有他的用。要是事情败露了也可以推给他,就说是他指示的。” 姜还是老的辣,柳其昌懊恼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他点点头道:“一切都听爹爹的。” 两边都各怀心思。 这边赵明笙打扫出了厨房,发现里面食材还不少。 她注意到一只拾掇干净的老母鸡,刚好可以拿来炖汤。景流受伤、宴琢身体看上去也不怎么好的样子,每次见到他都是脸色苍白。 这当归黄芪鸡汤最是滋补了。 打定了注意,赵明笙这便撸起袖子开动了。 但是她忘了,这里不是赵家,没有随时可以取用的药材。这当归黄芪鸡汤最重要的便是当归、黄芪、枸杞等药材。 现在去药铺买怕是来不及了。 赵明笙灵机一动,将袖中装有九阳补气丸的瓷瓶拿了出来,随手倒出一颗。 将洗净的鸡塞入砂锅中,到了放药材的步骤,她直接将光滑的药丸一分为二投入了锅中。反正都是补血益气的功效,一样的。 炖汤的功夫,赵明笙又炒了两道菜,一道酸辣娃娃菜、一道糖醋排骨。她不知道宴琢的喜好,所以选择了这两道菜,刚好一荤一素,一辣一甜。 至于景流的粥,那就更好办了。煮粥的时候加上一些鸡汤里的汤汁,等鸡汤熬好后,取下一块熬的软烂的鸡肉,再将其撕成细丝,细细地铺在粥上,最后撒上一些翠色的葱花,一道香气扑鼻的鸡丝粥就完成了。 汤还没出锅,香味就已经飘散四里。 宴琢还是头一次,在膳食还没端上桌之前,就已经等候在桌前。因为真的实在是太香了,他在书房里就闻到了,也无心再办公了,索性就出来等。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陆续摆上了桌,景流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自己慢吞吞地挪到了桌前。 平时两人相处之时倒也随意,加上景流身上有伤,所以这段时间两人都是在一个桌上吃饭。 赵明笙放下最后一锅鸡汤,正准备离开,却被宴琢叫住。 “今天真是辛苦你了,你也还没吃饭吧?不如和我们一起?” 赵明笙刚想摇头,可腹中的饥饿感出卖了她。 “咕叽” 确实今天忙了一天,她连午饭都还没来的急吃。 宴琢听力明锐,这点声音自然瞒不过他的耳朵,他嘴角忍不住勾起小小的弧度。又怕姑娘家脸皮薄会不好意思,于是下一秒又扯平了唇角,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赵明笙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她刚刚是不是看到宴琢笑了? 不过她确实也饿了,倒也不计较那么多了。 她点点头道:“好。” 奶白的鸡汤上点缀着零星的金黄色油珠,薄薄一层,看起来并不油腻,一碗下去反而让人食欲大开。 宴琢在景流对鸡汤蠢蠢欲动的时候,轻轻咳了一下。 吓得景流立马收回了作案的手,可怜巴巴地捧起了自己面前的白粥。 虽然这碗白米粥比起之前那晚“黑米粥”要正常多了,可是在这么多吗,美味的承托下,它是如此的平庸。 “这鸡汤对你来说油性还是有些大了。”赵明笙安慰道:“你还是喝粥吧,味道也是不错的。” 景流有气无力的应了,一边看着鲜美的鸡汤,一边舀了一勺白米粥放入口中,打算用一饱眼福来代替一饱口福。 一白粥口下去,他的眼睛里亮起了光。 “好吃!” 没想到普普通通的白粥竟然也如此美味,他一勺接着一勺的往嘴里送着,不一会儿就吃完一碗。 “还有吗?”景流期待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有,我去给你盛。” 赵明笙早就料到,连她们家的崔二狗都饭量惊人,像景流这样人高马大的只吃一碗肯定更是不饱,所以她特意熬了一大锅。 她接过景流的碗,刚离开椅子就听后面传来一句。 “如果多的话,麻烦给我也盛一碗。” 是宴琢的声音,还带着一丝的不好意思。 赵明笙惊讶地回过头,就见到他的脸上闪过一团可疑的红酝。 宴琢有些不好意思的清咳了一下。 “如果不多的话就算了,给景流留着吧。” 他不是故意要和属下抢食的,都怪景流吃的太香了! 赵明笙笑弯了眉眼,这样的宴琢看起来竟意外的有些可爱。 “放心,多着呢。”她道。 第46章 好在赵明笙有先见之明,熬了一大锅的鸡丝粥,不然可能真的会不够分。 除了鸡丝粥,糖醋排骨也意外的受欢迎。 修长的手指夹住排骨的两端,趁着酱汁还没流下来的时候用唇瓣抿去,再用贝齿轻轻撕咬之下,排骨上包裹着浓郁酱汁的肉便离了骨。 唇齿轻抿间,松软的肉连同包裹的汤汁一齐与舌尖共舞。 倒是那碟子酸辣娃娃菜,相比之下就有些无人问津了。 也不知道宴琢是不喜欢吃素,还是不喜欢吃辣。 赵明笙倒是挺喜欢,用水焯过的娃娃菜去掉了苦涩,只剩下甘甜,口感也十分的脆爽。淋上的酸辣汁十分开胃又清爽,在这炎热的天气里吃上一口简直舒爽。 反正这顿饭,除了景流,其他人吃的都很开心。 饱餐过后,赵明笙返回到了镇子上,她估摸着自己回去该晚了,怕是赶不及做晚饭了。 正巧街边的烧鸡店里,飘散来一阵烤鸡的香味。 “崔二狗好像还挺喜欢这家烧鸡的。” 这样想的,她便掏钱买下了一只烧鸡,老板利落的用荷叶帮她包装了起来。 买好了烧鸡赵明笙便准备坐牛车回去。 这时候,她不经意间听到了街尾巷口的议论声。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 “什么什么?”感觉有八卦的样子,立马围了一群人过来。 “烟柳阁的那位柳姑娘,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崔少,前几天还被宝贝的跟个什么似的,这两天就失了宠。” “害,就这?”地摊旁的地痞不屑道。 “还什么柳姑娘,在这青康镇上谁不知道她是烟柳阁的头牌柳莺莺,这点破事又有谁不知道?” “就是、就是!”等着听八卦的吃瓜群众也都有些不耐烦的迎合道。 最开始散布八卦的人急了,“谁说我只知道这些了?” 他小眼一眯故作神秘道:“那你们可知,她究竟是何事得罪了崔少,而且她如今已不是烟柳阁的头牌了!” 这句话倒是在人群中引起不小波动,柳莺莺的容貌,他们这些人当中还是有不少人见过的,那是当之无愧的头牌,怎么就突然换人了? 他们也就知道个囫囵,在具体一些的就不知道了,因此齐齐摇头。 见大家都不知道,那人神气十足道:“崔少想要那‘神药’的方子,那柳莺莺劝阻不成,反倒惹得崔少恼羞成怒,将她推了一把,好巧不巧就撞在了桌角上,顿时就血流如注啊!” “好在杏安堂的大夫救治及时,人倒是救回来了,只可惜那额头上恐怕是得留下不小的疤了。” 众人一阵唏嘘。 赵明笙听着也愣了一下。 她突然想起那天见到的柳莺莺,庸脂俗粉却也难掩其清丽面容。 还有那双被她扶起时含泪的浅眸,真如书上所说的那般。 泪珠若得似珍珠,拈不散。 而如此好看的面容,居然就这样被崔鑫毁了?这厮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她心里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小娘子,你还走不走啦?” 一旁牵着牛车的大爷,见他迟迟不上车,等的有些着急,于是便开口询问道。 赵明笙回过神来,“这就走。” 她暂时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办法,能帮到这位柳娘子,只好等回家后再从长计议。 赵明笙提裙坐上了牛车。 这次依旧是乘着夕阳而归,但是赵明笙的心境却和上次相比发生了一些变化。 夕阳像是黄昏中的最后一抹血色,对这片大地恋恋不舍,被拉长的身影也显得那么单薄,可是尽管再不舍,她总归是要离去的。 远处的霞光,随着最后一抹残阳的消失,渐渐凝成一抹暗云,笼罩在这片土地上。 赵明笙带着心事回到了赵家。长长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心绪复杂。 “你终于回来了!” 崔岑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么有朝气,今天赵明笙回来的有些晚,他已经在门口等候了很久了。 “怎么了?”凑近了,他才发现赵明笙今天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 赵明笙犹豫了许久,还是打算说了出来。 “我有一个朋友”赵明笙觉得不太妥,改口道:“不,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路人。” “嗯,然后呢?”崔岑耐心地听着。 赵明笙踌躇道:“我今天无意间听到了一些关于她的事情,她最近好像过的很不好,遇到了许多坏事,我听了竟也觉得有些难过。” “傻瓜,你难过什么。每个人所遇见的事都有他的机缘在其中。”崔二狗伸出手将她的头发揉乱,也打乱了她心底的难过。 “比如说我被人打断腿扔在了山上,要是没被你发现说不定就死在山上了。”他拿自己做例子,提起当初的事情已经一脸的淡然。“这是一件坏事,但也正是因为这件坏事让我遇见了你你们。” 说这些话的时候,崔岑的声音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如果他没有遇到这些坏事,也就遇不到赵明笙,更不会体会到如今的精彩生活。 “所以,你确定这些坏事对她来说就只是完全的悲剧吗?” 很多时候坏事不一定是完全的悲剧,好事也不一定就是完全的喜事。所以我们有时候不能光盯着一处坏事而过度悲伤,或者盯着一处好事过度喜悦。 赵明笙肩膀松散了一些,崔二狗说的也对,事物都是有两面性的。 她也应该往好处想想,虽然柳娘子失去了崔鑫的宠爱,但是能离开崔鑫那种不怜香惜玉小人的身边,对她来说也是幸事一件。 “你有功夫在这里难过,不如想想怎么帮他?” “我真的可以帮到她吗?”赵明笙反复确认道,眼眸亮晶晶仿佛有光芒汇聚在其中。 “你这么厉害,当然可以。”崔岑宠溺地将她被揉乱了的发丝,又顺了回去。 赵明笙握紧了袖中的手,暗暗下定决心,她一定会想到办法去帮柳娘子! “对了,你说的这个朋友是男是女?”崔二狗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是一位娘子。”赵明笙想也没想顺口答道。 崔岑的嘴角上扬:“嗯,那没事了。” “走吧,晚上吃烧鸡!”赵明笙晃了晃手中提的荷叶包。 崔岑立马盯的眼睛都直了,他咽了咽口水,装作若无其事道:“走吧,就等你了。” 饭桌上烧鸡的两个鸡腿,一个分给了孟氏,一个分给了赵明笙。 不久前才吃得饱饱的赵明笙,摸了摸自己还鼓着的肚子,看着碗中的大鸡腿,有些犯了难。 “我在外面吃过了,你们吃吧。”说着她将碗中的鸡腿夹给了崔岑。 “我就说刚刚在门外,就闻到你身上有鸡味,但又不像是烧鸡的味。” 崔二狗鼻尖耸动了几下,笃定道:“是鸡汤的味。”他又嗅了几下,这下不淡定了:“居然还有我最爱的糖醋排骨!” 赵明笙:真不愧是狗鼻子!这都能闻得出来! 她好不容易用承诺他生日那天做一大盆糖醋排骨,才将人安抚下来。 等赵父他们用完饭后,赵明笙便催促着赵父来到了药房。 赵父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女儿如此着急。 “何事如此慌张?” 赵明笙开门见山地问道:“爹爹,有没有什么可以疗伤止血或者去疤的药方。” 赵明笙想了很久,她现在能帮柳娘子的也只有这些了。 “有到是有,不过这两个方子上的药材都很稀有,很难在山中找齐。”赵父思考后说道。 “还请爹爹将这两个方子给我。” 就是再稀有的药材,她也一定要找来。 赵父看见自家女儿眼神中的坚定,便也不再劝阻了。 他在药柜中翻找许久后,终于在某一处积灰已久的书本中找到了那两张药方。 赵明笙看着手中的药方,将上面的药材一个一个的念了出来:“白术、羌活、独活、苍耳、桂枝、地黄、红花、寸冬、五灵脂、水蛭” 其他的药材名字她都很熟悉,可是这水蛭和五灵脂,她却是听也没听说过。 赵明笙不由问了出来。 “爹爹,这水蛭和五灵脂是何物?” 赵父就知道这两个赵明笙不认识,就等着她问呢! “水蛭其实就是蚂蝗。” 他一说这个名字,赵明笙就知道了。因为《本草经》中有提到过蚂蝗,蚂蝗晒干以后,用于血瘀经闭,是一味性寒可抑制伤口流血的药材。 “那我在哪里才能采到他呢?”书上并没有说在哪里才可以采到蚂蟥。 赵父摆摆手,有些哭笑不得道:“蚂蝗可不是像那些草药一样,长在山里,它可活的。”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蚂蝗一般生活在稻田里,或者浅水洼里。” 赵明笙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那五灵脂又是什么呢?一定也很珍贵吧?” 光这名字听起来就很珍贵的样子,令她不由正色了两分。 这句话刚问出口,赵明笙就发现赵父的神情有些古怪,像是想笑又忍耐着。 “五灵脂也叫做寒号虫粪,橙足鼯鼠也叫做寒号虫。这种橙足鼯鼠会在树林间飞,最喜欢吃的便是树冠最顶端的嫩叶,所以它们的粪便也非常的有用。” 但是这种橙足鼯鼠非常难见,在青山外围几乎见不到了,更别说是它们的粪便,要找到他们,必须往大山的更深处去,但是大山的深处危险重重,所以赵父说难得的药材正是这一味。 赵明笙不敢置信的瞪圆了双眼。 “爹爹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味药材是老鼠屎???” 第47章 第二日。 风和日丽,白云像浮絮一般浮在天空之上,给湛蓝的天空增添一抹纱雾。 赵明笙早早的来到药田,一是为了打理药田,二是为了采集方子所需的药材。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细心打理,药田里草药的长势十分喜人。 白术虽然还没成熟,但也长了有半人高,正是出蕾的时候。 赵明笙拿着一把小剪子,把花蕾最大的那朵剪下来,留下可以做来年的种子。放入布袋子里,回去挂在屋檐下,那里阳光充足,要不了半个月就能脱种。 剩余那些还未开蕾的,会吸收多余的养分,所以也要剪下来。完成了脱蕾这一步,就可以等待成熟了。 蔬菜苗圃里的西红柿也脱了秧,结出青涩的果实。 虽然这苗圃里的蔬菜没有空间里长得快,但是在灵泉的浇灌下,赵明笙感觉也会很好吃。 等成熟以后吃不完的可以拿去镇子上卖。 之前王大婶家又送来了一麻袋土豆,吃不完的就被赵明笙切成块埋在田里,等秋天的时候又可以收获许多土豆,到时候就可以做更多的土豆粉了。 赵明笙只用了小半个上午,就将方子上大部分的草药找齐了。 这样的话,就还剩下水蛭和寒号虫粪这两种药材。 水蛭出没在水稻田里,体型小又善于游走,经常神出鬼没。趁人不备便悄悄吸附于人的皮肉上,用口器吸食皮下的血肉,是一种令许多庄稼汉都头疼的东西。 流血都是小事,最怕就是被它黏在皮肤上,咬住不松开口。 这时候千万不能强拉硬拽,而是用淡盐水,或者童子尿浇之。 赵家的田地都是旱田,但是赵明笙记得王大婶家就有一处水田。 去到他们家一问,果然。 王大婶家水稻田里的水蛭都快泛滥成灾了! 连她自己都吃过这玩意的不少的亏,每回下水田她都得先把自己裤腿扎紧,都捂严实了这才敢下去,可这样干起活来又不利落,被水浸湿了的衣服,格外的沉重。 所以一听说赵明笙要找水蛭,立马爽快地让她去自家田里抓,她可是恨不得水田里的水蛭都被抓光才好。 水蛭这东西对血腥味最是敏感,所以要想抓到水蛭还得靠鲜血去引诱。 用一把干稻草两头捆绑后,中间的部分浸泡在鸡血中,让稻草的每一根秸秆都吸满了鸡血。 水蛭闻到了稻草中的血腥味,自然会钻进去吸食。 正巧休假的崔岑非要跟着一起,赵明笙只好带上了这个免费的苦力。 这短时间在赵父的细心照料下,崔岑的腿已经好了许多,现在不靠拐杖的支撑,也可以走上好长一段路。 崔岑扛哧扛哧地抗着一捆子稻草跟在赵明笙的身后,嘴角却难掩地微微上扬。 这段时间做什么都是赵明笙在帮他,现在他终于也可以帮到赵明笙了。 到了水田跟前,赵明笙举目四望,在田垄边上发现了一块石头。 她刚准备上前,崔岑放下手中的稻草,先她一步将石头抱起,放在她的脚边,还细心地拂去了表面的灰尘。 “坐吧。” 赵明笙一时失笑,崔二狗怕是想差了,她摇摇头道: “这石头不是拿来坐的。” 崔岑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那你要石头干嘛?” “石头是用来压重的。”赵明笙解释道。“稻草上系两根麻绳,一根绑着石头,借着石头的重量,才能让稻草能顺利的沉下去,而不是浮在水面上。另一根留在岸上,方便收取。” 崔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将绑上石头的稻草沉入水田后,他转过头问道: “然后呢?然后我要干什么?” 崔岑照着她的吩咐做完了,回过头眼巴巴的等待着她下一步指示。 赵明笙替他拍去了肩膀上的稻草,璀然一笑道:“然后你就该回家吃饭了。我们两个时辰后再来。” 为犒劳崔二狗,赵明笙中午做了他最爱吃的土豆粉。 酸酸辣辣的红油汤汁淋在刚煮出来晶莹剔透的土豆粉上,引得人直咽口水。 崔岑端起大碗,在这炎热的天儿里,吃了个酣畅淋漓。 吃完饭午睡醒来,已经两个时辰后了,赵明笙特意带了竹篓来装水蛭。 吃了水的稻草再加上捆绑的石头,崔岑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缓缓将稻草提起。 赵明笙拿出剪子,剪去两头捆绑的束缚,稻草一下子就散开来。 枯黄的稻草间,是一只只躯体肥大的水蛭,它们通体发黑,细看之下是黑里透红,离开水之后,疯狂扭动着身躯。 没吸血之前的水蛭,身材细小,可以从稻草的缝隙间钻进去,吸了血之后,身体就被撑的肥大了许多,自然也就被阻隔在稻草里,出不来了。 赵明笙拿出两双木著,将其中的一双递给崔二狗。 “用筷子将它们夹到竹篓里就好。”她一边打开竹篓的盖子,一边叮嘱道:“小心一点,不要让这些家伙碰到你的皮肤。” 崔岑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也是。” 水蛭表面非常的粘滑,赵明笙用木著夹了几次眼看就要成功了,却每每接近竹篓口的时候滑落下去。 她不免有些气馁,一抬头却发现崔二狗下著快、准、狠,一会儿的功夫,赵明笙还一条都没夹到,他已经夹了七八条。 赵明笙不由羡慕道:“你好厉害,夹得真准。”她虚心请教:“为什么你能夹的这么准?” 崔岑有些得意:“都是练出来的,我以前和圣”圣上用膳的时候。 被夸的不知道东南西北,崔岑差一点就说漏了嘴,幸好他收得够快,但还是漏了一个字。 “什么剩?”赵明笙狐疑道。 崔岑灵机一动,接着说道:“抢剩饭,小时候筷子功不好,下手不快一点就没饭吃,所以特意练过。” 赵明笙没想到他的童年过得如此悲惨,眼神里带上了同情。 心里盘算着,晚上一定要再多做些好吃的给他。 崔岑有些心虚的避开了赵明笙略带同情的目光。但是他倒也不算撒谎,他小时候,圣上经常喜欢宣他们这些孩子入宫面圣。 陪圣上用膳的时候,宫里准备的都是银制的筷子。他一开始用的时候也不习惯,以至于午膳要都撤了,他还没有吃到几口。 饿了几回肚子就知道该练习如何银筷了。 练的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后面再面圣的时候,他就再也没有饿过肚子了。 连银筷子他都如鱼得水,更别说这木筷子。 赵明笙,感觉自己有被激励到。她重新握起了手中的筷子,摒弃心中的杂念,目卜光渐渐坚定起来。在她不懈的努力下,终于成功夹到了第一个水蛭! “崔二狗,你看!”她忍不住笑着向崔岑炫耀。 崔岑现在已经习惯了她的称呼,他抬眼望去刚想夸赞上一句,谁知这时情况突变。 崔岑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小心!” 第48章 “你别动!” 听到崔二狗的急呼,赵明笙有些不明所以,正准备询问缘由就感觉手中木箸剧烈抖动起来,被木箸夹住的水蛭正疯狂扭动着它的身躯,似乎是想逃离这两根木棍的钳制,令她差点没拿稳。 一抬眼对上了两只黑溜溜的小眼睛,还幽幽的发光。 她第一反应是,水蛭有眼睛吗? 答案是没有 赵明笙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夹的好像不是水蛭,怪不得她刚刚夹起来的时候就觉得这个“水蛭”格外的长呢! 它身型两扎长,两指余宽,长得倒像是一条蛇 就在这短暂的思考间,木箸上的东西已经迅速地抬起了上半身,摆出一副攻击的样子。 下一秒,只一眨眼的功夫,它就冲着赵明笙的面部以迅雷之势袭来。 那么近的距离她已经来不及躲避了,赵明笙下意识的闭上双眼。 静默了片刻,想象中的痛觉并没有出现。 赵明笙眼睛眯起一条小缝,向前看去。 少年不知道何时冲到了她的面前,正死死地捏住了那条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他面上的血色尽褪,胸膛剧烈起伏着,久久不能平息,仿佛比赵明笙这个受攻击的人所遭受的惊吓还要大上许多倍。 “没事了,没事了,别怕”崔岑安慰着赵明笙,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鬼知道他看见这东西冲向赵明笙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脏都停了一瞬,脑袋也是一片空白,但是比脑子反应更快的是他的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反应,他比之速度更快,更狠,一出手就捏住了它的头,任由它拼命扭动也不撒手。 现在反应过来,才觉得手中这个东西滑腻腻的,十分恶心。粘腻的滑液就贴在他的手心里,和手心的浸出的汗液混在一起,让他十分不适,但是为了不让它挣脱再暴起啥伤人,崔岑只能又攥紧了两分。 除了刚刚那一下子,它朝自己脸上冲过来的时候,赵明笙没有防备,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她现在已经感觉好多了,没有多害怕了。 倒是崔二狗的脸色不太好,于是她反过来安慰着他。 “你没事吧?” “快、快拿竹篓来。”崔岑紧咬牙关,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再不拿竹篓来,他可真就要有事了。 赵明笙赶紧慌忙递上竹篓。 崔岑快速的将手中的东西塞入竹篓中,而后盖上竹篓的盖子,大喘一口气。 他盯着自己的右手,手上的东西虽然已经放进了竹篓,但是粘腻感还犹存,令他忍不住地皱起眉头,他正准备找个地方清洗一下,下一刻右手被一双温柔的小手执起。 赵明笙拿出帕子,沾了池边的清水,认真的将崔二狗手上的粘液一点一点地擦去。 “刚才谢谢你啦。”擦完后,赵明笙放下他的手,抬头对着少年抿嘴一笑致谢道。 要不是崔二狗反应快,她说不定就要被咬到了。 少年突然红了脸,猛地将手背在身后,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没、没什么。” 赵明笙点点头,又低下头开始了她的捡水蛭大业。 但是不管怎么样,崔二狗的这份恩情她是记下了。只能晚上多做点好吃的来回报他了! 趁赵明笙不注意的时候,崔岑忍不住低头嗅了嗅指尖。 被擦拭干净的右手没有了那股子粘腻之感,细闻之下上似乎还带着帕子上淡淡的清香,令他舍不得洗去。 赵明笙有了上回的经验,这次很快就夹住了一个大水蛭,并且顺利的放进了竹篓里。她一抬头,见崔二狗还愣在那里,忍不住催促道:“崔二狗快来,捡完我们就可以回家啦!” 听到赵明笙那边唤了一声,崔岑立马像是做贼心虚一般快速的又将手背了回去,飞快得应了一声: “好。” 两人齐心协力,终于在小半个时辰内将所有的水蛭都捡回了竹篓内。在捡的期间,也发现了不少和袭击赵明笙的那条长得很像的长虫,他们把这些都放进了竹篓,打算带回去问问赵父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刚回到家,崔岑便被村里懂木工的叫走了,学堂有些桌椅需要调整,刚好趁今天休息的时候处理一下。 赵明笙独自将竹篓里的水蛭和长虫分别装在两个浅口的木盆里。 还没等她去问赵父,就有人先一步替她解答了。 石大娘手上挎着一个篮子,迈进了赵家的院子,看见了木盆里的东西,随口说道:“哟,你们去捉黄鳝了啊!” “石大娘,你认识这东西?” “怎么不认识,这不就是黄鳝嘛!”她啧啧两声,“瞧瞧着个头可真不小,这东西做成菜可是大补!” 一听可以做菜吃,赵明笙眼前一亮,连忙向石大娘虚心请教做法。 石大娘也没藏着掖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连说了好几个做黄鳝的菜谱,黄鳝汤、红烧黄鳝、响油黄鳝、黄鳝炖豆腐。 听得赵明笙都快流口水了。 她当即决定,晚上就用这黄鳝做个黄鳝*宴。 赵明笙笑眯眯地送别了石大娘,正准备去收拾这些黄鳝,就见出了院门的石大娘,脚尖一转又转了回来。 “瞧我这记性,这一打岔我都差点忘了正事。”石大娘敲敲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臂上挎着的篮子取下。将篮子上薄薄一层布掀开,七八个毛绒绒的小家伙就出现在赵明笙的眼前。 “是小鸡崽!好可爱!” 赵明笙还是第一次见到小鸡崽,它们一个个有拳头那么大小,身上披的是金黄色绒毛,发出细小的叽叽声,一把它们放在地上,它们便四散开来,自己在院子里找东西吃,为这院子里增添了一份生机。 石大娘面露喜色:“多亏了赵郎中的药,这回总算是孵出来小鸡了,不然我家那些鸡可就是白养了一年多,你们若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赵明笙知道石家不容易,赵父本来帮忙就没有想要什么回报,她自然也不好意思收。 “石大娘,你自己留着养就好。” 再说了她也没有养过鸡,给了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好。 “我家鸡这次能耐不小,孵出来二十几只,多了我也养不起,你就收下吧。”石大娘仿佛看透了她心中所想,又接着说道:“这鸡崽很好养的,平时就放在院子里,他们自然会去觅食,或者每天早上撒上一把小米就行。” 听石大娘说的倒是挺简单的,赵明笙渐渐被说服了。 “那就谢谢石大娘了。” 赵父最近又干了他的老本行,走街串巷的赤脚郎中,虽然挣得少了一些但是自由自在,只要能让他给人治病行医,赵父倒也乐在其中。 他一回家,就发现自家闺女蹲在院子里,神情专注的看着什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七八只小鸡崽开心地在院子里撒欢。 “哟,咱们家养鸡了啊!” 他的这句话倒是将沉迷毛绒绒的赵明笙唤醒。 赵明笙惊觉,自己从石大娘走后就一直蹲在这里看着小鸡崽们傻呵呵的笑,连黄鳝都没来的及去处理。 “爹爹回来了啊。”赵明笙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慢慢地站了起来。“我们晚上吃黄鳝,我现在就去处理。” 赵父知道闺女去抓水蛭了,没想到还摸了一盆黄鳝回来,这倒是意外之喜,他点点头正想说好,看到那一盆黄鳝突然想起了什么。 “等等!”赵父急忙喊住赵明笙。“还是我来处理黄鳝吧,我刚好需要它的血来入药。” 《本草经》中有记载黄鳝血有祛风湿,通经活络,活血解毒之效,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就这样浪费倒是可惜了。 赵明笙算是发现了,在赵父眼里,万物皆可入药。她无可奈何地笑笑,还是把手中的黄鳝交给了赵父。 清洗干净的黄鳝短的切成三段,长的切成四段,再竖着切成条状。 那天从香料店里买回来的胡椒那些,赵明笙都将它们细细地磨成粉,装到了小罐子里。 在切好的黄鳝段上,均匀的撒上一层胡椒粉和黄酒,腌制片刻。黄鳝虽是大补,可如果不处理,它身上的腥味可就让人难以下咽了,所以胡椒粉和黄酒的作用便是可以除去黄鳝身上的腥味。 油热后,放入葱姜蒜爆香,然后将腌好的黄鳝段下锅,在高温的驱使下,条状的黄鳝立马微微卷曲起来,表面渐渐染上诱人的焦黄色泽,空气里也弥漫着香味。 赵明笙将炒好的黄鳝丝盛到盘子里,再淋上一大勺的热油,随着劈里啪啦的响声盘中的黄鳝丝也像是又活过来了似的,卷曲的更加厉害了。 另一部分整段的黄鳝,赵明笙则把它们直接下锅油煎,煎至金黄色后再加入姜片和水炖煮。 汤汁逐渐从清水,变成了浓郁的奶白色。汤汁咕嘟咕嘟开了之后,赵明笙将切的四四方方的豆腐加了进去,一齐大火炖煮,千豆腐万滚鱼。 赵明笙问过赵父后得知,这黄鳝也算是鱼的一种,那两个加一起可不得再炖的久一些。 崔岑赶在晚饭前回来了。一进院子,他的狗鼻子就犯了。 “晚上吃鱼汤?” 正巧,赵明笙端着盛着黄鳝炖豆腐的大盆从厨房走了出来。 看见崔二狗的谗样,忍不住笑道:“是鱼汤没错,还是你亲手抓回来的呢!” 崔岑楞住了,他可不记得自己有抓什么鱼回来啊。 恍惚间,他突然想起了那个滑不溜秋的东西,那种粘腻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第49章 崔岑纠结了好久,还是没有办法将那条长虫和眼前的美食联系在一起。 纠结的眉毛都皱成一团,但是空气中飘散的饭香,又引得他肚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赵明笙以为他不愿意,于是善解人意道:“我还炒了别的菜,你若是不想吃黄鳝也不必勉强自己。” 她端着黄鳝炖豆腐,从崔岑身边走过,带起一阵风,风中弥漫的也是鲜美的滋味。 崔岑咽了咽口水,品尝美食那怎么能叫勉强呢? 响油黄鳝外焦里嫩,和普通的鱼肉一样肉质细腻,口感上又别有一番风味。 豆腐是隔壁邹大娘刚做出来的新鲜卤水豆腐,又鲜又嫩,一如既往的好吃。加上炖的十分入味,豆味与汤汁糅杂在一起,又更上一层。 最绝的是奶白的汤汁,鲜咸香三种味道杂在一起,却乱中有序,逐层在味蕾上绽放着各自的光芒。 将所有的菜品品尝过一遍后,崔岑所有的纠结最后都化为两个字,真香! 自从药铺的人手多了以后,余掌柜就开始安排他们轮流在药铺里值夜,这样镇上的百姓谁要是半夜有个头疼脑热的,也能有地方买药。 今天就刚好是石绍值夜,赵明笙托他给书院里的赵清越带了一些饭菜过去。 虽然哥哥一直说书院里有饭菜,可上次一见,明明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赵明笙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也不知道他还要在书院待上多久,她能做的也只有送点饭菜过去,这黄鳝也算是大补,刚好给他补补身子。 青康镇的青松书院内。 三天前,夫子布置了一篇文章,论述的题目就叫做——为臣之道。 与以往不同的是,夫子似乎对这次的考题格外的严格,三天了,大家交上去的文章没有一篇合格的。 那些平时就不学无术懒散的学子,诸如柳其昌等此时早已放弃,选择回家睡大觉,只剩下零星的七八个学子还聚在学堂上负隅顽抗。 赵清越拿着又被打回来的文章,不明白夫子到底想看到什么样的答案。他正冥思苦想,忽然有人传话说外面有人找。 他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地赶到书院门口,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石绍?” 石绍举起手中的食盒,笑得有些憨:“赵哥,这是赵姐姐让我给你带的吃食。” 赵清越愣了一下,然后笑道:“真是麻烦你了。” 他伸手接过沉甸甸的食盒,心也被沉甸甸的那份关爱填满。 “哦对了,赵姐姐还让我给你带一句话,家里一切都好,让你不要担心。” 赵清越失笑出声,他不过是三天没回家而已,怎么感觉像是三个月都没进家门了。 “好,那你也帮我带一句话,就说我这边也一切都好,让他们不要担心,我会尽快回去的。” 作别石绍,赵清越带着食盒回到屋内。他看着面前的食盒,嘴角忍不住的扬起。 平时从不喜形于色的赵清越忽然间春风拂面,倒是让不少同窗频频侧目。 比起他嘴边的笑意,更加引人注意的是他面前的食盒,隔着一层都阻止不了那香味的扩散,引得他们一个个口水直流,但是碍于面子又不好凑上来。 一个平时与赵清越交好的同窗也被香味引来,梁辞忍不住大着胆子凑到赵清越的跟前,一脸好奇的问道:“家里人给你送吃的了?” 离得近了,这香味就越发得浓郁。他深吸一口:“这也太香了吧!” “嗯,我妹妹亲手做的。”那语气颇为自豪。 “快打开让我饱饱眼福,究竟是做了什么好吃的,比起那八仙楼的七宝鱼闻起来还鲜!” 在梁辞的催促下,赵清越打开了食盒。 没有了食盒的阻挡,饭香更加肆无忌惮的涌向四周。一个个明明吃过了晚饭的人,此刻却感觉腹中仿佛空空如也。 “这是什么?泥鳅炖豆腐汤?爆炒泥鳅?”梁辞惊讶道。 赵清越仔细地看了眼,摇摇头道:“不是泥鳅。” “这不就是泥鳅吗?”梁辞依旧坚持着自己的见解。 赵清越直接用木箸夹起一段向他解释道:“泥鳅身段偏平一些,而黄鳝地身段则就更加圆滑一些。你看看是不是如此。” 梁辞仔细地瞅了一眼,终于认同地点了点头,对此十分佩服:“你懂得可真多。” 再一看赵清越,却发现他盯着碗中的黄鳝,似乎陷入了沉思。 黄鳝比泥鳅更加圆滑,所以遇到一些细小的石头缝,泥鳅钻不进去的黄鳝就可以。也因此黄鳝可以躲避许多天敌捕食,得以幸存。 赵清越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连手中的饭菜都来不及吃,拿起一旁的纸笔就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梁辞在一旁有些可惜道:“你不吃吗?都快凉了。” 赵清越一边写一边头也不抬的对他说:“我先不吃了,你若是想吃就自己拿碗筷盛吧,给我留一些就行。” 别以为赵清越看不见,他口水都快滴在地上了。大家都是同窗,平时也多有照顾,分享一些吃食也不算什么。 得了令,梁辞这才欢欢喜喜地舀了一碗,暖暖的汤汁伴随浓浓得鱼鲜味一并送入口中,只一口便鲜掉舌头。不知道得还以为是用什么珍贵鱼类才做出来的。 他晚饭还剩了半个馒头,这会也被他拿出来,掰碎了泡在汤里,再往嘴里扒拉,呼噜呼噜的吃完,心中只剩下了两个字——舒坦。 他只恨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黄鳝这么好吃,白白错过了这么多年的美味。 等他吃完一碗,准备再来一碗的时候,那边的赵清越已经重新写好了一篇文章。 他猝然起身,在梁辞钦佩的目光中,步伐坚定地走向了夫子所在的屋子。 年过半百的夫子,手抚花白的胡须,看了眼手中的文章,再看了眼面前他最为得意的学生,面露欣慰之色。 “不错、不错!”他很少这么夸自己的学生,因为他总是怕他们会骄傲。但是眼下,他却打破了自己以往的习惯。 因为眼前的这篇文章真得很优秀。 他布置得这篇文章很难,难在为臣之道离他们还太远。他们之中很多人都还不能理解,什么是君,什么是臣,又该如何做好一个臣。 但是这个问题离他们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他们读书科考,为得不就是能当官为民吗?有多少人,做了臣子,却一辈子碌碌无为,又有多少人,最后丢了自己的本心成了奸臣。 他这次考题之所以这么难也是为了让他们明白,究竟该如何为臣,如何为民。只可惜他们还是太年轻,没有一个让他满意的答卷,直到出现眼前这篇文章。 “说说你文中刚和柔都是什么意思。”看完了文章,夫子还是决定再考考他。 赵清越正色道:“老子的《上善若水》中就曾讲过,‘过刚者易折,善柔者不败。’”就像那黄鳝一样,能屈能伸。处事圆滑,又能在危险来临时保全自己,这才才能更好的为百姓谋福。 赵清越的文章中所写的过刚则折,以柔克刚,圆滑处事的想法倒是让夫子颇为赞赏。能有这般想法,倒不是寻常年轻人能想到的。古往今来,才学熠熠,却败在刚直性子上的人数不胜数,满腔抱负却无施展之地。 就连他年轻时,也没有参透这一层,如果他当初能够成为善柔者,如今也不会落个书院教书的地步。 想到这里,夫子向赵清越投去赞许的目光。 “我能知道你是怎么想到这个为臣之道的吗?” 赵清越不好意思地清咳两声:“我妹妹给我送了一道黄鳝炖豆腐。我从泥鳅和黄鳝中联想到的。” 夫子:此子天赋异禀啊!以后必定会有一番大作为! 第50章 早晨的空气总是格外的清爽,日出的霞光透过薄雾照射在这片小村庄上。 赵明笙伸着懒腰走出了屋子,踏进院子的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脚下似乎多了点什么东西。 应该说不止是她的脚下、还有院子里,她的目光所及之处,遍地“黄金”。 此黄金非彼黄金。 她扶着门框,颤悠悠的抬起自己的右脚,绣花鞋底子下一股子鸡粪的味道从鼻尖窜至天灵盖。 果不其然,她踩到了 赵明笙回到屋里,换了一双新绣鞋,又将脏了的绣鞋一点点刷洗干净。 换洗下来的水也没浪费,又被她提着去冲洗院子,冲刷了好几遍才好不容易将石板上的污秽冲洗干净,盛夏的风一吹,院子里的味道顿时好闻了许多。 小鸡崽虽然可爱,但是满院的“黄金”打扫起来真的很费劲啊! 而那些“黄金”的制造者们,还不自知的开心咕咕着,看见赵明笙打扫完了,它们也不怕生,叽叽喳喳的围了上来小嘴一张,讨要吃食。 赵明笙无奈地叹了口气,从一旁的瓦罐里抓了一把小米,撒在地上。 说起来也不能怪它们,是她没有提供一个好的住所给它们。 吃早饭的时候,赵明笙随口提了一句,要给小鸡崽搭个窝,赵父听了连忙咽下自己口中的馒头,自告奋勇。 “我来、我来!” 赵明笙略带狐疑瞧了他一眼,书房的凳子前一阵子被崔二狗不小心坐坏了。坏了好久,也没见赵父把它修好,最后还得请王大婶的丈夫出马。 闺女的目光让赵父十分受伤,他拍着胸脯保证道: “闺女你就放心的交给我吧!鸡窝这么简单的东西,天黑之前我肯定能搭好!” 既然赵父都这样说了,赵明笙只好把搭建鸡窝的这件事全权交给了他。 昨夜王大婶突然登了赵家的门。 “丫头,我们明天准备进山采青果去,你去不去?” 赵明笙愣了一下:“青果?” “瞧我这记性。”王大婶一拍脑门道:“都差点忘了你是才回到俺们村的人了。” 她笑呵呵地解释道:“我们青山村家家户户都会酿青酿酒。这青果啊,就是酿制青酿酒的原材料之一,而现在又刚好是青果成熟的季节。” 赵明笙对青果没有什么兴趣,她家也不酿酒,正准备谢绝王大婶的好意时,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问道: “王大婶,你们去哪里摘青果啊?” 王大婶指了指远处的大山,“有点远,要翻过这座山头,还要再往深处走上半天。这一来一回快则两三天,慢则四五天。” 一听要往大山深处去,赵明笙眼前一亮。虽然她对青果不感兴趣。但是她对大山深处的橙足鼯鼠的粪便感兴趣啊! 赵父给出的药方上面,就还差这最后一味药材,寒号虫粪便了。 赵父最近腿上的旧疾犯了,没办法带赵明笙进山去寻那橙足鼯鼠,若是放她独自一人进山,赵父则更加不放心。 因为越往大山里面走,危险就越多,就算侥幸没有遇到危险,也可能会在大山里迷失方向,连许多有经验的人都会在大山深处迷路。 所以赵父一直没有同意赵明笙去找寒号虫粪便。 她心想着,这下跟着村里面的人一起进山里面,爹爹总会放心了吧? 果然,在赵明笙的软磨硬泡之下,赵父总算答应了。 “那我走啦!” 吃过早饭,赵明笙背着昨夜收拾好的背篓同家人作别。 赵父正在手忙脚乱的研究怎么搭鸡窝,听到赵明笙的话,连忙跑进药房,出来的时候手中拿了一个布袋子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堆疗伤应急的药。 “把这些带上。” 赵明笙接过重重的布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堆疗伤应急的药,还有一些驱蛇虫的药粉。 应该是赵父昨天晚上连夜赶制出来的。 赵明笙心下感动的说不出话来,赵父却重新埋头于他的鸡窝,头也不抬地冲她挥挥手。“走吧走吧,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赵明笙背着竹篓来到村口与王大婶他们汇合。一同的人果然很多,有男有女,但是大多都是青壮年。 唯有一个看上去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周围人都很尊敬的称他一声曹叔,看起来他在这青山村的辈分可不小。 赵明笙也是听王大婶讲了才知道,曹叔从小生长在青山村,大小就在山里窜来窜去,每年去摘青果也都少不了他,摘青果的这条路,没有人比他更熟了。 他虽然两鬓有些霜白,可行动起来比起他们这些青壮年可一点都不逊色。 一行人一路上说说笑笑,气氛还算轻松愉悦,可这种愉快的氛围等走到了山脚下的时候徒然生变。 原因是为了究竟谁来领队的事起了争执。 “由我来带队,大家没有意义吧” 曹叔矫健地跃上一块大石头,用他宽厚又洪亮的嗓音说到。 他昂头挺胸的样子,就像一只英勇而无谓的领头羊。 只是这只领头羊有些年迈了,越来越不能服众 年轻的领头羊紧跟其后,对他的位置窥伺已久。这回他终于按耐不住,故意发出了质疑的声音。 “曹叔,你行不行啊?可别又像去年那样。”孙家大郎在人群中高声喊到。 去年怎么了?赵明笙狐疑的看向了一旁的王大婶,只见她的神色也僵了一下。 这个年轻人不提不要紧,他这一提大家都想起来了,去年曹叔带队,走在一处盘山路上时,有个人脚下的土滑坡了,他一脚踩空直接和那些泥土一齐摔了下去。 好在最后并没有出人命,但是他也摔断了一条腿,现在走路还一跛一跛的,所以这次摘青果他也没来。 “上次走的那条路害得大牛的腿摔断了,现在还没好呢”有人心有戚戚地小声附和道。 “曹叔也老啦,怎么能怪他呢?”还有人嘴上说着不怪曹叔,心里却认同他不行了的说法。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纷纷议论起来,他们对曹叔是尊敬的,队伍里有经验丰富的曹叔,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一颗定心丸。 但是去年的事就像是他们心中的一根刺,就扎在那里,有人一提出来,他们就如鲠在喉、隐隐作痛。 “你们” 曹叔嘴角微微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归于沉默。 去年的这个时候,雨水颇丰。山上的泥土松软了许多,这才导致了小范围的滑坡。 不过也是他大意了,明知道雨水多可能会有滑坡,可是当时的他看着已经干透的路面以为没有事,就没有考虑那么多。 如果当时他选择走另外一条路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每每半夜梦到当初的一幕,将自己惊醒以后,他都这样责问着自己。 对此他觉得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沉默了许久之后,曹叔迈下石头开口道。 “好,我不做领队了,那你们再选一个出来吧。”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落寞,远没有一开始的中气十足。 一番推举之后,年轻的领头羊成功的脱颖而出。 正是刚才的那位孙大郎。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青山村的大部分人家都会在山中获取一些除了种田额外的收入,才能养活一大家子的人。 孙大郎也是自幼便跟着家里的大人在山中闯荡,积累了一身本领,认路更是不在话下。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被推举了出来。 此刻他满脸的春风得意,高声吆喝着:“大家都跟紧我!我们出发了!” 说完孙大郎便高挺胸脯走在了最前面,活像一只斗胜了的大公鸡。 赵明笙赶紧低头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赵明笙偷偷瞥了曹叔一眼,他一脸灰败之色,默默地走在了最后,像是被人群抛下一般。 赵明笙落后两步,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王大婶在一旁扯了扯她的衣袖,“快跟上大家。” 赵明笙只好作罢,将没说出口的话又咽回了肚子,低头跟上了大家的步伐。 除了开头的小插曲以外,后面的过程中气氛倒也算是融洽。 大家毕竟是一个村子的,又都是左右邻里,谁脚滑了或者是没留神脚下的路被绊了一跤,立马会有人拉他一把、施以援手。 赵明笙还在路边发现不少长势不错的草药,她都一一记在心里,打算回来的时候再去采摘。 这样的和谐氛围到了正午的时候,又生波澜。 “孙、孙大郎!”王大婶气喘吁吁道:“能不能走慢点,我快跟不上了。” 这话一出,孙大郎直直的转过身来盯着王大婶,反问到:“我走的还叫快吗?” 他看了眼日头,语气有些不自觉的急躁:“按照计划,我们这会儿应该已经快走到山顶了,可我们现在才走到半山腰!” “我们休息一会儿再走吧。”赵明笙向他建议道。 她早就发现王大婶喘的有些厉害,于是默默搀扶起她的胳膊,分担起一些重量,但还是不行,王大婶体力消耗的太多了。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出现这种情况的不在少数,只是他们都咬牙忍着。 “可是计划” “我们需要休息!” 赵明笙语气严肃且强硬,对上他的眼睛丝毫不退缩,她不管什么计划,她只知道如果再不休息,王大婶这些人的身体就撑不住了。 “就是啊” 孙大郎在她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好吧好吧,那我们就在那里休息,顺便弄点吃的吧。”他指了指不远处一块稍微平坦的空地。 安排好了这些,他又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女人就是麻烦。” 赵明笙: 他是瞎还是盲,看不到有好些青壮年一听到终于可以休息了,他们也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吗! 赵明笙头一次不顾礼仪的翻了个白眼,算了,她也叫不醒一个装瞎的人。 赵明笙扶着王大婶在石头上坐下。 “喝点水休息一下吧。”她从溪边打了水递给王大婶。 喝了水,又过了一会儿王大婶才觉得自己缓过来了。 “闺女,这回真是多谢你了!”王大婶感激的拍了拍赵明笙的手背,要不是赵明笙,她可能就要把命搭这了。 拍着拍着,她忽而又思索起来。 “我平时体力也没有这么差啊?”她不解道:“今天怎么消耗的格外快?去年也没有这么累啊?” 此次一行十七八人,像她这样的平时田地里帮忙,体格健壮的妇女也有四五个,都是去年就摘过青果的老手,此刻她们也累的够呛,一个个长吁短叹。 当然像赵明笙这样细胳膊细腿的是个例外,但是王大婶见识过她的力气,这才带她一起来的。 “是因为步调不稳。”一个宏厚的声音替她做出了解答。 “忽快忽慢,步调一乱,气息自然也乱了,气息一乱,这体力消耗就大了。” 王大婶一拍脑袋,激动道:“可不是吗!孙大郎一走快,我就急着追啊!等追上了脚步又慢了下来,这样反复可不就体力耗尽了。” 她其实也有所察觉,但是一直想不透关键,加上她以为只有自己是这种情况,所以一直也不好意思开口,直到实在忍不住了。 眼下一看,大家似乎都有这样的问题。那肯定就是那孙大郎的问题了,年轻人还是没经验,压不住步子啊! 她刚想夸是谁这么聪明,一下子就想到了问题所在,结果一扭头,曹叔正背手而立笑眯眯地望着她们。 “曹曹叔。”王大婶有些磕巴的喊了一声,毕竟他们之前另选领队的做法可不厚道。 赵明笙跟着喊了声:“曹叔好。” 却引得面前的人哈哈大笑。 “哈哈哈,丫头,论辈分你可该喊我爷爷了。” 赵明笙泰然处之,又乖乖巧巧的喊了声:“曹爷爷好。” 曹叔满意的点了点头,“听说你小丫头很会做饭,给爷爷做一顿饭可以吗?” “这恐怕不太行” 这倒是让赵明笙有些为难,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这荒郊野外的连口锅都没有,让她怎么做饭 仿佛是猜透了她心中所想,曹叔发戏法一般从背后掏出来了一口铁锅。 赵明笙:??? 好家伙,这锅看上去起码有七八斤重。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背着这么重的锅走了这么久的路,还能如此脸不红气不喘,比那些青壮年的身体素质还要好。 赵明笙看他的目光中多丝钦佩。 “现在可以了吗?”曹叔咧嘴一笑:“年纪大了,就喜欢吃口热乎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孙大郎和几个一般年纪的青年聚在一起,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拿了一个厚厚的玉米面饼子,是他们临行前家里人用铁锅给他们烙好的,这种玉米饼子好存放又管饱,外出携带最是方便。 除了饼子,每个人的脚边还都放着一个小罐子,里面装着自家腌制的酱菜。 出来了这么长时间,玉米面饼子这会儿虽然凉了一些,但还算软和。表面烤得焦黄得玉米饼从中间撕开再里面塞上酱菜,玉米面的香气和酱菜的鲜咸混杂在一起,也不失为一种美味。 他们一边大口咀嚼着,一边看笑话似地望着赵明笙那边。 只见赵明笙起身去了林子里面,经验老道地曹叔则留在原地,不一会儿便用石块砌了一个炉子出来。 这群年轻人看了一会儿,终于有个人忍不住小声嘲笑道:“曹叔果然是老了,出门还得背口锅。他也不嫌累得慌!” “哈哈,就是。再说了,光有锅有什么用,这荒山野岭的没米没面,没盐没油,连像样的菜也没有,她能做出来什么好吃的?” “哈哈说不定是煮一锅野菜汤呢!”其中一人猜测道,毕竟这山里最多的可就是野菜了。 最开始搭话的人,夹了一筷子酱菜置之饼子上,张嘴又咬去一大口,一边大口嚼着一边含糊不清道:“还是这饼子配酱菜,又管饱又好吃!” 孙大郎漫不经心地吃着手中的饼子,余光却一直注意着曹叔那边的举动,只觉得他们的行为十分可笑。 他们这边半个饼子都下肚了,曹叔那边才把火生起来,这还是在他经验老道的前提下,要是换个人生火的速度还不一定有他这么麻利。 火生好了,赵明笙也提着一箩筐的食材回来了。 这山里的菜统称都叫野菜,但是这野菜也是分品种的,在她脚下的这片土地上光是野菜的种类就有百余种,赵明笙这一箩筐里面也有七八种。 除了几根山笋和野山淮,一把子蘑菇和翠绿的说不上叫什么野菜以外,还有一小把的野沙葱,将箩筐堆得冒尖。 有那眼尖的年轻人瞅了一眼了赵明笙箩筐中的东西,看到果然不出他们所料只有一些寻常的野菜,不由轻蔑一笑,“看吧,果然是野菜,我就不信她把野菜还能做得比八仙楼的素八鲜还要好吃。” “行了,别管他们了,我们吃我们的,吃完再好好休息上一会儿,下午还有不短的路要走。”孙大郎冷笑一声,出言安排道。 在他看来,为了一顿野菜汤忙活这么久,真是不值当! 出门的时候,孟氏交给赵明笙用来防身的小刀此刻排上了用处,她将野山笋剥皮洗净,再用小刀切成细条备用,野沙葱也是如此切段备用。 做饭没有油没有咸确实是一个大问题,但是这也难不倒赵明笙。 她也带了一罐子酱菜,*和那些人纯是酱油或是盐巴腌制的酱菜不同,她是用红油腌制的,并且很舍得用油用料。 瓦罐一打开,里面的香味便先一步窜了出来。 “他娘的,什么这么香?”最开始说玉米饼子好吃的那人闻到了香味,忍不住吞咽了下唾液。 他一说完,其他人也闻到了,顺着香味找去,最后发现居然是那赵小娘子从家里带来的酱菜! 他们看的眼睛都直了,但是又不好意思去讨要,只好一个个干看着咽口水。 “行了,别管他们了,我们吃我们的,吃完再好好休息上一会儿,下午还有不短的路要走。”孙大郎看不下去他们一个个没出息的样,冷笑一声,出言安排道。 不过就是酱菜腌得香了一些罢了,在他看来,为了一顿午饭忙活这么久,真是不值当! 这边赵明笙将瓦罐中的红油倾倒了一些出来,红油接触到热滚滚的锅底,发出“呲——”的一声。稍等片刻后,她立刻将切好的葱段下锅,翻炒了几下,葱段立马在热油的煎炸下散发出浓烈的葱香味。 曹叔不知道什么被香味吸引了过来,就蹲在锅上守着。光是闻着香味他都已经忍不住口水分泌了。他以为这就够香了,每想到赵明笙又拿出来了一个瓦罐。 这回瓦罐里装的是红艳艳的剁椒酱。 赵明笙舀剁椒的时候迟疑了一下,抬头询问道:“曹爷爷,你能吃辣吗?” “能!”怎么不能,他可是无辣不欢,这剁椒色泽艳丽一看就很好吃,他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赵明笙这才放心的舀了两勺剁椒加入锅中,然后趁热将笋丝也倒入了锅中,稍微翻炒两下红油剁椒就均匀的包裹住每一根笋丝。 一道红油笋丝很快出了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又香又辣得味道,引得其他人都频频侧目。 “他娘的!怎么越来越香了!”坐在孙大郎身边的年轻人忍不下去了,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开口抱怨道,手中的玉米饼它突然就不香了。 他刚想再凑进一些去闻一闻,最后在孙大郎的眼神下又不甘的坐了回去,“不如我们下回也背个锅吧?” 有人幽幽地回顶了他一句,“那也要背的动才行啊。” 就算背得动,你能和别人赵小娘子做得一样香吗? 不过他这句话只是在心里想了想,说出来就太伤人了,大家都是一个村的。 做好了红油笋丝,赵明笙又将从溪边打回来的水注入锅中,水沸腾后,将洗干净野菜下锅焯了一遍,出锅后的野菜表面色泽更加鲜翠。 再淋上红油那么一拌!就是一道凉拌野菜。 曹叔其实也带了干粮,他把饼子拿了出来分给赵明笙和王大婶,“你们也尝尝我们家老太婆炕的饼子。” 赵明笙掰了一小块,粗粮饼子嚼起来很香很香,和她平时吃的那些饼子又别有一番味道。 三人两个菜就着饼子,大口大口的吃着,香的周围的人投来羡慕的目光。 不过这种粗粮饼子虽然吃起来很香,但是还是有些干,曹叔吃得有些急,一不小心就噎住了。 赵明笙看在眼里,想了想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又将火生了起来。 “咳咳赵家小丫头你还要做什么?这两个菜够啦。”曹叔不解得问道。 “你们先吃,我再做个汤。” 听了这话,曹叔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看他噎着了才又特意做的。 他心下熨贴,但还是怕麻烦了小丫头连忙拒绝,“咳咳,不用了,我喝点水就行了。” “没事,很快就好了。”赵明笙安抚道。 不是她的谦辞,而是真得很快,水开后撒下一把洗干净的菌菇,再度开锅后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往锅中撒下细细的白色粉状细末,再煮上片刻,很快一碗鲜香的菌汤就煮好了。 一口菌汤下肚,曹叔感觉胸间的噎塞之感立马消散不少,果然人老了就是得喝口热乎得。 王大婶低头喝了一口,这菌汤滋味鲜美中带着一些鲜咸,但是喝完后她有些疑惑,她怎么尝到了咸味? 因为她知道这次出门赵明笙可没有随身带盐啊,红油笋丝和凉拌野菜中盐可以说是酱菜里和剁椒里带的,可这菌汤里的盐又是哪来的? 再加上平时煮汤的话没有盐可是没办法去掉菌类的土腥味,根本无法煮出这么美味的菌汤。 于是王大婶惊讶道:“丫头,这盐是哪来的啊?” 赵明笙翻出袖中的纸包,打开给王大婶看。“这是我从木盐树表面刮下来的。” 木盐树是一种含盐量很高的树,夏季最热的那段时间这种树就会像人一样热得冒汗,汗水淌过的地方风干后留下薄薄一层的白色结晶,味道和平时食用的盐差别不大,这些都是她从奇异怪志上看来的。 这种树木十分稀少,赵明笙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又刚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王大婶还没听过这种奇怪的树,但是她沾取了一些尝过之后很快就相信了,因为和盐的味道真的一模一样。 “这种树能产的盐多吗?”她眼中并发出精光,毕竟盐不算便宜,如果能用这种木盐树的结晶的代替,家中能节省一笔不小的开支呢。 赵明笙一下子想到了王大婶话中之意,她仔细想了想,然后摇摇头。这种树种太过稀少了,而且只有每年的七八月份才会产出这种结晶,连一户人家平时的日需都满足不了。 王大婶只好有些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不过王大婶的想法倒是给了她一些提示,如果可以大量种植这种木盐树的话,是不是可以产出更多的盐? 正想着,左侧的灌木草丛里突然传来一些细微的动静。 不止赵明笙注意到了,曹叔也有所察觉,他警惕地盯着那个方向,一把抓起一旁的木棍充当武器,捏紧在手心里。 许是饭味太香了引来了一些动物?他这样猜测着,眼下他只希望是一些性情温和的小动物,而不是猛禽野兽,但是根据刚才的动静来说,那动物的体型恐怕不小。 曹叔不敢小视,连忙准备喊其他人一起来,但他还没来得及提醒大家注意,灌木的动静就更大了。 然后,从灌木中跨出来了一个人? 这番动静不小,不用曹叔提醒,大家都看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可把大家都吓了一大跳。 曹叔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又警惕起来,这荒山野岭的突然冒出来一个人真的很可疑,为了大家的安全,他正准备出声询问,就听见身边的小丫头惊讶道: “宴琢?” 第52章 这饭菜的香味没有引来凶禽猛兽,倒是引来了一个男人。 昨日,宴琢从山中打猎归来的猎人手中得到了一条线索,他们在野兽的洞穴里发现了一截破碎的布料,不论是从料子还是颜色上都能和崔岑走失那一日的穿着相吻合。万幸的是他们并没有在洞穴中发现类似人的骸骨。 他不打算放弃任何一条线索,景流的伤还没有好全,于是他独自一人带着猎人画好的路线进山来寻找。 宴琢跟着图上的路线越走越深,青山和其他的山有些不太一样,就算手握路线图,他一个不注意还是迷了路。 正当他在山中兜兜转转的时候,突然闻到一股诱人的香气,他便一路被这股香气吸引过来,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赵明笙。 看见人群中那个娇小的身影,宴琢淡漠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诧异。 “宴琢?”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赵明笙不好称呼他为珩王,一时情急之下只好喊了他的名字。 赵明笙原本还担心宴琢会觉得她无礼,但是喊完后发现他脸上并不不悦之色,脸上的冰冷之色反而柔和了一些。 “嗯,是我。你怎么会在这?” 赵明笙舒了一口气,将自己和村里人来着的目的告诉了他。 “赵丫头,这人你认识?”曹叔在赵明笙开口喊出那个陌生男人名字的时候,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了下来。 “曹爷爷,这是我的一个朋友。”赵明笙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将宴琢的身份隐瞒下来,“他家在青康镇西柳巷子那边。” 曹叔一听他是青康县的人,神情也就更放松了。“不知这位小友进山是有何事?”还不等宴琢回答,他便热心道:“这独自一人在山中多危险,不如和我们一道吧?” 赵明笙都还来不及阻止,这橄榄枝就递了出去。 曹叔这么热情的邀请宴琢一道同行,但是万一他在这山中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呢,可别给耽误了。 正想着要怎么替他婉拒,就听见宴琢不假思索道: “好。” 赵明笙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也没有什么事,就是在这山里随便转一转,就随你们一道好了。” 随意的口气引得赵明笙狐疑得看了一眼他,走这崎岖的山路怎么被他说的像是吃完饭后在家门口遛弯一样。 想到这里,赵明笙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询问道:“你吃过饭了吗?” 对面的男人诚实地摇了摇头。他在这山中转悠了一上午了,确实是有些饿了,不然也不会闻见饭菜的香味便循着味来了。 一刻钟后,四个人将两菜一汤吃的干干净净,一点汤汁都不剩。 赵明笙原本还担心他吃不惯这种粗粮饼子,想用自己从家带的白面饼子换他手中的那块,却被他拒绝了。 “没关系,我吃的惯。以前军中的伙食也经常做这种饼子。”宴琢语气平淡道,一边就着红油笋丝,动作迅速的解决了一块饼子。 也是相处久了,赵明笙差点都忘了,她面前这位可是赫赫有名的战神,也没想到,他还挺平易近人,在军中吃的也和普通士兵一样。 宴琢动作迅速却不失优雅地咽下口中的食物,半垂下眼帘。 其实军中粮草紧张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吃过比这还粗糙的食物,不过这些他并不打算让赵明笙知道。 “原来你小伙子还从过军!”一旁的曹叔也听到了他的这番话,眼睛里流露出十分赏识的目光。“怪不得我看你身上有将士的气质!” 如果说,刚才曹叔还对他稍微抱有一丝戒备,此刻已经完全接纳了他,看到他手中的饼子空了,连忙又递上一块。 “多吃点,不够我这里还有!” 曹叔的热情让宴琢有些招架不住,不过他也没客气,手中的饼子炕得外酥里软,吃起来还有种粗粮的清香。 最后宴琢一口气吃了大半个饼子。 曹叔哼着小曲靠在一块大石头上,随手撇了一个小树枝来剔牙,拍着自己圆咕隆咚的肚子。 再去看旁边的小伙子,明明吃的比他还多,可腹部却依旧是一片平坦,丝毫不显圆润之态。他一边感慨年轻就是好,一边问赵明笙。 “咱们晚上吃什么?” 这午饭还没消化,就开始惦记上晚饭了。 赵明笙在箩筐里翻找着赵父早上给她准备的药包,手上动作不停,嘴上道: “中午休息时间短,加上食材有限,没做什么好饭,也不知道做的合不合曹爷爷胃口。” 不远处的那群年轻人,不由自主地一个个支起耳朵,都香成这样了,如果这都不算好饭,那什么才叫好饭? “太合我这个老爷子的胃口啦!”曹叔忙不迭的点头夸道:“菜做得比我家老婆子做的好吃多了!”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都是一个村的还有不少妇女,指不定后去以后怎么和他家老婆子告状,于是他话锋一转多添上了一句: “不过这炕饼子,还是我家老婆子做得最好吃,在咱们村里我说她第一,没人敢说第二,嘿嘿!” 曹叔突如其来的求生欲让赵明笙觉得有些好笑,好看的眼睛微微弯起。 平常人家做饭,舍不得放油放盐,滋味上自然就差了一些,赵明笙舍得放油放盐,又有特殊腌制的酱菜、剁椒来提味,那滋味自然是好。 赵明笙将手中翻找出来的药瓶递给宴琢,叮嘱道:“这个是治蚊虫叮咬的药膏,每日涂抹三次就好。” 她上次就发现了,宴琢似乎很招蚊虫,这次进了山那更是羊入虎口,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已经被叮了好几个红包。 宴琢愣了一下,伸手接过了瓷瓶。 打开瓶盖,淡绿色的药膏散发着淡淡的薄荷味,闻上去有点好闻。 他用指尖蘸取了一些膏药涂抹在患处,略微冰凉的膏体,让他不由想到那天少女的指尖,也是这般带着清凉的感觉。 看他抹了药,赵明笙转头向曹叔提议道:“等晚上扎营了,我们去河边抓鱼吧?” “抓鱼好啊!”曹叔拍手叫好。“按照现在的脚程,不出意外的话我们晚上扎营的地方刚好旁边有一条河,我们可以在那里抓些鲫鱼来炖汤。” 现在这个季节正是鲫鱼最多也最是肥美的时候,鲫鱼虽然刺多但是拿来做鱼汤最好不过,炖煮上半个时辰,那些小鱼刺都能熬化咯。 “还可以抓些青鱼来烤着吃,青鱼刺少皮又厚,这种烤起来最好吃了!”一提起吃鱼,王大婶在一旁出谋划策。“再撒点那个什么树?” 她一时有些想不起来,赵明笙轻声提醒道:“木盐树。” “啊对!就那个木盐树的粉末。” “木盐树”她们的对话引起了宴琢的好奇,“是那种树干树叶上会产盐的树么?” 这下轮到赵明笙惊讶了,“你知道?” “嗯,平日里除了兵书,我还喜欢看一些奇闻异志,我曾在其中一本上看到过,没想到还真的存在这种树。”宴琢轻描淡写道。 赵明笙没想到还有人和她有相同的爱好,顿时觉得十分开心,迫不及待地和他分享着自己的宝藏。 “那棵树就在离这不远的林子里,走!我带你去看。” 面前神采飞扬的少女,用她的灿烂的笑容将男人眉目的冰冷一点点融化。 宴琢努力控制想要扬起的嘴角,正准备答应下来,这时一个不识趣的声音插了进来。 “大家收拾一下,我们准备继续出发!”孙大郎长臂一震,高喊道。 像是故意打断了赵明笙想带宴琢去看木盐树的计划一般。 “那我们只能下次再去了。”赵明笙略带遗憾道。 “没关系,以后会有机会的。”男人沉着的嗓音一点点抚平了赵明笙心中的遗憾。 “嗯!”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也可以去看,她暗暗记下周遭的地形,决心一定要带宴琢去看一次。 孙大郎突如其来的号令,令许多人都有些措不及防,就连他身边的人都没反应过来。 “不是吧,这么快又要上路了?” “就是,孙哥让我们再休息一会儿吧!” 孙大郎神色一厉:“刚刚让你们快些吃,不要多管别人的事。现在来和我说没休息够?” 他周围的人神情一窒,一脸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们确实听从孙大郎的安排,很快就吃完了自己的午饭,可是刚闭上眼,赵家小娘子那边飘来的饭菜香得他们根本睡不着。 好不容易等他们吃完了,结果他们又开始聊下顿吃什么,光是用耳朵听,他们都忍不住流下口水,更加睡不着了。 刚眯了一会就听见孙大郎说要准备出发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还没休息就结束了! 他们正想说些什么,看到孙大郎不容反驳的神色又咽了回去,只好略带疲惫的起身。 孙大郎一直注意着曹叔那边的动静,他看到曹叔对那不知来历的小子青睐有加,脸色差点没绷住。 凭什么这个小子一来就得到了曹叔的认可! 于是他故意使坏,明明听到了赵明笙他们想去林子里看看,他故意选在这个时候集合。 有了上午的经验,下午走的就顺利多了。但是上午耽误了一些时间,所以下午紧赶慢赶还是没有到达计划的地方。 孙大郎脸上的焦躁之色明显又多了几分。 他看了眼疲惫的众人,总算是宣布了休息,他们得赶在天色擦黑之前把火堆生起来,入夜后的山林,没有火焰照明和驱赶野兽可是很危险的。 第53章 不过还真让曹叔猜准了,离他们扎营的不远处刚好就有一条河。不算太宽,也不是很深,称之为小溪可能更加贴切一些。 两岸草木丰茂,最后一抹残阳打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闪烁着橘黄色的光。 曹叔拿着一根削尖了头的木棍充当鱼叉,直接脱了鞋袜淌着水下了河,他得抓紧时间趁着还能看清多捉一些,等天黑下来那可是两眼一抹黑,那时候还捉得到什么鱼。 宴琢拿着曹叔递来的鱼叉,犹豫了片刻后也学着他的样子,褪去鞋袜踏入了水中。 他还是第一次自己下水捉鱼,这种感觉倒是很新奇。被太阳照射了一天的水,温度不算太冰,脚下是圆润的鹅卵石,高度刚刚好没过他的小腿,清清凉凉的感觉倒是很舒服, “曹爷爷这边!”赵明笙站在岸边,看到哪里水面有冒泡说明下面可能有鱼,立马出声提醒。 “啊,不对不对,宴琢是这边!” 原本是好心,但其实,等她看见泡泡浮出水面的时候,下面的鱼早都游的没影了。 在她无心的误导下,水中的两个人被她耍的团团转,忙活了半天一条鱼都没捉到。 王大婶哈哈大笑,终于看不下去了,将赵明笙劝回身边道:“你这一喊鱼都跑了,你还是和我一起捞鱼去吧。” 说着她拿出了一个用麻绳编的网,网洞和一般的网相比较来说有些小。是她打算拿来装青果的网兜,此刻用来捉鱼大小倒是刚好。 赵明笙也没想到自己会好心办坏事,她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那我和王大婶捞鱼去了,曹爷爷和宴琢你们加油!” 看到赵明笙离开的背影,水中的两个男人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宴琢端倪着水中游动的影子,他的视力绝佳,那些快速游动的身影都被他尽收眼底。 他捏紧了手中的木叉,逮住机会迅速的朝他最近的那个影子击下。 木叉激起一片水花,有零星的水珠飞溅在宴琢的脸上,他抬手默默的擦去,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因为他这一击,居然落空了 空落落的鱼叉上一点鱼的踪迹都没有,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从没有失过手的他,居然在捉鱼上失败了。 宴琢抿了抿唇,握紧手中的鱼叉,又试了一次。 结果和上次一样,除了水什么都没有。 宴琢愣愣地盯着激起一圈圈涟漪的水面,他的心也跟着乱了起来。 他思考着自己最近是不是该加强一下训练了,这要是在战场上面对敌人,一击不中,被取首级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小伙子,第一次捉鱼吧!”曹叔带笑的声音将宴琢从思绪中带离。 一直关注着他这边动静的曹叔忍不住道:“你瞄得太准了,这样可不行!” 不能瞄得太准? 宴琢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他从小到大练习的不论是射箭还是投掷,都要求他们必须正中靶心,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能瞄太准。 曹叔一眼就看出来宴琢还是没有明白,他高举手中的鱼叉道:“看好了,我给你演示一遍!” 随着话音一起落下的是他手中的鱼叉,他动作迅猛,没有丝毫迟疑,激起的水花溅了三尺有余。 宴琢一眨不眨地盯着曹叔的动作,如果他没猜错曹叔的目标应该位于他左前方的那条鱼。 歪了。 根据那条鱼的位置,和曹叔鱼叉下落的位置推断,宴琢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然而事实却又一次打破了他的推断。 夕阳的余晖下,曹叔重新将手中的鱼叉举起。一尾足足有两尺长的大青鱼稳稳的悬在顶端,尾巴挣扎着拍打了两下,在空中甩出几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这是怎么回事? 曹叔明明没有瞄准,为什么他却能捉到鱼? “哈哈小伙子,看清楚了吗?”曹叔高举起手中的战利品向宴琢晃了晃。 宴琢当然看清楚了,不光看清楚了他的动作,还记住了他鱼叉下落的位置,是在鱼斜上方两寸的位置。 曹叔向他解释道:“你的身手和速度都不错,但是水是有欺骗性的,你瞄的太准反而容易失手。” 他指向一根漂浮的水草,“你仔细看它的茎,是不是水下部分比水上部分偏移了许多。” 宴琢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如此。就像是将木箸投入酒杯中会仿佛折断了一般,这么浅显的道理他倒是忘了。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事情就简单多了。 宴琢静下心来,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水中游动的身影,找准机会,按照曹叔的指导,毫不迟疑的发出了第三击。 这一次,木叉的触感都和之前两次全然不同,宴琢嘴角微动,自信地举起木叉,向曹叔展示着他的成果。 这次他的鱼叉顶上也插着一条大青鱼,比曹叔之前捉的那条还要大。 “哟,你小子可以嘛,一教就会了!”看得曹叔不由啧啧两声,这在军中待过的就是不一样。 另外一边,赵明笙和王大婶拿着网兜,走到了河道下游。 王大婶找了一处河道的分支,在分支处用两侧的淤泥堆出来了一个闸口。 赵明笙和王大婶一人一边将网兜浸湿在水中,开口则朝向水流过来的闸口处。 没过一会儿赵明笙便感觉手中的网兜沉了些许,像是有东西顺着水流游进了网里。 “捞到了!”赵明笙有些欣喜道,迫不及待就想将网收起来看看捞到了什么鱼。 看到这么快就有鱼进网,王大婶也面露喜色,但是她却一点都不急着收网,淡定道:“不急不急,这才捞了一条而已,我们再多待一会儿。” 赵明笙想了想倒也是,这一会儿收网一会儿放网也很麻烦,不如一次捞完。于是她歇了心思,安静的等待着。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等着鱼儿入网,今天的鱼似乎格外的多,没聊几句的功夫,赵明笙就感觉手中的渔网一点点的变重。 王大婶脸上的喜色也更浓了一些,没想到这河里的鱼还挺多。 她们又多等了一会儿,直到网兜重得王大婶都有些拉不住了,她们这才把网收了起来。 满满一网兜的河鲜,收获颇丰,除了鱼以外,还有一些河虾也混迹在其中。 天色渐暗。 赵明笙提着网兜回到上游的岸边时,宴琢和曹叔已经穿戴整齐,一旁的背篓里放着七八条大鱼。 要不是这些鱼胆子太小了,动静稍微大了一些它们就全都跑掉了,宴琢还能再捉多一些。 回到扎营地方的时候,大家已经生好了火堆。 曹叔正准备生火,赵明笙喊住了他,直接用两条鱼向隔壁生好火堆的人换了火苗回来,免去了生火的时间。 曹叔和宴琢捉回来的都是大鱼,刺少皮厚烤上会比较好吃。 网兜里的则是一些一扎多长的小鲫鱼,还有黄辣丁,用来炖鱼汤再好不过。 曹叔像中午那样用石块砌了个炉子出来,用来盛放铁锅。又另外堆了个火堆,用来烤鱼。 他们回来的路上还摘了一些野果,赵明笙将那些酸甜的野果洗干净后切成片,塞进了处理干净的青鱼肚子。 再用木棍将鱼身穿起来,交到了宴琢的手中,让他架在火堆上烤。 “要记得经常翻面,不然会烤糊的。”她叮嘱完后,忽然想起了那碗黑米粥。 赵明笙有些不确定了,这个能把白米粥熬成黑米粥的男人,把鱼交给他烤真的可以吗? 她想了想,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还是算了。 “要不还是让曹叔来烤吧。” “不用我可以,交给我吧。”宴琢跃跃欲试,说着就把鱼放在了火上。 赵明笙看着被火焰迅速包裹的鱼身,急忙阻止:“不用放在火里烤!抬高一些,稍微离火近一些就可以了。” 宴琢听话地抬高了手中的木棍。 可怜的鱼鱼也总算脱离了火海。赵明笙现在十分后悔自己怎么就把鱼交到了他的手上? 曹叔坐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他俩道:“你就让他烤呗,烤个鱼而已,这不是简单的很,干嘛还要我这个老家伙出马。” 赵明笙:你要是见过他的黑米粥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她试图再努力一下,“那就麻烦曹爷爷多看着一些了。” 曹叔大手一挥,有些夸张道:“行,这边我看着,你快去做菜吧,我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正巧那边王大婶也处理好了那些小鱼,就等着她去下锅了。 赵明笙只好寄希于曹叔能多关照点可怜的烤鱼。 铁锅烧热后,赵明笙将鲫鱼和黄辣丁放入锅中煎炸,鱼皮在高温的驱使下开始卷曲,并发出一阵阵的焦香。 赵明笙看着差不多了,就往锅里添了水进去开始炖煮。 等水烧开后,锅中很快翻滚起奶白色的汤汁。 “这些河虾怎么办?”王大婶拿着处理好的河虾问道。“和鱼汤炖在一起吗?” 赵明笙摇了摇头,河虾虽然也是河鲜的一种,但是如果和鱼炖煮在一起,那很容易就变了味。到时候不仅没有了鲜味,反而会沾染上鱼腥味。 “这些虾我们烤着吃,就做石板盐炙大虾吧!” 她搬来一块石板,架在火堆上,将河虾那些一股脑的倒在了石板上,再把他们排列整齐,撒上薄薄一层木盐树的粉末。 热腾腾的石板很快就让河虾的外壳慢慢由青色变为了红色。 眼看石板盐炙热大虾都要做好了,宴琢那边的烤鱼还是没有动静,赵明笙不由出声问道: “宴琢,鱼烤好了没?” “好像还没有。”宴琢的语气有些迟疑。 赵明笙算了下时间,鱼应该早就烤好了啊,为什么宴琢却说还没有烤好? 她的心里逐渐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第54章 赵明笙将石板上红透了的虾夹了出来,往宴琢那边看了一眼。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宴琢面前的火堆,火势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大了许多,甚至冒起了滚滚黑烟。 但是宴琢还是很淡定的保持着赵明笙离开时的姿势,他手中的烤鱼也和她离开时的变化不大,除了鱼皮稍微黑了一些。 赵明笙怀疑并且有证据那分明就是被烟熏黑的! 这到底是在烤鱼还是在熏鱼啊! 烟顺着风飘到赵明笙他们的斜后方,那里坐的正是孙大郎那群人,他们一个个被熏的眼泪直流。孙大郎本来就黑的脸,这下好像更黑了三分。 赵明笙不敢再看下去,赶紧上前用水将火堆浇灭。 一转头,宴琢一脸你怎么把火灭了,我还没烤完鱼的表情深深的凝望着她,目光有些幽怨。 赵明笙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头大,仿佛自己灭了火是干了一件十恶不赦的事情。 “这里烤不了,你去石板上烤吧。”赵明笙指了指石板的位置,“把鱼放在石板上就行了。” 宴琢这才带着鱼满意的离开了。 赵明笙这才松了一口气,石板的火力不大,这回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 再去看曹叔那边,说让他多看着一点,他倒好,头一歪已经靠在石头上打起了鼾。 赵明笙伸手推了推他,小声的喊道:“曹爷爷、曹爷爷!” 喊了四五声都没有动静,连呼噜声都没停下来过,赵明笙心一横,大声喊道:“开饭了!” 曹叔被这一声喊得一个激灵,瞬间睁开了眼睛,“来了来了!” 赵明笙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周围看见这一幕的人也哄笑起来。 曹叔有些迷茫的揉揉眼睛道:“不是该吃饭了吗?” “现在还吃不了饭,鱼还没烤好呢。” “怎么还没烤好?”曹叔感觉自己都已经睡了好久了,他视线一转,看到了不远处的几张黑脸,吓了一跳。 看了好半天才认出来那些黑脸,原来是村里的那群年轻人。 “好家伙,一个个把脸抹得这么黑干嘛,准备唱戏去吗?”曹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热心村民赵明笙看不下去了,把刚才火堆的事情告诉了他。 “应该是鱼身上烤出来的油脂滴在了柴火上,所以才使得火势突然变猛。”赵明笙推测道。 她这么一说,曹叔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赵明笙一再强调让他多看着点,他却不以为意,烤个鱼而已能有什么危险,看着看着还睡着了。幸好没出什么大事,不然他可真的难辞其咎。 “那鱼怎么样?鱼没事吧?”曹叔关切的问道*。 赵明笙: “鱼没事,只是鱼皮稍微熏黑了一些。” 曹叔微微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赵明笙指了指石板前的身影,“鱼还在石板上烤着呢,这次你再不好好看着,可能就真的有事了。” 曹叔立马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蹲在宴琢的身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中的烤鱼。 这个小伙子,哪哪都挺好,就是这厨艺太不让人省心了啊! 解决了这边的事,赵明笙总算有功夫回去照看她的那锅鱼汤,随着锅盖的掀开,里面的香气争先恐后的弥散了出来。 奶白色的鱼汤熬得十分得浓稠,她洒了一些木盐树的粉末,还有野沙葱的葱末进去,搅拌均匀。 “咳咳,孙哥我们也去捉鱼来吃吧?” 孙大郎身边的顺子嗅到了那诱人的香气,他看看手中的干饼子,再看看那边翻滚着热气的鱼汤,十分眼馋。 “你还是先把脸擦一擦吧。”孙大郎擦完了脸,顺手将手中打湿了的汗巾扔给了他。 那人笑呵呵的接过,在脸上胡乱抹了一通,抬头时还没有忘记鱼的事情,有些执拗道:“哥,我也想喝鱼汤。” 顺子小时候发烧时间长了,脑子有时候不太灵光,人有时候傻乎乎的,孙大郎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又犯轴了。 但是这天色已经快黑透了,现在去河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于是他好声劝道:“等明天吧,明天我们也去捉鱼吃。” “好。” 顺子失落地低下了头,但到底是乖乖答应了,一点点啃着手中的干饼子。 孙大郎: 看着周围疲惫交加的兄弟,孙大郎觉得自己手中的饼子也好像有些难以下咽。 忽然,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碗奶白色的鱼汤,上面还漂浮着翠绿色的葱花点缀在其中,好看极了。 “不好意思刚刚熏着你们了,这碗鱼汤就当是赔罪吧。” 少女端着鱼汤来到他们面前,微微抿嘴一笑。 “是鱼汤!”顺子闻见了味抬起头,激动的眼睛都红了。 孙大郎原本不想接,但是想想眼巴巴的顺子,他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赵明笙看出了他的迟疑,把鱼汤往他手里一送,转身就走了。“趁热喝,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 她还赶着去给其他人送鱼汤呢。今天网兜里捞了不少鲫鱼,赵明笙特意做了一大锅鱼汤,让大家都能喝口热乎的。 孙大郎感受着碗壁传来的温度,望着她的背影语气僵硬的说了句:“谢谢。” 说完这句,他转头把鱼汤递给了周围的兄弟,“一人一口,留个小半碗给顺子。” “好嘞!”他们异口同声的应道。 一人一口热乎乎的鱼汤下肚,一天的疲惫都好像烟消云散了。 一圈轮下来,鱼汤还剩下大半碗,还有半碗的鱼肉露了出来,谁也没有动,都留在碗底。 一个个馋得口水都要下来的人,现在美味送到了眼前,反而都互相谦让了起来,一人只喝一小口,这一小口还是含在口中,分批一点点的咽下,好让这鲜美的滋味能多品尝一会儿。 孙大郎只好自己动手将鱼肉都给他们分了,自己一块也没留。 鱼肉的滋味比鱼汤还要鲜美,而且一点也不带腥味,肉里的鱼刺都被煮软了,一点都不扎人。 分完鱼肉后,鱼汤又递到了顺子手上,顺子端着碗笑呵呵道:“孙哥你也喝。” 孙大郎揉揉他的脑袋:“你喝吧,你不是刚才一直喊着要喝鱼汤吗?” “孙哥不喝,那我也不喝。”顺子认真道。 孙大郎知道他这是又轴上了,没办法只能低头喝了一口。 鲜美的鱼汤滑过味蕾,带来阵阵酥傈,又顺着舌尖滑至五脏六腑,带来丝丝温暖。 他微微一愣,这赵家小娘子的手艺还真是不赖,他还是第一次喝到如此好喝的鱼汤,怪不得这群小子闻见了味都走不动路。 另一边,宴琢也有同样的感受。 他喝过赵明笙亲手做的鸡汤、菌汤,现在又多了一个鱼汤。但是每一种带给他的感受都不一样,每一种都让他十分惊艳。 在如此简陋的环境下,她却能化腐朽为神奇,用简单的食材,做出不简单的美味。 单喝鱼汤是鲜美的滋味,将干了的饼子掰碎泡进鱼汤里,吸饱了汤汁的玉米面饼子又是另一番滋味。 宴琢感觉赵明笙就像是一个百宝箱,每一次打开都能带给他不一样的惊喜。 喝完了鱼汤,宴琢的烤鱼也总算在曹叔的监督下,有惊无险的完成了。 腹中包裹着果片的烤鱼在烟熏火燎下,竟意外的拥有了果子的香气。 几人正准备开动,赵明笙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等等。” 她从竹筐里拿出了一个金黄色的果子,这个果子一拿出来,空气中都飘散着微妙的味道。 清新中夹杂着一丝酸涩。 第55章 微妙的酸味飘荡在空气中,但是酸中又带着清香。 曹叔看到金黄色果子的一瞬间,脸上的皮肉都紧皱了起来。 “丫头,你拿这玩意干嘛!”他一脸嫌弃地看着赵明笙手中的果子,“这果子一点都不甜,可酸了!” 这种金黄色的果子,他们以前也见过,不止见过还尝过,一口下去牙都要被酸掉了。从那以后,他们对这种果子都避而远之。 “放心曹爷爷,不是让你直接吃这果子,我们把这个果子加到烤鱼里你试试这回保准好吃。”赵明笙笑着解释道。 她还在侯府的时候,偶然间在一个偏僻的院子里发现了这样一棵果树。后来她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种果子叫柠檬,果皮闻上去带有清香,但是汁水酸涩无比。 她一向喜欢捣腾吃食,一次突发奇想将这果子与吃食结合在一起,结果是出奇得好吃。 没想到这山中也有这种果子,她摘野果的时候顺手就摘了一些回来。 “这么酸,加到烤鱼里面能好吃?”曹叔有些不相信,一脸的我书读得少,你别骗我的神情。 赵明笙抿嘴一笑,没再言语,解释再多不如让他们尝一番。 她用小刀将柠檬切片,将其中两片的汁水挤在烤鱼上。刚烤出锅的鱼还带着热气,烤至焦香的鱼皮与柠檬汁水混在一起,发出嗞的一声。剩下的几片则被她均匀的铺盖在烤鱼上。 “好啦,可以吃了。” 曹叔和王大婶都踌躇着不敢下筷,他们都尝过这果子的酸涩,现在想起来口中还忍不住泛酸。 反倒是宴琢没尝过这种果子的滋味,初生牛犊不怕虎。直接下箸,轻扯下一块鱼皮连带着鱼肉,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放入口中。 鱼皮焦脆,里面的肉却是紧实细嫩,这种外酥里嫩的反差让口感更加爽口。 鱼皮上的柠檬汁水令宴琢眉头微微一皱,但是很快就舒展开来。 初尝是有些酸涩,但就是这种酸涩的口感,和鱼肉的鲜香混杂在一起,鲜上加鲜,成就了绝佳的美味。 “怎么样?好不好吃?”曹叔迫不及待地发问。 宴琢没说话,丢下木箸用手拿了一条直接咬着吃起来,直接用实际行动向他证明了好不好吃。 看他这样,曹叔就知道一定很美味!也不怕酸了,立马有样学样的拿了一条。 挑着最肥的鱼肚子那块,一口下去,被烫得直呼热气。 “真香!” 曹叔语言匮乏,只觉得这次得烤鱼比普通的烤鱼要香得多。鱼腹中的果片,经过充分的烘烤,清甜的汁水已经和鱼肉融为了一体,所以鱼肉吃起来还带着一丝丝甜。 也许是因为这些烤鱼是自己亲手做的,宴琢吃起来也觉得格外的香。 青鱼刺少,除了鱼骨上的大刺,其他可以忽略不计。 他们捕鱼的这条河道,水流较为湍急,就导致这一带的鱼要比一般的鱼肉质还要紧实,吃起来也很有嚼劲。 石板炙烤河虾也很好吃,先掰去虾头,唇齿轻轻一嗦,金黄色的虾黄便流入口中,带着虾子独有的鲜香。 木盐树的粉末洒在虾背上,经过大火的烤制,盐味已经充分的融入到了虾肉里。河虾肉弹牙又紧实,个头还不小,每个都有一扎来长。 赵明笙吃了烤鱼,又吃了两个炙烤河虾就差不多饱了,宴琢则是一口气吃了五个。 虾壳烤得酥脆,以曹叔的牙口都能嚼碎了咽下肚。 天色渐渐黑透了。 没有了太阳的眷顾,夜里的山林气温还是比白天要稍低一些。 吃饱饭后,大家都聚在火堆旁说说笑笑,赵明笙在一旁默默听他们说着村里的趣事倒也不无聊。 约摸一个时辰,食消得差不多了,劳累了一天的众人此刻也有些困了,孙大郎安排了几个人晚上轮流守夜。 其他人则披上外衣各自睡去。 除了守夜的人,大家都准备进入梦乡了,赵明笙却还在竹筐里翻找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将赵父配置的驱蚊虫的药粉拿了出来。 她拿着药粉围绕着大家休息的圈子,均匀的撒了一层。 这些药粉里含有艾草、薄荷、残茶,这些都具有一定的驱虫效果。除了这些,还含有硫磺粉,在这山林之中除了凶猛野兽之外,最是要小心的就是毒蛇,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使人致命。 就算没有毒蛇,那些会咬人的小虫子,也很扰人清梦。 但是现在有了这些粉末,大家今天晚上就可以睡个好觉了。 做完这些赵明笙也回到火堆旁,拿出从家带来的斗篷披在身上,然后轻轻捶打了一下微微有些酸疼的小腿。 白天走了一天的路,要是换作以前的她,此时定是一步路都走不动了。 “腿疼” 男人压低了声音,像是风一般轻飘飘,却又无比清晰的传入赵明笙耳中。 “还好。” 营地里已经有鼾声响起,为了不打扰他人休息,赵明笙同样低声回道。 宴琢将她之前的举动都默默看在眼里,直到看见她敲打小腿终于忍不住出了声,他点了膝盖和小腿上的两处穴位,一边演示一边说道:“揉这两处可以缓解酸胀。” 这点路程对于他们这种习武之人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可是对赵明笙这种身形娇小的女子,宴琢不知道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不过他倏然想起,赵明笙那天能单手举起的重达三四十斤的实木八仙桌。 宴琢:这可能就是天生神力吧。 赵明笙试着按了按他说的那两处穴道,酸疼之感果然好多了,于是她抬头冲着宴琢的方向甜甜一笑,“谢谢你啦。” 温暖又明亮的火光照在她的脸上,照亮了她嘴角的笑意,也照进了宴琢的心里。 心中有那么一块地方,此刻微微柔软了下去。 他低头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小姑娘笑起来还真好看。 一夜好眠。 经过一晚上的修整,大家都恢复了精神,重新鼓足了干劲,趁着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已经起来收拾了。 清晨的露珠顺着叶子滚落,啪嗒一声砸在树下的石块上。雾气一层又一层地笼罩在树林之间。 以前赵明笙只是远远的看过林中的雾气,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到这片白茫茫,浓雾照得五米开外的树影都显得有些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这片白雾,虽然近在眼前,一出手却捞了个空。 “今天的雾还真是大!”曹叔在一旁伸了个懒腰惊叹道。 “这么大雾会影响今天的行程吗?我们今天是不是走不了呀?” 这雾浓得让人看不清路,赵明笙有些担忧的问。 曹叔笑着摇了摇头,“无碍,这雾现在看着浓,等一会儿太阳出来,用不了一个时辰这些雾就会散了,我们到时候再出发就行了。” 他们吃过了饭,雾还没有散去。 就当众人想休息等待浓雾散去的时候,孙大郎却突然发话了。 “大家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他的这番话在人群中掷下一颗惊雷。 “现在就走吗?雾还很大,路都看不清。”有人质疑道。 “我认得路,大家跟紧我就好。”孙大郎也知道现在不是出发的时候,但是昨天耽误的时间必须得在今天赶回来才行,他等不及雾散去了。 一队的人面面相觑,但是谁也没有出头说个不字。 赵明笙不知道孙大郎说的是否行得通,跟紧他就真的可以顺利穿过这片浓雾吗?她悄悄去看曹叔的脸色。 只见他面色一沉,“不行,雾太大了,这样贸然前进不安全!” 他越说不行,孙大郎就越想和他唱反调,证明他可以! “行不行,那也是我说了算!”孙大郎唇角一钩,讥笑道:“曹叔别忘了,现在的领队可是我!” 第56章 队伍最后还是在孙大郎的带领下出发了。 因为青山村的规矩就是出门在外一切听领队的指挥,而现在的领队是孙大郎,这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曹叔此刻就算再觉得不妥,也得听从孙大郎的安排。 浓雾笼罩在眼前的这片大山上。 孙大郎健步如飞地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一群人,一个挨着一个坠在他的身后,从远处看就像是蚂蚁搬家的队伍。 他一边谨慎地探查着前方的路况,一边暗自攥紧了拳头。他当然也知道,在大雾的情况下贸然前进很危险,但是他也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就在前几天,孙大郎在青康镇与人喝酒,随口提了一句他们村子过几天要去采摘青果的事。刚好有个刚进山采药归来的兄弟听了连忙将他们在山里发现疑似棕狼活动迹象的事告诉了孙大郎。 据那个采药的兄弟说,那片疑似棕熊活动的范围还刚好就在采摘青果那边,但是他们也并没有亲眼看到,所以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棕熊。 在这之前,孙大郎从没有听说过有那里有这种猛兽,他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事,但是并没有告诉村里的其他人。 每年的这个时候去采摘青果是村里的传统,他不想因为这一件不确定的事,让大家都跟着提心吊胆最后闹得人心惶惶。 而且棕熊这种动物,一般在夜晚出没。他们只需要赶在天黑之前,走出棕熊的活动范围就行了。 如果照他们原先的速度,那就免不了晚上要露宿在棕熊活动的范围内,他不敢冒这样的险。但是要是能提前一些达到摘青果的地方,也就能赶在天黑之前离开那里。 孙大郎按了按自己狂跳的右眼皮,默默的又加快了步伐。 曹叔沉着一张脸,稳稳地坠在队伍的最末尾,时刻注意着有没有人掉队。 就这样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山上的雾气依旧浓的吓人,半点没有散去的迹象。 青果所在的位置在靠近山顶的地方,顺着山路一路向上,越往上爬空气就越发的稀薄,加上行走在这片浓雾之中,赵明笙感觉呼吸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就连她也忍不住微喘了几下。 再去看其他人的情况自然也好不到哪去,有些比她喘得还要厉害些。 尤其是那个脑袋不太行,身体却格外健壮的顺子。他身形高大,像一座小山似的,显得有些笨重。这样的体格本就不适合爬山,他耗费的体力也比旁人多一些,每走一步都气喘如牛。 赵明笙抬头看了一眼依旧雾蒙蒙的前方,在心里默默想着,再熬一会儿吧,等太阳再大一些应该就好了。 可是,她能熬得住,有些人却熬不住了。 “顺子!顺子!你怎么了!” “孙哥!你快来看看,顺子出事了!” 前方突然出现了骚动,有人惊慌失措的大喊着。 赵明笙刚刚还在感慨像一座小山的那个背影轰然倒塌,顺子在周围人都猝不及防还来不及反应时,面朝下直挺挺的栽了下去。 砰的一声,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七手八脚的将他翻过身来。 孙大郎在听见喊声的第一瞬间就飞奔到了顺子跟前。 只见他的额上裂了一道口子,应该是栽倒的时候磕到了哪里,此刻鲜红的血珠子一颗颗连成线顺着他的额角留下,不一会儿就在地上留下了一小滩血迹。 “顺顺子”孙大郎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他一下子跪在顺子身边,颤抖地伸出手捂在他的伤口之上,想要试图为他止住额头上流个不停的鲜血,却怎么都止不住。 赵明笙急急忙忙的跑过去,妄图挤开人群。 “让我看看。”赵明笙提高了一些声音,“我懂一些医!” “对,这是赵大夫的女儿,让她看看!”有人恍然醒悟,连忙将赵明笙带至跟前。 只见顺子双目紧闭,额上的鲜血正汩汩的流着。 尽管顺子额头上的伤看着十分的吓人,但是那只是皮肉伤并不致命,除了这个之外赵明笙却发现了一个更致命的问题。 “都别围在他身边!散开一些,他需要空气!”赵明笙挥手驱散着人群。 她一眼就看出来,真正的问题是顺子似乎有些喘不过来气,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鼻息却进的很少,脸色也憋得发青。 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反而不利于空气的流通,在这样下去他才是会有生命危险! “都散开!”曹叔连忙帮她指挥着周围的人。 “你把外衣脱下来,当扇子那样在他旁边给他通通风。”赵明笙对着一旁的孙大郎迅速的安排道。 孙大郎听了二话没说,脱了外衣就开始用力的挥舞起来。 伴随着一阵阵被挥舞流动起来的风,顺子的脸色比之前稍微好看了一些。 赵明笙一边在背篓里翻找着合适的药,一边吩咐着宴琢。 “宴琢,麻烦你用力揉搓他虎口的那个穴位。” 宴琢点点头表示明了,虎口处的那个穴位有通气排郁之效。 赵明笙从药袋子里翻找出了一瓶清心丸,喂了他一颗,又解下他腰间的水袋趁着给他喂水的功夫,兑了一些灵泉进去。 清心丸是用党参川贝等理气的药材制成,对这种胸闷气短最是有效。 她又从一旁的绿萼梅上揪下一片叶子,压在他的舌下,也是同样理气的功效。 喂完了药丸和水,在药和灵泉的作用下顺子的呼吸渐渐平复了下来。 赵明笙松了一口气,这才又处理起他头上的伤来,伤口看着恐怖,其实伤的并不深,毕竟不是直接额头着地的。她拿出金疮药粉末均匀的撒在他的伤口上,不一会儿血就止住了。 顺子也在这时幽幽转醒,看见大家关心的看着他,先是傻呵呵的裂开了大嘴一笑,这一笑牵动了额角的伤口,他吃痛的皱眉,这才发现自己的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了伤。 “我、我怎么受伤了!” 看到他平安无事的醒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嘿嘿,不好意思让大家担心了。”顺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忽然看到一旁孙大郎的动作,他一脸好奇道:“孙哥,你挥舞着衣裳干啥?好玩吗!我也要来!” 被遗忘了的孙大郎铁青着脸问道:“既然这个笨蛋已经醒了,我可以停下了吗?” 她都忘了孙大郎还在一边挥着衣裳,没想到这个人这么实称,赵明笙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忍着笑道:“可以了,可以停下了不用扇了。” “孙哥为什么要骂我笨蛋?”顺子摸摸头一脸委屈道。 “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和我说!”孙大郎紧咬牙关压抑着自己的火气,刚才看到顺子那副样子,他差一点就以为顺子要不过去今天了。“为什么要硬撑!” 临行前,他还答应过顺子他娘,要平平安安的带他回来,这要是交代在这里了让他怎么和顺子他娘交代! 其实不止是顺子,他曾在临行前和自己发誓,作为领队要让此行的每一个人都平平安安地回村!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觉得胸闷的慌,走着走着就喘不上来气了。”顺子自己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晕倒。 “顺子体型大,呼吸量也重,需要的空气也多,这里雾大空气稀薄,他剧烈活动后呼吸的更多,这里的空气却供不上他所需的量,自然就会觉得憋得慌。”赵明笙看不下去了,出声替他解释道。 众人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孙大郎却一下子沉默了下去。 第57章 孙大郎垂着个头,鬓角的碎发遮住了眼底的悔意。 都是他一意孤行,非要在大雾下前进,害得顺子喘不上气才会晕倒,还差点丢了性命。 要不是自己贸然的决定,顺子也不会受这样的苦,自己这个领队当的也太失职了! 看着顺子头上的伤,孙大郎拳头紧紧得攥起,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 “对不起大家,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带好这个队”孙大郎垂头丧气道,“我”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还没等他说完就被打断了。 “孙哥!你干嘛和我们说对不起啊!”顺子的语气有些急,又有些生气,“你没有对不起我们!你是最好的孙哥!” 他有些笨拙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昨天走在路上,我水囊里的水喝完了,是你把自己的水分给我喝,我一时没注意把你的水都喝完了,还以为你会骂我,结果你什么也没说,最后一天没喝水的你唇都裂开了。” 顺子虽然脑子不太灵光,可不代表他是真的傻,别人对他好不好,他心里清楚的很。 他这么一起头,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昨天晚上轮到我值守的那段时间,我不小心睡过头了。小孙也没有叫我。”一个壮年汉子摸着脑袋不好意思道。“等我睡醒的时候他都已经多值了一个时辰。” “我忘带晚上御寒的外衣了,还是小孙这孩子把他的给我了,不然我这把老骨头怎么受得了这寒气啊。”一位大婶如是说道。 虽然现在正值盛夏,但是夜晚的山林还是有些冷,另一位大婶接道:“怪不得我早上起来的时候看这孩子冻得够呛呢,小孙可要注意身体啊。” “就是、就是。” 都是一个村里的,孙大郎也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虽然性子有时候急了点,轴了点,但本性并不坏,和曹叔这样经验丰富的相比他是有些青涩,但他的责任感可一点也不比曹叔少,不然大家也不会放心把领队的位置交给他。 “大家”孙大郎喉咙哽塞的厉害,说不出话来。 忽然间,他感觉肩上一重。 孙大郎扭头看去,是曹叔宽厚有力的手掌重重落在他的肩膀上。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作为领队你把大家照顾的很好。” 曹叔虽然坠在队伍的最末尾,但是他一直都在默默观察着。 他发现,孙大郎因为还是缺乏一些带队经验,所以昨天早上的步调有些混乱,导致大家体力消耗的厉害,但是孙大郎在下午带队的时候就注意了这一点,下半程的路大家走的还算轻松一些。 虽然他早上冒着大雾前进的这个决定仓促了一些,但是孙大郎一直走在最危险的前面,每一步都小心谨慎,还时不时提醒着大家注意脚下的路。以他的年纪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曹叔自认为他在孙大郎的这个年纪,也不一定有他做的好。 连曹叔都这样肯定了他,孙大郎的眼眶突然就红了,他别过头去,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 “雾散了。”宴琢如雪杉木一般冷沉的声音传来。 赵明笙惊讶地抬头望去,只见满山的浓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悄然消散,一干二净的仿佛没有存在过。太阳高升在半空之中,阳光透过树林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众人的身上。 “不,我做的还不够好。”孙大郎诚恳的向曹叔求教,“还要麻烦曹叔多看着点,我哪里做的不对就尽管提出来。” “好!”曹叔笑着点点头,他其实还是很看好这小子的。他也确实老了,说不定再过几年就不能再上山了,到时候还得靠村里的这些年轻人把这个传统延续下去了啊! “顺子你感觉怎么样?”得了曹叔点头,孙大郎松了口气,转身询问起一旁的顺子。 只见顺子面色十分的健康红润,比受伤之前的状态还好。他咧开了一张大嘴呵呵笑道:“我感觉特别好,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 他半点也没有撒谎,除了额头还有些疼以外,身体其他地方都舒服的不得了。 顺子这幅生龙活虎的样子,都归功于赵明笙的救治,周围人看了不由惊叹,“真不愧是赵大夫家的闺女,真有能耐啊!” 孙大郎仔细地看了顺子的面色,确认无异之后,这才下决定。 “既然太阳已经出来了,那我们继续走吧。” 这回大家都没有任何异议。太阳一出山林间的雾气顷刻便散去,阳光落在林间,照在身上,那些潮湿的感觉也散去不少,经过这一番的修整,大家的体力也得到了恢复,借着这个机会一鼓作气,一行人于正午时赶到了采摘青果的地方。 能生长出青果的是一种名为青冠的果树。这种青冠树,树形高大,站在树下仰着脖子都看不到顶的那种。它的叶子是双叶阔叶,宽幅有成年人的手掌那么宽。 它的果实就结在枝叶对接的地方,青色的外皮,个头足足有三岁孩童的拳头大小。 因为树太高了,果实也在很高的位置。所以大家只能在树下兜上一块洗干净的旧棉布,然后靠力气大的男人通过摇晃树干,把成熟的青果摇下来。 赵明笙注意到这片青冠树下已经落了不少的果子,那些都是自然成熟脱落的,散落了一地。 她正要往箩筐里捡上一些,却被曹叔制止了。 “丫头,那些落在地上的就不要了。” 赵明笙有些不解,“是因为脏了吗?拿回去洗一洗就可以了吧?” “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你看看这些果子。”曹叔笑着随手从地上捡起来一个果子扔给赵明笙,“这些自然脱落地果子,果皮上或多或少都有磕碰的地方。” 赵明笙仔细地查看了一下手中的果子,果然是这样,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有一个小坑。 这些青冠树一个个长的都很高,以果实的高度,落在地上也难免会有磕碰,还有的果实砸在地上的瞬间就裂开了。 曹叔继续解释道,“像这种磕碰过的果子,放不了两天就会腐烂了。捡回去也没有用,酿不了酒。” 不仅是磕碰过的果子不能酿酒,那些从树上摇下来的也要经过挑拣,有虫眼的不能要,个头太小的不能要。果皮颜色不是完全的青色,还泛着白,那代表还没有熟透,也不能要。 听曹叔这么一说,赵明笙歇了捡果子的心思,虽然替这些果子有些可惜,但捡回去了也没用。 她弯唇道:“好吧,那我去帮着摇果子吧。” 她想着自己力气大,去摇树正好,却又被王大婶拦下来。 “这么多男人呢,那里轮得到你一个小姑娘家来,大婶带你来就是凑个热闹。” 嘴上这么说,其实王大婶心里想的是,赵家这个小丫头一上手,这些男人的那点力气还不得都给她比下去了,还是给他们留些颜面吧。 屡次被拒的赵明笙索性放弃了对青果的想法,转头观察起了这片林子。 她听赵父提起过,在摘青果的这片区域里就有橙足鼯鼠出没,只是不知道在哪里才能找到。 她这番探查的举动引起了同样闲在一边的宴琢的注意。 “找东西?” 赵明笙点点头,也没有瞒着,把她要找橙足鼯鼠的事讲了出来。 “所以,你要找的是不是一种会飞的老鼠?”听完这个名字,宴琢一针见血的说出了它的特征。 “你知道?”赵明笙一脸惊喜道。 宴琢颔首,很有耐心的向她解释:“我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个橙足鼯鼠是不是也叫寒号虫?” 赵明笙连忙点头,正巧她对这寒号虫并不了解,要是宴琢知道的话那可就太好了。 看到少女点头如捣蒜,一双美眸中仿佛有光在闪烁,宴琢忍不住弯了弯唇,平时冷峻的目光中不经意的透露出一丝笑意,使得整个面容都温和了三分,原本就俊美的面庞这下更加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眼前的绝色让赵明笙恍惚了一瞬,脸颊也不由自主的泛起红潮。 宴琢那冷清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唤回,只听他接着说道:“书上说这种橙足鼯鼠体型和松鼠一般大小,喜食宽叶和青果,刚好和这里的环境对的上。” 正说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尖叫。 “啊!!!会飞的*老鼠跳我头上了!” 老鼠? 还是会飞的老鼠 不会真的这么巧吧? 宴琢和赵明笙对视了一眼,只一个眼神就明白了对方所想,不用言语两人便立刻急忙往那边赶去。 第58章 一个身高七尺的壮汉,突然发出又细又高的尖叫,吓到了果林里的其他人,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孙大郎眼皮一跳,脑海首先想到的是他那个兄弟说这边有棕熊出没的事,吓得他手里的筐子都不管不顾地扔在一边,冲着声音的地方就跑了过去。 他们急急忙忙地赶到了壮汉跟前却发现什么事都没有。 孙大郎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又松了口气。 他娘的,这一天天的太吓人了!今年进山怎么就这么多事! “咋个回事啊,大壮你刚刚叫唤什么呢?”许多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喊的又快又急,他们都没来得及听清他说了什么。 “有、有老鼠。”大壮捂住脑袋一副快哭了的样子,“老鼠跳到我头上了!” 谁能想到这个身形高大的大男人会怕老鼠呢! 孙大郎嘴角一抽,他忍住想要把人抽一顿的想法,转身离开了这里。 大家都努力憋着才没有被眼前的反差惹得笑出声。 一开始问话的那人也憋着笑,但他对大壮的话却抱着些疑惑。 “你要说有老鼠我信。”他显然是不信大壮的后半句,他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七尺的大壮,“什么样的老鼠才能跳你头上去啊?这老鼠得成精了吧!” 他这句话说完,突然发觉周围安静了下去。 大家都齐刷刷的盯着他,准确来说是盯着他身后的位置。 “你们都看着我干嘛。”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对面的大壮一脸惊恐的指着他身后:“老、老鼠!” 他猛地回头,刚好和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对上。 只见眼前的小兽有着灰色的皮毛,和松鼠有些相似,也有着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它伸展开四肢,呈钩子状的爪子紧紧地扒在树干上,灰色的皮毛间有着一道道的黑纹,最让人惊奇的是它前肢和躯干相连。 “啊!!!” 谁能告诉他,老鼠为什么会扒在树上啊! 刚刚转身离开的孙大郎听见这声尖叫,小心脏直接一紧,他匆忙回过头却发现又是无事发生。 孙大郎:淦!又吓老子一跳! 这一届进山的队伍是他带过最难带的一届!没有之一! 树上的小家伙也被他的这声尖叫吓得一哆嗦,展开双臂双足一蹬,整个身体往前一扑,又滑了出去。 赵明笙他们还是慢了一步,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只看见橙足鼯鼠像只鸟一样飞出好远,又落在了另一颗树上。 它滑翔起来的时候前肢于躯干连起一道翼膜,翼膜上覆盖着一层毛绒绒的灰褐色的短毛,它便是凭借这个可以在树枝间反复的飞翔跳跃,几下就没影了。 赵明笙追出去两步后,渐渐停下了脚步。 “算了,别追了,追不上了。”她有些沮丧道。 这片果林就是橙足鼯鼠的天下,它能在树枝间随意穿梭,来去自如。 怎是他们这些靠两条腿行走能追上的! 宴琢见不得她这副失落的样子,在脑袋里飞快搜索起他曾看过书上有关于橙足鼯鼠的一切记载。 还真让他又回忆起了一些。 “我有办法了。” 瞧着赵明笙瞬间重新明亮起来的眸子,宴琢嘴角微微勾起,他掩唇清咳一声道:“我们可以去它的洞穴那边找找看。我记得书上说橙足鼯鼠喜欢把巢穴建在崖壁上。” 如玉箫一般的手指了指西南的方向,“我们刚刚一路走过来的时候我注意到那边就有一个崖壁,不如我们去那里看看。” 赵明笙眼中闪烁着钦佩的目光,书读的多就是好啊! 她忙不迭地点点头,焦急道:“好!那我们快走吧。” 只要还有一丝的希望,她就不会放弃任何有可能找到橙足鼯鼠的机会。 两人很快就找到了那片崖壁,从远处看崖壁上确实有着几处洞穴,只是不知道是否是橙足鼯鼠的洞穴。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树丛靠近那片崖壁的时候,一旁的树梢上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一阵树叶摇晃后,一只小巧的橙足鼯鼠张开双翼从树梢起跃,像一把油纸伞一样乘着风,轻飘飘的落在了眼前的空地上。 它尖尖的小嘴上还衔着一枚红色的野果。 赵明笙正准备追出去,却被宴琢一把拉住手臂。 隔着衣料传来的温热令她愣了一下。 “怎么了?”赵明笙一边注意着橙足鼯鼠的动向,一边小声的发问。 宴琢松开她的手臂,指尖忍不住摩挲了两下。 “现在时机不对,橙足鼯鼠行动敏捷,如果你先冲出去,它随时可能再次跑掉。”宴琢瞥了一眼橙足鼯鼠的位置,深思熟虑道:“我们等它进了洞穴再过去,正好能将它堵在洞穴之中。” 赵明笙点点头,目光更加钦佩。 “你说的对,是我莽撞了。” 他们继续躲在树林中,看着那个小巧的身影在近乎垂直的岩壁上灵活的攀岩,五米来高的山崖它短短一眨眼的功夫便爬了一半。 赵明笙静静等待着它爬回洞穴,事情却在此时突生变故。 正在努力回家的橙足鼯鼠不知道危险的接近,还在蹦蹦跳跳的往上攀爬着,下一秒就被一只利爪狠狠的拍了下来。 这一切只是一瞬间的事。 “嗷呜!” 赵明笙忍不住发出一声短而急促的惊呼。 “小心!” 靠近崖壁的树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蛰伏了一只猞猁,连赵明笙他们都没有察觉。 它是一个耐心的猎人,静静的蹲在树丛里,等着给橙足鼯鼠一道致命一击。 狠狠摔在地上的橙足鼯鼠还来不及反应,又被一只利爪重重的压在掌下,立马动弹不得。 黑溜溜的小眼睛紧紧地闭着,整个鼠害怕的抖成了筛子。 猞猁以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它掌下的猎物,浅棕色的皮毛在太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根根分明。 过它似乎并不着急下口,反而饶有兴致地拨弄了一会儿,似乎觉得这猎物过于瘦小,给它塞牙缝都不够。 玩弄够了,似乎本着聊胜于无的态度,它还是决定用这个小家伙来当个甜点。 随着血盆大口的接近,可怜的橙足鼯鼠这下连发抖都不会了。 “坏猫!你不能吃它!” 赵明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明明也十分害怕它的那张血盆大口,还有那露出来的尖利牙齿,但是为了最后的那味药材,她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挺身而出! 站出来之后,赵明笙才发现,自己之前的判断有误差,她蹲在树丛里视线矮上几分,看那猞猁就比普通野猫大上一些。现在看来,这哪里是猫猫啊! 那粗壮的四肢,有力的尾巴一下又一下的打在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健硕的身躯里充满了爆发力。这个体型,说是小豹子应该更恰当! 听到动静它抬起了头,朝着赵明笙的方向呲了呲牙,喉咙间发出一阵阵的低吼,粗壮的尾巴直直地竖了起来。 确定面前的人对它没有什么威胁之后,猞猁眯了眯金黄色的竖瞳,似乎是对这送上门的美味很满意。 隔着很远赵明笙却仿佛闻见了它嘴里的腥臭味,她忍不住害怕地后退了一小步,树枝抵在她的脊梁上,令她稍稍回过神来,她捏紧了手中的小石块,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立马逃跑,还是按照她之前的想法来。 这时,宴琢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别怕,你可以的。” 宴琢早就发现了赵明笙的意图,可是他并没有阻止,一是他相信赵明笙既然敢站出来就有自己的把握,二是就算她对付不了这头猞猁,这里还有他在,他不会让她受伤的。 宴琢的话有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赵明笙突然间就有了勇气,猛地将手中的小石块用力地朝猞猁身上掷了出去,再次高喊道:“臭猫!坏猫!不许吃我的药材!” 面对飞驰而来的小石子,猞猁依旧是那副嚣张的姿态,躲都不带躲的。赵明笙仿佛在它的金色的眸子中读出了轻蔑二字。 但是很快,它就吃到轻敌的苦头了。 看似不起眼的小石子,砸在身上却带来难以言说的痛楚,痛得它嗷嗷直叫,身上的毛全都炸了起来。 一颗又一颗的石块砸在它的身上,逼得它节节后退。猞猁咆哮一声,正准备反击,却敏锐的察觉到,有一道危险而又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它的身上,如果敢反击,下一秒就会被大卸八块。 动物的直觉向来是敏锐的,它立马认识到,那个人类女子身边男人才是更可怕的存在。 第59章 猞猁看了一眼爪下的橙足鼯鼠,又抬头瞅了一眼面前看起来并不好惹的两个人。 权衡利弊后,它不再贪恋这一道甜点,夹起尾巴灰溜溜的逃了。 直到猞猁的背影离开了她的视线,赵明笙手一松中,手中剩余还未掷出的石块从指尖滑落,骨碌碌地滚落在脚边。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后背的薄衫都被冷汗一点点打湿了。 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地上一直装死的橙足鼯鼠感觉到危险褪去,悄咪咪的睁开了双眼。 虽然它不知道猞猁为什么放它一马,但是这并不妨碍它想偷跑。橙足鼯鼠翻了个身,一骨碌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准备开溜。 注意到这一幕的赵明笙瞪圆了眼睛,她为了救下橙足鼯鼠不惜和猞猁这种危险的野兽对峙,这小家伙不知恩图报就算了,居然还想溜! “别跑!”她大喝一声,正准备追上去,一旁的身影先她一步冲了出去。 宴琢赶在橙足鼯鼠开溜之前,足尖一点,以肉眼都难辨的速度闪到了它的前方,堵住了它开溜的去路。 幸好这是在地面上,没有橙足鼯鼠起飞的条件,这要是在树干或是岩壁上,它早就飞得没影了,宴琢还真不一定能堵住它。 宴琢伸出手,捏住橙足鼯鼠的后脖颈,将瑟瑟发抖的小家伙从地上提溜起来,送到了赵明笙眼前。 它那双湿润的小眼睛悄咪咪的睁开一条缝,对上赵明笙眼睛的瞬间又紧紧的闭上了,继续开始装死。 这副小模样看上去倒是有些可爱,引得赵明笙心生怜惜之情。 赵明笙摊开手掌准备接过,但是男人的手在她掌心上方停顿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少女娇小的掌心稚嫩白皙,而他手中的这个小家伙浑身沾满了尘土与之格格不入。 而且宴琢不知道在他手里看似乖巧的橙足鼯鼠会不会突然暴起,反咬上一口,他不敢冒这个险。所以他犹豫了一下,眉头微皱道: “还是我拿着吧。” 他睨了一眼手中的橙足鼯鼠: “对了,之前你说要用橙足鼯鼠入药,是要它的皮毛?血?还是骨头?” 宴琢每说上一句,手中橙足鼯鼠就抖上一下。 赵明笙连忙摆手:“不不不,不用这些。” 这到不怪宴琢理解错了,是赵明笙一开始没有向宴琢说清楚。 宴琢:“不是这些,那是要什么?” 这一刻,对上宴琢的眼睛,赵明笙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就在此时,一直被宴琢捏住后颈皮毛的橙足鼯鼠由于紧张过度,只听见噗的一声,半空中掉下来一颗椭圆的黑色颗粒。 “我要的就是这个。” 赵明笙颇为不好意思的指了指脚下的黑色颗粒。 场面一时间安静极了。 宴琢: 他指尖一松,橙足鼯鼠反应过来它自由了。和刚才趴在地上不同,宴琢把它拎在胸口的位置有了高度的落差,它立马抓住机会舒展开四肢,顺着下落的风,滑翔出好远。 “啊,它要逃走了!” 赵明笙以为是宴琢不小心手滑了,正想追出去却被拦下。 宴琢:“别追了,是我故意放走的。” 赵明笙傻眼了,他们可是好不容易才捉到,怎么就放走了,她的药材还没拿够呢! “你不是想要它的粪便吗?跟我来。” 他们两个人来到岩壁前,岩壁上有大大小小的洞穴,宴琢挨个找过去,终于在一处洞口停下。 “这里面就是橙足鼯鼠的老巢了,你要的东西在里面。” 赵明笙向洞穴里望去,惊喜道:“五灵脂!” 而且有好多,堆成了小山。 “书上说橙足鼯鼠会在固定的地方排泄,一般就在他们生活的洞穴旁边。” 宴琢看着开心之情溢于言表的赵明笙,他的眼里也忍不住闪过一丝笑意。 赵明笙从背篓里翻找出来了一个小铲子,将洞穴里的五灵脂用铲子装进一个小瓮里,清理完整个洞穴刚好装了半瓮。 从洞穴里清理出来的除了五灵脂,还顺带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干草枯枝,鸟类的羽毛,动物的毛发等 这些都是橙足鼯鼠拿来做窝的。 宴琢忽然发现了什么。 “等一下。”他连忙喊住赵明笙。 “你的铲子借我用一下。” 赵明笙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将手中的小铲子递了出去。 宴琢用铲子拨开杂乱的草堆,在底部发现了一截碎布条。 他一眼就认出,这是赤红色织锦缎面料,也就是崔岑走失那天所穿的衣料。碎布条和枯草堆,纠缠在一起,旁边还粘黏着几根鸟类的羽毛。 “这碎布条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宴琢不禁喃喃自语。 赵明笙也看到了这个碎布条,也觉得有些眼熟。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这碎布颜色鲜艳可能是鸟做巢的时候带回来的。” “鸟巢?” “对,就是鸟巢。”她将枯枝堆上的细节指出来。“这些枯枝堆砌的看似杂乱,但是细看之下就能发现,是鸟类特有的筑巢方式。” “因为鸟巢一般搭建在树枝上,所以为了稳定,底部一般会以交叉的方式筑造。再加上枯枝上粘有的羽毛,明显就是搭建好的鸟巢。” 宴琢根据赵明笙所讲一一看去,果然都符合上了。 他也曾在书上看到过,橙足鼯鼠不喜筑巢,但是没想到它会如此的懒惰,直接搬了鸟巢来做自己的窝。 如果真的是鸟类不知道从哪里衔来做巢,那范围就更大了,想要根据这个碎布出现的地方去寻找人的方法就有些行不通了。 线索到了这里又断了 宴琢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来此行还是会一无所获。 * 等他们俩回到果林的时候,大家的篓筐里差不多都块装满了。 赵明笙突然觉得有些口渴,便摘了一颗青果,谁知刚咬下一口就忍不住呸了出来。 “呸呸呸、这果子好难吃啊!” 又酸又涩,还有些发苦的滋味弥漫在舌尖上。 “哈哈,青果虽然带个果字,可却不是能吃的果子。”曹叔注意到她的举动,哈哈大笑道。 “就像你昨天摘得那个酸果子不能吃,但是加在烤鱼里面却很好吃一样,青果虽然也不能吃,但是用它酿成的青酿酒那可是一绝!” 一提起青酿酒,一旁正在摘果子的大叔凑了过来,一副经验丰富的模样。 “你别看这果子现在酸涩,酿成酒之后,果子的酸涩与酒曲的醇香酒融为一体,清冽中带着一丝丝酸甜,十分好喝!而且咱们村的青酿酒的口感独特,爽滑而不粘口,也不醉人,老少皆宜。”大叔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砸吧了两下,很显然是馋酒了。 光听他的描述,赵明笙对这青酿酒也是充满了好奇,她平时在家也见过赵父喝这个酒,只是她从来没喝过,这次回去以后,她一定要亲自尝一尝这青酿酒的滋味! 曹叔在那大叔宽厚的背上重重地拍了拍,“那你小子还不多摘一些去!每年就你小子喝的最多。” 今天大家摘回去的青果,会由村里统一酿制,最后再经行分配。酒量大的爱喝酒的那就多分一些,不爱喝酒或者是喝的少的那便少分一些,进山来摘青果的人家里则可以多分两坛。 这样的分配方式在青山村传承已久,大家对此都没有什么意见。 “你小子差不多点行了,装的这么沉你咋背的回去!”说完了大叔,曹叔又对孙大郎喊道。 只见他的背篓里已经堆出了一个小山尖,他还觉得不够,还拿了布兜另外在装。 “我、我能背动!” “孙哥背不动我帮他背,嘿嘿。”顺子秀了秀自己强有力的臂膀,结果屁股上被赏了不轻不重的一脚。 最后在曹叔的坚持下,孙大郎不得不将背篓里的青果倒出来一小部分,匀给其他人。 等到大家背篓都差不多装满之后,孙大郎便宣布准备返程了。 这时一旁的树丛中突然传来了一丝动静,他向那边撇去一缕目光,只见一只包裹在棕黑色皮毛下的利爪,露了出来。 孙大郎的脑袋在这一瞬间一片空白。 第60章 大家高高兴兴的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家,一想到明天的这个时候就能到家了,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这时一声野兽的低吼,打破了喜悦的氛围,也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嗷!” 孙大郎的心也在这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真的有熊!那个兄弟没骗他,这附近真的有棕熊出没!还正巧被他们撞上了! 他脑子还没转过来,树丛里的那只爪子动了动,紧接着一只棕熊从树丛中钻了出来,抖了抖身上的鬃毛,将黏附的树叶抖落后它瞅向了人群的方向,像是看到了什么美味,眼睛一亮,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 一边嗷嗷直叫,一边向人群冲了过来。 在接近人群的时候,不小心被脚下的石块绊了一跤,摔了个眼冒金星,一连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这才停下来。 场面一时间安静了,但是在棕熊出现后,大家都表现的异常淡定。 因为眼前这是一只还未成年的小熊! 看上去不过一岁,站起来也不过半人高。厚厚皮毛下覆盖的是骨瘦嶙峋的体型,看样子已经饿了许久了。 孙大郎:淦!是哪个小子谎报军情,让老子提心吊胆了一路,老子回去一定要打爆他的头。 小熊这一摔似乎是摔懵了,它双爪抱头,嗷嗷的叫着,看上去有些可爱又好笑。 好笑之余村民们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这么小的棕熊一般会有母亲带着,那将会是一头成年的棕熊。 未成年的棕熊没有危险性,但是成年的棕熊就不一样了。成年的棕熊力气十分大,人最坚硬的头盖骨,在它眼中也会像拍西瓜一样,一掌一个。 但是棕熊也有自己固定的食物,人并不在它的食物范围内,所以它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除非被激怒或者十分饥饿。 他们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母熊的身影,反而是滚了几圈的小熊缓了过来,跌跌撞撞的冲向了人群旁的青果? 被赵明笙嫌弃过的青果,眼下却成了它觉得最美味的食物。它迫不及待捡了一个塞进嘴里,很快就尝到了果子的酸涩,嘴一张又吐了出来,可怜巴巴的低呜了两声。 “这头小熊应该是和母熊走散了。”曹叔根据它的行为推断道。 像是这种猛兽一般会出没在更深一些的山中,距离这里还有好一段的距离。这只小熊应该是不小心跑出了他们平时活动的范围,一时又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才会流浪在这里。 “像它这般大的熊应该还没学会基本的觅食方法,只能捡一些野果子吃,所以才会饿的骨瘦嶙峋。” 听完小熊的遭遇,赵明笙忽然觉得它很可怜。眼看着小熊饿得耷拉着耳朵不断低呜,她忍不住从背篓里翻出饼子,掰下一小块,扔到小熊的跟前。 小熊嗅到了食物得味道,湿润漆黑的鼻尖凑进嗅了嗅,是它从未吃过的陌生味道,但是却散发着诱人的味道。小熊犹豫了许久还是抵不住腹中的饥饿感,舌尖一卷就将饼子卷入口中,嚼了几下就咽下肚。 只一口,它的耳朵立马竖了起来,眼睛也亮了起来。 赵明笙又掰了一块扔给它,这回它不再犹豫,直接吞下,吃完后还往赵明笙的位置凑进了两步。 宴琢担心这小熊会伤人,上前一步拦在她面前。 “没关系的,它只是饿了。”赵明笙嘴唇微抿,笑着保证:“我会注意分寸,不会离它太近的。” “嗯,还是注意一些好,它的牙很锋利。”宴琢往后退开一步,但是目光还是一直紧紧跟随着小熊的动作。 赵明笙正准备继续喂,孙大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旁。 “你再这样喂下它就该跟着我们不走了。” 赵明笙掰饼子的手一顿,他们总不能真把这头熊带回去,熊妈妈总有一天会循着气味找到它。 “那该怎么办?” “我来喂吧。” 孙大郎接过饼子,往果林外更深的山林处走去。 小熊一心想着他手中的饼子,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孙大郎一边走一边掰了饼子喂它,一路将它引到了很远的地方,最后他把一整块饼子都丢给了熊,自己则一路小跑着回来,向大家伸手招呼着: “快走!” 众人急急忙忙地背起收拾好的箩筐,跟上他的步伐离开了这片果林。 赵明笙最后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小熊,希望熊妈妈能早点找到它吧! 再经历了三天两夜的行程之后,众人终于在第三天中午,重新回到了山脚下。 刚到山脚下,赵明笙就发现有一堆身着黑色劲衣的侍卫,大约有二三十人聚集在此处整装待发,她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惊喜的挥挥手道:“景流!” 惊觉有人在喊自己名字的景流猛地回头,看到了许久不见的赵家小娘子,视线挪到她身边的人身上时,沉着的表情立马崩塌。 “主上!太好了,你还活着!”景流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景流也知道宴琢进山去搜索崔岑走失的线索了,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宴琢这一走就是三天! 这可把他着急坏了,集结了人手守在山脚,但又不敢贸然进山。 景流暗想,一定是这山有毒! 怎么进去的人一个二个都杳无音讯了。宴琢要是今天再不出现,他就准备带人进山去搜查了! 最后景流终于在宴琢越来越黑的脸色下,止住了想要爆哭的心情,将最近这几日的事情都报给了他。 他走的那一日恰巧有一份重要的书信需要他亲自批阅,结果他一走三天。 宴琢急着回去处理事务,便将身上的背篓取下,正准备吩咐手下帮忙背去赵家,却被赵明笙笑着拦下:“不用麻烦他们了,我可以背动的。” 宴琢看见了她眼中的认真,这才不再坚持,微微颔首后带着一群人转生离开。 留下看见了这一幕的村里人暗自咂舌,我滴乖乖,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回到家时正值午饭时间。 赵明笙将重重的背篓放在院中,先回房换洗了一番,等她再次出来的时候,这才有时间打量起院子角落里的鸡舍。 鸡舍刚好建在通风处,每日拂过的微风就会将鸡舍中的异味轻轻带走,倒也不至于弄得院子里都是怪味。 赵明笙没想到赵父做的鸡舍还挺像模像样的,一排竹质的矮栅栏,做工细致又整齐,靠近外墙篱笆的位置还搭了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小屋子。 三天不见的小鸡崽好像又长大了一些,看到有人靠近,它们一边扑扇着短小的翅膀,一边叽叽喳喳的叫着,看上去十分活泼。 赵明笙给小鸡崽们撒下一些小米,它们连忙用尖尖的喙去啄,这才用吃食堵住了它们的嘴。 喂完了小鸡崽,赵明笙听到厨房里有动静,还以为是邹大娘来做饭了,便习以为常的走进去准备帮忙。 还未走近就闻见肉香四溢。 她就开始有些疑惑,因为邹大娘做酱菜、红油豆腐、普通家常素菜那是一绝,但是因为她们家中比较贫寒,没什么机会吃到肉,所以肉菜不是她所擅长的,也不太可能做的出这种肉香四溢。 这样想着她快步走进厨房,瞅见厨房里的老夫老妻,赵明笙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睛。 只见孟氏掌勺,赵父生火,两个人配合的十分默契。 赵明笙自觉她留下来也十分多余,正准备悄悄溜出去的时候,孟氏转身取调料的功夫,看见了心念已久的闺女。 她掩饰不住喜悦,推推赵父肩膀道:“闺女回来了!” 赵父放下了手中的火钳望向身后,尽管心中也是牵肠挂肚,说出来的话却变成了。 “可算是回来了,你可不知道,你娘她都快担心死了,还天天怪我好端端干嘛答应让你出去摘青果。” “你看看,丫头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要我说你这都是瞎操心。”说的好似他一点都没担心过一样。 孟氏轻哼一声,轻描淡写地就把赵父的老底给揭了。 “也不知道是谁大半夜翻来覆去的不睡觉,差点就提着药箱跟着一起去了。” “好啦好啦,你不是说要给咱们闺女做一顿好吃的吗?”赵父老脸一红,叉开了这个话题。 “啊,我的三杯鸡!”孟氏这才想起来锅里还炖着菜,急急忙忙去翻炒。 酱色粘稠的汤汁在大火地烹煮下咕嘟咕嘟冒着泡泡,好在添的米酒够多,这才没有糊锅。 赵明笙后知后觉的注意到居然是孟氏在下厨,她还担心孟氏受不了厨房的热火连天连忙道:“怎么是娘在做饭?当心累着自己,还是我来吧。” “不累不累,最近我感觉身子好了许多。你才是在外面忙了三天,累坏了吧。”孟氏一边说着,一边从锅中铲出一块鸡肉放在碗中递给赵明笙。 “尝尝味道怎么样。”她有些不自信道:“我这好久没做饭,手艺都生疏了” 孟氏之前郁结于心,这一病就是大半年,最严重的那会儿站都站不起来,也就是最近两个月解开了心结,又在灵泉的滋养下这才渐渐好了起来。 裹满酱汁的鸡肉停在白瓷碗底,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赵明笙低头尝了一口,滑嫩又弹牙的口感瞬间征服了味蕾。 “好吃!” 三杯鸡,顾名思义做菜的过程中不放一滴水,全靠猪油一杯、米酒一杯、酱油一杯。 猪油香而不腻,米酒甘甜醇香,酱油又咸又鲜。三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却丝毫不显混乱,而是揉杂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更加鲜美的味道,引得人垂涎三尺。 经过长时间的炖煮,鸡肉早已软烂又吸满了浓郁汤汁,嚼在口中又香又滑,没有丝毫鸡肉的腥味,只有米酒的清甜参杂在其中,每一口都让人欲罢不能。 汤汁咕嘟咕嘟的翻滚着,氤氲出一股又一股的香气,扩散在空气中。 听到女儿说好吃,孟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身子一好起来,最想做的事情便是给闺女做一顿好吃的,看到她吃的开心,她也就跟着开心起来。 崔岑中午从学堂下学回到家中,看到饭桌前忙活的身影,愣了一下。 赵明笙将碗筷摆好,一回头就看见崔岑呆愣在那里,不由笑道:“愣着干嘛,快过来吃饭了。” 少女的娇声将他从充楞中唤醒,崔岑上下打量着赵明笙,嘴上不停的问着。 “你有没有受伤?” “这几天有没有饿着自己?” “山里蚊虫多不多啊?” “晚上睡的好不好啊?” 一连串的问题差一点把赵明笙砸晕,她拿了一个鸡腿,塞进崔岑嘴里,这才堵住了他的喋喋不休,也拯救了自己的耳朵。 “呜呜呜呜!” 嘴巴被堵了崔岑也依旧没有放弃,一双皓眸像小狼狗似的紧盯赵明笙,一副赵明笙不说就誓不罢休的模样。 赵明笙只好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认真回想了一下这几天的生活道: “我没有受伤。” “睡的也很好。” “也没有被蚊虫叮咬。” 至于吃的,回想起这几天的红油笋丝、凉拌山野菜、野山菌汤、清炖鲫鱼汤、炙烤河虾、果味烤鱼 赵明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吃的也很好!” 至于那些橙足鼯鼠和猞猁,还有遇见熊的事,赵明笙就不打算说给他听了,免得他又得多想*。 崔岑听完这些又确认了她身上没有伤,这才放下心来,赵明笙进山这几天他也跟着提心吊胆,现在看到人平安回来了总算松了一口气。 另一边,京城内最阔气的相府中迎来了一位身披斗篷的客人。 穿戴着灰色斗篷的男人,从侧门一路被引至当朝丞相董松风的书房内。 一踏进书房,满目的名师字画、贵重瓷器,令人目不暇接。但是他却无心欣赏这些。 两米高四米长的玉石花雕屏风前坐着一位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灰袍男子望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董松风见他这副模样,便知道他有事相商,伸手摒退了下人。 待下人悄然退去之后,灰袍男子就迫不及待向他求证。 “董相,今天朝堂上的那件事情是真的吗?” 董松风右手端着茶盏,左手用茶盖轻轻撇去浮沫,慢悠悠地轻抿了一口上好的浣溪春茶。 这才不紧不慢道:“嗯,我也看了确实是珩王的亲笔。”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身着斗篷的人这下忍不住了,不自觉的拔高了音量。 “不是说他失踪了吗!” 前些日子,兖州传来消息,一连两个月的大旱导致兖州的农作物大面积的枯萎,粮食也跟着紧缺,无家可归的难民也剧增,兖州太守眼看事情就要脱离掌控,这才向圣上禀明了情况。 但是到了如今的地步,兖州大旱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现在朝廷能做的就只有运粮赈灾,先稳住那便的难民。该派遣谁去,这又成了问题。圣上为此问题特意修书一封,寄给了京外的珩王。 一向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的珩王,收到如此重要紧急的消息后却一连三日都未曾回复,引得朝中议论纷纷。 甚至有传言说他遭遇了不测失踪了,他手下掌管的黑轶铁骑队突然在景流的指挥下现身在一处偏远小镇,这更加坐实了大家的猜测。 此消息一出,朝中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灰袍男子便是欢喜的那波人。 因为昨天退朝后,董松风偷偷将他叫至相府告诉他,说已经向圣上推荐他为前往赈灾的人选。 灰袍男子听了喜上眉梢,这正是立功的好机会啊!他连忙鞠躬拜谢,就差跪在地上给董相磕头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今天下午就听说珩王给圣上写了一封亲笔信,说愿意亲自前往兖州处理此事,他便急急忙忙地赶来相府求证。 董松风掀了掀眼皮,晲了他一眼,“年轻人做事就是沉不住气,他回来了又能怎样?” 灰袍男子的嘴角流露出一丝苦涩,珩王回来了那还有他什么机会啊!圣上不是铁定会把这个任务指派给他吗! “你是怕他回来抢了你的位置?”董松风猜到了他的心思,嗤笑一声道:“你放心好了,圣上不会把这个任务给他的。” “为何?”灰袍人露出不解的神情。 “兖州偏僻又遥远,与京城相隔三千里,以珩王的身体撑不了那么远。”董松风危险的眯了眯眼,“圣上与他手足情深,定不会派他前往。” 灰袍男子神情一松。 他倒是忘了这一茬,半年前珩王受伤从边疆撤回京城,此后身子便一直不大好,什么时候见他都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这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是战神的余威让他忘了这一点。 “与其担心这个,你可知珩王消失三日去了哪里?”董松风突然话音一转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灰袍男子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迷茫的摇了摇头。 “青山。他去了青山!” 董松风在圣上接到珩王亲笔信的同时,收到了暗卫的消息,据消息说宴琢此刻就在青山旁的青康县内,听说已经在那里呆了许久了,这次他失踪,景流动用了黑轶铁骑这才不小心暴露了他们的踪迹。 “您是说青山?!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灰袍人大惊失色道。 他再一次想起了那件让他午夜梦回惊醒的事。 最近他总是梦见,崔岑穿着一身血染的红衣,拖着被猛兽啃食的残破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一边走还一边喊着让他索命的话。 害得他每每醒来都被惊了一身冷汗。 看到灰袍男子眼中的惊恐,董松风满意的笑了,他冷哼一声: “他知道了又能如何!他寻了这么久还没找到人,就说明那崔岑的尸骨早就不知道到了哪个野兽的腹中。” “放心好了,那些见过崔岑的人我都已经处理好了。” 董松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吓得灰袍男子一个哆嗦,双股颤颤。 起到了警示得效果,董松风又开始一点点打消他心中的顾虑。 “再说了没有人证物证,就算他猜到了,又能拿你怎么样?” 董松风阴险毒辣的目光令面前的灰袍男子不由冷汗直下,他不由怀疑自己所作的这一切是不是在与虎谋皮。 但是无论如何他们现在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不,应该说是他已经上了这条贼船,这个时候要想离开,无异于是自寻死路! 他忍下心中的胆颤,谄媚道:“董相您说的对。” 第62章 赵家一家刚吃过了午饭,还没来得及收拾,就听见有人在院外慌慌张张的喊道: “赵大夫!赵大夫在家吗!” 赵明笙心下一窒,怕是又出了什么事。 赵父连忙应下,“在呢在呢!” 听到有人回话,院外的壮汉汉子怀中抱着一男娃娃,从大门冲了进来。 “赵大夫,你快给看看,我家娃被马蜂给蛰了!” 崔岑一眼就认出了他怀中的孩子,正是他的学生之一,他不由上前关切道:“怎么回事,小东怎么被蛰成这样了!” 壮汉急得满脸通红,“还不是西边那片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了一堆马蜂在那里筑了巢!” “娃娃不过是去林子里采了点野菜,不知道怎么招惹到他们了,就被叮成这样了!” 壮汉气愤道,牙咬的紧紧,恨不得把那些马蜂都除之后快。 赵明笙这才注意到,小孩的手中还死死的捏着一把野菜,这一路上都没有松开过。 小东是个乖孩子。 说来也心酸,穷人孩子早当家。他们家中不富裕,今年收成也不算好,母亲要额外每日起早贪黑的纳鞋垫挣些银钱一家人才能勉强果腹,所以他从小就懂事,帮着家里多干一些类似于摘野菜的活,这样也能让瘦弱的妹妹多吃一些。 他今天照例放学后去了西边林子挖野菜,却不小心遇上了马蜂群。 赵父快速的净了手,检查起小东的状况。 只见小东头上、脸上、身上没有被衣物包裹,裸露出来的地方被叮了七八个大包,最严重的一处伤口在眼皮上眉骨的位置,不过一会儿就肿的老高,连带着左眼也肿成一条缝。 他隔着柔软的布料在患处轻轻的按压查看,肿起的大包近乎透明,隐隐可见其中有充盈的液体。 赵父心下一惊,看来这马蜂毒性不小,如果不赶快处理,左眼充血时间长了,可能会对将来的生活带有影响。 他快速的检查完后,半刻都不曾停歇的吩咐道:“快准备温水,干净的纱布,将我的那套银针拿来。” 小东痛苦的神色,崔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赵父一说要准备什么,他便立马记下。 可就是越慌乱越容易出岔子,他明明什么都记在了脑子里,手头上却捡了西瓜丢芝麻,他的心绪乱作一团,像个无头苍蝇一般。 等他终于理清思绪,转身去拿的时候,却发现赵明笙早已经准备好了这些,拿着东西就候在一旁,赵父一说需要,她立马就能递上来。 和他的慌乱相比,少女动作麻利又镇定。 他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了四个字:临危不乱。 以前他曾在书上看过临危不乱这个词,也曾听夫子讲起过,但是只有此刻,亲看见少女眼中的沉着与冷静,看见她麻利的动作,他才真正的体会到这个词的意思。 少女没有催促他,也没有纠正他,她仅仅是用行动无声无息的做好了这一切,却好像有一股魔力连带着让他的心也跟着稍稍平静了下来。 他深呼吸几口,也加入了忙碌。 赵父将一根极细的银针放在火上淬烤了一阵,确认可以施针之后叮嘱着崔岑:“你来按住他,千万不能让他乱动。我要准备给他放毒血了。” 毒包和眼睛的距离挨得太近了,加上肿起的厉害,赵父必须要一次成功准准的扎在毒囊位置才行,靠近眼睛的地方,短一寸就没办法放出毒血,长一寸则会伤到眼睛。 如果任由他挣扎乱动,后者的概率就会大大提升,施针时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会误伤到眼睛。 崔岑用力的点点了头,而后用合适的力道,牢牢的固定住小孩的两只胳膊。 看见尖尖的长针小东害怕地紧紧闭起了双眼,浑身紧绷抖索的十分厉害。 “放轻松。”崔岑手上又用了些力气,安抚着这个孩子幼小的心灵。“你是最勇敢的。” 被大家最敬重的崔夫子这样夸奖,小东好像浑身有了无穷的勇气,渐渐放松了身体。 赵父趁着这个机会,两指稳稳地捏住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向毒血汇聚之处扎了下去,深度也刚刚好控制在距离眼睛约半寸的位置。 看见黑色的毒血成功从伤处涌了出来,赵父终于松了一口气。 放完毒血,左眼上眉骨处的肿包立马消了大半,效果立竿见影。 处理完了头上最棘手的毒包,还有身上的六七处需要处理。 有些马蜂的毒针还断在里面,必须要用针挑出来才可以,这一过程也是十分痛苦的。 小东一张稚嫩的小脸疼的煞白,他眉头疼的一抽一抽的,眼眶也疼得发红,但是他愣是没有掉一滴眼泪。 “爹爹我疼。”小娃娃也不哭也不闹,细声细气的说着令人心疼的话。 壮汉哪里会说一些安慰人的话,一时间有些无措的望向赵明笙。 “乖孩子,一会儿就不痛了。” 赵明笙去取银针的时候,还顺带取了一小荷包的饴糖,现下她从荷包中取出一颗饴糖,轻轻放入小东的口中。 “这是给勇敢的人的奖励。” 她语气无比的温柔,引得崔岑微微侧目,看到那块饴糖时,他微微充楞。 崔岑记得他刚刚来带赵家的那几天,每天也是被身上的伤痛所折磨,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楚。那几天里,他天天晚上夜不能寐,麻药褪去,一点点感受骨头生长的滋味就够他受的了。 他知道良药苦口利于病,但是那一碗碗的汤药喝的他苦不堪言,渐渐生了抵触的情绪。 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怎么看出来他的抵触,从那天之后,每次他喝完药都会有这样一块饴糖等着他。 甜甜的滋味在舌尖漫开,滑过口腔,喉间,最后汇聚在心上。 到最后,他已经分不清自己能坚持喝药,是为了想快一点好起来,还是为了那一块饴糖,一块由赵明笙亲手准备的饴糖。 是奖励是吗? 他目光专注的瞧着赵明笙,心中有一块地方被轻轻的拨撩。 真是个温柔的人啊 他在心中微微感慨了一句。 一抹无声的笑容在少年的唇角化开归入风里。 小东含着嘴里得饴糖,感受着饴糖化开得甜蜜滋味,这滋味一时间压过了伤处带来的痛觉,又或是赵明笙的温温柔柔的安慰起到了效果,他的呼吸渐渐平静了下来。 寻找并拔出毒针是一个需要十分细致得活儿,不知道过了多久,赵父终于抬起了头,擦了擦头上得汗,高兴的说:“好了!都已经拔干净了!” 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采摘一些清热解毒的草药回来,捣碎成汁后敷在患处附近,却又不能直接贴在伤口上。 “闺女,你去拔点清热解毒的草药回来。” “不用了,这里就有。”赵明笙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说道。 赵父狐疑地看了一眼自家闺女,家里是有清热解毒的草药,不过那些都是晒干之后做好的药材,小东这种情况最好还是要用新鲜的草药,最好还是刚拔下来的那种,那种解毒效果才是最好的。 “你们看,这里不就有吗!”她笑眯眯地指了指。 大家顺着她指尖看去,正是东子手中捏着的那把野菜。 小东摘的这把野菜里面有蒲公英、苦地岚、卜卜丁,都是一些清热去火的药材。 赵父一拍大腿,这些还真就能用的上! 赵明笙温柔的抚摸了一下小东的脑袋,“小东手中的这把野菜可以借给姐姐吗?姐姐给你做药膏,敷上以后痛痛就飞走了。” 被摸头杀的小东脸颊红红的像苹果,他细声说: “好。” 很快药膏就做好了,赵明笙特意还在里面添加了一些灵泉,这样小东的伤口也会好的更快一些。 敷上去的一瞬间,小东就感觉到一阵清凉温柔的包裹住了他的患处,原本火烧火燎的感觉在渐渐消退。 真的像赵家姐姐说的那样痛痛都飞走了哎! “爹爹,不痛了!”他高兴的和自己身后的父亲分享着。 一直故作坚强的男人听到他的这一句,眼眶红的厉害,强忍许久的眼泪就这样夺眶而出。 都是他不好,是他没有出息,不能很好的养活家里,还得让儿子小小年纪就补贴家用,才会遇上今天的事。 “爹爹不哭,小东真的不痛了。”稚嫩的小手抚摸在壮汉粗糙的脸颊上,为他抹去泪水。 壮汉狠狠地摸了一把眼泪,等明天,他除了干完地里的农活,他还要更努力的去找一份额外的工,拼死也要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 中午孟氏做了很多三杯鸡,他们只盛出来吃了少部分,还有一部分就留在锅里。 小东父子临行前,赵明笙将那些三杯鸡都盛了出来,让他们带走。 壮汉推辞。 “这我不能要。” “什么不要!又不是给你的,是给孩子的。”赵父推着他的肩膀出了院子,“拿去给孩子补补身体吧。” 壮汉犹豫了一瞬,但是想到孩子还是接下了。 “谢谢了!” 还让怀中的小东也跟着说谢谢。 赵明笙从赵父身后探出了一个头,调皮道:“谢什么啊,小东之前借姐姐一把野菜,这个就当是我还给你的啦!你们快回家吧!” 说完就关上了院门。 壮汉的眼眶又是一红,他强忍着抹了一把脸,带着孩子踏上了回家的路。 赵家这一家都是好人啊 回到院内,赵父他们都回房去睡午觉了,赵明笙收拾完厨房也正准备睡个午觉,却见到崔二狗大热天的换了一身长衣长裤,脸上蒙着面巾,全副武装的准备出门。 她急忙拦下了崔二狗。 “你干什么去?” “西林那边的马蜂窝留着我不放心。” 西林那边他也知道经常会有小孩在那边玩耍,马蜂不除,今天出事的是小东,明天有可能是小马,后天就有可能是小花。 马蜂毒性大,大人被蛰一下都会痛上好几天,更何况是孩童!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忍不住升起想要保护那群孩子的想法。 他从库房里找出来一个白色的纬帽戴在头上,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赵明笙嘴角一抽,这个二狗子还挺会保护自己,可他知不知道有些厉害的马蜂隔着衣服也可以蛰人。 尤其是他这样想端了别人的蜂巢,被逼急了的马蜂还指不定会怎么疯狂呢! 虽然崔二狗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如果就这样贸然去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崔岑以为赵明笙会拦着不让他去,正绞尽脑汁想法子怎么让她松口,就听眼前的少女开口道:“我陪你一起去。” 赵明笙怕崔二狗一个人去会过于莽撞,到时候激怒了马蜂它管你是人是狗,照蛰不误! 她得去盯着点。 二是因为马蜂其实不会主动攻击人,除非它们得巢穴受到了攻击,但是之前听小东描述,他并没有做这样事情,是平白遭受了马蜂的攻击,赵明笙觉得此事有蹊跷。 “不行!” 这回轮到崔岑不答应了,他皮糙肉厚被叮一下都无所谓。 娇滴滴肤白貌美的小姑娘去了,到时候被蛰了可怎么办! “没关系,我可以用药材配置一种香囊,蚊虫闻了都不会轻易靠近。” 这种香囊和她这次进山时,赵父给她配置的那个驱蚊虫的香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马蜂也算是蚊虫的一种,对这种味道也会避而远之。 她一边说着一边带崔岑来到药房,不过一会儿就配好了两个香囊。 闻着香囊,崔岑的神情总算是有些松动。 “那好吧不过!”他话锋一转,“为了保险起见,你还是去换一身衣服吧。” 他匆匆扫了一眼少女荷叶半袖下露出的半截白嫩似藕的玉臂,还有那莹莹如玉修长如天鹅一般的细颈。 崔岑撇过脸不敢再细看,脸上却燃起了一片火烧云。 第63章 远在京城的侯府内。 房间里燃着好闻的蜜香柏,一缕一缕的飘散在空气中,阳光透过雕窗照在榻上,也照在案几上。 顾老太君斜斜地靠在塌上,身边一个小丫鬟一双柔胰在她的腿上不轻不重的拿捏着。 一声叹息,回荡在房内。 听见这声叹息,小丫鬟连忙收回了双手,战战兢兢地半跪在塌下的小几上叩首,颤声发问: “可是奴婢按的不合老夫人心意。” “不关你的事,起来吧。”老夫人摆摆手,让她起身。“这府里少了笙丫头,我总觉得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些什么” 小丫鬟这才明白,老夫人这是想五娘子了,哦不对,现在的五娘子已经另有其人了。 她正准备说点什么让老夫人高兴高兴的时候,门口处一阵珠帘碰撞的声音响起。 是老夫人身边的李妈妈打了帘子进来禀报,“老夫人,三夫人带着五娘子来向你请安了。” 老夫人眉头一皱,“李妈妈,现在什么时辰了。” 李妈妈听出了老夫人语气不对,规规矩矩道:“回老夫人,刚过未时三刻。” “这个时候才来请安?早干什么去了。”她板着脸,说话的时候看不出来喜怒。 她原以为赵明珠回来了,这梁氏多少会有些改变,结果还是从前的那副老样子,这一连两个月都不曾来请安过,要让外头的人知道了还指不定要说他们侯府多没规矩呢! 就算知道她们此时突然上门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事,但是又不能将她们拒之门外。 顾老太君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说道“罢了罢了,就让他们进来吧。” 不多时,李妈妈便将梁氏和赵明珠带进了屋内。 “孙女给祖母请安了。” 一进屋,赵明珠先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一套动作下来以与她初来侯府时的仪态相比,进步可观。 梁氏紧随其后,施施然行了一礼道:“儿媳给母亲请安了。” 顾老太君端起一旁的茶盏,微抿了一口,润了嗓子这才平淡道: “嗯,都起来吧。” 赵明珠起了身,也不落座,直接坐到了老夫人脚边的小塌上,开始卖乖。 “祖母近来身体可还康健?吃的可好,睡的可好?” 语气似乎充满了关切之心。 要是一般人可能真就被她忽悠了去。 但是顾老太君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是真心还是假意她能看不出来?要真是关心她这个老太婆,怎么一连一个多月都不亲自来看一眼? 一开始她还对这个孙女抱有一些怜惜,心疼她在乡下吃苦了,首饰和衣饰都送去了一大堆,结果只得来她身边大丫鬟的一句多谢老夫人,她本人则是连面都没露,更别提亲自道谢了。真不愧是梁氏的孩子,都是个凉薄的主。 她半垂下眼帘,敛去眼中的冷意,不咸不淡道:“有什么好不好的,暂时还死不了罢了。” “祖母是不是生孙女的气了,气孙女这么多天都没有来看你。”察觉到老夫人的态度,赵明珠急忙解释道。 “那因为孙儿最近都在忙着练习礼仪规矩,这才没来看望祖母,希望祖母能够体谅孙儿。祖母也不想我出去以后丢了侯府的脸吧?” 最近这段时间她真的很忙,白天忙着学习礼仪和梁氏出门去和那些高门贵妇打交道,晚上忙着搭配她从仙衣阁新定制的衣裙和珍宝阁买回来的首饰。一天到晚那是忙的不可开交啊! 她急急忙忙解释了一大堆,顾老太君却是一个字都没往心里去,待她说完以后,指了指一旁的椅子,淡道: “珠丫头,这六安茶不错,你坐那边去尝尝。” 一句话就把她打发开了。 赵明珠讪笑着应了。 让她去品茶,那就没办法赖在老夫人的腿边撒娇了,从前她常见赵明笙就是这样俯在老夫人腿边,哄得她喜笑颜开。 赵明珠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两相一对比不由惹得她怒火中烧。为什么赵明笙能做的,到了她这里就不行了!老夫人也太偏心了吧,明明她才是侯府的真千金! 六安茶清肺、解暑、散热,在安神助眠方面也有着一定的功效,但是有一个缺点那就是苦,比苦丁茶还要苦上许多倍。 赵明珠心中火气正旺,见到手边的茶盏便端起来,一口气喝了大半杯下去。 茶水进了口中,她才感觉到那强烈的苦涩,她一个没忍住,满满的一口茶全都喷了出来。 “怎么这么苦!?” “明珠!你没事吧?”梁氏关切道。 一旁的丫鬟连忙取来干净的帕子为她擦拭。 “我没事母亲。” 喷出这口茶,她就后悔了。之前营造的那些仪态大方,全都毁于一旦了。 果然,一向看重规矩的顾老太君对此十分不满,她冷声道: “不是说一直在学规矩吗?怎么喝个茶动静这么大?还在长辈面前如此大呼小叫不成体统。看来珠丫头这规矩还是没有学到位。”她顿了顿,将李妈妈招致跟前吩咐着:“你去和宫里面说一声,就说把容嬷嬷借来府中一用。” 李妈妈应下,转身离开了。 留下赵明珠在原地止不住的发抖,容嬷嬷的名头她上辈子就听过,她是宫里教导嬷嬷中最严厉的一个,她手下教导出的闺秀数不胜数,仪态规矩是练好了,却也都吃尽了苦头。 但是眼下,顾老太君都已经发话了,不管她想不想,都得乖乖接受教导,尽管心中愤恨,她脸上还得笑着谢过。 “孙儿多谢祖母栽培。” 屋里一时陷入了寂静,赵明珠想到她们此行的目的连忙向梁氏使了个眼色。 梁氏意会,斟酌着开口。 “过两天,国公府有个宴会,我准备带明珠去参加。” “嗯,那就去吧。”去就去,和她说什么?顾老太君有些不解,直觉告诉她这事没那么简单。 果然,梁氏说完后紧接着道:“明珠她没有什么贵重的首饰,我那些首饰又都过时了不适合小姑娘家带,她怕空落落的去去参加宴会让人笑话了我们侯府。” 顾老太君了然,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但是她没有接话,反而夸起桌上的糕点。 “这芋泥酥不错,软糯的很,就连我这口老牙都咬的动,你们尝尝。” “还有这梅子也不错,酸酸甜甜很开胃。” 说来说去,就是不提首饰的事情。 赵明珠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梁氏收到信号,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 “库房里不是放着一套红宝石头面吗?”她诺诺地看了眼老夫人,顶着她明锐的目光央求:“不如把那套给明珠用,也好让她出去给侯府长长脸啊!” 顾老太君的脸色彻底的冷了下来,“侯府的脸面还用不着靠着府里的小娘子去挣!” “再说了,你可知道那套红宝石头面是怎么来的?”顾老太君锐利的目光直直地扫向梁氏。 顾老太君的这句话倒是让赵明珠有些懵,不就是一套红宝石头面吗?还有什么来历? 梁氏被盯得膝盖一软,期期艾艾道:“我知道,这是定国侯府与五娘子定下娃娃亲时给的聘礼之一” 她故意模糊的说成是五娘子,却被顾老太君无情的拆穿:“那是定国侯还在世时与老侯爷定下的,他当时可是亲口说要把笙丫头定给他家那小子崔岑!” 一边赵明珠听完瞪大了眼睛,娃娃亲!还是与定国侯府的娃娃亲!她怎么忘了这一茬!? 不过她很快就释然了,因为她知道就在不久后,定国侯府就会宣布定国侯的嫡子崔岑意外身亡的消息。 上一世,与之定了娃娃亲的赵明笙还差一点背上了克夫的名头,好在有顾老太君护着,这才幸免于难,最后还是嫁了一门好亲事。 一想到这,赵明珠嫉妒的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定国侯虽然说是定的笙丫头,可是他与老侯爷交换的文书上写的却是五娘子!而现在的五娘子就是明珠!”梁氏抬起头,突然硬气了一回。 “你、你是想让珠丫头顶替?”顾老太君被气的话都说不利索。 梁氏继续硬气道:“怎么能是顶替,这本来就该是明珠的亲事!” 看到据理力争为自己争取亲事的娘亲,赵明珠的脸色却是一片惨白。她可不想要什么娃娃亲!她还指望这后天能在宴会上大放光彩,博得那个人的注意她才不要背上一个克夫的名声! 她心想老夫人那么喜欢赵明笙,肯定不会同意梁氏的想法。 没想到却听见一句无奈的叹息,“好吧。” 赵明珠惊恐的瞪大了双眼,老夫人怎么就同意了! 其实老夫人的想法很简单,赵明笙已经离开侯府回到了她亲身父母的身边,以她的身份,这门亲事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就算她认为笙丫头是一个可以担当高门主母的好孩子,但是定国侯府的崔老夫人却一定不会同意。与其闹得两家都不开心,不如现在就将错就错了,就当是定给赵明珠的亲事。 如此一想她便同意了。 “那套红宝石头面就在库房里,等李妈妈回来了我让她取出来给你们送去。”顾老太君疲惫的摆了摆手,“你们回去吧,我乏了要歇一会。” 晚上,李妈妈不仅带来了红宝石头面,还带来了容嬷嬷。 赵明珠成功拿到自己心仪已久的首饰,却一点都不开心。她原本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她抚摸着红宝石的光滑的表面,在心里暗下决心,不论如何,她一定要想办法让这门亲事尽快退了,等崔岑的死讯一宣布,没有老夫人撑腰的她就跑不了一个克夫的名声! —————————— 赵明笙换了一身长衣长袖出来,厚厚的布料包裹住了玉臂和细颈。 没有了眼前的春光,崔岑总算从脸红中解脱了出来。 他取下头上的帷帽,反手扣在赵明笙的头上。 大大一顶帷帽落下来,赵明笙顿时感觉头上一重。 赵明笙其实很想说,自己有玉坠护身,就算不穿长衣长袖,也不会被马蜂蛰的。帷帽这种东西就更不需要了,又厚又重,她都快喘不过气了。 “还是你戴吧”赵明笙想将帷帽还给崔二狗,如果到时候马蜂被逼急了,香囊不管用,他还能拿这个挡一挡。 崔岑稳稳地抓住了帷帽,不让她取下来,顺手拍了拍帽顶。 “戴好,你要是被蛰了,赵兄回来不得找我拼命。” 赵明笙:“那好吧。” 两个人裹着厚厚的衣衫,鬼鬼祟祟地走在路上。好在这会是午睡的时间,路上没有什么村民。 这要是让其他人看见了,不得骂上一句,怪人! 第64章 西林是一片占地非常广的山林,除了野菜以外,里面的野果树也数不胜数。所以村里的人除了去青山,偶尔也会到这里来采摘一些野果野菜。 他们一般只在林子的外围活动,不会轻易进到林子深处,就算林子深处的野果要比外面的更大更甜也不会。因为,那里面除了香甜的野果,还有狠毒的杀人蜂,还*有带着剧毒的蛇虫。 这些毒物一般活动范围不会距离自己的巢穴太远,所以外围这边还算是安全的。 崔岑也在讲课的第一天就提到过,玩耍时不能跑到林子深处去,当时孩子们都答应得特别好,所以他相信东子绝对不会是跑到了林子深处惹了马蜂才被蛰了。 那会是什么原因才招致了马蜂的攻击?崔岑百思不得其解,这一切还是得亲自去探查一番才会有结果。 赵明笙和崔岑慢慢接近了,据东子所说,他采摘野菜的地方。 远看这里和周围的林子都一样,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他们观察着四周,警惕着随时可能冒出来的马蜂,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些。 忽然,赵明笙的鼻尖微动,似是嗅到了什么。 “等等。” 赵明笙拦下还欲向前走的崔岑。 “怎么了?”崔岑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并无不妥。 赵明笙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则弯腰从脚边捡了一块小石子,丢向前方。 不大的石子落入草丛,却像【形容微小的实物带来很大的后果。】,激起惊涛骇浪。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是千只蜂。 无数只马蜂察觉到动静,从蛰伏的草丛中钻了出来,在空中上下飞舞,围绕着掷石的那片区域盘旋,像是在巡视着自己的领土。 看到成群的马蜂乌压压的聚在一起,崔岑即使不胆颤也心惊了,还好他刚才没有贸然的走过去。 “我先去试试这香囊有没有效果。”赵明笙举起手中的香囊,上前走了一步,准备靠近那片马蜂,看看是否有效。 崔岑一把将她拽了回来,“你干什么去,你疯了吗?这样太危险了!” “你看到那片草丛中间那几株开白花的植物了吗?”赵明笙答非所问,反而和崔岑说起了别的。 崔岑愣了一下,顺着她目光所及的地方望了过去,看到了那几株开着白花的植物。 细细的绿杆顶端开着一朵钟形的花蕊,洁白又娇弱,随风轻轻地摆动,惹人怜爱。 除了模样好看一些,崔岑觉得这些白花和路边的那些野花也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既然赵明笙提到了,那肯定有她的用意,他又仔细地观察起来,看着看着还真让他发现了一些门道。 那些马蜂,看似飞舞的杂乱无章,但实则它们飞舞的轨迹大多都是围绕着那几朵花。 “那些花有问题?”崔岑询问着,心中却有了些笃定。 “那些叫白鲜,俗名又叫做八股牛,是一种可以治疗风湿骨痛、外伤出血的药材,开花时十米范围内会散发一种奇香,会吸引一些动物来帮它授粉,那些马蜂应该就是被这股奇香吸引过来的。” “那我们把那几株白鲜挖走,将香味隔断,它们是不是就不会盘踞在这边了?” 赵明笙觉得这个办法可行,轻轻的点了点头。 “好,那你乖乖戴在这边,我去。” 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的时候,崔岑已经迈开步子,走向了那几株白鲜。 赵明笙伸手去抓他的衣袖却抓了个空。 “你回来!” 她低声喊道。 赵明笙自然是对自己做的香囊有把握的,再加上她有玉坠护体,就算香囊不管用,她也能从蜂群中全身而退。但是崔岑就不一样了,要是香囊不管用,他可真就是羊入虎口了。 在那群马蜂的眼中,他可就是一块行走的饴糖! 但是此刻他已经一脚迈进了白鲜的香气范围,也就是马蜂群飞舞的圈子。 听到赵明笙的呼喊,他回过头桀骜一笑,做了个口型。 “放心。” 她怎么能放心啊!虽然崔岑的这个计划目前看来前半部分确实行的通,但是他忘记了白鲜的香味突然被隔绝,没有了香味依靠的马蜂会更加的暴躁,马蜂一暴躁起来,这香囊可就不管用了! 她可不想看到明天肿成猪头的崔二狗! 香囊果然很有用,它散发的气味,人闻上去和普通的香囊差别不大,对蚊虫来说却是避之不及的。 崔岑举着香囊,一步步顺利地靠近了白鲜。 弯腰,拔草。 被连根拔起的白鲜,转瞬间就被装进了崔岑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他从没如此麻利过。 眼看任务完成,他的嘴角挂上了笑意,正准备原路返回,一抬头少女焦急又惊慌的神情映入他的眼底。 他还没来的及思考,周围马蜂翅膀振动的频率突然大了起来。一个个像无头苍蝇那样开始横冲直撞了起来。 不好! 崔岑立刻意识到马蜂开始暴动了! “你快跑!”他第一反应是让少女快点离开这里。 少女听到他的大喊,听话的跑了。 不过跑的方向却好像反了,她没有向远离蜂群的地方跑去,反而跑向了崔岑的方向。 崔岑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少女义无反顾的冲向了他。 坚硬的胸膛被一片柔软撞了个满怀。 少女身上好闻的清香窜进了他的鼻尖,换做平时,崔岑的耳朵可能都要红的冒烟了,但是当下他无暇顾及这些了。 他下意识抚住少女的后颈,将她白嫩的小脸按在自己的胸前,护的死死的,不留一丝缝隙,另一只手则护在她的背上。 少女的气息不断冲刷着他的鼻尖,他却无暇顾及,他只求那些马蜂长长眼睛,光蛰他一个人就好!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翅膀振动的声音渐渐散去。 “没、没事了。”崔岑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抖,“你有被蛰到吗?” 赵明笙在他怀闷闷道:“没有被蛰到。”但是快被捂死了。 崔岑松了一口气,手上的力道这才松懈了一些。 赵明笙趁着这个机会从崔岑的怀中抬起头,迎接她的第一句便是:“刚才让你跑,为什么不跑。” 怀中的少女抬着头,贝齿轻咬着下唇,天真道:“我跑了呀!” 她心想:哼!我要是真跑了那你可就真的要被蛰成猪头了! “你呢,有没有被蛰到。” 赵明笙怕玉坠保护的范围不够大,还特意紧紧的抱住了崔岑。那是在危机情况下,她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嗯?” 崔岑这才后知后觉道:“完了,我被蛰的都没感觉了。” 蜂群散去之后,崔岑却半点都没感觉到预期之中的疼痛,他不由绝望的低呜。 可怜巴巴的模样活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你快看看,我还有救吗?” 赵明笙一下子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是啊,你都被蛰成猪头了。” 崔岑听了连忙将头扭向另一边,不愿意将自己的丑样子暴露在赵明笙的眼前。 他摸上自己的脸颊,触手一片光滑,并没有凹凸不平的感觉,他这才反应过来,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原来根本就没有被蛰啊! 崔二狗:!!!被骗了! 他也许该生气,但是面对那张言笑嫣嫣的脸,他却一点火都发不出来,压根就生不起来气。 在少女冲向他的那一刻起,他的这颗心就已经柔软的一塌糊涂,所有的坚硬都对她收起。 崔岑无奈的笑了笑,转而发泄在了马蜂的身上,毫不客气的开启嘲讽模式,“这波马蜂不行啊!”太菜了!连蜇人都不会! 但是他心底还是有一些疑问,为什么看起来十分凶残,把东子蛰了七八个大包的马蜂,最后却放过了他们。 “好啦,我们回家吧!” 少女红扑扑的脸颊还有水汪汪的大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顾盼生辉。 崔岑咽下了口中的疑问,无声的笑了。 “好,回家。” 他们又偷偷摸摸的回到了赵家,除了马蜂的这件事他们谁都没告诉。 倒是赵父,见了挖回来的新鲜白鲜,高兴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他拿着布袋一溜烟的钻进药房,又去琢磨他的新药方去了。 但是这件事,到此还没有结束。 晚上的时候,东子的父亲兴高采烈的上门,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我刚刚叫了几个人,想一起去把那边的马蜂巢烧了。”壮汉停顿了一下,故意神秘兮兮道:“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赵父配合道。 “那些马蜂不知道怎么回事,都已经离开了!”东子父亲一抚掌,高兴的跟过年了似的。“这下不用担心再有人被马蜂伤了,娃娃们的安全也算是有保证了。” 赵明笙和崔岑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笑意。 “对了,我们还带来了这个。” 壮汉从随声的蛇皮袋子里面掏出了一眼东西。“这个就留给你们吧,当作是救了东子的感谢!” 赵明笙看见他掏出来的东西,眼前一亮,懊恼的拍了拍脑袋,他们今天怎么就忘了这个呢! 第65章 东子父亲从蛇皮口袋里拿出的蜂巢,看的赵明笙眼睛都直了。 关于这个蜂巢《本草纲目》中也曾记载过,“蜜以密成,故谓之蜜。” 密密麻麻六边形的孔洞里面载满了琥珀色的蜜,那群马蜂本来就是被白鲜的气味吸引过来的,香气没有了他们自然就回到了原来的巢穴里。 剩下这个新建的巢穴,就被东子的父亲他们捡了回来。 而做好事不留名的赵明笙和崔岑压根就往来这回事。还好他们把蜂巢捡回来了,不然可就错过了一大美味。 壮汉爽朗一笑:“我们去的时候,发现那些马蜂都已经离开了。但是那一片林子里面还有他们留下的蜂巢,怕它们到时候会回来继续筑巢,我们就给拿回来了。” 赵明笙正好有些馋蜂蜜的味道,便笑着收下了。 谢过东子父亲之后,赵明笙将蜂巢拎进了厨房。用小刀将表面那层杂质刮去,剩下的则放进了锅中。 不添水,小火慢慢的熬煮。 《本草经》中也曾提到过:“火过,且用不得。”所以煮的时候一定不能用大火,因为过高的温度会破坏蜂蜜的品质,这就十分考验火候了。 火力过小,蜂巢不容易熬化。 火力过大,分泌的品质会被破坏。 赵明笙谨慎的掌控着火候,一边煮一边用木棍不断地搅拌,不一会儿就冒出了香甜地气息。 就这样咕嘟咕嘟的熬煮上小半个时辰,表面很快就浮起了一层白色的蜂蜡,这层蜂蜡里面就包含了蜂巢里面的杂质。 用铲子将这层蜂蜡铲掉,撤掉火等它自己买慢慢冷却。等到蜂蜜呈现出琥珀色地胶质再倒进小瓮里冷却。 马蜂个头大,行动凶猛,这酿出来的蜂蜜,也比一般的蜂蜜还要香甜许多。 赵明笙浅尝了一口,沁人心脾的甜从口腔一直流至五脏六腑。 因为这群马蜂采摘了白鲜的花蜜,所以尝起来还有一种白鲜的药香,合起来就是又香又甜。 尽管这样已经很好喝了,但是赵明笙感觉还是缺了点什么,她实在是想不出来,于是又调了一碗递给崔二狗。 “你尝尝看。” 崔岑一饮而尽,而后抿了抿唇,唇齿上还带着蜜香。 太甜了。 “唔,有点甜。” 就连一向喜欢吃甜食的他,都觉得这碗蜂蜜水甜的有些过分了。 “如果能够中和一下就好了。”他这样说道。 “中合一下?” 崔二狗的这番话,到是给赵明笙了一些启示。 从山中回来的那天,赵明笙还顺路又摘了许多的柠檬回来,现在刚好派上了用场。 她将柠檬切开。挤兑了一些汁水在蜂蜜里,再用温水晃开。 “你现在再尝尝看?” 崔岑低头浅尝了一口,眼前一亮。 “好喝!” 微酸的柠檬汁,与蜂蜜水混合在一起,酸酸甜甜的滋味,充斥着整个口腔。 得到了崔二狗的肯定,赵明笙开开心心地将做好的柠檬蜂蜜水端去给父亲和母亲喝。 收获了一致好评。 连平时不怎么爱喝茶的孟氏都对这个饮子赞不绝口,“这个真好喝,比那些花茶还好喝!” 孟氏毫不的夸张的称赞道。 甜而不腻,清甜中又带着一丝微酸,使得口感不仅不腻,还十分的爽口。 难得孟氏这么喜欢,赵明笙当即决定,多做一些蜂蜜柠檬装在罐子里,孟氏想要喝的话,随时都可以用温水冲泡。 说做就做。 赵明笙用小刀将柠檬横着一片一片的切好放入罐子中,再将蜂蜜到了进去,最后将罐子密封。 腌制一晚上,明天的味道一定会比今天更美味。 因为去山中采摘青果,赵明笙已经好几天没有去给药铺送药了。 第二天,她便起了个大早,带着药材和药丸去了趟青康镇。 因为她来的太早了,到的时候余掌柜还没有来。 到是石小子,拿了个扫帚在大堂里,做着打扫的工作。 “赵姐姐!你来啦!”一抬头看见赵明笙,石小子兴高采烈的打着招呼。 赵明笙应了声,然后笑眯眯的问道:“嗯,最近有没有跟着余掌柜好好学习啊?” “当然,师父教了我好多!” “我现在已经能够认清大部分的药材了!” “普通风寒类的要我也能配了!” 一说起这个,石小子的话语就像流淌的江水一样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真厉害呀!”赵明笙毫不吝啬的夸奖道。 正说着。 大堂连接后院的帘子,突然被掀了起来,一个青年打着哈欠从里面走出来。 正是余掌柜的另一个徒弟,王卓。 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余光瞥见大堂里还有一个人的时候,被吓了一大跳,睡意顿时去了一大半。 他仔细的看了一眼,站在石绍身旁的那位小娘子,发现是他之前见过的那位。 “石绍,有客人你怎么不叫我一声呢?” 王卓一边埋怨着,一边朝着赵明笙堆起了笑脸。 “这位小娘子你可算来了,我师父这两天可总念叨着你。你要是再不来,他可要急死了。小娘子这回可有带药材来?” 赵明笙拍了拍身后的布兜。 “带了,都在这里。” 王卓喜形于色,伸手就要去接。 赵明笙微微退后一步,避开了他伸向布兜的手,微笑道:“我还是等余掌柜来了亲自交给他吧。” 王卓只好尴尬的收回了手,讪笑一声。 “哈哈,好的。师父他应该也快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余掌柜一踏进店门,就发现了赵明笙,他惊喜的说:“丫头,你可算来了!” “不好意思,前面几天有事耽误了。”赵明笙略带歉意的说。 余掌柜看着赵明笙身后鼓鼓囊囊的布袋子,脸上的喜悦之情都已经溢于言表了,他大度的说道: “没事没事,其实晚送几天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最近这段时间,因为杏安堂自己作死搞出的那些事情,再加上这段时间,药铺出售的各种品质极高的极品药丸,也收获了不少百姓的喜爱。 青康镇已经摆脱了杏安堂一家独大的局面! 现在有一些采药人,尽管杏安堂高价收购药材,他们依旧愿意把药材低价卖给药铺。这些药材,虽然质量不如赵明笙手中的这批好,但也同样可以治病,只是效果稍微差了一点。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可以充实药铺的药材库。 赵明笙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就在此时,王卓一手拿着扫把,一手装模作样的擦着头上的汗,来到了他们身边。 “师父,大堂已经打扫完了,药柜也整理完了,您看还有什么活需要我干的?” 赵明笙愣了一下,这把扫帚不是刚才还在石小子的手中吗? 而且她刚来的时候,这个人不是还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他什么时候打扫了大堂又把药柜整理完了? 余掌柜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整齐的药柜和不染尘灰的地面,有些欣慰的摸了摸胡子,夸赞道:“干的不错!辛苦你了,打扫的很干净。” “对了,你师弟呢?” “哦,师弟今天起晚了,水还没烧他去后院烧水了。”王卓目光有些躲闪的说道。 赵明笙危险地眯了眯眼,他撒谎! 而且以他如此熟练的态度,明显不是第一次这样干了,抢了别人的功劳,还要踩上一脚。 这人怎么比昨天的那群马蜂还毒?!! “哎呀,我的耳环怎么掉了一只!”赵明笙悄无声息的摸了把耳垂,然后故意惊声道。 “我明明记得刚刚进店的时候还戴着,一定是掉在店里了,你们快帮我看看,是不是落哪儿了?” “这个耳环可贵重了呢!”赵明笙故意在舌尖把贵这个字,狠狠的咬重。 听她这么一说,余掌柜立马四下查看了起来。 王卓也连忙蹲在地上找了起来。 但是光溜溜的地面上,连灰尘都没有,又哪来的耳环呢? 他们找了半天也无功而获。 “你是不是把我的耳环藏起来了。” 赵明笙突如其来的指责令王卓心头一跳。他急忙否认道:“怎么会呢!我怎么会拿小娘子的耳环呢!” “那就是你把我的耳环当垃圾打扫掉了。” 现在四下都找不到那个耳环,这个理由倒是合情合理。余掌柜赞同的点了点头,“也有这个可能。” “那个耳环可贵了,我可是花五百两银子买的,你得赔我。” 赵明笙冷着一张脸继续说道,丝毫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王卓一听要让他赔五百两,把他卖了都赚不了这么多啊!急得他冷汗都要下来了。 王卓连忙摆手,“不是我扫的地,不是我扫的地,你要赔的话找石绍吧!” 刚好烧完水回到大堂的石绍,听到这句话有些蒙。 “怎么了师兄,我好像听见你喊我的名字。要赔什么?” 状况外的石绍有些摸不着头脑。 王卓看见他像看到了救命恩人似的。 “我刚才说错了,地不是我扫的,是石绍扫的地。石绍你说是你扫的地对吧?” 搞清楚来龙去脉后的石绍沉默了一瞬。 “对,是我扫的,赵姐姐,你那个耳环多少两银子?我给你赔。” 第66章 “地我扫的,赵姐姐的耳环我来赔。” 石绍直接一力承担了下来。 石绍听完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其实王卓这样抢功劳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知不知道? 他知道,只是顾及他是师兄,没有因为这些小事去拆穿他而已,没想到他会越来越过分。 原本黝黑的皮肤,经过这段时间室内的修养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隐忍。 “对,就是石绍扫的,这可与我无关啊!你找他赔钱。”一听石绍主动承担了下来,王卓飞快地撇清了与自己的关系。 “说不定是你整理药柜的时候捡走的呢?” “药柜也不是我整理,也是石绍干的!”为了撇清与自己的关系,王卓也顾不得在余掌柜面前维持勤劳好徒弟的人设了,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 “你来的时候我才刚睡醒!” “哦,原来是这样啊。”赵明笙慢吞吞的说道,“好吧,那我的耳环跟你应该是没什么关系了。” 王卓刚松了一口气就见少女慢悠悠的从荷包里面掏出来了一物,对着石绍笑眯眯地说出了一句令他吐血的话。 “找到了!我忘记把耳环放到荷包里了。” 王卓对她的这番操作瞠目结舌,再一联想他刚刚说出去的话,看见余掌柜黑沉的脸色,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你故意诳我的!其实你耳环根本没丢!”他捏紧了拳头怒吼道。 赵明笙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回过头对余掌柜道:“您都听到了吧。” 余掌柜也开了这么多年店,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从赵明笙突然让王卓赔钱,他就看出了些端倪。 也只有王卓这个蠢的,还傻傻地一步步落入圈套。 后面的话他是越听他脸色就越是沉上一分,到最后他的脸色已经黑的和锅底一般。 “王卓,去后院收拾东西吧,把工钱结一下,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王卓这下彻底傻眼了,他也没想到余掌柜真的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就直接把他辞退了。 “师父,我错了,别赶我走!”王卓悔不当初,直接双膝跪地,有些慌乱的哀求道。 “我的药铺不需要这种无信之人。” 他们为人医者,最重要的是百姓的信任,而百姓的信任就要靠仁爱之心去获取。 对自己的师兄弟都耍这样的手段,可见这样的人不会有什么仁爱之心,这王卓药铺里是留不得了。 所以任凭王卓怎么苦苦哀求,鱼掌柜都不为所动。 眼看道歉和求饶都没有用,王卓的脸上划过一丝阴狠。 既然如此就别怪他心狠了! 他们今天敢把他赶走,明天他就敢把七宝美髯丸的药方给杏安堂。 在药铺的这段时间,他有意无意间总会在余掌柜制作七宝美髯丸的时候凑过去向他请教一些药材的问题,一来二去他已经悄悄将七宝美髯丸的制作方法都摸清楚了。 他还没忘记自己从杏安堂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等他回去转手把方子卖给杏安堂,到时候就能得到一大笔的奖励,他才不稀罕药铺的这点银子。 “哼,走就走!”王卓噌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这个月的月钱我也不要了!这破药铺还不乐意呆了呢!” 想清楚这点后,他也不再留恋了,转身就走。 反倒是余掌柜被他一句破药铺气的手抖了半天。 赶走了大徒弟,余掌柜的目光又落在了小徒弟的身上。 “你啊,就是太老实了!”他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他老是这样抢你的功劳,你就不会跟我说吗?” 石绍挠着头憨憨一笑,“好,那我下次告诉师父。” 下次?哪里来的下次啊? 余掌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着石绍傻呵呵的样子,又看了看一边一副大姐姐模样的赵明笙,忍不住笑了出来。 “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这边被人欺负了,那边就有人帮他欺负回来。 “好了,该谈正事儿了。”余掌柜言归正传道。 “之前你给的那些那批药材,都已经卖的差不多了。店里现在也有了结余,是时候把银子给你了。” “加上药丸的卖出去的钱,这里一共是一千两。” 余掌柜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赵明笙。 “这么多?”赵明笙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她以为顶多也就几百两而已,没想到这一个多月就挣了一千两,抵得上她一半的身家了。 余掌柜呵呵一笑:“你怕是低估了自己所做的药丸的吸引力,我这一个月也赚了不少。” 除了店里的药材,七宝美髯丸和九阳补气丸更是从不缺销路,都是有多少便卖多少,甚至有不少的富商从外地赶来,只为了买到这两个药丸。 除去给赵明笙的一千两,他自己也攒了不少,家中的妻儿也终于可以过上好日子,不用跟着他一起受苦了,一想到这里,他脸上的喜色就更浓了。 赵明笙开玩笑一般的说道:“余掌柜挣了钱,也该给伙计涨涨工钱了吧?” “涨肯定要涨!以后石绍每个月的工钱涨到十两银子!” 石绍整个人都感觉晕乎乎的,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他的工钱就翻了五倍。 他原来一个月二两银子,他都觉得已经很多了,现在一下子涨到了十两银子,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花了。 他现在真的是打心眼儿里的感谢赵家姐姐,如果不是她的介绍,他也不会有这么好的工作机会。 他也很感谢余掌柜,自从他来了这里以后。娘亲吃的药,都是余掌柜用药铺里的药材免费给他配的。 他抹了一把快要溢出眼眶的眼泪,在心中发誓一定要努力学习、好好干活。 仅仅在学徒的时候就能拿到十两银子。 王卓要是听到这个消息,可能肠子都要悔青了吧,因为就连杏安堂最有经验的坐诊大夫,一个月也不过十五两银子。 听到余掌柜的回答,赵明笙这才喜滋滋地将银票揣进自己的荷包里,将身后的布袋子,递给了余掌柜,让他查验。 余掌柜打开布袋随意的看了一眼,“你家何首乌的质量还是这么好,等等这是” 他的余光瞥到一样东西时愣住了。 “这是上好的野生白鲜!”他的语气都带着一些颤抖。 “对,昨天碰巧遇见了,就带了一株给你。” 治疗风湿类的药材中,白鲜的效果是最好的,他的地位就如同人参在补气类药材中的地位一样。因为生长环境苛刻,所以十分难得。 余掌柜宝贝似的翻来覆去的查看。 赵明笙见他研究的十分入迷,也不好意思再打扰下去,便悄悄地走出了药铺。 昨天晚上,她根据赵父的方子用寒号虫的粪便和水蛭,成功地做出了一盒去疤的药膏,她还得赶紧给柳莺莺送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赵明笙突然想起自己如果就这样,一副女子装束茂茂然的走进烟柳阁,怕是有些不妥。 她连忙在一旁的成衣店里,买了一套男子装束换下,出来的时候,娇美小娘子就变成了俊俏小公子。 虽然细看之下还是有些端倪,但是这样在人群也不是很打眼了。 白天的烟柳阁依旧很热闹,一层的大堂中央搭了一个台子,四根台柱上都绑着大红绸缎。 在那台子的中央,有一位穿着五彩锦衣,扮上了妆的女子,声音婉转如黄莺在台上哼唱着咿咿呀呀的曲调。 台下有不少的人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听着小曲儿,如痴如醉。听得兴起了,还会跟着哼上两句,一场曲子下来赢得满堂喝彩。 赵明笙正要再往里走一些,却被一个胖乎乎画着浓妆的妇人拦了下来。 “哟,我说小娘子,这里是男人待的地方,你来干什么?” 她正是这家烟柳阁的烟妈妈,见多识广的她一眼就认出了赵明笙的女扮男装,只当是小姑娘好奇想来看看,瞧着她还往欲往里走,连忙上前拦住了她。 “我是来找人的。”赵明笙抿了一下唇,如实说道。 清脆又出尘的嗓音,着实让见多识广的烟妈妈也惊艳了一把。她这烟柳阁里也有不少嗓音好听的,却比不上面前少女的一半。 “找人?”烟妈妈狐疑的瞅了一眼赵明笙,“男的女的?” 她心想,这不会是来捉奸的吧?但是看小娘子一副白白净净稚嫩的模样,也不像是嫁了人的样子。 “我来找柳莺莺,她在吗?” 烟妈妈也没想到这个小娘子居然是来找柳莺莺的,她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在是在不过自从她伤了脸之后就不见客了” 赵明笙二话没说,直接往烟妈妈的手中塞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 烟妈妈感觉手中一重,她低头瞧了眼,立马眉开眼笑道:“哎呦,有这么眉清目秀的小公子惦记着那是莺莺的福气,我这就带你上去看看。” 她转头想起柳莺莺的臭脾气,又补充道:“只是带你上去啊,莺莺愿不愿意见你我可不敢保证。” 赵明笙点头应允。 二人来到顶楼,烟妈妈轻轻敲了敲最里面的一间房门。 “莺莺啊,有个俊俏的小公子想见见你,你就开开门让他进去吧?” “不见。” 冷清的女声从房门中传出,不似一开始初见时那欢快的黄莺声。 烟妈妈顿时有些讪讪,柳莺莺说不见,那可就真的是不见,再加上她现在正在养伤,烟妈妈还指望等她伤好了再给她赚大钱呢,也不敢打扰她。 正当她想说,要不然算了吧,就听见一旁的“小公子”开口道。 “让我来试试。” 第67章 王卓带着七宝美髯丸兴冲冲的回到了杏安堂,大堂门口的学徒看到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马伸手将他拦了下来。 “哟,这不是王卓吗。不是跑去药铺当学徒了,怎么又回来了?吃不了那边的苦了?” 这个人叫李品,是和王卓一起进入杏安堂的学徒之一,两个人一直看不对眼,现在见了面自然是要挖苦上两句。 “柳少爷在哪呢?”王卓懒得和他多说废话,一心只想赶快把药方交给柳其昌,好邀功行赏。 “还能在哪呢?喝多了在后院歇着呢!”这柳其昌整天就带着俩侍卫花天酒地,喝醉了就被抬回来往床上一躺,他们对此都习以为常了。 王者听了便急急忙忙地往后院走,李品没拦住他,只当他是想重新回到杏安堂,这是去找少东家说情了,于是冲他背影啐了一口。 “呸!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 王卓来到后院,果然找见了人。房间里酒气熏人,而柳其昌四仰八叉的躺在塌上,呼呼大睡。 “少爷、少爷你醒醒。”王卓轻轻拍了拍他,将他唤醒。 柳其昌被吵醒的时候他还有些迷糊,他躺在床上揉揉睡眼惺忪的双眼不满道。 “谁啊!吵小爷我睡觉!” 王卓腆着一张脸上前,“是我啊,王卓。” 柳其昌撑起半边身子,睁开眼睛瞅了他,但是半天也没记起来是哪号人物。 “谁?” 王卓脸上笑容一僵,但是他很快调整回来继续道:“您之前交代给我的任务完成了,七宝美髯丸的药方弄到手了!” 一听到七宝美髯丸,柳其昌总算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再去看王卓的脸就有了几分熟悉感。 当初崔鑫在药铺吃了瘪,他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便找上了柳其昌。 明的打不过,他们就打算暗地里找人偷偷窃取秘方。这卧底的人选当然要从杏安堂里选了,他就顺手从学徒里随便挑了个人出来,现在回想起来就是面前这个人。 崔鑫曾答应过他,要是能成功弄到七宝美髯丸,事成之后少不了他的好处。 一想到这里柳其昌半个身子向前倾着,狂喜道:“你拿到了?!!”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学徒,本事还不小,这么快就弄到了秘方! 王卓立马从怀里掏出之前默写好的药房,狗腿地递给柳其昌。 柳其昌捧着药方如获至宝。 最近这段时间,柳掌柜一直在家养伤,杏安堂里的生意就都交给了柳其昌代为看管。谁能想到这才看了没几天,这杏安堂的生意就每况愈下。 每回柳掌柜问起来,他都敷衍着说店里一切正常,其实心里也慌得很。 以前杏安堂一直有着县太爷的庇佑,这才把那些人命官司都压了下去。自从柳掌柜被当庭杖责之后,那些被压下去的人命官司又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时不时就来杏安堂的门前闹上一出,尽管最后都被赶跑了,但确实很影响生意。 比起杏安堂这边的生意惨淡,药铺那边的红红火火就显得格外刺眼。 柳其昌着急上火了两天,各种找人宴请崔鑫,希望能借此机会重修杏安堂与县府衙门的关系。但最后都石沉大海,崔鑫根本不愿意见他,自从出了那事以后,他跑得比兔子还快。 无奈之下,他只好天天借酒消愁。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有了这个药方,他就可以用这个药方去换崔鑫允诺给他的好处了! “哈哈!”柳其昌仰天大笑两声,然后他突然想起来,药铺最近又火起来的一种药丸。 “对了,那个九阳补气丸的秘方呢?”柳其昌问道。 “啊九阳补气丸的秘方也要吗?”王卓只好实话实说道,“那个秘方还没有弄到。” 柳其昌刚才还觉得他机灵,现在又觉得他十分蠢笨,秘方当然是多多益善了! “算了算了,你再回药铺继续卧底着,要想方设法要把九阳补气丸的秘方也拿到手。” “可是我回不去了。” 王卓吞吞吐吐地,将他被辞退的消息告诉了柳其昌。 “废物!”听完他的讲述柳其昌怒骂道,“你怎么这点小事儿都干不好?” 要想安排一个人进去那得多难啊,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进去了,这个王卓还不好好珍惜,因为这种小事被辞退,柳其昌听了都想骂一句蠢货。 骂了两句之后,他也知道再骂下去事情也不会有转机了,于是他下了塌,一边穿戴衣服,一边打发王卓离开。 “算了算了,你去账上领五银子走人吧。” 王卓这下子傻眼了,五两银子?他在药铺一个月都有二两银子,这打发要饭的呢? “柳少爷!您不是答应过我,事成之后提拔我为杏安堂的坐诊大夫,还要给我一大笔银子吗?!!” “呵,大夫?”柳其昌穿好鞋子在地上踩了两下,发出嗵嗵的两声,他抬头冲王卓冷笑道:“你也配?” 他不耐烦的翻个白眼儿,心想这么蠢的人,他们杏安堂才不会要呢! “行啦,趁小爷心情好,再给你加五两,去账房领十两银子吧。” 他边说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裳,发现腰带有些歪,于是解开来。 “柳少爷!你这样不仁可就别怪我不义了!”在这番羞辱下,王卓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秘方可都记在我的脑子里,你信不信我转头就能把方子再卖给其他人。” “到时候这秘方可就不是你一家的独门秘方了!”他用充满威胁的口吻说道。 柳其昌整理腰带的手一顿,危险的眯了眯眼,王卓的话加上宿醉之后的头痛,刺得他太阳穴一鼓一鼓。 “行啊,你去吧。”他的话语说不出来的阴森。 王卓感觉后脊一阵发凉,他无非是嫌弃十两银子太少了,想要柳其昌再给他多加一点,但是狠话已经说出口了,他只好气鼓鼓的转身向后走去。 还没走出一步,王卓突然感觉脖子上一紧,疼痛和窒息之感随之而来。 “唔!唔唔!唔唔唔!” 他剧烈的挣扎了起来,连带着身后的人一起跌倒在地上。但是没有任何用,他挣扎的越厉害,背后的人就越狠上一分。 王卓胡乱挥舞着双臂,乱蹬着双腿,眼神中透露着绝望与后悔。这一刻他是真的后悔了,但是一切都晚了 锦带中的人很快就没有了力气,双手无力的滑落。 回过神来的柳其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敢去看地上脸色胀紫、眼球爆出的王卓。 他他刚刚杀人了! “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贪了。” 都是王卓的话提醒了他,现在不只是他手上有秘方,王卓也有,他随时可以先他一步,把秘方卖给别人,所以他只能先下手为强。 他颤抖着手,将腰带慢慢抽了回来,准备重新系回自己的腰上。 突然门口传来轻微的动静。 “谁!” 他捏着腰带冲了出去。 “啊啊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一个穿着学徒衣服的人趴在地上似乎是想逃走的时候被绊了一跤,他双手双脚并用的向后爬去。 这会儿是杏安堂最忙的时候,大家都在大堂里忙碌,后院这里离大堂有一定的距离,所以他的大喊大叫根本没人听见。 柳其昌捏着手中的腰带一步步的向他走去,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狰狞的血丝。 李品似乎也发现了这句话没什么效果,于是换了句话大喊道:“别杀我!我能帮你!” 他的这句话总算有了些用,柳其昌眼中的红血丝稍微褪去了一些,他的脚步在李品的面前停了下来。 手背上传来一阵阵的刺痛,他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手背上被抓出了一道道的血痕,而他却完全不觉得痛。 “好,那就留你一命。” 一刻钟之后。 李品吃力的搬着王卓的尸体,来到了后院的一处枯井边。 他将尸体放到井口的位置,双手合十冲着王卓的方向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道:“王卓啊,王卓,不是我杀的你,你可千万不能来找我啊!” 说完就将王卓的尸体推了下去。 井底传来咚的一声。 ———————— 门扉上传来咚咚两声。 “都说了我不想见!”门内传来女子不耐烦的声音。 “想见你的人是我。”赵明笙轻声说道。 屋内寂静的片刻,门突然被打开。 柳莺莺的脸上蒙着厚厚的面纱,但是也难掩其清丽之色。 看到眼前的“小公子”,她不可思议的瞪圆了眼睛,“真的是你!你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打从门外的人一开口,柳莺莺就听出了这个声音,正是那天在药铺扶过她的那位少女。 “快进来说话。” 她一把牵过少女的手,将她拉入了房中。这里人来人往,人多眼杂的,她怕让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瞧见了出去多嘴。 烟妈妈看着紧闭的房门,抛了抛手中沉甸甸的银子,笑呵呵的走了。 这柳莺莺还真是个招财树,脸都受伤了还能给她赚钱! “你怎么来了?”柳莺莺心底有些雀跃,她按捺着问道。 “听说你的脸受伤了,我特意为你制作了一盒祛疤的药膏,你试试看管不管用。” 赵明笙将她制作的药膏放在了桌面上。 柳莺莺抿着唇,眼底氤氲着雾气。自从她母亲去世以后,这还是第一个对她如此好的人。 但是她不能收这份礼。 芊芊细指将桌面上的药膏推了回去。 “谢谢你,但是我不想用。” 第68章 柳莺莺抬手解开脸上厚重的面纱,右侧脸颊上一道狰狞的伤疤露了出来,新长出来的肉泛着粉色,看得赵明笙心头一惊。 她倒像是已经习惯了,大方一笑:“很丑对吧。” 赵明笙仔细地观察了柳莺莺的伤势后她保证道:“这疤不难去,要是你肯用这药膏,这伤疤不出一个月就能好。” 她纤细的手指抚上右侧的伤疤,慢慢摩挲着。“其实本来伤口并不深,是我故意涂了粉,伤口久久不能愈合,才会落下这疤来。” 赵明笙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柳莺莺自己故意留疤的? 她刚想问为什么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一个这么爱美的女子不惜毁掉自己的容颜。 柳莺莺看出她眼中的疑惑,满不在乎的将自己的伤疤一点点揭开来,“八岁那年,母亲患病去世,我那酒鬼父亲转手就把我卖给了人贩子,人贩子又把我卖给了烟柳阁,一开始是当了三年的小丫鬟,服侍烟柳阁上一任的头牌。” 她眯了眯眼仿佛在回忆着什么,“她是个很温柔的人,但也是个可怜人,爱上谁不好,偏偏爱上个穷酸书生,我们都劝她穷书生有哪里好,将来又哪里来的银子帮她赎身,可她却不听劝,一心只在那书生身上。” “他们准备私奔的那晚被人发现了,双双被抓了回来。” “那后来呢?”赵明笙听的入迷了,忍不住发问道。 柳莺莺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的嘲讽:“她被被活生生打死了,那书生却回到书院继续上学。” 爱之一字,真叫人琢磨不透。 她语气平淡,眉眼却流露出一丝悲伤。 “再后来,经过三年的调教,我接替她成了这烟柳阁的头牌。”她自嘲的笑了笑,“算起来我当这头牌也有三年的光景了。” “这三年又三年,我是真的累了。”她低着头,鬓角有一缕发丝滑落,语气里说不出的疲倦。“所以我才故意用粉让脸上的疤留了下来,有着这道疤在,我好歹能喘息一会儿” 赵明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了,只好用自己的小手将她的冰凉的指尖捂在手心里,企图去温暖。 感受到指尖的温暖,柳莺莺微愣了一瞬,她喃喃道: “你不该来这里。我已经深陷泥沼,就是烂在地里的一块泥,而你”而你却是那洁白无暇的美玉,不该和我这样的烂泥有所牵扯,免得沾上污渍。 她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的少女猛地站了起来。 她不得不抬头看向她,抬头的瞬间对上一双清澈又明亮的眸子,里面没有半分嫌弃与厌恶之情。 赵明笙望进她的眼低最深处,在那漆黑一片里有一个满身伤痕的小人,她快要被四周的黑暗堙灭,但是她多渴望那一点点光明, 少女扬起温柔至极的笑容,目光中充满了坚定,她一字一句道:“你不是烂泥,这些桎梏着你的才是烂泥。” 赵明笙看的出来,她虽然身处泥沼却任然在努力向上生长,蝼蚁尚且偷生,她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赵明笙轻轻抚上她右侧的那道伤疤,“你不能用别人的错误去惩罚自己,想不想,换一种生活。” 少女的声音温温柔柔,柳莺莺听着听着就落下泪来,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至腮边。 这九年里,她也曾反抗过,最后却在鞭子的抽打下屈服,她曾绝望过,可现在她又看到了希望。 “好。” 她愿意再试一试,哪怕粉身碎骨,她也要挣脱这些桎梏。 要想脱离这里,第一步那便是赎身。 柳莺莺一想到这个,眉眼又染上一些郁色。 “一开始烟妈妈给我说赎身钱只要一千两银子就够了。” 赵明笙摸着袖中的银票面露喜色,她这里刚好有一千两啊!可还没等她高兴太久,柳莺莺又道: “等我攒够了一千两银子,拿着银子去向她赎身的时候,她却又说要一万两才行。” 赵明笙:!!!这直接翻了十倍啊! 这烟妈妈怎么不去抢!要知道当初人贩子把柳莺莺卖给烟柳阁的时候也不过是卖了五十两银子!这些年,她给烟柳阁赚得没有千倍也有百倍了! “没关系,直接拿银子赎身这个法子不通,我们可以再想想别的方法!”赵明笙安慰着她。 要不是她那天在路边听到那群人的闲言碎语,她和柳莺莺也许就不会再有交集。 想到这里,她忽然眼前灵光一闪,她欢喜道:“我有办法了!” 赵明笙凑到柳莺莺耳边,两个人压低了声音,在房间里嘀哩咕噜了半天,最后终于想出来了一个可以摆脱烟柳阁的好办法。 只是这个计划不能立刻实施,得再过几天。 “这个法子是我能想到最好的了,只是可能会让你再委屈一阵了。”赵明笙说。 柳莺莺倒是不在乎这些,进入烟柳阁的这些年,她受得委屈还少吗? 和那些比起来,赵明笙这个法子里的委屈真的不算什么。 她果断地答应了,“就这样办吧,这点委屈我受的住。” 临走前赵明笙有些不放心,担心这几天里会有什么变故,倒是柳莺莺反过来安慰她,“你放心好了,顾及着我脸上的伤,烟妈妈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赵明笙这才出了烟柳阁,准备去开始她们的计划。 刚踏出烟柳阁的大门,正好在不远处看到了正在闲逛的黄悦心和她身边的丫鬟。 她正驻足在一处首饰摊子上,翻看着摊位上的首饰,时不时拿起一支钗环,在自己的发髻上比划一番。 赵明笙还准备找个时间再去找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们,于是她开心的走上前准备打个招呼,刚一靠近就被她身侧的丫鬟有意无意的拦了下来。 “公子自重!”丫鬟忠心耿耿的护在黄悦心的身前,一脸戒备地看着眼前欲上前搭讪的“小公子”。 赵明笙突然被拦了下来她还有些纳闷,她瞅见面色不善的丫鬟,再低头看见自己一身男子装束忽然就反应过来了,她们怕是误会了什么。 她忽然起了玩心,手中折扇一折,故意压低了声音,故作风流道:“小娘子看着面生,怕不是青康镇的人吧?不妨我来做东,带小娘子去逛一逛?” 黄悦心还是第一次在大街上这样被搭讪,羞得她匆匆一瞥,只觉得对面的人看上去有些眼熟,但是她没有多想就赶紧躲在了丫鬟的身后。 要是她再仔细看上一眼,就会发现,这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小姐妹吗! “公子自重!”丫鬟忠心耿耿的护在黄悦心的身前,一脸戒备地看着眼前欲上前搭讪的“小公子”。 她刚刚可是看到了,这个小公子可是从前面的那座楼里走出来的。她虽然不知道那到底是干什么的,但是单从那些站在门口花枝招展香肩半露的女子她就猜到了这一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而从那个地方出来‘小公子’自然也就不是什么好公子,虽然他长得白白净净,十分俊俏。 赵明笙决定还是不捉弄她们了,正准备恢复自己原来的声音,亮明身份,忽然一旁传来一道男声。 “这位兄台,何必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失礼。孔子曾说过发乎情止于礼乃君子之礼,不止于礼,止乎于心这才算得上是举止得当。”男声一口气滔滔不绝,“兄台你现在可知道君子之礼该当如何了?” “知道了,可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赵明笙回过头浅笑嫣然,“哥哥。” “妹妹?!” “赵妹妹?!” 听见少女的音色,赵清越和黄悦心震惊之下异口同声道,两个人惊得瞪圆了眼睛。 赵清越来这边的铺子买纸墨,刚买完出来就看见两个女子被一个身穿紫袍的公子堵住搭讪。他记得那其中一人还是上次在衙门有过一面之缘的妹妹朋友。 他连忙赶了过来想替她们解围,但是现在 “你怎么穿成这样?”看着一身男子装束的妹妹,赵清越十分不解,刚刚看看背影他完全没有认出来。 如果不是少女用本音开口了,黄悦心也完全没认出来,不过她是过于羞涩根本没敢抬头好好看。 “哈哈衣服不小心弄脏了,就换了一身。”赵明笙肯定不能告诉哥哥自己刚从烟柳阁逛了一圈的事,于是她打着哈哈道。 赵清越微微眯了眯眼,衣服脏了,为什么要换男装?这其中一定有问题。但是眼下不是盘问的好时机,等晚上回去他会好好问清楚。 他转身向那两位小娘子行了一礼,“抱歉,舍妹顽皮,惊扰二位了。” 黄悦心连忙摆手,脸颊微红:“没有没有,赵妹妹只是同我们开个小玩笑罢了,公子不必道歉。” “你们都没认出来,看来我扮得还挺成功的嘛!”赵明笙笑着说道,正准备顺手挽上了黄悦心的手臂,却在赵清越的目光中,讪讪放下了手。 “既然你现在扮成了男子装束,就不能在大街和别的小娘子拉拉扯扯,免得坏了别人的名声。”赵清越板着脸道。 “知道啦!哥哥这会儿忙吗?不忙的话我们一起吃个饭?”赵明笙瞅了眼日头,这会儿已经接近正午了,她腹中也传来了些许的饥饿感。“黄姐姐也还没吃午饭吧,不如和我们一起?” 黄悦心点点头,“好啊。” “不忙,想吃什么我来请客吧。”赵清越看着乖乖巧巧的妹妹,忍不住笑道。 “八仙楼!”她一直听别人说这家好吃,可她还没尝过。 赵清越无奈的笑笑,看来这是准备好好宰他一顿了,但是他不宠谁宠? “好。” 没人发现。 黄悦心看着赵家哥哥俊朗脸上宠溺的笑容,脸越发的红了。 第69章 作为青康镇上最大的酒楼,接近正午,食客都涌了进来,八仙楼里这会自然也是热闹非凡。 赵明笙她们到的时候,正是八仙楼最热闹的时候。 “小二,还有包间吗?”在纷杂的环境中,赵清越略提高声音问道。 店小二笑着迎了上来,面带歉意道:“不好意思,二楼的包厢都已经满了,还剩下大厅的几桌您几位坐哪?” 赵清越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剩下的位置没有靠窗也没有稍微隐蔽一些的了,所以他没有直接回复小二,而是转过头询问道: “只剩下大厅的位置了,你们要是介意的话,我们就换别家。” 赵明笙摇了摇头,现在她一身男装,方便的很,她看向黄悦心,就是不知道她方不方便。 “家父在外经商,我也时常随之一同前往。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大厅也坐得。”黄悦心笑着说道。 最后赵明笙拍案,“那我们就坐大厅好了。” 此时就剩下几张位置都差不多的桌子还空着,他们随意挑选了一张,刚一落座,之前的小二就满脸笑容地凑了过来,热情的招呼起来。 “几位客官吃点什么?” 赵明笙和黄悦心都没有吃过八仙楼的菜,自然是不知道什么好吃,齐齐地看向了赵清越。 在询问过大家的忌口和喜好之后,点菜的重担就落在了赵清越的身上,他略微思考后道:“两拌锦荔枝,芙蓉豆腐、蜜汁鲥鱼、白芷醇鸡各来一份、主食要一份八仙素面。” 店小二熟稔地记下,又热情地推荐道: “几位喝点什么,我们这新到了春酿梅子酒,清甜可口不醉人,几位若是不喝酒,我们这的莲心茶也很不错,用古井冷水冲泡,夏日里饮用最是解暑。” 其实赵明笙倒是对他口中的梅子酒很感兴趣,但是有赵清越在一旁,根本不会给她一尝的机会。 “那就莲心茶吧,我们就点这么多了,谢谢。” “好嘞,客官稍等,你们的菜马上就上。” 茶水先被端了上来。 赵清越执起茶壶,清透的茶色徐徐注入碗底,飘出淡淡的茶香,他将倒好的茶杯轻轻推至黄悦心的面前, 看着被轻轻推至自己的面前的茶杯,黄悦心脸上刚下去的温度又上来了。 “啊,是给我的吗?” 话一出口,她才发觉自己问的有些傻,都摆在她面前了,还能是给谁的。 “嗯。” 赵清越微笑着应了声,又倒了一杯递给赵明笙。 赵明笙很自然的接过,甜甜的说了句:“谢谢哥哥。” 黄悦心也跟着细弱蚊呐地说了句谢谢,她捧着微凉的茶杯,指尖却有些滚烫。 赵家哥哥还真是个温柔的人啊 微凉的茶水,入口时带着淡淡的清香,在舌尖品尝到微苦之后是清甜的回甘,一同莲子的口感。 没过一会儿,菜品也陆续上来了。 “这是芙蓉豆腐。” 经过大火的炙蒸,刚端上来的芙蓉豆腐表面还氤氲着雾气,豆腐趁热时候的口感最为细腻,所以赵明笙选择先尝了一勺芙蓉豆腐。 轻轻吹散表面的热气,白嫩的豆腐配上鲜嫩的虾仁,一口下去里面是微微有些烫但是舌尖可以接受的温度,还不待细嚼就滑下了肚,豆腐中夹杂的青翠色豌豆也在大火的蒸煮下变得软烂,豌豆的气息和豆腐的气息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鲜、香、滑! 没有丝毫的豆腥之气。 其味道之鲜的秘诀除了虾仁,淋在上面的芡汁也很关键。 赵明笙一口就尝出,这道芙蓉豆腐之所以这么鲜,是因为和寻常的芡汁不同,这里面还加入了晒干后虾头磨成的粉,用虾粉代替了食盐,鲜度提升的不止一点点。 黄悦心爱吃鱼,又爱吃甜,这道蜜汁鲥鱼就十分合她的胃口。 鲥鱼因其肉质鲜美,素来有长江三鲜的名号,而七八月份又是鲥鱼最为肥美的时候。一扎长的鲥鱼,看着个头不大,但是鱼腹上的肉却有一指来厚,而刺也很少,多是一些大刺,吃起来也很方便。 虽然说原汁原味的鲥鱼就很好吃,但是裹上酱汁炙烤出来的鲥鱼风味只增不减,更难能可贵的是炙烤不仅仅是剔除了水分,更加提升了鱼肉的鲜度。 炙烤出来的鱼肉紧实又有嚼劲,一口下去酱汁四溢,黄悦心吃的一本满足,像一只足餍的小喵咪,幸福的眯起眼睛。 最令人眼前一亮的,是那道两拌锦荔枝。白底瓷盘上摆放着一半绿果一半红果。 绿的瞧着像苦瓜,红的外表也长得像苦瓜,但是赵明笙却没有见过红色的苦瓜。 “这红色的果子是什么啊?”她问道。 “这果子叫锦荔枝,虽然它外表和荔枝也有些相似,但却不是妃子笑。”赵清越娓娓道来,“它还叫叫赖葡萄,是野苦瓜的一种。但是和苦瓜不同,苦瓜吃的是皮儿,锦荔枝吃的是里面的红壤。苦瓜是苦的,它是甜的。” 黄悦心喜甜,不喜苦,她向来不喜欢苦瓜这种东西,一听说这是苦瓜,她眉头先皱了起来,仿佛已经尝到了苦瓜的苦涩。 但是赵清越说这果子是甜的,她便鼓足勇气下箸尝了一口。 晶莹剔透的红色果肉,像一颗上好的红宝石,红的透光,有点像她父亲从西域带回来的番石榴,但是锦荔枝的果肉要比番石榴的大许多。 果肉的皮也要比石榴还要软上许多,上下嘴唇那么一抿就成了汁水化在口中。 黄悦心的心里也只剩下了一个字,甜。甜滋滋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口腔,一直甜到了心里。 而和锦荔枝同盘摆放的苦瓜看起来就不太受人待见了。半盘子的锦荔枝都快被两个小娘子消灭完了,一旁的苦瓜还无人问津。 见大家都不朝苦瓜下筷,赵清越眉头微皱:“夏季多燥热,苦瓜可以清热降燥,多吃一些对身体也好。” 说完他起了个表率,夹了一大筷子苦瓜,面不改色的吃了下去。 看得黄悦心目露钦佩之光,平时最不喜苦的她也夹起一小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咽下,就是这样她还是被苦的不行。 看着苦成一张包子脸的黄悦心,赵清越不禁觉得十分可爱,轻轻笑了出来。 看着赵家哥哥玉面含笑的模样,她忽然觉得苦瓜也不是很苦了。 这时候,最后一道白芷炖鸡也端了上来,鸡汤呈乳白色,散发着淡淡的香味,看上去卖相不错。 但是赵明笙只尝了一口,秀眉就轻轻皱了起来。 她味觉嗅觉都格外灵敏,旁人尝不出来的,她只一口就发现这白芷炖鸡的味道不对。 炖鸡的时候加入白芷后可以使得鸡肉更加鲜嫩,也能将鸡肉中的腥味去了。 但是这碗鸡汤中的腥味,只去了十分之七,还余下三分,有了这三分腥味,这锅鸡汤算是毁了! 赵明笙伸手按住黄悦心准备盛汤的碗,冲她微微摇了摇头。 之前问大家有无忌口的时候,她记得黄悦心说自己不喜腥膻,所以赵清越才特意点了这道没有腥膻味的白芷炖鸡,但是眼下这鸡汤她是喝不得了。 她挥手招来小二,吩咐道:“把这鸡汤撤下去吧。” 店小二看着满满当当的一锅鸡汤有些不解,来他家吃饭的客人,哪回不是将盘中的菜吃的只剩汤底,他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文分不动就撤了的。 “请问客官,这鸡汤是有什么问题吗?” “味道有些不好,你让你家主厨好好尝一尝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虽然带着满满的疑惑,但是他还是依照客人的吩咐,将鸡汤端了下去。 后厨里,一派热火朝天。 店小二找到主厨,将客人的话原封不动的带给了他。 主厨郝大厨粗壮有力的手臂,掂起沉甸甸足足有十几斤重的大锅的大锅,上下翻炒着。 听到小二的话,他抬手擦去额上的汗珠,有些不可置信道: “你说什么!?有客人把菜退了,还说味道不好?” 他在八仙楼干了这么多年,从一个小学徒干到主厨的位置,但是他这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他倒是要看看是不是这客人故意找茬! “你把菜拿过来我尝尝看。” 小二连忙将手中的鸡汤给他端了过去。 郝大厨低头尝了一口,沉默许久之后,一口呸了出来。 “这白芷炖鸡他娘的是谁做的?!” 作为一个好的厨子,灵敏的嗅觉和味觉必不可少,所以他也尝出了其中的不对,确实有一股腥味儿。 身为八仙楼主厨的他,除了一些做法比较难的菜肴以外,其余类似这种白芷炖鸡,只要掌握好配方的比例和火候就能成功做出的菜,则是交给其他的厨师去做。 郝厨子脾气向来火爆,他这一发火,后厨里顿时安静下来,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火上身,只余下柴火烧的劈里啪啦的声音。 一片寂静中,一个年轻的厨子战战兢兢的站了出来。 “我我做的。” 他负责配置炖鸡的调料和火候,今天的白芷炖鸡都是他做的。 “你来尝。”郝厨子沉着个脸把碗推到他的面前。 年轻厨子颤巍巍的喝了一口鸡汤。 这不是和平时的味道一样吗,没什么不对啊? 这白芷炖鸡该放多少配料,该用什么样的火候炖多长时间,这些菜谱上都有记载,他一向是按照记载来做的,这么久了没出过岔子。 见他根本没有尝出来不对,郝厨子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他又点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齐名,你过来尝尝。” 后厨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郝厨子发了这么大的火,后厨的人早都无心做事,一个个都停下了手中的活看热闹不嫌事大。 唯独在角落里的一个年轻人不吭不响,继续干着自己手中的活,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这才放下 被点到名的青年这才放下手中的活,乖顺的走了过去。 齐名先是尝了尝鸡汤,又尝了点鸡肉,耿直道: “味道确实不太对。” 第70章 一开始做这道菜的那个厨子有些愤愤不平,连他都尝不出来,凭什么这个小学徒空口白牙就敢大言*不惭的说他做的不对。 他气急败坏道:“那你倒是说说哪里不对。” 齐名其实也不过是刚来八仙楼一个月的小学徒,每日里干的就是一些洗菜切菜洗碗的活,但是他为人踏实肯干,又聪明好学。 要想做好一道菜食材的搭配是关键,所以让他们这些小学徒先从洗菜切菜做起,也是为了锻炼他们。 而齐名则是学徒中最用心的一个,别人在偷懒的时候他在认真学习,别人休息的时候,他还在学,不出一个月,他就已经将大部分食材的习性了解的七七八八了。 这些都被郝大厨看在眼里。 此刻,他这些日子学习的这些刚好派上了用场,齐名看着碗中的鸡肉思考片刻后道:“土鸡的肉质鲜美,所以用来炖汤最好不过,但是土鸡有一个缺点,那就是腥气比较大。” “如果是爆炒,那加入料酒八角等香料自然就可以去除这股腥味,但是炖汤却不行,浓厚的香料味会破坏鸡汤原本的鲜美,所以我们的鸡汤中才选择加入白芷,最多再放入一些花椒。” “没错,我放了白芷啊!”那人用汤勺从鸡汤里捞了一块切碎的白芷上来,就差把证据甩在齐名的脸上了。 然而下一秒,他的‘证据’就顺手被齐名拿起来,吃掉了 尝了味道齐名心中就更加笃定,他低声道:“果然,问题就出在白芷上。” 正常的新鲜白芷味道应该是入口时微苦,咀嚼上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有回甘。但是口中的白芷咀嚼起来却带着些酸涩,是陈年白芷才会有的味道。而陈年白芷的药性自然是不如新鲜白芷,去腥的能力自然也就弱上一些。 郝大厨向齐名投去赞许的目光,转过头眼神严厉地看向那个青年厨子,一脸严肃的问道:“这些白芷是怎么回事?” 青年厨子的额头上落下一滴冷汗,“我这” 看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个所以然,郝厨子有些不耐烦道:“你要是不说,我们就报官,你到时候留着去县衙上说!” “别别别,我说、我说!”在郝厨子铜铃一般眼睛的怒视下,他只好一五一十的说了。 原来他弟弟前段时间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批低价陈年白芷,他正好管做白芷炖鸡这道菜,便起了心思。 经过试验他发现,这种劣质白芷炖出来的鸡汤和以前也没有什么区别,于是就大着胆子偷偷和后厨里新鲜的白芷换了,又把换出来的白芷偷偷拿去卖了个好价钱。 他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没想到会在今天出了纰漏! 坦白完这些他整个人都蔫了下去,因为他知道自己肯定不能在八仙楼再呆下去了。 果然,听完他的话,郝大厨发觉这不是小事,立马喊来了掌柜。 匆匆赶来的掌柜听闻了这件事吓出一头冷汗,八仙楼这么多年的名声差一点就要毁在这个人的手里了,要不是今天有客人发现味道不对,谁知道这陈年白芷有没有害,万一以后哪天客人吃坏肚子了呢! 他当即决定辞退了这个品行不端的人,至于那些卖白芷得来的银子自然也得悉数奉还,还完了银子,看在这么多年相处的份上就不带他见官了。 这个人一走,他原本的职位就空缺了出来。 掌柜正愁该选谁来补上这个位置,就听郝大厨建议道:“齐名这小子天赋不错,不如就让他来接替,他不懂的地方我会教他的。” 掌柜对郝大厨的眼光那是一百个放心,点头同意下来。 “好,那就他了。” 天上掉下个馅饼,砸在了齐名的头上,他愣了一下,然后用力的点了点头。 “嗯!我会努力学的!” 解决了自家后厨的问题,他又对前厅那边发起了愁。 “前厅的那桌客人那里也得好好安抚一番,这确实是咱们菜没做好。”可不能因为一道菜,砸了自己几十年的招牌。 郝大厨爽朗一笑,拍着胸脯道:“行这个包在我身上,那我就给他们做一道我最拿手的酒酿鸡!” 酒酿鸡可是郝大厨的拿手菜,一听他要做这道菜,后厨里的人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围在他身边准备好好观摩一番。 “都围过来干什么?客人点的菜都做好了?” 他一个凌厉的眼神瞪过去,大家这才做鸟兽散了。 他转头点了齐名的名字:“你去重新拿一只土鸡出来,另外准备一坛米酒。一会儿过来给我打下手。” 这是允许他在一旁观看的意思,齐名连忙高兴地应了! “哎!” 依旧热闹的大厅里,原本就充斥着各式各样的香味。忽然一股奇特的香味,以横扫之势快速弥漫至整个大厅,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这香味,似酒的醇香,又似美味佳肴的鲜香,一时间竟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什么菜啊?这么香!” “就是啊,以前怎么没闻到过?” “妈妈,好香啊!我也想吃!” 食客们纷纷议论着。 只有那八仙楼资深的食客,这时候自豪道:“我知道,这是郝大厨最拿手的酒酿鸡!” 有人忍不住了,大喊一声:“小二,我们这桌也加道这个酒酿鸡!” 小二连忙上前面带歉意道:“不好意思,因为菜品中用到的米酒,每个月只能酿出一坛,所以我们家每个月只能做一只酒酿鸡。客官要是想吃,下个月请早儿。” 那人只好作罢,此时香味越来越浓,越来越靠近大厅,他们朝香味散发的地点看去,更让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 居然是八仙楼的掌柜亲自来上菜了。 整个青康镇,能拥有这种待遇的人不超过一只手的数。而那种人早就坐进了二层三层的包厢里,又岂会来大厅和他们挤在一起。 于是他们更加好奇了,究竟是何许人也,能让掌柜亲自出面给他上菜。 赵明笙自然也闻到了这股香味,她正想着是哪一桌点的菜,就见掌柜端着菜来到了她的面前停了下来。 “这、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们没有点这道菜啊?” 八仙楼掌柜温润一笑:“没搞错,客人你们之前退了一道白芷炖鸡。经过我们大厨的品尝,发现那确实是我们的问题,所以这道酒酿鸡算是我们的一点点补偿。” 虽然赵明笙退掉白芷炖鸡的时候,并没有想要任何补偿,但是人家现在都已经端到面前了,她也不好拒绝。 况且,盘中的鲜味,正一个劲的往他们鼻子里冲,引得人食欲大动。 “那就谢谢了!” 这位八仙楼掌柜的态度让赵明笙很有好感,所以她不介意再帮他一个小忙。 之前那道白芷炖鸡问题出在白芷上,她猜想,应该是他们家的白芷这味调料出了些问题,于是赵明笙开口道: “我家里也种了一些白芷,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做笔交易。” 他们家鸡汤本来味道就很好,如果加上高品质的白芷,那只会更加美味。 八仙楼掌柜略微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一个普通的食客居然连是白芷的问题也尝了出来。 正好他们现在也还没来得及采买白芷,白芷价钱高昂产量又比较稀少,他们一时间估计也买不好的白芷,眼前的客人愿意卖一些白芷给他们还真是解了燃眉之急,他正求之不得便一口答应下来。 “好好好,客人要是愿意出售白芷,那可真是帮了大忙了。”掌柜脸上堆起客气的笑容,“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尽管来找我,我们到时候再细谈,现在就先不打扰几位用饭了。” 说完,掌柜便礼貌的离开了。 周围的食客见掌柜,虽然还在议论纷纷,可到底是美食当前,不一会儿他们就忘了这一茬,又开始大快朵颐了。 食材的搭配讲究,清上加清,浓上加浓,这道酒酿鸡就属于浓上加浓。 炖这道菜的时候不放一滴水,纯纯用米酒炖出来。米酒的醇香,与鸡肉的鲜香混杂在一起,使得这道菜醇上加醇,鲜上加鲜,米酒的甘甜充分化解了汤汁里的油腻,使得每一口都唇齿留香,不见丝毫腥膻味。 这次赵明笙不再拦着黄悦心,给她盛了满满的一大碗。 吃到最后,黄悦心和赵明笙的脸上都浮起两坨红晕,配上那略微迷糊的双眼,煞是可爱。 两个小娘子吃的十分开心,唯余赵清越在一旁无奈的叹了口气,之前没点青梅酒就是怕她们吃醉了,可没想到这千防万防,最后还是让她们给吃醉了。 好在米酒的度数并不高,炖在鸡汤里,带她们在街上逛了小半天,酒气就已经散去了大半。 又逛了一会儿,黄富仁便差人来喊黄悦心回去,说是晚上另有饭局得提前准备。 临分别前黄悦心不舍得拉着赵明笙的手。 “我们俩好不容易见一次面,还没玩够怎么又要回去了。” 黄富仁派来的小厮适时的开口道:“不知道赵家小娘子什么时候方便,我家老爷准备去你家拜访,顺便商量一下药材的事情。” “黄叔叔来就来,说什么拜访不拜访的,要来的那天提前知会一声就好。”赵明笙微笑道。 黄悦心一听过几天又可以去找赵明笙玩了,这才高兴道:“那说好了,过几天我去找你玩啊!” “嗯,到时候我亲手给你做好吃的。”赵明笙笑着应下。 送走了黄悦心,一直忍着没发问的赵清越这才开口:“说吧,你这身衣服是怎么回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赵明笙冲哥哥甜甜一笑,企图蒙混过关,却被无情的戳穿。 “可别拿衣服弄脏了的那套说辞来诳我,我可不信。”赵清越冷着脸,一副难哄的模样。“要换衣服为何换了一身男装?” 赵明笙见没办法糊弄过去了,只好将自己去过烟柳阁的事说了出来。 “什么?你这样很危险的知不知道!?” 赵清越听完瞪大了眼睛,虽然他没去过那种地方,但也知道烟柳阁那边鱼龙混杂,她虽然穿了一身男装混了进去,但是万一被人发现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赵明笙也知道自己今天确实有些莽撞了,所以赵清越训斥的时候她低着个头乖乖听着。 赵清越原本心里有些生气,可是看到妹妹可怜的模样就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也可以告诉哥哥,我帮你!”他也知道妹妹是处于好心想帮那个人,但是也要先保护自己的安全。 “嗯!我知道错了。”赵明笙连忙认错。 鉴于她的态度很好,赵清越总算放她一马。 “行了,刚好我下午也没有什么事了,我们现在就回家吧。” “等等。” 赵明笙喊住他,“还有一件事没办完” 兄妹二人来到药铺。 赵明笙将之前那盒去疤膏递给了余掌柜,又叮嘱了一些事情。 药铺这会儿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前来买药的人,来求取药丸的人络绎不绝,光是从外地赶来的富贵人家都有好几个。 看的赵清越堪堪称奇,他知道妹妹将家里的药材和药丸拿来药铺售卖,可这亲眼见了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妹妹这么厉害,小小年纪就已经赚得比他还多了,看来自己得更加努力才行了啊。 交代完事情后,赵明笙临走前又说道:“等过几天应该就会有烟柳阁的人过来买祛疤膏,到时候你再把这盒药膏给她们。” 她又从袖口里拿出了一个平平无奇的瓷瓶,打开后里面只是寻常的润肤膏。 余掌柜满口答应下来。 赵明笙这才放心的和赵清越回家了。 回到家的时候孟氏正做在庭院中挑拣着什么,赵明笙凑过去一看,都是一些晒干了的菊花、金银花、甘草、决明子、桑叶等等。 孟氏将它们分类后各自放进瓦罐中。 赵明笙顺手帮着一起归类,一边问道:“娘亲怎么突然想着晒起这些了?” “后日就是大暑了,这些晒来刚好可以做凉茶。”孟氏将罐口用木塞压实,笑着解释着。 他们这边的习俗不少,摘青果是一个,大暑的时候要煮凉茶又是一个。从小暑到处暑之间,还有一个三伏天,煮的这个凉茶就叫做三伏茶。 孟氏近来感觉身子大好了,就早早准备起了熬煮三伏茶所需的材料。 “对了,明日青康镇上还会有祭祀伏天的庙会,到时候你们这些年轻人可以去逛逛,我和你父亲就不去了。” 除了煮三伏茶,一些地方还会举办一些祭祀庙会,冷在三九,热在三伏,他们会在最热的天气到来之前,祈祷神明保佑,希望今年的天气不会太热,干旱的时间不会太久,好让庄稼可以好好生长。 “过的好快啊,后日就是大暑了。”赵明笙有些感慨道,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这个时候孟氏将装有决明子的罐子拿了起来,“我给小崔那孩子绣了一个枕头,现在就差把决明子装进去再缝上一道就好了,等明天了就可以送给他当生辰礼物。” 生辰礼物? 赵明笙慢慢瞪大了眼睛,这才反应过来。 “对了!崔二狗之前说过,他的生辰在大暑的前一天,娘亲要是不提,这几天忙的我差一点就给忘了” “忘了什么?” 这时候崔二狗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了出来。 “没什么,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赵明笙反应极快,连忙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讪笑道,一面去朝娘亲使眼色,可千万不能让崔二狗知道差点忘了他生辰的事情,不然他又要开始闹了。 崔岑狐疑的看了一眼她,擦去额上的汗珠道:“最近天气太热了,学堂便提早放学了,好让他们回去松快松快。” “这样啊。”赵明笙殷切道:“那你晚上想吃什么。” 崔岑觉得今天的赵明笙有些怪,但他到底没多说什么。 “都行,我先去冲洗了。”说完他朝后院走去。 看到崔二狗离开的身影,赵明笙这才默默的松了口气,好在糊弄过去了,不然崔二狗知道了闹起来她可受不住。 崔二狗的生辰送他点什么好呢? 这可真叫人犯难。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崔岑便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崔二狗,你醒了吗?”赵明笙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原本没醒,这下也被喊醒了。 “醒了。”他无奈的说道。 “那你洗漱一下就来厨房吧,我在那里等你。” 清晨的厨房里,少女挽起袖子,露出两截白藕似的玉臂。 平日里崔岑要是看见了定会闹个大红脸,可是此刻他的心思不在这里,他愣愣的看着周围的厨房。 赵明笙挖了两碗面粉放进和面的盆里,一扭头见崔二狗还傻愣在那儿,不由笑道:“还愣着干嘛?把袖子挽起来啊!” 如果要问生辰当天要吃什么,那一定当数长寿面了。 赵明笙思来想去,与其给他做一碗长寿面,不如教他如何做一碗长寿面。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崔岑不知道眼前的这小丫头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不过他倒是不反感。 从来没有做过饭的他此刻也颇为好奇。 一碗好吃的长寿面究竟是如何做出来的? 在赵明笙的指导下,经过一番手忙脚乱,面团总算是揉好了,崔岑的脸也变成了一只花猫。 看到赵明笙在一旁偷笑,他还满头雾水。 直到摸到脸上的面粉。 崔岑:小爷的一世英名都毁了! 面团被搓成细长条,再在手指的拉扯下,被扯成一根长长的面条,这一切都让崔岑感觉很新奇。 他一边扯着面条,一边问道:“怎么突然想到要教我做长寿面?” “自己会做饭,就不担心你以后会饿着啦。以后就算离开了赵家,也能有口饭吃不是?”赵明笙是在为他未来打算。 “你要赶我走吗?” 赵明笙察觉到这句话语气不对,一转头少年垂着眼帘,神色黯淡,在那里委屈巴巴的扯着面。 “没有没有,不是赶你走。”赵明笙连忙细声细气的安抚道。 崔二狗在赵家的这段时间,早就融入了进去,就像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一样,她也觉得崔二狗就这样待在赵家也挺好的。 “可是你终归有一天是要娶妻生子的呀!” 崔岑微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些。 赵明笙见他表情木讷,还以为他是担心没有娶媳妇的钱。 赵明笙拍了拍他的肩膀,豪气的说:“别担心没钱娶媳妇,从这个月起,我会支付给你学堂的工钱!你就不是身无分的穷光蛋啦!” “二十两一个月怎么样?”赵明笙试探性的问道,见少年没反应又往上加了点,“三十两!不能再多了。” 再多,她好不容易攒下的小金库可就没有了。 “我还小,不着急成婚。”崔岑红着脸争辩道,这小丫头怎么想的这么远! 男儿自当先建功立业,而后成家,就像他舅舅那样。 况且他舅舅都二十二还没成亲,他才十六着什么急? “好好好,不着急。” 一旁大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的开了,赵明笙连忙指挥着崔岑将拉好的面,放进了开水中。 赵明笙真的很有先见之明,幸亏是早早就把崔二狗喊了起来,不然他们这顿早饭还不一定能按时做得出来。 等长寿面端上桌的时候,刚好到了吃早饭的时间。 “小崔,这是给你的生辰礼。”孟氏将一早准备好的决明子枕头拿了出,枕面上绣了简单的云纹,大气又好看。 赵父则拿出了一瓶药丸,正是他最近的得意之作。 “这个药丸可以强筋健骨,虽然你的腿伤已经好了,但是也不能大意,吃了这个药丸对你老了以后也有好处。” “崔兄不是说过你很喜欢岑夫子的书帖吗,这是我为你寻来的。”赵清越递上一本书册,笑道:“祝崔兄如日之升。” 以往崔岑收到的礼物中,大多都比面前这些贵重。但是在他心里,面前这些却远比那些礼物来的更加珍贵,也更加令他弥足珍惜。 因为每一份的礼物里面,都饱含了一份浓厚的心意。 “谢谢谢谢大家!” 崔岑一时间感动的有些说不出来话,除了感谢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好啦好啦,大家快吃饭吧。这可是崔二狗亲手做的长寿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赵明笙招呼着大家。 一听说这是崔岑亲手做的,大家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那我们可得好好尝尝。” 简简单单一碗长寿面,大家却吃的心满意足。 崔岑以前也吃过不少的长寿面,可这一次,却是令他最为深刻的一次。 他望着碗中根根分明的长寿面,突然就想起以往他生辰时,祖母也会命厨房给他准备上一碗长寿面。 回忆起那张慈祥的面容,崔岑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他知道自己失踪遇害的事情肯定早就已经传回了定国侯府,祖母一定为此担心坏了,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侯府的一切,尤其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去面对侯府里的那个人。 有时候他竟然觉得就这样一辈子窝在一个小村庄,做一个教书先生也不错 “小崔快吃啊,吃完想想晚上想吃什么好吃的,赵姨给你做。” 孟氏的声音将崔岑的心思拉了回来,他匆匆应了,端起碗连汤带面,一滴不落的都下了肚,温暖了五脏六腑。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大暑那一天。 孟氏一早就煮好了三伏茶,一杯清清爽爽的凉茶灌下去,一天的燥热都清减了许多。 因为镇子上会有庙会,所以学堂也额外放了一天假。 难得大家都有休息,孟氏和赵父便催促着这些孩子去镇上转转。 吃过了早饭,赵清越便带着赵明笙和崔岑坐上了前往镇子的牛车。 路过集市的时候,路边小茶摊上的一些闲言碎语飘进了赵明笙耳朵里。 “哎哎,你们听说没有!” “什么事啊?” “烟柳阁的崔莺莺带人把药铺砸了!” 第72章 “什么!柳莺莺带人把药铺砸了??!” 一堆人围在一起交头接耳,一个穿着短衫的汉子高声惊呼道。 “你小点声,耳朵都快被你吼哑了。”先前爆料的男子掏了掏耳朵,一脸埋怨道。 那短衫汉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十分抱歉道:“我这大嗓门一激动就控制不住,兄弟见谅见谅!” “真的假的啊?她为什么要去砸药铺啊?”一个人不明就里问。 “是真事!当时我就在现场,亲眼看她带人砸的。”其中一个激动地说着,恨不得手舞足蹈的把是怎么砸的给他还原一遍。 “之前药铺不是新出了一盒可以祛疤的药膏嘛!” 众人点点头,这整个青康镇应该无人不知,有七宝美髯丸和九阳补气丸在前,大家对这个新出的祛疤膏的药效也是充满了期待。 “听说余掌柜征集了两个脸上有疤的女子,她们俩试用过后仅仅一个晚上,脸上的疤就奇迹般地完全消退了,这效果显著吧!” “有点疤算什么,要我说那些女人就是麻烦,像我这种汉子就从来不想着祛疤。伤疤是男子汉的象征!”旁白突然有人插了一句进来,话语不屑。 “就你那皮糙肉厚的,祛疤也没人看,去去去,你不想听我们还想听呢!”众人齐心协力把这个不知所云的人赶走了。 那人喝了口茶接着说道:“就是价格有些昂贵,仅有一盒,标价是一千两银子。” “我的娘勒,一千两银子啊!”众人都为这个数字所惊叹。 “对,因为只有一盒,最后还差点为了这个打起来了,几家都在竞价,最后是喊到了两千两银子,被烟柳阁的柳莺莺买走了。” 对于这个结果大家倒是不怎么惊讶,柳莺莺毁容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虽然他们没有亲眼见过,但都有所耳闻。 她买这个药膏自然是为了能恢复容貌吧! “我们还以为第二天就又能一睹芳容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人家转头就把药铺给砸了,还是亲自带人来砸的!” “听说是因为药膏不管用,觉得自己花了冤枉钱,所以才一气之下把药铺砸了,可见那是有多气了。” 砸的那天,脸上连面巾都没戴,这下大家可都看了她脸上的疤。 好家伙,长长一道,跟蜈蚣似得盘在脸上。 还烟柳阁头牌呢!隔壁小孩见了都吓哭了! 那汉子有些惋惜道:“连药铺的祛疤膏都救不回来,那脸确实是毁了。” “别人用了效果是好的,她涂了不管用那能怪谁,也犯不着砸店吧?”有个得过药铺帮助的人,对此愤愤不平道。 “害,可不是吗!听说那天砸了好些东西,光是那些珍贵的药丸和药材就砸了不少,药铺的人核算了一下至少损失了五千两银子呢!现在正拉着烟柳阁得烟妈妈要赔偿呢!” “什么?那你不早说,还愣着干嘛,走啊看戏去。”茶摊上的人群一窝蜂的散了。 赵明笙也听完了自己想听的,她嘴角微勾,“走,我们也去药铺看看。” * 药铺内,看着满地的狼藉烟妈妈的心肝都一抽一抽的。 药铺里这些药丸的价格她是知道的,放到黑市里都已经炒到了几十上百一颗。此刻却散作一地,被踩了个稀巴烂,连她看了都忍不住的心痛!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一想到这些她就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一旁的罪魁祸首,柳莺莺。 烟妈妈看着她事不关己面无表情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要不是还指望一会儿还拿她有用,早就把她乱棍打死了。 这时候,余掌柜带着石绍从后院走了出来。 在余掌柜地示意下,石绍黑着脸将手里的单子重重地拍在了烟妈妈地面前。 “这是统计出来地损失,你们核对一下,没有问题地话尽快赔偿给我们,三天之内不赔偿的话我们就官府见!” 石绍并不知道这些都是提前设计好的,看着满地的狼藉他比烟妈妈更心痛,这些可都是师父还有赵姐姐辛苦做出来的药材和药丸,现在都被毁于一旦了! 想到这里他冲着一旁覆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美目的女子怒目而视。 收到这道火热的视线,柳莺莺抿了抿唇,憋住嘴角的笑意。 哟,这个小弟弟还挺凶的嘛。 看着手中单子上罗列出的各种丹药损失,还有最后大写的总计伍千伍佰伍十两纹银,烟妈妈眼前一黑,整个身子都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这这也太多了吧!” “单子上都列的很清楚,如果有疑问尽管来和我们比对。这位娘子带人来砸药铺的那天,我们正做好了一批丹药,准备交付给客人。她倒好,一来全给砸了!”石绍也不虚,直接和她对上了。 这时候余掌柜终于开口了,“烟妈妈要是嫌多,那我就给你少算一些,大家都是开门做生意的,都不容易。” 在烟妈妈期待的目光下,他笑着说道:“那五十两纹银我就不要了。” 言下之意就是那五千五百两,一个子都不能少。 烟妈妈的烟柳阁开了这么多年,五千两她还是能拿出来的。但是如果就这样拿了出来,那比割她的肉还痛。 她推搡了一下一旁的柳莺莺,低声道:“你自己闯下的祸事,你自己不想想办法?你好歹也拿些银子出来。” 柳莺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我没钱,存下来的银子都用来去买那盒药膏了。” 烟妈妈一时气结,她当然知道柳莺莺没钱了,事发之后她就把她屋里搜罗了个遍,一文钱都没找出来。 这个没用的赔钱货!不能给她赚钱了还要她倒贴钱!她在心里怒骂着。 骂着骂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落在柳莺莺身上的目光滴溜溜的转了起来。 “余掌柜,这样吧。我把柳莺莺的卖身契抵给你。”她大言不惭道;“当初可是有人想花八千两买下她我都没有松口呢!” “这不是坑人吗!” “就是啊,她当初的身价和现在怎么比。” 围观的路人看不下去了,纷纷为此报不平,说的烟妈妈一张老脸一会儿红一会绿的。 余掌柜也没吭声,没拒绝那就说明有戏。 柳莺莺虽然毁了容,但是她身段在那摆着呢,她一个女人看了都把持不住,还有那嗓音,晚上灯一吹,黑灯瞎火那不都一个样,谁能瞧见谁! 烟妈妈心中暗喜,呵,看来男人都不过如此。 于是她咬咬牙又道:“她的卖身契就当四千两抵给你,剩下的一千五百两我再补给你。” 就在她以为对面还不会松口的时候。 余掌柜开口了。 “行。” 第73章 能出一千五百两已经是烟妈妈最后的底线了,要是余掌柜不肯答应以柳莺莺的赎身钱相抵,她还得另想办法。 好在她果然没猜错男人的心思,你看这余掌柜这不就答应了吗! 余掌柜刚说了一个行字,烟妈妈就迫不及待的唤人取来了柳莺莺的卖身契和一千五百两的纹银,生怕晚一步对方就会反悔了似的。 “卖身契和银子我都给你拿过来了,我们现在就把协议签了,也好人货两清!” “好啊!”余掌柜笑眯眯地收下薄薄一张的卖身契和厚厚一叠子的银票。 倒是把在一旁的石绍急得干瞪眼,想出言阻止,但对方是他的师父,他不好出言顶撞,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原本要赔偿伍千伍佰两的银子,转眼就只用赔一千五百两,还能送出一个麻烦,她高兴还来不及,虽然觉得这一切顺利的不可思议,但是烟妈妈并没有再去多想。签了字画了押,她这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我瞧着余掌柜是个阔气的,莺莺你以后可就要享福了,到时候可别忘了妈妈我的好啊!”烟妈妈脸上堆起褶子,虚情假意的恭喜道。 柳莺莺冷笑以对,“自然是不会忘了烟妈妈的好。” 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了烟妈妈的‘好’! 烟妈妈不去理会她话语中的讥讽,一甩帕子扭着腰离开了。 她一脚踏出店门,庆幸之余心里还有些懊恼,之前柳莺莺愿意拿一千两银子来赎身的时候她怎么就没答应呢?现在好了,她带人闯了祸,她一文钱都*拿不到,还得白白再倒贴银子进去! 送走了烟妈妈一干人等,被抛弃在药铺里的柳莺莺反而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 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吗! 她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她真的脱离烟柳阁了吗!她终于自由了吗! “师父!为什么要答应她们这些无理的条件?” 见那些人都离开了,看热闹的人群也都散了,一直忍耐的石绍这才说出了自己的满腔疑问。 “你这样,师娘师娘她” 收下了这个烟柳阁的女子,要是让师娘知道了,她得有多难过啊! 石绍在药铺的这段时间,见过几次师娘,她是个十分温柔的人,有时候师父在药铺忙的晚了没有时间回家去吃饭,她还会亲自带上饭菜来督促他按时吃饭,连他也沾了光,尝了不少师娘的手艺。 听说这几年药铺生意不好的时候,她也不离不弃的陪伴在师父的左右,还养育了一儿一女,都十分聪明可人。 “是我让余掌柜这么做的。”好听的少女声突然在药铺中响起。 石绍惊讶的抬头看去:“赵姐姐?” 赵明笙他们之前一直隐藏在人群中,看完了这一场闹剧。等人群散去了,他们这才走了进来。 “莺莺多谢赵家小娘子出手相助,小娘子的大恩大德莺莺无以为报。”一直沉默的柳莺莺见到赵明笙情绪突然就变得激动起来,说完便直直地跪了下去。 这一跪,膝盖还没着地,便被少女纤细有力的手托了起来。 “不必行此大礼。”赵明笙也为她高兴,笑着道:“其实你最该感谢的人是你自己。” “我自己?”柳莺莺有些发愣。 “对,因为你自己从来都没有放弃,别人才有救你的机会。”赵明笙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 这时候余掌柜也将手中的卖身契和三千五百两的银子,全都交给了柳莺莺的手中。 拿到卖身契的柳莺莺激动的有些热泪盈眶,她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她真的脱离烟柳阁了吗!她终于自由了吗! 手中薄薄的那张纸告诉她,这些都是真的,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那叠厚厚的银票更是令她感动,除了今天烟妈妈拿出的一千五百两,余掌柜把她用来买药膏的两千两也一并给了她,感动之余她对此十分过意不去。 为了把戏做足,她带来的人可是真的将药铺砸了个稀巴烂。 “这些银子我不要了,这些银子恩公拿去将药铺内重新休整一番,就当是我谢谢恩公相助。”柳莺莺留下了自己的卖身契,剩下那叠银票原封不动的推了回去。 “我这店里本就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砸了就砸了吧,正好可以重新修缮一番。”余掌柜没接,抚摸着自己的胡须笑呵呵道。 赵明笙见状将银票重新塞回了柳莺莺的怀里,“拿着吧,你现在离开了烟柳阁更需要银钱傍身。” 柳莺莺只好收下了。 “烟柳阁那边应该还会派人来看着,最近这段时间还得委屈你在药铺呆上一段时间。” 赵明笙猜测烟妈妈今天回去仔细想明白了定会发现一些蹊跷,让柳莺莺呆在药铺也是为她好。 “等这段时间过去,你想离开去哪都可以。” 余掌柜也附和道:“对,这段时间你就先在药铺呆着,若是愿意学一些药材上的知识我也可以教你。” “自然是愿意的。”柳莺莺含泪点点头,感激道。 一团欢喜的气氛中,只有石绍一个人傻眼了。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昨天把药铺砸了坏女人,今天怎么就成了他的师姐? 余掌柜笑着拍了拍他的头,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原来,这些都是赵明笙和余掌柜提前计划好的。从柳莺莺带人砸药铺再到烟妈妈来赔偿都在他们计划之中,本来就算烟妈妈不主动以柳莺莺的卖身契来抵,他们也会开口说的。 没想到烟妈妈自个主动提出要以卖身契相抵,倒是替他们还少了不少麻烦。将来若是烟妈妈发现什么不对,他们这边也少了一个话柄,毕竟是她主动提出的。 这些事赵明笙他们并没有告诉石绍,这小子太实称,怕告诉了他这戏就演不真了。 “原来是这样啊!”石绍恍然大悟,有些不好意思地傻笑着,原来是他误会师父了。 他低头看着满地的狼藉心痛道:“就是可惜了这些丹药” “傻小子,你好好看看这些是什么。”余掌柜从地上捡起一枚被踩扁的药丸递到石绍的眼前。 石绍仔细地看了眼师父手中地药丸,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这是” “不用觉得可惜,这就是普通的面粉团子。”赵明笙也从地上随手捡了一枚,手中轻轻一捏,面粉团子就在她指尖变了形状。 既然都是提前计划好的,她又怎会白白浪费店中的药丸,真正的药丸早就被余掌柜收起来了,这些被砸碎的瓷瓶里面的都是普通的面粉团子。 “不好意思啊,之前对你态度不好。” 石绍原本对带人来砸店的柳莺莺充满了愤怒,自然没有给她好脸子。现在发现都是误会,语气里就带上了一些歉意。 柳莺莺摇摇头,对这个憨厚的少年倒是多了几分好感,她微微欠身。 “没关系,今后就麻烦你们了。” “不、不麻烦。” 石绍红着脸摆手道。 这段时间柳莺莺不便出门,就先将她安顿在了药铺的后院。 眼看着杂乱的前厅收拾起来还得费上一段时间,这几天怕是都开不了门了,余掌柜索性将大门一锁放了石绍一天的假,让他也去看庙会了。 这大暑的庙会虽然比不上正月里的大型庙会,但也别有一番趣味。 出门前赵父特意叮嘱了让赵明笙他们代为上香,于是几人先是来到祭坛。 这里的祭坛上供奉着好几位神明。 正中间供奉的是五谷之神,他身着金黄色外衫,手持金黄色麦穗,面上带着慈和的笑容,意寓着五谷丰登。并列其左右的是,雨神和风神,一左一右,手上各持一道法器,意寓着风调雨顺。 栩栩如生的泥塑看的赵明笙堪堪称奇。 拜完了神明,他们来到青康镇最热闹的那条街上,原本就热闹的大街,此刻更是摆满了摊位,其中贩卖吃食的摊位最受欢迎。 捏得憨态可掬的糖人,可爱的让人不舍得下嘴;外表炸得酥酥脆脆的糖糕,一口下去糖汁四溢。 赵明笙正吃的不亦乐乎,忽然感觉眉心微凉。崔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边,往她头上扣了一个小玩意。 “你给我戴了什么啊?”赵明笙微微晃了晃脑袋,想要取下来,奈何两只手中的糕点都不能舍弃。 崔岑状似随意,漫不经心的开口:“路边随手买来的小玩意,一个眉心坠罢了。” “别动,都晃歪了。”他伸出手将赵明笙额上的眉心坠重新整理了一番。 几道银制的细链微端坠着薄薄的叶型银片,组成一道眉心坠。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材料,但是胜在做工精巧。 崔岑初见这眉心坠就觉得与赵明笙十分相配,便巴巴地买来了。 现今一戴,果然相衬。 银白的链子服帖地垂落在圆润的额头之上,衬得少女的肌肤越发白皙,微微晃动的细坠使得少女的眼睛越发的灵动。 赵明笙对着一旁的铜镜照了照,发现还挺好看,就随他去了。 除了卖首饰的摊子,还有卖泥塑、风车、面具的,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三五文钱就可以随便挑选。 周围大多数人脸上也都带着一个彩绘的面具,赵明笙他们也入乡随俗,各自挑选了一个面具。 赵明笙吃掉最后一口糖糕,用帕子擦去嘴角的糖渣,顺手戴上了一个昙花云纹的面具。 崔岑今日穿了一身墨色衣袍,和他脸上半面的仙鹤纹面具正好相配。 几人刚一带上就听见有人高喊。 “水神来了!水神来了!” 赵明笙抬眼望去,打头阵的是两只浑身金灿灿的舞狮,舞的虎虎生威。 两只舞狮的身后跟着一个加长的板车,上面载着的泥塑,比之前祭拜时见到的泥塑神像还大上许多。 人群顺着声音的方向蜂拥而至,不一会儿就将赵明笙他们冲散了。 赵明笙努力挣脱出人潮却无果,只好被拥挤的人潮推动着向前走。 走到下一个街口的时候,她忽然在一旁见到了身着墨色衣袍,头戴仙鹤纹面具的崔二狗。 她连忙从人群中挤了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她的这番举动,似乎令那人微微一愣。 “这里人太多了,哥哥和石绍他们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我们先找个人少些的地方再去找找他们吧。”赵明笙一边说着一边摘下了脸上的面具,大热天带着着实有些闷热。 少女娇丽的脸庞一露出来,那人本欲甩开她手的动作顿了下来。 赵明笙见崔二狗没有开口回应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她也没有多想,挑选了一个人少的地方,便拉着他向人潮外走去。 赵明笙拉着身旁的人费劲地挤出人群,来到一旁还算清静的巷口。 她在熙攘的人群中眺望了半天是,也没有发现哥哥他们的身影,索性放弃了寻找,扭过头道: “要不我们先回药铺吧,他们一时间找不到我们,后面自然会回药铺碰头。” 对面之人微微点头。 转身刚走没两步,赵明笙忽地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连忙扭头去看,她愣住了,竟是又一个头戴仙鹤纹面具的,正急匆匆的赶来。 赵明笙猛地扭头看向身边的人,再看向追过来的那人。 难道她认错人了? 也怪不得她,这两人穿着同色,身量又差不多一般高。 就在她仔细查看,试图分辨出两人的不同之时,后来的那人已经追了上来。 “你是谁?”两个面具之下的男人异口同声道。 左边的男人声色沉稳,右边的少年音色较之略显稚嫩。 两人一开口,赵明笙就发现自己原来真的认错人了。后面赶上来的这个是崔二狗才对。 崔岑一把掀开脸上的面具,目光如炬的盯着两人相连的衣袖,像是要盯出来一个洞一般。 另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本欲说些什么,看见那张面具下的脸直接愣住了。 在这仿佛要化作实体的目光下,赵明笙讪讪地松开指尖。 崔岑来到赵明笙的身边,一脸警惕地将她拉扯到自己的身后。 对眼前这个和他带着同样面具的男子充满了戒备,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 “不好意啊,我认错人了。”赵明笙略带歉意的对那人道,转身拉起崔二狗的袖口准备离开,“崔二狗,我们走吧。” 这一拉却没拉动。 少年伫立在原地,面具下的薄唇微微抿起。 可不能就这样放他走了,虽然赵明笙认错人在先,但是这个人不分不辨,就任由被拉着走,实在是可疑! 思及此,崔岑看向对面那人的目光微微凌厉了起来。 “你是何人,今日之事究竟有何目的,快快从实招来,不然少不得告你一个拐骗妇女之罪。” 做了这么久的夫子,他现在说起话来倒是有那么些严肃味道。 只见对面那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不慌不忙,面具下的唇角甚至微微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他抬手慢慢取下了脸上的面具。 “你舅舅。” 第74章 取下面具的宴琢,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面前目瞪口呆的少年,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泛起点点波澜。 眼前的少年,正是失踪了多日的崔岑。 看清面具下那张清玉一般的脸庞的一瞬间,赵明笙微微瞪圆了眼睛。竟然是珩王殿下!她也没有想到自己认错的人居然会是他。 等等,若是她刚刚没有听错的话。 宴琢说他是崔二狗的舅舅??? 崔二狗怎么会是宴琢的外甥呢,是不是他认错人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一旁呆住的崔二狗,在思绪回神的一瞬间,下意识转身就跑。 赵明笙不明白,他跑什么? 同和善的宴琢呆久了,赵明笙都快忘了珩王还有另外一个大名鼎鼎可止小二啼哭的名号。 赵明笙能忘,崔岑却永远都忘不了,也忘不了那皮开肉绽的滋味。 小时候调皮,再旁人的怂恿下,他伙同奴仆,将他那庶兄崔堪吊至树上,吊了小半个时辰,嬉闹够了才将人放下来。 当时侯爷与夫人都还在世,只是侯爷远在边关,侯夫人又一向不待见这个庶长子,于是对此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崔岑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曾想让珩王知道了。 别人不敢管的事,他敢。 宴琢黑着脸,直径命人将他在树上绑了一夜这才放下来,之后又以他不敬兄长之名动了家法,连他母亲去求情都丝毫不能让宴琢动摇。 二十鞭子下来,打的他皮开肉绽,足足有半个月没下来床。 等他能下床之后,他的这位舅舅又带着他去给崔堪赔礼道歉,得了原谅之后,此事才算了结。 自此以后崔岑再也没有轻慢过这位庶兄。 也是多亏了宴琢出手管教,才算没养成他无法无天的性子,但也在崔岑的心上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现在看见他这位舅舅的第一反应都是,跑! 开玩笑!不跑等着被抽吗! 好不容易寻到了人,宴琢自然不会就这样让他轻易离开。他随手拽下腰封上的一枚不起眼的珠子,指尖轻弹。珠子便以极快的速度,向离去的那道背影弹射而去。 正巧不轻不重的击打在崔岑腿窝的一处穴道上,他当即腿上一麻,不得不停了下来。 “跑什么?” 宴琢一步步的向他靠近,最终在他身边停下来,高大的身影斜斜的压过来,压迫感十足。 崔岑强忍着腿上的麻意,抿着嘴不发一言。 宴琢出手的速度极快,快到赵明笙都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崔二狗面色痛苦的倒了下去。 虽然不知道宴琢为何出手伤人,但是她一时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急急忙忙跑到崔二狗的身边,查看起他的伤势。 “我只是击打了他的麻穴,使他暂时不能行走。” 不知为何,看到有些慌乱的小姑娘,宴琢不由自主的开口想要解释。 听到宴琢的话,赵明笙这才松了一口气。 害怕宴琢会再度出手,她展开双臂护在崔二狗的面前,深吸一口气后鼓足勇气向宴琢道: “珩王殿下,您是不是认错人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宴琢有些想笑。 虽然少年的肤色便黑了一些,个子也长高了不少,就连周身的气度也改变了许多,但是他还能认错自己的侄子不成? 少女护崽子一样的举动,在他看来莫名的有些刺眼。 “你来说,是不是误会。”宴琢的声音微冷了下去。 崔岑强忍腿上的麻意,艰难的站了起来。指尖轻扯少女的衣袖将她带至一边,自己则冲着宴琢的方向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而后道: “舅舅。” 赵明笙不敢置信,居然听到从崔二狗的嘴里说出的这两个字,再去看两人的面庞,细看之下确实有些相似之处,这些发现令她不禁向后踉跄了一小步。 当今圣人膝下并无子嗣,一母同胞的除了珩王还有长公主,多年之年出绛定国侯。如今能喊的起这一声舅舅的只有长公主的独子,崔岑。 “那你当初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赵明笙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没有骗你!”崔岑急忙替自己辩解,“我确实曾有个乳名叫崔二,父母也都离世了”他只是稍微隐瞒了一部分。 少年低着头,可怜兮兮的模样让赵明笙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同情他。 就在这时,一旁的宴琢突然发问:“既然平安,为何不回去?” 崔岑垂着头,闷闷道:“不想回去。” 回去了就得去面对那个他今生再也不想面对的人,对于差点丧命与山中的事,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曾经的兄弟谦和,恭敬友爱都仿佛是做梦一般,梦醒后就是残酷的现实。就为了一个爵位,多年的兄弟情就化作了泡影,甚至不惜代价地想要至他于死地。他本就对权位无甚兴趣,也不想和他争什么,那个人若是喜欢那就拿去好了 “胡闹!” 一声呵斥将崔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宴琢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你可知,崔老夫人一直都在派人寻你?” “祖母”崔岑低垂的头猛地抬了起来,“祖母她还好吗?” “你下落不明,生死未知,她老人家又如何能好?”宴琢毫不客气地反问了回去。 崔岑面带愧色。 这件事上他确实有些任性妄为了,仅仅是因为自己想要逃避那个人,便弃祖母、弃侯府于不顾。祖母她老人家年事已高,这段时间一定担心坏了。 越想崔岑就越觉得自己太过任性。 “你打吧,这次是我该打。”崔岑眼一闭,一脸坚毅道。 宴琢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 “我打你做什么?” 崔岑错愕,指了指他手中的锦带疑惑道:“你提着腰带不就是想抽我吗?” 宴琢: 他那是系扣的珠子用掉了,腰带现在系不上了这才提在手中好吧! 宴琢心中倒是真的涌起了想要将他抽一顿的想法,好在即使赶来的景流打断了这一想法。 景流匆忙的样子令宴琢眉间微皱。 “何事如此慌张?” “殿下,京城来信,命您今日务必速速赶回去。” 这里人多口杂,虽然景流没有细说,但是宴琢也猜到了,这般着急的让他回去,估计是兖州难民的事情有变。 宴琢强忍住自己想要动手的心情,深吸一口气道对着崔岑安排:“你和我一起回去。” 景流正纳闷,珩王是准备带谁一起回去,一转头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少年,他疑惑的揉了揉眼睛,他怎么看着这个少年长的和他们要找的那个崔二公子那么像呢? 待他聚睛凝神仔细看去,少年还是那一副模样,不是崔二公子又是谁,看清楚的那一瞬间景流激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真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们找了那么多天连个影都没见,今天怎么就这么巧的给遇上了?! “可算找到您了。”景流箭步上前,紧紧拉住崔岑的双手,生怕眼前的人又消失不见了。 突如其来的热情令崔岑有些招架不住,他认出这是舅舅身边的亲卫景流,料想是京中有什么事,他努力挣脱开双手转头问道:“现在就走吗?” 他想到了青山村的那些孩子,语气中有些迟疑。 他走了,青山村的那些孩子们怎么办?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很有天赋的,他这么一走,那些孩子就可能又要失学了,崔岑不想他们就此白白浪费了这个学习的机会,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而且就算要走,他还没有好好的正式向赵家告个别,多谢他们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 崔岑心里想着这些顾虑,嘴上不自觉地也就说了出来。 听完崔岑的话,宴琢微微愣了一下,他原本以为崔岑不愿意回去是因为在外面要比京中自在一些,只当他是玩野了不愿意回去,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些事。 短短的时日中从京中的少爷变成了村野夫子,感觉还教得像模像样,倒是令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不行,没有时间了,一会儿便启程。”宴琢摇了摇头,毅然决然的拒绝了他。 虽然他很欣慰于崔岑的变化,但是京中的情况尚不明朗,他们必须尽快回到京城,唯恐迟则生变。 “不过”宴琢话锋一转,“青山村那些孩子上学的事我来安排,我会尽快再另外安排一位夫子过来。至于向赵家道谢的事情,你先跟我一起回去,等过段时间京城那边的事情稳定下来,你再回来也不迟。” 有了宴琢的承诺,崔岑总算放下心来。 赵明笙看得出他们现在有另外一件十万火急的事,于是催促道:“快回去吧,你祖母现在一定很担心你,学堂那边的事你不必担心。” 一想到祖母还在等他回家,崔岑不再耽搁,翻身上了一旁景流备好的马,他望向赵明笙略带歉疚道:“替我向那些孩子说声对不起,等过段时间我一定会回来看他们的!” 赵明笙点头应下。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后,赵明笙也转身朝着药铺的方向走去。 回到药铺的时候,走散的赵清越他们早已经在那里等候了。看到妹妹独自回来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崔兄还没回来,要不然我去找一找吧。” “不用找了,他回家去了。”赵明笙伸手拦下他,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并告诉了他。 赵清越听完沉默了一瞬,有些感慨道:“原来崔兄竟是定国侯家的嫡子,怪不得学识会如此出众。” 感概完才发现妹妹的神色有些不太对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妹妹可是在担心村里那些孩子的上学问题?”赵清越问道。 “啊?” 赵明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间没听清哥哥在说些什么。 赵清越只好又把刚刚的话又说了一遍,他略微思考后道:“要是寻不到人,我向夫子告假几日,先回去暂时顶上也是可以的。” “马上就要秋闱了,哥哥还是专心读书吧。珩王殿下说会派人来,我相信他会说到做到!” 有了宴琢的承诺,不出几日村里夫子的问题必定会有着落。她刚才一直在思考的并非这件事。在走回药铺的路上,赵明笙总觉得定国侯嫡子这身份听着有些耳熟,好像在她很小的时候曾在祖母那里听到过。 冥思苦想了许久也没有头绪,赵明笙索性不去想了。 找到崔岑的消息已经先一步飞鸽传书寄了回去。 祠堂礼佛的崔老夫人看完信上的内容,多日来强撑的精神终于松懈了下来,精神一松整个人便软在了蒲团上,任由老泪纵横。 一旁侍奉的张妈妈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将老夫人从地上扶了起来,整个人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关切的问道:“出什么事了,老夫人?” 崔老夫人抹去眼泪,“有岑儿的消息了,他还活着。” 她颤巍巍地举起手中的信纸,如释重负地说:“信上写着,他们今日便可抵达京城。” 张妈妈听了也是喜上眉梢,连忙笑着去哄:“二公子福大命大,这可真是一件大喜事,老夫人可别哭了,赶紧派人准备起来才是!” 崔老夫人从喜悦中回过神来,连忙吩咐下去,命人将崔岑的房间好好打扫一番。 又派人通知厨房今日大摆筵席,因为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让厨房那边时刻准备着。 崔老夫人还特地差人去告诉崔堪这一则‘好消息’。等传消息的人回来了,她还特地问了一句。 “你把话带到的时候,大公子那边可有什么反应?” 第75章 被派去传话的小丫鬟回来后向崔老夫人如实回禀道: “回老夫人的话,大公子那边看上去也很高兴的样子,还赏了奴婢一些银子,见大公子还要继续练字,奴婢不便打扰下去,就先回来了。” “行了,下去吧。” 崔老夫人喝了一口茶,压去心中的烦躁,照丫鬟的回复看来那孩子的反应是没有什么问题,但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怀疑岑儿失踪这件事和堪儿有关系,但是终究是没有证据,只能作罢。 “但愿是我想多了”崔老夫人有些感慨的说着,她暂时把这些事情抛掷脑后,打理起府中事宜。 侯府的另一边,清晖阁的书房内。 待崔老夫人派来传话的丫鬟走后,崔堪慢慢敛去脸上的笑意,眸色沉了又沉。 其实不用等老太太身边的人过来传报,侯府里的这些动静早就传入了崔堪的耳朵里。 在知道崔岑要回来的那一瞬间,惊慌、害怕、愤恨、这些情绪压得他几乎站不稳脚跟,他强撑着桌案才没一屁股坐在地上去。 尽管心中有多恐惧,多不想要他回来,面上却不能漏出破绽,还得摆出笑脸应付老太太那边派来的人,装出一副正在练字的模样,实则手中的笔都被捏断了。 啪塔一声。 断成两截的毛笔被无情的甩在空白的宣纸上,飞溅出黑色的墨汁将白纸一点点的晕染。 崔堪整个人颓废的摊在椅子里,过了许久,他猛的抬头,对一旁的亲信吩咐道:“马上去备车,不要惊动其他人,我要去丞相府一趟!” 他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这边崔老夫人刚把要准备的东西都吩咐下去,就听张妈妈进来禀报,说是宁远侯家的三夫人带着女儿上门来看望老夫人。 “宁远侯家的三夫人?”崔老夫人有些狐疑,听说她平时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管礼佛的,她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张妈妈是崔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自然也就知道一些较为私密的事,于是出声提醒道:“老夫人怕是忘了,侯爷尚在世的时候,曾与这宁远侯家订过娃娃亲,虽说没有正经的录过文书,但也是下过聘的。” 经她这一提醒,崔老夫人才总算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自老侯爷去后,两家的关系渐渐不如以前那么亲密,走动的也少了,她都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瞧我这记性,你要不提,我还真给忘的差不多了,上了年纪这记性就越发的不中用了。”崔老夫人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她面上笑着,心里却有些思量。 老侯爷走后他的大儿子袭了爵,在朝堂之上却无甚建树,庸庸碌碌过了大半辈子,到了如今年轻的子弟里面更是没有几个有出息的,平远侯这一脉算是没落了。这几年更是,一年不如一年,如今怕是空有一个架子,骨子里连京中二流世家都比不上了。 这些情况摆在那里,让崔老夫人萌生了退亲的想法。 但是转念一想,虽然平远侯落没不假,但她们家的老太太还在,那孩子从小养在老太太名下,就算是顾及着顾老太君的面子,这亲也退不得,再加上这是老侯爷在时定下的娃娃亲,无论如何,他们都开不了退亲的口。 思及此,崔老夫人脸上的笑容热络了三分。 “既然已经订下娃娃亲,我定国侯府又岂是那言而无信的小人。正好岑儿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这平远侯家的三夫人来的正好!快快请她们进来!” 若放在以往,崔老夫人也许不会这么热情,只是碰巧今天得了天大得好消息,连带着她的心情也大好。 若是今天能给岑儿说定这门亲事,那岂不是喜上加喜! 看到老太太的态度如此热情,张妈妈不敢怠慢,连忙将人请了进来。 坐在偏厅品茶等待的赵明珠悄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看一边暗自咂舌。她知道定国侯要比平远侯富贵上一些,可没想到会这个‘一些’竟是另她也会瞠目的富贵。 一路走来,雕梁画栋,整个园子的气派就比宁远侯高了不止一点点,更别提进门时掀起的玛瑙石串帘。她用来当手串还很宝贵的东西,在这里竟然被拿来做了门帘,珠帘每碰撞上一次,她的心就紧上一次,他们就不怕这些玛瑙给碰坏了吗? 若是能嫁入定国侯府,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选择? 这些贪婪的念想充斥在*赵明珠的脑海中,但是很快她便甩了甩头,将这些念想也一并甩了出去。 崔岑人都不知道死在哪了,她嫁给谁啊! 她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要解除这门娃娃亲,还得尽快才行,这样她才好与那个人在一起。她相信,这些富贵未来那个人同样可以给她,而且会比这好上百倍、千倍!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越发的坚定了起来。 相比于赵明珠的目标明确,在她一旁的梁氏就显得有些忐忑不安。 今日瞒着家中的老太太来定国侯府退亲,她的右眼皮从早上开始就突突直跳,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梁氏轻轻扯了扯女儿的衣袖,低声说道。 赵明珠对退亲一事势在必得,又怎会允许她临阵退缩。眉眼一耷,哭腔就出来了:“母亲莫不是见了这富贵便迷了眼,不顾女儿的幸福也要将我推入这火坑中,母亲不疼我了!” 说完就掉下两滴泪珠珠。 看到那张和夫君如出一辙的脸上摆出这样的神情,梁氏就已经败下阵来,连忙去哄:“怎么会呢,你可是娘的心肝,好好好,你若不喜欢,那就依你。” 就在这时候,有丫鬟前来带她们去见崔老夫人。 赵明珠原本就是装的,见有人来了,一秒就收了表情,换上一张笑脸,起身跟着丫鬟走了,到显得她身后的梁氏像赶鸭子上架一般。 一进门赵明珠就做足了姿态,漂漂亮亮的行了一礼。 “给老太太请安了。” 看着眼前请安的少女有些陌生,崔老夫人迷茫了一瞬,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于是转头看向梁氏,问道:“这谁啊?笙丫头呢?” 在一些宴会上顾老太君偶尔也会带着赵明笙出席,那孩子崔老夫人是见过的,论样貌那也是顶好的,配他们家岑儿也算是郎才女貌。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又是谁? 赵明珠维持着屈膝的动作整个人僵在那里。 赵明笙!又是赵明笙! 赵明珠气到几乎站不稳,整个身形都晃了晃,差点没站稳。还是梁氏及时扶了她一把,赵明珠这才没在当众出丑。 这些日子,崔老夫人一心系挂在崔岑身上,自然就不知道京中发生的这些事。一旁的张妈妈连忙上前,附在崔老夫人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听完张妈妈的讲述崔老夫人有些尴尬的清咳一声,她也不知道这其中居然会如此坎坷,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快起来吧。” 崔老夫人一边唤她起身,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细细看了两眼,她心下就有了计较。 论相貌,这丫头长得确实不如笙丫头好看,虽然规矩到是学的挺好,不见乡下的粗鄙之态,但听说是在乡下长大的,一想到这里,崔老夫人的心里就有些堵。 堵归堵,要因为这个事拒了这门亲事,那就是违背了老侯爷在世时的意愿,他们定国侯岂会做那等背信弃义之徒。 想到这里崔老夫人的脸上笑容不减,命人将上好的糕点和茶水都端上,一脸慈爱地着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不知你们今日上门是为了何事?” 崔老夫人起了头,梁氏这才鼓起勇气将早就打好的腹稿吐露出来。 “其实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婚事”可这刚起了个头,她又退缩了回去。 梁氏有些犹豫,此番来退亲,原本瞒着家中婆母,回去之后婆母知晓此事定会有所责罚。二则,这一路走来,崔家的富贵她也都看在眼里,再侯爷和夫人都已离世,就只有崔岑这么一个嫡子,这崔家未来还不都是他的? 嫁进来就没有公婆要伺候,唯有一个祖母,她看着崔老太太为人又是一个和善的,在她看来这崔家已经是顶好的亲事了,奈何自家闺女怎么就不愿意呢? 崔老夫人一听她是为了亲事而来,虽然觉得有些早,倒也是在情理之中,她家闺女过年两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现在早一点定下来也好。 这种事哪有让女方先提的道理,于是崔老夫人顺着她的话接着往下道:“虽说两个孩子已经有过定亲的文书,但那到底是娃娃亲,是该正正规规的再办一次。你们放心,等过几天我就亲自替我家岑儿上你家提亲。” “这怎好劳动崔老夫人您。”一听说崔家老夫人会亲自再上门提一回亲,梁氏有些受宠若惊。“我们今日,其实,其实是来” 梁氏吞吞吐吐的话语听得赵明珠干着急,她忍不住轻咳一声。 崔岑的尸首这会儿指不定在哪个山沟沟里发烂发臭呢,这崔老夫人居然还想瞒着她们。 亲自上门提亲说的好听,给谁提亲,难不成让她上门做寡妇? 想到这里,赵明珠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 收到女儿传来催促的信号,梁氏知晓此刻早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她索性一咬牙,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当年贵府的老侯爷与我公公的一句戏言,便给两个孩童订下了娃娃亲,如今两个孩子都大了,才发觉有些不妥” 梁氏讪笑着说完,眼看着崔老夫人面色越发难看,连忙又捡了些好听的说。 “崔二郎品貌双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儿郎,配我家这不成器的可惜了,还望崔老夫人能就此揭过,你我两家孩子也好各自婚配。” 就此揭过? 崔老夫人眼前一黑,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说的好听,这不就是退亲来了吗! 她也是当过娘的人,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小心思。 低娶妇,高嫁女。 若是梁氏真的认为自家孙子像她所说的那般好,她怎么舍得把这样一个好女婿往外推?! 自家孩子是个什么德行崔老夫人心里也清楚,就是因为清楚所以才更加明白,梁氏这明摆着是看不上自家子孙,这才想着要解除婚约! 她知道这么做不对,但是为了女儿的幸福,她也不得不豁出去了,这定国侯虽好,可谁让女儿不喜欢呢? “好,我答应了。” 就在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之时,屋外忽然响起清朗的少年声,像一股清冽的风,冲散了屋内闷讷的气氛。 话音刚落一道肆意风发的身影大步迈入屋中。 看到这个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赵明珠惊恐的瞪大了双眼。 第76章 平远侯府中今日来了一位贵客。 顾老太君正在园中修花枝,枝叶需要修剪才能开出美丽的花朵,剪去多余的枝叶,留下含苞待放的花枝。 正剪着,忽听下人通传,珩王殿下登门了。 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珩王为何会在此时突然登门,顾老太君却似是有所感应,放下手中的银剪便在身旁大丫鬟的搀扶下往前厅走去。 顾老太君年纪渐大腿脚有些不太方便,这次却走的偏急,往常一刻钟的路程硬生生被她压缩了近一半。 到了前厅,望见那道独独的身影,顾老太君莫名有些失望。 看见门口出现的身影,宴琢连忙起身行了一礼,然后拿出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木匣子。 “珩王太客气了,来就来了还带这些礼物做什么。”顾老太君客套了两句便打算让人把东西拿去库房。 宴琢拦下了正准备拿去库房存放的丫鬟,扭头向顾老太君询问: “您不打算看看里面的东西吗?” 顾老太君失笑:“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你这是给我准备了什么新奇的玩意?” “并非是我准备的,而是赵家的那位小娘子,赵明笙,她特意托我给您带回来的。” 从青康镇离开那日,因为时间匆忙,赵明笙来不及准备其他的东西,只将随身带的这些给了宴琢,让他带给平远侯府的顾老太君。 宴琢回京的第一件事是进宫面圣,出来后的第二件事便是直奔平远侯府。 他左手托举着木匣子,右手轻扣匣子便自动弹开。 匣子里静静摆放着三个白瓷瓶子,这三个瓷瓶中装的自然是药铺里千金难买的七宝美髯丸、九阳补气丸、还有那效果奇好的祛疤膏。 顾老太君这会儿除了有些意外,接受起来到是很快。 “笙丫头让你带给我的”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喜,原本有些失落的情绪一扫而空。“快!拿给我看看。” 顾老太君抚摸着丫鬟递过来的匣子,将里面的瓷瓶宝贝的拿在手中,一边夸赞道:“我没白疼这丫头,难为她还能想着我。” 宴琢趁这个机会,一一为她介绍起了瓷瓶中的那些药丸用途。 听到这些药丸的名称,顾老太君愣了一瞬,这些不就是京中最近炙手可热的那些药丸吗?连她这个已经好多年不怎么外出的老婆子都有所耳闻,据说出自一个不出名的小镇,千金都难买,没想到笙丫头一出手就是三瓶。 想到这里顾老太君的眉头微皱,这丫头不会是把自己给她傍身的银钱全都拿去买这些药丸了吧? “珩王殿下可知道那丫头花了多少钱将这些买下来?” 顾老太君盘算着,得把这笔银子再给那傻丫头送去。 “按照市价来说,这三瓶药丸差不离两千两银子。但是” 听到这个数字,故老太君的眉头几不可查的皱了起来。 “但是什么?” 宴琢的声音放轻了一些,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但是这些都是赵明笙亲手做的,所以并不需要花费什么银两,这个事还请顾老太君保密。” 此刻这个见过多少市面的老太太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惊到了。 “你说的是真的?”她不敢置信的又问了一遍。 多少人抢破脑袋也买不着的好东西,竟然出自笙丫头之手!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顾老太君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露出一抹笑意。 “这孩子,真真是出息了。”她的语气中带着自豪,“这样也好,她能有这个手艺傍身,我也就不必再太过担心她了。” 来侯府的路上宴琢还在想,一会儿若是顾老太君问起来他为何会帮赵明笙带东西,到时候该怎么去解释。 现下,顾老太君除了夸赞却是绝口不问其他的,到让宴琢有些莫名,他忍了许久还不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您为什么不问,为何是我将这些东西带给您。” “侯府出现真假千金这么大的事,这其中到底是谁在使力,是好心还是想利用,我能不去打听清楚?”顾老太君反问了一句。 “能将明珠从那个小村庄一路带回京城却不漏分毫消息,连我都瞒住了,满京城能做到这件事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珩王殿下自然也是这其中一员。于是在笙丫头收拾行李的时候,我便差人出门察看,果不其然看到了殿下身边的人。” 宴琢有些惊讶,“原来您早就知道了。” 顾老太君轻哼一声:“侯府出现真假千金这么大的事,这其中到底是谁在使力,是好心还是想利用,我能不去打听清楚?”她顿了顿接着说道,“若没有了解这些,我又岂会放任她跟陌生人离开。” 顾老太君正是因为相信珩王殿下的人品,这才放心让他送了赵明笙回家。这次突然听闻珩王殿下登门,以为笙丫头也会跟着一起回来,这才有了开始的那份期待与失落。 宴琢正欲再说些什么,就瞧见一个梳着双髻的丫鬟突然急匆匆的跑进来,在顾老太君耳边低声细语了一番,而后顾老太君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顾老太君勉强打起笑容,对宴琢说道:“幸苦珩王殿下走这一趟,原本应该请殿下留下用个晚饭的,只是现下家中有事,就不便多留了。” 宴琢也不想多掺和别人的家事,于是从容起身告辞。“那就下次有机会再来拜访。” 送走了珩王,顾老太君喊来刚刚传话的丫头。 “你刚刚说的可都是真的?” 丫鬟伏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地,有些紧张道:“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三夫人和六娘子确实一早就带着库房里的那些东西出门了。” “带着东西去哪了?你们怎么就不知道拦一下?”顾老太君的脸色沉得可怕。 小丫鬟越发紧张,磕磕绊绊的说:“三夫人拿着对牌来的,库房的人以为是得了您得指示,于是就给她们了,刚刚才反应过来不对劲。至于去哪了,奴婢也不知道,听守门小厮说三夫人的马车是朝着东边去了。” 当初定国侯府给的那些东西,虽然放在库房中,但是对牌是交由梁氏自己保管的,她也没想到梁氏会一声不吭就拿着东西走了,完全不把她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梁氏会把东西拿去哪里呢? 顾老太君想不到,也不敢去想。 另一边,定国侯府内。 赵明珠被突然出现的崔岑吓得不轻,因为她清楚的记得,过不了几天,崔岑的死讯就会传遍全京城,崔老夫人也会因此一病不起,过不了多久也驾鹤西去,只剩下一个连继承爵位的资格都没有的庶子,如何撑得起偌大的侯府。 往日显赫的定国侯府迅速的落没下去,上辈子未离开侯府与定国侯有过娃娃亲的赵明笙也被连累背上了克夫的名声,最后是顾老太君出面拉下老脸,这才替她求取了一门好亲事。 赵明珠有自己的打算,她不想也不能重蹈赵明笙的覆辙,所以这才着急带着梁氏上门,想要解除这段关系。 可如果说崔岑已经死了,那眼前这个人又是谁? 莫不是诈尸?!!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起,赵明珠立马噌地从椅子上蹿了起来,害怕的缩在梁氏身后。 “你、你是人是鬼?”她一开口声音抖地厉害。 崔岑理都没有理她,大跨步来到祖母的身边,一边帮她顺气,一边向一旁的张妈吩咐。 “赵妈,你去把当年定亲的文书拿来。” 崔老夫人正紧紧抓着崔岑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看到乖孙健健康康的回来,还来不及高兴,冷不丁就听到赵明珠的这一句质问。 崔老夫人好不容易明亮起来的脸色,因为这一句话又低沉了下去。 什么人啊、鬼啊的?这平远侯家的姑娘怎么尽说一些晦气的话,要不是看在顾老太君的份上,定早就让人将她赶了出去! 再加上梁氏之前想要退亲的那番说辞,崔老夫人对这对母女心中早已不喜,既然不想继续这门亲事,他们家也不会强人所难,所以自家孙子的话她没反驳。 张妈看到平安归来的二公子,自然也是喜上眉梢,看老夫人也并没有阻止的意思,就欢喜的应下了这份差事。 在赵家母女俩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张妈已经捧着文书回来了。 “文书拿来了,不知道礼单上的这些东西,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还?” 崔岑将薄薄一张的文书拿在手中,瞥见一旁厚厚的礼单册子,转头认真的询问起那对母女。 想退亲,可以。礼单上的东西麻烦也请退一下。 崔岑并不打算当什么老好人。 虽然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岔子,崔岑居然还活着,赵明珠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事实,就听到让她们将礼单上的东西退回去,整个人都愣住了。 虽然当年的那些礼单上的东西她们今天也带来了,但本就只想装装样子而已,没想过定国侯府真的会要她们还回去。 况且上次宴会,尽管祖母没同意,赵明珠为了好面子还是悄悄挪用了其中的一套红宝石头面,结果宴会当天不慎将其中的一支钗环丢失,一套红宝石头面,缺少了其中的一支钗环就就不完整了,显得黯然失色了许多。 “那是自然,东西我们都带来了,不会昧了你家的东西!”赵明珠不顾梁氏轻拽她的衣角,应下了崔岑的要求。这点东西算什么,以后等他嫁给了那个人,这些东西还不是她想要多少有多少。 崔岑满意的点点头,将厚厚的礼单交由赵妈点了几个人去查对。 赵明珠一面嘴硬,一面却又怀有侥幸心理,希望定国府的人不会查对的太仔细。 可这事事又岂会如她所愿。 就在赵明珠坐立不安等待的十分焦躁之时,赵妈带着核对的人回来了。 “回禀二公子,其他东西都是全的。只是这红宝石头面里少了一支钗环。” 被抓包的赵明珠掩饰住脸上的慌乱,先发制人道:“张妈妈是不是看错了啊?” “老奴带着她们仔仔细细的查了三遍,绝不会错。” 面对赵明珠的质疑,赵妈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那也许是在库房里放的太久了,被老鼠叼走了也说不定。” 这话一说出来,场面顿时安静极了。 “噗嗤。” 不知是哪个丫鬟的偷笑声,打破了这道安静。 红宝石头面放置在木匣子中关的好好的,是什么样的老鼠能掀开厚重的匣盖,又独独从里面叼走一支钗环呢? “行了,就当它是被‘老鼠’偷走了吧。” 一直沉默的崔老夫人发了话。 “我们总不能将那‘老鼠’揪过来打一顿让它吐出那支钗环吧,就是真能揪出来我还嫌它脏了我府上的地界!” 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还有什么能瞒住她那双眼睛的,这钗环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心底此刻也明白了一二,只是不想再与与这样的人家过多纠缠罢了。 这一番话听完,梁氏脸上烧红一片,头都快垂到胸口去了,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只有没听出话里有话的赵明珠为此还沾沾自喜,多亏了她的聪明机智,这才化解了这场危机。 崔老夫人都发话了,其他人自然也就顺着坡继续往下走。 崔岑也没再计较太多,拿出文书就着一旁的香炉里微弱的炭火点燃,火苗蹿上纸张不一会就吞噬了一大半。 “你的呢?”崔岑抬头示意赵明珠拿出她的那一份一并处理了。 看到那被火光吞噬的文书,赵明珠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她,她可能失去了什么。 “快给他,我们回去吧。”梁氏从来没感觉这么丢脸过,只想快点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 在梁氏的催促下赵明珠摇了摇脑袋,将那些莫名的想法晃了出去,她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于是急忙拿出准备好的文书,刷刷几下就撕了个粉碎,扔下这些纸屑就带着梁氏快步离开了。 崔岑看到满地的纸屑,不由得啧了一声。 “就这还侯府嫡女呢,就连青山村的那些孩子都知道不能乱扔垃圾。” 他弯下腰将地上的纸片一片片的拾起,准备拿去一并烧掉。 忽然,崔岑低头无意间瞥见纸片上的一行字,令他的指尖瞬间顿住。 “平远侯嫡次子之女赵明笙玉雪可爱,甚为欢喜,愿聘与吾子崔岑为妻” 第77章 在赵明珠看来,与定国侯府的娃娃亲总算是解决了。 出了侯府的大门,赵明珠不由的默默松了一口气,她暗想着自己今晚总算是能睡个好觉了。 眼瞅太阳高悬,以是正午,母女俩走进上京最好的酒楼——珍馐楼。在里面美美的吃了一顿,酒足饭饱后才回侯府。 刚一进大门,还没到第二道内门,便被老夫人身边的人拦了下来。 “老夫人命我请三夫人和六娘子去一趟安和斋。”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微微躬身说道。她的动作虽然十分谦卑,但话语中却透露着不容拒绝的味道。 原本高高兴兴的母女俩一听说老夫人有请,脸色一下子僵了起来,她们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从各自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忧虑。 尤其是梁氏,说起来她对这个婆母还是有几分畏惧的。顾三郎刚走的那几年,她每天过的浑浑噩噩,院中侍奉的人自然也起了不少别的心思。丫鬟婆子们有私下聚众赌钱的、偷藏银钱的、还有与外院侍从不清不楚的 老夫人知道后,手段凌厉,家法一出,该卖发的卖发,该杖刑的杖刑。 这其中不少还是梁氏出嫁时带来的人,她去求情却一点用都没有,照样打死了好几个,连从小看她长大的老妈妈也被卖发了出去,院子的人空了大半,老夫人又派了新的人来管理,这三房的院子这才安宁了许多。 从那天起,梁氏才算是见识到了顾老太君的厉害。 按理来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这个做母亲的去给自己女儿退亲,就是放到老夫人那里也挑不出什么大错,但是一想到要见老夫人,她这心里啊,就发怵 相比较梁氏,赵明珠对老夫人就没有那么害怕,她想着老夫人再怎么厉害,也插手不了她的婚事,之前大房的姐儿也都是由大夫人做主许配的人家。 但是她忘了,顾老太君作为一家的老太太,只有她不想管的,没有她管不了的! 因为早上的事,顾老太君气得连午饭都没用,在自己房中枯坐了一中午,才等来姗姗来迟的母女俩。 “祖母您喊我们来是有什么事吗?” 赵明珠故作轻松的问道,虽然她此番有些明知故问。 她一边问着一边笑着凑上前,准备像往常一样讨杯茶喝。 “你们今日可是去定国侯府退亲去了?”明明已经知道结果了,顾老太君还是忍不住想要听她亲口说出来。 “嗯,退的还算顺利,那崔老夫人和她那孙子也不是那蛮不讲理之人,答应的还算爽快” 顾老太君听到她的这番满不在乎的话,差点没气的背过气去,忍不住将手边的茶盏狠狠的往地上砸去。 伴随着茶盏四分五裂清脆的响声,老夫人怒道:“跪下!” 顾老太君身边的李妈妈也吓了一跳,老夫人已经很多年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了,可想而知这次的事情有多严重。 赵明珠正准备坐下屁股还没挨着坐垫就听见这一声怒叱,吓的她一个激灵,等她回过神的时候,腿已经不听使唤的跪在了地上。 梁氏还在犹豫要不要一起跪的时候,老夫人的一个眼神过来,她就腿上发软,也跟着跪了下来。 母女俩挨着跪在厅前,顾老太君连个团蒲都没给她们准备,就任由她们跪在冰凉的地面上。不过屋里除了老夫人身边的李妈妈,其他人都被支了出去,还算给她们留了一分颜面。 “李妈妈,拿家法来。” 听到要上家法,赵明珠噌的抬起了头不可思议地望向顾老太君。 “祖母!” 她原以为顶多是挨两句骂,没想到居然还要动用家法,侯府的家法她是知道的,家法一出她可就得掉层皮! 李妈妈很快就拿着一根细细的藤条回来了。 看到细藤条的一瞬间,赵明珠忍不住打了个颤。 顾老太君看向赵明珠,念在她尚且年幼,打算给她一次机会。 “你可知错?” 赵明珠的唇抿了又抿,她也想说点什么,奈何就是像黏了浆糊似的开不了口,最后只剩下一句倔强的: “孙女不知。” 见此情形,顾老太君将视线移开,不再去理会只淡淡地吩咐李妈妈: “那就先打十鞭,再好好想想。” 李妈妈领命。 藤条破空的声音听得人耳根发软。 就在这一鞭子即将打在赵明珠身上得时候,梁氏飞扑过来,将赵明珠护在怀里。 李妈妈来不及收力。 啪的一声,梁氏硬生生地挨下了这一鞭。 梁氏将赵明珠紧紧搂在怀中,顾不得脊背上传来的剧痛,哭道:“母亲要打就打我好了,明珠她还小,经不起这十鞭子!若是有什么过错,我一并承担了!” “娘” 赵明珠整个人都吓傻了,她没想到老夫人真的会动手。 李妈妈举着鞭子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只好回头去看老夫人,寻求她的指示。 只见老夫人沉着脸,并没有被眼前的母女情深所打动。 “明珠还小,那你呢?”顾老太君反问道。“你这么多年活的可还清楚?” 梁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绕到自己身上去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老夫人是为着以前的事,连忙回答道:“从前的事是媳妇糊涂,现在明珠也回来了,媳妇今后一定会尽心照顾她” 老夫人打断了她的话,有些恨铁不成钢道:“我看你现在活的也糊糊涂涂!” “明珠还小,她不愿意结这门亲事,你就可以由着她的性子胡来?” 顾老太君把案几拍的嘭嘭作响,整个手掌都被震麻了,她却毫无知觉。 “那崔二少虽然平日里毫无建树,但好歹也也是有爵位可以袭的,明珠嫁过去就能有浩命加身。况且那崔二少是经常在圣人面前露脸的。你有没有想过,他要是存心想往圣人面前那么一说,明珠今后还能说上什么好亲事!?” 说到最后顾老太君长叹一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可你为明珠计了什么?” 梁氏愣住了。 是啊,她计了什么呢?她不仅没有去筹划,反而因为一味的宠溺,将原本大好的姻缘也断送了。其实这段亲事在她看来已经是很不错了,要不是自家闺女一再坚持,她也不会同意去退亲。 梁氏开始不确定,自己今天做的这些事究竟对闺女好,还是害了她? 她有些慌乱道:“媳妇错了,那母亲您说现在该怎么办?” 顾老太君沉思了一瞬道:“罢了,我就豁下这张老脸,去求一求崔家的老夫人。也许她看在我的面子上会当今天的事情没发生过,两家依旧是秦晋之好。” 梁氏还没来得及点头,就听见一旁的闺女尖声道:“不行!我不答应!” 她好不容易摆脱了和定国侯府的关系,怎么会想再入虎穴!她可不想在与崔家有任何关系了! “你为何不答应?”老夫人蹙着眉问道。 “我我” 她总不能说自己是重活一世,知道上辈子的崔二少命不久矣,这才要退亲吧! 她要是真的这么说了,那第一个被当作异类处置的可就是她自己了。 赵明珠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帕子。指尖轻抖间,帕子抖落开来露出一抹云纹,是女子绣帕上绝对不会出现的样式。 男子的锦帕,出现在一个女子身上,这意味着什么?! 顾老太君不想深想也不敢深想,忽然,她眼尖的看到帕子的一角绣了一个小小的谨字! “这这是从何处得来!” “是谨王殿下赠与我的。” 她越说越小声,却好似在顾老太君耳边炸下晴空霹雳。 顾老太君气急:“你说什么!” 说完这句便眼前一黑。 一旁的李妈妈看着不对,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老夫人。 就连梁氏也是一脸震惊,在此之前她竟从来不知自己的女儿何时与那谨王有了瓜葛。 “明珠你是说,谨王倾心与你?!”梁氏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赵明珠不敢和她对视,有些虚心的垂下了双眼。 这可不是她说的啊。 虽然上次宴会她与谨王相谈甚欢,但其实这帕子是谨王不小心落下的,恰巧被她捡到了而已,她本想还回去,最后还是选择偷偷藏下了。 眼下被逼得没办法,她也只好先拿手帕出来挡一挡了。 顾老太君自然也信以为真,这件事真的让她如鲠在喉,平远侯府出了个退亲的嫡女,传出去就已经够让别人笑话的了,这要是与外男私定终身的事传出去,侯府的其它女眷,她的姐姐妹妹们,以后该如何自处? 顾老太君那一口气憋在那里不上不下着实难受,过了许久她沉声道:“先把这个孽障关去祠堂。” 赵明珠没有挣扎,只要不让她与崔家再续前缘,让她去哪都行! 人声远去。 顾老太君揉着发胀的额角,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此事事关重大,她还要好好想一想再做决断。 天气越来越热,灼热的暑气烤到青山村的地*面开始龟裂,赵明笙没等到久违的雨季,到是等来了另外一位客人。 黄家小娘子约好了今日上门来玩耍,赵明笙吃过早饭后便一直翘首期盼着。 车辙压过泥土的声音由远而近,赵明笙推门而望,马车正巧就向家门口驶来。车帘被一双芊芊玉手掀起,露出一张明媚的脸庞,正是黄家小娘子。 黄悦心一见到赵明笙,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用力挥舞起了手中的帕子。 “我是不是来晚了,你可等着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还没等马车停稳就准备快步跃下马车。 这番举动把车夫吓了一跳,口中直呼着祖宗。 “小祖宗,你可慢点儿!” “小心!” 正巧这时候马车那么一晃,黄悦心的身形也跟着那么一晃,腿脚那么一打颤,眼看着就要摔下来。 看见这一幕车夫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奈何分身乏术,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家小姐俯冲向地面,那张娇嫩的脸庞即将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他余光瞧见门口的那位小娘子却在此时快步上前,似乎是想要接住下落的那道身影。可是那位小娘子看起来也娇娇小小,哪里能受得住这番冲力,怕不是会成了肉垫?! 那结局,车夫都不忍心看下去了 可是下一瞬间发生的事情,让他不由瞪大了双眼。 第78章 只见那位小娘子,只用了一只手,便将整个人托了起来,仿佛自家小姐只是轻飘飘的一张纸! 再一转眼,人就安全的立在了地面上,看得车夫暗自咂舌,好一个身手了得的小娘子! “下次可不许这么心急了。”等她站稳以后,赵明笙松开了手,板着脸说道:“至少要等马车停稳了再下呀!” “就是就是,以后可不能这样了,你刚刚可吓死爹了。” 赵明笙惊讶的回头,发现黄富仁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正站在她俩的身后,用帕子擦着头上被吓出来的虚汗,一边擦一边说着。 几日不见,赵明笙感觉黄富仁憨态可掬的身形都好像消瘦了一些,可能是这几日天气实在过于热了,对胖子来说确实不太友好。 黄悦心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乌黑亮丽的秀发一半盘成发髻簪上精致的发簪,剩下另一半乖顺的垂在脑后。依旧是一身淡黄色的衣裙,衬得脸色更加嫩白。 黄悦心刚刚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也知道知道自己莽撞了,于是乖巧点头应下,羞红脸道:“是我心急了,下次不会了” 说完她心有余悸有些后怕地瞅了一眼地上的粗糙的沙砾,要不是赵明笙刚刚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她就这样摔下去非得破相不可。 赵明笙注意到,黄家这次一共出动了三辆马车,黄家父女各一辆,第三辆马车上却迟迟没有下来人,引得她好奇侧头去看。 “把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黄富仁对着车夫吩咐道。 车夫领命而去。 很快,一个个实木箱子被搬了下来。打开后,里面装的是布匹、器具等,都是贵重的东西。 “赵姑娘,这些东西我们放哪啊?”一个年长一些的车夫问道。 赵明笙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这些箱子,不知道该不该收。 黄富仁怕她不收连忙道:“赵姑娘多次出手相助,救我们一家于危难,这些只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他对着赵明笙拱了拱手道:“上次帮了我那么大的忙还没来得好好感谢一番,这些你就收下吧!” 黄悦心也跟着帮腔,“就是就是,赵妹妹你快些收了,不然今日你这家门,我可不好意思进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赵明笙也不和他客气了,给车夫指明了库房的位置。 见她收下了这些礼,黄富仁这才松了口气。 “这次听说我家闺女来拜访贵府,我也就不请自来了,再加上之前说过的药材生意方面的事,不知贵府可方便一叙?” 自从上次真假人参事件之后,黄富仁就一直想找机会正式感谢一下这位赵小娘子,另外再和她细细谈一谈关于药材生意的事,但苦于一直没有机会。 听说自家女儿准备去赵家玩,就厚着脸皮一起跟着来了。 黄伯伯准备和她谈药材的生意 赵明笙心中一喜,那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药田里的那些药材,有一部分已经成熟了,余掌柜那边的药铺也吃不下这么多的药材,光是制作成药丸也消耗不了那么多,赵明笙正发愁该怎么处理呢。 于是面对黄富仁的询问,她点头道:“自然是方便的。” 但是她注意到黄悦心对此却好像不太乐意,一张小脸气鼓鼓的。 黄悦心对此当然很不开心,自家爹爹谈起生意来那个专注度她还能不知道吗?估计他俩一谈起来又得好久,好不容易可以和赵妹妹说说话,这下好了,被自家爹爹给劫走了,今日估计与赵家妹妹是玩不成了。 赵明笙注意到了黄悦心的情绪低落,牵起她的手道:“姐姐不是喜欢我那衣裳的样式吗?我跟我娘提了一嘴,她说愿意帮你也制作一套。听说你今日要来,她一早就准备好了,一会儿先给你量体,也好裁衣。” “真的吗!” 一听说赵妹妹的母亲原意为自己也绣制一套衣裙,黄悦心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没想到自己之前随口的一句话,赵妹妹居然还记得,她很是感动,开心道:“那真是太感谢伯母了!” 赵明笙将父女俩迎进了院子,先把黄悦心带去了孟母的屋内。 孟氏正在描着花样,一抬头瞧见自己闺女领着一位黄衣小娘子进门,她猜想这位就是闺女邀请的好友了,于是热情将她招呼进来。 “快来快来,让伯母看看!” “真是一位模样标致的小娘子!” 孟氏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黄悦心也见过不少的妇人,可眼前的孟氏和那些妇人不太一样,没有名贵的锱铢挂坠平添贵气,也没有凌人的气势,就感觉很随和。 黄悦心有些紧张的心情一点点放松下来。 “伯母过奖了。”她羞红脸道。 孟氏经过这几个月的保养,早就不见当初的老态,只剩下岁月沉淀后的韵味,即好看又耐看。 孟氏听说过这位小娘子的一些事,自觉她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着实可怜,说话做事不由地带上一份怜惜。 再加上自家闺女好不容易邀请朋友来一回,她自是欢喜。 黄悦心一开始还有些拘谨,但抵不过孟氏实在温柔,温柔到让她想起自己已逝的母亲,再加上眼前给出的绣样令她着实喜欢,两人很快就交谈亲密起来。 看见她俩人相谈甚欢,赵明笙也就放心了。 安顿好了黄悦心,她回到院内,正准备喊黄富仁一起去药田里看一看,就瞥见黄富仁正站在门口发呆。 “黄伯伯?”赵明笙轻喊了一声,见他依旧出神地盯着一个方向没什么反应,于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因着孟氏喜花草,赵父专门在庭院内开辟了一处地方,用来种植花草。那些花花草草经过孟氏细心的打理,长势非常的喜人,有好些已经结出了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还有一些已经花蕊半吐,飘散出一丝芳香来。 此刻赵父提着一小壶,正在给院子里的植物浇水。 听到动静赵父转过身,这才发现客人已经到了,他放下手中的水壶,遥遥打了个招呼。 赵明笙见他没什么反应,只好又喊了一声:“黄伯伯,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父亲。” 黄富仁一个激灵从呆滞中回过神来,连忙挥手回礼示意,只是目光还是在那些花卉上久久停驻。 没看出来黄伯伯还是一个爱花之人,赵明笙见他如此关注那些花卉,便主动开口道:“黄伯伯若是喜欢,等会儿走的时候给您带上几盆。” 后院有个小花房,孟氏一般是在那里种活了再移栽到外面来,只是院内空间还是太小了,花房里还有好多小花苗,还没来得及移栽。 黄富仁听了连摆手,头摇的像个波浪鼓。 “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这我可受不起!” 受不起 赵明笙有些不明白,不过就是几盆花而已,怎么就受不起了?在她印象中,黄伯伯也不是一个会故作谦辞的人。 是那些花有什么不同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她靠近了那片花园,第一次仔细查看起那些花草来。 孟氏喜花,且没有固定的喜好,所以不拘是什么花,只要好看的,或者是新得来的种子,她都种了,这就导致院里花卉的种类十分繁多,一眼看过去那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 往日在侯府的时候也不过就是随老夫人在花园中赏赏花,谁家夫人新得了什么名贵的花卉也会下帖子给众家邀请参观,她也去过几次,但也只是随着人群瞧上那么几眼,夸上那么几句,除此之外并没有过多的研究。 赵明笙勉强从这堆花草中,分辨出了几种她认识的。 比如说那株正开着山茶花,半人高的绿枝间,七八朵成年男子拳头般大小的花朵呼之欲出,红的红,白的白,黄的黄,三种颜色交相辉映着 等等,三色! 赵明笙不确定的又认真看了一眼,确定了是三色同株! 早些年她还在侯府的时候,祖母曾花了一千两银子购得一株双色山茶花,那株山茶花上花骨朵的数量不仅少了一半,论品相也远没有眼前这株的好。 若说当初那株双色山茶花就已经价值千两,那这株三色山茶花又价值几何呢? 赵明笙估不出来。 相比于那株三色茶花的娇艳,它旁边那株开着纯白色花苞的茶花,就显得有些普通了,花苞的大小也缩了一圈儿,只有婴儿的手掌般大小。 就是这株不起眼的白茶花,赵明笙却越瞧越惊心,到最后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了三分,生怕动静大一些便吹落了娇嫩的花瓣。 这居然是一株十八学士! 赵明笙盯着一枚花苞又仔仔细细的数了一遍,层层叠叠的花瓣确实有十八层。 赵明笙也曾见过十八学士,多年前平昌候府上曾得过一盆,邀请众人前去参观,她也有幸能得一观。现在想起来,那株被京城众夫人围着夸赞的十八学士学士,花型虽然优美,可是花色却差了一些,白中带粉是为杂色。 可眼前这株花瓣是不含一丝杂色的纯白,品相比起她那株来说更好,是十八学士中的精品! 每一片花瓣都像是上好的白色绸缎,组合起来正好是六角塔形,又像是一朵放大版的冰晶,白莹如玉。 到这种程度就不是金钱可以买得到的了。 京城的权贵中不乏喜花爱花之人,有时候花钱不一定能办到的事儿,有这盆花在那就一定能办成!不仅能办成,还会有人抢着给你办! 黄富仁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这赵家到底是什么来头? 如此珍贵的花卉,一开口就是送上几盆。就是她敢给他也不敢要啊! 赵明笙屏息凝神地朝其他地方看去,树下遮阴的部分则种了一些兰花、萱草。 有一些是她认识的,有一些则是她不认识的,但这些无一例外都长得很名贵的样子。 为什么说赵明笙明明不认识,却依旧觉得很名贵呢? 举个例子,有谁见过七彩的君子兰吗? 就连最平常路边随处可见的福禄考也不平常! 远处依稀传来叽叽喳喳的声响,赵明笙突然想来,因为这些兰草长得太过茂盛,赵父还时不时的割上两刀,拿去喂那些小鸡仔 吃名贵花草长大的鸡崽,肉质会更美味吗? 赵明笙还来不及多想,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赵姑娘家真的是深藏不露,黄某今天也算是开了眼界了。”黄富仁由衷地赞叹道。 他并不敢肖想这些,这些的名贵的花卉,他能有幸一观,就已经很满足了。 赵明笙内心在滴血,表面还得佯装镇定的微微一笑。 “哪里,只是家母闲来无事种着玩玩而已,我们先去药田看看吧。” 黄富仁点头应下。 走出大门时,赵明笙回头看了一眼穿梭在花丛中毫不知情的赵父,为了他着想,她默默的决定了还是先不告诉他这些花草的价值了,要不是今日黄富仁的举动,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福 第79章 通往药田的路有一段特别狭窄,马车也走不进去,黄富仁还有三个车夫只好在赵明笙的带领下步行通往。 这会太阳已经慢慢大了起来,烤的地面翻起热浪,虽然不如正午那么毒辣,可也叫人不好受,一路上也没遇见几个村民,想必大家这会儿差不多都已经在田里开始忙活了。 “赵姑娘,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啊?” 几个车夫平时便是做惯了苦力的,此刻倒也还好,就是苦了黄富仁,看他这副圆润的身材就知道他已经许久没这样受累过了。 黄富仁平时出行不是坐马车就是坐轿,确实好久没这样靠双腿走这么远的路了,走了没小半刻他就热出了一身汗,圆圆的脸盘上冒着细细的汗珠,他随手擦去这些汗珠忍不住发问道。 赵明笙回道:“快到了,还有小半刻钟的路程。” 黄富仁的状态赵明笙看在眼里,也十分担心他继续这样走下去会中暑,于是说道:“我们去树荫下喝点水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黄富仁是巴不得休息一会,自然频频点头。 从赵家出发的时候每个人都辈了一个水囊,里面是一早就煮好的凉茶。 黄富仁坐在树下的大石头上,背靠着大树,打开水囊一口气咕嘟咕嘟灌了半水囊下肚,微凉的茶水流过干渴的喉间,引得他发出舒服的轻叹。 其他车夫如是。 一口下肚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这茶真好喝!” “这是什么茶,怎得这么好喝?” “就是,我从没喝过这么清甜的茶水!” 黄富仁抿了抿嘴角,他也觉得这茶水很是可口,最重要的是解暑,他一路走的口干舌燥,这一口茶水灌下去喉间立马清爽了许多,唇齿间还有淡淡的花香,比他以往喝过的凉茶都好喝!他准备等走的时候向赵家讨要上一些,就算让他出钱买也行! 几个车夫赞叹的话语传进了赵明笙的耳朵里,她笑着说道:“这是我娘亲自己做的,里面有清热解暑的甘草、桑叶,还有晒干后制成的菊花” 说着说着,她突然想起来,院子里那些花价值几何。 只听耳边咚的一声,赵明笙寻声望去。 黄富仁手中的水囊掉在了地上,他正弯腰去捡。尽管他掩饰的很好,赵明笙还是看出来他拿着水囊手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 赵明笙有些理解他,任谁知道把价值千金的名贵花卉拿来泡花茶都会失态吧。 赵明笙没去拆穿他的强装镇定,只悄悄移开了视线。 黄富仁拍去水囊上的尘土,而后将手收回袖内,捏紧了发颤的手掌。 这赵家到底是什么大户人家啊!? 谁家的名花不是等它谢了落了再扛上一柄小锄头,再将其好好的葬了,或者葬土里,或者葬水里,最后还要再吟诗一首“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又或者是感慨一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话虽如此,可又有谁真的直须折了,舍得在花期正好的时候摘了做花茶啊!?反正他是舍不得!黄富仁收起了刚才还想讨要一些的小心思,安静的休息起来。 休息了片刻后,众人又再度出发了。 后半段的路程黄富仁感觉好受多了,不知道是刚才休息的好,还是凉茶的功效好,他现在周身都清爽了许多,之前流不停的汗珠也稍微止住了,此刻站在太阳下却感觉没那么热了。 很快赵家的药田便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赵家的这片田地经过这些日子的细心打理,样貌已经焕然一新。 种植部分已经被赵明笙从原先的四分之一扩充到了四分之三,大蓟、何首乌这一类本身就株型高大的药材,在灵泉的浇灌下长势直冲到人的腰部。 眼前的一切给了黄富仁极大的冲击。 从他接触药材行业以来,也见识过不少的药田,但是没有一家能像赵家的药田这样让他如此震惊。因为药材的长势真的太好了,像是在深山老林中被滋养了数十年才会长成的药材一般。 为了向黄富仁展示药材的真实性,赵明笙徒手将最近的一株何首乌连根拔起,用一旁的清水浇洗干净之后递到了黄富仁的面前。 虽说这何首乌真正的生长年龄不足半年,但是按照药效来说可比之十年的何首乌。 “黄伯伯您看,这是七宝美髯丸的主要用材之一,何首乌。” 这么多年经商的经验让黄富仁知道,虽然现在那些药丸卖得很好,但其中最关键的还是这些药材。 所以他才决定要和赵家谈这笔药材的生意。 在仔细查看了手中何首乌的品质,又粗略的估略了一下眼前何首乌的规模后,黄富仁的眉毛即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这个小细节也被赵明笙注意到了,她问:“黄伯伯,是有什么问题吗?” 黄富仁也没瞒着她,微微叹了口气道:“这些药材的品质确实很好,但是数量上” 想要做好药材生意,质和量都很关键,药材的供应是一个长期且不容间断的过程。 现如今赵家田里的大小这么大一块田地,在产量上确实很有局限。也许刚开始几个月的供应可以跟得上,但是如果时间长了,市场的需求量大了,这片药田的产出可能就没有办法供应起市场的需求了。 到时候就算它的质量再好,没有货,那也白搭,很快就会被市场淘汰。 如果只是被市场淘汰,那顶多也就是损失些金钱,但如果因为药材的断货供应不上而导致百姓无药可医,造成混乱,那他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这种风险他担不起! 他对着赵明笙委婉的将这一点,点明了出来。 听完这些话,赵明笙也有些犯难,这确实是一大问题。 这个问题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说简单点,就是只要她扩大规模就行了,但是问题是现在的规模刚刚好,如果再扩大一些的话,她自己也没有把握能不能打理好。 请别人来种? 赵明笙心里清楚,现在地里这些药材涨势这么好,和空间里的灵泉脱离不了关系。要是换别人来种植,没有灵泉的加成,效果会怎么样,她心里没底。 忽然,随行的一个车夫突然出声: “哎?赵姑娘,你看这株药材怎么跑到外面来了?” 车夫指着路边的一抹枝叶带刺,顶端开着一朵淡紫色状如菊花的植物惊呼道。 “这叶子上咋都是刺,看上去还怪吓人的!” 赵明笙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田垄外的不远处发现了他口中的那株药材。 她笑着解释道:“这是大蓟,又被叫做‘将军草’,药用可做止血,食用可清肠养胃。” 说着说着,她的眉间微微蹙起,慢慢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对劲。 药田里这些药材的繁育与扦插几乎都是在赵明笙的帮助下完成的。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自己根本没有在那里种过大蓟,也从没有往那处浇过灵泉。 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风或者小动物将大蓟的种子带去那边,在没有灵泉的照顾下依旧顺利的长出了大蓟。 她取下一节大蓟的枝叶,揉碎了凑在鼻下去闻,大蓟独特的直冲鼻尖,她又取了一些放在口中慢慢咀嚼,微苦的味道弥漫在舌尖。 舒尔,她的眉头慢慢放松下来,眉眼间看上去轻松了许多。 经过眼观、鼻嗅、口尝,她已经初步确认了这株大蓟的药效,虽然比不上田垄里那些浇过灵泉的大蓟,但是它的药效也比市面上那些普通的大蓟好上了许多! 这个意外的发现令赵明笙很惊喜。 因为这说明,这些药材可能不需要灵泉的浇灌也可以长的很好! 她当即和黄富仁商量:“黄伯伯,您说的这些我会好好考虑,可以再给我半个月时间吗?” 她之所以没有立马答应扩大规模,是想再试验一些药材,确定可以之后再做出决定。 也正是因为她的谨慎,帮助她躲过了一次危机。 黄富仁点头:“好,那就再给你半个月时间,如果还是不行我可能就要放弃这笔交易了。” 作为一个商人,他在这上面耗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半个月是他能宽限的最大时间,他手下还有几百个伙计等着吃饭呢,药材的生意做不成,他就得考虑其他的生意了。 一行人回到青山村的时候已经接近正午了。 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村民忙完了田里的活,也再往家赶。 “赵家小娘子!” 赵明笙听到有人再喊自己的名字便回头望去,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由远及近,等那人跑到眼前了,她才认出来,是之前一起去摘青果的那位孙大郎。小半个月不见,他整个人又黑了一些,臂膀看上去也更结实了,看来这段时间没少干活。 “有什么事吗?”赵明笙停下脚步,笑着问道。 面对少女好看的眉眼弯弯,孙大郎突然有些磕巴:“我、我师傅” “你师傅?”赵明笙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师傅。 “哦,就是曹叔,上次下山回来后我就拜他为师了。第一批的青酿酒酿好了,他、他让我给你带两坛。” 孙大郎将手中提的着两坛酒往前递了递。 “那就谢谢你啦!”赵明笙的嘴角更弯了一些,她伸手接过两坛酒,冲孙大郎道了一声谢。 孙大郎被这一笑迷的六魂三倒,清咳一声道:“师傅说了,这两坛先喝着,等后面的酿好了再给你家送去。” 赵明笙笑着应下。 家里之前的青酿酒早就被赵父和崔二狗两个人偷着喝完了,赵父这两天刚好嚷着想喝青酿酒呢 想到崔二狗,赵明笙微愣了一下,不知道他现在会在干嘛呢? 第80章 定国侯府内。 八仙桌上摆满了一桌子的菜,是厨房按照老夫人的要求,做的都是二公子爱吃的菜。 可偌大的桌前却只坐了崔老夫人一人。 过了一会儿,有下人匆匆来禀报。 “大公子今日出府见客去了,遣小厮回禀晚饭就不回来吃了。” 崔老夫人不在意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二公子呢,饭菜都快凉了他怎么还不来?” “回老夫人,二公子说他身体有些不舒服,就不来用饭了。” “不舒服?是生病了?可曾宣了太医过府?”崔老夫人眼神中不掩的担忧,“这才刚回来,怎么就病了呢,不行我得去看看。” 说着不等那传话的下人再说些什么,便在张妈妈的搀扶下往崔岑的院子走去。 崔岑正躺在床上出神,忽闻室内的珠帘响动,似乎有人走了进来。 想必又是喊他去用饭的,于是他有些不耐烦地一个翻身:“不是说了吗,我不去了!” 看到眼前银发苍苍的人,崔岑楞了一瞬,而后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 “祖母,你怎么来了?” 崔老夫人一听他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就知道那套身体不舒服的说辞是唬人的,心先放了一半,她就说,昨天还精神抖擞的人,今个怎么就病了。 “既然没有不舒服,为什么不去我那用饭?”崔老夫人挨着床边坐下,手掌扶过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后,另外一半的心也放下了。 崔岑闷声回着:“不饿。” “我听丫鬟说了,你今天中午也没怎么好好吃饭,怎么就不饿了?”自家孙子的性格她还是了解的,如此反常肯定是因为别的什么事。 “何事让你如此茶饭不思?能和祖母说说吗?” 崔岑不吭声了,因为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在难受个什么劲。 “是因为退亲那事?” 见崔岑沉默,崔老夫人以为自己猜中了,于是道: “退亲一事,你也不必介怀。” 她观着孙儿的脸色道:“莫不是你还念着那赵明珠?” 赵明珠是谁?崔岑有一瞬间的茫然,他自小只知道自己有一门娃娃亲,聘的是平远侯家的六娘子,至于其闺名,不得而知。 他第一次知道,便是在那被燃了一半的定亲文书上。也是在那张文书上,他看见了赵明笙的名字 他冥冥中有一种直觉,这个名字不单单是同名同姓那样巧合而已。细查之下才发现,赵明笙原来就是平远侯的那位六娘子,不久前才被查出来抱错了,这才被送回了亲生父母身边,也就是青山村,怪不得崔岑当时觉得赵明笙周身的气质与他印象中的村野妇人不一样。 至于赵明珠应该就是后面被寻回来的那位真千金了吧? 想到这里,崔岑猛地摇头,矢口否认: “当然不是!” 崔老夫人也只是随口一问,从孙子那天退亲时的表现看来对那赵家六娘子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心思,那就是别的原因了。 难道是这次退婚受到了打击? 崔老夫人沉默了一瞬,突然发问。 “你是不是还想着去从军?” 崔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崔老夫人长叹一声:“想去就去吧。” “祖、祖母,您说的是真的吗?” 崔岑错愕,要知道,祖母之前可是一直很反对他从军。 崔家世代从军如今的家业和功勋都是在战场上拼回来的,崔岑自然也想像祖辈一般,能建功立业,报销家国。前几年,崔岑曾提向父亲提出想要从军,就算从最底层做起他也不怕。 崔岑至今忘不了父亲当时看他的眼神,终于不再像看一个小孩子一般,眼神中充满了欣慰与肯定,那是他为数不多得到父亲的夸赞。 吾辈男儿当如此,金戈、铁马、黄沙、热血,戍边关十年,求万世太平。 可令崔岑没想到的是,他得到了父亲的同意,却招来了祖母的强烈反对,最后不知道祖母和父亲私下说了什么,最后连父亲都摇了头,此事只好作罢。 后来他的祖父,父亲,都战死沙场了,崔家儿郎的热血侵染了边陲的土地,他们的魂魄也世世代代守护着边陲。 如今家中的男丁就剩下他和他的那位庶兄了,祖母就更加的反对他从军一事。 本朝没有世族弟子参加科考的先例,他们大多到了年纪便能靠着家族的封荫某得个一官半职,可崔岑不想这样,靠着封荫得来的官职,他宁愿不要。 于是渐渐地,他就成了世人口中的不学无术,京中最著名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以至于一个已渐落没的平远侯都敢来毁亲,在他们的头顶上狠狠的踩上一脚。 自从得知崔岑失踪的消息之后,崔老夫人就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在历经生与死的等待之后,她终于想通了。 “去做你想做的吧,我这个老婆子不会再阻着你了。”崔老夫人笑着揉了揉他的发顶,就像对他小时候那样,而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决然的起身,转过身背对着崔岑沉声道: “去京城东大营吧,那里有你父亲的旧识”说到一半她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别以为会占什么便宜,他那个人最是严格,你得做好心里准备。” “我会好好努力的!我不会让您失望的!”崔岑从来没感觉像今天这般热血沸腾,没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他激动的了。 在崔岑看不见的角度,崔老夫人露出一抹悲伤又自豪的笑容。 他们崔家的男儿确实该志在四方,她会让那些不识货的人知道,她的孙子,是最好的! —————— 皇宫大殿上。 宴琢对着书桌前那道明黄的身影沉声道:“运往兖州赈灾的粮食已经备齐,随时可以出发,请求请皇兄下旨,派我前往赈灾。” 宴瑜批改奏折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将手中的奏章慢慢的合上,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这个弟弟,他做事一向令他放心,只是 “这次不行,兖州一事十分蹊跷,朕不愿意你去冒这个险。” 兖州一向富饶,怎会因为一年的天灾便闹到民不聊生的地步,这其中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在作祟,宴瑜不敢妄下定论,但其中的凶险他已经猜到了三分,所以他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弟弟再去以身涉险。 “兖州的百姓需要圣上的英明决断。” 宴琢一句话,便把皇帝堵了回去。 什么是英明*决断?派宴琢前往赈灾就是最英明的决定。 宴瑜也明白,如今满朝文武众多,能用的上的却没有几人,要不就是没有才能,要不就是背景复杂令他有所顾忌。 他登基三年以来,一直没有好的机会将这朝堂清理一番,此番兖州之乱其实不失为是一个好机会。 “恳请皇兄下旨。”宴琢正准备单膝跪地再次上表,却被一双大手制止了。 皇帝将他搀扶起来,叹了口气道:“我答应你就是了。” “谢皇兄,臣弟定不辱使命。”宴琢表情微动,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兖州那边甚远,这一路颠簸。你的身体”皇帝还是有些担心,他是为数不多知道宴琢身中奇毒的人。 “已经好了。” “真的!?”宴瑜激动的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急步至他的面前。“快和朕说说是怎么回事?” 宴琢将自己遇到赵父的事情告诉了他,不过只说了一半,这个毒三年后还会复发的事,被他隐瞒了下来。 “此等神医有机会朕一定要见上一见!”听闻弟弟病已痊愈,宴瑜打心底为他高兴。 宴琢乘此机会,将袖中的瓷瓶递上:“这个药丸正是出自那位神医之手。” “哦?突然给我送药丸做什么,这是干嘛的?” 他拿出来的这瓶药丸自然是出自赵父之手的九阳补气丸,他确认过有益无害之后,才敢拿到皇兄的面前,希望能够帮助他获得子嗣。皇帝登基三年,后宫竟无一人有所出,子嗣空虚。群臣一开始还议论过,经受过几次帝王之怒后收敛了许多。可这终究是一根刺,扎在群臣的心中,也扎在皇帝的心中。 但是宴琢没有直说,只道:“没什么,你和皇嫂是时候生个小侄子让我抱一抱了。” 宴瑜原本把玩着瓷瓶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 恐怕普天之下也就只有珩王敢这样和圣上说话了,一旁侍候的太监头上的冷汗都快滴下来了。 “呵,那就借你吉言了。”宴瑜轻笑道。 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宴瑜可能还会想一下他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用意,但是从宴琢嘴里说出来,他相信就真的只是希望他们早生龙子,仅此而已。 宴瑜将手中的瓷瓶交给一旁的太监,而后像拉家常一般问道:“我说你啊,也老大不小了,打算什么时候娶亲?”年轻的皇帝此刻全然没有高堂之上的严肃,脸上只有对他这个弟弟的担忧。 宴琢静静品了一口茶,听着座上那道身着明黄服饰之人的喋喋不休。 待皇帝说的口干舌燥后,他撇下茶盏,淡淡道了一句:“再说吧,不急。若无其他事臣弟就先行告退了。” 宴瑜对此颇为无奈,只好点点头应允他退下。 “你看他这个样子,能看得上什么样的姑娘啊?”待宴琢走后,皇帝突然对一旁的太监发问。 那太监斟酌着开口:“自然是珩王殿下真心喜欢的女子。” 皇帝摸着下巴,望着宴琢离开的地方微微出神,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90 第81章 赵明笙看着眼前萎靡不正的小苗,陷入了苦恼。 那天送走黄富仁一家后,赵明笙立马就开始试着在田垄外种植新一批的药材,这次她没有用灵泉。 虽然没有用灵泉,但是她照顾起来却更加的上心,松土、施肥、浇水、一样都没落下。 但令赵明笙没想到的是,不出三天,这些新栽的小苗都开始有了蔫枯的迹象,枝叶从翠绿向着枯黄发展。 这和她之前预想可的不一样! 赵明笙莫名有些着急,因为和黄富仁的约定眼看就只剩下十二天了,她真的很希望这桩生意能成。 与这些小苗的萎靡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他们那天发现的那株大蓟,这么多天过去了,那株大蓟非但没有枯萎,长势还越来越好,被掐断的地方已经重新抽出了枝条,翠绿的叶子每一片都舒展开,散发着大蓟独有的气味。 同样是没有浇过灵泉的植株,长势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赵明笙盯了这株大蓟许久,也没有发现它到底是有什么与众不同。 忽然,她看见不远处,田垄的另一边,也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绿色,走近一看竟也是一株株的药材,不过都是小苗,看来也是田垄里的药材种子被风吹到了这里,或是被其他的小动物带到了这里 想到这里赵明笙的脑海里有灵光一闪而过。 她新种植的这些药材全都是从山上现挖回来的,而这些自己长成的药材植株却繁殖于药田里的那些药材。那是不是直接从药田里取枝条再进行二次的繁殖会比较容易成功呢? 赵明笙这样想着也这样试了。 经过三天的努力之后,看着欣欣向荣的小苗们,赵明笙稚嫩的脸庞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 果然,她的想法是对的。药田中的药材经过灵泉的侵染,其内部已经发生的一些改变,当扦插的枝叶到了陌生的环境下,植株体内积存的灵泉就开始发挥作用了。 想要解决产量的问题,最重要的种植问题已经解决了,接下来就是种植规模的问题了。 根据黄富仁的推测,第一年所需的量,以赵家目前的产量来说只能够提供一半,所以规模至少需要扩充到两至三倍才能够市场所需的量。 如果能够打开市场未来能需要的会更多,等到那个时候赵明笙也许可以说服全村的人一起来种植药材,但是当下她得先解决这一小部分。 青山村周围好一些的田地都已经分到各家各户的头上了,所以想要好一些田地,只能去与别家商量。 赵明笙找上了邹大娘。 她家也有一块和赵家一般大小的田地,她家里的男人和儿子都在镇子上做活,原本邹大娘还在地里种点菜什么的,自从做起了腐乳的生意,田里的事情她就忙不过来了,最后索性就不种了,所以她家田地现状和赵家之前的情况差不多也是半荒废的状态。 去的时候邹大娘正在磨豆子,豆子的香气浸散在空气中,乳白色的豆汁顺着磨盘一点一点的流下来。 她一听说赵明笙想要租用他们家的田地,二话不说立马答应了下来。 赵明笙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她甜甜笑道:“谢谢大娘!” “尽管拿去用吧,反正地闲着也是闲着。”邹大娘停下手中的活计,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珠笑着说:“你帮了大娘这么大一个忙,大娘还没谢谢你呢!” 她现在光靠着卖腐乳,一个月净赚二两银子,冬天生意可能会差一些,但一年下来估计也有二十两银子,这放在以前是她想都不敢想的数目。 “不不不,大娘我不白用你的地,这地算我租的,每亩每年给您二钱银子,我准备租五年,银两会一次性付清。” 一亩二钱银子?邹大娘惊的瞪圆了双眼。 正常来说,五两银子就可以买下一亩私田,不过青山村每家每户分配的田地不算私有,所以也不能买卖。就算是租田地,这一亩二钱银子,她家一共有一百亩的地,那一年就是二十两,五年就是一百两银子? 一年能收入二十两银子邹大娘都要笑开花了,这突然多了一百两银子她可该怎么花啊? “一百两?”邹大娘嗓子干燥的有点哑。 赵明笙拿起一旁的水壶,倒了一盏白凉开递给她。 “对,您要是同意,晚上我们立个字据,就能把银子给您。” 邹大娘端着白凉盏愣住了,她公婆去世时为了医治欠下了一大笔银子,到现在还没还完,自己做腐乳虽然挣了一些银钱,照这个速度还下去,等全部还清也要等到三四年后了。 她这个老婆子等的起,可她大儿子等不起,今年都二十五了还没娶到媳妇,家里背着一大笔债,有哪家的闺女肯嫁过来? 青山村民风淳朴,但背后左右两句的人还是有的,这么大的汉子还娶不上媳妇,免不了背后要受人指点两句。 邹大娘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点了头:“行,等我家男人回来了,我和他们说一声。” 有了这笔钱,她们家不光能把债还清,还能给儿子娶一门好亲事。 “好!”赵明笙笑着应道,她知道这事多半是成了。 “只是这么多地你一个人忙的过来吗?”邹大娘问道。“还是种药材吗?” 赵家田里种的药材这件事在青山村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了,邹大娘也不了解这些,但是她知道药材多了就能救更多的人,是一件大好事! “对,还是种药材,地多了光靠我一个人自然是忙不过来,我也有打算再请一些帮工,邹大娘有空也可以帮我留意一下。” 见邹大娘应下了,赵明笙就放心地告辞了。 等到下午的时候,王大婶突然登门了。 她性格本来就直爽,也不兜弯子,一来就开口道:“听说你想招人给你种田,你看我行吗?” 王大婶干活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她来帮忙种植药材,赵明笙当然放心,只是 “那婶子家里那块田呢?不种了?” 王大婶的眉间一耷拉,闷声说了一通,赵明笙这才了解到,前段时间有人拿着上好的木头找上了王大婶的丈夫,让他帮着打造一个家具,没想到这块木料不经用,还没怎么打磨呢就裂了。按理来说不是她丈夫的错,那家人却不依不饶非说是他故意弄坏了木料。 王大婶的丈夫敌不过,最后不仅赔上一大笔的银子,将这些年的积蓄都赔了七七八八,在镇子上木匠生意的名声也臭了,现在没人敢找他打家具,他只能回来种田。 王家的田地也不大,一人打理就够了,王大婶就闲了下来,但是家里情况又大不如前,她想着自己是不是能找个别的活计,听说赵家又租了邹家的田地想找人帮忙种,她就来了。 听完王大婶家的遭遇,赵明笙有些唏嘘,又觉得其中有些事情有些古怪,但是没有证据她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拉着王大婶道: “当然行!咱们青山村哪个不晓得婶子干活利落,有你在我当然放心!”王大婶之前也经常送些瓜果蔬菜到赵家,这些情赵明笙也记得,自然不会亏待她。“邹大娘那片地交给婶子种,一个月五两银子,你看行吗?” 这番话听得王大婶非常舒心,这个月钱则让她的小心脏都跟着狠狠地跳了跳。 “这给的是不是太多了?”她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赵明笙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不多,只是这种药材比起种瓜果蔬菜来说还是有些不一样,到时候还得麻烦婶子再幸苦一些。” “我不怕幸苦!”王大婶急忙道。 “好,如果今天晚上顺利的话,我们明日就可以开始干活了,王大婶你那边可以吗?”赵明笙问道。 “没问题!”王大婶爽快地答应下来。 送走了王大婶,也快到了晚饭的时候。 自从孟氏的身体大好之后赵明笙已经很久没有下过厨了,今天刚好也闲来无事,就由她来做晚饭。 进了厨房,赵明笙看到墙边的那两坛青酿酒,心下有了主意。 在那次藤椒麻辣鱼之后,王大婶还给赵家送过几次鱼,因为送的太多了,一时间吃不完,赵明笙便把其中的几条用盐腌制后晾晒成鱼干。 鱼干做起来很简单,吃的时候也很方便,切点葱丝,豆豉一勺,料酒一浇,在大火上锅蒸上一刻,就是一道下酒好菜。 但是赵明笙并不打算做的这么简单,蒸鱼干虽然也很好吃,但是对于这么热的天来说,吃多了只会觉得口干舌燥。 对于这样燥热的天气来说,酒糟鱼会更适合。 将鱼干洗净后,将清酿酒涂抹在鱼身上,在切上少许的葱丝、姜丝,一同腌制上一刻。 一刻后起锅烧油,将腌制好的鱼块下油锅翻炸,炸至鱼皮焦起鱼肉呈金黄色后捞出备用。 另起一锅烧油,将切好的葱姜蒜末到入如锅中翻炒,在蒜香四溢的同时,赵明笙从邹大娘给的瓦罐中挖出两块腐乳投入锅中。顿时,鲜香的味道中夹杂了一丝腐乳独有的味道,油色也变得鲜红起来。 趁着油温刚好的时候,把刚刚炸过的鱼块儿一齐倒入锅中,在沿锅边倒入一些青酿酒,淡淡的甜酒曲味儿便顷刻飘散了出来。 最后再放入邹大娘新送来的豆腐,一起炖煮上半个时辰,待酒香味儿最浓的时候就可以出锅了。 这酒糟鱼最好吃的时候并不是刚出锅时,而是放凉之后,所有的香味酒味从一开始的外放到浸入鱼的肺腑,这个时候的酒糟鱼才是最好吃的。 在等鱼放凉的这段时间里,赵明笙又凉拌了两道小菜,一道荆芥拍黄瓜,一道凉拌三丝。 等到饭菜上桌的时候,刚好赵清越也下学回到了家。 赵明笙将那坛子没有用完的青酿酒也摆上了桌。 经过长时间的炖煮,鱼干的肉质已经从一开始的紧致,变成了绵密和着酒的醇香,吃起来倒也不醉人。炖煮了半个时辰的豆腐,豆香与酒香融杂,每一口下去都夹杂着鲜香。 剩下两道凉拌的小菜也很爽口,配着青酿酒来喝刚刚好,连赵明笙和孟氏也难得的小酌了两杯。 父子俩一口酒一口菜,吃的心满意足。 等吃过了晚饭,天蒙蒙擦黑的时候,邹大娘一家敲响了赵家的房门。 拿到了字据,赵明笙的心总算彻底的放下来。 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拿到字据的第二天早上赵明笙便带着王大婶去了邹大娘的田地。 两人先是花着一上午,将田里的杂草处理干净。这片田地荒废的时间还不算长,打扫起来比赵家当初的那片田地要轻松多了。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赵明笙一天都不愿意浪费。每天浇完自家地之后的任务便是带着王大婶学着怎样种药材,这其中的学问也是不少。 没有灵泉的浇灌就意味着,这些药材要更加精细的照顾。包括精细到什么时辰浇水,浇多少水,什么时候施肥都很有讲究。 赵明笙将这些日子自己积累的经验倾囊相授地交给了王大婶。 王大婶学起来也很快,不出几日的功夫便掌握了这些要领。那些新栽种的药材植株,在她的照料下,一日一日的茁壮起来。 到了约定的那一天,黄富仁如约而至。 尽管他答应了再给赵明笙半个月的时间,但他心里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期待。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种植的规模扩大至两倍,这是一件十分困难或者说在他看来根本就做不到的事! 可是眼前的这一切,颠覆了他的那些认知。 虽然眼前药材的长势并不如之前看到的那一批好,但至少达到了他所想要的量。 “黄伯伯,不瞒您说,这块田地里的药材,待它们成熟之后,品质是比不上之前那块田地里的药材” 还没等她说完,黄富仁便挥了挥手:“品质差一些没有关系。” 其实不用赵明笙说,他就已经发现这批药材的质量不如之前的,经商这么多年,这点眼力他还是有的。 但是他同样看的出来,这批药材虽然质量不如之前,但也比市面上的药材质量要好上很多。 虽然不知道赵明笙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他向来只看结果,这个结果让他很满意。 黄富仁笑眯了眼:“赵姑娘真是厉害,黄某佩服。” 赵明笙谦虚的回以一笑:“黄伯伯谬赞了。那我们可以商量一下药材的价格了吧?” “市面上这样好的药材并不多见,所以对这批药材的价格我也不是很确定。”黄富仁停顿了一下,然后道:“这样吧,我先拿一批去市场上探探价格,等这批药材卖出去了,我们三七分,你看这样行吗?” “当然可以,只是这个价格上,我想还可以在调整一些。”赵明笙说道。 黄富仁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三七已经是他能给出最低的价格了,如果再低一些,他就没有怎么可以赚的余地了,从一个商人的角度来讲,做这笔生意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六你四,您看可以吗?” 黄富仁还正在苦想,要是赵明笙想要再把价格降下一层,他该怎么样拒绝,就听见人家小姑娘并非是想降价,而是把价格又往上提了一层。 “我知道,您这边承担的风险也很大,药材运输的过程中,如果碰到到恶劣的天气,刮风、下雨,药材有很有可能会因为天气潮湿造成一部分的损失,药材的市场也有可能会有价格上的波动,这些都是不可预料的,都有可能给您带来损失。” “相比较来说,我这边的损失就会小上很多,所以我们四六分您看行吗?” 黄富仁被她这番恳切说辞打动了,他也不谦让了,把到手的利益往外推,那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了。 “好!” 两人当场立下了字据。 赵明笙则带着王大婶,将一部分已经成熟的药材从地里挖了出来,交给了黄富仁带来的伙计。 当这些药材交接完毕后,忙活了半个月的赵明笙和王大婶总算松了一口气。 “赵丫头,现在天气炎热,这些药材不宜储存,可能明日我便要带悦心返回京城了,要是你以后去了京城,欢迎你到寒舍去游玩。” “当然,有机会我一定会去找黄姐姐玩儿的!”赵明笙愉快的答应下来。 她有预感,未来她一定还有机会再回京城的,回到那个她生长了十四年的地方,看看祖母,看看那些老朋友,再去见见新朋友。 第82章 八月的京城,蝉声伴着热浪一波接着一波。 往年的这个季节,宫内已经开始准备去往行宫避暑了,今年却没有动静。有人自作聪明的在朝堂上提议去行宫避暑,被皇帝驳回外加臭骂一顿。 其他人见了那人灰头土脸的样子自是再也无人提及此事。 皇帝只是将他臭骂一顿,没有罢他官撤他职,就已经算仁慈了,如今兖州的百姓还在水生火热中,他作为一国之主,子民尚未得救,他又怎好独自去逍遥快活。 可能是因为天气燥热,外加心情烦躁,上火成了皇帝的又一大烦心事,牙疼疼的半张脸肿的老高,来了几波太医都不管用。 现在,有宴琢接下了去兖州赈灾这一重任,皇帝的一大烦心事没了,顿时觉得也不上火了,牙也不疼了,简直比去了十趟行宫还管用! 接了赈灾的任务后,宴琢一刻也没闲着,除去筹备粮草的时间,他还将这些日子兖州递来的急报研读了一番,每读上一本,他的眉头就紧上一分。 最后经过仔细地查看,他发现了其中还有不少的微妙之处。 精河镇和石化镇是相邻的两个镇子,不论是从占地还是规模上来说都差不相离,但是他们的受灾情况却大不相同,向朝廷所需的所求的粮食数量也相差甚远。 根据当地报上来的灾情造册,精河县一共有一万五千人受灾,而石化镇报上来的确是有五万人受灾,光是这三万五千人数上的差别就已经令宴琢心生怀疑,至于到底是何情况还得到了兖州实地考察过后才能了解。 在第一封急报送来之后,皇帝就曾下令当地的官府开仓放粮,先将粮仓中的一半五谷按照户籍人头分发下去,剩下的一半则用以施粥的形式每日搭设粥棚。 但从后来一封封的急报看来,此次灾情来势汹汹,新帝登基又不足三年,各地粮仓储备不丰,光靠当地官府的存粮那是远远不够的。皇帝随即下令,从京城调运三万石粮食运往兖州。 因着事态紧急,宴琢自领命后三日内便集结了一千兵马,带着三万石的粮食整装出发了。 出发那天,皇帝带着众朝臣在城门口替他们送行。 皇帝当着众人的面,拍了拍宴琢的肩膀:“我知道你此行一定会遇到不少艰难险阻,你想要做什么尽管去做,这块令牌你收好,必要时候你可以先斩后奏。” 一众大臣将这一举动默默看在眼里,各自心中皆有计较。 兖州的猫腻,他又怎会一点都没察觉,这朝堂之上,是该好好清理一番了 宴琢领命接过了这枚铜铸的令牌。 “臣弟一定不辱使命!” 前往兖州的官道上,宴琢坐在马车内,手中是各地县的地图,旁边放着厚厚一摞的书信。就在路上的这段时间里,也不断的在收到兖州传来的急报,除了精河县其余县市上报的内容皆是请求朝廷拨粮,都说是府库里的粮食支撑不了几天了。 粮食消耗速度之快出乎宴琢意料,原计划剩下一半的粮食应该可以撑上半个月,半个月后他们刚好可以抵达兖州,但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显然是撑不住了。 正当他在思考是否要放弃官道,改走更近一些的小路时,马车外响起景流的声音。 “王爷,负责勘察的将士前来回禀,说前方有些异样。” 宴琢抬手掀了一旁的帘子:“有何异样?你去将上报的那人唤来,细细说一说怎么回事。” 片刻后,有一人骑马靠近马车,而后略微低沉又年轻的声音自窗边传来。 “王爷,我怀疑我们被人盯上了。” 宴琢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一抬眼,透过还未放下的车帘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旋即愣住。 “崔岑?” 不久前才见过的人,如今以一种预想不到的身份,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倒是让他颇感意外。 宴琢仔细的看了一眼,崔岑的肤色黑了一些,往日的华服换成了普通将士的服饰,看上去到像那么一回事,但是除此之外,他外表上和之前比起来没有什么区别,好似没什么变化。 只是眼神比分别时多了一份神采,像是有了什么目标,也更坚毅了。 他的这个好外甥当真是给了他一个惊喜,有惊无喜。 宴琢盯着崔岑问“你怎么在这里?” “回王爷,我自然是听从上级的命令。”崔岑说的一脸坦然。 宴琢: 他一口一个王爷听的宴琢要忍不住摸鞭子了。 见宴琢脸色着实不好,崔岑不敢再说与他玩笑,确认左右无人后,低声喊了一声舅舅,然后将祖母允他参军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通。 说来也巧,他刚在东大营待了几天,就听上级命令被派往兖州随宴琢一起去赈灾,被选入这一千人当中,他骑术还算不错,便做了先查。 “既然在队伍中,那为何不曾来寻我?”宴琢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探究,他问道。 “找你干嘛?等你给我开后门?那可真别。”崔岑摆摆手自信满满道:“不靠你,我照样也能在这军中出头。” 他既然决定来了,那就做好了受苦的准备。也多亏了在赵家的那段时间,让他改变了许多,这段时间的训练虽苦,但他一定能坚持下去。 多日以来的风尘仆仆,掩盖了他原本皎如白月一般的面孔,原本还显得有些稚嫩的脸庞此刻多了几分坚毅,他看上去并不轻松,眉眼却带着一丝坚定。 听完他的这番话,明了他是真心想来从军,宴琢眉眼的严厉一松,低低地笑了出来。 他原本板着张脸就是怕,他的这个外甥只是一时兴起,想来军中玩一玩,但是军中又岂是供人玩乐的地方! 现在看来,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恍惚间,宴琢感觉自己好像从崔岑的身上,看到了几分当年崔侯爷的影子。 想必姐姐和姐夫的在天之灵,看见他们的孩子能这样出息,应该也会很欣慰吧 “不错。”宴琢难得夸赞了一句,随后收敛了笑意正色道: “你之前说我们被人盯上是怎么回事?” 崔岑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你还记得我们出发那第二日遇上的那支商队吗?” 宴琢点点头,他对那支商队还算有印象,他们大约两百人的规模,马匹却比一般商队的要多好几倍,几乎人均一匹,运送的货物也足够多,每一辆板车上都捆绑着巨大的箱子,足足有十几个板车。 那日,两队只是打了个照面,商队很快就越过他们往前走了。 “看到这些印记了吗?”崔成指了指脚下泥泞上的痕迹。 宴琢低头看了一眼,凌乱的马蹄印中参杂着车辙的痕迹,很难看出来有什么不对之处:“这些痕迹怎么了?” “我们出发第二日下了一场小雨,道路比较泥泞痕迹就比较明显,与商队擦肩之时,我无意间瞥见了他们的马蹄痕迹,和普通铸造的铁制马蹄不太一样,但我当时并没多想。” 崔岑顿了顿,压低声音继续道:“昨日又下了一场雨,走过这条路的马蹄印记就留了下来,我发现,在这些混乱的马蹄印记中,有一些与那个商队的马蹄印记一模一样。” 听完这些话,宴琢的脸色越加严肃,他自然也听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现在距离那日已经过去了三日,宴琢带领的一千人马押送着三万石粮食,脚程上自然就慢了一些,以普通商队的速度应该早就甩开了他们才对,更何况是一支人均配了马匹的轻骑队伍! 而他们的足迹三日后居然还在,说明他们根本就没有走远! 光从这一点来说就很可疑了,就是不知道他们是故意放慢了速度谋划着什么,还是另有原因不得不慢行,但是不管对方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也应该小心提防早做应对才是。 所以崔岑一层层上报到了宴琢这里。 “我怀疑他们另有目的,但我也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说完这些,崔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你猜的没错。”宴琢沉声道。“但是还有一个可疑的点被你忽略了,一个板车上七八个大口箱子,如果全都装满了货物,那应该很重才对,但是板车的车辙并不深” 崔岑埋头看了一眼脚下车辙痕迹的深度,估摸着竟然连两寸都不到,他脑海中灵光一闪脱口道: “这说明他们的箱子其实是空的,他们根本就不是商队,而是伪装成商队!” 宴琢顿首。 如果是正常商队,早就该走远了,而不是和他们保持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慢慢走着。在宴琢看来,他们现在倒像是在等,等一个机会 像一群饿极的豺狼,静静等待着狮子的酣睡,再趁机从它身上咬下来一块肉! 兖州的道路宴琢都有提前了解过,有些路段确实有山贼出没,他在规划线路的时候把这些路段都绕开了,但是没想到还是被盯上了。 而且,很显然是从他们一出发的时候就已经被盯上了 宴琢眸色沉沉。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崔岑有些着急道,这些可都是兖州百姓的救命粮,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不等皇帝怪罪下来,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满京城敢将注意打到赈灾粮食上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宴琢的脑海里一一闪过那些人的面孔,心里已经有猜想。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他了” 想到这里他朝崔岑的方向招了招手,待人靠过来后在他耳边低声耳语了一番。 “交给我吧!”得了指示的崔岑扬了扬拳头,他们要真敢把脏手伸向赈灾的粮食,就别怪他不客气! 他看了眼身后的那一车车粮食,暗自捏紧了拳头,这些是兖州百姓的救命粮,一定不能有任何闪失,他一定会护他们周全! 计划在悄无声息中实施着。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打断队伍的行程,脚步和马蹄并未停下,车轮依旧在有条不紊的转动着,照这个速度,他们还有七天就可以赶到兖州了,尽管每个人都很疲惫了,但是一想到兖州的百姓还在水生火热中,他们的身体内就又充满了力量。 不出意外,再过两日*就可以到达兖州境内了,所有人都鼓足了干劲。 暮色很快就降临了,因为周围没有驿站,所有士兵就地扎营。 杂乱的草丛里,有一双浑浊的小眼睛,将这些都看在眼里,而后快速的转身离去。 “老大!老大!他们扎营了!”一个尖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马车内,一个壮硕的身躯,躺在一堆不知名的动物皮毛上睡得正香,听到这激动的喊话,鼾声骤然停断。 大汉双眼一睁,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硕大的脑袋刚好被框在马车窗里: “真的?你可要看清楚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了帘子三两步跨下马车。 瘦小的身影几步蹿到了这个留着大胡子的男人面前,语气兴奋道: “是真的,就在离我们不到十里的辖关口那。我亲眼看到他们开始扎营了,今晚铁定就宿那了!” “好,好,好,辖关口好啊!” 大汉一连说了三个好,然后恶狠狠道:“他娘的终于等到他们在野外扎营了!” 大汉阴狠一笑,摩拳擦掌,“那我们今晚就动手!等人都睡熟了,抢他们个措手不及!” “慢着!”另一辆马车里传来了一道略显斯文的声音,“这其中可能有诈。” 第83章 这个满脸胡子的大汉,是这一片最著名的黑风寨的山贼头头,黑煞。 此刻,黑煞正疑惑的看着,从另外一辆马车中走下来的灰袍男子。 “这能有什么诈?”他问道。 夏日炎炎,灰袍男子却依旧戴着面巾,将整张脸都埋住,黑煞光是看着都替他热的慌。 不久前,正是这个人找上了他们黑风寨,并带来了不久后会有肥羊路过的消息。 一开始他们听说要打劫的不是普通的商队,而是由士兵押运的粮食队伍,他们也曾产生退缩的念头,但是三万石的粮食这个诱惑太大了,他们愿意为此铤而走险,干完这一票他们就可以回到黑风寨,关起门来吃喝不愁的过一辈子。 黑煞怀揣着这美好的愿望,带着全部的兄弟听从这灰袍男子指示,伪装成普通的商队,跟随到了这里。 “这几天,他们一直都小心谨慎的宿在镇子旁边,为何单单就今天,宿在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灰袍男子眉头紧锁,心里隐隐不安。 “还能为什么,从辖关口到下个镇子的距离太远了呗。”黑煞想都没想就不屑地答道。 “不对,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黑煞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照你这么说,今天不行,那你说什么时候可以?” “再过两天他们可就进了兖州地界了,按道上的规矩来说,那里可就不是我能插手的地了!”黑煞提高的嗓门,与灰袍男子争论着。 他们黑风寨行事一向利落爽快,遇到合适的猎物那就快刀斩乱麻一举拿下,因为他深知的一个道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他本来打算第一天就直接动手的,偏偏这个男人不许,左等右等,非要等什么狗屁天凉鸡!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黑煞早就看他不爽了,眼下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态度。 灰袍男子语塞。 他们人数上不占优势,只有伪装成商队才能降低对方的戒备,对方一定想不到,敌人会走在他们的前面,这才有机会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但是他们一路上走来,宴琢带的队伍一直很小心谨慎,并没有给他们丝毫的可乘之机,所以他才会觉得今天的事情有蹊跷。 “这不就是你等的那个天凉鸡吗!好不容易才有今天这个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儿了!”黑煞再接再厉道。 “是天赐良机”灰袍男子扶额,感觉脑仁有一丝丝抽痛,他怀疑自己找黑风寨来合作这个决定,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但是黑煞所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他犹豫了片刻,终于松了口:“那行吧。” 见灰袍男子同意了,黑煞咧嘴大笑,大手一挥喊道:“兄弟们都准备起来,今晚上肥羊要下锅了!” 原本百无聊赖的一众山贼听说这句话,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欢呼的欢呼,磨刀的磨刀,每个人都开始忙碌起来。 夜色很快就降临在这片土地上,等到万籁俱寂的时候,黑风寨的众人褪去了商队的伪装,换上了一袭黑衣,隐匿在夜色中。 林子中蚊虫甚多,饶是他们皮糙肉厚也被烦的不行,黑煞再一次挥去徘徊在他眼前的蚊子,就着月光看向一旁灰袍男子,低声询问: “我们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灰袍男子答:“等到丑时吧。”等到丑时是大家睡得最熟的时候,这个时候行动正好能出其不意。 黑煞惊了,距离丑时至少还要一个时辰,那就是说他还要再这里喂上一个时辰的蚊子? 他受得了,他的这帮兄弟可受不了,回头一看果然大家早就等的不耐烦,只是碍于他的面子,敢怒不敢言罢了。 黑煞想了想,而后吩咐道:“黑鼠,你去探探。” “好嘞。” 一个长得有些贼眉鼠眼的小个子应声而起,将面巾一拉,唰地钻向了一旁的树丛。 “等等!” 灰袍男子还来不及喊住他,瘦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没把人喊回来,灰袍男子有些微怒:“他就这样去了,万一打草惊蛇怎么办?” “黑鼠的脚上功夫是我们这最好的,这山林他来去自由,你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黑煞自负道。 过了一会儿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一道瘦小的身影从灌木丛中蹿了出来,也不摘面巾,直接说到: “老大,我刚刚去转了一圈,除了五个守夜的,其他人都睡熟了,他们打呼噜的声音我听的真真的!” 黑煞听完一喜:“那还等什么,趁他们现在戒备松散,我们直接冲就完事儿了!” 他振臂一呼:“兄弟们跟我走!干完这一票我们后半辈子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 说完他翻身上马,率先冲了出去。 这番话听的山贼喽喽们心神激动,一个个捏紧了手中的大刀,二话不说就跟着冲了出去。 “你们!咳咳” 灰袍男子刚想说他们太不理智了,一张口就吃了一嘴马蹄扬起的尘土。等他撕心裂肺的咳完,眼前哪还有什么人影啊! 姣姣月光下,只留他一人气的直跺脚。 晚风吹过山林,在月光的照耀下,树影变得鬼魅起来,沙沙之声原本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声响,可是一阵激烈的马蹄声打破了这份静谧。 黑煞带头纵马在最前面。 他们离肥羊的距离已经很近了,黑煞甚至已经看到了不远处营地火把照耀下,那一车车的粮食。 马上,这些就都是他们的了! 胜利就在眼前,黑煞咽了咽口水,挥舞起手中的大刀,用力夹了下马腹,马儿吃痛撒开蹄子跑的更快了。 隐约间,前方的地面上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一阵黑云飘过,月色黯淡了不少,黑煞疑惑地眯了眯眼,随着距离的拉近,他总算看清了。 只见不远处的平地上,一根如婴孩手臂般粗细的麻绳被绷地直直的! 看清的那一瞬黑煞瞳孔剧烈收缩。 “有埋伏!”他大声嘶吼,手中用力高高的扯起缰绳,想要阻止马继续向前跑。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发现的太晚了,距离根本来不及让全速狂奔的马停下来! 下一瞬,马蹄狠狠地撞了上去,红棕大马嘶鸣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而黑煞则因为惯性,整个人从马背上飞了出去,摔了个七荤八素。 还没等他趴起来,一旁的草丛中蹭蹭蹭地蹿出几十个穿着士服的将士,将他五花大绑了起来,十几把锃亮的刀尖对准了他。 月光照在兵刃上,反着另人寒蝉的冷光。 透过刀剑和人群的缝隙,黑煞看到他的那些手下也接二连三的绊倒在草绳下,和他一样还没爬起身脖子上就架上了利刃,无一幸免。 原本还想挣扎的他认命的闭上了眼睛,不再抵抗。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这一刻,悄然转换。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黑煞不明白,明明之前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当中,怎么突然间被一网打尽的就成了他们?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直到他们一众山贼被五花大绑着带进营地。 营地一圈被火光照的通明,中央的空地上,站着一个身材瘦小的身影,黑衣,带着面巾,穿着和这群山贼无二,都是一袭夜行衣。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身上并没有被五花大绑 “黑鼠?”黑煞又惊又怒的喊出了他的代号。“你背叛了我们?!” 不然他怎么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 “这你可就冤枉他了。” 看押着他们的士兵分列开来,宴琢带着崔岑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崔岑手上提溜着一个昏死过去的人影,到了跟前往黑煞那一扔。 黑煞定睛一看,这不是黑鼠是谁? 不光是他,其他人也傻眼了,怎么有两个黑鼠? 虽然眼前的这张脸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亲娘都认不出来,但是黑煞还是从他鼻尖的黑痣认出来,这个猪头才是黑鼠! “这波你们输的不冤。”崔岑笑得有些肆意。 “肖宇。”他冲那个一身黑衣的黑鼠喊了一声。 营地中央的那个黑鼠闻声而动,抬手摘掉了自己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陌生的脸,冲他们腼腆一笑。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自从崔岑禀告过不对劲之后,宴琢就加强了周围的戒备,这个叫黑鼠的探子他们已经注意了很久了,前面几次任由他把情报带回去就是为了降低对方的戒备。 等到他们真正准备行动的这一天,黑鼠刚一靠近就被发现并羁押了起来,一点苦头下去,便将黑风寨的计划全数招了。 宴琢这边队伍中也是人才济济,这个身形和黑鼠差不多名叫肖宇的人,崔岑和他共事了一段时间,发现他在语言模仿上很有天赋,便开始了谋划。 由肖宇穿上夜行衣伪装成黑鼠,去传递给他们错误的讯息,营造出他们都已经睡熟并且守卫松懈的假象,好放低他们的戒备。 崔岑甚至连他们的心理都算到了,等了这么多天,他们一定已经很急躁了,一定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好机会,趁夜黑风高动手的几率也是最大的。 他们只要在黑风寨必经的路上提前做好陷阱和埋伏,便能反将他们擒获! 作为事成与否的关键,肖宇也一点都不含糊,不过片刻,他便能将黑鼠的声线音调学个八分像。等到他换上黑色夜行衣,面巾一拉,再开口喊上一句老大。要不是黑鼠就被绑在这,大家差一点都要分不清了。 这件事要想成功,天时地利人和,这些缺一不可,所以崔岑说他们输的不亏。 黑煞悲从中来,要不是打探的黑鼠回来说对方戒备松懈,他也不会就这样贸贸然地冲出来。 他们被骗的好惨! 宴琢出发前就了解过这些山贼,自然也了解过这个黑风寨。 这片区域有三大害,猛虎、恶狼、黑风寨。野禽虽凶,遇上了凶险参半,但还是有活命的可能,遇上黑风寨那才叫人绝了生的念头。 “五年前,有一批进京赶考的书生,路过此处被洗劫一空,是不是你们干的?” “三年前,从东边去往兖州的一支商队,途经此处突然没了消息,满载的货物也没了踪迹,是不是你们干的?” “一年前,离这五十里的村子,一夜间血流成河,但是尸首中没有年轻女子,据说是被虏了去,是不是你们干的?” 每问出一句,宴琢的眼底便冷上一分。 人的邪念是会扩大的,一开始他们也只是谋财,年轻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他们轻而易举便可以抢走他们所有的盘缠,唯一不好的是他们放走的书生联合起来报了官,他们被通缉了许久,那一年他们东躲西藏。 后来他们发现害命处理起来更加省事,因为死人不会说话。他们本就是一些亡命天涯的人聚在了一块,人命这东西,他们每个人手上多多少少都沾点,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再后来,总在这大山深处,难免会有些寂寞,他们便决定从村子里虏些女人回来,为了满足他们的欲望,甚至不惜血洗了一个村子。至于那些虏来的女人,有一些不堪受辱自尽了,还有一些被活生生的玩弄至死了。 黑煞垂着个头不承认也不反驳。 宴琢没指望他能认下,不管他承不承认,这一条条不是询问,而是罪责! “你们这群畜生!” 崔岑没忍住,一脚踹在了黑煞的心窝上,他怒上心头,这一脚根本就没收力。 这个身形一尺八的大汉被这一脚,踹飞了三米之远。 第84章 被踹出三米之远的黑煞喉间一阵腥甜,一口老血喷涌而出。 而黑风寨的其他人,看到自家老大被踹了却吭都不敢吭一声,全都缩成一团,努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下一个就拿他开刀。 黑煞忍着胸口的疼痛以头戗地,用力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一边磕头,一边求饶道:“今天是我们一时糊涂做错了事,各位大爷饶我们一命吧” “那些无辜的商人、村民临死前肯定也有求过你,求饶他们一命。”宴琢的目光仿佛一道利刃,在他们的脸上一寸寸地划过。 “可你,有放过他们吗?” 他的声音和目光都冷极了,黑煞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求饶的话僵在嘴边。 自己怎么能和那些人相比呢? 黑煞认真的想了想,他是猎人,那些商人村民不过就是他的猎物,猎人怎么会听懂猎物的嘶吼呢?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刀在他手上,他想杀便杀了。这个世道不就是这样的吗? 只是如今,他也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才体会到了身为鱼肉的恐惧! 在恐惧的驱使下,黑煞也顾不上发抖了,他跪行了两步来到宴琢的面前: “我寨中还藏有不少的宝贝,只要你肯放我一马,我必定将所有财宝都赠与你!” 还没等宴琢发话,崔岑先笑了出来。 “你知道他是谁吗?” 黑煞迷茫地摇了摇头。 崔岑道:“他是珩王。” 听到这个名字,黑煞眼睛一闭,肩膀颓然地垮了下来,竟不再开口求饶,也没了生念。 竟是珩王! 圣上如今唯一的亲弟,要什么宝贝没有,他的那些彩宝全加起来估计也抵不上圣上的一顿赏赐,估计摆在他面前人家连看都不稀罕看一眼! 他所做的这些挣扎多可笑! 珩王这两个字一出来,原本抱有侥幸心理的那些小喽啰,此刻鸦雀无声。 战神的名头,连他们这些山贼都如雷贯耳,落到珩王的手里,哪还有什么活命的可能? 他们瑟缩作一团,默数着自己还有多少时日可活。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外传来一阵喧闹。 崔岑抬眼看去,景流押着一个身穿灰袍的男子来到众人面前。 “属下扫尾的时候发现了在躲在草丛中的此人,便一并带来了。”景流回禀道:“想是黑风寨中的漏网之鱼。” 宴琢并不在意,点头夸了一句:“干得不错。” 被扭送到众人眼前的灰袍男子看见崔岑,身体控制不住的抖了一下。 崔岑注意到他微小的动作,抬眼看去。 灰袍男子立马把头埋的像个鸵鸟,加上他戴着面巾,根本看不清什么。 崔岑的视线在那人身上略微停顿了一瞬,不知为何他看那人身形有一丝熟悉之感,但是眼下不容他细想。 “黑风寨的这些人该怎么处置?”他撇开视线问道。 宴琢盯着眼前这群黑心黑肺的山贼们,冷声道:“主事的几个杀了,其余的派一队人马将他们押回去京都,有大理寺定夺,他们每个人身上肯定还有不少案子,得好好审问清楚!” 宴琢的手下早就捏紧了手中的大刀,那一条条罪责光是听着就已经令他们气到发抖,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丧尽天良之人! 现在只等宴琢一声令下,他们便能高举利刃让这群黑心肝的人头落地! 随着泛着寒光的利刃一寸寸逼近,已经瘫软在地的黑煞突然又激动了起来。 “别杀我!别杀我!” 原本威风凛凛的黑风寨大当家,如今泣涕横流,裤子上还有可疑的水迹。他混乱挣扎着,忽然看到了一旁同样被羁押着的灰袍男子,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是他!都是他指使的!你们要杀就杀他好了!” 黑煞望向那灰袍男子的眼神中充满了仇恨。要不是这个男人让他们来劫粮草,他们也不会落到珩王的手里!要死他也要拉个垫背的! 他怕珩王不信,一股脑将所有事都说了出来,把所有锅都推到灰袍男子身上。 这期间那灰袍男子一直低着头,吭也不吭一声。 宴琢一开始就想过,单单是山贼是不会这么快得知消息,也不敢冲他们下手。一定是朝堂之上某个位高权重的将此事泄露出去,并招来山贼。 果然如同他猜想的那般。 宴琢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那个男人,下令道:“把他的面巾去掉。” 一听要扯面巾,原本呆若木鸡的男子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景流手上的力度加大了一些,一边按住他,一边扯开了他的面巾。 面巾脱离的瞬间男子慌乱的低下头去,想要用凌乱的头发遮挡一二,但都是徒劳,摇曳的火光早在一瞬间就将这张脸照亮。 宴琢和崔岑也就在那一瞬间将那张脸看的一清二楚,二人脸色齐变。 崔岑的心中更是翻涌起惊涛骇浪,面巾下的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怪不得他之前觉得有些眼熟,因为面前这人,居然是他的那位庶兄! “兄” 崔岑正欲喊出声,却被宴琢开口打断。 “此人由我秘密审问,其余人按照我之前得吩咐去办。” 说完便将人带走了,留下崔岑一个人思绪混乱。 主帐内。 宴琢背过身,冷声吩咐道:“给他松绑,然后你去帐外候着。” “王爷!这样不妥,万一他伤了您”景流还欲再说些什么,看到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只好咽下口中未说完的话,应道: “是。” 直到帐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宴琢这才转过身,盯着他的眼睛咬牙道:“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到了如今这个境地,再去躲藏逃避也没有用了。 崔堪抬起眼,直视他。 “知道。”他将一切都算计好了,“只要黑风寨将粮草劫了去,你就无法去兖州赈灾,返京后圣上一定会怪罪,但他不会要了你的性命,因为你是他唯一的亲弟弟。” “到时候圣上一定会再派人前往兖州赈灾,王丞相答应过我,这次他会推举我为赈灾人选。” 宴琢冷笑一声:“天真!” 崔堪不解。 “黑风寨不是你自己找的吧。” 宴琢走到唯一的那张桌子前翻找起来。 崔堪点点头:“是王丞相告诉我可以和黑风寨合作来打劫粮草。” “那你可知黑风寨的行事作风?”宴琢把找到的那本册子扔了过去,“自己看吧。” 崔堪接住被丢入怀中的册子,一页页地翻看起来。 这本册子上记录的是黑风寨这些年以来的所作所为,宴琢口述的那些只是这么多年中黑风寨犯下罪行中的九牛一毛而已,还有一些无名案子,比如一家老小都死在贼人刀下,又有谁去报案呢? 起初崔堪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可是看到后面,他神色变得有些慌张。 因为,黑风寨近几年有记录的案子中,无不是杀人越货,从无越货不杀人之记录,崔堪越看越惊心。 “我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们竟会如此心狠手辣。 一想到宴琢他们差一点就丧命在山贼的刀下,崔堪的眼神有些闪躲,他真的没想害宴琢性命! 宴琢虽名义上是他的舅舅,但两人年岁相差无几,平心而论,从小到大他受到这个舅舅的帮助良多,自然也从来没想过害他性命。 宴琢见他有所松动,继续道:“况且,崔岑也在这里。你就忍心将它置于危险当中?” 听到崔岑两个字儿,崔堪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别和我提他!” 他浑身颤抖的咆哮着。 宴琢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竟不知道,他们兄弟俩的关系何时竟恶劣到这种地步。 “他死了又如何?”崔堪眼神阴狠。 “他死了爵位就是我的了不,这爵位本来就是我的!我是父亲的长子,爵位理应由我继承!” 看到他这幅有些癫狂的样子,宴琢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之前崔岑失踪那事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崔堪激动道:“是又如何?我在为自己争取有错吗!” 主帐内静了一瞬。 要是换做另外一个人,在宴琢面前这样直言不讳的说要害死崔岑,他都一定不会让他好过,但是,眼前说这番话的是崔堪。 宴琢闭上眼揉了揉发胀的额角,等到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 “你、你为什么这样看我?”崔堪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忍不住后退了一小步,“别用那种眼光看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叫崔堪吗?”宴琢突然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 崔堪嘴角露出一丝讥笑:“还能是因为什么,父亲给我取名为堪,是因为我的出生对父亲来说是一件令人难堪的事。” 主母尚未过门,家中就已经诞有庶长子,但凡是个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他的存在,对于当时的定国侯来说,确实是一件难堪的事情。 “不,你的名字不是定国侯取的。” “那是祖母取的?”崔堪猜测道,嘴角的讥讽不减。“那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你的名字,是上一任的丞相,苏丞相起的。” 崔堪愣住了。 自古以来,给新出生的孩子取名是一件很神圣的事,一般都是由长辈或者父辈来取。可为什么他的名字确实苏丞相取的? 这意味着什么崔堪不敢去想,也不想去想。 “当年苏丞相被奸人所害,老圣上听信谗言,不顾众大臣劝阻,将他全家入狱。可怜苏丞相一身光明磊落,两袖清风,最后却得个满门抄斩的地步。” “他有个孙子,取名为堪,当时他不过刚满月,他原本取这名字的意思,是希望他长大以后能够堪以重任” 宴琢再抬头之时,眼前人早已泪流满面。 第85章 “所以我其实是苏家的孩子,对吗?” 宴琢沉默的点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崔堪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痛苦的捂住脑袋。 如果宴琢说的是真的,那自己这些年来做的事情该有多可笑。 错把恩人当仇人,还差一点害死了崔岑! 宴琢默默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都是命运造化弄人 当年老圣人垂暮,做出了很多错误的决定,甚至一度因为猜忌怀疑想罢黜太子,朝堂上分化两派,一边是以苏丞相为首的规劝派,试图将老圣人劝回正轨,另一边则是以谨王为首的激进派,极力主张罢黜太子。 老圣人还尚未做出决断,一场莫须有的贪污案将苏丞相卷了进去,听信了奸人谗言的老圣人当即下令判处苏丞相满门抄斩。 当时还在外镇守边疆的定国侯听闻此消息快马加鞭的赶回来,却只能暗中保下苏家最后的血脉,一个刚满月的孩子,并改名换姓当作自己的孩子抱回了府,只道是一个生母不详的庶子。 这件事在侯府引了轩然大波,就连老夫人都被惊动了,最后还是定国侯与老夫人促膝长谈过后,她这才点头认下了这个孙子。但这只是最开始的那一关,后面的关卡更加难闯。 当时的定国侯已经与长公主有了御赐的婚约,对内情一无所知的长公主自小金尊玉贵,自然是无法接受自己还未过门就有了庶子的事实,但是当时的情况不容她拒绝这门亲事。 一是因为此乃圣上御赐。 二是因为她弟弟的储君之位。 在当时混乱的情况下,弟弟要想坐稳太子之位,定国侯背后的力量一定不能少。长公主不敢赌,这个看起来好说话的定国侯会不会因为她执意退婚而怀恨在心,转身投靠谨王的阵营。 只能含泪嫁了过去。 婚后的日子虽然比她想象中的要舒服的多,侯府内没有宫里那么多的条条框框,长公主第一次感觉到了自由的滋味,夫君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冷血无情,但是 庶长子的事情始终是扎在她心中的一根刺,思之即伤,碰之即痛。夫妻之间的隔阂一直是个大问题,直到几年之后老圣人驾崩,还未被拉下储君之位的太子,在定国侯的帮助下成功当上了皇帝,长公主的心结这才稍稍解开了一些,后来才有了崔岑。 稍微打开了心结,却并不代表她会接受这个生母不详的庶长子,他没有克扣它的吃穿用度,而是选择无视这个孩子就已经算是宽容了。 加之侯爷又常年不在家,在家的时候也顶多是叮嘱奴仆两句要尽心照看。家中大部分奴仆都是老人精了,家中主母是长公主,他们的风向自然也是朝向那儿的,偶尔还会遇上那么一两个乱嚼舌根的恶仆,侯爷一个大男人家哪里知道哪咤的这些弯弯绕绕。 所以这几年当中,崔堪一直爹不疼娘不爱活得像府中的透明人一般,常常一整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直到到了启蒙的年纪,有定国侯专门请了老师来教导这才好了一些。 定国侯知道苏丞相那件案子判的冤枉,扶持新帝登基后他一直想找机会为苏丞相平反,但当内忧外患的时局不允许。外有蛮野小国骚扰,内有谨王的人一直虎视眈眈,朝堂之上也时常争论不休,所以这件事就被搁置了下来。 他原本是想等给苏丞相平反之后崔堪也长大了,再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这孩子,没想到自己却先战死在边关,临死之前他把藏匿苏家血脉这件事事告诉了宴琢,希望他能在合适的时候告诉崔堪真相,或者就将这个真相永远的埋藏下去。 没想到却演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听完这一切的崔堪沉默了许久。 他年少时被冷淡对待,还有恶仆在耳边教唆,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被长公主害死的。虽然后面事情败露,恶仆被卖发了出去,父亲也亲自向他解释了事情并非如此,但终究未曾说清他母亲到底是谁,又为何身亡。 说不怨那是假的。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中萌发,一切就都回不去了。 但是现在,知道了真相的他,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活得就像一个笑话。 天色泛起鱼肚白,营地里安静的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只有暗褐色的土地将昨晚发生的一切记录了下来。 昨日忙到半夜的将士们不过睡了个把时辰,又开始拔营。 崔岑在主帐外呆了一夜,在帘子掀开的第一瞬间迎了上去。 “舅舅。”一开口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我他” 崔岑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宴琢一抬头对上他那双熬红了的眼眸有些无奈。 “我已经审问完了,后面的事情会交由大理寺去处理。”他顿了顿决定还是让他们俩兄弟见一面比较好,所以接着道: “他在里面,你要进去看看吗?” 崔岑点了点头。 如果放在以前,他肯定还要犹豫一下到底要不要进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有些话他得去问清楚,憋在心里他得难受一辈子。 宴琢没再说话,只侧身让开位置让他进去。 崔堪颓然地坐在地上,听到门口的动静,抬眼看去。 一个修长的身影打了门帘站在那里,逆着光,让人看不清面上的神色,清晨的阳光从他的身后射来,透过缝隙照射在崔堪的脸上,他忍不住抬手挡了挡。 来人见状,放下帘子,大步跨了进来。 帐内彻夜未息的烛火照亮了来人的脸庞。 原来唇红齿白的小公子历经风吹日晒以后也会黑啊 不知为何,崔堪心里的第一反应竟是如此。 从前,他也是喜欢过这个弟弟的,他还记得崔岑刚出生的时候*,他曾偷偷去看过,像粉团子一般玉雪可爱的小娃娃谁能不爱呢? 那这份喜爱是什么时候变质了呢? 是他被发现偷偷接近弟弟,奶娘那如临大敌的眼神? 还是他看到弟弟能窝在母亲怀中撒娇,到他却只留一个淡淡的目光? 还是,弟弟能有父亲亲自教导习武,他却因为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弱,只能在一旁默默眼馋? 又或是,弟弟能顶着侯府嫡子的身份到处游耍,而他却只能终日与书房为伴? 崔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这份喜爱从羡慕变成了嫉妒,最后变成了恨。 仇恨的种子一旦在心中萌发,就会让人蒙了心智,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奶娘只是害怕,万一有什么闪失她可能就要人头落地;长公主对他不曾克扣打骂,便已经是宽容;不让他过多与人交际,只是担心他身份暴露。 僵持了许久,崔岑开口打破了这份相对无言的沉默。 “大哥,我之前被绑架的那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他在崔堪面前蹲下来,眼神炯炯地看着他。 时隔这么久,他终于有勇气在崔堪面前问了出来。之前尽管心怀疑虑,同在一个屋檐下,他却始终没有勇气去问上一问。 “是”崔堪垂下眼帘,不去看少年的脸,他已经做好准备,无论崔岑是打他也好骂他也罢,他都不会还手还口。 “你是兄长,长兄如父,那件事情我原谅你了。” 少年的声音不悲不喜,平淡到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听到崔岑这么容易就原谅了自己,崔堪猛地抬起头,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 “但是!” “你怎么能对赈灾的粮食下手,这可是兖州百姓的救命粮!” “我们崔家也许是亏待了你,所以你害我,我认了。但是兖州的百姓做错了什么要接二连三的受这种无妄之灾!他们又何其无辜!” “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这些礼义廉耻之道都被你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崔岑的话,像是一记记重拳,重重的锤打在他的胸口上,尖锐都目光像一道道利刃,让他无处可逃。 崔堪这才惊觉,自己这件事办的有多离谱。如果他真的把粮草劫下,宴琢返京领罚,再由身上重新挑选赈灾人选,再筹备粮草上路,这其中一来一回的时间,兖州百姓可能早就饿死大半了! 这些利害关系他之前难道没想过吗? 不,他想过。 只是当时他一心只想着要在圣上面前出头立功,好寻找机会求得爵位,兖州百姓的性命又与他和干? 他回想起自己这么多年,就像是被猪油蒙了心一般,这般自私自利真的是他吗? 崔堪痛苦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却换了一副神态。 “那又如何,兖州百姓的性命关我何事?”他不屑的笑了笑,“到时候圣上只会怪罪珩王办事不利,那岂不是更合我意。” “至于你,别喊我哥哥,你把我当哥哥,我可没有把你当弟弟过。” 崔岑气急。 这人的想法怎会如此恶毒,他崔家满门忠烈如何竟出了这般不忠不义之徒! 见他如此冥顽不灵,怕是十头牛都不能将其拉回正轨,崔岑气红了眼低吼道: “那好,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哥哥!” 说完,便夺门而去。 崔堪仰望着那道离去的身影,呆坐了许久。 良久后,他轻笑着低喃:“不认我这样也好,我既以犯下这样的事,不能再拖累定国府了。” 至于那个曾今哥哥长哥哥短的小豆子,终是长大了。定国侯泉下有知,看见他这样的儿子一定会很欣慰吧。 可是泪水为什么会止不住的从眼眶里涌落呢。 那也曾是他一心憧憬过的父亲啊 第86章 通往村子的小路上,打理完药材的赵明笙和王大婶肩并肩的往回走着。 “嘿,这药材打理起来,可一点儿都不比种菜轻松。” 倒不是说地方太大,她打理不过来。而是每种药材的需水量都各有不同。王大婶一开始还有些陌生,加上记性也不好,赵明笙说过一次她又忘了,遂又去问。 赵明笙也不恼,不厌其烦的教了许多次,后来熟悉了,这才慢慢好起来。 王大婶甩了甩有些酸痛的臂膀,看到赵明笙并无不适的样子有些艳羡道:“还是年轻好啊!” “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也是村里干活的一把好手。农忙的时候,我一个人可以干两个人的量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手舞足蹈的向赵明笙演示着割稻子的动作,结果幅度太大,不小心牵扯到臂膀,忍不住痛呼: “哎哟,我的胳膊!” 也算是乐极生悲了。 看到这一幕的赵明笙忍俊不禁,笑着上前替她揉了揉。 她最近有跟赵父学习穴位推拿,顺着臂膀的几个脉络从肩井穴到后溪穴用大拇指和肘尖依次的摁、压、揉、碾,王大婶顿时觉得疼痛散了大半。 赵明笙屈指以食指和中指的骨节为轴,在肩井穴旋了半圈儿,听到王大婶呼痛,心下有了猜测。 “王大婶最近可是常常感觉到臂膀酸痛,尤其是肩后这块儿?” “是啊,早上起来的时候和干完活之后尤其明显。”王大婶面色发愁道。 她原以为是不小心累到了,休息两天就好了。可这都五六天了,一直没见好。她为此也很发愁,要是一直不好,耽误了地里的活就不好了。 赵明笙又扫了眼她身上略显单薄的粗布麻衣,心中越发的肯定了。 “臂膀酸痛是因为王大婶您穿的太少单薄了。” 王大婶抬头看了一眼大太阳,又擦了擦额上沁出的汗,十分不解: “丫头为何说我穿少了呢?这天我穿成这样都还嫌热呢。” “现在虽热,但朝气朝露重,湿寒气自然也就重。您身上这身衣服,现在穿自然不过分,但是早上来说的话就有些单薄了。” 最近天气奇怪,白天虽然也热,到了晚上却很凉快,昼夜温差一大,这早晨的霜露就格外的重,臂膀最容易受寒湿入侵,此处的经脉忽冷忽热拧成郁结,自然也就容易酸痛。 “您明天下地的时候带件厚衣裳,等热了再脱掉,要注意保暖,不然到时候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王大婶被她的这番说辞打动,哪有什么不信之理,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赵明笙这才展颜一笑,王大婶现在的情况倒也不难治,筋脉拧着了,只要找准穴位并施以推拿将筋脉疏通开就好。 能找准穴位是一回事儿,这揉捏的力度又是另外一回事儿,轻了没有效果,重了又有可能伤了经络,所以力度也要掌握得当。 好在赵明笙对这方面很有天赋,等她这一顿按完,王大婶只感觉浑身舒坦。 “嘿,你这手艺是跟你爹学的吧?可真不错!”缓过来疼痛的王大婶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道。 “王大叔若是有时间,可以让我爹教他一些简单的推拿手法,回家也能帮您按按。”赵明笙笑着建议。 “真的嘛?”王大婶嘴角翘得老高,“那可真是太感谢了!” 两人刚进村口,便碰上了村里的年轻人脚步匆匆,王大婶随口问了一句:“陈大郎,这是干嘛去?” 陈大郎听见有人喊他,回过头看见王大婶和赵家的那位小娘子,停下脚步回道: “村里的学堂新来了一位老先生,我正要通知大家明天开始复课了呢!” 王大婶听了大喜。 真是瞌睡了来送枕头,眼看家里那两孩子上了一段时间学堂回来后变得懂事多了,只近日没了约束又开始调皮捣蛋,她正愁该怎么办才好,还好教书先生总算来了。 赵明笙听完倒是愣了一下,她最近忙着地里药材的事,村里学堂的事都忘记过问了。好在前段时间天气炎热,就当是给孩子们放了个假。 也不知道学堂那边对新来的夫子是怎么安排的,赵明笙准备过去看看再说,就和王大婶打声招呼,往学堂的方向走去。 还未走近,远远便见到一位看上去有些面生的老者,手持鸡毛掸子正在弹门匾上的灰。 “您就是新来的夫子吧?”赵明笙轻声询问道。 那位老者转过身,瞅见一位颜色过于出众的年轻小娘子,微愣道: “正是在下,你是?” 赵明笙上前一步笑吟吟地问好:“夫子好,我姓赵,不知夫子初来青山村可有什么不习惯的?” 听说她姓赵,老者的眼前一亮,再去看她目光中就带上了一丝打量。 他姓秦名严,早些年还做过太子少师,后来年纪大了,不想再参与朝中的那些纷争了,便辞官做了夫子,也是各大世家竞相邀请的对象,但是世族弟子多纨绔,教多了也没什么意思。 听闻珩王受人所托,需要寻一位夫子去帮忙教书,他立马毛遂自荐,正好借此机会避了出来。 他才答应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公之于众,隔一天他曾今最看好的一位弟子也找上了门,开口又是想请他去一个地方教书,他刚想拒绝说已经答应珩王了,结果一听地方好家伙,这不是巧了? 又是青山村! 他之前就在猜想,能让冷血冷面的珩王,和曾今那个混世魔王同时开口帮忙,那该是怎样一位奇人!? 未见之前,他心中好奇的就像猫挠一般,如今看见正主了,心下便悟了一半。 眼前的少女美好的如同沾了清露的芙蓉,弯成月牙一般的眼眸里好像掬了一弯清泉,只笑吟吟的站在那里就让人感觉如沐春风,忍不住喜爱想要亲近,偏又让人生不出邪意。 怎能不喜欢。 连秦严这个一向是不苟言笑的人,都忍不住还以一笑。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连忙正色清咳一声道:“你好,我姓秦名严,你可以叫我秦夫子,这里一切都挺好的,只是我住的那件房子里还缺一个书柜和木桌。” 学堂旁新盖起了一座瓦房,本来是想给崔岑用做午休的,现在刚好拿来做新夫子的居所,离得近也方便些。 秦严带来的书还在箱笼里无处安放,所以必须要有一个书柜,还不能太小。另外他还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天早上一定要练一张大字,寒来暑往从未间断过,所以得有一张练字的桌子,不用特意寻找昂贵的木头来做但桌面一定要平稳。 赵明笙觉得秦夫子的这些要求并不过分,她把的这些需求一一记下,至于桌子书柜那些都好办,由她出钱请人打上一套就好了,刚好王木匠这段时间也在,但是秦夫子的个人起居 赵明笙看了看他手上的鸡毛掸子,这种事情都要亲力亲为,竟是连个小厮书童都没有吗? 她问道:“秦夫子可需要书童作伴?” 秦严摇摇头:“我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目前身体还算硬朗,便不需要有人服侍,我一人足矣。” 他在京中也是如此,他这一生虽然桃李满天下,却没有自己孩子,老妻死后家中奴仆也被他遣散了,所以来到这里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见他态度坚定,赵明笙便不再提小厮的事,只轻笑道:“这等打扫的小事夫子就不必自己来了,明日交由学生安排下去,他们可不比京城中的那些世家子弟,这些活他们还是做得来的。” 见秦夫子点了头,赵明笙又道:“眼看着都快到正午了,秦夫子还没用过午饭吧?若是不嫌弃,就请夫子中午来我家吃吧?” 秦严本来是想拒绝的,他路上买了炊饼,就着热水下肚也能饱腹。但是对上小丫头期许的目光,秦严突然就很难拒绝了,只好点头应下。 到了赵家,赵父正在院子里忙着翻晒药材,赵明笙给二人简单的介绍过后,便将秦夫子交代给赵父,自己转身去了厨房准备午餐。 赵父原本还担心自己才疏学浅,这样有学问的夫子恐怕会懒得搭理他,正愁不知道怎么办才不会尴尬,没想到秦夫子倒是先开口了,以学生的姿态虚心向他请教着医药方面的知识。 赵父松了一口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说了。没想到秦夫子对医术也有些研究,两个人各抒己见又有志同道合之处。 等到赵明笙做好饭菜端上来,这两人早已相谈甚欢。 秦夫子虽然看着身体还算硬朗,但到底还是上了年纪的。因此除了蒜香排骨和香煎豆腐外,赵明笙特意为他准备了几道入口软烂的食物,山药芋泥煲、清炖蟹粉狮子头。 秦严在桌前落座后看到桌子上的那碗清炖蟹粉狮子头,微愣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扬州人。” 他从没说过自己是扬州人,在京中这么多年,口音也早就入乡随俗,但面前这道菜从卖相和香味来看,都是一道地地道道的淮扬菜,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巧合而已。 “秦夫子穿的这身乃是扬州特有的雨丝棉制成。” “那又如何,雨丝棉在京城也能买到。”他不信这赵丫头单凭这一点就猜测他是扬州人。 “京城是能买到雨丝棉,但是扬州的雨丝棉拿到京城售卖,这价钱就翻了五倍。秦夫子这般勤俭,定不会花这般大价钱去买。” 赵明笙从他洗的有些发白的袖口上移开视线,“您身上这身也是很久以前扬州流行过的样式,京城并不流行,所以我猜测您要不就是扬州人,要不就是很久以前在扬州呆过一段时间。” 秦严深深看了一眼浅笑巧颜的少女,败下阵来。 “没错我确实是扬州人。” 他这身衣裳还是妻子拿嫁妆中的布料亲手替他缝制的,这么多年他一直穿的很珍惜,洗到面料都发白了也不曾扔。没想到这小山村中的少女还有这般眼力,光从一件衣服便猜到了他的祖籍。 本以为是一顿简单的家常便饭,但是对方却如此用心,到让他不得不多想,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 秦严轻叹一声:“说吧,你想要什么。” 他说完,半天没见回话,不由抬首看去。 只见少女粉唇微抿,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蓄满了疑惑,她迟疑道: “想要夫子吃的高兴?” 秦严一噎:“我不是这个意思。” 往日里那些打听他的喜好,进而送东西来讨好他的多半都是有所求。他一向不耐这种事,所以从不轻易透露自己的喜好。 “那是什么意思,我真的没有什么想要的啊。” 少女的一双眼睛清澈见底,秦严一眼就可以看到底,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里不是京城,他如今也不是什么世家贵族争相求取的老师,他现在只是个偏远山村的夫子,讨好他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秦严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没什么,是我想岔了。” 他重新拿起筷子,看着眼前还冒着热气的这盘清炖蟹粉狮子头,竟有种近乡情切之感,迟迟不敢下箸。 赵明笙见他迟迟不落筷,为了不让美味流失,她只好主动夹了一个给秦夫子,笑道:“秦夫子快趁热尝尝我的手艺,凉了就不好吃了。” 嫩白的丸子上点缀着金黄的蟹黄,盛在白底青花的碗里,看上去十分诱人。 秦严无法拒绝。 鲜香的丸子入口即化,肥瘦参半的刚刚好,少一分太柴,多一分太腻。蟹黄是其中的点睛之作,鲜香的秘诀就来源于此。随着咀嚼,清香的肉汁中还夹杂着一丝蟹肉的鲜香,在口中慢慢的融化开来。 这熟悉的味道令秦严险些忍不住落泪。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有多久没吃过家乡菜了 第87章 清炖蟹粉狮子头除了吃肉丸子,其汤底也很关键,就像不同季节丸子肥瘦的配比不同一样,不同季节汤底的食材搭配也很重要, 清炖蟹粉狮子头开了个好头,后面的蒜香排骨、香煎豆腐、山药芋泥煲更是让秦严一饱口福。 排骨外焦里嫩,被切碎的蒜末均匀的撒在上面,焦黄的肉皮配上被炸至金黄的蒜末,每一口都是蒜香与肉香融合,直叫人欲罢不能,吃了一块还想吃第二块! 油煎过一遍的豆腐表皮酥软,内里却嫩滑到不可思议,更将豆腐的香气紧紧的锁在内里,咬破外皮里面的香气立刻爆发出来。再裹着浓稠的芡汁,入口便是鲜香滑嫩,光是将汤汁拌进饭里就够人吃下满满一大碗的! 山药和芋泥先是上锅蒸熟之后再捣碎,最后再淋上兑好的芡汁再大火蒸上片刻,出锅后的山药和芋泥的清香不减,入口棉甜,在奶白的芋泥与山药泥上淋下一道浓稠的暗赤色酱汁,再将其搅拌开来,与酱汁充分融合后的滋味那更是绝妙,鲜香之余还有一丝回甘,也是一下饭神器! 每一道菜都烹煮得十分软烂,就连排骨吃起来都不费劲儿,轻轻一抿骨肉就分离了。 秦严原本觉得,这里山清水秀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地方,在这里待上一年两载也算是颐养天年了,乐哉乐哉。 现在,为了手中这碗饭,他也要多活个七八年! 真香! 酒足饭饱的秦严在赵父的带领下,在院中逛了起来,院子中的草木比起黄富仁上次来的时候更加丰茂了。 秦严一眼就看到了,院中的那株半人高的山茶,震惊道: “这是三姝?!” 能长到半人高的山茶本就很少见,更别说是三色同株的山茶,而且无论是从花型还是花色上来说,眼前这株都是山茶中的极品。它的花色极正,红是鲜艳欲滴的正红色,不参杂其他的粉或者紫,黄是娇嫩的鹅黄,白是不染尘埃的皎白,三种颜色各自争辉,搭在一起又无比的和谐。 忽然,他的目光又被旁边那株吸引了过去,刚刚受完刺激还没有缓过来的他,再次惊道: “这是十八学士?!” 层层叠叠的花瓣像是少女的裙摆,在微风中翩然颤动,秦严的心脏也跟着一起颤动。 随着视线的下移,他将目光聚焦在一小盆菊花上,但是和普通的菊花不同,它的花心是玉白色,延伸到花丝却成了翠绿色的,渐变的过度处是介于白和翠绿之间的薄雾绿,煞是好看。 秦严有些迟疑道:“这是绿菊?” 之前的三姝和十八学士虽名贵,但是他之前好歹还是见过的,唯独这绿菊,就连他也闻所未见,只在古籍上看到过,他只是通过古籍的描述才能分辨一二,所以连他自己都有些迟疑这究竟是不是绿菊。 正好此时,赵明笙端来了沏好的花茶,用来饭后消食解暑。听到他的话便解释道:“这确实是绿菊,但是它的学名应该叫做绿翡。” 其实一开始它也并不叫绿翡,全名应该叫做翡翠白菜,因为其色自内由外佛若白菜,后来的人觉得加上白菜有些廉价,便把白菜二字去掉了,改叫翡翠。再后来又觉得这绿菊中的翡翠与玉石中的翡翠重名了,又改名叫做绿翡。 上次黄富仁来参观过后,赵明笙便下了功夫,对花卉进行了一番研究,这盆绿翡还是她翻了好多古籍才找到的。 赵明笙一边说着,一边斟了一碗花茶递过去。 秦严此时正好需要喝杯茶来压压惊,接过茶碗道了声谢便灌了一大口下去。 入口的清凉甘甜,犹如一弯流动的清泉,平息了五脏六腑的燥热,也平息了他过于震惊的心情。除了甘甜,还夹杂着淡淡的花香,喝完后口齿留香,仿佛周身也沾染上了这花的气息,着实令人惊艳。 “好茶!”秦严忍不住赞道。 赵明笙正纠结要不要告诉他的时候,一旁的赵父却没有那么多的顾虑直接爽快道:“就是用园子里的这些花,晒干后制成的花茶。” 在得知花茶原材料有可能是十八学士的一瞬间,秦严差点没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好在多年来的修养让他忍住了。 秦严看了看不远处的花,又看了看手中的这杯茶,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想说又说不出来。 暴殄天物啊! 但他转念一想,这是别人自己家的东西,他们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也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来管,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说上一二呢。 只能在心中念叨上两句,又多灌了两口下肚。 真好喝啊 当晚,秦严在信中写下了今日的所见所闻,并寄给了京中的好友。 这一天,收到信的平昌侯一边读着,一边和身旁的随从调侃:“嘿,这老家伙不是去支援山村了吗,怎么清炖蟹粉狮子头都吃上了,这不比在京城过的滋润?” 一开始平昌侯还是神情轻松的读着信,可是后来读着读着他的眉头渐渐锁了起来,他将信上的字迹反复确认了三遍,确认是那自己那位老友的字迹无疑后,又将信纸反复地看了三遍,才确认自己没有读错。 “这老家伙搞什么啊!”他气呼呼道。 “出了一趟门怎么变得这般会说大话了,还说见到了比我那株品相更好得十八学士,还用十八学士来泡茶?拿此等玩笑话来唬我,我看他真是老糊涂了!”老友气得胡子都直了,可还是没忍住接着读下去。 “还有绿翡,这种古籍上才有的东西,他要是见过,我把头递给他好吧!” 一旁的小厮听着也觉得可笑,但是他不敢妄加评论,只能把头低得更低了,不让别人发现他在偷笑。 平昌侯平生最是喜爱这些花卉,为了稀有名贵的花卉,他常常不惜代价,一掷千金也要买回来。 他爱花也惜花,平时的那些花卉都被他宝贝的不行,太阳大了怕晒着,下雨了怕淋着,就连亲孙子毁了他的花都免不了一顿责罚,更别说拿这些花泡茶了,有那个胆泡,有没有那个命喝还不知道呢! 这些花卉之所以名贵稀少有很大的因素就是因为它们的生长环境十分的苛刻,并不是什么地方都能长出来的。 所以才对秦严说在小山村里看到这些名贵花卉这件事嗤之以鼻,更对他说拿名贵花卉泡茶这件事难以接受。 他将手中的信纸揉作一团,本想丢出去,纸团即将脱手的那一刻,他却又反悔了,想了想又展开抚平。 他刚才的那些话不过是一时上头,现在冷静下来想想,秦严那家伙何时开过如此玩笑。 “罢了,等我有空一定要亲自去看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平昌侯咬牙道:“要是那家伙真的是同我开玩笑,那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念旧情!” 秦严并不知道,自己的一封信,差点就断送了一段友谊。 到了下午,将秦夫子送回学堂后,赵明笙坐着牛车去了躺镇子。 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地里的事,她都好久没来镇子上了,但是余掌柜见到她却一点也不着急。 之前出了王卓那事,余掌柜也不敢再乱招学徒了。店里就余掌柜和石绍在撑着,现在店里多了一个柳莺莺,倒也能分担一些不重的活儿,但依旧是忙得不可开交。 但是前段时间,杏安堂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七宝美髯丸的药方,并大肆宣传他们家也能做出来药丸,价格上也便宜了不少。一直排队守在药铺门前的人一听说这个消息,呼啦啦的跑了一大半。 余掌柜听说了这个消息后,非但不担心,反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能歇一会儿了! 因为这事,药铺本该捉襟见肘的药材也有了富余,所以赵明笙一晃十天半月没来,余掌柜也不曾着急。 倒是石绍有些不了解内情,只觉得自家的生意被抢了,只有他每天盯着门庭惨淡发愁呢! 药铺的伙食一向是由余掌柜妻子准备,可某一天余掌柜惹了妻子生气,当天中午便没饭吃。 不知内情的石绍还傻傻的问了一句中午吃什么。 余掌柜没好气道:“吃西北风。” 虽然最后还是余掌柜自掏腰包请大家去门口吃了碗云吞面。 但单纯如石绍,真的以为这样下去大家可能就要喝西北风了,绞尽脑汁的开始想该如何避免喝西北风的局面,这不赵明笙一来,他便凑了上去。 “现在大家都去杏安堂买七宝美髯丸了,要不然我们也降降价?” 眼看石绍愁的眉头都纠结在一起了。 赵明笙还未说话。 那边柳莺莺就笑他:“你还真当谁都能做出来那七宝美髯丸啊?”她抹了蜜一般的粉唇微勾坏笑着,“你且等着吧,会有他们好果子吃的!” 虽然不知道那杏安堂是从哪里得知了七宝美髯丸的秘方,但是通过她前段时间的帮忙也看出来了,这药丸不是光有秘方就能做出来的,秘方是一方面,这药材才是其中的关键。 只有这单纯的小傻子还傻乎乎的担心,要担心的也该是杏安堂自己才对,别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给玩脱了。 柳莺莺笑起来很好看,脱离了烟柳阁的掌控,她现在就像只自由挥舞翅膀的小黄莺,想飞就飞,想唱歌就唱歌,浑身上下自然而然地散发着一种韵味,十分吸引人。 石绍只瞧了一眼就不敢再往看下,古铜色的脸颊都透出了可疑的红晕。 柳莺莺却仿佛看不见他那害羞的样子,葱白的指尖点了点石绍的眉间。 “再说了,就算这药铺倒了,姐姐养你啊!” 她现在手握几千两的身家,还怕以后会喝西北风吗?女人啊,什么时候都要手握银子才有说话的底气。 石绍的脸更红了。 余掌柜简直没眼看下去了,自家这傻徒弟怎么就落这女魔头手里了。 第88章 眼看着少年脸红的快要滴血了,赵明笙赶紧上前救他脱离苦海。她把柳莺莺拉到一边,低声问着: “上次给你的那盒药膏,你都按时擦了吗?” 到了赵明笙跟前,柳莺莺立马换了一副模样,她乖巧的点点头:“听妹妹的话,都按时擦了。”一副乖巧宛若小家碧玉之像,哪还有之前的媚态。 她一边说着,一边侧扬起右脸,凑近给赵明笙看。 粉白的面颊上,之前丑陋的疤痕在药膏的作用下如今已经淡的几乎看不出痕迹了。 赵明笙点点头放心下来。 “你尽管用,不用省着,不够了再问我要,你这么漂亮的脸毁了可惜了。” 柳莺莺原本觉得脸毁了就毁了,给那些臭男人看也没什么意思,可是现在赵明笙说喜欢,她便一日三次比吃饭还积极的涂抹药膏。 忽然,她凑近嗅了嗅。 “妹妹身上好香啊,是涂了香膏还是什么其他的法子,我也想学上一学。” 赵明笙被她突然的靠近整懵了:“什么香味,我怎么没闻到?” “好像是花香。”柳莺莺歪着个脑袋,努力辨认着。 花香?连赵明笙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花香,她一没涂香膏,二没擦香粉 等等,她好像想到了! 她悄悄在掌心呵了一口气,小巧的鼻翼微微抽动了几下,果然闻见了一阵花香。 柳莺莺将少女悄悄呼气的样子看在眼里,只觉得她一举一动都十分可爱,不知道以后要便宜了哪个臭男人。 京城中的贵族女子,喜欢追求体香,为此还倒腾出了许多秘方,赵明笙觉得那些秘方的香气太过刻意,试过几次便弃之不用了,没想到被她误打误撞,发现了喝花茶能沾染香气这一个法子。 而且这花香是由内而外,自然而然的散发,香气不浓烈也不刻意,淡淡地萦绕在周身,倒比那些靠熏染或者涂抹香膏的法子好多了。 有一个词叫吐气如兰,说的就是如此了。 这段时间里她几乎每天都在喝娘亲做的花茶,偶尔还会用那些花瓣泡澡,久而久之周身自然就有淡淡花香萦绕,只是她自己习惯了倒是闻不出来了。 赵明笙的小脑瓜子一转。 也许能以这个体现为卖点,来售卖花茶。 她将自己的这个想法告诉柳莺莺之后,得到了极大的肯定。 “我们还可以通过不同的花,配制出不同香味的花茶。” 柳莺莺在烟柳阁中浸淫多年,谙熟其中的门道,女孩子的喜好,她再清楚不过了,立马就能举一反三。 他俩一拍即合,赵明笙当即决定,明天便把家中剩下的干花拿来,两人好好再琢磨一下配方。 两人正商量着,药铺门口忽然喧闹起来。 原来是求七宝美髯丸的人又多了起来,不断有叫喊的声音传来。 “别挤我!我先来的!” “余掌柜你们家还有七宝美髯丸吗?我要两颗!” “别跟我抢,是我先来的才对!我要十颗!”* 赵明笙不解,这些人怎么回事? 一个个精神抖擞满头乌发的哪里需要这七宝美髯丸。不像是来求药的,倒像是黄牛贩子! 柳莺莺认出来,门口求药的这批人,和之前嫌他们家药丸贵而转头奔向杏安堂的是同一批人,这些走之前说了些很难听的话,她至今还耿耿于怀。 “你们急什么急?” 柳莺莺满脸不高兴,开口讽刺道:“杏安堂不是有吗?你们怎么不去他那儿买?不是说我们这是小破店吗,还来我们这小破店做什么?” 这七宝美髯丸也不是什么救命的药,顶多算个调养身体养颜的药丸,给或给都没有什么大碍,所以柳莺莺怼起人来毫不客气。 那些人表情讪讪。 因为他们这批人确实是药贩子。他们在药铺买到的七宝美髯丸转手便能以更高的价钱卖出去,这般暴利令他们蠢蠢欲动,见有利可图便如苍蝇一般围了上来。一听说杏安堂的七宝美髯丸比这里的便宜,他们就见风使舵,转战去了杏安堂。 可谁能想到,杏安堂卖的居然是假药! 起初吃着还有点效果,一旦停药就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效果一点都不持久,不像药铺的七宝美髯丸一颗可以管一个月。 他们感觉自己被骗了,这才想起还是药铺卖的效果好,又赶紧来药铺求药,生怕晚了一步就买不上了。 柳莺莺撇撇嘴,上当受骗了才想起药铺的好?真真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她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心情:“都散了吧,今天没有存货。” 这时候,一位身穿紫色袄裙带着丫鬟的妇人也走到了门前,柳莺莺眼尖,立马笑着上前将人迎了进来。 “杜夫人,您来取药啊。” 杜夫人笑着点点头,因为保养得当,容光焕发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岁月的痕迹,要是不说谁能看出来这是一位年近四十的妇人。 “我之前定的药,制成了吗?”她瞅了一眼外面黑压压的人头,有些担忧道。 “您放心,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杜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候,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忿忿不平道:“凭什么她有药,到了我们就说没有啊?” 柳莺莺冷冷的看过去:“杜夫人可是我们的老顾客了。她可不像某些人,见了新的忘了旧的。” 那男人被她怼的哑口无言。 柳莺莺给杜夫人拿了药丸,送她出门的时候,见那群人还傻乎乎的围在门口,忍不住提点道。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这个时候就应该先去告官啊,还巴巴的来买药做什么?” 那些人像是被一语惊醒梦中人一般恍然大悟。 对呀,他们怎么就没想到要去报官呢? 对,一定要报官! 不然他们这么多银子岂不是白花了? 人群呼啦啦的来,又呼啦啦的散去。 眼看着柳莺莺,仅凭几句话。就唬走了那么多人,连赵明笙都忍不住道一声厉害,更别提石绍那小子的目光有多崇拜。 看到柳莺莺现在的状态,赵明笙总算将担心放下了,虽然之前过的并不如意,但她相信柳莺莺以后一定会过的更好。 赵明笙嘴角微勾,笑吟吟道:“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去哪儿?”石绍摸着后脑勺傻乎乎的问。 柳莺莺轻撇了他一眼,“当然是去杏安堂看热闹了,你要是不去就留下来看店吧。” “别别,我也想去看。”石绍连忙道,生怕把他给落下了。 “走走走,今天药铺不营业了,我们一起去看看!”连余掌柜都忍不住来凑个热闹,他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杏安堂这么倒霉的一天。 “哎!”石绍欢喜的应道。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县衙早已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个水泄不通。 这么多的这么大的事,这么多的民愤,县太爷是想压都压不下来,只能公事公办。 而且不知道上头最近怎么了,对他这个小县城盯的格外严,他有种预感,如果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不仅他头上的乌纱帽可能不保,就连他的脑袋可能都危险了! 所以接到百姓的报官后,他立马带人将杏安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其实这件事可大可小,也不是说谁吃了假药闹出人命了,没有人命官司那就好办了,赔钱、打板子,这件事情也就可以过去了,所以县太爷重要的是要在百姓面前表出来一个态度。 杏安堂的柳掌柜此刻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县令大人,冤枉啊,我们真的没做假药啊!” 他刚养好被打的五十大板的伤回来,就听见自家儿子说搞到了七宝美髯丸的秘方,对此他欣喜若狂想着自家儿子终于出息了一回,没想到就出了这事! 这大起大落的让他心脏都快承受不住了! 柳其昌跪在他的旁边,到现在脑子还是懵的,自家生产的七宝美髯丸明明就是用的和药铺一样的秘方,怎么就成假的了呢? 难道王卓偷出来的是一个假秘方? 这也不对啊? 柳其昌心中很是纳闷儿,拿到秘方后,他就找人做了一批出来,做成功之后他也找人试过,证明了确实有乌发的效果。 但是当时时间紧迫,他没来得及多试验几次,多等上一段时间,就着急着赚钱,将做好的七宝美髯丸,以便宜三成的价格,卖了出去。 他们也确实从中间赚足了好处,这段时间光是卖药丸,都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自然也就没有考虑那么多。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没有发现,他做出来的这批七宝美髯丸虽然也有乌发的效果,但是效果并不持久,这才导致了后面买了药丸的人说他们卖的是假药。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用的是药铺的秘方啊,做出来的是假药,也肯定是因为药铺的秘方有问题。 而且这段时间赚的银子很大一部分都被他挥霍掉了,哪还有什么银子赔给他们呀?这要真得给他们赔,还不得赔个倾家荡产啊? 所以柳其昌决定坚决不能承认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他认定了这个理,便想都不想,就将怀中随身携带的秘方掏了出来。 “县太爷,我们家用的是和药铺一样的方子,怎么能叫假药呢?不信你看!” 柳其昌扫视了一眼围观的人群,一眼就看到了药铺的余掌柜,立马叫嚷起来:“余掌柜就在这里,县太爷不妨让他辨认辨认!” 余掌柜没想到吃瓜还能吃到自己身上,但是县太爷已经看到他了,只好站了出来,接过方子一看。 嘿,这还真是七宝美髯丸的秘方,他们是怎么搞到的? 不过转念一想,他就已经猜到了个七八分。 余掌柜举着手中的秘方,沉吟片刻道:“这确实是七宝美髯丸的方子不错。但是在下倒是有一个疑问,这个方子知道的人并不多,前段时间被我赶走的逆徒王卓算一个,只是不知道他人现在在哪?” 第89章 王卓在哪? 柳其昌下意识看了眼同样被看押起来的李品。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他们俩知道了。 “我怎么知道。”柳其昌心虚的避开余掌柜的视线,嘴犟道:“也许是回家了吧。” “那这个秘方为什么会在你们的手上?”余掌柜眯了眯眼,显然是不相信这个说辞。 他把王卓赶走后,他的婶子曾来药铺找过他,说他这段时间一直没回过家,但当时余掌柜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只好告诉王卓的婶子他已经不在药铺当学徒了。 柳其昌冷汗都从头上滴了下来,他不可能直接和余掌柜说:王卓被我杀了,尸体在后院的那口枯井里,你自己找去吧! 他甚至不敢提起这个人的名字,那天他趁着醉酒,加上歹念,一念之差杀了王卓,后来酒醒后自己都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了,但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秘方秘方是李品从药铺偷来的!” 被提到名字的李品浑身打了个激灵,他猛地抬头,看到柳其昌眼神中的威胁,又想了自己的家人,只能又低下头去。 “那这件事就是李品为主谋。”县太爷想都不想就下了结论,“好了,那就把这个李品带回去,明天再仔细审问” 见有人出头,这事情也就算是有了交代。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县太爷大手一挥迫不及待地宣布了这个结果,还没等他说完,便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等等!” 县太爷皱起眉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看到说话的仅仅是一位少女模样的女子,眼中的不耐更甚:“本官断案,这里有你什么事?” 赵明笙顶着他不善的目光,目光炯炯道:“县令大人,此事还有些蹊跷。七宝美髯丸的秘方乃是归我所有,我问上一问不过分吧?” 余掌柜也站在了赵明笙的身边,对着县太爷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身份。 县太爷语噎,没想到这个女子还有这层关系,只能挥挥手,不耐烦道:“那你快问吧。” 从刚才开始,赵明笙就发现了李品和柳其昌两个人之间不对劲,很明显藏着什么事情,这件事肯定没有他说的这么简单。 赵明笙拿着药方来到李品的面前问道:“你确定这个秘方是你从药铺偷来的吗?” 李品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后又低了下去,到了如今的地步,这个黑锅也只能他来背了。 他现在承认下来,到时候顶多判他一个偷盗之罪,以这个罪名最后顶多是被判打上几板子,或者关上几年,只希望到时候少东家能看在自己替他背锅的份上,善待他的家人。 想到这里,他闷声道:“是、是我干的。” 赵明笙问道:“你见过王卓吗?” 李品的身躯不可控制的抖了一下,怎么能没见过,每个梦回的午夜,他都会梦见王卓吊着个二尺长的舌头,问他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要帮着杀人凶手处理尸体! 等他汗淋淋的醒来,梦里的那一切又都不见了。 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说上却说着:“没见过。” “没见过,那为何这秘方上的字迹是王卓的?”赵明笙反问。 李品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回答不上来。 赵明笙又问道:“你既然承认是你偷的,那你到是说说,你为何要偷秘方,何时偷的,又是怎么偷的?为何你偷的这秘方又出现在了柳其昌这里?莫非是他指使你偷的?” 兜兜转转,又绕回了柳其昌的身上。 面对赵明笙这一连串穷追不舍的问题,李品慌了,他下意识地看向了柳其昌。 可柳其昌现在比他还慌,一个谎言要用一百个谎言去圆,他的脑筋转的没那么快,根本想不到怎么解释这一切,他一边飞快的转着脑筋,一边暗骂着李品的愚蠢,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老他老看他干嘛! 听赵明笙这么一问,周围围观的百姓也发现了事情不简单。 是啊,李品就是一个杏安堂的小学徒,他偷这七宝美髯丸的秘方干嘛呢? 归根到底,杏安堂都别想摆脱这件事。 “回禀县令大人,我的问题问晚了。现在可以断定的是,他在撒谎,他肯定是见过王卓的,因为秘方上分明就是王卓的字迹,他要偷也是从王卓那里偷来的!” 在铁证面前,县太爷也不得不收回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改口道: “本官再问你一遍,这秘方到底是谁偷的?王卓又在哪?” 李品沉默。 县太爷气道:“你不说是吧?那就打,打到他说实话为之。” 他的耐心已经被消耗光了,对这种小人物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脾气。 几个衙役不由分说便把李品拖了出来,每一棍子都是实打实的,十几棍子下去就见了血,几十棍子下去骨头都打断了,再打几棍子人可能就快不行了。 已经挨了几十棍子的李品有预感,自己如果再不说实话,今天就要被打死在这里,他连忙忍着疼痛高呼:“别、别打了,我说,我说!” 很快李品就把一切都交代了。 他们没猜错秘方果然是王卓偷的,但万万没想到的是王卓竟然被柳其昌给杀了! 其实余掌柜早就有预感,王卓很有可能早就遭遇了不幸,可是当真相浮出水面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唏嘘,柳其昌这厮也太心狠手辣了,这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 “你们别信他说的,我没有,不是我杀的!” 柳其昌慌乱地狡辩着,还在做着无谓的抵抗。 关乎到人命,现太爷当然不会只听他的一面之词,他点了几个衙役,寻到了李品口中投尸的地点。 很快衙役从后院的枯井里捞出了一具尸体,从他随身的物品判断,这具尸体正是王卓。 尸体的颈脖上,还悬挂着一根男子腰间的锦带,据辨认,正是柳其昌的。 这下人证物证俱全,他想赖也赖不掉。 柳其昌一脸灰败的瘫在地上。 一旁的柳掌柜还没回过神儿来,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他的儿子竟然是个杀人犯! 这可要比卖假药严重多了! 他们制作的七宝美髯丸虽然效果不好,但至少没有闹出人命。凭借着他和县令多年的关系,大不了就赔些银子出去。 但是杀人,按照当朝律令来说,是要斩首示众的! “把他和柳其昌一起带回县衙,听候处置!” 县太爷都发话了,几个衙役便一拥而上,准备将柳其昌带走。 也不知道他突然哪里来的力气,竟挣脱了三四个衙役的控制,一下子扑在了柳掌柜的脚边,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衣袍,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不放。 “爹爹救我!” 柳掌柜低头看着脚边的儿子,脸上早已老泪纵横,自家儿子犯下这么大的罪过,就是他想保也保不住啊! 但他作为人父还是忍不住开口求请:“县令大人,他还只是个孩子,你就饶过他这一回吧” 连县太爷也都看不下去,他们上演的这一出父子情深,冷哼一声,对着衙役道: “把他也给我带走!你们杏安堂卖假药的事情还没玩呢!” 这下轮到柳掌柜傻眼了,当初他被当众打了板子,回来后就一直在家休养,这杏安堂的事儿他已经很久不管了,这回制作七宝美髯丸的事情可都是他的儿子在负责,他可真的一点都不知情。 “大人冤枉,卖假药的事情真的跟我没关系” 可惜县太爷根本不想听他的解释,这一天的事儿下来已经够他心烦的了,他挥挥手不耐烦道: “把他们的嘴堵上,带走!” 想演父子情深? 那就到牢里好好演去吧! 被堵住嘴巴的柳掌柜,眼睛瞪的圆圆的,嘴里呜呜的说着什么,看向儿子的目光中,也没有了之前的怜惜和心疼,只剩下了怨恨。 这是什么儿子啊?!! 是专门过来坑他的吗? 东家和少东家接连被抓,杏安堂那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和假药案子有关的人员,也被带走看管起来,虽然他们所犯之罪并不重,但也逃不了一顿板子。 正所谓树倒胡孙散。 昔日里,青康镇上最大的医馆,最后落得了如此下场,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赵明笙认真的回想了一下,杏安堂好像就是从黄富仁那次真假人参案之后,才开始真正衰败的吧。 但是他们落得如今的下场,也都怪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所以也没什么好替他们惋惜的。 说起来,也不知道黄家小娘子现在怎么样了。他们应该已经平安到达京城了吧?药材也应该开始准备售卖了吧? 赵明笙默默的猜测着。 不过她这次这倒是猜错了。 黄富仁一行人在运送药材前往京城的途中,偶然听闻了兖州大旱的事。 一听说那里百姓流离失所,难民成灾,黄富仁是食不下咽,寝是不安。 他想了一整晚,最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要去兖州。 他要带着这笔药材一起去! 兖州的百姓连饭都吃不上了,生了病的肯定更没有药材医治了。钱没了可以再赚,人命没了 那可是千金都换不回来! 他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去拯救更多的人。 所以黄富仁将女儿安顿好后,毅然决然的带着手下,将那批药材运往兖州。 兖州的灾情,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黄富仁他们还未接近兖州,便已经在沿途接济救治了不少流离失所的百姓。 他们低估了兖州的灾情,药材带的很多,粮食一路上接济下来,确实所剩无几了。 快走到兖州的时候,更是一粒米都不剩。就在他们都开始要啃树皮的时候,终于遇上了圣上派来赈灾的大部队。 黄富仁喜极而涕,连忙拦下了队伍,想要讨碗薄粥,或者同他们一道进兖州赈灾。 刚一靠近这支队伍,黄富仁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为何这些士兵的目光如此戒备而又不信任的看着他们 还没等他们开口说明来意,就被一拥而上的士兵制服了。 黄富仁:??? 现在的官兵对他们这样的商队,都是这么不友善的吗?! 第90章 眼看着就要到兖州境内了,所有的人的心也一天比一天紧张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有士兵来报,说是在前方发现了一队可疑的商队。 因为前面黑风寨的事,大家相对的也有些草木皆兵,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抓了再说! 听到消息的宴琢,眉头微微皱起。 又是商队 兖州的旱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连饭都吃不着的地方,又能做什么买卖交易?所以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已经很少有商队往兖州走了。 所以他们谨慎的也不无道理。 “有询问过,这个商队他们是卖什么的吗?”宴琢问道。 “问过了,他们说是卖药材的。” 药材? “他们带来的那些箱子里都查看过了吗?” “查看过了,里面装的确实都是药材,并没有什么其他可疑的东西。”说到这里,士兵的语气有些迟疑,他们会不会抓错人了? 宴琢眉毛微挑,对着来禀报的人吩咐道:“他们被关在哪里?带我过去见一下。” 黄富仁和他的手下被单独关在一个小帐篷里。 因为这段时间的挨饿受累,他整个人都已经瘦了一大圈儿,此刻他正坐在地上,摸着自己瘦扁了的肚子,叹着今天的第十八口气。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些看起来正规的军队,怎么会如此粗暴的对待他们这样的商人? 虽然没有虐待他们,还给了他们水和食物,但把他们这样关着也不是事儿啊! 他的手下们虽然没有明说,但各自心里也都憋着火,以为是这些士兵看不起他们商人。 黄富仁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来兖州,这个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大老远的从青山村跑到这里来赈灾,药材还没送出去呢,反而像是被当做贼人一样看押起来! 就在他准备叹今天的第十九口气的时候,门口终于传来了动静。 门口的帘子被掀起,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看起来像是个领头的将军。 “听说你们是做药材生意的,你们是从哪来的?” 好不容易有人肯搭理他们,黄富仁一咕噜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激动道: “我原是京城的商人,但是这批药材是从青山村运来的。” 他的话一说完,那个领头的将军神情一下子微妙了起来。 “青山村?” “是的。” 黄富仁有些小心翼翼的回答着,有些摸不准眼前这个将军是个什么态度。 “青山村的赵家?” 嘿,神了! 他怎么知道,这批药是从赵家小娘子那里买来的。 “对对对!”黄富仁忙不跌的点头。 “那你们之前为什么要拦住我们的队伍?” “我们只带够了药材,原本粮食也是够的,但是这一路上遇到了许多灾民,就施舍了一些出去,导致自己不够吃了。” 黄富仁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们拦下队伍,是本想着你们能施舍我们一碗薄粥。没想到” 没想到却被你们像犯人一样看押了起来。 宴琢有些哭笑不得,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快给他们松绑。”宴琢对着一旁的守卫说道。 他自己则亲自上手,将黄富仁手腕间的麻绳解了。 “不好意思,是我们的失误,委屈你们了。” 宴琢将前几天黑风寨伪装成商队,准备打劫他们的事情告诉了黄富仁他们。 听的黄富仁他们是目瞪口呆,还能有这样的操作? 这也就难怪,他们后来遇到了这样的待遇。都怪黑风寨那群黑心肝儿的人! 听到事出有因,并不是这些士兵故意苛待商人,黄富仁一行人的心里也就稍微舒服了一些。 “如今兖州大旱,不止各地县,恐怕主城内也早已乱成一团,你们此时过去做药材生意,恐怕也挣不了多少钱。”宴琢恳切道,“你们不如改到去渝州,那里时局安定,你们做起生意来也方便。” 黄富仁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官职很高的将军,能如此的替他们这些商人着想,不禁眼眶发酸。 他摇摇头:“我们不是过来做生意的。” 面对宴琢有些疑惑的神情,黄富仁开口道:“这批药材,我们并没有打算售卖,而是打算免费捐赠给兖州的百姓。我们想着,兖州的百姓连吃的都没有了,那药材一定也很稀缺吧?所以我们来了。” 这番话说得很朴实。 宴琢听的微愣,他没想到,一向以利益为重的商人中也会有如此大义之人。 “我先在这里替兖州的百姓谢过你们了。”宴琢后退一步,深深的向他们行了一礼。 “不过你们放心,我不会让你们白白损失的。我是珩王,以后你们在京城遇到了什么事儿,可以来找我。” 黄富仁过于震惊张大的嘴里可以塞得下一个鹅蛋。 他面前这位,竟然就是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殿下,真人倒是和传闻中的有些不一样。 “我们暂时人手不够,你们暂时就和我们部队一起,等到了兖州我再派一队人马护送你们回去。” 黄富仁对于宴琢的安排没有什么异议,点头应下。他们之前饿的都要啃树皮了,现在能给他们口饭吃就已经很不错了! ———————— 青山村内。 处理完杏安堂的事,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赵明笙索性就在镇子上买了几个新鲜出炉的炊饼,带回去当晚饭。 乘着牛车,路过学堂的时候,赵明笙喊来了秦夫子,一同回赵家吃晚饭。 秦严本来打算自己在家就着热水泡炊饼,但耐不住赵明笙的热情相邀,加上中午的那顿饭吃的他着实身心舒坦,现在回想起来还忍不住咂舌,他平生还是第1次如此重口腹之欲。 他便答应了下来。 没想到到了赵家一看。 原来也是吃炊饼啊,这炊饼有什么好吃的,他家里也有啊,他现在再回去还来得及吗? 但是来都来了,秦严也不好拒绝人家小姑娘,便坐了下来。 除了炊饼以外,赵明笙熬了一锅汤。 将香菇,豆腐,木耳,胡萝卜切成丝,水开后将这些食材下锅,在将勾了芡的鸡蛋打入锅中,等水再次开锅后,放入一小勺的胡椒,一锅热腾腾的胡辣汤就做好了。 刚出炉热热的炊饼,上面洒满了白芝麻,喷香喷香。将炊饼撕开加上腐乳和酱菜,那真是一绝,赵明笙都能吃上一大个。 秦严从前过得清贫,腐乳和酱菜这些玩意儿他也没少吃,可他竟然不知道,腐乳和酱菜,竟也能做得如此好吃,咸鲜香味儿俱全,酱菜不仅保留了蔬菜的鲜味儿,还保留了蔬菜爽脆的口感。 一口酱菜,一口炊饼,这就是幸福的味道吧。 还有胡辣汤,秦严并非是重口之人,甚至不太喜欢吃辣,但是这碗汤却喝得他浑身舒畅,胡椒的味道虽然有一点点辛辣,却不呛鼻。一口下肚,只感觉喉间微微滚烫。 一碗胡辣汤下肚,夏日的闷热和燥热全在这碗汤里被抒发了出来,畅畅快快的出了一身汗。 吃一口烧饼,再就上一口胡辣汤,那才是美味。 秦严一连干了两块炊饼,外加一大碗的胡辣汤,这才停下。 他能收回之前的话吗? 这又是什么人间美味啊! 等到大家都吃完了晚饭,赵清越这才从学堂归来。 这几天夫子布置的课业着实有些复杂,就连他应对起来也要花费些时间,有时候晚了就宿在学堂了。 赵家人也习惯了,今天便没有准备他的晚饭。 赵明笙没想到赵清越会在这个时候回来,连忙迎了上去,“哥哥幸苦了,想吃点什么我现在去给你做?” 赵清越看着妹妹亮亮的眸子温润一笑,拍拍她的发顶,“我已经吃过了,不用准备了。” 他今天回来是为了取一些东西。 赵清越视线移至旁边,这才发现家里多了一位客人,微微一愣。 赵明笙连忙在一旁解释:“这位是青山村新来的夫子。” 赵清越看着眼前年过半百依旧精神抖擞的老人,眼中的震惊不减。因为眼前的这位老人,面容爽朗,眸中藏智,从浑身的气度来说,说他可堪高阁也不为过。 他很难相信这样一位智者,竟会选择来青山村担任夫子。 注意到眼前这位少年目光的同时,秦严也在打量着他。 从之前与赵父的交谈中,他便得知,赵家有个儿子,如今在镇子上念书,听说年纪轻轻便得了解元。 秦严也是寒门出生,正因为他出身寒门,才明白寒门子弟要想上学出人头地有多困难。更别提是这样没有夫子愿意来的小山村。 能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考取解元,秦严不由得高看他一眼,嘴上也不由得夸赞出来。 没想到眼前的少年并没有因为他的夸奖而骄傲,反而十分谦虚道: “我是幸运的,父亲识字,母亲断句,从小有人给我启蒙。长大后家中也有闲钱能供我上学,我这才能每日在学堂中温书。” “但是青山村里大多数的孩子,父母皆是没有文化的,更没有办法帮助他们启蒙,更没有钱让他们去上学。他们未来的一辈子可能也就像他们的父母那样,庸庸碌碌,忙忙碌碌,靠着种田过完这一生,如果没有什么变化,他们后代的后代,也将如此度过一生”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略微停顿: “但是,如果有了夫子,有人能教他们识字断句,那对于他们未来的人生一切都将不一样。” 赵清越目光真诚的看向秦夫子,深深行了一礼,对于秦夫子的到来十分的感激。 秦严没想到自己会受如此大礼,微微震惊之余,还是受下了这一礼。 “你放心,我会好好教导这些孩子的。” 这番交谈后,他越发的觉得此子不凡,为人者,学问是一方面,品行又是另一方面,能考取解元,他的学问毋庸置疑,能高谈阔论讲出这番话,他的人品也值得赞许。甚至很多的见解都超过了他的年龄,但是也有很多地方,又像是一块没有被开发的璞玉,只要耐心的琢磨打磨,总有一天能焕发出他的光彩。 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秦严暗暗对他上了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100 第91章 平远侯府内一向打扫的整整齐齐一尘不染的祠堂,此刻显得有些凌乱。规规矩矩摆放在正中央用来跪坐的团蒲,散落一地。案台上的贡品也因为大小姐脾气被打翻在地,各式各样的水果糕点,七零八落。唯一完好的就是那些摆放着的牌位了。 好在赵明珠发起脾气没有完全失了理智,还算有所顾忌。不然这些供奉的牌位也得遭殃。 赵明珠面色阴沉不定地坐在用来罚跪的团蒲上,掰指头算了算,今天已经是她被关在祠堂的第七天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在这里关个两三天,等祖母气消了自然会放她出去。可她没想到,祖母这次居然真的会这么狠心,眼看这都七天了,还是没有一点放*她出去的迹象。 而且她被关在祠堂的这段时间里,所有人都被禁止探望,就连梁氏也不例外,每日能见到的只有来送饭的小丫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还是她回到侯府后第一次被这样对待,突然的冷落令赵明珠感觉很难受。 想到这里,她揪住滚落在身边的烂橘子朝着门口的方向狠狠地砸去,发出哐当一声的巨响。 守在门口的两个妈妈都被吓了一跳,不过她们很快就习惯了下来。这样的声响,这几天里她们已经听过很多次了。虽然她们不知道,六娘子是犯了什么错才被关在这里,但是主子的事又哪里轮得到她们品头论足呢。 她们要做的就是看好六娘子就好,其他不归她们管的事最好不要多问,这也是她们这么多年在大户人家培养出来的生存法则。 两个婆子眼观鼻,鼻观心,对祠堂里发出的动静不为所动,直到送饭的小丫鬟提着食盒走至门前,她们这才侧身让开了一步,打开了门口的锁。 祠堂的门开了,很快又合上。 听到门口的响动。 赵明珠惊喜的抬头看去,发现来人还是来给他送饭的丫鬟,又失望地低下头去,神色晦暗不明。 秦香战战兢兢的将手中的食盒放下,颤抖着指尖小心翼翼的将一盘盘菜肴端出,并用余光悄悄注意着那边的动静,生怕眼前这位六娘子突然对她发难。 她是梁氏身边的丫鬟,因为梁氏担心自己女儿在祠堂吃不饱饭,这才花费了好多银钱才将她调来给六娘子送膳。 原本以为这是一个轻松的任务,说不定还能在主子面前落得青睐,她欢欢喜喜的应下,可上岗第一天的秦香便被飞来的茶碗砸破了脑袋 看上去好脾气的六娘子,被关起来后性情大变,喜怒无常。 秦香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还未曾愈合的伤口,动作越发的轻了。 一切动作都在无比轻柔和安静的状态下完成。 放下最后一碟糕点,秦香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她踏着轻快一些的步伐,正准备转身离开,却被身后的一道声音喊住。 “等等。” 有些阴冷的声音传至耳边,秦香咯噔一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又有什么苦差事等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微颤压下去,这才转过头面带笑容道:“六娘子有什么吩咐吗?” 看到小丫鬟脸上的笑容,赵明珠没由来地感觉十分刺眼,看到她被关在这里,这个小贱蹄子就这么开心吗? 赵明珠暗暗攥紧了指尖,忍住想将她打骂出去的冲动,真骂走了可就没人和她说话了,况且她还有疑问需要通过这个丫鬟去解答。 她问道:“今日午膳为何送的比平时要早?” 秦香愣了一下,然后规规矩矩的回答道: “府中的主子今日都去赴宴了,厨房的活少,今日午膳便早了些。” “谁家的宴,都有谁去了?” 面对少女的问题,秦香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是永安伯爵府家的宴,老夫人携大夫人二夫人,还有家中的其他小娘子也一并”去参加宴会了。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小了下来,到最后的几个字都被她吞入腹中,但估计六娘子也听的都差不多了,面色也越发的难看了。 永安伯爵府家的宴? 念起这个熟悉的名字,赵明珠有一瞬间的充楞,上辈子的种种又涌上了心头。 没错,她上辈子嫁的正是永安伯爵府的嫡次子,李宗。 赵明珠现在还记得,听说自己能嫁到永安伯爵府,她心中窃喜。因为就连老太太宠爱的赵明笙,也不过是嫁了个五品小官。 自己只要嫁过去,身份上便能压她一头,要是夫君争气,当个诰命夫人也未曾不可。 赵明珠对这门亲事充满了向往,也曾幻想过自己嫁到伯爵府后的美好幸福生活。 可是现实却将她的向往一点一点的击碎。 刚开始的时候,她与李宗也有过一段甜蜜的时光,可惜好景不长。婚后不到一个月李宗的本性便一点点的暴露出来。 身为伯爵府的嫡次子,从小就犬马声色中长大,又怎会为了一人驻足,还未成亲家中的通房便有三四个,成亲后更是变本加厉,一月里能在她房里宿两三回就不错了。 她那婆婆伯爵夫人,也不是一个好相处的,每日都要立规矩不说,听闻她从小在乡下长大,话里话外还嫌弃她的礼仪举止土里土气,羞的她每每都手足无措,像个鹌鹑一样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越是这样,她的婆婆就越是看不起她,连带着府中的下人都轻看她三分。 不光要应付婆婆,还要应付后院里那群勾心斗角的女人,赵明珠每一天都活得很累。 就在她身心俱疲的时候,却听闻赵明笙的夫君不仅为人上进,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三品大员为她挣来了诰命,还对她疼爱有加,后宅中干净的没有其他妻妾。 和她相比,自己的生活就好像是一个笑话。当初的那份窃喜的小心思,如今更像是一份无声的嘲笑。 被名为嫉妒的心理充斥,赵明珠忍不住向李宗抱怨了他的不求上进,却刚好戳中了他的肺管子,换来的只是一顿毒打,还有更加冷淡的对待。 不讨夫君的欢心,也不得婆母的喜爱,她在这个家里就好像是可有可无的透明人,还有应付后院里的那些贱人。 多番磋磨下,不到三十的她便被磨成了黄脸婆,早早便撒手人寰。 赵明珠的思绪一点一点的回笼,但是情感仿佛又停在了过去,那种无助的感觉将她包裹。连贝齿什么时候将下唇咬破了,她都没有察觉。 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再嫁到永安伯爵府了! 赵明珠的脑筋飞快的转动起来。 她还记得,上辈子她的亲事就是在这场宴会后订下的。 如今家中还未定下亲事的,只剩下二房的三娘子赵明婧,还有她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上辈子永安伯爵府越过赵明婧直接定下了她,但是赵明珠心中隐隐有种直觉,这件事一定和这场宴会有关。 所以说,这件事情迫在眉睫,但是她此刻却被困在祠堂里,纵使是想去改变也没有办法。想到这里她的眸色又深了几分。 看着眼前面沉如水的少女,秦香暗道一声糟糕。 府里的其他小娘子都打扮的漂漂亮亮去赴宴了,而六娘子却只能被关在这祠堂中,她岂能开心? 自己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秦香暗暗咬唇,低垂个头,余光却时刻警惕着对面的人何时发难。可是左等右等,却没等到任何动作。 她忍不住抬头看去,刚好看见少女无意间将下唇咬破,血珠顺着唇瓣滚落,配着落寞的神情,看上去十分可怜。 秦香想到六娘子被关在祠堂的这段时间,几乎也没怎么好好吃饭,整个人看上去都消瘦了不少。她的心中泛起一丝怜悯,忍不住开口劝道:“六娘子,先吃饭吧,不然饭菜一会儿就凉了。” 正在思考着如何才能从这里逃脱的赵明珠倏地抬起头,看向眼前的这个小丫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盯了片刻后,抬手冲她招了招。 “好。”她点头,似是有所松动,“你来替我布菜。” 见她肯用饭了,秦香欢喜的应下,转身去取碗筷。 丝毫没有注意到背后危机的来临。 赵明珠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多了一把烛台,趁着小丫鬟转身毫无防备的时候,毫不犹豫的举起手中的烛台,狠狠的砸在了她的头上。 秦香只感觉自己后脑勺一阵剧痛,甚至还来不及呼救,就倒在了地上。 温热的暗色液体,自伤口处涌出,侵湿了一旁的帕子。 第一次干这种事的赵明珠心跳的快要蹦出来,她丢掉手中的凶器,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她借着这个喘息的机会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挣扎再三还是颤抖着摸上了小丫鬟的衣服 屋里突然传来巨大的声响,还有女子呼痛的声音,守门口的两位妈妈听到这不寻常的动静,正准备开门去看看怎么回事,就见门自己打开了,之前那位送膳的小丫鬟用帕子捂着脸,哭着跑了出来。 两位妈妈看见帕子上晕染出的血迹,心中也大概明白了三分,未曾阻拦就放她离开了。 “真可怜啊。”一个婆子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由感慨,“前几天刚被打破了头,今天又被打伤了脸,这要是破相了可怎么办?” 另外一个婆子尽管心中也唏嘘不已,但到底还是没多说什么,这可不是她们能管的,只对她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轻声道:“小声些,可别让里面那位祖宗听到了。” 然后自去将大门重新锁了起来。 一切又归于寂静。 第92章 赈灾的队伍一路风雨无阻,终于在第七日的中午到达了兖州境内。 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从兖州逃出来的难民,他们拖家带口,一个个骨瘦嶙峋饿极了连路边的树皮都啃。 不幸的难民还未走出兖州便饿死在半道上,后来的队伍沉默着收敛了他们的尸骨。幸运的难民则在尚存一口气的时候等来了赈灾的队伍。 这是一家四口,大的不过七八岁,小的还尚在襁褓,可怜的奶娃娃已经饿的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如果今天没有遇上宴琢他们,明天他们就会和那些不幸的难民一样,成为路边的一抔黄土。 宴琢吩咐手下给了他们食物和水。 看着眼前连话都顾不上说,只顾着低头猛吃填饱肚子的难民,大家心里都不免有些心酸。 崔岑生怕他们噎着,递上手中的水囊:“慢点吃,不够这里还有。你们这是要去哪?” “去个能吃饱肚子的地方!”七八岁的孩童童言无忌道。 崔岑愣了一下,接着问道:“在兖州吃不饱肚子吗?当地的官府没有给你们发放粮食吗?” 家中的顶梁柱停下手中的狼吞虎咽,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说实话的时候,一旁还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却不会思考这么多。 “发粮?” 明明是七八岁的年纪,却早早就明白了仇恨这个词的意思,瘦成麻秆的男孩子愤怒的低吼着: “根本没有人给我们发粮!” “那些狗官!不仅不发粮食给我们,还把我们辛辛苦苦存下的粮食抢走了大半!” “爷爷和他们争抢粮食还被打死了,该死的是他们才对” 前面几句还放肆的宣泄着自己的情绪,最后一句只有小兽的低呜。为了让他们能多吃点,爷爷每天吃的比鸟啄的还少,还笑眯眯的说自己不饿。自己家都已经穷困成这样了那些狗官却还是不肯放过他们!最后爷爷为了保护家里仅存的粮食,活活生生被那些畜生打死了!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寂静。 每个人仿佛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七八岁的孩童哪里知道什么叫撒谎,他们不得不承认,这就是血淋淋的真相。 他的母亲也顾不上吃东西了,慌慌忙忙地将他揽在怀里,并一把捂上了他的嘴巴。因为饥饿凹陷进去的眼眶中,一双黯淡无光的眸子惊恐地看向眼前的这些士兵。 虽然这些人好心给了他们食物,可谁知道他们与城中的那些狗官是不是一伙的呢?万一这番话激怒了他们可怎么办啊 这位母亲心底在无助的哀嚎。 “各位大人息怒,我家孩子是太饿了,才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大人有大量就饶过他这一回吧!”男人咽下梗在喉间的食物,连滚带爬惶恐的伏跪在地上,生怕自己慢了一步全家的性命就要不保。 “他说的没错。” “那些狗官确实该死。” 宴琢扶起了他单薄的身躯,语气冰冷的一字一句道,鸦色的羽睫覆盖住他眼中的风暴。 他身后的众人也都收敛起神色,一个二个的都将拳头捏的紧紧的。 在他们这次赈灾队伍之前,朝廷也陆陆续续拨送过这次粮食。可如今看来,这些粮食并没有到百姓的肚子里。 那能去哪了呢? 只能是进那些黑了心肝儿烂了肺腑的狗官肚子里! 后面的路途上,他们也遇见了不少幸存下来的难民,从他们的口中,陆陆续续还原了整个兖州的悲剧。 所谓天高皇帝远,这里的官员仗着地处偏远,朝中政权更替又无暇顾及对这里的掌控,便开始了为非作歹,欺压百姓畜生不如的行径。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兖州竟成了这些贪官污吏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方! 天灾这是其中的一个楔机,人祸才是导致这一切悲剧的源头。 早在大旱来临之前,当地的百姓就已经被繁重的赋税压得不堪重负。掠夺剥削,更是令百姓本就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再这样下去官逼民反是迟早得事。 只是兖州的百姓还没来及反抗,大旱就来了。忙碌了一年的庄稼到头来却颗粒无收,连饭都吃不饱的人拿什么去反抗,如何活命成了他们的第一要务。 像这样拖家带口离开兖州的不在少数,那都是在家里实在活不下去,才决定逃离那里,要是能安稳的活着,谁愿意背井离乡呢? 容城,是进入兖州后距离最近的一个城。 炙热的太阳直射在土色的城墙上,仿佛能看见升腾起的热浪。若是朝城墙上仔细看,就能发现些那些黄褐色的墙壁上还夹杂着一丝暗褐色,那是血迹。 城里有粮,却不愿意发放给那些难民,甚至为了防止难民进城引起混乱,干脆将城门一关,把他们隔绝在外。墙上那些暗褐色的血迹,是那些想要半夜爬墙进城,却被射杀下来的人留下的。 这也是从外逃的难民口中听来的。他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不得不离开这里,另找出路。 城墙上似乎有人在守着,一看到大部队的影子立马跑去向上级报告。等到宴琢他们走到了城门下,刚好有士兵将城门缓缓推开。 城门一开,容城的知府王顺之立马带着自己的部下迎了上来,显然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他可是听闻这位珩王可是京城的一大煞星,应对起来也颇为小心翼翼,知道他们今日便会抵达,一早便在这里候着了。 见领头的马车中下来一人,他猜想这一定就是那位珩王,连忙堆起谄媚的笑容迎了上去。 “珩王殿下一路辛苦了,属下名叫王顺之是容城的知府,我已经在城中备好了酒宴” 不等王知府说完,宴琢便打断了他的话,他盯着刚刚才打开的城门,眸中晦暗: “青天白日,为何紧闭城门?” 王知府被问住了。 总不能说是因为那些难民人数太多,放进城里的话他根本管理不过来,还不够麻烦的!他索性将城门关了,不许那些难民进来。刁民一群,居然还妄想进城讨吃的! 但是王顺之还是有点脑子,他知道自己要是真这么说的话,头上的官职可能就保不住了,他用官服宽大的袖子擦了擦不停冒汗的额头,斟酌着开口。 “关闭城门是为了、为了城中的百姓着想,这样一来更方便管理城中的百姓。”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解释有点牵强,也不知道宴琢会不会相信。 场面安静了许久,就在王顺之双腿发颤的时候,面前的男人终于发话了。 “王知府还真是一位为民着想的‘好官’啊。” 王顺之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这一关算是过去了。这京城来的煞星也不过如此嘛,转念一想毕竟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任凭他在京城有多横,到了容城还是他王顺之说了算! 他这样想着,心中便得意起来。 “不敢当,在下” 他抬起头正准备去谦虚上几句,却发现对面那人的脸上挂着令他背脊发凉的笑容,想说的话也怎么也无法开口。 “拿下。” 话音刚落,王顺之就发现自己连同一起来的属下都被按在了地上,顿时惊呼一片。 怎么回事? 王顺之还没反应过来,明晃晃的刀刃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而且似乎一点也不害怕他受伤,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了颈间的刺痛,似乎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刀刃流了下来。 “珩王、珩王殿下,咱们有话好好说。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你这是干嘛。”逼在颈间的刀刃令他的声音发颤。 “朝廷拨送的粮食是被你吞了吧。” “是你命人把那些难民最后的粮食抢走的吧。” “是你把那些难民关在城外的吧。” “是你下令将那些试图翻墙进入城内的难民射杀的吧。” 宴琢嘴角的弧度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冰冷的语气将王顺之的罪行一条条的吐露,每说一句,眸色就暗沉上几分。 王顺之原本还抱有一些侥幸,听到后面就知道自己完了,原来珩王什么都知道了,他现在只恨自己为什么是离兖州最近的那一位知府,现在是想跑都跑不了。 “珩王饶命,那些都是我一时糊涂啊!您大人有大量,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好好做官,不,好好做人!” 他一边求饶,一边却在向一旁发愣的守门士兵使眼色。 可那些士兵却像是没看见一样,最后他只能忍无可忍的大喊道: “你们还愣着干嘛,快救本官啊!救下本官回头重重有赏!”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扔下手中兵器的哐当声。 他唯一的指望,那些守门的士兵,此刻却是自愿卸下了他们手中的武器。 一群七尺男儿此刻泪流满面,他们对自己曾今的所作所为无比的痛恨,那些被他们亲手拒之门外的难民也是他们的同胞啊!他们如何能无动于衷! 但是如果失去这份工作,他们就会带着家中的妻儿老小走上和这些难民一样的命运。 如今,他们终于可以如释重负的丢掉了手中那些对着自己同胞的武器。 “你们这些胆小鬼!都给我等” 王顺之气急败坏的还准备再说些什么,却感觉喉间一阵刺痛。 染血的头颅高高的飞了出去,然后又滚落在地上,沾满腥臭的泥土。 也多亏了王顺之这个封城的决定,城中他的那些党羽一个都跑不了,连同那些助纣为虐的人全都被关押了起来。 以雷霆手段快速的解决了那些贪官污吏,宴琢走在街上才发现,街上的商铺都紧闭着门窗,大街上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倒是那些未关严的窗户后面偶尔露出一两双探究的眼睛,才让人知道这不是一座空城。 他们敲开了一户人家的大门才知道,城中的百姓虽然不至于饿死,过的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只有他们听话的关起门来,官府才会每隔三天给他们施舍一些勉强果腹的粮食,不听话则连这点果腹的粮食都没用。 所以就算今天外面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却依然没用一个人想要出门来看看。 这样的管理方法和管理牲畜有什么区别?! 宴琢沉着脸,命人开仓放粮。 一座座粮仓打开后才发现里面的粮食早已捉襟见肘。细问之下才知道里头的粮食都被王顺之倒卖了出去,换成了一张张没用的银票。 这个满脑肥肠的家伙! 崔岑对此咬牙切齿,他突然觉得让王顺之一刀人头落地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好在他们这次带来赈灾的粮食足够多。 一想到兖州的其他地区也可能是这种情况,宴琢当即吩咐下去,留下一部分粮草和人马在城中施粥,另一部分则随他快马加鞭赶去其他城镇。 他们离开前,施粥的棚子刚刚搭好,米粥的香味向四面八方散去,借着这香味才将那些小心翼翼缩在房中的百姓勾了出来,香甜的米粥下肚,一个个这才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而黄富仁他们带来的药材也派上了用场,正如他所预料的那般,城中的药材早就已经断货了,饥饿加上病痛,早就将城中的百姓折磨的不成人形,他们带来的这批药材犹如春雨甘露用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一点点驱散了百姓心中的阴霾。 “我们出发。” 宴琢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些久逢甘霖的百姓,而后策马扬鞭,他们必须得赶在消息传开之前,去解救更多的兖州百姓于水火。 兖州的百姓尚在饥饿中挣扎,而京城的那些贵族却还在举办着豪奢的宴会。 第93章 今日是永安伯爵府余老夫人的寿宴,却又不单单只是一场简单的寿宴,永安伯家的大郎最近升迁到了京司处右使,年纪轻轻便已经是五品官员,喜寿加上升迁,永安伯有意大办,京中大半的权贵人家都被邀请在列。 说起这永安伯家的大郎,倒也令人唏嘘。李鹤今年二十有二,生母在他三岁那年便去世了,父亲又另娶了续弦,继母进门后的第二年又给他生了个弟弟,此后对这个原配之子的事就更不上心了。 李鹤的亲事更是被一拖再拖。眼看嫡次子李宗都到了议亲的年纪,这大孙子还是没有动静,永安伯的老夫人这才忍不住发话,借着这次寿宴的机会也给两个孙子相看一番,看看有没有合适人家的女儿能相结秦晋。 余老夫人的这一想法,京城中的各家夫人也都猜到了一二,在她们看来,无论是永安伯家年少有为的大郎,还是他们家备受宠爱的儿郎,这两个人可都是顶好的女婿人选,因此这场宴会的另一个含义也就不言而喻了,因此她们对这场宴会也就格外的热络。 一辆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了伯爵府的门口,令整条巷子都变得热闹甚至有些拥堵了起来。 一位位穿着鲜亮的小娘子,在丫鬟的服侍下,款款走下马车。她们保持矜持有礼,却又满怀期待,希望能在这片刻中搏得心慕郎君的目光。若是能再得到郎君的青睐,那恐怕是做梦都会笑醒。 为了今天的宴会,各家的小娘子也是劺足了劲,穿着好看的裙裳,点缀精美的首饰,打扮的越精美越好,这样才好在宴会上搏个出彩。 御衣坊的单子一时间暴增,全体绣娘出动都差点忙不过来。 赵明婧也是为了这次的宴会准备了许久,她穿着一身金红帛叠水裙,外披了一件时下最流行的透鲛纱,手上戴的是金丝东珠手链,一头乌发半挽着,精致的云鬓里点缀插着茭白的如意玉簪,耳上挂着芙蓉模样的小耳环,配着微圆的脸庞和一双水浸了的大眼睛,整个人看上去温婉又明媚。 她一下马车自然也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祖母她们的马车快她一步,这会儿已经进去了,赵明婧也准备往里面走。正巧,一旁章侍郎家的女儿也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下的马车。 那副弱柳扶风的模样一出来,原本聚在赵明婧身上的目光立马就被分去不少。 赵明婧也假装随意,其实很在意地瞥了一眼过去,然后便愣住了。 只见那章家小娘子盈盈一握的细腰上,系着一条粉玫红半月水波腰带,显得那腰身越发的细腻。 赵明婧一瞬不瞬盯着那条腰带猛看,再低头看看自己腰间这条,明明一摸一样,却勒不出章家小娘子那般风情,她本就是丰盈型的,同样的腰带人家松松环了三绕,到她身上却只能虚虚环上两绕。 赵明婧心生郁闷,气得直跺脚,没想到自己今天千挑万选的腰带居然会和别人撞了去,还好巧不巧是和那章家小娘子撞上了。她与那章家小娘子本就互相不对付,这会子见了面自然也没有什么好颜色,只是耐着门口人多不好发作罢了。 赵明婧本不想理会,偏偏那系着同款腰带的就是不肯放过她,掐着自己的细柳腰一扭一扭的就过来了。 章含柳手持一柄薄扇,别有深意的目光在赵明婧的身上旋了一圈,随即掩唇轻笑: “哟,这不是婧妹妹吗,许久不见妹妹这脸蛋又盈润了不少呢。真羡慕妹妹的好胃口,不像我,这苦夏一来又轻减了不少。” 她嘴上说的感觉很苦恼,面上却隐隐有些得意。 赵明婧嘴角一抽,睁圆了眼睛向她瞪去,这不就是拐着弯说她又胖了吗! 赵明婧气急,正要和她好好理论一番,身旁的大丫鬟钟翠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并悄悄在她的耳边轻语。 “小娘子,大家都看着呢。” 赵明婧身边的原来的那个大丫鬟翠芝前段时间生了场大病,念在主仆一场的份上便做主让她回家休养去了。翠芝一走这大丫鬟的位置就空了出来,一时间又没用可以顶替的人选,赵明笙离开后回到顾老太君身边的钟翠便又被派了过来,暂时先顶替上一段时间。 虽然有些顾忌钟翠之前是赵明笙身边的丫头,但是又不得不承认她的能力确实足以担当大丫鬟一职,甚至比她之前的大丫鬟还要出色。再加上她名字里也带着一个翠字,念上去倒也顺口,便将她留在了身边。 被钟翠这么一拉,赵明婧脱了缰的理智也一并被拉了回来。她向四周一瞥,果然,周围不少人可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看着她俩。 赵明婧原本准备发作的情绪一下子被压了下来,她若此刻和章家小娘子在此吵开了,和泼妇又有什么区别,这件事要是传进祖母和母亲的耳朵里,她自然也落不得什么好。 不知为何,看到拦下她的钟翠,赵明婧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赵明笙的身影,以前参加宴会她也干过不少这样冲动的事,每当这个时候都是赵明笙挺身而出,帮她挡下了那些故意激怒的话语,也避免了让她出丑。 赵明婧对此很不解,明明自己在家中可是没少欺负这个妹妹,于是她问:“为何要替我出头?” 那粉面桃腮的少女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自家姐妹,还轮不到外人欺负。” 可如今那个挡在她身前的人不见了,赵明婧心中突然很不是滋味,反倒是开始念起她的好来。 要是她的话,遇到这种事一定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吧? 赵明婧认真的思考着如果事赵明笙会怎么做,破天荒的,她那易冲动的性子慢慢平复了下来。稳住情绪后的她脑海中有灵光一闪而过。 眼看着马上就要被自己激怒的少女,突然平静了下来,章含柳有那么一丝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瞬本该发脾气的少女,却忽地冲她笑了起来。 “章家姐姐身体可还好?”赵明婧假意关切,实则毫不客气地直攻她的痛处。“看你面色不太好,可别又像上次一样在谨王世子面前晕倒了被抬出府啊。” 赵明婧瞅着那细腰就觉得好笑,如此病态的美,当然是要付出代价的。那在别人口中的弱柳扶风在她看来瘦弱的和小鸡崽没什么两样。 章含柳原本有些得意的神情一僵。 大家都知道章家小娘子从小体弱多病,她动不动就晕的毛病大家也都有所耳闻,上次宴会,她偏偏就在谨王世子来的时候‘晕’了过去,可惜没晕进谨王的怀里,被他身边的人挡下了,就在大家商量着要派人松她回府安置的时候,好巧不巧她自己又‘醒’了过来。 谨王妃是个手段凌厉的,这点小把戏可逃不过她的眼。最后就算章家小娘子已经醒了,谨王妃还是以担心她身体为由,派人将她送回了府。 这番折腾下来,她到底是真晕还是假晕,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想到上次的狼狈,章含柳的面色越发的不好看了。谨王世子家世高贵又温柔知趣,她不过是想给自己搏一个机会,却没想到会搞这么难看,最后竟被人抬回府中。 “不劳妹妹挂心了!” 难堪的事就这样被当着众人的面提了出来,章含柳一张小脸*憋得涨红,她仿佛都听见了围观人中的轻笑,面上得体的笑也挂不住了。再对上赵明婧那双明媚的圆眼,章含柳感觉自己的脸皮都有些刺痛。 看她吃瘪得样子赵明婧心中暗爽,但到底没有再说一些过分的话,万一现在真把她气晕过去了自己也逃不了干系。她随即朝章家小娘子身后的丫鬟招招手,“还不快把你们家小娘子扶进去,再站一会儿该晒晕了。” “祖母与母亲在催我了,就不与章姐姐多说了,妹妹先进去了。” 说罢她冲章家小娘子吟吟一笑,带着自己的丫鬟转身进了伯爵府的大门。 徒留身后的病美人气的面色发青。 不远处的马车内,身着官袍的男子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直到那道明媚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后,他才轻啧一声放下了手中的车帘。 好一个小辣椒。 “绕去后门吧。”看着大门拥堵的模样,怕是还要等待许久,才忙完京司处事务连官服还未来得及换的李鹤淡淡吩咐。 没想到今日祖母寿宴来的人会这么多,自己回一趟家还得走后门。 马车又行驶了一段路程,车内突然出声: “刚才那位是哪家的小娘子?” “什么?”车外的随从愣了一瞬,没反应过来自家公子指的是什么。 “就刚才那位身着红衣服的小娘子。” “噢,那位啊,好像是宁远侯家的小娘子。”车外的随从努力思考后回答道。 “宁远侯家的?”李鹤似乎想到了什么,长长的羽睫将眼中的情绪遮住,收起了心中那份不同寻常的心思。 “走吧。” 他冷声吩咐道。 伯爵府内宴宾区内。 赵明婧走进来的时候,自家祖母正在和余老夫人说着话,母亲也陪在一旁,她便没用贸然开口,而是踏着轻快的步子走过去在母亲旁边站定,然后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刚才的英勇事迹悄悄说与她听。 李氏对自家女儿今天的这番开了窍一般的表现也很出乎意料;“就该这样才对,往日你那莽撞的性子也确实该收一收了,今天做的就不错。” 赵明婧被夸得眼睛亮亮的,还不忘谦虚一番:“今天也多亏了钟翠拦了我一下。” 听闻,李氏的目光在她身后的钟翠身上停留了一瞬,心想不愧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原本还担心这小丫鬟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毕竟是从小照看笙丫头长大的,如今看来倒是个忠心可用的。 “你这丫头还算伶俐,回头去我屋里领赏。”李氏淡然道。 对于可用之人,她也从来不吝啬嘉奖。 赵明婧正还想说些什么,祖母那边也和余老夫人聊完了上一个话题,余老夫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两鬓霜□□神面貌却很好的老夫人,目光含笑着开口:“这是你们家的三丫头吧,好久没见,长得越发水灵了。” 被点到名的赵明婧只好上前,向长辈落落大方行了一礼,问了一声好。 刚才门口的那番动静不小,事情的经过早就已经有丫鬟悄悄禀告过余老夫人了,最后的结局也很出乎她的意料。她原先也是见过这孩子,但是当时跟在老姐妹身边的另一位丫头更为出色,倒是将赵明婧的光芒掩盖了过去,到显得她有些沉不住气,如今看来这孩子的性子也算得上沉稳。 她将眼前的少女上下打量了一番,一身红裙衬得那微圆的脸旁喜气盈盈,十分惹人怜爱,人年纪大了就喜欢看些水灵灵的小姑娘,余老夫人是越看越喜欢,心道不愧是自己老姐妹的孙女,这气质都比那些旁的高上几分。 忍不住又多夸了几句,夸得赵明婧一张小脸都微微泛红。听到自家孙女被如此夸奖,顾老太君自然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一室融洽。 到了开席的时候,本来以顾老太君的身份坐主位也是绰绰有余,但是她念及今天是余老夫人寿宴,再加上两人从未出阁起就是很要好的玩伴,顾老太君便主动坐在了她左边下首的位置。 妇人们一桌,这未出阁的小娘子们又是另外一桌。 赵明婧一偏头好巧不巧又是和那章家小娘子一桌,隔着几个人的位置,倒也不算太尴尬。她自顾自低头吃着自己的,旁的不来招惹,她也不会主动去惹别人。 席面是永安伯专门从京城最有名的醉仙楼请来的大厨掌勺,每一道菜都令人赞不绝口。再加上如今正是吃蟹的好时机,席面上的大闸蟹足足有两个巴掌那么大,其他的闺秀都担心剥蟹壳脏了手,赵明婧却是不管那么多,一口蟹肉一口蟹膏,再来上一口带着淡淡甜味的果酒,吃得不亦乐乎。 酒过三巡,大部分闺秀都放下了筷子,章含柳瞅着相隔几个位置的赵明婧还在吃个不停,刚想开口讽刺两句,突然想起刚刚伯爵府门口的那一幕,这赵家三小姐今日倒是变了个人似的,厉害了许多,竟能将她怼的哑口无言了。 章含柳生怕自己又会当众被怼,想了想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这时候,丫鬟们抬着一扇巨大的屏风放在了厅前,隔开了门口的视线。 赵明婧感觉周围的谈论声渐渐大了起来,这才从美食中抬起头来。原来是伯爵府中的公子哥打算现场来给余老夫人献上寿礼。 有屏风相隔,倒也并无什么大碍。余老夫人也想看看她的这些孙子们又要搞什么新花样,便笑着点头应允了。 按照顺序,最先上礼的是永安伯的大儿子。余老夫人信佛,他便准备了一套自己亲手抄写的佛经。足足有两大摞那么高,展开来看,字体遒劲,笔锋有力,每一行每一个字都不曾马虎,足可见其孝心诚意。 屏风后投出一个高大身影,只见那身影掀起衣袍,似乎是准备行跪拜之礼。 伴随影子的动作,一道清润的声音灌入了在座的耳朵里:“孙儿愿祝祖母长寿安康。” 余老夫人坐在主位上,满意地点点头:“快起来吧,这份礼物很好。” 其他宾客也都跟着附和称赞起来。 顾老太君将目光放在了屏风后的那道影子上,目光中透露出一丝赞赏。手抄佛经最是考验一个人的耐性,再加上见字如面,单从一个人的字里便可窥见一些这个人的品性,顾老太君观其字体俊逸内秀,字里行间沉稳有道,由此可见这永安伯的大郎今后绝非等闲之辈。 虽然隔着一层屏风不得相见,但是听说这永安伯家大郎相貌也是一等一的,而且年纪轻轻便得高官,前途无量。虽然作为夫婿来说这年纪大了点,但凭着这份孝心就能看出人品也不差,也算得上是绝佳的夫婿人选了。 众夫人心中已经开始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 永安伯的续弦张氏坐在余老夫人身旁,听着那些刺耳的赞美之声,手中帕子都快被揉烂了。 什么孝心!不过是一些穷酸玩意罢了,她看这李鹤八成是拿不出买名贵礼物的钱,这才整出这一套东西,怎么就值得被这般称赞!? 张氏心中忿忿不平的想着,脸色也沉了下来。 眼看着周围称赞的声音越来越多,她终是按捺不住上前道:“宗儿也给母亲您准备了一份大礼,这份寿礼可是他费了大的劲才拿到的呢!” 大家被她的话勾起了兴趣,纷纷转移了注意力。 等候多时的李宗也抓紧了这个机会,命人将寿礼抬了进去。 半人高的翡翠石像被抬上厅前,顿时引来不少惊呼。就连那些见多识广的贵妇也忍不住暗自咂舌。光是这高度就已经令人堪堪称奇,更别说整块翡翠材质都十分通透,浑然天成的石壁下仿佛有碧波划过,再加上精心的雕刻,面带慈悲的佛像栩栩如生的刻画在上面,整块翡翠估算下来的价格恐怕不会便宜。 “老夫人家二郎真是有心了,这怕是得好几万两才能买到吧?”一位身着靛蓝色裙裳的妇人看出了这尊翡翠的价格,语气羡慕地说。 一听说,这尊翡翠要几万两,大厅里顿时响起几道抽气声。一出手就是几万两的寿礼,看来这永安伯家二郎也很了不得。有这份阔绰,想必以后也会对自己的妻子很好吧? 在座的夫人们原本偏向永安伯大郎的心,不知不觉又偏向了二郎。 看着周围人惊艳的目光,张氏得意的勾起嘴角。她娘家是有名的富豪,当初她嫁进伯爵府,光是陪嫁就给了千亩的良田还有十几间铺子,这点银子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她心中暗自得意,有这尊翡翠大佛在,那小子的佛经算什么东西! 余老夫人自然也是很喜欢这份寿礼,旁人惊艳的目光也让她很是受用,笑得合不拢嘴道。“好好好,祖母没白疼你,今日你有心了。” 余老夫人当即将自己的手镯褪了下来,让身旁的丫鬟递了过去。 “这个手镯赏给你,就留给你的未来的媳妇吧。” 看见这一幕的顾老太君微愣,别人可能不知道那手镯的含义,可她作为多年的好友自然清楚,那手镯可是余老夫人的母亲传给她的! 被当众夸奖又得了赏的李宗自然也红光满面,又上前说了一番贺词,这才退下。 顾老太君还想多问些什么,但碍于周围人多口杂,她便暂时忍耐了下来,一直等到散了席,夫人和小娘子们都去了院子里赏花看戏,她这才开口。 “老姐姐,那可是你平时最珍爱的手镯,你就这样舍得给出去了?” 余老夫人笑眯眯道:“我老了,那些个首饰也戴不住了,不如给了他们。” “那为何是给你这二孙子?莫非他身上有什么过人之处?” 顾老太君想的更远一些,永安伯的爵位还未曾正式传给嫡子,莫非这其中还会有什么变动? 余老夫人倒是一愣,显然是没想到自己这位老朋友会问这个问题,随即倒是笑开了:“那倒没有,这孩子从小就不是个拔尖儿的,更是比不上他那哥哥,只是他从小在我跟前长大,性子又是个单纯的,我便偏疼了一些。” 虽然都是孙子,但是论亲疏远近来说,其实余老夫人还是更喜欢李宗,这孩子嘴甜,又不像李鹤那样公事缠身,陪在她身边的时间也更多一些。 顾老太君了然的点点头,说的好听一些是不拔尖,说的难听一些那就是中庸无能。但他又是幸运的,能有伯爵府的老夫人庇佑,又是家中的嫡次子,这辈子他只要不闯什么祸,便有享不完的富贵。 听她这么一说,顾老太君心中便有了计较。 散了席,妇人们聚在一起听戏折子,少女们则四散在院子里赏花扑蝶。 娇俏的小娘子们穿着华丽的衣裳,穿梭在花丛中,粉的、黄的、蓝的,令人目不暇接。单看确实令人赏心悦目,只是数量一多起来就让人眼花缭乱,到是分不出哪个更出彩了。 赵明婧席上吃的有些多了,此刻正坐在廊下喝着花茶消食,观着院内的鸟语花香,听着丝竹声声灌耳,倒也惬意。 她眯起眼,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下一瞬偏巧就有那不长眼的打破这份宁静。 赵明婧感觉有些口渴,刚端起茶盏就感觉手肘处被人撞了一下,手下一抖,顷刻茶水便撒了一裙子。 第94章 还好茶水已经凉了下来,并不是很烫,不然被这么一泼非得烫下一层皮来。只是今天这身衣裙的吸水效果极好,被茶水浸湿后立马湿哒哒的贴在了肌肤上,勾出少女的曲线,令赵明婧不舒服的蹙起了眉。 “哎呀,不好意思啊,刚刚没站稳不小心撞到你了。” 赵明婧抬眼瞧着面前装模作样道歉的少女,粉唇紧紧的抿了起来。 道歉这人赵明婧认识,她是温家的四娘子,父亲与章侍郎是同僚,她平时与那章家小娘子也有来往,是那章家小娘子的好友之一。赵明婧再将视线扫过一旁看热闹的章含柳,心下便明白了三分,这是来替好朋友出头来了? 赵明婧没说话,而是突地站了起来,走向一旁放置了笔墨纸砚用来作画的桌前。 温莹莹见她突然站了起来,下意识的退后一小步,还以为她要动手打人了,却没想到赵明婧根本没有理会她,而是径直走向桌前。 温莹莹微微松了一口气,章含柳还说她变了,如今看来还不是那样,没有赵明笙在她身边帮她挡着,赵明婧还不是任她们欺负。 正当温莹莹准备抬脚离开的时候,写完了东西的少女直起身子,一抬手拦下了她。 “温娘子不会是打算弄脏了我的裙子就跑吧?”赵明婧盯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 这时候在一旁看热闹的章含柳走了出来,帮忙说道:“赵妹妹你想多了,莹莹不是那种人,她会负责的。”章含柳轻轻扯了扯温莹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做的太过了。 然后又冲赵明婧一笑:“莹莹她也不是故意的,赵妹妹你人这么善良,一定不会为难她的对不对?” 赵明婧轻笑一声,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就差搭个戏台子就可以开唱了。 一个白莲,一个绿茶,也是绝配! “不就是弄脏了你的裙子吗?回头洗干净了送你回府上。”温莹莹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毫不在意的说道。 “温娘子见识少,可能不知道,我这身料子见不得水,碰到水就废了,到时不用麻烦温娘子给我洗衣服了。” 温莹莹瞪大了眼睛,谁要给她洗衣服了?他的意思是让府里的下人,洗好之后再送给她,怎么被赵明婧说的好像就要亲手给她洗衣服似的。 不过目前重点不是这个。 温莹莹摸了摸自己荷包中的银子,咬牙道:“行,不能洗,我赔给你不就行了。” 目的达成的赵明婧唇角微勾,举起手中的纸张欢快道:“好啊,那就麻烦温娘子在这字据上签个字吧。” 温莹莹不情不愿的接过赵明婧递来的纸张,随意的扫了两眼内容,这纸上无非是说:乙今日不小心毁了甲的裙子,约定于三日内赔偿给甲一条一摸一样的裙子,或者直接赔偿银子。 温莹莹在心中嗤笑一声,就一条破裙子而已,能贵到哪里去?写得这样煞有其事,难不成还怕她不赔? 可当她看到纸上书写的价格,顿时傻眼儿了。 一千两纹银? “不可能!这件衣服怎么可能值一千两!”她一时间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尖尖的嗓子叫嚷出来。 还没等赵明婧解释一番,却是有人替她开口了。 “温娘子你这可就错怪赵家小娘子了。” 一位气质如兰的少女从看热闹的人群中走了出来。 赵明婧看到她的时候眼中一愣,说话的是大理寺翟家的女儿,平日里与赵明笙关系还不错,没想到她今日会帮自己说话。 翟秀家里的祖上是配享太庙的人物,从小便受到熏陶,见识自然不低,她一眼就看出赵明婧身上料子的不凡。 翟秀抿嘴一笑,温温柔柔道:“温娘子一家才来京城不久,对这些名贵的衣料没有涉猎也很正常,赵家小娘子身上的料子是西域特产,满京也不过三匹而已,其中一匹如今就穿在她的身上。” “还有这做工”翟秀轻轻牵起赵明婧的袖摆抖落开来,柔声说:“这云线和边角是用金线缝制的吧?还有这线脚,密而不错,不见一针一眼,到像是芸娘的手艺。” 芸娘是御衣坊的绣娘,一手绣工就是宫里的绣娘也比不上,请她出一次手至少得五百两银子起,而且并不是有钱就行,还得要排队。 听到这里周围的小娘子们纷份露出了艳羡的目光。 “是那个料子吧,好像是叫玉岫纱对吧。好像是来自西域的那个传说,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 “哎?这么厉害的吗?” “居然是芸娘的手艺,怪不得这么好看呢!” “我也在芸娘那里排了号,估计得明年才能拿到了呜呜呜呜。” 周围小娘子的窃窃私语落入温莹莹的耳朵里却好像是对她的嘲讽。明明翟秀也没说她什么,温莹莹却感觉自己像个刚进城什么都不知道的土包子一样,顿时涨红了脸,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所以说,赵家小娘子让只让你赔一千两银子真的不算多。” 温莹莹哑口无言。 她将目光盯在了第二个解决办法上,是不是自己赔一条一模一样的裙子给她就可以了? 但是很快,这个想法就被她自己给否决了。 一共就三匹的料子,她去哪里找另外两匹呢?就算自己能弄到玉岫纱,除了要准备金线、银线那些,还要请御衣坊的芸娘亲自缝制,这一通的花费下来恐怕一千两都打不住。 温莹莹脚下一软,这回是真的站不住了,要不是一旁的章含柳扶住了她,她可就真得一屁股坐了下去。 她每个月有二十两的月钱,可也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主,根本存不住银子,现在哪里拿的出一千两。 凭她每个月二十两的月钱,怎么可能拿得出一千两。家里母亲倒是拿得出来,但如果让母亲和父亲知道,他是为了这事儿赔了一千两出去,等回家还不得打断她的腿。 温莹莹求救似的目光落在章含柳的脸上。 “含柳” 她刚开口了两个字儿,原本搀扶着他的人就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脩地抽出了手,甚至还后退了一小步,仿佛要与她撇开关系。 看着自己‘闺中密友’这迅速的动作,温莹莹感觉自己跟吞了苍蝇似的,胸口的闷气憋得她几乎喘不过来气儿。 温莹莹突然回想起来,要不是章含柳一个劲儿的在她耳边说,赵明婧今日如何如何欺负她了,她又怎么会一时冲动来找赵明婧的麻烦呢? 现在倒好,她倒是退一步仿佛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似的,温莹莹心里拔凉拔凉的,她算是看透了这个人。 “好,赔就赔!” 温莹莹气的连毛笔都不用了,直接用朱砂盖上了自己的指印。 赵明婧轻轻吹干了字据上面的印泥,转头交给钟翠将让她收好。 “还请温娘子尽快将银子送到我府上来。”赵明婧回头看了一眼温莹莹笑着说:“另外好心提醒温娘子一句,有病就早点去治,晚了可能就治不好了。” 这一下可算是点着了火药桶,温莹莹气急败坏道:“我哪里有病!” “四肢无力,好好的走在路上都能撞到别人身上,这可不就是肌无力吗?” 说完这一句,赵明婧不再理会温莹莹的暴跳如雷,披上钟翠递过来的披风,转身离开了这里。 得快点换掉这身湿衣服才行啊,虽然天气炎热,但湿湿的贴在身上总归不太舒服。 温莹莹想要再追上去问个明白,却被脚下凸起的砖块绊倒,她惊呼一声,而后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精心准备的裙子都在地上划破了。 温莹莹狼狈的坐在地上,却丝毫没有人同情她。因为这都是她自找的,这可没有人撞她,是她自己没站稳才跌倒在地上,还真是应了赵明婧的那番话,四肢无力! 经此一事,温莹莹的形象算是全毁了。 等到看戏的人群散去,章含柳这才又回到了温莹莹的身边,想要搀扶她,却被温莹莹一把推开。 “不用你在这假好心!” 经过这件事,她算是看清章含柳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温莹莹推开了她的手,自己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了。 郎君们游玩的地方,与小娘子们仅隔了一道人工湖,少男少女们隔岸相对。和那边还相对矜持的小娘子来说,小郎君这边就显得热闹多了。 喝酒吟诗作赋,肆意欢畅好不自在。 一个身穿绛紫色衣服的男人被拥簇在人群中心,就连李宗都小心翼翼地陪在一边,不经让人好奇,这紫衣服究竟是什么来历。 紫衣男子似乎是有什么烦心事,只见他一杯接着一杯,一壶酒很快就被他喝见了底。但他还不觉得不够,又新拿了一壶过来,继续喝着闷酒。 让一旁的李宗看的胆战心惊,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齐世子近来可有什么烦心事?” 齐尚不说话,只瞪了他一眼,李宗就知道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连忙闭上了嘴巴。 齐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中的烦闷却怎么也赶不走,所谓借酒消愁愁更愁。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父王的心情好像不太好,看什么都不顺眼,回到家便拿他撒火,连带着他都被臭骂了好几顿。 就这样一连喝了好几杯后,酒的后劲开始上头,齐尚感觉自己的脸开始烧了起来,头也有些昏沉。 观察到这一幕的李宗讨好的问:“齐世子,这酒后劲不小,您若是醉了的话要不要去后院歇息一下?” 齐尚本想直接回谨王府的,但是一想到回去又要面对父亲的斥责,他便应了下来。 “也好。” 听见齐尚答应了,李宗连忙上前准备扶他过去,却被一手挥开。 “不用你扶我!”齐尚强撑着摇晃的身躯说,“找个小厮给我带路就行。” 李宗赔笑着应下,指挥着身后的小厮:“还不快带世子去偏殿休息。” 等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尊大佛,李宗这才有空坐下来擦了擦头上的虚汗。 平时和他玩在一块的公子哥凑了过来,想要打探一些消息。 “齐世子这是怎么了?”他问道。 李宗给自己也到了一杯酒一口灌下,然后才没好气道:“谁知道呢!” 说完之后他也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冲,回过神来招呼起身边的朋友,“来来来,喝酒,喝酒。” ———————————— 逃出候府的赵明珠凭借着上辈子的记忆一路走到永安伯府上,趁着今天人多混杂,她又一身丫鬟服饰,很容易便从伯爵府的角门溜了进去。 她本就是想借这次机会,与谨王世子搭上话,好摆脱在侯府的困境,没想到刚走到花园就迎面撞见一位小厮,身后还跟着一位紫衣男子。 赵明珠定睛一看,那位紫衣男子不就是谨王世子吗! 她正想要如何才能避开这位小厮,与谨王搭上话,就瞧那小厮见她仿佛遇见救星一般,直直迎了上来。 这位小厮走到半路上的时候,突然就感觉腹痛难忍,怕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他急着去茅房解决,便随口叫住了迎面而来的一个丫鬟。 他压低声音,小声地跟这个看上去有些面生的丫鬟说:“好姐姐,我这突然腹痛难忍,就麻烦您带这位客人去偏殿休息吧。” 赵明珠正想和谨王世子找机会接触呢,没想到瞌睡了刚好有人来送枕头,她努力压抑住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点头答应下来。 “行,你去吧,这位客人我带他去。” 看着小厮离去的背影,赵明珠转过身,迫不及待的想要和谨王世子说些什么,却发现他竟然一身酒气,一双眼睛红的吓人,显然醉的不轻。 “世子?” 赵明珠轻轻唤了一声。 一路走来,酒气加上醉意,齐尚觉得身上越来越难受,他现在头昏脑胀的只想好好发泄一番。 这个时候,眼前突然出现的小丫鬟无异于是羊入虎口。 他一把扯过面前的丫鬟,将她压在了旁边的假山石壁上,不由分说便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赵明珠被一把扯过去的时候还是懵的,她的背部狠狠的砸在假山上,痛得她惊呼出来。还没缓过劲,就感觉面前的男人开始撕扯起她的衣服。 面对男人突如其来的兽性大发,赵明珠有那么一瞬间害怕极了,她刚想开口呼救,脑海里却一闪而过上辈子的事情。 上辈子她在伯爵府磋磨了一辈子,活不过三十二岁便早早去了。她一辈子都在那方寸小院中围绕着一个男人转,其他的事她一概不知,所以尽管重生了,她对很多事依旧不是很清楚。 不过她临死前,有一件轰动京城的大事,连她这种足不出户的妇人也有所耳闻。 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谨王带兵谋反了! 经过一天一夜的厮杀,谨王成功坐上了皇位。而他的儿子,齐尚,齐世子则被封为了太子。等他百年之后,齐尚就是下一任的皇帝! 做了齐世子的女人,她就是未来的太子妃!甚至是未来的皇后! 巨大的诱惑摆在赵明珠的面前,她怎么能不心动? 渐渐的,赵明珠放弃了抵抗,与男人厮混做一团,衣服凌乱了一地。 ———————————— 赵明婧随着钟翠来到府中提供给小娘子们换衣服的偏店,走到半路,钟翠忽然发现自己少拿了一条腰带,只好返回马车上去拿。 “小娘子,腰带被奴婢不小心落在马车上了,您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尽头右拐,就是女子的更衣室了,您先在那儿等奴婢,奴婢去去就回。” 赵明婧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好,我知道了,你快去快回吧。” 钟翠离开后,赵明婧顺着这条路继续往下走,快走到分叉路口的时候,忽然听到左边的路上传来一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似乎是女子的声音。 虽然知道那边是男子休息的偏殿,但赵明婧还是本着好奇的心态悄悄靠近了一些。 绕过一丛高大的灌木,赵明婧就看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被一个身着紫色衣服的男人压在假山上,光天化日之下就开始亲亲抱抱起来。 那女子的脸被遮住了,叫人看不真切。赵明婧倒是看清了那个男子的脸,竟然是那谨王世子! 赵明婧惊得瞪圆了眼睛。 真该叫那些爱慕谨王世子的闺秀过来好好看看,他们口中那个温润有礼,风度翩翩的君子,究竟是个怎样的衣冠禽兽! 居然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在别人的府邸上,就开始行这种不轨之事! 不知道为什么,赵明婧看那丫鬟的衣着竟有一丝熟悉之感,正当她还想再好好看清楚一些的时候,一只大手从背后覆上了她的眼睛。 “小丫头还是少看这些为好。” 第95章 就在那两人即将衣衫尽褪的时候,一双大手从身后覆盖住了赵明婧的双眼。 被蒙住双眼的那一刻,赵明婧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可怕的场景,她会被杀人灭口吗?一想到这里,她害怕的浑身都僵住了。 还没等她再往深里想,耳边就传来了一句,略带熟悉的声音。 “小丫头还是少看这些为好。” 男子低沉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似乎并没有恶意。 感觉对方并没有恶意,赵明婧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 这个声音她记得! 不久之前她才刚刚听过,如果没记错的话,蒙住自己眼睛的这人应该就是永安伯的大郎。 “李鹤?”赵明婧猜测着开口。 没想到面前的少女,会这么精准的喊出他的名字。李鹤稍稍愣了一下,唇角微勾,轻轻应了一声。 “嗯,是我。” 依旧温润的男声,带着点连本人都没察觉的愉悦。 为了遮住少女的眼睛,他的手掌必然少不了与少女眼周的肌肤接触。她的眼睛似乎因为不太适应黑暗,轻眨了几下,长长的羽睫像是一把小刷子,在他掌心轻挠。 也许是被吓到了,原本明媚活泼的小辣椒,如今乖顺的像只小绵羊。 由于少女有些紧张,黑暗中的眼睛眨动的更为频繁,李鹤感受着掌心被羽毛划过带来的痒意,不知为何,*他的心脏也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起来。 他不明白,明明被挠的是掌心,为何自己的心也跟着痒了起来。掌下所触的肌肤也像是火热的银碳,炙烫着他的手掌。 尽管挡住了视线,但却阻挡不住耳边传来淫言乱语,李鹤现在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再多生出来一双手,将少女的耳朵也捂上。 从背后看去,少女莹润白皙细颈也渐渐染上了点点绯红,连接着的耳根也被浸染,透着淡粉色的耳廓看上去有点可爱过头了。 无形中,仿佛有一道诱人的气息,无时无刻的吸引着他。 李鹤不敢再看下去。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李鹤不得不把目光放在了假山那对狗男女的身上。 看着散落一地的衣服,李鹤有些厌恶的皱起了眉。这种随时随地发情的男人,和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畜生有何区别。 同时心他的里又有那么一丝庆幸,还好自己来的足够及时,身前的少女还没有看到如此不堪入目的一幕。 李鹤不去看那两具纠缠在一起的身影,而是盯着他们身下的那堆衣服,那堆紫色衣服的主人他知道,是谨王世子,但看到另外一堆像是丫鬟服饰的衣服,李鹤的眉头更深了几分。 在他的印象和记忆中,伯爵府内从来没有如此样式的丫鬟服饰。 所以他可以断定,这个女人并不是伯爵府内的丫鬟。 李鹤刚才看到了,女子一开始似乎也有所抵抗。他正准备站出去阻止,就发现那女子放弃了抵抗,甚至改为了迎合。见状,李鹤踏出去的步伐收了回来,这种事情如果双方你情我愿,他又何必要冒着风险去阻止。 就是不知道那女子究竟是何目的。 还不等他继续深究,假山后的那两个人就转移了战地,看样子是往偏殿的方向去了。 李鹤悄悄松了一口气,移开了覆在少女眼上的手掌。 视线突然恢复清明的赵明婧下意识的朝假山那边看去,她想再确认一下,为何会觉得那个丫鬟有熟悉感? 结果一睁眼,假山那边早已人去楼空,什么都没有了,赵明婧有些失望的回过头。 身后穿着藏青金锦青衣衫的男子,正一脸古怪的看着她。 “还想看?” 赵明婧迷蒙的睁大了眼睛,等到她反应过来李鹤在说什么的时候,整个耳根都红透了。 “不是的,我” 她急急忙忙地摆手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样解释。 李鹤要年长他们几岁,赵明婧还是小豆丁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进书院念书了,所以并不曾在一起玩耍过,赵明婧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长什么样子。 一身青衫的他,如挺拔的松竹,矗立在这园内,沉稳内敛的脸上挂着温润的笑意,给人感觉就像是那邻家大哥哥一般。 赵明婧在那双如墨漆过一般的眼眸注视下,突然就有些心跳加速,连带着脸也红了起来。 少女慌乱的样子,在李鹤看来也异常的可爱,就像是一只在山林间找不到归家路途的小鹿,单纯又迷茫。 眼看着少女的脸颊越来越红。 李鹤轻笑一声,决定不逗她了。 “供女子休息的偏殿在右边,你是不是不小心走叉了?”无论是面貌还是语气都温润如玉的男子,很绅士的说道:“顺着这条路往回走,第一个岔路口的正对的那一边,便是正确的路了。” 明明是偷看被抓到了,李鹤却主动递了个台阶让她下,应该是不想她太尴尬。 赵明婧原本紧张的心情,稍稍的放松下来。 这大概是个好人? 看着面前这俊朗的脸庞,赵明婧松了一口气,顺着他给的台阶说道:“原来是在右边啊,多谢李公子指点。今天的事,还请公子帮我保密。” 见他点头,赵明婧脸上这才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这个时候,她隐隐约约听到钟翠呼唤的声音,大概是去了偏殿,结果发现她不在,所以出来找她了吧。 “我的丫鬟在唤我了,那我就先过” 赵明婧挥手与李鹤告别,却发现男子突然上前了一步,头顶似乎被轻拍了一下,她顿时僵在了原地。 “头发上沾到叶子了。” 李鹤坦然的摊开手掌,掌心处停留了一枚翠绿的叶子。 李鹤将从她发间取下来的叶子,展示在她眼前。 赵明婧回过神来冲他感激一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沾到的,也许是刚才躲在高大灌木丛边上的时候弄上的吧。 “谢谢你啦,那我就先走啦!”赵明婧笑着冲他挥挥手,提起裙摆一路小跑着奔向了钟翠。 直到少女的身影离开在他的视线中,李鹤这才收回了目光,扔掉了手中的叶子。 其实并没有沾上什么叶子,他只不过突然忍不住想去揉一揉少女的发髻,伸出手的那一刻他就后悔有些唐突,为了不吓到她,李鹤只好装出一副帮她取叶子的模样。 李鹤在心底告诫自己,只许放纵这么一次。别人家好好的姑娘,什么样的好人家配不上,不能因为自己的这份私情让她淌进这伯爵府的深水中。 而他随手揪来的可怜叶子,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轻飘飘的落在他脚边,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李鹤盯着脚边的叶子沉思了许久,最后还是选择抬脚离去。 那边钟翠还在一边喊着三娘子,一边着急的寻找着。 好在周围除了赵明婧,并没有什么人听到她的呼喊。 “钟翠,我在这里。” 趁着还没招来其他人,赵明婧连忙跑了过去,轻唤了一声钟翠,装作一副不小心迷路的样子,“这边路旁的景色都一模一样,一不小心我就走叉了。” 看见平安回来的赵明婧,钟翠那颗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脏总算是放了下来。刚刚她拿上腰带回到偏殿,结果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可把她吓坏了。 还好只是不小心迷路了,万一三娘子出了什么事,她这条小命够不够赔的! 钟翠庆幸之余有些后怕,她连忙认错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应该留您一个人走,回去之后奴婢会去领罚。” 钟翠想到自己刚到三娘子身边侍奉的时候,因为一些小事便被罚了三个月的月钱。这次犯下这么大的错,还不知道要受到什么惩罚,只希望三娘子看在她主动认罚的份上能高抬贵手 “领什么罚,是我自己不小心迷路的与你何干。” 钟翠惊讶的抬头,面前的少女微抿着唇,眉眼格外的认真。 “因为你之前是笙丫头身边的丫鬟,我不确定你是否会真心想要跟在我身边,所以对你严厉了一些,甚至故意刁难你。”赵明婧有些好意思的捏了捏手指,“经过今天的事情以后,我发现你确实是个忠心的,之前的那些事是我做的不对。” “可以原谅我嘛?”少女偏了偏头,冲她璀然一笑。 钟翠呆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面前的少女和她影响中的三娘子好像有些不一样。 就变可爱了许多? 钟翠愣愣地点了点头。 赵明婧心情大好地提起裙摆欢快道:“好了好了,我们快去换衣服吧,这一身湿衣服穿的我可难受死了。” ———————————— 室内充斥着情愫的味道,和从香炉中升起的味道混杂在一起香腻又古怪,令人忍不住皱眉。 带着醉意的男人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是什么,赵明珠都没等到雨露滋润,便像那雨打浮萍一般沉浮在男人带来的祌丌下,尽管上辈子已经经历过一次,可此时的她还是忍不住抓紧了身下的锦被。她闷哼一声,努力不让口中的痛呼声溢出,随之而来的痛苦是上辈子的好几倍,而她还得不得不忍着痛苦去迎合。 赵明珠承受着身体上的痛苦,头脑中却异常清醒也坚定的认为,现在的痛苦只是一时的,和今后能够母仪天下相比,现在这点痛苦根本不算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完事后头一倒便沉沉的睡去,赵明珠忍着身下的疼痛裹着锦被,从榻上坐了起来,这一动才发现后背也火辣辣的疼,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刚刚背靠假山的时候被磨破了。 她没想到,这谨王世子在这种事情上竟会如此的粗鲁,和上辈子相比,这辈子的初次体验可以说是差极了。 赵明珠忍着来自身体的疼痛,环视了周围一圈。这里应该是李家给客人提供用于更衣和休息的偏殿,时刻都有人会进来。而自己除了这一身锦被,就只有来时穿的那套丫鬟服了,如今那套衣服已经被蹂躏的和破布一般,还沾满了尘土,看着就让人恶心。 尽管内心十分嫌弃,可眼下也没有别的衣服可以蔽体。赵明珠只好忍着难受,将地上的衣服穿了起来。 刚穿好衣服,塌上的男人似乎因为睡得不舒服,翻了个身,醒了,对上她的目光后微微一愣。 赵明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男人不耐烦的道:“你怎么还没走?” 她顿时愣在在原地。 齐尚酒还没醒,还以为是在花楼睡了个花娘。瞅见陌生的室内景色,这才发觉有些不太对劲。这个时候他的酒意也稍微醒了一些,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渐渐回忆了起来。 他想起来了,自己并不是在什么花楼,那刚刚和他一番云雨的自然也不是什么花娘。看她那身衣服,大概是这府上的丫鬟。 想到这里齐尚不以为意的走下塌来,拾起他的衣服,将衣服上悬挂的玉佩扯了下来,扔给了那个丫鬟。 “这个玉佩给你,大概能值个几百两银子,拿上走人吧。” 冰冷的语气砸得赵明珠几乎喘不过来气。 “世子,是我啊,您不记得我了吗!?” 她原以为齐尚是认出了她,才同做这些事,如今看来,只是把她当作了一个小丫鬟?一想到这个可能,赵明珠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一小步。 不,不可能,齐世子可能只是和她开了个小玩笑。 不愿意接受这个真相的她又不死心地问了一遍,“我们上次春日宴还见过的,你再看看我的脸,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果然,谨王世子一脸冷漠的看着她:“我怎么会记得一个丫鬟。” 赵明珠跌坐在地上。 对方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让她明白,原来齐世子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她了。 赵明珠不明白,明明他们上次的春日宴才见过的啊,当时他还夸赞了自己头上的那套红宝石头面好看,怎么转眼间连她长什么样都忘了呢? 赵明珠原以为齐世子是喜欢她,才情难自控做出这样的事来,结果到头来他居然连她是谁都没有认出来!那她这样抛弃自尊抛弃廉耻,做出这等不知羞耻的事是为了什么呢? 赵明珠迷茫了。 那边齐尚已经穿戴好了衣服,准备一走了之。 “等一下。” “不够?” 齐尚又从拇指上取下一个玉扳指丢了过去。 赵明珠看着滚落在自己面前的玉扳指,像是被刺激到最脆弱的那个点。她尖声:“我并不是伯爵府上的丫鬟,我是平远侯家的六娘子!” 齐尚停下准备出门的脚步,脸色蓦然为之一变。 “你是平远侯家六娘子” 他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女人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开始有些慌乱。他开始回想着自己以前是否见过这个女人,一番努力后还真的让他想起来了。 他确实见过这个女人。 上次春日宴的时候,各家的小姐都庸脂俗粉穿金戴银,唯有这个女人穿戴的红宝石头面还算特别,齐尚一时兴起,便同她多说了两句。 想到这里,齐尚的面色更黑了一些。 睡了一个别人府上的丫鬟,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但若是一个世家小姐,这问题可就大了,就算他身份高贵,也很难将这件事情压下去。 齐尚一脸厌恶:“你算计我?” “我不是,我没有!” 赵明珠有一瞬间委屈极了,自己什么都没做,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这个男人怎么提了裤子就翻脸不认人,还反过来说自己算计他! 齐尚不信。 他觉得赵明珠设计此事很有可能是为了要挟他,让他不得不娶她为妻。 自己的父亲,谨王在暗地里筹划什么,他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自己未来的妻子必定是要娶一个能助他成大事者,他绝对不可能娶一个徒有名而无权的侯爵之女,况且她的父亲并不会袭爵,所以她更是连侯爵之女都算不上。 若是让父亲知道他犯下这等糊涂事,定会打断他的腿,家中那些庶子又指不定会怎么笑话他! 想到这里,齐尚的眼神中涌出强烈的杀意。只要把这个女人杀了,再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便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 齐尚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 赵明珠看着眼前步步紧逼的男人,一种危机感令她不寒而栗,她跌跌撞撞的向门口跑去。 “救” 刚想呼救却被一双大手狠狠地拽了回来,下一秒便掐上了她那纤细的颈脖。强烈的窒息感从颈部蔓延至大脑,她的眼角浸出泪水,这回她是真的后悔了。 不,自己好不容易重生一回,不能就这样死了! 强烈的求生欲令赵明珠挣扎着开口: “我我知道皇上皇上的秘密!” 第96章 求生的本能让赵明珠努力的开口。 “别别杀我我知道皇上皇上的秘密!” 虽然声音有点小,但是这句话还是管用的。 赵明珠感觉放在自己喉间的力度渐渐松懈了下来。虽然没有完全放开,但也够她喘息些空气了。 “皇帝的秘密?”齐尚微微松开了些手指,“说来听听。” 赵明珠缓了几口气,这才将自己知道的这个秘密说了出来。 “皇帝他有隐疾” “什么隐疾,我怎么没听说过?” 齐尚微微挑眉,皇帝正值青年,每日上朝大臣们都看着呢,要是有什么隐疾早被发现了。加上皇帝每日夜里回到勤政殿批改奏章也从不落下,身体健康的很。他不相信会有什么隐疾能藏得这么严实。 赵明珠言之凿凿:“皇帝他无法使妃嫔有孕。” 上辈子,京城内私下一直有传言,皇帝患有隐疾,尽管大家一开始都不相信,但是事实就是,直到谨王逼宫前,这十多年的时间里,皇宫内都没有任何一位皇子或者诞生。 若是说问题出在后宫嫔妃的身上,那总不能一个都怀不上吧? 尽管大家都不相信,但也不得不承认,问题可能出在皇帝的身上! 民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文武百官也开始在朝堂上对此事颇有争议。上辈子的谨王便是借着这股东风,举兵逼宫,一举成功拿下皇城。百姓无法信服于一个无法延嗣血脉的皇帝,这也是谨王成功的一大原因。 齐尚被这句话惊到了,他没想到面前这个女子会有这么大的胆量,敢去非议一国之君。但是赵明珠一副笃定的模样又把他给唬住了。 “你、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 齐尚揣测着她话里的真假。 皇帝目前并无任何子嗣也是事实,之前他们一直以为是皇帝太年轻的缘故,又或是皇帝与皇后康丽情深,皇帝想指望皇后能第一个诞下皇子,奈何皇后肚子不争气。 皇帝还年轻,子嗣这件事虽然相比正常人来说有些晚,但也并没有到火烧眉毛的年纪,再加上帝后感情之深,谁都不想因此事触皇帝的霉头,所以朝堂之上无人敢提及此事。 但如果问题出在皇帝身上呢? 若真如这女人所说,皇帝真的无法延嗣,一年两年还好,时间久了,齐尚不相信那些大臣不起疑心。到时候他再站出去揭穿这件事,这天下岂不就是他齐家的囊中之物! 想通之后,齐尚忍不住仰天大笑:“真是天助我也!” 笑完过后,他才想起来地上还有个女人。 赵明珠看着齐尚伸来的手,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生怕下一秒又会暴力相向。 还好这次,他的动作异常轻柔,把赵明珠从地上扶了起来。 “六娘子是吧?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一改之前的凶残,好像又恢复到了别人口中那个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君子形象。 但是见识过他刚才那一面的赵明珠,又怎么会被他这副假象所骗。可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择,谁也怨不了,赵明珠咽下口中的苦涩。 “我叫赵明珠。” 齐尚换了一副面孔,开启了柔情攻势。俊俏的脸庞,配上华贵的衣裳,到有那么几分翩翩公子的模样。如果赵明珠不是刚刚见到了他的另一面,恐怕也会被这副模样所蒙骗过去。 “赵明珠,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秘密?” 赵明珠并没有对他全盘拖出,重生是她最大的底牌。 “这我不能告诉你,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绝不只有这一个秘密,我不仅知道皇帝的秘密,我还知道你的父王谨王他觊觎皇位!” 到了如今地步,赵明珠只能放手一搏了。果然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对面男人的眼神又危险了起来。 她赶在男人起杀心之前开口道:“我能帮你们!我还知道很多其他的事!” 上辈子没有她帮忙,谨王最后还是坐上了皇位,这辈子有她的帮忙,也许用不了那么久,不出五年便可以坐上那个位子! 齐尚被她的话震慑住了,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信她。 “赵明珠,如果你所言属实,本世子一定不会亏待你的。”他话音一转语气中带着威胁,“但如果你骗了我,你该知道后果是什么。” “我说的自然都是真的!”赵明珠激动道。 尽管齐尚心里也有了一些猜测,但他还没有完全的相信赵明珠所说的话。 “还未经查实,也不能光听你说是真的,那就是真的对吧?这样吧,你先随我回府,要是你说的是真的,我定会让父王和母妃给你一个名分。” 赵明珠露出一丝欣喜,只要跟齐尚回了王府,日后再有了名分,那她离母仪天下就不远了! 兜兜转转,她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 “好,我跟你走。” ———————————— 伯爵府的宴会一直持续到了下午,顾老太君她们刚一进家门,等候多时的李婆子便慌慌张张地迎了上来。 “老夫人,大事不好了!” 顾老太君认出这人是她派去祠堂看管赵明珠的婆子,顿时心下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出什么事了,你这么急急忙忙的?”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李婆子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奴婢一直守在祠堂外边,感觉一向吵闹的祠堂今天突然没了动静,便进去看了一眼,没想到、没想到六娘子” “六娘子怎么了,你倒是说啊?”顾老太君心急道。 李婆子一咬牙道:“六娘子把给她送饭的丫鬟打晕后,换上她的衣服跑了!” “什么!” 顾老太君只觉得气血翻涌,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老夫人这么一倒,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老夫人身边的妈妈正好回家探亲了,其余的丫鬟婆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快去喊太医!” 还是一旁的二夫人挑起了大梁,她一边派人将老夫人安置回院子,一边又冲管事的婆子吩咐。 “六娘子不见了的这件事不准对外宣扬,一切等老夫人醒了之后再说。” 若是让外面的人知道,平远侯家出了一个外逃的娘子,那家里的其他小娘子也不要想着嫁人了! 在人回来之前,这件事一定要牢牢地捂住才行! 梁氏是踏进老夫人的院子,才知道自己女儿不见了这件事。她呆愣了一瞬,回过神来立马哭天喊地。 “我可怜的女儿啊!这才刚回来,怎么又不见了呢!那些丫鬟婆子都死了不成,看个人都看不好!” 二夫人这会儿正忙的一个头两个大,自然也没工夫和她演什么妯娌情深,冷冷道: “有个丫鬟确实差点因为她死了。”二夫人毫不客气道,“后脑勺那么大一个血窟窿,差那么一点儿命就没了,你家姑娘可真是厉害啊!” 梁氏哭号的声音立马小了下去。 这个时候太医院的太医也匆匆赶来。 梁氏这才想起来,府里的下人说老夫人晕倒了。她后知后觉自己作为儿媳妇是该关心一下,连忙问道:“母亲怎么了?没事儿吧?” “还不是被你的好女儿气的!” 说完这句话,二夫人不愿再理她,将太医迎进内屋后,自己也跟着走了进去。 屋内,顾老太君一脸苍白的躺在床上。 她的两个儿子,赵家的大郎和二郎,听闻消息后,也从匆匆从外面赶了回来守在床边。 太医诊完脉之后,两人便急忙围了上去。 “太医我母亲怎么样?” 老太医的面色有些凝重,对着赵家大郎和二郎道: “你家老夫人这是气血攻心,血气上涌所致。” 兄弟二人对医术也不是很懂,太医的话他们更是听得云里雾里。 “那究竟是严不严重?能治好吗?” “多久能醒啊?” 老太医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以老夫人这个年纪来说,这次估计很凶险,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只能开一些散瘀的方子。” “至于能不能醒,什么时候醒,就只能看老夫人自己的造化了。” 老太医的话已经说的很婉转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身体一向硬朗的顾老太君会被这件事气成这样。 送走了老太医,一家人围在一起开始讨论后续的事。虽然不知道老夫人能不能熬过这一关,但他们作为子女的还是要尽心去侍奉。 大郎和二郎最近在公事上都很繁忙,不可能推了公事回家来侍疾,二夫人便提议了三个妯娌轮番过来侍疾。 大夫人爽快的答应下来,到了梁氏这里,她却推三阻四起来,理由居然是: “我家姑娘还没找到,我怎么有心意干别的事?” 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把二夫人气得也差点儿一头晕了过去。老夫人究竟是为什么昏倒在病床上!他怎么好还好意思提她那个好女儿? 谁家好端端的女儿会打伤了丫鬟跑出家?可别连累了一家子女儿的名声才好。 梁氏仿佛看不到两个妯娌厌恶的目光。只一个劲儿的催促他们,赶紧派人去找赵明珠。 二夫人冷冷地拒绝了她,“找六丫头这件事情等母亲醒了之后再说吧。要是母亲醒不了,就算六丫头找回来了我也非把她送去庄子上不可!” 这样的祸害,要是还留在赵家,总有一天会害了全家。 听说要把自己的女儿打发去庄子上,梁氏这才悻悻地缩了回去。 一连三天过去了,顾老太君一点转醒的迹象都没有,整个赵府都沉浸在低迷的气氛中。 今天是二夫人带着赵明婧守在病床前。 赵明婧从丫鬟的手中接过煎好的汤药,她舀起一小勺,吹凉之后送至顾老太君的嘴边。 老人家昏迷了三天,身体全靠汤药吊着,但就是这一小碗的汤药,忙活了半天才勉勉强强喂下去了三分之一,剩余的全被吐了出来。 看得赵明婧直发愁。 她放下药碗,正打算找块帕子给祖母擦擦额头,忽然听到几声细碎的呢喃。 赵明婧惊喜的抬头,却发现祖母并没有醒,只是闭着眼睛在小声的喊着什么,看上去很不安。 她侧耳努力去听,才隐约听到。 “笙丫头笙丫头” 赵明婧震惊于自己所听到的,祖母这是想赵明笙了? 她连忙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母亲。 “折腾那些干什么?还嫌我这不够忙是不是?一边玩儿去吧。” 被家中繁忙事务忙得焦头烂额的二夫人却只认为她是幻听了,朝她摆了摆手,打发她去一边玩。 赵明婧确定自己并没有听错,可是二夫人并不能理解她,急得她直跺脚。 她左思右想,看着一天天衰弱的祖母,最后咬了咬牙,自掏腰包打听出了赵明笙所在的地方,并差人给她送去了消息。 ———————————— “你说什么?祖母她病危了?” 听完眼前之人所说,赵明笙不可置信道。 自己离开之前,祖母的身体还是好好的,这才过去几个月,怎么就要病危了? 但她来不及多想,收拾了一些东西,便坐上了前来接她的马车。 一路快马加鞭赶回赵府,看到病床前身形消瘦的顾老太君,赵明笙眼眶中含的泪水,终是忍不住滚落了下来。 一晃几个月不见,她从没想过再见会是这种情景。那双常含着慈祥目光的双眼,此刻紧紧的闭着,一项保养得当的黑发,已染上霜白,老态龙钟的模样是赵明笙从来没见过的。 “祖母,笙儿回来看您了。”赵明笙哽咽道。 听到赵明笙的声音,病床上的顾老太君有了一些反应,他还是没有醒来。 二夫人一听说赵明笙回来的消息,立马就知道,肯定是自家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女儿干的好事儿! 都说了不要让她乱折腾,她还是自作主张了,想到这里二夫人瞪了一眼自己的女儿。 赵明婧坦然的接下,她并不后悔把赵明笙叫回来。祖母在昏迷之际,嘴里念叨的都是赵明笙的名字,那一定是很想念她吧。 赵明婧把祖母为什么会昏迷的前因后果,还有太医说的那些都告诉了赵明笙。 赵明笙听完后只默默的抓紧了祖母的手。 赵明珠那边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她眼下已经无暇去顾及。现在最重要的是,祖母这边的安危。太医并没有把话说死,说明祖母还是有转醒的可能。 在这种危机时刻,她想了起自己体内的灵泉。虽然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但是灵泉能够改善体质的功效是毋庸置疑的,赵明笙不确定灵泉是否能对祖母起效,她只能在心里祈祷,希望灵泉能帮助祖母度过这一关。 赵明笙借着喂药的机会,在汤药里掺杂了少许的灵泉。 也许是感觉到了笙丫头陪在身边,又或者是顾老太君本能的求生意志,最近几天已经滴水不进的她喝完了一整碗的汤药。 连其他人看了都暗自称奇。 赵明笙在病床前陪了一夜,天快蒙蒙亮的时候,一天一夜没睡的她忍不住困意,眯了一小会儿。 再醒来时。 一双手正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顶。 赵明笙惊喜地抬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笙丫头咳咳你来啦。” 赵明笙忍住想要涌出的泪水,先起身倒了杯温水喂祖母喝下。 顾老太君的喉咙因为太久没有进食,而有些干涩,但她依旧笑着说。 “好孩子让你替祖母担心了从那么远赶来辛苦了吧?” 赵明笙拈去眼角的泪花,轻轻摇了摇头,扬起笑容道:“不辛苦,能见祖母一面比什么都值得。” 听到顾老太君醒来的消息,赵家人连忙喊了太医来。等太医把完脉,宣布顾老太君无性命之忧后,全家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虽无性命之忧,但是这体虚之症也不可以忽视,这次病一场,老夫人体内的元气已经大伤,需要好好滋补一番,切记又不可操之过急,补得太过。”太医说道。 赵家人一听,立马七嘴八舌的询问起来,那究竟该用什么滋补为好? 赵明笙跟着赵父学习了这么久,对于这方面的知识也有一些了解。 “野山参虽然为滋补品,年份越久的药效越好,但以祖母*目前的身体来说没办法承受太烈的药效,所以已经选用五十年以下的,太医您看我说的对吗?” 太医颇为赞同的点点头,“你们还问我做什么,我看你们家这个小姑娘就很懂嘛!” 赵家人的目光一下子齐齐的转移到了赵明笙的身上。 赵明笙被盯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轻咳一声从袖中掏出了一个装有九阳补气丸的瓷瓶,递给太医。 “我这里有一味补气的药丸,还望太医查看一番,看看是否能给我祖母使用。” 二夫人皱起眉,颇有些不赞同。她原先还以为笙丫头出去一趟成长了不少,现在一看还是不够稳重,怎么能随随便便拿些药丸给老夫人吃,老夫人才刚刚转醒,万一再吃出来个好歹怎么办? 老太医将药瓶接了过去,轻轻一闻后猛然抬头看向赵明笙。 “这、这可是那九阳补气丸?!” 赵明笙微微点头:“正是。” 老太医有些痴迷的闻了闻药丸的香气,没错,这就是九阳补气丸独特的香味。 如今这一颗九阳补气丸,在京城可是千金难买。 他曾有幸得到过一颗,但是无论怎样研究,都无法配置出一样的药丸,同样的药材,药性上也差很多。 没想到面前这小丫头倒是阔气,一出手便是一瓶。 老太医恋恋不舍得将手中的药瓶还给了赵明笙:“那就没什么问题,可以给老夫人吃,相信吃了这药丸老夫人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赵明笙松了一口气,她看到老太医恨不得粘在药瓶上的目光,又从袖中拿出了一瓶,递给老太医。 “这次多亏有您,我家祖母才能安然无恙,小小敬意,不成谢意,还请您收下。” 老太医看到和之前相同的瓷瓶,目光微微一颤,他双手颤抖着接过药瓶,打开后里面果然是九阳补气丸,而且足足有五颗! 他行医多年,也收过不少的谢礼,但是从来没有哪家能像她出手如此阔气! 这次顾老太君的病情好转的出乎他的意料,其实自己并没有出太大的力。作为一名医者的良心,他本想拒绝,但是她给的太多了,让他根本狠不下心拒绝! “那老夫就收下了。” 良心被幸福填满就一点也不痛呢! 不光是老太医被震惊到了,赵家的其他人也被震惊得目瞪口呆。他们自然也知道,老太医口中的九阳补气丸有多珍贵,那可是有市无价的东西啊! 而他们面前的这个小姑娘,确实一出手就是两瓶,惊的他们下巴要掉了。 赵明笙真的是回到乡下去当村姑了吗?赵家人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 送走老太医后,赵明笙取出一颗九阳补气丸给顾老太君服下。 过了一会儿,顾老太君的面色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起来,整个人的精神也好了起来。 甚至能坐起来陪着说说话了。 可到了该吃药的时候,老太太却像小孩子一样闹起了脾气,怎么说都不肯喝药,连赵明笙都哄不好。 “怎么突然就不肯喝药了呢?”赵明笙温声细语的哄着。“不喝药病怎么好的快呢?” 顾老太君佯装生气道:“我就不喝,谁让你这么久都不回京城来看看我。” 赵明笙一时语塞。 “我最近有些忙。”赵明笙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但是我向祖母保证,以后会经常来看您的!” 顾老太君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脑袋,“也不知道你一天都在忙什么,连个信也不给我写,我连你过得好不好都不知道,你那边的亲人待你还好吧?” 赵明笙亲昵的将脑袋埋进祖母的怀中。 “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待我都是极好的!” “我现在每天忙着学习怎么样辨识药材,怎么炮制药材,怎么制作药丸。您刚刚吃的药丸,可是我亲手做的呢!” “我现在还学会了很多新的菜式,等祖母的病好了我便做给你吃!我还体验了很多往常没办法体验的事情。对了,我还从家带来了不少好东西呢!” 赵明笙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这其间顾老太君一直含笑看着她。顾老太君听的出,她对自己的那个“家”很满意。 “我现在每天都过得可好了,所以祖母你千万不要为我担心。” 顾老太君放心下来,听少女的语气就知道她这段时间一定过得很好,她欣慰的摸了摸赵明笙的头发。 “我的笙丫头长大了。” 赵明笙笑眯眯地应着:“是呀,现在可以换我来照顾祖母了。” 顾老太君却不是这个意思,她别有深意的笑了笑。 “我的意思是说,长大了,可以嫁人了。” 第97章 谨王府内。 房门紧闭的书房内,只有父子二人。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谨王坐在书桌前,看着手中的属下送来的情报,嘴角掩饰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齐尚初次和他说的时候,他还觉得荒诞可笑,现在看来只有一个字,绝! 皇帝竟然真的无法生育! 当初太上皇还在世时,外有奸臣当道,内有妖妃祸国。 备受宠爱的华贵妃设计,将年仅八岁的宴琢推进了尚未结冰但也冰寒刺骨的湖水中。当时目睹了这一切的宴瑜为了救自己的胞弟,寒冬腊月不惜亲自跳湖去救人,体内堆积下了阴寒之气,阻碍了阳气,这才导致一直无嗣,知道这件事的人寥寥无几,谨王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了解到其中的隐情。 这一切就仿佛是上天看他辛辛苦苦筹划这么多年,送给了他一件大礼! 不过说起来,要不是自家儿子格外坚持,他也不会费心去查这件事,想到这里谨王抬眼看向一旁的齐尚,第一次毫无保留的夸赞道: “这件事你立了大功,看来最近长进了不少。” 齐尚表面装作一副谦虚的样子道:“还是父亲手段高超,一下子就查出来了。” 内心却是忍不住的窃喜,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父皇父王这样夸奖,原来那个女人说的是真的! 谨王满意的点点头,看他这个儿子也顺眼了许多。 他说:“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要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我相信这个消息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朝中那些老古董一定会向皇帝提出质疑,等到皇帝无法抵抗这些质疑声音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趁乱将其一举拿下!这个任务就” 齐尚理解了他的意思,激动的拍拍胸脯:“这件事交给我吧!” 谨王点点头,应允。 父子俩相视而笑,仿佛已经看到了成功。 —————————————— 为了准备即将到来的千秋宴,一部分宫女临时被调去整理御花园。忙碌了一天下来,总算是完成了上面交代的任务。 此时已经日暮降临,完成了工作等待查验的宫女们也卸下白日里的小心,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小声的说着什么。 其中一个宫女终菊谨慎的望了望四周,压低了声线神秘地说:“哎!有一件事情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事?”其他宫女一脸不解。 “后宫的嫔妃也不算少,为何宫中却连一位小皇子或者小公主都没有?” “这” 突然谈及后宫子嗣问题,其他宫女面面相觑,都没有接话,这可是一个危险的话题,妄自非议的话让别人知道了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大家正想劝她谨言慎行,目光却捕捉到不远处的一抹明黄。 场面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那个一开始说话的终菊还在不知死活的叭叭说个不停。 “要说是皇后娘娘不孕,那总不能这一后宫的娘娘们都不孕吧?所以照我看” “照你看当如何?” 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 说的正起劲的终菊猛然僵直了后背,这个不怒自威的声音,就算不转过身去也知道那是谁。 再去看周围的那些宫女早就跪下行礼,一个个头埋得像鹌鹑一样,生怕慢了一步就会引火上身。 终菊连忙脸色惨白的也跟着跪了下去:“奴婢,参、参见皇上。” 宴瑜负手而立,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朕问你话呢,照你看当如何?” 终菊唇瓣颤抖着,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 她也是从别人那儿听说的这个八卦,就忍不住和其他宫女分享起来,她只是背后偷偷闲聊而已,谁曾想竟然会被皇上撞见! 被八卦冲昏了头脑的她,这时候才一点点的清醒过来。 非议天子,其罪当诛。 最近宫里宫外突然谣言四起,连朝堂之上都开始有大臣旁敲侧击,关心起皇家的血脉,这些事本就搞得宴瑜心情烦燥不堪,途径御花园又听见这个宫女在这里搬弄是非,内心的暴躁就像是火药的引线,唰的一下就被点燃了。 看着眼前支支吾吾的宫女,宴瑜耗尽了最后一丝耐心,正准备命人将她就地正法,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 刚才的那番话,根本不像是从一个宫女口中传出来的,倒像是有人故意教她这么说。此事得好好细查,其中定还有其他人在搞鬼。 宴瑜冷然吩咐:“颜福,把她带下去好好查问一番。” 说完便转身离开。 宴瑜身旁的大太监颜福站了出来,领了命,用他尖细的嗓音冲一旁的小太监道: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宫女带下去,本总管亲自审问她!” 得了命令,一旁的两个小太监走上前,将她拿下。 终菊早就被吓破了胆子,像蔫了的小白菜放弃了抵抗,任由小太监将自己架起。 带走了说话的宫女,有人问道:“颜总管,那其他这些宫女怎么办?” 被点到名的宫女们,头都不敢抬,依旧鹌鹑状,只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霉透了,这不是飞来横祸吗! 颜福扫视了一圈这些宫女,被他视线扫过的其他宫女一个一个都吓得瑟瑟发抖。其中一个胆子大一些的抬起头来,想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颜总管饶命,不关我们的事啊,我们什么也没说,真的!” “是啊,我发誓,真的没有说过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我也发誓!” 有人带头,她们也纷纷开口,大着胆子替自己解释。 颜福一直跟在皇帝身边,自然也知道,除了那个终菊,其他宫女确实没有说大不敬的话。但如果就这样简单的放过她们,只会助长宫内不良风气。再加上宫内最近谣言四起,是该好好整治一番以示效尤。 颜福想了想,开口道:“其他人杖刑二十,自去领罚吧。” 听到这个惩罚,宫女们齐齐的松了一口气。还好只用受一些皮肉之苦,相比于掉脑袋来说,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多谢颜总管手下留情!” 颜福轻哼一声,有意敲打她们:“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都给我管好你们的嘴巴,不该说的不要说,不然哪天掉了脑袋都不知道!” 宫女们点头如捣蒜。 另外一边,宴瑜离开御花园,径直来到了未央宫。 皇后沈芙已经歇下了,听闻宴瑜来了,连忙起身相迎。 还没等她从床塌上起来,便被男人拦了回去。 “不必起身,我就是来看看你。” 宴瑜屏退了一旁服侍的人,就着床边坐下,动作轻柔的将穿着白色里衣的女子揽进怀中。 两人是青梅竹马,又是少年夫妻,很多事不用言说便能体会。 瞧见宴瑜的一瞬间,沈芙就发现他情绪不太对劲,她猜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并没有开口询问,而是顺从地斜靠进男人的怀中。 因为已经准备入睡了,殿内只留了一盏昏黄的烛灯。沈芙头枕在结实的臂弯里,她伸出纤长的细指,就着摇晃昏暗的烛光点在男人的眉心上,指腹的轻柔一点点舒缓着他眉心的疲倦。 眉心的触感令宴瑜回过神来,伸手抓住那只柔荑,在掌心细细摩挲。 他突然问道:“阿芙,你喜欢孩子吗?” 沈芙呼吸一窒。 她是为数不多知道当年那件事的人,也知道宴瑜这辈子可能很难有子嗣。 当年还是太子的少年,冒着夜雨翻进她家,隔着窗扉将一切对她坦白,她若任愿意嫁进来,他定护她一世周全,她若不愿意嫁进来,他便去向圣上求取消婚约。 沈芙推开窗扉,看着被打湿了眉眼,却认真无比的少年,义无反顾的嫁了过来。 她不知道为何今日宴瑜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可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开口,那边男人又自说自话开来。 “一定是喜欢的吧,我记得以前宴琢那小子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因为他太小了,大家都不愿意带他玩,也就只有你肯陪他一块玩。” 宴瑜回忆起过去,眉眼浮现出一丝笑意。 如果没有当初的那件事,他和阿芙的孩子如今也会开口喊父皇母后了吧,他这样想着,眉眼间多了份阴郁。 他从没后悔救下宴琢,他恨得是那些面比花娇,心肠却比蛇蝎还毒的人。 沈芙没有回答他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孩子,反握住他的大手,柔柔一笑:“我们现在这样也很好啊。” 宫内宫外的那些风言风语连她都有所耳闻,她不敢去想宴瑜在朝堂之上又会顶着多大的压力,她瞅着男人有些疲倦的面容有些心疼。 “宴琢这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娶妻生子,要不我干脆等千秋宴的时候直接帮他物色一个好人家的小娘子好了。”沈芙开玩笑一般的说着。 宴瑜之前就与她商量过,日后宴琢若是有了孩子,便将这皇位留给那孩子,奈何宴琢也一直没个动静。 宴瑜摇摇头,朝堂之上的那些老迂腐国事没有什么见解也就罢了,还老爱盯着他的家事,他虽然确实有些喘不过来气,但是他不想因此牺牲自己弟弟的幸福。 如果真的随便指给他一个不爱的人,他怕是洞房花烛夜都会顶着那张冷脸,想到这里宴瑜不由失笑道: “他那性子你还不了解吗,我要是直接给他赐婚,岂不是害了别人家的女儿,还是等他自己找到喜欢的人吧。” “也是,是臣妾想岔了。”沈芙在他怀中蹭了蹭,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宴瑜一低头,迎上一张芙蓉花一般笑颜,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而后皱起了眉: “阿芙最近好像瘦了不少,你最近有好好吃饭吗?” 宴瑜知道阿芙有天一热就不想吃饭的毛病,奈何她身子弱,这房里又不能多置冰。就只能由自己每日陪着她用餐,才能监督她多吃一些。 近来国事繁重,宴瑜来未央宫陪她用膳的次数也少了一些。 年轻的皇帝认真的注视着她,好似她的轻重与国事一样重要。 “有好好吃饭” 沈芙被盯得面色泛起一层绯红,声音也越来越小。 宴瑜也不去拆穿她,只唤来了门口的宫女,命她去御膳房取一些舒胃易消化的夜宵来。 沈芙急了,一张小脸憋的通红。 “我真的有好好吃饭。” “好好好,是我晚上没怎么吃,现下饿了,你就当陪我吃点吧。” 宴瑜一边说着,一边替她披了件外衣,长臂一捞,便将她整个人从床榻上抱了起来。 沈芙低低的惊呼一声,一双素臂紧紧的环住了他的颈。 宴瑜低笑一声,抱着她走向桌子。 第98章 夜宵很快就送了过来。 这个男人,明明说是自己想吃宵夜,可他让人送来的这一桌子好吃的却都是阿芙爱吃的。 沈芙看着面前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无奈的笑了出来。 “来,喝碗白椰乳鸡汤,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喝这个了。”宴瑜凭着记忆中沈芙的喜好,亲手盛了一碗,递到了她手中后又去给她夹别的菜,也就错过了沈芙对那碗鸡汤有些抗拒的神情。 沈芙盯着那碗白椰乳鸡汤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不想拂了宴瑜的好意,她舀起一小勺试探性的放入口中。 奶白色的汤汁经过御膳房大厨的精心烹调,只剩下椰子的清香还有鸡肉的鲜香,甚至连表面的油脂也都撇去了。 但是沈芙还是精确的捕捉到了那一丝鸡肉的腥味,并且自身地味觉和嗅觉不受控制的将这一丝的腥味不断地放大,熏的她皱起了黛眉,下一瞬便忍不住轻呕了一声。 注意到她的反常,宴瑜立马有些紧张的问:“怎么了,是这鸡汤不太合口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沈芙刚想安慰他自己没事,可是一开口,又是忍不住一阵干呕。 宴瑜这下彻底慌了。 一边轻抚着阿芙的背,一边冲门口喊道: “快去宣太医!” 门口的小太监听到吩咐立马拔腿就跑。 一旁沈芙的贴身宫女见状连忙将鸡汤拿远了一些。 汤一拿开,没了那熏人的味道,沈芙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稍稍缓过来劲了。 沈芙在宫女的伺候下漱了口,抿了口清茶,压下心中的那份恶心感。 看到宴瑜一脸严肃,好像她得了什么大病的神情,连忙安抚着开口道:“臣妾没事,之前也有过这样的事,也许是近来天气炎热的缘故,过一阵就好了。” 听她这意思,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宴瑜的目光唰地看向了一旁侍奉的宫女。 “怎么回事?” 小宫女被他盯的瑟瑟发抖,但又不得不开口。 “皇后娘娘近来胃口确实不大好,往日喜欢吃的现在都吃不得了” 宴瑜一双眉头皱得比之前还厉害。 “为什么不告诉我,也不宣太医来看看?” 小宫女:“” 皇后娘娘不让她们说,她们也不敢多嘴啊! “是臣妾不让他们告诉你的。”眼看着小宫女都快被表情严肃的君王吓哭了,沈芙柔柔一笑,开口替他们解围。“圣上近来国事繁忙,臣妾这边的小事又怎好拿去烦你。” “阿芙的事怎么能算是小事。”宴瑜不认同道。 今日太医院坐值的是一位年近五旬的老太医,一路飞驰的轿子颠的他一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但他丝毫不敢有怨言,他擦了擦头上的虚汗就立马进入了工作。 一开始老太医还一脸严肃,他以为这大晚上的火急火燎把他叫来,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儿,甚至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他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认认真真的替面色看上去有些苍白的皇后娘娘诊脉。 结果,诊出的脉相令他也为之大惊失色! 这还真是一件有关人命的大事儿! 皇后娘娘居然有喜了?! 这要放在寻常人家,这确实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但是他是为数不多知道皇帝身体落下过病根,未来很难传嗣的人。这些年他也一直没有放弃过给皇帝寻找能够治疗的方法,但效果一直不佳。 如果他这个时候说出来皇后娘娘有喜,那性命不保的人可能就是他了! 老太医不信邪,又诊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滑落,老太医开始反思自己这么一生怎么就这么衰? 上一次是皇帝的事儿,这一次皇后又开始折腾,这对夫妻俩,怎么一个比一个不省事儿,为什么每次都是让他给撞见? 揣了个皇帝的秘密,他就已经每天吃不香睡不着了,现在再做个皇后的秘密,他可怎么活啊? 哦,也许他也活不成了。 老太医面无表情地想着。 “如何?” 君王的询问,就好像是一道催命符。 尽管老太医的内心不断哀嚎,但也不得不面对现实,皇后娘娘肚子里确实揣了一个小生命,逃避也逃避不了啊。 他现在只希望皇帝看在他兢兢业业,在太医院干了这么多年的份上,留他一个全尸。 面对皇帝催促的目光,他只好硬着头皮道: “皇后娘娘有喜了”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场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老太医垂着个头,不敢去看此刻的君王是何种颜色。 过了半晌。 宴瑜才从这句话的冲击力中回过神来。 “你刚刚是说,阿芙有喜了?” 老太医头也不敢抬,生怕激怒了这位帝王,指如那小鸡啄米一般,轻轻点了一下头。 宴瑜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而且也知道这个病根可能很难去除,但他在知道阿芙怀孕这个消息后,一点都没有怀疑过她。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老太医诊错了,思绪恍惚间他突然想起之前宴琢给的那瓶药,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吃了,会不会真的是那瓶药起了作用? 得到了老太医肯定的回答,宴瑜兴高采烈的将阿芙揽入怀中,激动的说:“阿芙!我们有孩子了!” 此刻的他,高兴的像个孩子,他上一次如此激动,还是在与阿芙成婚的那天。 沈芙被这激动的声音一喊,也从呆愣中回过神了,她回想起来,自己的月事确实是好久没来了,不可置信又小心翼翼的抚上了自己的小腹,这里面已经存在了一个小生命? 她还来不及高兴,另一个问题就涌上了她的心头,带着些迷茫的目光望向了那个,笑容快咧到耳朵根儿上的男人。 “怎么回事?” 现在轮到沈芙问他了。 宴瑜冷静下来,想起自己好像确实忘了告诉阿芙,于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开口解释道: “前段时间,宴琢那小子给了我一瓶药,说是也许能治我的病。我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吃了,但又怕没效果,说了也是徒增失望罢了,就没告诉你。” 所有的失望,他一个人来背负就好。 沈芙这才知道,宴瑜独自己默默背负了许多,她红着眼眶埋进了宴瑜的胸膛。 等等,皇帝刚刚说了什么? 在一旁吃了一把狗粮的老太医愣了愣,如果他还算正常的听觉没听错的话,皇帝这是治好了他的弱症? 所以这孩子,真的是他与皇后娘娘的? 那自己这颗项上人头是不是也可以保住了! 老太医感动的差一点哭出来。 “你什么表情?” 老太医在一旁精彩绝伦的表情,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臣,太感动了。” 被皇帝盯上的老太医擦了擦额角的汗,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些。 其实不用他说,宴瑜联想了一下他前后的反应,就知道老太医肯定是误会了。 猜想了一下老太医都误会了些什么,宴瑜的脸都黑了。 “来都来了,顺便也替朕把个脉吧。” 老太医:这还真是顺便呢。 诊完脉,老太医这才完全的松了一口气,结果是意料之中的。 “恭喜圣上!您的病根已经除了!” 这回他是由衷的为之感到高兴,有了血脉的传承,这个国家也就有了希望! 宴瑜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对自己病好了这件事并没有十分激动,反而问了太医一大堆关于怀孕的事宜,还有皇后之前种种反常的表现。 老太医一一认真解答。 “皇后娘娘月份尚浅,之所以会呕吐应该是害喜所致。”太医要来纸笔,伏在桌子上写下一副药方。“臣见皇后娘娘近来有些消瘦,这幅药可以改善食欲。” 沈芙连忙令贴身宫女将其收好。以往她一个人,不吃也就罢了,现在腹中有了小生命,她得负起责来。 老太医收拾东西离开前,宴瑜突然喊住了他。 “皇后有孕这件事,先不得外传。” 老太医不解。朝堂之上的事情连他也有所耳闻,圣上为何不在这个时候把消息公布出去,正好可以堵住那悠悠众口。 “阿芙腹中孩子的月份尚小,我怕说早了引来那些不轨之人,至少要等胎稳之后再宣布。” 宴瑜握住阿芙的手微微用力,无论如何他都要保护好自己爱的人。 老太医微微叹了一口气,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皇帝也不好当啊。圣意以绝,他再多说也无意,便行礼离去。 送走老太医后,一桌子的菜已经凉透了,宴瑜又吩咐御膳房的人送来了一些温和的粥点,喂了沈芙小半碗,两人这才洗漱躺下。 宴瑜拥着怀中的人,温暖的大掌覆在平坦的小腹上,心中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他突然翻起身来道:“阿芙,你打我一下。” 沈芙苦笑不得,只好轻掐了他一把。 “我果然是在做梦吧,不然怎么一点都不痛呢?” 宴瑜重新躺了下来,双眼放空的自言自语。 沈芙心疼地打断了他的喃喃自语,欺身而上,一个带着芙蓉花气息的吻轻轻落在了他的眼角。 “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 沈芙一边充满怜惜的吻着这个男人,一边不停的说着。 文武百官面前冷酷无情的帝王,也会有脆弱的一面。 宴瑜翻身将阿芙压下,抚着她的后颈,回吻过去,一点点的加深了这个吻,把自己所有的情感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释放在阿芙的面前。 他在快要把持不住的时候停了下来,因为怕伤了孩子,他连吻的时候都不敢压实在阿芙的身上。 “除了宴琢,我们还要好好谢谢一个人。”阿芙突然说道。 宴瑜一听就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他赞同道:“是该好好谢谢那位神医,只是我也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等宴琢回来了问问他吧。” 夫妻俩都对这个神秘的神医充满了感激。 而他们口中那个神秘的神医,此刻刚把顾老太君哄睡着,往自己的闺房走去。 步行了片刻,赵明笙回到自己那间阔别已久的闺房,屋内的摆设还和以前的一样,也没有什么灰尘,看样子是有人经常来打扫,就好像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赵明笙置身在这间房中,恍如隔世。 她正准备收拾一下,洗洗睡了,就听见有人惊喜的喊道。 “小娘子!” 这激动的声音一听就是钟芫。 赵明笙抬头看去,果然是她。 “你怎么来了。”赵明笙惊喜道。 钟芫咧嘴一笑,“听说小娘子回来了,我与别人换了值,想过来看看你。” 钟芫依旧是一副天真活泼的样子,但是赵明笙细心的发现她身上的服饰变成了低等烧火丫头的衣服。 “你” 钟芫注意到自家小姐的目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瞬间了然。 “我现在是六娘子院子里的烧火丫头。”钟芫并不觉得委屈,语气中反而有一丝自豪,“我用了五天便学会掌控火候了!” 赵明笙伸出手,握住钟芫的手。 她还记得以前,曾一时兴起,和大家一起比过手掌大小,整个院子就属钟芫的手最小,又因为从小没干过什么重活,又软又白。 可现在,这双手布满了茧子,手背上还多了道淡粉色的疤,赵明笙一眼就看出,这是被火舌燎过后留下的烫伤疤。 她心下泛酸。 钟芫虽是丫鬟,可从小随她一起长大,来到她身边后根本没吃过什么苦,也没做过什么粗活,更别提手上磨出茧子了。 她想过自己离开以后,钟翠钟芫可能会不好过,可没想到竟然会被如此对待。 钟芫对此到是接受良好。赵明笙离开以后,除了像钟翠这种原本就是老夫人给的丫鬟,重新回到了老夫人的身边以外,其余院子里的下人大多都被分到了赵明珠的新院子。 她们这些原本服侍赵明笙的丫鬟,自然是不得赵明珠的青眼,从不让她们进屋侍奉,打发去扫地的也有,洗衣服的也有,连钟芫也由原来的一等贴身丫鬟,降为了最末等的烧火丫鬟。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赵明笙握紧了她的双手,抬眸问道。 当初离开赵家的时候,赵明笙连自己都无法保证自己未来会过得怎样,钟芫钟翠要是留在侯府至少能够吃得饱饭,还会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而现在,她能够保证钟芫钟翠跟着她,绝对会比在侯府过得还要好。 钟芫微微一愣,轻轻眨了眨眼睛。 “带我走会给小娘子添麻烦吗?”她有些憨厚的挠了挠后脑勺,“我最近饭量还挺大的。” 第99章 钟芫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副傻乎乎的样子,要是遇上坏人,怕是被卖了还帮别人数钱呢。 赵明笙揉了揉钟芫的发顶,被她的憨厚笑了:“放心,吃多少都养得起你。” 是夜,赵明笙婉拒了钟芫的服侍,自己收拾好了床铺。 如今她自己照顾自己不成*问题,带钟芫和钟翠走也没想再把她们当丫鬟使。赵明笙要带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让她们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不是困在这一亩三分的院子里。 赵明笙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盘算着,等顾老太君这边病情稳定下来,她也就该离开了,青山村那边还有一堆事等着她回去处理呢。 虽然药田的事暂时交给王大婶还有村里的另一位妇人,她一时半会不用担心,但是青康镇那边柳莺莺的事还没着落,也总不能让她一直在药铺里呆着。 柳莺莺在药铺帮忙的其间认识了不少药材,也许女人爱美的天性,她突发奇想把这些药材的特性和胭脂水粉结合在一起,几番实验后还真被她折腾出几样,无论是面霜还是口脂,试用过效果都很不错。 柳莺莺就打算在镇子上开一间胭脂水粉店,里面就卖她研究出来的这些,赵明笙答应过她会替她好好谋划一番。 想着想着,赵明笙就睡着了。 一夜好梦。 第二日一早,赵明笙洗漱过后就来到了老夫人的院子。 她以为自己已经来的挺早了,没想到屋子里已经有人在了,还没走进屋内就能听见说话的声音,还有顾老太君的笑声。 赵明笙打了珠帘走了进去,看到陪在老夫人身边的二夫人和赵明婧时愣了一下。 她先是给祖母和二夫人行礼问安。 “祖母二夫人,安。” 轮到向赵明婧问安的时候,赵明笙稍微迟疑了一些: “三娘子安。” 赵明笙原本以为她不会搭理自己,却听少女道: “怎么,几个月不见,连姐姐都不喊了?” 赵明婧有些反常的举动令赵明笙微微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赵明婧还愿意让她唤一声姐姐。见其一脸坚持,只好顺着她重新道了一句: “三姐姐,安。” “嗯。” 少女发出短短的鼻音轻轻应下。 “五妹妹也安。” 姐妹俩还是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的互道早安,赵明笙将赵明婧那有些别扭的神情看在眼里,轻轻弯了弯唇角。看来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赵明婧也变化不少。 听闻她还未用早膳,一旁的二夫人颇为热情的命下人端来了糕点和早茶。 赵明笙见顾老太君今日的精神状态和昨日相比,已经好了很多,也就放下心来。她一边小口小口的吃着糕点,一边听她们闲聊着京城中最近的趣事儿。 一块儿糕点还没吃完,话题突然就绕到了她和赵明婧的身上。 顾老太君问道:“婧丫头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吧?” 突然问道这个问题,赵明婧在一旁听的脸都红了,连带着赵明笙都有些不好意思,她们正准备起身避一避,却被顾老太君拦下了。 “这关乎到你们未来的终身大事,你们如今也到了快及笄的年纪,坐下听听也无妨。” 两人颇为羞涩尴尬地对视了一眼,又重新坐了下来,然后低头喝茶的喝茶,吃糕点的吃糕点。 “是呢,儿媳和夫君也在挑选当中。”二夫人回答道。 “有合适的人选吗?” 二夫人有些尴尬的笑了,“目前还没有。” 他们家虽然是勋爵世家,但赵二郎的官职并不高,放在那些同样是勋爵人家的世家子弟面前就有些不够看的。毕竟是自己疼爱宠大的女儿,二夫人又不愿意将她低嫁给那些家道中落,又或者寒门后生。 高不成低不就的,他们夫妻俩其实也很苦恼。 他们夫妻俩的处境顾老太君心里也明白,上次去伯爵府赴宴的时候也就特别留意了一番。 她低头喝了口参茶,问道:“你觉得永安伯爵府家的那两个孩子怎么样?” 二夫人闻之瞪大了眼睛,老夫人既然敢提出来,就说明这件事有一定的可能性。 “永安伯家的大郎和二郎自然都是极好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她心里又另有一番计较。这永安伯家的大郎虽然说才貌双绝,前途不可限量,但可惜母亲去的早,年纪也与婧丫头差的有些多。 到是那二郎与婧丫头更为适合一些,二夫人到现在还记得,那天寿宴上他十分阔气,一出生就是一尊翡翠大佛,可见其家底丰厚,婧丫头嫁过去就会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二夫人心下微微一动,“母亲何出此言?” 顾老太君放下手中的茶碗,“那日婧丫头入了余老夫人的眼,正巧她也有意愿寻个孙媳妇,便和我说了一嘴。”想了想自家儿媳妇是个什么性子,她又补充道,“还没三媒六聘算不得真,你可别到处宣扬,我今天说这些也只是想你有个心理准备。” “哎,儿媳省的。” 没想到自家女儿竟然会有这般机遇,二夫人脸上带着喜色连连点头,说完了赵明婧的事,她的视线落在了赵明笙的身上。 她原先还为这丫头感觉可惜,长得再好品性再好又有什么用,离开了侯府,回到了一穷二白的乡下还不是村姑一个?猜想她将来的命运无非是配了乡野村夫为妻,或者做了普通官宦人家的小妾。 但是昨天,见赵明笙随随便便拿出的便是放在京城也千金难买的丹药,二夫人又有新的猜想。也许她家里并非之前说的那般贫穷,还是有几分资产的,就凭这随手都能送一瓶九阳补气丸出去,那未来的嫁妆还能少? 说不心动是假的,二夫人立马想起正好自己娘家的侄子前阵子刚丧了妻,等丧期满了,笙丫头也刚好到了嫁人的年纪。 说起来这样还算是女方高攀了她的侄子,但如果女方多陪嫁些嫁妆也不是不可以,正好可以补足哥哥家入不敷出的现状。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更热切了几分。 “笙丫头也还没订婚吧?我娘家那边有个侄子” 还没说完就被赵明婧一声轻咳打断了。 之前突然提及永安伯府,在一旁默默品茶的赵明婧心跳都漏了几拍,不知为何赵明婧的脑海中突然就回想起了那天的事,眼眶周围仿佛还能回忆起男人掌心的忱烫,连心跳都不由自主的快了几分。 赵明婧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母亲在语出惊人,顿时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表哥那是什么人?平日里不是花天酒地就是寻欢作乐,可曾办过一件正经事? 更可笑的是家中正妻还未有孕,养得外室就挺着五个月的肚子上门了!赵明婧怀疑并且有证据,那本就身体不好的表嫂就是被这件事给活活气死的! 这样的人渣怎么能配的上她的五妹妹? 趁着母亲还未完全挑明,赵明婧连忙装作咳嗽,打断她还未说出口的话。 二夫人颇有几分不满的回头瞪了自家闺女一眼,没看见她正要说正经事呢吗? 她回过头正准备再继续说下去,又被进来通报的婆子打断了。 赵明笙不知道这对母女在卖什么关子,还没深究就听见那婆子对祖母说: “三夫人来了,正在外面候着,说是想见您。” 赵明笙这才回想起来,她昨日回来的时候好像是没见着梁氏和赵明珠。昨日那么大的动静都没见到她们俩人,是出了什么事吗? 她带着狐疑的目光瞧去,就见祖母和二夫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二夫人,一看就是生气中,脸都憋绿了。 二夫人此刻确实很生气,老夫人生病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其间一直是她和大嫂在照顾,昨日老夫人身体好些了大嫂这才回去照看她的孙子。这其间,梁氏可是一次都没出现过! 母亲病重的时候她躲的远远的,听说母亲病好了又眼巴巴的跑来是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二夫人用自己脚趾头都想得到!肯定是为了她的那个好女儿! 赵明笙瞧见祖母的脸色不太好,又有气血上涌的趋势,连忙坐到她身边替她揉捏穴脉。 还没等顾老太君发话,屋外就传来了一阵喧哗,原来是梁氏直接闯了进来。 果然,正如二夫人猜测的那般,梁氏一进来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开始一边抹眼泪,一边哭诉,那悲切之感不知道的还以为把她怎么了呢。 “母亲啊,明珠也是您的孙女啊!她这都失踪这么多天了,你可不能不管她啊!” 梁氏这么一嚎,赵明笙才知道,赵明珠竟然失踪了! 她扭头去看顾老太君,只见她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道:“人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了,但是还没找到,你先回去等着吧。” 顾老太君病倒的这段时间里其实清醒过片刻,睁眼的第一句便是差人去寻赵明珠。 在偌大的京城寻一个人本来就是大海捞针,还得顾及女孩子的名声秘密寻找,那更是难上加难! 若是赵明珠自己想回来早就找到了,可是侯府上下这么多天还是没找到,这只能说明什么? 说明赵明珠根本不想被找到,偌大一个京城,藏个人还不容易?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容易被人拐跑,腿长在她自己身上,她若是自己不想回来,仅凭侯府现在的人力物力,如何寻的到她! 可这一切梁氏都看不到,她只觉得是侯府弄丢了她的女儿。 顾老太君说的话她一句都听不进去,硬是赖在地上不起来。 “我可怜的女儿啊,刚回到我身边,转眼怎么又不见了” 赵明笙心情复杂的望着梁氏,毕竟是自己喊了十五年的母亲,也不能见她一直跪在地上,便走过去准备将她搀扶起来。 梁氏感觉旁边来人准备扶她起身,还以为是哪个丫鬟,不愿意起身的她啪的一声将那双手拍开。 清脆的巴掌声在安静的屋内格外清楚。 在满屋的寂静下,梁氏后知后觉的抬头,这才发现原来身旁的并不是什么丫鬟,而是许久不见的赵明笙? 回到乡下的赵明笙和之前相比,不仅一点都没沾染上乡下妇人的气息,反而比以前看上去更有气质了,褪去一些婴儿肥,一张小脸也长开了一些,眼尾拉长了一些,整个人看上去也就更加精致了,像是不本该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沾染了人世间的浮尘,多了份烟火气却丝毫不减她的美丽。 若是说以前看着是个美人胚子,如今便说是倾城之色也不为过,看得梁氏都愣住了。 赵明笙低头瞧见手背上被抽红的印子也愣住了。 第100章 场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笙丫头,到我身边来,不用扶她。她愿意跪就让她跪着吧!”顾老太君的声音里隐隐含着怒气。 赵明笙乖巧地回到祖母的身边,任由祖母心疼的揉着自己的手背。 梁氏看了四周,根本没有人站在她这边,她只好在老夫人彻底发怒之前,一溜烟儿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些尴尬: “我这也是一时着急。所以才” 顾老太君冷冷的看着她,“难道这满屋子就你着急吗?我们难道就不着急?” “一个未出阁的娘子竟然敢打伤了家里的丫鬟跑出去,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家中其他娘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人找不回来,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儿,丢的是全家的脸面!我比你还要着急!” 二夫人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眼下找人才是最要紧的,你这个当娘的也得好好想想,她能去哪呢?” 一番呵斥,梁氏总算是冷静下来,努力思考后她摇了摇头,表情有些讪讪,这个问题倒是难到她了,她要是知道赵明珠会去哪里,也不用向这来闹了。 她有些无措的抿了抿唇,没有任何头绪。 老夫人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二夫人一句,“近日谨王府那边可有什么消息?可有往府上递什么帖子?” 梁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她想起来明珠之所以被关祠堂,就是因为和那谨王世子有所牵连。她的心提了起来,明珠不会真的是去找那世子了吧? 虽然觉得老夫人这番话有些奇怪,但二夫人还是认真回答道:“咱们府上与谨王府交往不多,并没有什么书信来往。” 顾老太君刚刚有所怀疑,到这里又没了头绪。 赵明笙在一旁听着,忽然想起梦中的自己被赶出侯府之前,赵明珠与那谨王世子交往密切,经常可以看见两人在宴会上成双入对。 直觉告诉她,赵明珠的失踪一定和谨王府有关,但她现在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也不敢妄下断言。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 一旁听了许久的赵明婧有些迟疑地开口了。 “那个永安伯爵府寿宴那天,我好像看见明珠了。” 她听到赵明珠换了丫鬟的衣服偷跑出去,又听她们提及谨王府,赵明婧不由得想到了那天在假山下看到的场景,但是她不敢确定,和谨王世子苟且的那个人是不是赵明珠。 顾老太君连忙令人找来了那天那个被打伤的丫鬟。 那丫鬟的头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一副病殃殃的样子,谈及那天的事情,整个人还忍不住的浑身颤抖起来。 “所以你那天穿的是藕色的上衣,下身穿着烟灰色的裙衫吗?”赵明婧问道。 丫鬟回想了一下,缓缓的点了点头。 赵明婧顿时手脚发软,要不是赵明笙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可能就要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 顾老太君发觉赵明婧可能知道些什么,悄悄遣退了屋里的丫鬟。 “说吧,婧丫头,你都知道些什么?” 现在也没有外人在场了,这件事也关乎到全家人的脸面,赵明婧只好把那天在永安伯爵府寿宴上看到的事说了出来。 “不可能!”梁氏不可置信的喊道。 “一定、一定是你这个丫头在撒谎!”她激动到有些语无伦次,上去就想抓赵明婧的脸。“你怎么这么歹毒?他是你妹妹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害她!” “梁氏!对小辈动手,你还有没有点长辈的样子?” 还好二夫人立马老鹰护小鸡一般,挡在了赵明婧的面前替她挡下了这一击,抬脚将梁氏踹翻在地,她可是早就想这么干了,所以脚上用了十足的力。 梁氏哎哟一声倒在了地上,这一脚踹的不轻,疼得她半天没缓过来。 “我害她?她害我还差不多!” 赵明婧从母亲身后站了出来,毫不示弱的嘴上回击了回去。 “赵明珠的眼光还真差!那样到处沾花惹草的男人她也要?还未成亲便和野男人在外面苟合,这要是传出去了,我还要不要嫁人了?嫁出去的姐姐们,在婆家还要不要做人了?” 赵明婧已经收敛了很多,以她以往的性格来说,不变着花样骂上她个一百句就算是好的了。 “行了。” 顾老太君有些无力的喊了一句。大病初愈的她光是处理这些事情,就已经有些心力憔悴了。 赵明笙见状赶紧给她喂了一颗九阳补气丸。药丸下肚后,一股暖流从腹部流向五脏六腑,顾老太君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又有了力气,这才开口道: “现在当务之急的不是在屋里吵闹,而是要赶紧去谨王府打探一番虚实,要是婧丫头说的是真的,那事情既然木已成舟,最重要的是该如何将这件事情遮掩过去。” 二夫人低下头道:“母亲说的是,当务之急是怎样把这件丑事遮掩过去才是。” 梁氏掩饰住眼中的恨意,从地上爬了起来,跪行至顾老太君面前。 “母亲,明珠她不是那样的人,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肯定是被别人陷害了!” 顾老太君懒得和她掰扯,皱着眉看她:“你若是喜欢跪,那就去祠堂给我好好跪着,没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梁氏不可思议的抬头。 她嫁进赵家这么多年,顾老太君还是第一次这样罚她。 顾老太君念在梁氏年纪轻轻便丧了夫,一直对她一忍再忍,没想到她却变本加厉,居然在她面前对着一个小辈出手,没有一点长辈的教养,更别提教出那样的女儿还死不认错,顾老太君如今对她是忍无可忍。 “你不必再多说了,这两天我会亲自去谨王府走一趟” “不行!”赵明笙难得强硬了一回,“祖母,您的身体刚刚恢复了一些,可不能再有个别的闪失了!” 赵明笙倔强的模样引得顾老太君忍不住想笑,要不是眼下的场景不对,她真想把这丫头搂在怀中好好的疼爱一番。 她笑道:“这不是还有你在吗?” 赵明笙有些不明白:“我” 顾老太君的手掌慈爱的抚摸着赵明笙的头顶。 “到时候你随我一起去,祖母相信你一定会照顾好我的。” 赵明笙想了想,虽然还是有些冒险,但眼下祖母一再坚持的话,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好,我一定会照顾好祖母的!” “若她真的在谨王府”顾老太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片清明,“我们赵家没有这样的女儿!” 顾老太君说的很果断。 梁氏听完后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捂住脸哭了起来。 赵明珠究竟在不在谨王府,她比其他人都还要清楚才对。 —————————— 兖州。 宴琢根据乡镇的远近还有灾情的轻重缓急,制定了一条择优的路线。 一路走过去,所到的乡镇大多数都和容城差不多的情况。比如说,石化镇。明明只有五千的人口,却敢谎报有五万人受灾,而且他们相信就算这五万人的粮食运送到了这里,当地的官员也不会把这笔粮食拿去赈灾,这里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像一只只蛀虫,将这片土地啃食的面目全非。 目光所及之处,成千上万的难民妻离子散、流离失所、食不果腹,不知道饿死了多少,有些尸首就摆放在路边无人去埋,因为大家都饿的没有力气了。那些活着的难民,眼神空洞,目光里根本没有一点生的希望,像是一具具枯槁的形尸走肉。就连他们搭起粥棚,给他们施粥的时候,那些人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不愿意相信她们。 那惨状,饶是队伍里上过战场,见过尸横遍野的士兵看了都忍不住落泪,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这些可都是他们的子民啊!怎么就被折磨成这样了?!! 而那些天杀的官员们,一个个吃的肥头大耳,满脑肥肠,却还贪婪不足,连让百姓们能基本吃饱肚子的粮食都不给。朝廷拨下来的粮食,无一例外的进了他们的口袋,那些能救命的粮食,最后被换成一张张毫无意义的废纸。 他们贪图享乐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们治下的百姓,有多少人正在因为饥饿而死去?还有多少人为了自己的孩子,自割腿肉结果失血过多而亡?又有多少人为了充饥去啃树皮,去吃黄土,活生生把自己撑死的!? 不,他们不知道,他们要是知道,兖州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所有见识过的人都忍不住为之愤怒。 这片曾经富饶的土地,此时早已千疮百孔。不是地狱,却胜似人间地狱。 带着这样沉重的心情,将士们一路走到了精河镇,此刻他们不只是身体,精神上也十分的疲惫。甚至有许多的将士,因为见识了太多的悲剧,忍不住的抱头痛哭起来。 看到精河镇的城门和之前几座城池的大门一样紧闭着,将士们的心情也不由得沉重了几分。 宴琢派人在城门下大喊了几声,过了一会儿,城墙上才探出来一个头。 “你们是?”城墙上的士兵有些有气无力的问道。 “我们是朝廷派来赈灾的队伍,开门吧!”将士冲城墙上的士兵高喊道。 “好、好的!马上来!” 城墙上的士兵,听完这句话后,仿佛一下子振奋了精神。 很快,城门便被推开了一条小缝。 “实在不好意思,我真的没有力气了,能麻烦你们从外面继续把这扇门打开吗?”那位士兵弱弱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城外的将士们面面相觑,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事儿。 宴琢也觉得奇怪,皱起眉道:“派几个人去开门,注意安全,小心有诈。” 崔岑自告奋勇的带着几名将士上前去推门。 随着城门一点点的被推开,将士们的心也一点点的提了起来,生怕门后面有什么阴谋诡计正在等着他们。 然而,等到城门大开之后,门后面空荡荡的,没有埋伏、没有机关、没有敌人。 只有一个瘦弱的士兵站在哪里,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冲他们开心地挥手。 “快跟我来!” 那个士兵用着沙哑的嗓音,激动的冲他们喊着,说完便向城内走去。 将士们怀着沉重的心情向城内走去,越靠近城内,他们的步伐也就越为沉重,双腿像是绑了铅块儿一样,他们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看到尸横遍野,还有那一双双空洞无助的双眼。 果然,走了不到一会儿。他们来到一个大广场上,那里搭着一个大大的棚子,棚下的阴影里躺着密密麻麻的尸体,一个个肩挨着肩,面容十分祥和。 悲伤的气氛在队伍里蔓延开来,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队伍里有抽泣的声音传来,大家都被这惨烈的一幕红了眼眶,一个个捏紧了手中的武器,就连最为硬汉的将士也忍不住别过头去偷偷抹泪。 看来他们还是来晚了,要是他们来早一点,这些人是不是就不会死了?都怪那些该死的贪官,他们准备把内心的怒火都发泄到精河县贪官的身上。 “大家快醒醒!赈灾的队伍来了,我们有饭吃了!” 大家正伤感着,那个守门的士兵突然对着空空的广场大喊了一声,吓了他们一大跳。 回应他的,是广场上突然坐起的一具具‘尸体’,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盯住了他们。 抽泣声消失了,抹眼泪的停下了动作。不知道是哪个胆子小的,尖声叫喊了一句: “啊啊啊啊!诈尸了!” 守门的士兵和难民们:??? 赈灾的将士们:?!!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0-110 第101章 也许是经历过了太多的惨状,见到这样一排排人并排躺在地上的场景,将士们下意识的以为那是在这次灾情中死去的尸首。 眼睁睁地看着尸体坐了起来,还睁开眼睛瞅着他们,也怨不得有胆小的将士会觉得这是诈尸,然后尖叫出声。 崔岑最先反应过来可能是他们想岔了。首先,根本没有诈尸这一说法,其次面前的这些百姓明显只是刚刚从睡梦中苏醒的样子。 想到这里他的声音隐隐有些激动:“他们还活着!” 听他这样说,原本有些慌乱的将士们压下心中的恐惧,向广场上看去。仔细观察之下发现,果然这些百姓虽然也都饿的面黄肌瘦,但是还活着!自然也就不是什么诈尸,他们只不过是被守门士兵的那一嗓子喊醒,此刻正陆陆续续的坐起身来。 崔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顺了口气,心有余悸的说:“你们这是什么情况啊?” 守门的士兵正准备回答他,前方的广场的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在众人都陆陆续续的醒来之后,一名带着妇人的小孩醒来后发觉自己身旁的丈夫有些不太对劲,任凭她怎么摇晃,就是没有反应。 一个浑身瘦的像麻杆,面容有些枯槁中年男人睁着空洞的双眼,双手合十置于胸前,似乎是在祈祷着什么,周遭纷乱的声音也不能将他吵醒。 他的身边围着一个看上去不过十来岁的小男孩,还有一名中年的妇人,似乎是他的妻子。 “爹!你醒醒!我们有粮吃了!你快醒醒啊!” “夫君你别吓我,快醒醒呜呜呜” 孩童与妇人的悲鸣令所有人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可是任凭他们怎样哭嚎,躺在那里的人也不会再醒来抱抱他们了。 宴琢快步走上前,俯下身探了探那人的鼻息。 许久后他沉默的摇了摇头。 这个人,已经死了。 “县令大人!”之前那个守门的士兵姜勇,悲切的大喊一声,扑跪在那中年男人的面前。 他的这一身呼喊令崔岑他们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和之前那些肥头大耳的官员相比,精河县县令骨瘦嶙峋的模样真的让人无法第一时间将他与县令这个职位联系在一起。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宴琢还是问道:“他就是精河县的周县令?” 从灾情报册上来看,他对这个精河县的周县令映象深刻。别的县城一天上报一封灾情现状,内容多半也是夸大虚浮,但是他不一样,精河县每天至少上报三封灾情造册,甚至有时候五六封、七八封,内容也实情实据。 石化镇五千规模的人口就敢开口要五万石粮食,宴琢环顾四周大致估算了下精河县的人口大概在一万人上下,却只要了一万五的粮食。 姜勇红着眼泣不成声:“是,多亏了县令大家才能活下来,没想到” 越来越多的百姓涌了过来,看到这一幕不知是谁先低低的啜泣起来,后来演变成大家都忍不住为之痛哭,高高低低的哭声交杂在一起,听了让人心里很难受。 他们一边哭着,一边诉说起这位周县令的事迹: “是县令大人在这里搭了粥棚开了粮仓,让人人都能喝上一碗薄粥,我们这才不至于饿死。” “我们有的是从隔壁县过来的,实在饿的不行了听说这里有吃的便逃了过来,是县令大人收留了我们,还给我们一口饭吃,简直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之前在县衙做状师的老者晃悠悠的站了出来:“这些年精河县的庄稼并不多产,上交给朝廷之后,粮仓里也没有存下多少粮食。隔壁乡镇又逃难来了许多难民,县令大人好心收留了他们。刚开始每家每户还能领半斗米,大家都勒紧裤腰带省着吃到也能坚持得住。但谁能想到” 说到这里,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似乎是不忍心再说下去。 听到这里宴琢皱起眉,隐约察觉到其中肯定另有隐情于是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姜勇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愤怒道:“都是那些狗官!前段时间临近县城的狗官为了银子,把自己粮仓里粮食全都卖了出去,结果自家的粮食没存够,听说我们这有粮就派人来抢,我们一时间没有防备,就被他们抢走了大半的粮食。” 在场的所有将士们,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又是那些狗官干的好事!他们开始反思自己,一刀了结的那些畜生,是不是太便宜了他们? 在兖州的百姓处于水深火热这么危急的时刻,他们不帮忙也就算了,还要加加害他们,简直是猪狗不如! 姜勇抹了把眼泪继续道:“仅存的那些粮食根本不够再发放给大家了,县令大人只好带着大家搭了这个棚子,把自家的粮食也贡献了出来,与大家在这里同吃同住,将仅存的粮食熬成薄粥分发给大家。城门也是怕他们再来抢,所以才关上的。” “后来、后来粮食只够熬一最后一锅,县令大人就提议大家每人一碗薄粥,喝完就睡在这里等待救援,睡着后就感觉不到饿了。” 连宴琢听了都忍不住为之动容,他看向周县令遗体的目光中带着敬佩,和那些贪官污吏相比,这才是百姓真正的衣食父母! “县令大人猜测着赈灾的队伍快到了,便派我去守着城门,好在第一时间给你们开门。他怕我饿昏过去,还特地让我喝两碗粥” 说到这里,姜勇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呆愣的向地上看去。 躺在那里的周县令,苍白的嘴唇干裂的厉害,一看就是很久没有进食过了,刹那间姜勇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转了个方向,对着周县令的妻儿猛猛地磕了几个响头,鲜血汨汨的流了出来。 “对不起!是我害死了周县令!我” 原来周县令给他喝的那碗粥,并不是什么多出来的,而是周县令自己的啊! 就在他还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周县令的妻子杨氏将他扶了起来。 “不怪你,我夫君的那个性格,我知道,真的不怪你” 她这样说着,却忍不住痛哭起来。 宴琢沉默的看着眼前这一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们才好。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不过你放心,我会替你守护好这里的百姓的。” 他走*上前,轻轻帮周县令合上了双眼。 “你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宴琢说完这些后,全城的百姓一个接一个的自发的跪了下来,深深的磕了三个响头,这是百姓们用自己的方式,去送别这位被他们爱戴着的周县令。 所有的将士们也都将自己的头盔取下,深深的朝周县令的遗体鞠了一躬,也更加坚定了内心想要拯救兖州百姓,拯救这片土地的决心和信心,他们绝对不会辜负了周县令的这番努力! 因为本来就搭好了粥棚,崔岑他们很快便架起了火,煮起了米粥,一切都在井然有序中进行着。 难民们闻着米粥的香气,露出了饥肠辘辘的神情,崔岑于心不忍,但又不得不拒绝他们。 “还不行,还得再等一会儿。” 因为担心难民们太久没有进食,一下子吃太硬的胃里会接受不了,他们特地将米粥熬得更软滑一些。 难民们忍耐着饥饿,却没有丝毫的不满,一个个乖巧的在旁边排好了队。 终于,每个人都喝到了香喷喷入口即化的米粥,他们相视一笑,那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看见他们露出幸福的笑容,将士们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是他们这么多天以来最高兴的一天。难民们的劫后余生,对他们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救赎。 到达兖州的这些天以来,他们见识了太多的险恶与绝望,就在他们快要对光明失去希望,以为周遭都已经陷入地狱的时候,却发现人间原来还有这样一片净土。 一个英雄,凭一己之力守护下的净土。 第102章 在九阳补气丸和各种汤药的调配下,顾老太君的身体一天天的好了起来。能够起身下床的第一件事便是拿了帖子坐车前往谨王府。 听闻平远侯府的顾老太君来了,正在给花卉修剪枝叶的谨王妃微愣了一下,一个没留意就将手下的这盆名贵的十八学士给剪毁了。 周围的丫鬟见了大气都不敢出,因为这可是谨王最喜欢的花了,平时连片叶子都舍不得让别人碰,眼下却被谨王妃给剪毁了。 而且事已至此,被剪断的枝桠也拼不回去了。谨王妃只好暗道一声今天运气不好,有些懊恼地将手中的金剪子扔之一边,抬头看向那个进来通报的丫鬟。 “有说是来做什么的吗?” 丫鬟摇了摇头道:“没说是来做什么的,只说是想见王妃一面,说是有事相商。” 这无事不登三宝殿,什么样的事值得平远侯家的老夫人亲自来跑这一趟?这突然的造访令谨王妃心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但她也不好把别人晾在外面,只好对着丫鬟点点头道: “让她们进来吧。” 虽然谨王妃要比顾老太君品级要高出一级,但顾老太君是长辈,倒也不必行礼,两人只互相颔首示意了一番。 轮到赵明笙的时候可就不能这样了。她如今的身份只是区区一介平民,见了谨王妃是该行下跪之礼的。 就在她膝盖微屈准备下跪之时,却被谨王妃叫住了。 “这就是平远侯府上的那位五娘子了吧?” 谨王妃勾起一个笑容,笑眯眯地冲着她招了招手,“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平远侯府上那出真假千金之事,京城早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位真千金谨王妃之前春日宴的时候也见过,虽说从小在乡下长大,可样貌举止还表现的不错。 可和面前这位比起来,那可真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眼前的少女,宛如一道清莲,莹白的肌肤吹弹可破,巴掌大的小脸上印着两弯清泉一样的灵眸,让人见了便生怜爱之情。气质这种东西,并非每日熏陶便能沾染上的,眼前的少女身上有一股独特的气质,十分吸引人,是别人学不来的。 两相比较之下,立见高下。 谨王妃对她之所以如此客气,是因为她之前明明听说这个小姑娘已经回到了乡下,而她此刻却又站在了顾老太君的身边,这就已经很耐人寻味了。 再加上她不知道今日顾老太君突然造访是何来意,但是不管怎么样,对人对事客气一些总不会出错的,这也是她浸淫后宅这么多年学会的道理。 虽然谨王妃同她客气,但是赵明笙知道这位骨子里可并不如面相看上去这么亲善,自有一番凌厉的手段,不然她怎么能端坐王妃之位,谨王后宅之中其余的女人也被她管制的服服帖帖。 因此赵明笙还是做足了十全的礼数才起身,然后行至她的面前微微一笑,得了好一顿夸奖之后,才又回到顾老太君的身边。 夸完赵明笙,谨王妃扭过头笑眯眯的问道:“不知老夫人今日来是何事啊?” 顾老太君脸色莫测,她们今日来是为了何事,和人精似的谨王妃能不知道?还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顾老太君不信她不知道,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先扬起一张笑脸,她又不好恶语相向。 再说了,此事要是传开了,对两家的名声都不好,顾老太君只好稍微婉转一些道:“今日来贵府叨扰,是为了寻人。” 谨王妃愣了愣,不太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寻人来谨王府干嘛? “顾老太君要的人为何会在我谨王府?” 眼看着,谨王妃这是要装傻到底,顾老太君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但周围人多口杂,她又不好明说。只好忍着气继续说道:“为何?不如去问问你的好儿子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谨王妃被顾老太君这番兴师问罪的态度问的有些懵,等她回过神来也不由得脸色一变。 她作为谨王妃,上能出得厅堂,下能管御奴仆,若要说她有什么缺点,那就是太溺爱自己的儿子,听不得别人说自己儿子半点不好,当下听顾老太君如此含沙射影,自然是不乐意。 谨王妃眉毛一竖,圆眼一睁,言语间变得凌厉起来:“我家尚儿平日里循规蹈矩,谁人不说一句好,怎么到你们嘴里就成了无恶不作,丧尽天良的恶人?我们家可是在哪里招惹了你们赵家?” 呸!就她那儿子还循规蹈矩,那全天下的人岂不是都放浪形骸了!那天仅仅是听到赵明婧隐晦的叙述了个大概,赵明笙就差点恶心的吃不下饭! 顾老太君见她气愤的模样,开始有些迟疑。 “你当真不知情?” 虽然不知道这赵家老夫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关乎自己的儿子,谨王妃那是丝毫不肯松口。 她信誓旦旦道:“我应该知道些什么?我家尚儿最近可都是乖乖呆着屋里温习功课,在为过一段时间的秋闱做准备,你们可莫要凭空捏造我儿的坏话!” 顾老太君就当她对此事真的并不知情,但无论她知情与否,今天都要把这件事解决了,于是冷哼一声:“我说的是不是真的,王妃不如把齐世子喊来问一问便知。” 谨王妃的火气也上来了,当下指了个丫鬟让她去请世子过来一趟,然后挑衅的看向顾老太君。 “请就请,若是你们冤枉了我家儿子,也该当面对他说个不是才对。” 顾老太君气岔:“那小畜生做出了这等事,还想让老夫给他赔礼道歉?” 赵明笙替顾老太君顺了顺背,本着长辈说话小辈不宜插嘴的礼数,她一直在旁边静聆,可看到祖母被气成这样,她猛地抬头直视谨王妃的眼睛,冷然道: “还请谨王妃好好思虑一番再出此妄言也不迟,谨王府与平远侯府之前并无恩怨,我们为什么要冒着两家交恶的风险跑来您跟前诋毁一通齐世子?” 谨王妃被她看得心中发怵,没想到区区一个小丫头竟会有如此魄力,她瞬间便冷静了下来。 谨王妃刚才也是一时激动,等她冷静下来,便发觉事情有些不对,正如这小丫头所说的,赵家完全没必要冒着两家交恶的风险说假话,难道自家儿子真的做了那等糟心事? 连她自己都开始不确定了起来,但嘴上依旧不肯松口,脸色僵硬道:“谁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思!” 很快齐世子便来了。 齐尚只听丫鬟说母亲让他来院子一趟,并不知道平远侯家的老夫人来了,只当是母亲日常叫他过来说教。 掀开帘子看见座上的顾老太君,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顾老太君这个时候来意味着什么,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赵明珠现在还在他院子里呆着呢! 回想自己干的那些事,齐尚止不住地心虚。 见齐尚一手撑着帘子,就呆愣在那儿,谨王妃忍不住皱眉道: “杵在门口干什么?进来!” 母亲都发话了,齐尚只好磨磨蹭蹭地踏了进去,硬着头皮给两位长辈请了安。 齐尚一进来,顾老太君就恨恨地盯着他,盯的他差点腿一软跪在地上。 谨王妃没注意到自家儿子的反常,急切的问道:“这赵家老夫人非说你做了什么恶事,只要你告诉娘你没做过,娘就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我” 齐尚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反驳,谨王妃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难道你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不可置信道。 齐尚连忙摆手,“儿子没做伤天害理之事啊!我与赵家六娘子情投意合,那天在永安伯爵府只是吃醉了酒,一时糊涂唐突了她” 齐尚说的轻描淡写,顾老太君听的心中怒火不断,她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身,想走上前给他一巴掌,却被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的谨王妃拦了下来。 “赵家老夫人您息怒,我家尚儿年纪还小,一时做错了事也情有可原。” 谨王妃脸上堆起笑容,试图平息顾老太君的怒火。 顾老太君不去看她,只盯着齐尚问:“我孙女在哪?” 齐尚躲在谨王妃的身后,弱声道:“就在我院子里。” 这下连谨王妃都忍不住扭头去看,世子房中何时多了一个人,她竟不知道。 顾老太君冷笑一声:“谨王妃真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儿子,诱拐我家孙女还这么理直气壮,信不信我豁出这张老脸也要去圣上面前掺你们一本!我孙女呢?把她带出来见我!” 谨王一家本就理亏,当下更是丝毫不敢反驳顾老太君的话,速速命人去请了赵明珠出来。 这段时间一直呆在世子院子里的赵明珠,享受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有齐尚时不时买些首饰衣服来讨她的欢心,日子别提过的有多滋润了。 滋润的她甚至都忘了齐尚差点掐死她这件事,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编织做皇后的美梦里。 要不是谨王妃突然宣她过去,她都快忘了自己在这个家中还无名无分。也许是世子和谨王妃说过了,这次过去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名分吧? 赵明珠喜滋滋的想着。不过很快,她嘴角的笑容就维持不住了。 祖母怎么会在这里? 赵明珠没想到他们那么快就能找到谨王府来。看清祖母身边那人是谁后,她浑身都僵住了。 居然还把赵明笙也带过来了! 她不是已经回到乡下了吗?怎么又会阴魂不散的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好巧不巧的出现在谨王府,不会是来和她抢世子的吧?和她抢完上半辈子的锦衣玉食,又来和她抢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吗? 赵明珠有些警惕的盯着面前的少女,看见她那张吹弹可破的脸蛋时有一瞬间的恍惚。 凭什么赵明笙在乡下风吹日晒了那么久还是晒不黑,不仅没黑反而感觉感更加白皙了!五官也更加精致了! 相比之下,她好不容易用尽各种方法才稍微白了一些的脸在此刻就格外的讽刺,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充斥着她的内心。 赵明珠忍不住用充满嫉妒和怨恨的目光盯着面前的少女。 这道略带冰冷的视线令赵明笙感觉很莫名其妙,不过她此行的目的是为了保证祖母的安全,至于其他的人她管不着也不想管。 “明珠,跟我回去。” 顾老太君亲眼见到赵明珠平安的出现在她面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开口就要带她离开。 谁曾想,赵明珠退后一步说道:“我不回去。” 开玩笑,自己现在已经和齐世子在一起了,回去逃不了沉塘或者青灯古佛的命运,就算不杀她也会为了全家族的名誉对外宣称她染疾暴毙,再把她送去乡下的庄子了此残生。她才不要过这样子的生活! 再说现在要是走了,那未来皇后之位又与她何干?自己辛苦谋划了这么久岂不是白费了?眼看曙光就在眼前,她怎么能就这样半途而废? 想到这里,赵明珠越发坚定道:“对,我不走,我与世子是真心相爱的!” 赵明珠的主意算盘打的叮当响,一方面她表了这个态度,祖母就没办法强行带她回去,另一方面世子听了这番话肯定也会特别感动。 她抬头去看,果然。齐尚愣愣地看着她,一副极为震惊的样子。 齐尚当然感动了!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没想到赵明珠居然跳出来帮他说话! “你!你糊涂!” 顾老太君气急,她原以为赵明珠多半是被强迫的,没想到竟然是她主动促成了这一切!未婚配便苟合在了一起,还藏进了别人家,赵家人的脸都让她丢光了! 而另外一边,原本忐忑不安的母子俩此刻却是如临大赦。 谨王妃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原本顾老太君说要去圣上面前掺他们家一本的时候,她心里还有些害怕,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万一圣上趁此机会借题发挥,那他们家可惨了! 可现在有了赵明珠的这番话,顾老太君就算告到圣上那里去也是告不赢的,她儿子也顶多算个于理不合罢了。 “反正我是已经是世子的人了。”赵明珠不敢去看顾老太君的眼睛,心虚道,“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顾老太君作何反应,便跑了出去。 看完一出好戏的谨王妃重新坐回了椅子,甚至有心思翘起兰花指品了口茶,这才慢悠悠地开口:“哎呀赵家老夫人,您也听到了,这可不是我家尚儿做了什么禽兽之事,这两人在一起情投意合,一同做了些出轨之事,倒也可以理解,您觉得呢?” 顾老太君没想到谨王一家竟会如此厚颜无耻,猛地从椅子站了起来,正准备指责他们一家的鼻子大骂,却因为体力不支,刚一站直便头晕目眩起来。 赵明笙见状连忙将祖母拉回椅子上安置好,又喂她一颗药丸,揉捏了一会儿通血理气的穴位,顾老太君这才缓过来。 顾老太君张了张嘴准备说些什么,被赵明笙止住了。 “祖母您现在不宜动怒,您先喝口水休息一会儿,剩下的我来替您说。” 既然赵明珠已经做出了决定,就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眼下再争吵下去也于事无补了,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这件事情。 赵明珠毕竟是无名无份进了谨王府,虽然齐世子也同样犯下大错,但此事一旦泄露给外界,他们只会笑话平远侯府教养出来的女儿不知礼数没有廉耻,相比之下,谨王府这边受到的指责和影响就举足若轻了,所以他们一点也不着急。 但是赵家不一样,赵家已经嫁出去的女儿在夫家会被看不起,还没有嫁出去的女儿在未来想要找一门好的亲事,就会难上加难。 这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冷静的分析完之后,赵明笙抬眼看向主位上的那个女人:“谨王妃,不知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什么事?”谨王妃故意装傻。 “赵明珠无名无份的在您府上待了这么久,您可知道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对赵家会有多大的危害。” 谨王妃欣赏着自己指甲上繁复的花纹毫不在乎道:“我知道啊,可这件事传出去对我家却没什么危害。” 她可是利益至上,对谨王府丝毫没有利益的事,她可是不会做的。 谨王妃这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令人气的牙痒痒,但她说的并没有错,这个世道就是这么的恶心,这种事摊到男子身上,顶多是茶余饭后的笑料。摊到女子身上,却会身败名裂,并全家人的名誉。 赵明笙看到一旁台子上的那盆被剪坏的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只要你给赵明珠一个名分,我给你一盆一模一样的花。” 第103章 桌上那盆被谨王妃剪坏了的十八学士还孤零零的放在那,赵明笙一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此刻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赵明笙这一提,谨王妃也想起了那盆令她头疼的花,这可是谨王最喜欢的一盆了,结果却被自己剪毁了,等他回来还不知道要怎么发火呢! 她嘲笑道:“你知道这盆是什么花吗?就敢大言不惭说可以给我一盆一模一样的!” “我自然是知道这花的名贵和价值,才用会用它去换。” 面对谨王妃的嘲讽,赵明笙从容不迫的说。 “十八学士乃是茶花中的精品,可以称得上是茶花之王,但不是所有的十八学士都能配得上这称呼,这一盆很显然就不行” 还没等赵明笙说完,一旁的齐尚就气的跳脚:“开什么玩笑,这一盆可是我父王花了几万两银子重金求来的,你凭什么说它配不上!” “就凭这盆花色不纯。”赵明笙连余光都懒得分他一半,自顾的走至那盆十八学士的面前。 头一次被女人无视的齐尚怒意更甚,目光落在那张美的有些过分的脸蛋上,心底燃起了一丝恶意,听说她并不是侯府的血脉,如今也只是一介平民,以后若是有机会还不是任他玩弄!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总算舒畅了一些。 谨王妃听到她说花色不纯,直接气笑了。 “这怎么不纯了,这可是茶花中最尊贵的白色山茶!” 赵明笙从腰间掏出一抹白色丝绢道:“茶花中是以白为尊,但并不是所有白色都那么尊贵,越是纯粹的白品格就越高,这一盆虽然也是白色系,但纯度明显并不高。” 她将手中的白色丝绢与花瓣的颜色放在一起对比,果然两者虽然都是白色,可放在一起却能对比出明显的色差来,明显赵明笙手上这条的白色更为透亮一些。 有次赵明笙在集市上淘到了西南来的蚕茧,孟氏便用这些蚕茧通过浆煮、淘洗、捶丝制成了蚕丝,又用这些蚕丝织就了一套衣服,还有一些手帕,赵明笙手上这条便是了。 蚕丝织就的手帕,不仅冰凉贴服丝滑柔顺最适合在夏日里使用,而且在日光下白的莹莹发光。 那盆白山茶花瓣洁白,一片一片的好似天上的云彩,但此刻和那蚕丝手帕放在一处对比,白山茶就显得稍微逊色了一些。 母子俩被事实怼的哑口无言,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哪有和绢丝一般白的山茶花。” “就是就是,就没有这种色泽的白山茶。” 赵明笙微笑着怼回去:“您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听到这句话,谨王妃好像找到了可以反驳的点,连忙道: “说的好像你见过似的!行,要是你能拿来像你说的那般色泽的十八学士,我就答应你之前提出的条件。” 齐尚也跟在一旁嗤笑:“她这样的小丫头怎么可能见过这么名贵的花,说不定连十八学士都是今天第一次见呢!” 只有一旁的顾老太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笙丫头,你那天放在我窗柩上的花” “没错祖母,那盆就是十八学士。”赵明笙冲顾老太君眨了眨眼,“不知眼下祖母可否割爱,孙女日后再给您带一株更好的。” 顾老太君被她逗笑了,她原本对这些花卉也只是养着玩玩而已,对品种是否名贵并没有过多的研究,前几日病中,赵明笙拿了一盆花来放在她的窗柩上,她当时正为赵明珠的事情烦心,无心仔细观赏一番,匆匆一瞥之下也只觉得赏心悦目,看了就让人舒心。 眼下她自然愿意,用一盆十八学士去换整个家族的声誉。 很快,家中的小厮便将顾老太君房中的那盆十八学士搬了过来。 揭开绸布的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牢牢地吸在了那株十八学士上。 正如赵明笙说的那般,白为尊,但白色也是分等级的,两盆花并排摆放在一起差距立竿见影。 刚拿来的那一盆,花瓣一片一片细腻的像羊脂玉,又像是上好的白瓷,在室内放置浑然都好像有一层白光在萦绕,说是惊为仙物也不过分。 光是色泽上就已经远超谨王之前的那盆,更别说从花瓣的大小,花朵的数量上来比较,那更是无情的碾压。 谨王妃和齐世子只觉得脸被打的啪啪作响。 还真就有如此完美的十八学士! 谨王妃自然是要留下这株十八学士,她剪毁了谨王的那株宝贝刚好拿这个作为补偿。她现在暗暗后悔,自己要是没有说过那些话就好了,那她现在就可以出银子买下。但是现在 靖王妃偷瞄了一眼赵明笙的神色,她肯定自己如果现在说要拿银子买下,这丫头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而且她作为一家主母,要是出尔反尔像什么样子。 可是那个虽有平远侯的血脉,却连一个平民之女都比不过的赵明珠,她是着实看不上眼。她儿子的妻位就算是那郡主也配的上,怎能便宜了这样一个在乡下长大的女子。 见谨王妃有些松动,赵明笙软硬兼施:“其实抹平这件事情对两家来说都有好处。赵明珠没名没分的住在府上,就算你们不承认她,但日后她的存在曝光出去,又有哪家敢把女儿嫁给齐世子?” 她的这番话真的是说到谨王妃的心坎上了,赵明珠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要是不给她个名分,今后她的尚儿想娶妻都难。 忽然她脑海中灵光一现想到了什么。赵明笙只说要谨王府给赵明珠一个名分来抹平此事,但并未说一定要正妻的名分。 谨王妃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开口了。 “这盆花留下,我答应给赵明珠一个侧妃的身份。” 说的好听一些是个侧妃,说的不好听那还是个妾! 这事赵明笙做不了主,她抬头看向一旁的顾老太君。 这些年一直保养得当的顾老太君此刻尽显疲态,听到谨王妃让赵明珠做侧妃的时候,她的内心已经毫无波澜了,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结果。 谨王府家大业大,谨王在朝中的势力更是如日中天,谨王世子未来的妻子绝不可能是个对他毫无帮助的人。 而平远侯府表面看着光鲜亮丽,其实内里早就衰败了,老侯爷死后,家中几个儿子年近不惑之年都不曾在朝堂之上有所建树,唯一一个在仕途上颇有天赋三郎,却天妒英才英年早逝,每每想到这里顾老太君都忍不住想要叹气。 不答应又能怎么样呢,顾老太君面色苍白的点了点头。为妻还是为妾,那都是赵明珠自己的选择,做祖母的只能帮她到这了。 顾老太君都点了头,那此事就敲定了。 谨王妃喜上眉梢,她原以为还会在掰扯上一段时间,看来这赵家老夫人也是个明白的人,他们家是不可能将正妃之位给赵明珠的,将侧妃之位许给她,这样对两家来说都好。 送走了赵家老夫人,她瞧着台上这盆十八学士,越瞧越喜欢,说起来还算他们家赚了呢! 那边赵明珠还满心欢喜的等待着,见世子回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齐尚一把搂过她的腰,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今天表现不错,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要不是赵明珠的那番话,今天的事可没这么容易解决,齐尚盯着赵明珠那张还算有几分姿色的脸,思考着她究竟是不是真的爱上自己。 赵明珠娇羞的靠在齐尚的怀里,“我什么奖励都不要,只想快一点嫁给你,世子什么时候娶我啊。” 齐尚想了想毫不在意道:“那还得委屈你一段时间了,等正妻入了门我就纳你为侧妃。” 赵明珠猛地变了脸色,声音都尖锐了一些。 “侧妃?!” 齐尚还没发觉她的语气不对,继续道:“对啊,是侧妃,不过你放心,我最爱的只有你一个。” 哄骗女人的话他最拿手了。 但赵明珠不吃这一套,她一把推开齐尚,红着眼问:“怎么回事?为什么变成纳我为侧妃了?” 齐尚只觉得她有些莫名其妙。 “本来也没说过要娶你做正妃啊。” 赵明珠一时语噎,她仔细回想了一下,齐尚确实没有给过她任何的正妃承诺,这一切不过是她自己的美好幻想。 赵明珠一心想着做皇后,可她现在连正妃都做不了,只能当一个侧妃,那未来齐尚娶了正妃,皇后之位还有她什么事啊,她顶了天也不过是个皇贵妃。 眼看自己的皇后梦就要破灭,她急切地问:“那我祖母她们呢?她也同意了吗?” “你祖母自然也是同意的啊,她们现在应该已经走了吧。” 齐尚被赵明珠这种质问的语气问的有些不爽,他的态度也冷落下来。 他冷声道:“自己什么身份不清楚吗?想做我的正妃问问自己配吗?” 这种直面而来的羞辱感令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不信的话你自己去问赵老夫人好了,他们应该还没走远。” 听说祖母她们还没走远,赵明珠扭头便去追。 还好老夫人行动不便她们走的并不快,跑到门口的时候,车夫正好驾着马车准备离开。 她跑的上次不接下气,伸手拦下马车。 马车不得已停了下来,车内有人掀开帘子,露出一张令人惊艳的脸蛋。 赵明笙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人,皱眉道:“你追出来做什么,这里人多眼杂。” 赵明笙原本是好意提醒她现在的身份不宜抛头露面,却被曲解成嫌她丢人。 赵明珠红着一双眼恶狠狠的盯着她:“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我要见祖母!” “不是不愿意和我回家吗?这个时候又追出来做什么。”隔着一道帘子,顾老太君声音有些沙哑的问。 她虽然这样说,可心里还是隐隐期待赵明珠能就此幡然悔悟,跟她回去。 赵明珠一直憋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她哭着问:“祖母为何答应谨王妃许我侧妃之位?为何不替我争一争那王妃之位。” 原来并不是想明白了,而为自己只得了一个侧妃之位感到委屈。 顾老太君都被她气笑了:“呵,还肖想正妃之位,你可知连你那侧妃之位都是笙丫头拿宝物替你换来的。” 赵明珠愣住了,反应过来她盯着赵明笙怒道:“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你捣的鬼?是不是你从中作梗我才只能做这个侧妃!” 见她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还在一个劲的指责别人,顾老太君简直对她已经失望透顶。 “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任何人!不必再说了,以后侯府与你恩断义绝,你就好好呆在谨王府吧。” 说完顾老太君因为过于激动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赵明笙连忙替她拍了拍后背。面对赵明珠的无能狂怒,她没有理会,有时候越给跳梁的小丑捧场,他就跳的越欢。 赵明笙轻声向车夫吩咐:“我们走吧,祖母喝药的时间快到了。” 载着侯府标志的马车就这样越行越远。 “你们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人都后悔轻看了我!” 整条街上只剩下了赵明珠的尖锐的怒吼。 第104章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但顾老太君在赵明笙的照料下,身体一天天的好了起来,再加上心事以了*,精神也比以前好了很多。 之前老夫人生病,全家人也念了不少佛,二夫人李氏便提议去寺庙里上柱香,就当还愿了。 老夫人也允了。 念及老夫人的身体,赵家人还是就近选择了一家林隐寺,就在京城的西边,路程很近,驾车小半个时辰便能赶到。 二夫人陪同顾老太君坐上了第一辆马车,赵明笙只好与赵明婧上了后面那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的动了起来,车内却陷入了异常的安静,虽然上次在老夫人房中姐妹俩之间的氛围稍微缓和了一些,但眼下还是有些尴尬。 马车从青石板铺置的大道出来,踏上了路面不是那么平整的碎石子路,马车厢内明显感觉比之前更抖了一些。 见赵明婧皱着眉靠在窗橼上,赵明笙就知道她一定又是晕马车了。赵明婧从小就这样,车厢内稍微晃得厉害一些,她便会晕的难受。 赵明婧紧紧的闭着眼试图让自己入睡,可周身的摇晃感还是令她脑袋里天旋地转,十分难受。就在这个时候,车厢内响起了轻微的响动,有人坐到了她身边。 她睁开眼,想看看赵明笙到底是想做什么。只见挪到她身边的少女,在她的注视下面不改色的抓过她的手,惊得她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来。 赵明婧手腕一动,却没抽回来。左手还是牢牢地握在赵明笙的手里。 这女人,力气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赵明婧真实的迷惑了。 “你想干嘛”赵明婧的声音有些紧张,她突然想起来自己以前可没少欺负赵明笙,比如说抢她簪子首饰什么的,这丫头该不是想要报复她吧?还把她手抓住了该不会要打她吧? 就在赵明婧胡思乱想,甚至准备求她不要打脸的时候,赵明笙开口了。 “你不是头晕吗?我帮你按一下这个穴位,会好很多。” 赵明笙说完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她怎么感觉赵明婧今天怪怪的。 “哦,谢谢。”赵明婧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引得对方看她的目光越发的古怪了,她索性嘴角一撇收回了笑容,安静的享受起来。 嗯,还是这样不笑比较正常。 合谷穴被适中的力度来回揉捏着,过了一会儿赵明婧还真的觉得自己好多了,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真的不晕了,好神奇。” 赵明笙唇角微勾,“晕马车也是一种病,是病就有对症治疗的办法,说到底还是因为你体质太弱了,回去以后我给你配一副调理身体的药,你坚持喝会有用的。” “乡下人还会这些吗?真厉害。”赵明婧说完才发现自己这句话说的好像不太对,又连忙解释,“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 完了,怎么感觉越描越黑了。 就在赵明婧感觉万念俱灰的时候,一旁的少女忽然笑了出来。 “我知道你的意思,谢谢夸奖。” 赵明婧这个人有时候心肠并不坏,就是嘴笨的很,老说一些惹人厌的话。作为姐姐也没有一个做姐姐的样子,老和下面的弟弟妹妹吵吵闹闹。反倒是经常被赵明笙这个妹妹照顾。 赵明笙又继续替她按摩了一会儿,直到她感觉不那么难受了,这才收手。 手还没收回来,又被另一双柔荑抓住了。 赵明婧像发现新大陆一般的抓住了她的手。尖声道:“你的手怎么能这么白!”说着还上手摸了摸,“摸起来还嫩嫩的,你是怎么保养的!” “还有你的脸,是涂了什么粉吗?怎么比之前看起来还要白了!还有你回来那天我就想问了,你身上这身衣服在哪里买的?怎么这么好看,绣样也很别致!” 果然,女人之间的话题永远逃不开穿衣、打扮、保养。 等到赵明笙一一解释完,没有保养,没有涂粉,衣服是母亲亲自做的,顿时收获了赵明婧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我不信!” 赵明笙扶额,要是不随便说个什么理由,看来她今天是不会罢休了,只好随便胡诌了一个理由回答道:“那可能就是乡下的水土比较养人吧。” “真的吗?”赵明婧仔细的思考了一番,然后下定决心道,“那等回去以后我也要去乡下住上一段时间。” 怎么感觉在欺骗纯良少女,对此赵明笙只能微笑面对,好在很快就到了灵隐寺。 赵家人提前打点好了院内的主持,一进去便有人引导他们进了一个大殿,里面供奉着一尊金光闪闪的大佛。 众人对着正殿,烧完香拜完佛像之后,正巧遇见了一同来拜佛的永安伯府余家老夫人,身后还跟着一位男子。 赵明笙之前没见过那个男子,通过他们聊天才知道,原来他是余老夫人的孙子,是来陪祖母上香,顺便来悼念亡母的。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那天祖母和二夫人商量有意订亲的那家人吗!这也太巧了吧。 两家的大人相谈甚欢,赵明笙用余光去看身旁的赵明婧,从刚才起她就发现了,自从这个余老夫人一出现,她的这个三姐姐就变得有些魂不守舍的,虽然没有表现的太明显,但目光一直在往那个余老夫人的孙子身上瞟。 而那个男的目光也时不时的落在赵明婧的身上。 有情况啊这是! 赵明笙认为自己的第六感一向很准,于是她笑眯眯的向祖母请示,说自己第一次来灵隐寺,想去别的地方逛一逛。 顾老太君欣然允了。 “那婧丫头和笙丫头你们俩个就去转一转吧,用斋饭之前回来就行。” 一旁的余老夫人也跟着热情道:“这灵隐寺地方大的很,你们两个小姑娘别不小心迷路了,让我家那孙子带着你们转一转吧,他对这里熟悉。” 这寺庙中到处都是人,各自身边也都带了丫鬟侍从,在一起走倒也没什么大碍。 赵明笙看向祖母,见她点头了,便乖巧地点头应下。 一路上,那余老夫人的孙子一直走在前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姐妹俩则落后了一步,跟在他的后面,远远看去倒像是跟了两个小尾巴。 走了一段路程后赵明笙没忍住,悄悄与赵明婧咬起了耳朵。 “你们俩之前认识啊?” 赵明婧抬头看了眼前方高大的背影,不承认也不反驳,只微微咬了咬下唇,看得赵明笙干着急。 就在这个时候,赵明笙在一间屋子的拐角处瞥见了一抹淡黄色的衣裙,她的视力极佳,自然也就看清了那衣角上的绣样,正是孟氏给黄家小娘子亲手缝制的那套衣服。 刚好黄家也在京城,所以刚刚过去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黄悦心,想到这种可能赵明笙匆匆忙忙和身旁的两个人打了个招呼,便朝着那衣角消失的方向追去了。 赵明婧甚至来不及反应,人就已经没影了。 只剩下了她和李鹤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你这妹妹跑的还真快,不过她自己这样一个人走掉不要紧吗?”李鹤率先开口道。 赵明婧想了想她那个力度惊人的手劲,微微摇了摇头,坏人该祈祷自己不要遇到她才对。 她这样想着,嘴上不小心也这样说了出来。然后就看到李鹤正一脸震惊的看着她。 她连忙改口道。“不用担心,五妹妹许是遇见了什么熟人,我们走吧。” 说完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便大步的向前走去,甚至一不小心超过了李鹤。 李鹤看着少女娇小的背影有些忍俊不禁,赵家这个小姑娘还真有意思。 “好。”他温柔的说道。 ———————————— 灵隐寺的后院有一颗巨大的许愿树,据说在这里许下的愿都会很灵。 黄悦心为此特地赶来。 当初父亲准备带药材去兖州赈灾,因为路途艰辛遥远黄悦心便留在了京城,可眼下距离父亲去兖州已经有大半个月了,这期间连封信都没有,不免让她开始有些担心。 听说在这棵许愿树下可以许三个愿望,黄悦心闭着眼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起: 一是希望兖州的百姓能够平安度过此次灾情。 二是希望父亲能够平安顺利的回来。 三是希望自己的好朋友赵明笙能够健康平安。 许完这三个愿望之后,黄悦心轻轻的睁开了眼睛。斑驳的树影下,她的第三个愿望正站在她的面前,嫣然浅笑的看着她,一张绝色的小脸在阳光下顾盼生辉。 黄悦心水汪汪的眼眸中充满了迷茫。 “我这是在做梦吗?”她有些不确定道。 不然她怎么会看见远在青山村的赵家小娘子站在她面前,还冲她笑呢? 赵明笙伸手轻捏住黄悦心的脸颊,直到她微微吃痛这才松开手。 “这下知道不是做梦了吧?”赵明笙眉眼弯弯的说着。 黄家小娘子身旁的丫鬟也跟着附和:“真的是赵家小娘子!” 黄悦心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豆大的眼泪就从她的眼睛里掉了出来。 “喂喂喂,你别哭啊,是我弄疼你了吗?”赵明笙有些手忙脚乱的替她擦着眼泪,开始有些招架不住了。 “没有,我只是太开心了。”黄悦心一边哭一边笑着说。 父亲离开了这么久,连个消息也没有,她的心里很是惶恐不安。可现在第三个愿望已经实现了,她相信前两个愿望也一定会实现的! 这样想着她的心里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 黄悦心拉着她说了很多很多,赵明笙这才知道,原来黄富仁并没有把那批药材卖到京城,而是决定免费运往兖州赈灾,她就说在京城的药铺里怎么见不到那些药材的身影。 赵明笙安慰的拍了拍黄悦心的背部,“黄伯伯是个有大义的人,你放心我相信他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 黄悦心点了点头,说完这些她心里已经好多了,这些事憋在她心里已经很久了,有个知心的朋友能够倾听这些,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她擦掉眼泪,抬头看向赵明笙问道:“你怎么来京城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也不来找我玩儿。” 赵明笙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祖母前段时间生病了,我来的时候也比较匆忙,一时间就忘了告诉你。” 后来忙着照顾祖母也抽不开身去找她玩,赵明笙本来想过几天再联系黄悦心的,没想到今天就在这里碰见了,真是无巧不成书。 黄悦心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照顾祖母比较重要。对了”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从袖口中掏出了一个荷包,里面装着两枚平安符。 黄悦心鼓足勇气道:“这是我刚刚在这里求的,既然你来了刚好可以带回去。” “这是什么啊?”赵明笙翻着看了看,感觉其中一枚不像是女子佩戴的平安符,倒像是男子的。 再去看黄家小娘子,一张小脸早就涨的和苹果一般红,她细声细语道:“这是逢考必胜的平安符,是给你哥哥的。” 赵明笙:我哥哥??? 第105章 少女手捧着两个锦囊,虽然上面绣的花样并不精致,但看得出一针一线都是用心缝制的。 “对啊,就是送给你哥哥的。他上回帮了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他。这不是快到秋闱了,听说这里的平安符很灵的,我便替你和他各求了一个,希望你能健健康康,你哥哥能考试顺利!” 赵明笙:? 她想了半天,都没回想起来赵清越什么时候帮了黄悦心。 “就是在青康镇,你女扮男装那次”黄悦心提示了一句,然后害羞的低下了头。 这么一说赵明笙总算想起来了,而后有些哭笑不得,要不是自己那一出阴差阳错,哥哥也不会遇上黄家小娘子,搞了半天自己竟做了回哥哥的红娘。 她将其中一个锦囊就系在腰间,另一个则小心的收入袖中,弯弯唇:“我会帮你转交给他的。” 另一边,赵明婧在李鹤的带领下逛完了大半个灵隐寺,走的她脚都有些酸了。 见他轻车熟路的样子,赵明婧有些好奇问:“看样子你对这里很熟悉?” 李鹤轻轻嗯了一声,回答道:“亡母的牌位供奉在这里,我每个月都会来上一次香,久而久之就熟悉了。” “令尊的牌位为什么在这里,不是应该供奉在伯爵府的祠堂中吗?” 这句话一说出口,赵明婧便觉得有些不对,可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也没办法再改口了,她悄悄去看李鹤的脸色,果然和刚才比起来不太好看。 男人的眼眸比墨色更深,蜻蜓与池塘中轻轻一点,而后飞速的飞走,李鹤盯着那一点泛起的涟漪半晌,就在赵明笙忍不住开口把这件事岔过去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 “七八岁那年,我继母不知从哪请来了一位‘高僧’,说我母亲是命中带煞,才会红颜薄命,牌位久居府中会引得府上家宅不宁,得在这寺庙中靠佛光镇压方能化解。” 什么鬼话!分明是这继母连原配的牌位都容不下,才整出了这一番闹剧! “简直是一派胡言!” 赵明婧是不信这些的,此刻她不可思议的瞪大的眼睛,她不敢想象,伯爵府如今的当家娘子究竟是怎样的肚量,竟然连个小小的牌位都忍不了? 少女气愤的模样令李鹤神情微动。 就连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女子都明白的道理,他的父亲饱读了诗书却听信了那番鬼话,任由那个女人将母亲的牌位移至这灵隐寺,他垂下眼睑遮住那一抹嘲弄。 “小的时候我总想着,以后等我有能力了,我会亲手将母亲的牌位带回伯爵府。” 男人负手而立,凝视着远方。那背影在赵明婧看来却是无边的孤寂,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抱抱他。这些年,他在府中过得一定很不容易。 “可是现在,我有能力这么做的时候,我却不这么想了。”男人转过身,正对着赵明婧露出一抹释然的笑。“伯爵府的乌糟事一大堆,母亲那么爱干净的人,又何必回到那滩子烂泥里,就在这里清清静静的也挺好。” 这些事情若是旁人问起,他恐怕一个字都不会说,但在少女的面前,他突然有了一些想要倾诉的欲望。 赵明婧也跟着扬起了大大的笑容。“嗯!这里环境这么好,令尊一定会很喜欢这里的!” 李鹤忍不住揉了揉赵明婧的头顶,细软的发丝在手心留下毛茸茸的触感。 多好的姑娘,就该呆在那些干干净净的地方。 他放下手,也将自己的那份心思收起。 “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斋饭的时间到了。” 等赵明婧他们回到主殿的时候,赵明笙已经在那了,身边还跟着一位看上去有些陌生的小娘子。 两人聊完后,赵明笙见黄悦心独自一人在这寺庙中倒也寂寞,便邀了她一同回主殿去见自己的祖母。 黄悦心一开始欣然答应,可到了跟前却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赵明笙说要带她见的祖母居然会是平远侯的顾老太君!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赵明笙,没想到她居然是侯府赵家的孩子。想到自己往日参加宴会时那些高门贵女轻蔑的态度,黄悦心紧张的呼吸都紊乱了。 赵明笙带着黄悦心来到祖母跟前,向她简单介绍了一番:“祖母,这位小娘子是我的朋友,碰巧在这里遇见了。” 黄悦心有些拘谨的上前给老夫人行了礼,低垂个头,正想着一会儿要是被问清了身份,知道她只是一个商户之女,到时候受到了冷待她该如何不让赵明笙失了脸面,却听那面相和善的老夫人慈爱道: “好孩子,不必拘谨,一会儿留下我们一起用个斋饭。” 顾老太君并没有询问她的身份,在她看来身份并不重要,虽然她也看出眼前这个小娘子出身可能并不高,但难得笙丫头会带朋友来见她,她自然也就爱屋及乌。 面对如此慈祥的老夫人,黄悦心微微松了口气,重新一展笑颜。 “多谢老夫人。” 用完斋饭,她们在灵隐寺休息了片刻便踏上了返程的马车。 赵明婧怕自己一会儿又要晕马车,一上车就闭目睡去。 黄悦心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小声的问道:“你这是什么情况,你怎么成了平远侯府的孩子?” 赵明笙冲她抿嘴一笑,简单的和她解释了一番。 黄悦心有些感慨道:“真是造化弄人啊”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疑惑道,“那位小娘子呢?的今日怎么没见到她?” 赵明笙知道她说的是谁,想起赵明珠连她都忍不住叹息一声:“这其中还有些曲折,一时间也说不清,后面我再给你解释。” 见她不愿多说,黄悦心也就不再追问了。她将视线移至车窗外,顿时眼前一亮,雀跃道: “下雨了!” 赵明笙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不仅是兖州,京城也很久没有下过一场雨了,这场雨来的正是时候,干渴已久的大地和农作物正需要这样一场雨水的浇灌。 赵明笙朝窗外伸出手,感受着雨滴落在指尖带来的清凉,嘴角忍不住弯起。 在这苦夏接近尾声的时候,京城终于迎来了这场久违的雨,雨势由小转大,雨滴成珠滴滴答答地打在竹叶上,窗榧上。 书房里,谨王查看着手中的书信,眉头一皱,手中的信纸便被捏作一团。 瞧着父亲今日的心情似乎和这天气一样不太好,站在一旁的齐尚动作也不由得放轻了一些。 “父王宣我来是有何事吩咐吗?”齐尚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书桌前的谨王,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被叫过来。 谨王一抬眼,目光刚好落到了他身上。 “听你母妃说,你给自己找了个侧妃。” 这语气有些莫测,虽然齐尚一时间分辨不出其中的喜怒,但先认错总没错,于是他连忙跪了下来,低着个头。 “都是儿子糊涂,一不小心犯下了错。” 对面半天没个动静,他也不敢抬头,就这么忐忑的跪着。 许久,他才听父亲淡淡道:“起来吧,为父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平远侯府现在虽在朝堂之上不成气候,但到底还是有些底蕴的,她作为一个侧妃倒也使得。” 谨王收敛着唇角,平远侯家的嫡女做侧妃,不仅使得,还绰绰有余。自家儿子这件事做得说不上错,对此谨王甚至是满意的,但这话不能明着说,免得助长了他这风气。 万一他今后选正妃也如此莽撞,那可就会坏了他的大事,所以谨王必须再敲打他一番。 齐尚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打着衣摆悄悄松了口气,这一口气还没完全松完,又听他道: “只是今后这你的正妃” 齐尚立马就明白了他话外之意,立马接上:“儿子省得。今后娶妻之事全凭父王母妃做主,绝不会如此草率。” 谨王这才满意的点头。 见父王的心情好了一些,齐尚大着胆子瞅了一眼那台案上被揉作一团的信纸,问道: “父王今日可是有烦心事?儿子也可以替您分担一二。” 谨王愣了一下,而后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自从揭露了皇帝辛密,最近他看自己这个儿子也顺眼了许多,不再是之前无所事事一无所长,感觉靠谱了一些。 他原本叫齐尚来,是为了他那侧妃之事,至于自己的这些事本来没打算让他知道。 不过齐尚既然开口了,那告诉他也无妨。 “兖州那边的灾情你知道吧?” 见齐尚点了点头,他又接着道:“当地的官员多半是我们这边的人,但是半个月前,我与他们的联系便中断了,发出去的书信也无人回复,兖州那边多半是发生了什么事。” 联想到宴琢带着粮草赈灾之事,谨王的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齐尚猜测:“许是那边灾情严重,当地的官员忙不过来才没及时于父王联系?” 对此,谨王摇了摇头,齐尚对那些人不了解,他可是很清楚那些人,绝对不会为此去忙碌,而是会选择坐等朝廷的赈灾粮食抵达,所以他更倾向与另一种猜测: “该不会是宴琢那小子发现了什么” 齐尚后知后觉自家爹爹与那些官员可能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过他对此不以为意。 “兖州太守手下有几万的人马,宴琢只带了一千人马去赈灾,就算是发现了什么又能怎样!再说了那些都是朝廷命官,量他再有能耐也不敢轻举妄动。” 谨王想了想也是,宴琢就算有这个能力,但毕竟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应该是他多虑了。 但是有一件事,谨王没告诉齐尚,他之前曾怂恿过镇国侯府崔家的那庶长子崔堪对赈灾的队伍动手,并对黑风寨暗中做了些手脚。看样子他们并没有成功,黑风寨连同那崔堪也没了消息。 种种事情加在一起谨王不得不得小心应对,好不容易看见的曙光不能败在这种小事上,保险起见还是得找人看着点这个事,至于这个影响 谨王的目光落在了齐尚的身上。 “这件事便交由你去办吧,我要知道兖州那边发生了什么,宴琢那小子又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请命去赈灾了。” 齐尚傻眼了,连父王都不知道兖州那边怎么回事儿,他怎么探查得了? 不过他想到自己房主的那个女人,上次皇帝的事就是她告诉自己的,也许这次的事她也知道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齐尚一口答应下来。 “父王你就放心的交给我吧!我一定会给查清楚的!”他信心满满道。 第106章 回到自己院子的齐尚第一时间找上了赵明珠。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赵明珠已经很久没见过齐尚了。世子院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赵明珠每天连齐尚的面都见不到,却能时不时的听到世子又去了哪个通房屋里的消息,她这才知道,原来世子身边不止她一个女人。 她气得牙痒,却又无可奈何。原本下人们都以为她以后就是世子的正妃,对她也都客客气气,如今听闻她不过是个侧妃,自然也就没从前那么上心了。 再加上她现在只是名义上的侧妃,还得正妃进门后才能正式纳她为侧妃,如今她在府上的身份十分尴尬,连个得宠的通房都能到她面前扬威耀武,院子里下人的态度也怠慢不少。 赵明珠为此已经发了好几通脾气了,但她连齐尚的面都见不到,再多的苦也无法倾诉。她这才明白在这院子里还是得靠齐尚才行。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齐尚,赵明珠收起了所有的脾气,正准备温柔小意对之,齐尚却先她一步带着讨好的笑着迎了上来,仿佛之前的那些冷战都没发生过,并从怀里掏出了一对玉镯子。 “这可是我从御宝斋花了大价钱淘来的,你看看可喜欢?” 赵明珠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她拿起那对镯子,在阳光下仔细打量起来,上好的羊脂玉在阳光下泛起白腻的光芒,触手的质感细腻又温润。 赵明珠将镯子套在素白的手腕上,煞是好看,朱唇忍不住微勾,一双细眉微挑:“怎么想着给我送镯子了?” 齐尚笑着将她拥入怀中,“宝物配美人儿,我果然没看错,瞧你戴着多好看。” 赵明珠心中欢喜,面上却假意推辞。 “那你怎么不去送给西院那个琴儿。” 西院住的那位琴儿,正是齐尚的通房。前一阵子碰巧在花园里被赵明珠遇见了,那位小通房可是一点都不甘示弱,见了她也不行礼,仗着世子这几日都宿在她那儿,鼻孔都快朝到天上去了。 真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琴儿是院里的老人了,身边的丫鬟也都五大三粗,赵明珠身边的丫鬟却都是新来的,打起来恐怕落不着什么好,她只好咽了这口恶气,心里却狠狠的给她记了一笔。 现下有机会了,自然是要吹起耳边风。 听她突然提起琴儿,齐尚立马反应过来赵明珠这是在吃醋,他心中暗喜,应付女人吃醋这件事他最有经验了。他现在有求于赵明珠,怎么还会记得另一个女的好,诋贬的话顺口拈来。 “她怎么能跟你比?你可是我心尖儿上的人,他算什么东西,还不及你万分之一的美貌,哪里配得上用这样的好东西!” 昨日还在一起痴缠,今日便可对着另一个女人面不改色地说这些话,这个男人无情无义的可怕。可赵明珠却完全没看到这些,她只顾着欣赏手腕间的玉镯子,心里被三言两语哄得心花怒放,完全忘记了他之前的冷淡对待。 赵明珠轻哼了一声,算是原谅了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冷淡。 见赵明珠态度缓和了起来,齐尚心中窃喜但面上不显。 他吩咐人送来了酒菜。 酒过三巡赵明珠的面容微醺,口齿也有些不清。齐尚这才将自己此行的目的透露出来。 他试探性的问道:“明珠,你之前不是说还知道不少其他的秘密吗?那你知道珩王的秘密吗?” 赵明珠几杯温酒下肚,此刻脑袋有些晕乎乎的,毫无防备道: “珩王?自然知道啊。听说他中了一种奇毒,活不过三年。” 这自然也是赵明珠从上辈子的记忆中得知的。 齐尚眸色一深,宴琢中毒这件事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他也是其中之一,虽然不知道赵明珠这个养在深闺的女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的辛密,但这也证明了她所言不假。 “对了!他好像也没几天活头了。”赵明珠大着舌头说道。 齐尚一脸震惊的看向她,毕竟现在距离三年还有不短的时间。 “为什么这么说?” 赵明珠努力回忆了一下,“兖州那边蔓延起了瘟疫,珩王也没能幸免,那边条件落后,根本没有大夫和药材及时救治,所以只能等死了。” 这些都是她上辈子从别人口中听说的事,兖州的事轰动了整个京城,皇帝听闻自己的胞弟就这样死在了兖州,悲愤之下一病不起,身体也越发的不好了。 齐尚对她的话将信将疑。 他一直没办法理解,连父王都无法得知的消息,这个女人是怎么知道的?但这不妨碍他利用这个女人去获取一些消息。 他还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面前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齐尚去推她,还被她一把拍开,显然是醉得不轻。他有些懊悔,早知道她酒量如此浅就不灌那么多了。 可以眼下也没有办法了,赵明珠这个状态,再问下去,怕是也问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尽管觉得这个消息有些可疑,但想到她之前说的的都是真的,齐尚姑且也把这条消息当做真实的来看。 要是兖州真的蔓延了瘟疫,父王手下的那些官员为什么不回信也有了理由,他们应该也是忙着处理瘟疫无暇顾及,要是珩王真死在那里,那可真是天助我也! 齐尚本来还打算亲自前往兖州一趟,现在却犹豫了,自己万一去了也感染上瘟疫怎么办? 不如再等等看,等宴琢病死在兖州的消息传来,他再有所动作也不迟。 齐尚对自己的这个决定很满意。 —————————— 那天从灵隐寺回来之后,赵明笙就盘算着该离开了。侯府这边祖母的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好了,她再待下去也没有什么事可做,不如早些回去。青山村那边还有一大堆的事等着她回去做。 离开前她去找了一趟钟翠。 身为赵明婧大丫鬟的钟翠平时可是院子里的大忙人,赵明笙去了两趟这才等到人。 钟翠手里拿着什么正要从院门口经过,赵明笙看见了连忙在院外轻轻喊了她一声。 “钟翠!” 听见有人喊她,钟翠扭头去看,看见是赵明笙的时候愣了一下。 她知道赵明笙回来了,但是因为院子里事务繁忙,两人一直没能碰上面,今日才*算真正见到了。昔日的主仆再次重逢,还未开口钟翠便红了眼。 “五娘子,您受苦了。” 赵明笙摇摇头正准备说自己并没有受什么苦,却听钟翠哽咽道。 “我都听钟芫那丫头说了,小娘子您现在不但要下厨还得种地,这种又苦又累的活儿怎么能让您干啊” 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赵明笙只好哭笑不得地帮她擦眼泪,无奈道:“不论是下厨还是种地,都是我自己乐意去做的,一点也不累,真的。” “还说不累,小娘子你看看自己都瘦成什么样了。” 钟翠却显然不信她的这番说法,左看右看都觉得赵明笙瘦的厉害,眼泪掉的也更凶了。 赵明笙不由得摸了把自己的脸,又掐了掐自己的腰身。其实只是消了些婴儿肥而已,所以看上去瘦了一些,但也没有钟翠说的那么夸张。 “再哭可真要成小花猫了。” 赵明笙掏出随身的帕子,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花,想到此行的目的,她开口道:“明日我便打算回去了,你若是愿意跟我走,我便去向祖母求了你的身契。” “这些话我和钟芫也说过了,带你们离开之后,你们的身份便不再是丫鬟了,你们想做些什么,嫁人也好,做些小买卖也好,我都会支持你们。” 钟翠抽泣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她一双杏眸睁圆有些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离开,侯府?” 她七岁被卖进侯府,与家人也断了联系,转眼十年就过去了。钟翠一度认为侯府便是她的归宿了,可眼下,五娘子却告诉她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走出侯府重获自由,这种生活说不向往那是假的,可钟翠同时也对外面的生活充满了恐惧。她永远都忘不了小时候吃糠咽菜,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要不是真的穷到了这份上,谁家会舍得卖女儿? 钟翠虽然不念父母的好,但也从来没有怨恨过他们,他们虽然把她卖了,却是卖到了一户好人家,没有为了更多的银子把她卖去那些烟花之地。来到侯府后,至少自己不用再挨饿了,冬天还有暖和的袄裙可以穿,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至于那对把她卖了换钱的父母,拿了钱之后,也许是出于歉疚,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过,所以她进到侯府之后的日子,和之前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人间。 钟翠一时间难以想象出了侯府的日子会是什么样。 “嗯,这些话我和钟芫也说过了,带你们离开之后,你们的身份便不再是丫鬟了,你们想做些什么,嫁人也好,做些小买卖也好,我都会支持你们。” 瞧着钟翠那一脸纠结的神情,赵明笙一双素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温柔一笑:“不用现在就给我回复,愿不愿意都随你自己决定。不过我应该明日就会离开了,再那之前你要是想好了就来找我吧。” 钟翠这才松了口气,“嗯,我会好好考虑的。” 她正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墙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啊啊啊啊!钟翠快来帮我,蜘蛛爬到我肩膀上了!” 俩人连忙绕过矮墙,只见赵明婧面色惨白的僵在一株珍珠梅旁,一动也不敢动,她的肩膀上趴了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蜘蛛,应该是从珍珠梅上不小心掉到她肩上的。 知道赵明婧怕这些小虫子,钟翠急忙赶了过去,用帕子将她肩膀上的蜘蛛拂去,温声道: “好了,三娘子。蜘蛛已经不在了。” “真的吗?” 再三确认看不到蜘蛛了,赵明婧这才放松下来,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自己胸脯,脸蛋上还挂着收到惊吓后的红晕。 “刚刚真的是吓死我了。” 赵明笙觉得有些好笑,故意问道:“这里背靠植物,蚊虫自然多,你在这里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看到赵明笙突然把钟翠叫走了,她才忍不住过来偷听的啊! 不过赵明婧当然不可能就这样直白的告诉她,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她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我是来对,我是来赏花的!” 赵明笙看了一眼她身后光秃秃的珍珠梅,这个季节根本不是花季,除了绿叶就是褐枝,能赏到花才怪。她也不去拆穿,只弯唇看着赵明婧。 赵明婧说完也自觉语误,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阵后她败下阵来,有些丧气道:“好吧,我就是好奇你们俩在说些什么。”说到这里她语气一转又理直气壮起来,“结果没想到你居然在挖我墙角,钟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 赵明笙:??? 听到挖墙脚这个词她有些哭笑不得,但又无法反驳,钟翠现在确实是赵明婧面前得力的丫鬟。 就在赵明笙准备解释一番,自己并不是在挖墙脚,却听赵明婧道: “算了,我开玩笑的。”她转过身认真的看着钟翠。“你若是想走就走吧,偌大的侯府难道还挑不出我的一个大丫鬟了吗?” 她垂着个头有些自暴自弃道:“我承认自己有时候比较任性,你们服侍我做事一定很辛苦吧?我之前对你也不怎么样,你想离开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说着赵明婧抬脚就往院里走。 “三娘子!等一下!” 钟翠将她唤住。 “我决定好了,我还是选择留在侯府。” 钟翠知道自己跟着五娘子出了府也一定能过上好日子,但是她的性格就喜欢安定一些,这么多年,侯府早就跟她的家一般。 赵明婧愣愣地看着她,赵明笙却好像对钟翠的这个决定并不意外,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好,我知道了。明天我离开之前,你要是反悔了,都可以来找我。”赵明笙朝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给了她反悔的机会。 说完这些便回去了。 留在原地的赵明婧还没反应过来,“你你怎么不走了。” “奴婢可从来没说要走呀?”钟翠轻笑道。“还是说三娘子您要赶奴婢走。” 赵明婧连忙摆手,赶走了她,她上哪去找第二个钟翠去。 “走吧,不是说让奴婢教您打络子吗?”钟翠将手中的丝线举了举。 “嗯!回去打络子吧!”赵明婧唇角微弯,笑着应了下来。 —————————————— 就在一切准备妥当,等第二天睡醒便可以返程的那个晚上,赵明笙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有百姓在哭嚎,地上遍布着盖着白布的躯体,她看到有百姓在祈祷,他们刚挨过饥饿,从困苦中幸存了下来,却抵不过病魔的侵扰,生命在此刻如此的脆弱。 人间地狱一般的景象,吓醒了赵明笙。直到她醒来好久都不能回过神。 第107章 第二天一早,赵明笙带着钟芫去向祖母辞行。路上遇到了同样前去给祖母请安的赵明婧。 与她身后跟随的钟翠视线相对的一瞬,赵明笙便清楚了她的决定。 她冲钟翠微笑着点了点头,人各有志,她也不会去强求。倒是钟芫这小丫头听闻钟翠不和她们一起走,立马红了眼眶,忍不住哭了一鼻子。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之间的感情早就如同亲姐妹一般,钟翠心里也不太好受,但还是像大姐姐一样的上前去安慰,不知道俩人说了什么,钟芫终于破涕为笑。 赵明笙将这些看在眼里,她弯了弯唇,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香囊递给赵明婧。 “这是什么?” 赵明婧接过香囊置于小巧的鼻尖下轻嗅。不同与寻常的香囊,里面散发出的香气不是花香也不是果香,是淡淡的薄荷味,带着一些草药的清香,闻了便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头脑也清明起来。 还怪好闻的。 “你不是怕那些小虫子吗,这个香囊是用来驱虫的,里面的成分也都是些中草药制成,对身体有益无害,你可以长期佩戴。” 说着又从袖中掏出了一张方子,“香囊的配料我都写在上面了,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找别人看看,一个月更换一次就可以了。” “我哪有什么不放心的。”赵明婧截住她的话,当着她的面把香囊系在了腰间。 她没想到赵明笙会把昨天那件小事放在心上,还特地为她制作了一个香囊。 “还有,谢谢我很喜欢。”她扭过头,遮住微红的脸颊,有些别扭道。 赵明婧知道她今日是要离开的,也知道她一定放心不下祖母,于是宽慰道: “你也不必太担心祖母,这边要是有什么事,我会第一时间写信给你的。” 赵明笙应了下来。 到了老夫人的院子,听闻赵明笙要走,顾老太君原本开心的笑脸立马沉了下来,还是赵明笙使出浑身解数又保证了会经常回来看望,才逗得老夫人笑颜重现。 尽管顾老太君再不舍得,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辈子将赵明笙留在自己的身边,只能选择放她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内,赵明笙拾起早就收拾好的行囊,准备迈出去的步伐停顿在原地,低垂的眼睑遮住了她的眼眸,让人看不清神色。 回忆起昨天晚上的那个梦,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一想到梦中的那些惨剧,心脏就仿佛被一双隐形的大手揪了起来。 梦中的场景一幕幕清晰的回放在她的脑海里,就好像这并不是一场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一样。她不仅梦到了染上瘟疫的百姓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救治接二连三的死去,还梦到宴琢面色苍白合着眼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小娘子,收拾好了吗?车夫已经候在府外了。”钟芫询问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打断了赵明笙的回忆。 赵明笙甩了甩脑袋,将那些可怕的场景从脑海中甩了出去,连忙答应: “来了来了。” 应该只是一个噩梦吧,她这样想着。 赵明笙拿起收拾好的包袱,又确认了一下自己没有落下什么东西,这才转身走出的院子。 上了马车,她状作不经意的问道: “珩王殿下最近应该是呆在京城中吧?” 车夫久居京城,平日里也没少听那些达官贵人谈论朝政要事,自然也是有些耳闻。 他咧嘴憨笑:“珩王殿下最近不在京城,俺听说他是去兖州赈灾去了。” 赵明笙眼皮一跳,她只知道黄富仁带着药材去兖州赈灾了,不知宴琢竟也去了。 她回想起梦中那些感染上瘟疫面黄肌瘦的百姓,可不正是经历过饥荒的模样吗?灾情过后也确实容易爆发瘟疫,这一切刚好能和兖州那边的情况对上,再加上梦到宴琢也在那里 这一切的巧合让赵明笙慌了神,她想起生辰当日的那个梦,一个骇然的猜想令她的唇色泛白,双手也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难道自己又做了一次预知梦? “小娘子你怎么了?”注意到她的反常,陪在一旁的钟芫关切道。“哎呀,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明明苦夏还没过完,赵明笙的手却像是二月冰河里浸泡过似的,冰冷刺骨。 温暖的触感自手背传来。 赵明笙回过神来,是钟芫用自己的小手拥住了她的双手,一双圆眼此刻正担忧地望着她。 传导自手背的热量让赵明笙一点一点冷静了下来。她抬头冲着一脸担忧的小姑娘轻扯嘴角:“不用担心,我没事。” 既然是预知梦,那就和生辰那日的一样,梦中的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她必须做点什么! 下定了决心,赵明笙立马行动起来。京城距离青山村还有着一段路程,回到青山村拿上药材再前往兖州,这一来一回耽误的时间太久了,兖州的百姓怕是等不了那么久。 幸运的是,玉坠空间里的灵田里还有一批药材,赵明笙一直没有动过,眼下拿出来应急刚好。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自家地里那些药材也最好运往兖州。 想到这里她急忙吩咐车夫: “停车。” 车夫虽然不解,但很快马车平稳地停了下来。 “我暂时不回青山村了。”赵明笙看着钟芫神色认真,“但是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办。” 钟芫有些紧张,“什么事啊?真的交给我一个人去办吗?”她很害怕自己会搞砸。 赵明笙拍了拍她的头顶,带着鼓励的口吻柔声说:“这件事不难,我相信你可以的。” “你跟着车夫继续走,等到了青山村,找人将我家地里的那些药材运往兖州就可以了。” 钟芫将她说的这些默默记了下来,用力点了点头,一双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嗯!我记住了!” 交代完这些后,赵明笙自己先行带着包袱跳下了马车。 先是找到了一家杂货店,购置了许多的空箱子,然后她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将灵田中的药材尽数装进了这些箱子里。 药材的问题解决了,但是如果兖州那边的瘟疫情况严重,这治病救人的医者也不能少,赵明笙又扭头去了京城最大的医馆。 “掌柜,你这里坐堂的大夫出外诊吗?”踏进医馆的赵明笙开门见山的直接问。 医馆的掌柜头也不抬的说:“出啊,我这里一共有十三位坐堂大夫,你看看你想选哪一位?” “我全都要。” “哦,你全”掌柜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全要?!” “嗯。”赵明笙点了点头。 “你要这么多郎中是准备干嘛啊?”掌柜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赵明笙也没打算瞒他。 “兖州那边似乎有瘟疫蔓延,急需郎中过去救人。” “兖州瘟疫?”掌柜倒吸了一口气,用力摆着手道,“不行不行,那里太远了!更何况还有瘟疫!太危险了。” 赵明笙眼神坚定,“我可以付足够的诊金。” 大堂内也有一些闲着的大夫,被小丫头前面那一番豪言壮志吸引过来,他们围坐一团,开玩笑的说。 “走这一趟,可是要冒着生命危险的,小娘子,你准备出多少诊金?” “就是就是,我倒是想知道小娘子你打算出多少钱?” 赵明笙回答道:“一瓶九阳补气丸。” 听了他要拿九阳补气丸做诊金,围观的郎中哄笑开来。 一个稍微年老一些的郎中捻了捻自己的胡须,显然以为她是在信口开河,有些生气的说:“小丫头口开的未免太大了一些,你可知那九阳补气丸有多金贵,恐怕连见都没见过吧?” 赵明笙不和他多说废话,直接从袖中拿了十瓶出来。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之前开口的那位老郎中颤巍巍地打开了瓷瓶,拿出其中一颗查看。 半晌,他喉咙有些干涩的宣布:“这,确实是九阳补气丸” 接着,大堂里响起了接二连三的抽气声,之前嘲笑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敢开口。 见他们都不说话,赵明笙挑了挑眉。 “不够吗?那我就再加一瓶,谁愿意跟我去兖州我以两瓶九阳补气丸相赠。” “我!我愿意!” 话音刚落,一个稍显年轻一些的郎中连忙举起的手,他急切的喊道,深怕慢了一步赵明笙就反悔了。 作为一名医者,九阳补气丸对他们来说诱惑力真是太大了。 紧接着又陆续有七八位郎中站了出来,也说愿意前往。 赵明笙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人数比她预想中的要多。但是紧接着又有另外一个问题困扰着她,因为兖州灾情严重,大部分的商队车队都不肯往那去了,她该怎么带着这些药材和郎中到兖州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只有黄富仁这样的仁商敢冒着危险前去,也就是说,要想带着这批药材顺利抵达兖州,能帮她的只有黄家了。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赵明笙找上了黄悦心。 “你怎么来了?” 见到好友登门,黄家小娘子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赵明笙简单的说明来意,向她寻求帮助:“我有一批药材想要运往兖州,但是我手下没有能用的人,你能帮我想想办法吗?” 黄悦心不知道赵明笙为何突然要去兖州,看她如此着急的模样连忙道:“赵妹妹你先别着急,我家生意上的事我也不太清楚。这样把,我把胡总管喊来你和他说?” 黄家本就是靠跑商为生,虽然黄富仁带走了大批的伙计,但黄府上还有一个值得信赖的胡总管。 匆匆赶来的胡总管,听完她的来意后眉头一皱。不是他不愿意帮忙,只是面前的这位少女看上去真的太年轻了,他没法判断对方是不是在开玩笑,跑一趟兖州可不像出一趟城外那么简单,就算她是小姐的朋友,也不能把其他伙计的性命当儿戏。 “胡总管,我不会让你们白跑这一趟,这里有五千两银子您收着。”看出了他的不愿意,赵明笙从袖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银票,放在了桌子上。 薄薄的银票摊在桌子上,却吸引着所有人的眼球。 胡总管盯着桌上的五千两,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妈呀这也太多了! 他艰难的移开视线,摇了摇头,有些惋惜的说。 “不是银子的问题,老大不在府上,我得对府里的伙计负责啊,兖州那边的情况还尚不明朗,现在跑去不仅做不到什么生意,反而可能会搭上性命。” 赵明笙愣了一下,然后反应才过来胡总管也许是误会了什么。 “我不是为了做生意。”赵明笙抬起眼,目光炯炯“我是为了,救人!” 救万千黎明百姓。 第108章 “这” 胡.总管有些迟疑,除了自家老大真的还有第二个做这种‘傻’事的人吗,这人不会是骗子吧? 虽说是自家小姐的好友,但是小姐年岁尚小,被旁人骗了也不是没有可能,想到这里,他看赵明笙的目光中就多了一丝戒备。 对上胡.总管那双有些不信任的眼神,赵明笙有些无奈地指了指院外:“我带来的药材就放在门口,胡总管若是不信可以带人去查看。” 胡.总管笑笑:“我怎么会不信呢?” 他说的轻描淡写,好似之前那个充满戒备的目光不是出自于他,但他语气随之一转,“不过那么多药材放在外面也不安全,不如我先派人搬进府中。” 见赵明笙点了头,胡.总管当即点了两个小厮去搬。 不一会儿,两个小厮一左一右抬着一口长约三尺深有两尺的涂漆箱子回来了。他们抬的费劲,看样子箱子还挺沉。 放下后,他们又立马去搬第二趟,如此下来五六趟还没搬完,胡.总管坐不住了,连忙喊住他们: “外面还有多少个箱子?” 小厮擦了擦头上的汗,回答道:“大概还有十几个。” 胡.总管一愣,回过神来又派了几个小厮去帮着一起搬,人多力量大,众人又搬了两三趟这才全数搬完。 箱子一个个打开后,震惊了屋内的所有人。 每一口的箱子里都塞着满满当当的药材,甚至比黄富仁这次带去的还要多,看质量也都是上好的药材,放在京城里卖个十几万两银子也不成问题。 胡.总管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这么好的药材真的要免费送去兖州?” 见赵明笙颔首,胡.总管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好家伙,原本自家老大带着药材分文不取的去赈灾就够令他惊讶的了,如今眼前的这个小娘子居然也是打算免费运送这批药材过去,他不能理解这都是图什么啊? “兖州的百姓才饱受了饥荒之苦,又要经历瘟疫之难,同为大燕的子民我不想眼睁睁地看他们受苦” 回忆起梦中的一切,赵明笙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很快又睁开,眼中一片清明,语气也越发坚定:“这些药材都是我家自己种的,我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去帮帮他们呢?” 同为大燕子民,理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胡.总管被这番话所触动,他抹了把脸:“您的这份心意我很敬佩,但我毕竟只是府上的总管,虽说老大走之前将府上的事宜都托付给了我,但是这么多的事万一出了什么披露我也不好交差,这样吧” 他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我们立个字据,以后你家的药材成熟了优先卖给我们。” 赵明笙拿出的这些药材,任何一个放到市面上都会令各家抢破头也要争相购买,胡.总管也是看准了其中的商机,这事要是成了,等老大回来他也好有个能交差的事。 话音刚落,他就发现对面少女的脸色有些古怪,难道是不同意这个条件?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发问的时候,只见赵明笙从袖中拿出了一张字据。 胡.总管接过一看,是药材买卖协议,其中一方落款正是这位赵家小娘子,另一边这上面不正是自家老大的亲笔吗! 他一双眼瞪的圆溜,想起老大之前在青山村逗留的那段时间,他恍然大悟:“原来您就是那位给老大提供药材的人!” 赵明笙弯了唇:“对,就是我,所以不用再立字据了,这批药材对兖州的百姓真的十分重要,麻烦您尽快帮我召集人手跑这一趟,回来后我另有重谢。” 黄悦心也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胡总管,你就帮她这一次吧,要是出了什么事父亲怪罪下来,就怪罪到我头上好了。” 连大小姐都这样说了,胡.总管也没有什么好再推辞的了。 “好,我帮你这个忙!但是你这钱我不能要,你拿回去吧。”胡总管正色道,“我们老大跑这一趟本来也不是为了钱去的,更何况你这也是为了兖州的百姓,我怎么能要你这钱呢,你要的人手我现在就去准备。” 说完他匆匆将府上剩余的那些伙计召集起来,很快便组织起了一支训练有素的商队,因为黄富仁之前就规划好了线路,所以他们几乎不需要再做什么准备,带上补给随时都能出发。 伙计辛辛苦苦搬进来的箱子,放了不到片刻又尽数搬了出去。 黄悦心也想和他们一起去,被赵明笙劝住了。兖州路途遥远,那里又蔓延起了瘟疫,连她都不一定能保证黄悦心的安全,自然不可能让她去冒这个险。 黄悦心只好待在府中,含泪道:“那我在京城等你们回来,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赵明笙坐在马上上车冲她挥了挥手。 最后算下来总共花了不到半天的时间,赵明笙便带着准备好的药材和郎中出发了。 刚开始路边还有些绿色,越往兖州走地界就越荒凉,赵明笙看着路边寸草不生的荒地微微叹了口气。 一路颠簸,那些常年奔波习惯跑商的伙计自然不在话下,赵明笙的身体素质倒也应付的来,就是苦了那些细皮嫩肉的郎中,长时间的马车坐下来,一个个颠的腰酸背痛、愁容满面,但这也是没办法避免的事。 虽然愁容满面,但是一想到九阳补气丸,内心就火热火热的,为了九阳补气丸,他们拼了! 快到兖州境内的时候胡.总管轻敲了下赵明笙所在的马车。 “赵娘子,马上就要到兖州境内了。” 马车内闭眼而息的赵明笙闻之睁开了眼。 “好,我知道了,郎中那边也麻烦您去知会一声,让他们也提前做好准备。” 胡.总管领命而去。 赵明笙伸手撩开了帘子,入目仍是一片荒凉,她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那一轮灼日,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也不知道兖州这边的干旱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车队缓缓行至城门下,还未接近便被守门的士兵拦了下来。 四五个守门的士兵连成一排,神情严肃的对他们进行着例行询问。 “你们是商队?从哪来的?” 其中一个领头的走上前问道,他的脸上蒙着一方白巾,将口鼻都遮掩住了,露出的那一双眉眼里充满了警惕。 这里已经许久没有商队来往了,这突然冒出来的商队不得不让人防备。 “我们是从京城来的。” 赵明笙率先步下马车,答道。 其他士兵远瞅着一位娇俏的小娘子缓缓行来,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可等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那位小娘子已经站定在他们面前。 面前的少女未着钗环素面朝天却难掩其天生丽质,一身便于行动的衣裙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肢,巴掌大的小脸上印刻着精致的五官,还带着少许的稚气,给人感觉就像是邻家妹妹一般。 一开口,温温柔柔的声音便将守门士兵心中的那丝戒备散去了不少。 回过神来后,守门的士兵这才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过于近了,他猛地退后了一大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生怕将自己身上携带的病毒传过去。 看到小姑娘那张脸,他不由放软了语气:“你们回去吧,城里现在有瘟疫蔓延很危险的!小心传染给你们。” 也许正是应了那句祸不单行,他们这里刚刚才等来了朝廷的赈灾粮。可又偏偏流行起了瘟疫。据猜测是因为最近气温持续上升,城中的那些尸体快速腐烂,并由那些蛇虫鼠蚁传播开来,城中现在已经有很多人中招了,正在接受治疗当中。 虽然不知道这小姑娘为什么会随商队到这里来,单瞧她一身细皮嫩肉,就知道她一定是被家里万千宠爱长大的,这万一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她的家人不得伤心坏了。 赵明笙看见他的举动,忽然想到了什么,向胡.总管那边吩咐着。 “把我们之前准备好的面巾拿出来,给每个人都分上一条,务必把自己保护好了。” 这个时候从京城带来的那些郎中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下车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自发的将从胡.总管那里领来的面巾规范地系上,遮住了鼻子以下的部分,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作为医者他们首先要做到的便是保护好自己,只有保护好了自己才能更好的保护别人。 看到他们如此准备充分的举动,那领头的士兵震惊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我们虽然是商队,可我们并不是来做买卖的,我们车上运的药材准备免费拿来给给百姓医治,我身后这些人是仁心堂的大夫。” “大夫?!” 所有士兵们的目光中迸发出希望的光彩。 “那真是太好了!” 城中现在最缺的刚好就是大夫,这可真是解了燃眉之急。 赵明笙也将面巾系上,露出一双好看的眸子,弯了弯嘴角:“还劳烦您向上面通报一声,让我们进城。” 领头的士兵点点头,一边让小兵去城里通传,一边点派了一个士兵去查看他们的身份和马车上的药材是否属实。 打开马车上的货箱里面确实装着满满的药材,那些大夫身上背的药箱里面装的也确实是医者的用具,算是证明了他们的身份,领头的士兵悄然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等通传的士兵回来说可以放行,他们立马就让开了进城的道。 在士兵的带领下,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城内。 街道上很干净,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药味,和赵明笙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并没有满地白布,也没有绝望又无助的目光。 街上的行人虽然都蒙着口鼻行色匆匆好像急着去做什么,但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希望,并没有被这接二连三的苦难打倒。 为什么和梦中的情景不太一样? 带着这样的疑问,赵明笙在士兵的带领下来到了一个书院前。 “这里原来是我们城里的书院,现在被临时改为收容那些得了瘟疫的人,我还得去城门那里站岗,就送你们到这里了。” 刚跨进书院,赵明笙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甲区那边的药熬好了吗?熬好了就快点送过去。丁区那边新来的患者安顿好了吗?” 正是黄富仁正站在院子里扯着嗓子指挥着其他人。 听到这中气十足的声音,赵明笙一直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可抬头一看却忍不住愣住了,这还是她那*个胖乎乎的黄伯伯吗? 人怎么都缩水了一圈! 第109章 燥热的风穿堂而过,带不来一丝凉意。尽管天气闷热的可以,院内负责安置照顾那些患者的人脸上却严严实实的蒙着面巾紧掩口鼻,丝毫不敢懈怠。 一个宽厚的背影正中气十足的主持着大局,在他的指挥下大家有条不紊的完成着自己的任务。有的负责安置患者,有的负责照看那些患者的病情,有的负责去库房取药,有的则负责煎药。 这位主持大局的正是黄富仁,要不是他这些日子消瘦了许多,背影应该更宽厚一些。 赵明笙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胡.总管热泪盈眶的冲上前大喊了一声: “老大!” 正在吩咐事宜的黄富仁听到这声呐喊迟疑了一瞬,狐疑的闻声望了过去,看到他们的一瞬间恍惚了一下。 “怎么回事,是我这段时间太忙导致出现幻觉了吗?不然我怎么会看见胡.总管还有赵家小丫头在这里” 就在他喃喃自语时,胡.总管一个飞扑上前抱住了他,激动道:“还好老大你没事!你走的这段时间连封信都没有,音讯全无。小姐在家都快担心坏了!” 赵明笙眼睁睁地看着一直铁汉形象的胡.总管抱着黄富仁哭成了泪人,心中的铁汉滤镜碎了一地。 而被糊了一把鼻涕眼泪的黄富仁后知后觉,哪有什么幻觉能这么真实,根本就不是什么幻觉! 听闻自家女儿一直牵挂着自己,黄富仁一颗心都提了起来,连忙问道:“悦心怎么样?家中可好,你们怎么来了,家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胡.总管扒拉着黄富仁的衣袖,左看右看道:“小姐在家中一切都好,倒是老大你。看着瘦了不少,这段时间幸苦了,回去得好好补一补才行。” 知晓家中一切平安,黄富仁的心这才落了地,他有些嫌弃地推开胡.总管,问道:“那你们是来做什么?” 被推开的胡.总管似乎也发现自己这样有些不太妥,他收起了自己的铁汉柔情擦了擦眼泪道:“次行是受赵家小娘子之托,护送她来的。” 黄富仁橓地转头盯向赵明笙,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她为何要突然来这里。 “这里很危险的,赵丫头你” “黄伯伯你先别急,你看这是什么。” 赵明笙指挥着伙计把马车上的货物都卸了下来,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 黄富仁探头看去,惊得瞪大了眼睛,箱子里堆满了药材,满满一箱子品质极佳的黄芪。 赵明笙又陆续打开了其他箱子。 “黄芪、连翘、甘草” 黄富仁的目光从震惊到欣喜,这些不正好是他们所缺的治疗瘟疫的药材吗! 因为每天都要熬制大量的汤药,在这样大量的消耗下,库存里的黄芪、连翘那些很快就要见底了,如果没有及时的补给,库房里这批药材用完了那这些患者的用药可就要断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眼下赵明笙送来的这批药材正好能派上用场! 黄富仁宝贝的看着这些药材,嘴上毫不吝啬地夸着。“丫头啊,你带来的这些药材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赵明笙弯唇一笑,有些神秘道:“我这次带来的可不止是药材。” “还有什么?” 身后传来一道冷然的男声。 赵明笙回过头,宴琢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景流紧随其后。 今天好不容易有口喘息的时间,景流刚想劝自家王爷休息一会儿,就听下面来报说是赵家小娘子来兖州了。 这个消息一传来,根本不用景流再多劝,宴琢已经沉着一张脸从书桌前猛地站了起来,抬脚便朝书院走去。 此刻匆匆赶到书院的宴琢一身冰蓝锦袍,暗蓝祥云纹腰带系在腰间勾勒出健硕的腰身,墨发半束,额前的碎发微微有些凌乱,有一缕发丝垂落在眸前,漆黑的眸子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赵明笙。 赵明笙正想回答,视线却注意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身形和上次见面相比又消瘦了不少。 梦中宴琢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突然从赵明笙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令她心下一颤。她下意识的关心道。 “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吧,这里都是感染了瘟疫的病人,你身子骨弱,脸色也不好,万一过了病气怎么办?” 大家顺着她的话朝宴琢看去,看到他的状态俱是一惊,连忙纷纷附和。 “就是,珩王殿下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 “是啊,有我们在这里就行了,您那万金之体可不容闪失。” 跟在宴琢身旁的景流闻之瞪大了眼睛。 身子骨弱? 这他第一个表示不服! 他家王爷可是忙起来能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人! 原本赈灾的事情告一段落,宴琢便让崔岑先带着一队人马,将那些犯事但罪不至死的官员押解回京。没想到他们刚一离开,兖州便爆发了瘟疫。 因着瘟疫的事,这边人手又不太够,所有人都异常的忙碌,连轴转的情况下大家休息的时间都缩短了不少,但至少每天还能休息上两三个时辰。 正真最忙的是宴琢,从那天到现在,他已经三天没合眼了,谁劝都不好使。 这身子骨还叫弱?那他们这些人岂不都是废人一个了! 想到这里,景流悄悄瞄了一眼自家王爷的脸色。嗯好像是有些苍白。 听完赵明笙这番话,宴琢皱起了眉,自己身体如何,他还是清楚的。 他正想说自己身体很好,却仿佛应了赵明笙的那番话话,刚一开口就喉间微痒,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咳咳。我还没问你怎么来了,咳咳。” 这下不止赵明笙,周围人看他的眼神也变了。 黄富仁更是如临大敌,有些惊恐道:“珩王殿下你不会是” 要知道感染上瘟疫的第一个症状那便是干咳! 赵明笙此刻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防,伸手牵过宴琢的手腕。 宴琢呼吸一窒,少女一手托着他的手腕,纤细葱白的指端柔柔的搭在他的脉搏处,透过皮肤传来的温度温温热热,他却感觉自己周身的温度突然高了不少。一抬眼正好望见那张认真的小脸,还有额角沁出的薄汗,虽然被面巾蒙住了大半,但是露出的那双眸子此刻充满了不掩的担忧。 宴琢心中微微一动,声音有些暗哑:“我没事,你别担心” 赵明笙头也不抬道:“你有没有事,自己说了可不算。” 宴琢不再开口,只专注的瞧着少女。虽然被怼了回去他却并不恼,甚至唇角有些微微勾起,这种被关心的感觉也不错。 一番细细的探测赵明笙过后心下一松,从脉象上初步看来宴琢的身体并无大碍。 但她依旧不敢放松警惕,保险起见她朝着一同前来的郎中招招手:“我瞧着不是疫症,你再来看看。” 那位郎中不敢耽误,连忙上前诊脉,又观察了一番珩王的面相,这才敢下结论:“确实不是疫症,珩王殿下方才的轻咳应该是近来太过操劳所致,多加休息就无大碍了。” 听到郎中这般说,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万一珩王要是染上疫症,最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他们这些人也逃不了干系。 赵明笙听完也放松了神情,眉眼弯弯地看向宴琢,这一眼刚好撞进那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宴琢的眉从看见赵明笙的那一刻起就没松开过。他没办法想象,一个小姑娘是怎么千里迢迢来到兖州的,况且兖州现在瘟疫盛行,稍不注意就有可能感染上,搞不好还是会出人命,她怎么敢来这里的? 好在小姑娘的精神看上去还不错,和上次见面相比好像还长高了一些,露出的一双眼睛弯似月牙,眸中亮亮的仿佛掬了一弯明泉,看一眼便让人心神一动。 宴琢收回目光,努力克制自己冷然道:“玩够了吗?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派人送你回京城。” 这疏离的语气令赵明笙微微一愣,她垂下眸子,有些委屈道:“我不是来玩的” 宴琢撇开眸子,不让自己去看少女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景流,你去安排。” “别赶我走!”情急之下,赵明笙一把抓住了宴琢的袖子,“我是来帮忙的!真的,你看我还带了大夫来。刚才那位替你诊治的便是仁安堂的大夫。”赵明笙急急地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那些人,生怕宴琢不同意,她还特意强调,“他们可都是全京城除了太医最好的大夫了!” 她不说黄富仁还真没注意,仔细一看,那些蒙着白巾斜挎着药箱的可不正是仁安堂的大夫! 宴琢还没说什么,黄富仁却是格外激动的涨红了脸。 “好、好、好!笙丫头你真是来对了,现在兖州最缺的便是大夫了!你来了,兖州的百姓也就有救了!” 宴琢抿了抿唇角,他何尝不知道这些大夫会给兖州带来多大的帮助,但是他不愿意让小姑娘来冒这个险。 见宴琢迟迟不肯松口,赵明笙亮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我小时候出过痘。” 兖州感染了疫症的人症状无外乎是先咳嗽、发热、浑身无力,而后浑身开始起痘。一开始没来得及防护的时候感染非常迅速,但也有一些没被感染的个例,他们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小时候都出过痘。 赵明笙没撒谎,她小时候因为体弱多病确实出过痘,是祖母请了许多太医才将她救回来。 宴琢仔细瞧着她的神情,确定她没撒谎的痕迹,这才松了口。“好,你可以留下。但是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一定要带好面巾。” 其实就算不带面巾,有玉坠在,那些瘟疫也近不了她的身。但是为了让宴琢安心,赵明笙重重的点了点头,“在外面我一定时时刻刻都戴着。” 尽管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书房那边还有文书等着他回去处理,他不能在这里逗留太多的时间。宴琢只好留下几个自己身边的侍卫,命令他们在这里听从赵明笙的吩咐,自己则匆匆赶回了书房。 送走了宴琢,黄富仁安排着那些大夫先去给患者就诊,这几天染上疫症的患者突然暴增,无论是药材的消耗还是看护的人手都显得有些不太够用,赵明笙他们的到来刚好缓解了这一压力。他带着赵明笙将药材清点入库。看着满满当当的库房,每个人的心中也踏实了许多。 刚清点完药材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西院那边又出了事。 第110章 尽管这间被临时用来安置患者的书院,已经是城内空置面积最大的地方了,可依旧耐不住感染了疫症的人越来越多,根本摆不下那么多的床铺,只有一张张席子整齐的摆放在地面上。 就连这些席子,也是靠黄富仁带人连夜赶制出来的,十几个懂编制手艺的人齐心协力忙活了一天一夜,这才勉强安置下这些患者。 好在现在天气炎热,相比于床铺,席子也有席子的好处,在这闷热的天气里,挨上就能感觉到丝丝的凉意,清洗起来也十分方便,极大地确保了环境卫生问题。 疫症虽然来的突然,城中病倒了一大片,但在宴琢的安排下目前一切都井井有条,在物资匮乏的情况下,尽最大的可能去给他们提供最好的救治。书院中也分工明确,又有黄富仁在这里看着出不了什么大乱子,所以突如其来的骚动才格外的明显。 等到赵明笙他们赶到的时候,一名干瘦的中年女子正像只虾米一样蜷缩在席子上,双手捂着腹部直喊疼。额角沁出豆大的汗珠,看上去十分痛苦。 周围围了一堆人,像是被这一幕吓到了全都手足无措地杵着,看见黄富仁他们来了这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这是怎么回事?去喊大夫了没有?” 黄富仁眉头紧锁着,喊来负责这片区的伙计询问。 伙计点点头,又有些惴惴不安道:“已经派人去喊了,但这会儿东区那边也十分缺乏人手,大夫一时半会儿怕是也赶不过来。” 因为安置在书院的患者人数过多,为了方便管理整个书院便分为了东西两块区域,东边安置的都是一些病情较重的患者,西边则是一些病情较轻的患者。又因医师资源紧缺,大夫此刻都在救治东区的那些重症患者。 果然,过了一会儿,一名伙计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 “东区那边的病人太多了,病情也都比较严重,大夫们都分身乏术,说是让我们再等等,一会看完了那边的病人就过来” 听完这番话,黄富仁的眉头越发的紧了。他们可以等,可这位躺在席子上的妇人可等不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已经疼脱虚了。 西区这边患者的病情都很轻微,按理来说是不会出现这种腹绞痛的情况,更何况感染了疫症的其他人也未曾出现腹绞痛这一症状,这突如其来的一例令黄富仁百思不得其解。 “丫头,你可知此人为何会突然腹绞痛?”他不通医术也看不出来究竟是何问题,眼下这种情况,他只好把希望寄于身侧的少女。 赵明笙观察了一番妇人的面色,而后微微摇头,光凭眼前看到的这些,她也无法判断这名患者究竟是何原因。她道:“目前还尚未可知,我先给他把个脉吧。” 赵明笙来到病患的身侧,素手搭在了她的脉搏上,眉眼渐渐凝重起来。 病人的脉象十分混乱,也十分的虚弱,也许是因为之前的饥荒,她的脾胃太过虚弱,有些阴衰之症。但是这阴虚中又有一股子阳气在乱窜,阴阳相冲之下,这妇人腹中才会感觉绞痛难忍。 可这阳气又从哪来呢? 赵明笙瞥见一旁被喝了三分之二的药碗,目光中露出一丝了然。 “我想,我找到问题在哪了。” 说着,在众人的目光下,赵明笙将地上那碗未喝完的汤药端了起来。 黄富仁盯着那碗药,脸色有些沉。“是药有什么问题吗?” 赵明笙轻轻点了点头。 负责熬药送药的伙计看到这一幕吓得一个激灵,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两个伙计连忙举起手发誓:“我们绝对没有下毒啊,借我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药里下毒的!” 赵明笙被他们认真发誓的模样逗笑了,她温和道:“我没说药里有毒。” 两个伙计傻眼了,“没毒?那药里会有什么的问题呢,我们可都是严格按照药方抓的药,熬药的时候也一步都不曾离开过啊!” “别急,虽然药有问题,但是与你们无关,不必担心。”赵明笙先是对他们进行了一番安抚,然后接着说道。 “我刚刚探过她的脉象了,这妇人体质阴虚,而治疗疫症的汤药当中用的最多的则是阳性药材,体内阴阳相冲又无法消化,汇聚在腹部形成绞痛。” 伙计不解,“之前一直用的是这副汤药,也没出过这种状况啊?” 赵明笙没急着回答他,反问道:“这碗汤药可是用今天新送来的药材熬制的?” 见伙计点头,她了然:“那就是了,新送来的这批药材论新鲜程度要比之前的那批好一些,药性也就更强一些,这位大娘的身体比较虚弱,一时间承受不了这样的药性,才会出现这样的症状。” 她这样一解释,大家都豁然开朗。 知道病因这解决起来就方便多了,赵明笙在妇人的几处穴位上施加了三分力度去揉。小半刻后妇人逐渐有了好转的迹象,苍白的面色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起来,因为痛苦紧皱的眉也舒展开。 一旁围观的惊叹道:“哎!真是神了!这么简单就把人救回来了,简直就像活菩萨一样!” “真是绝了!” 赵明笙没去理会周遭的纷杂,她手下一直没停,直到妇人说不痛了,她才收回了手,轻轻活动着微微有些发酸的手腕,一边活动着一边回想着刚刚的事,感觉似乎有什么事被她遗忘了,还没等她多想,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刚刚被救治的大娘支撑着坐了起来,眼角含着泪水,双手合十对着赵明笙的方向拜了拜。 满怀感恩又有些虚弱道:“多谢活菩萨救我。” 赵明笙可不敢担什么菩萨之名,连忙摆手道:“大娘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你这病症其实并不复杂。能治好的!您就是身子有些虚弱,这段时间好好补一补就行了。” 听到自己身上的病症很快就能治好,妇人的眼睛微微亮了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她摇了摇头,眼神有些灰败,显然是不信她的这套说辞。 腹绞痛被治好了可不代表自己身上的疫症也能被治好,这可是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疫症,不仅很难治好,还会传染给别人,也就珩王殿下心善还给他们医治,换成别人说不定就把他们隔离起来任他们自生自灭了! “菩萨你就别哄我了,这疫症的可怕之处我也是听说过的,得上这病的人十个有八个都治不好。”她话音一顿,牵扯出一个令人难过的笑容。“治不好也没关系的,我的亲人都不在了,我一个人独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是早一点下去陪他们罢了。” 赵明笙一愣,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旁知情的伙计见状,悄悄伏在赵明笙的耳边,将这妇人的来历与她说了一通。 原来她的丈夫和孩子都死在了之前的旱灾中,她还没从悲痛中缓过来,又不幸染上了疫症。 赵明笙环视了一圈四周,在这里,与妇人经历相似的不在少数。他们中的大多数本就神色奄奄,尽管十分配合治疗,但对能否治好却并不抱希望。他们自然也听到了妇人的那番话,似有同感的陷入了沉默。 他们空洞的眼神,令赵明笙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她不禁在想,若是没有旱灾,这些难民是不是就不会经历这些离死别之苦了? 但是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天灾固然可恶,但罪魁祸首还是那些人祸!若是没有那些贪官污吏,兖州的百姓怎么会落到如此境界。 她相信,就算没有这次旱灾,兖州的子民也迟早有一天会被这些贪官污吏所迫害。 既然灾难已经发生了,眼下该做的便是尽可能的让兖州的子民平安。 赵明笙知道自己现在说的再多,都会被认为是在安慰他们,但无论如何她一定会治好这些百姓的! 看着眼前这些面黄肌瘦的兖州百姓,赵明笙忽然就想起了之前被她所遗忘的那个细节。这里的患者都是刚刚经历过饥荒,身体都十分虚弱,和这妇人一样体质阴虚的肯定不在少数! 还没等她思考完,一个东区的伙计慌慌张张跑来,说是东区那边也有病人出现了腹绞痛的现象。 赵明笙咬紧下唇,暗道一声糟糕,新来的药材怕是已经熬成汤药,给东区那些患有疫症的百姓服下了。东区那边的病症更加严重,喝了汤药之后的反应也就更大。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通知药房那边停止熬药,赶紧修改配方! 她连忙招来一旁的伙计吩咐道:“你和药房那边的人说一下,需要改一下药方的分量,除了白芷的分量不减,其余的皆减去一分。” 这时候黄富仁也了解了东区那边的情况,对着赵明笙说:“丫头,看你刚刚轻轻松松便能止了那名妇人的痛,应该对此是有所研究,你随我去东区走一趟。” 赵明笙没推辞,点点头答应下来,留给之前那个伙计一句:“你先照我说的去做,我去东区那边看看!” 便又风风火火的随黄富仁赶去了东区。 东区的情况显然很不好,新熬出来的这批汤药几乎都紧着东区这边送来了,眼下喝了汤药导致发病的人也比西区要多。 几名大夫正聚在一起探讨,他们探查出来了脉象的问题,却依旧找不出病因。 赵明笙走至他们身侧,点拨了两句,把她之前的那番推测又说了一遍,便见那些郎中们一个个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般。 “竟是如此!” 和西区那边的情况一样,找到了病因,大家立刻行动起来。 东区的病人更多一些,人手根本顾不过来。赵明笙一边救人,一边教伙计按摩手法,好让他们学会了也能去帮忙。 直到日薄西山,所有病人才被安置好。 这一天下来,饶是干惯了农活的赵明笙,一时间也觉得手腕酸得抬起都费劲。她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找了一节台阶坐了下来,一颗小脑袋靠在一旁的石柱上。 精神放松下来,困倦也随之而来,赵明笙只觉得眼皮颇有些沉。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也昏暗下来,就在她昏昏欲睡之时,耳边传来一道冷冽的男声。 “起来,地上凉,回去睡。” 赵明笙努力睁了睁眼,伴着昏黄的天光,眼前倒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一双水眸眨了又眨,最后还是抵不住困意又闭了起来。 宴琢: 就在前几天已经立秋了,虽然白天依旧燥热,入了夜还是有些凉,怕是会着凉生病。 宴琢也不打算放任她继续睡下去就在他准备再次唤醒赵明笙,却瞥见少女那如黑羽一般弯睫下的浅青。 宴琢微顿片刻,眉眼有些沉默。 这一路舟车劳顿,说不辛苦是假的,到了兖州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又马不停蹄地跑来书院,这其中的辛苦就算是习惯了跑商的大汉也会吃不消,换成别人早就叫苦连天了,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却一声不吭的扛了下来。 他不忍心再叫醒她,但就让小姑娘睡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犹豫片刻后,宴琢俯下身将少女抱起,虽然动作并不熟练甚至有些僵硬,但是却下意识的放轻了许多,似乎是怕惊扰到熟睡的人。 好在一番动作后赵明笙依旧熟睡并没有醒来,不仅没有被惊扰,反而因为像汲取温暖羽翼的幼兽,又往更温暖的地方蹭了蹭。 细嫩的侧脸贴在胸膛上,隔着一层布料还能感觉到温热。 宴琢顿时僵在了原地。 景流寻来的时候,远远就见着宴琢伫立在原地。他凑上前,正准备汇报情况。 “王爷!我” 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一道眼神制止了。 “小声些。” 景流这才注意到自家王爷怀里还抱着个人,他匆匆瞥了一眼,在自家王爷怀中睡熟的人不正是赵家小娘子吗! 微微惊诧后,他连忙压低了声音:“赵家小娘子带来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住处,就在东街那边的院子。” 宴琢颔首表示知道了,然后抬脚往西边走去。 “王爷!走反了!”景流连忙小声提示。 宴琢头也不回道:“她住我房里,我去住书房。” 东街那边住的都是糙汉,宴琢知道赵明笙不会嫌弃住的条件不好,但眼下他有能力给她更好的,为什么还要她去忍受那些。 留在原地的景流挠了挠头,不知道自家王爷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在意这赵家小娘子了,连自己的屋子都让了出来。 怀中少女轻的不可思议,宴琢几乎没花什么力气便将她一路抱回了院子。将她安置在床塌上,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张熟睡的小脸,然后转身去了书房。 这时候旁边要是有人,一眼便能发现男人转过身后露出的耳尖上的绯红,怎么也藏不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0-120 第111章 第二天早上,当第一抹晨光照射进屋子,赵明笙从美梦中醒来。 这一觉睡得十分舒服,没有车厢内的颠簸,也没有赶路的紧张气氛,昨日结束之时城中病情也稳定下来,只是刚入睡时感觉有些冷,不过很快就被温暖冲散。 这几天的困倦仿佛都在这一觉里消弭,整个身体又重新恢复了元气。 少女从床上坐了起来,先是懒懒地伸了个懒腰,任由薄锦滑至腰间,放下手才后知后觉周围环境有些不太对。若说是客房,其中有些摆件过于名贵了,空气中还飘散着若有若无的冷松香,她隐隐觉得这香味有些熟悉,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先不去想这些,赵明笙一低头,自己身上还是昨日的那套衣服。 自己昨天好像是靠着石柱睡着了?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书院夕阳下那个模糊的身影 就在赵明笙努力回想的时候,屋门被轻叩了两下,冷清的男声自屋外传来: “起了吗?” 宴琢? 赵明笙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声音,她低头看看自己睡了一夜有些凌乱的衣服,一边手忙脚乱的整理,一边朝屋外应道: “起了起了。” 听到屋内少女有些慌忙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宴琢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赵明笙就着屋里的清水洗漱了一番,挂在一侧的面巾看起来是干净的,她不确定的拿起来轻嗅了一下,与之前闻到过的冷松香如出一辙,清冽却不浓郁的香气窜上鼻尖,有些好闻又上头,令她忍不住又深吸了一口。 胡乱擦去脸上的水珠后,赵明笙盯着自己的衣服,犯起了难。 睡了一夜的衣服上满是褶皱,任凭赵明笙怎么抚都扶不平,在和衣服上的褶皱斗争了小半刻还是无果后她只好选择放弃,先去给宴琢开了门。 就在宴琢以为自己还要再等好一会儿的时候,门毫无征兆的被推开了,他一抬头,对上屋内少女一张不施粉黛依旧嫩如三月桃花的小脸,额角还带着几滴未被擦去的水珠,一双水眸亮晶晶的,充满了朝气。 他微微一愣,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昨日的事。 酣睡在他怀中的少女乖巧惹人怜爱,睡醒后的少女朝气勃勃与日同辉。 不论是哪一种的她,都令宴琢心神为之所动。 宴琢还没说话,赵明笙先盯着他的脸道:“比昨天好多了。” 没由来的一句打断了宴琢的回想。 “什么好多了?” 他沉默了片刻后反问。 “就是你的脸色啊。”赵明笙摸了摸下巴道:“比昨天见面的时候好多了,看来你昨天晚上有好好休息。” 宴琢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脸,自己昨天的脸色真的很差吗? 不过他倒是没反驳,昨天晚上确实是久违的好眠。一想到赵明笙此刻就睡在他的床上,心下就安定看不少,尽管宿在书房的那张小塌上,却比这些日子以来睡得都要安稳。 男人勾了勾唇角,发出低沉又好听的嗓音: “嗯,那你呢,昨日睡的可好?” 赵明笙先是点了点头,猛然间想起之前的疑问,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昨晚是你送我回来的?” 其实赵明笙也不太确定,昨天记忆中的那个身影到底是不是宴琢,但她的直觉和感觉却都指向了面前的人。 宴琢轻嗯了一声,语气故作平淡:“昨晚我去书院巡视,看见你睡倒在石柱旁,就将你带了回来。” 至于怎么带回来的,他只字不提。 “谢谢谢。”赵明笙冲他抿嘴一笑,“真是麻烦你了,下次直接喊醒我就行了。” “喊了。” 赵明笙:? “喊不醒。” 一抬眼,才发现宴琢的嘴角续着一抹笑意,那双平日里漆黑深邃的眸子带着些许的戏谑。 赵明笙这才隐约回忆起,记忆中好像确实有人喊自己来着。她双颊微微泛起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恨不能像鸵鸟一样躲起来。 原来人家喊了,是自己没醒,也不能怪别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为什么昨天居然睡的和猪一样沉!这也太能睡了吧! 猪:你礼貌吗? 看出少女有些尴尬,宴琢正准备向她坦白昨日的事,恰逢此时景流提着东西跑了进来,他只好把抵在舌尖的话语咽了回去。 “殿下,东西我拿来了!” 景流提着一个包裹兴冲冲的跑了进来,一脚迈进了门槛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太对,只见自家王爷脸上居然带着笑,而赵家小娘子则是满脸通红的站在那里,怎么看都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故事。 景流:!!! 他现在冲进来和一百只发光的蜡烛有什么区别?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景流立马以来时两倍的速度向外冲刺! “哎!别走!” 赵明笙盯着景流手*中的包裹两眼发光,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装有她衣物的包裹,她正愁该怎么把身上这身衣服换掉呢。 被喊住的景流低头盯着自己那只伸出去的脚,迈也不是,收也不是。 “把东西放桌子上吧。” 还是宴琢一句话解了他的困局,景流快速的走过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台上,正准备离开又被喊住。 “你去把我衣柜里的衣服收到书房去。” 景流微微一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处变不惊的应下了。 有了昨天的事在前,王爷打算把屋子让给赵家小娘子住这种事在他看来已经不算什么了。 瞧着景流一脸麻木又动作迅速的将收拾好的包裹提出去,赵明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间屋子原来是宴琢的,怪不得她瞧着屋子里的摆设那些都不像是普通客房。 赵明笙望向宴琢,有些惊讶道:“这是你的屋子?” “嗯,怎么?” “你把屋子让给我,那你住哪啊?” 宴琢坦然道:“书房。” “这这怎么行!”少女秀气的眉微微皱起,似乎不太接受这种决定。 宴琢轻笑一声,反过来替她开解:“无妨的,我平日里本就在书房夜宿居多,这间屋子空着也是浪费。”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赵明笙也不好再说什么。 装有她衣物的包裹就放在宴琢的左手边,赵明笙偷了个懒没多走两步绕过去,直接俯身去勾,与一旁宴琢的距离一下子缩进了不少。 自然也就闻到了熟悉的冷松香。 赵明笙顿时愣住了。 原来那股好闻的冷松香来自宴琢身上的气息。想明白这一点后,赵明笙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 那自己之前还闻了那么久那个帕子,岂不像个变态一样!这也太羞耻了! “怎么了?” 宴琢有些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赵明笙一下子回过神来,一把抓起包裹抱在胸前,结结巴巴道: “没、没什么,我要换衣服了,你先出去吧。” 宴琢注意到她不自然的结巴,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你脸为什么这么红?是身体不舒服吗?” 赵明笙支吾其词,目光也有些闪烁,真正的原因她羞于启齿。 久久得不到答复的宴琢伸手朝少女额头探去。 沉浸在羞耻中的赵明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一直到有些温热宽大的手掌轻轻贴上了自己的额头,才慢半拍的眨了眨眼睛。 修长的指节轻轻一搭,指腹的薄茧轻轻擦过少女柔软的肌肤,引起一阵颤栗。 确定眼前的人并没有发烧,他才撤回手掌。 赵明笙脑子转的飞快,随口扯了个原由:“我、我没事,就是有些饿了。” 宴琢不疑有他,“好吧,那你先换衣服,一会儿我让人送早点过来。我今日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陪你了用早点了。” 听说他要走,赵明笙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悄悄松了口气。 正当她准备扑倒在床上,好好放松一下。偏偏走到门口的宴琢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又回头叮嘱了两句:“不用着急去书院,有黄富仁在那边看着,你认真吃饭,多吃些饭,太轻了。” 赵明笙不明就里,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看着男人的衣角消失在门口之后,这才整个人扑倒在了床榻上。 少女躺在床榻之上,羞红的脸颊整个埋进锦被里,鼻尖越发被充斥着冷松香,一想到这和宴琢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赵明笙的脸就越发的红了。 想将被褥都换掉,偏偏这香味还很合她的意,昨天晚上一夜好眠多半也有这香味的功劳,闻上去就很令人安心。 纠结了半天赵明笙决定还是不折腾了,反正她应该也在这里住不了几天。她想好了,大不了和宴琢换换,她去住书房! 很快便有人送来了早点,简简单单的白粥,馒头,小菜。 看品种应该是一顿很普通的早点。 可是 看着一大桶的白粥,和摞的小山一样高的馒头,赵明笙陷入了沉思。 宴琢走之前说的让她多吃点,就是这个多法这是打算喂猪呢? 猪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猪:?你礼貌吗] 第112章 京城。 秋闱将至,各家高门权贵之子本该被拘在家中备考,今日却汇聚在这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中。 能从圈了他们多日的书房中放出来,还要多亏国公府小公爷。 小公爷近日新寻到了几篇大家字帖,一是想请好友一起来欣赏,二来也是知晓大家这些日子都被拘在家中温书,寻常出不来,想必也是憋坏了,便借此机会也好让大家松快松快。 寻常宴请也就罢了,这次可不一样,打的是品鉴字帖的正经名头,更何况还是小公爷做东,谁家不给这个面子放人? 于是乎,整个酒楼的二层雅阁都被包下,众人聚在一起饮酒品,吟诗作对,配上丝竹声声好不悦耳。 和众人的欢乐相比,被簇拥在中间圈子里的一位少年却反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只见他簇着眉,似乎是有些不耐。 陆侍郎家的小儿子陆青远远瞧见这一幕,由觉好笑,便忍不住轻扯一旁友人的衣袖,引他看去。 他身旁藏蓝衣袍的正是董丞相家的公子董茂彦。 董茂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清坐在那里的是崔岑后不由讥笑一声,语气不善道: “这种诗会雅集对我们这种出身钟鸣鼎食之家,从小饱读诗书的人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可对那些不通文墨的人来说就十分煎熬了。”董茂彦撇了眼崔岑的位置,见他表情淡淡没有什么反应,便越发的口无遮拦起来,“这秋闱在即,有些人怕是知道自己考也考不出个什么名堂,才躲去从军的吧!” 他故意说的大声了些,引得周围人都往他这瞧。至于他说的是谁,在场的人皆心知肚明。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镇国侯家的崔二少才疏学浅,上学时气跑了三位夫子,至今未曾参加科举,如今听说他跑去从军了,想必也是觉得自己仕途无望吧。 当初不少人听闻此事后颇为鄙夷,像他们这种权贵之家的子弟,家中自然会有所安排,何时需要自己进军营拼死拼活地去搏一个前程?也就是崔岑这种无父无母的孤儿才没人替他筹划。 周围隐隐响起窃窃私语和幸灾乐祸的笑声,但他们到底不敢太过分,毕竟崔岑的母亲可是曾经的长公主,他的两位舅舅更是当今圣上和珩王殿下。 就算不给崔家面子,为了他骨子里流淌的那二分之一的血脉也不好当众与其撕破脸来。陆青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便扯了扯好友衣袖提醒道。 “董兄且小声些,好歹他的舅舅也是当今圣上” 陆青原是好意,想让他稍微收敛些。不曾想,却被一把挥开。 “你怎么不说当今圣上还是我姐夫呢!” 董丞相的女儿,董茂彦的胞姐如今入宫为妃,听说圣眷正浓,董氏一族为此十分得意。 陆青却被他的这番话惊出一身冷汗,他如何敢说这番大逆不道的话! 按照本朝的律例来说,只有皇后才算皇帝之妻,其余妃嫔说好听点是妾,说难听点也就是服侍皇帝和皇后的下人,下人如何敢以皇亲自居?他董家如何敢以皇亲国戚自居! 不过陆青也不敢出言反驳。 场面顿时陷入了安静。 董茂彦之前的那番言论崔岑自然也听到了,他本不欲与李宗争辩,毕竟没有指名道姓,若是去争辩到显得自己对号入座。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便随他去。 只是没想到李宗越说越过分,竟然连圣上是他姐夫这番话都说了出来。 一声嗤笑响起,少年站起身弹了弹有些微褶的衣袍,用嘲弄的语气不紧不慢道:“小爷我竟不知除了魏兆以外,舅舅何时又多了一个小舅子,怎么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以皇亲国戚自居了?” 魏兆是当今皇后的弟弟。 除了与皇帝血脉相连的人之外,也只有皇后一脉能以皇亲国戚自居。但是当今皇后一族十分低调本分,从没在公开场合如此宣扬过,反倒是董家仗着自己有个做妃子的女儿便如此跋扈,着实可笑。 “你竟敢说我是阿猫阿狗!” 董茂彦自知失言,但怒火却被那一句戏谑之言挑起,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如此当众羞辱,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今天若不好好将你教训一顿我就不叫董茂彦!” 被激怒的董茂彦撸起袖子,显然是准备要给面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少年一个教训。 场面顿时热闹起来。一边是假的皇亲国戚,但听说董茂彦的姐姐董妃在宫内可是圣眷正浓,风光无量。如今后宫本就不充裕,除了皇后之外就属她的位分最高。此等关系,旁人心中自有掂量,况且的父亲董松风官居宰相,在朝堂之上也占有一席之地。 而另一边虽是真的皇亲国戚,可除了重大节日庆典以外,圣人从不召他进宫觐见,如此看来并不得圣心。镇国侯在世时,崔家自然是门庭显赫,像如今的董家怕连十分之一都比不上。镇国侯走时,崔家的两个孩子还太小,没能继承其衣钵,自然也就渐渐没落下来,这几年崔家在崔老夫人的带领下也一直十分低调。 就在众人犹豫不绝到底该帮那边的时候,无人阻拦的董茂彦大吼一声,右手重重挥出一拳,直击崔岑面门。 董茂彦虽然没有崔岑高,但体格到底要比身形瘦削的少年看上去要壮士一些,两相比较之下,众人都认为这两个人要是打起来,吃亏的会是崔岑。 董茂彦被彻底的激怒了,这一拳丝毫没有留余地,用了十足力道。围观的群众却发现,崔岑一点要躲闪的迹象都没有,就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拳头来打他,有些人甚至撇过头去不忍心看下去。 可就在众人眼看着拳头就要挨上那张俊脸之时,董茂彦的拳头却在咫尺分毫处被迫停下,任凭他怎么使劲也不能再近寸步。 陆青眨啊眨眼,再三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崔岑站在原地躲都没躲,就这样轻飘飘地抓住了董茂彦挥来了拳头,就好像捏住了一只小飞虫那样轻易。 在军中历练的这些日子,崔岑每日都有勤加练习,体格也比之前强上许多,像董茂彦这种外强中干的纸老虎他一个可以打十个。 崔岑手上微微用点劲,董茂彦便惨叫起来。 “疼疼疼、你快松手!” “你让我松开我就松开?” 董茂彦忍着痛,不甘示弱地叫嚣:“你若是敢动我一根毫毛,我定叫我爹爹让你好看!” 崔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对上一双愤怒的眼睛,挑了挑眉讥笑道: “那到真要叫我开开眼界才好。” 说罢不等董茂彦反应,崔岑抓着他的手腕微使巧劲,拳头就变了个方向,挥到了董茂彦自己的脸上。 董茂彦来不及反应,硬生生挨了自己这一拳,被打倒在地,捂着被击中的脸颊哀嚎不已。作为丞相家中的独子,他何时受过这种皮肉之苦,当即疼得哭爹喊娘。 崔岑不过是将他打过来的力度,用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又还给他了而已。 “劲还挺大。” 这一句不知是真心夸赞还是嘲讽。 周围静悄悄的,无人敢在此时去接话,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董茂彦被拳头击中的部位就高高肿起,远处看脸上就像起了个小山丘。他捂着脸惊恐不已,看见崔岑又举起手,生怕再挨一拳,于是连忙抱头求饶,语气惶恐: “别、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 只见少年只不过吹了吹自己的掌心,像是吹去什么脏东西一般。听到董茂彦的求饶后少年嗤笑一声,语气中无尽嘲弄:“还要继续吗?不是说要好好教训我一顿吗?” “或者说,你们中还有谁想来教训我的吗?” 少年随意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明明是那么漫不经心,却令其中的一些人背后吓出了一身冷汗。陆青本来胆子就小,现下都快被吓傻了,他浑身都忍不住颤抖,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许是崔岑太久没露面了,他们竟忘了这也是个不好惹的家伙。 大家看见了董家少爷的下场,哪还有敢教训他的啊! 在场的恨不得自己变成个透明人,好从崔岑的眼皮底下躲过去。 就在此时,宴会的主人姗姗来迟,看见眼前的一幕先是一愣,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事情的大概,可没想到崔岑会这么勇,直接把人给打了。 虽说是那董茂彦咎由自取,但这可是自己攒的局,他要是不劝着点,万一真把人打残了自己也少不得担责,他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开口劝导: “有事好好说,怎么就动起来手来了。” 小公爷一边说着,一边朝一旁看戏的人使眼色,让他们帮忙去把董茂彦扶起来。 可小公爷这眼皮都眨抽筋了,也没人上前帮忙。 不是他们没看到,而是不敢啊! 他们竟差点忘了崔岑之前可是不折不扣的小魔王,如今触了他的霉头岂有好果子吃。之前嘲笑过崔岑的人此刻都战战兢兢,生怕下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就是自己。 小公爷暗叹一声,把目光对准了崔岑。 “崔二郎,今日之事是董家大郎不对,你既然已经给了他教训,这事不如就这么算了。” 崔岑唇角微勾,若无其事道:“既然小公爷都开口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听到他这句,在场的众人才齐齐的松了口气。 崔岑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小公爷这边也好办多了,他连忙命人将董茂彦的仆人唤来抬其回府中去医治。 处理完了董茂彦的事,酒过三巡后小公爷端着酒杯找上了崔岑。 “多谢二郎方才高抬贵手替我找回了面子,二郎今后若是有什么事儿尽管来找我,来来来,我敬你一杯。” 崔岑举杯与其轻碰,一饮而尽后轻笑:“我倒是要多谢小公爷为我解围才是。” “不过现下我倒是有一事请教小公爷,还望小公爷相告。” 原本兖州赈灾之事暂以落定,朝廷也有意向兖州派遣大臣,接替宴琢打理后续事宜。所以崔岑便先行一步押解犯人回京,宴琢则在兖州继续主持大局等待朝廷派遣之人。可他归京半月有余,却迟迟不见其余人归来,为此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崔岑想着小公爷的父亲掌管着赈灾之事,想必会知晓些内情,这才前来赴宴。 小公爷笑道:“崔二郎言重了,你问就是了,若我知道定会告知一二。” 刚才崔岑没当众落了他面子,此刻他也乐意帮他一回。 “不知小公爷对兖州那边的情况可曾了解?” 小公爷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他斟酌了许久之后才缓缓道:“兖州那边的现在的情况不太好。” 崔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不太好是何意?是如何不好?” 小公爷不便明说,只沾了酒水在桌上写下两字引崔岑去看。 “什么!” 少年面色巨变,唰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起身时还差点掀翻了身后的椅子。 “你说的可当真?兖州怎么会突然爆发了”疫症。 怕被别人听去,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崔岑硬生生的隐去了后面两个字。 小公爷被他的大动作吓了一跳,连忙示意他小声些。 “关于兖州这些事儿,父亲与我说的也不多,我只知道,那边眼下十分凶险。” 小公爷微微叹了口气,“具体的你再想知道也只能去问圣上了。” 小公爷本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崔岑还真的听进去了。 “对,你说的没错,我该直接去问圣上。” 说罢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小公爷不知他为何要问起兖州之事,看他走的如此急想必也是有什么要紧之事,只好摇了摇头又去招待起其他好友。 京城,皇宫。 皇帝面沉如墨地盯着手中的折子,薄薄一层的纸张紧攥在指尖,捏的都有些发白。 一旁侍奉的太监总管见状举止越发的谨慎起来,只听他小心翼翼道: “回圣上,董妃、董丞相以及其子在外求见。” 宴瑜合上手中的折子,语气有些不悦:“他们来做什么。” 太监总管头更低了些,“说是有冤屈向陛下禀告。” “有什么冤?能有那些兖州的百姓冤吗!” 皇帝明显今天心情不好,董丞相这个时候来也是时运不济正好撞枪口上了。 “罢了,让他们进来吧,朕倒要听听他们是有何冤情。” 殿门一开一合,董妃那哭天喊地的声音便钻了进来,好几天没休息好的晏瑜听了直头疼,他半瞌着眼揉了揉太阳穴额,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把他们放了进来。 说实话董妃长得并不差,说不上倾国倾城到也是一副小家碧玉耐看的长相,就是为人太做作,平日里在她的云辰宫里也是作威作福,动则便打骂宫婢,稍有不顺她心意的便要受责罚。 啪的一声巨响,惊地殿中几人俱是一惊,董妃的哭声更是掐在了嗓子里。 晏瑜冷着一张脸,道:“有事便说,这般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见皇上恼了,董松风连忙朝自己女儿使了个眼色,让她见好就收,别耽误了正事。 董妃只好收起了之前的惺惺作态,抹了把眼泪。扯过一旁的胞弟亮出他脸上的青紫,泪眼汪汪道:“今日臣妾的弟弟去赴小公爷的宴,宴上与人起了口角只不过多争执了两句,结果就被人打成这样!陛下您看,这人下手也太狠了,臣妾可就这一个弟弟啊!” 牵扯到自己的爱子,董松风也顾不得:“这人也太过分了,臣家中可就这一只独苗,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臣怎么向列祖列宗交代啊!” 宴瑜抬眉看去,只见董妃胞弟的脸上青紫一片,一边的脸颊高高鼓起,说是肿的和猪头一样也不为过,两只眼睛更是肿的像这大殿上的青砖缝一般。 宴瑜记得董丞相的儿子之前的相貌就算不上俊,现在是真丑,多看两眼都辣眼睛。他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问道: “哦?是谁这般大胆,连董丞相的爱子都敢打,还下如此重手。” 董松风:“回圣上的话,打人的是那镇国侯家二郎,崔岑。” “崔岑?” “是啊,就是崔家那小子把我儿打成重伤,圣上要为老臣做主啊!”说着还装模作样的抹了两滴眼泪。 “那崔二郎下手如此狠毒,圣上定不能轻饶他啊!” 晏瑜盯着殿中演戏的一家子,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虽说崔岑从小就不着边际,惹出的乱子也不少。但他本性并不坏,宴瑜这个当舅舅的还是知道的,绝对不会因为两句口角便动手伤人,更不会无故打人。 所以事情的真相是否真如董家所言还待查证。 “还请陛下为我们做主啊!” 见皇帝沉默不语,三人复又跪了下去,颇有此事不解决就长跪不起的架势。 这等逼迫的架势令晏瑜的脸色更沉了,身为帝王却被丞相一家桎梏,天子之威何存? 董丞相在朝堂之上作威作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些私下里结党营私的事他也有所听闻,只是苦于没有实质的证据,这才奈何不了董家,没想到董家竟会如此过分,真以为这天下都姓董了不成! 就在此时,又有小太监进来通报:“镇国侯家的小儿子崔岑请求面圣,如今正在殿外候着,可允他进殿?” 晏瑜眉尾微挑:“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崔岑那小子不是一向最不耐宫中这些凡俗礼节,不喜往宫中跑吗?” 小太监:“崔二郎说是有要事找圣上。” 宴瑜看向殿中几人,董家的人估计也没想到崔岑来的这么快。 这告状的还没走,被告的人就已经侯着了? 宴瑜:“他有说是什么要事吗?” 小太监微微摇了摇头,“崔二郎并未说明,奴才也不知道。” 宴瑜淡淡扫了眼殿中几人,缓缓开口:“让他进来吧。” 很快崔岑便在小太监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见他进来,董丞相冷哼一声,随即扭过头去。 崔岑一眼就瞅见了殿中的董家三人,他用脚趾头都能猜的到,董家三人这个时候来面圣是为了什么。 真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不过就算是董丞相来了,崔岑也不怵他们。 崔岑在董茂彦的身边站定,规规矩矩地向圣上行了大礼。 晏瑜看着眼前身姿挺拔的少年,语气中带着些愉悦:“免礼,朕瞧你最近不仅长高了不少,在这礼数上也进步不小。” 崔岑:“树长一岁况且多一圈年轮,又何况我呢,过了一岁生辰,自然也是要有长进的。” 他这么一说,晏瑜这才想起来,崔岑的生辰前段时间已经过了。 宴瑜点点头,笑道:“你今年的生辰礼朕忘了,是我的疏忽,回头我让人给你补上。” 崔岑摆摆手:“不用再劳烦,舅舅万里日机,国事为重,这些小事怎好再劳烦您去记挂。” 回想起今年这个格外特殊的生辰,他忍不住勾起唇角,他已经得到了最好的生辰礼。 崔岑越是这样说,皇上反而越觉得亏欠了这个外甥,当即吩咐下去,赏赐了许多贵重物品,补上了这份生辰礼。 “那就先谢过舅舅了。” 谢过恩,崔岑便施施然地站了起来,顺便还理了理衣袍。 留下还在殿中跪着的董家三人面面相觑,他们还跪着呢,这舅甥俩就唠起家常了? 皇帝还记得他们今天是来干嘛的吗?怎么还没惩罚就先赏赐上了! 这简直不能忍! 董妃猛地抬起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埋怨:“皇上怎能如此厚此薄彼,臣妾和父亲弟弟都跪了这么久了,也没见皇上让我们起来!” 她何时受过如此委屈,自己的膝盖都要跪紫了,打了她弟弟的崔岑却能如此待遇!宴瑜品了口茶,垂下的眼帘掀都不掀,“不是你们自己要跪的吗?” 董家三人语塞。 “再者,要朕给你免礼,你们可曾给朕请安了?” 董妃面色一白,他们一进来就光顾着哭诉了,确实还未曾行礼。 董丞相到底浸淫朝堂多年,立马反应过来伏跪在地,故作恳切:“是臣太过心急所以莽撞了,还望圣上恕罪。臣给圣上请安。” 董风松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心底却一片阴沉。最近这段时间,他越发感觉皇帝羽翼渐丰,成长速度可怕的惊人,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刚登基可以任他们拿捏的毛头小子了。若是再不小心谨慎些,他们董家会不会就祸到临头了? 宴瑜就静静看着他行完一整套礼,末了轻笑:“行了,朕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爱卿怎么还当真了,快起来吧。还有董妃也起来吧,仔细跪伤了膝盖。” 董妃率先一扭腰站了起来,全然忘了之前的冷遇,娇嗔道:“就知道圣上还是心疼臣妾的!” 董丞相何尝不是心底一松,之前的那些想法都被他抛掷脑后,皇帝到底还是年轻,朝中的很多事情还是需要依仗他们这些大臣。 想通这些,董松风一甩衣袍,趾高气扬地站了起来。 他扭过头挑衅地看向崔岑,正准备说些什么却瞥见那崔家小子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想起刚才的窘态,顿时怒火中烧,可又不能当着圣上的面发作,一张老脸憋地通红。最后也只能以狠狠瞪了一眼崔岑收场。 董茂彦也在小太监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见到崔岑,和崔岑视线对上之时,想起之前的遭遇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眼见这一幕的董松风对崔岑更添了三分恨意,他平时连骂都不曾骂过一句的儿子,如今却被吓成这样,这叫他如何能忍。 “臣之前所说之事还望圣上明鉴啊!若因为他是长公主的孩子您就选择包庇,岂不是寒了我们这些老臣的心。” 事情还没有定论,他却好似认准了皇上会包庇崔岑,看似言辞恳切,实则绵里藏针。 宴瑜暗骂一声,老狐狸。 他虽然不信董家所说,但这事到底要有一个结果,事情真相到底如何还要听听崔岑是怎么说。 宴瑜抬眼看向少年,薄唇轻启:“董家小儿子脸上的伤可是你打的?” “是我打的。” 少年站的板正,话也说的爽快。 没想到崔岑会直接承认下来,董家三人狂喜,董妃更是喜于言表,“崔二郎都承认了,圣上还不快快将他治罪!” 那语气恨不得立马就将崔岑就地正法,杖打个五十棍。 整个大殿上只飘荡着董妃激动的声音,主位的人却沉默着。 董松风倒还稍微冷静一些,察觉事情有一丝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眼下这个能将崔岑治罪的机会也不容他多想。他也跟着道:“事已至此,圣上还不将其治罪,莫不是真的有心包庇吗!” 董丞相步步紧逼,宴瑜不好敷衍过去,只好把视线转向了崔岑,“你既已承认,那你可认错?” 崔岑:“人虽是我打的,但我不认错。” 宴瑜挑了挑眉,他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那你倒是说说为何不认为自己有错?” 崔岑将宴会上发生的事情如实说了出来。 “董茂彦说的那些话不只我听到了,皇上不信的话也可以去问一问在场的其他人” 崔岑还没说完,就被尖声打断。 “你胡说!明明是你打了人还想污蔑我弟弟!” 董妃言辞激烈,好看的五官都有些扭曲。 董丞相气的胡子都在抖,就差指着崔岑破口大骂。 “皇上,彦儿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莫要听那黄口小儿的挑拨!要我看就该把他关到大理寺去” 话说到一半,董松风猛地和皇帝的视线对上,那眼神中的冰冷令他心中一颤,还想再说点什么,喉间却紧到发不出声。 龙椅上的男人单手撑着额角,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深邃的眸中看不出喜怒,只一双狭长的眼目不怒自威。 “你们,是在教朕做事” 第113章 董松风惶恐跪倒在地,刚才的嚣张气焰全无。 “微、微臣不敢” 宴瑜收回目光,看向当事人之一的董茂彦。 “崔岑刚才所说你可承认?” 董丞相和董妃连忙将满怀期待的目光投向他,只要他嘴里吐出个不字,这一切就能翻盘。只可惜,他们望眼欲穿也没等到董茂彦的反驳。 董茂彦有些发紫的唇瓣微微颤抖,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 他本就心虚,圣威之下哪里还敢再编排出什么时候谎言。 瞅见董茂彦这样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董松风心里咯噔了一下。 知子莫若父,尽管不愿意承认,他心里已经明白,崔岑说的那些竟是真的!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他当时看见自家小儿子脸上的伤,只顾着来告状了,也忘了问具体情况,没想到竟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要是知道董茂彦是因为这个原因被打,打死他都不会闹到圣上面前来!自家儿子今天犯下的这个罪过,往小了说是言辞不当,往大了说那可就是意图不轨啊! 董松风平日里虽宠爱这个儿子,但也断断不会为了他搭上自己的前途,还有董家的前途! 他连忙去向儿子使眼色,就算说了这些话,眼下这种情况也不能承认啊!但董茂彦此时像只淋了雨得小鹌鹑,连头都不敢抬,又怎么收的到来自董相的眼神讯号。 结巴了半天的董茂彦,在皇帝如冰刃一般的目光下只能硬着头皮道:“我、我不过是一句戏言。” 听到这话,董松风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这样说和直接承认有什么区别!这不是*自己把话柄往外递吗? 果然,皇帝听闻冷笑一声,“好一句戏言,那朕是不是还得喊你一声小舅子?” 被点到名的蕫茂彦惶恐不已,顾不得脸上的伤,忙不迭地磕起头来。 董松风也跟着跪了下去,附和道,“皇上息怒,彦儿还小,童言无忌,皇上就饶过他这一回吧。” “都是一家人,你怎么动不动就跪呢?你们还不快把岳父大人扶起来!” 一旁有太监上前去扶,董松风哪敢让他扶啊,连忙把头磕得砰砰响。 “皇上折煞微臣了。” 皇帝这次恐怕是要借题发挥了,董松风最后看了一眼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咬咬牙狠心道:“这逆子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皇上就打他五十大板也好让他长长记性吧!” 他之所以敢这么说,是认定皇上不会真的要了董茂彦的命,于其等着皇上降旨发落,不如自己先表个态,也好平息圣怒。 果然,这话一出,皇上的表情也松动了许多。董松风再接再厉,“等回去之后,臣一定会严加看管这逆子,半年内都不许他出门。” 这马上就要秋闱了,此时禁足意味着就会错过此次考试,下次考试又得再等三年,董丞相为了说动皇上也是下了血本了。 晏瑜压抑住想要扬起的嘴角,微微颔首。 “一句玩笑话而已,这本来就不算什么大事,不过即然董丞相都这样说了,那就照你说的这样做吧,朕允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看,我可没打算罚你,是你自己上赶着要罚的。 “对了,也别一百大板了,我看董公子那身体也受不住,就改为五十大板好了。”晏瑜万分体贴道。 董松风瞬间气血上涌差点没当场昏过去,皇上的这番话说的好像是他非要打自己儿子板子一样!还故作好心的减了板子,到是搞得他里外不是人,好人都让晏瑜给当了! 他朝自己的那一双儿女看去,果然,收获了两双充满怨念的目光。 董茂彦没想到自己的爹爹居然会建议皇上打自己五十大板,还要将自己禁足半年导致错过这次秋闱。要知道,自己为了这次的秋闱可是准备了好久,就等着这次大显身手,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想到这里,董茂彦控制不住自己的怨恨,把所有的过错都怪在了父亲的身上,他甚至忘了,这件事本来就是自己的过错。 董妃也不能理解父亲的这番计谋,以为是父亲想处罚弟弟。听闻这番话,正揽着弟弟小声啜泣的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一把扯住父亲的衣袍,哀嚎: “爹爹!你怎么能这样狠心,小弟身体本来就不好,五十大板下去可是会死人的!” 一双儿女的愚笨表现令董松风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哪里是养了一双儿女,他这是养了两个冤家啊! 董松风沉下脸,用力将衣袍从女儿的手中抽出,神色有些阴狠。想他一世英名,怎么生出来的两个儿女却如此蠢笨不堪! 别说现在只是打一顿板子的事,就算皇上要董茂彦的命,他也会交出去的!不交能怎么办,难道要护着他,然后看着整个董家为他陪葬吗?他可是为了董家的大局着想! 董妃被扯的踉跄了一下,眼前这个绝情的父亲让她感觉好陌生,这还是从小疼爱他们的父亲吗?她深感无力,却又不甘心,凭什么弟弟要去受罚,而始作俑者却还好好的站在一旁看他们的笑话! 想到这里,董妃忍不住把不甘和怒火发泄在少年身上,她对准崔岑尖声:“你就是个扫把星,克死了自己的父母还不够,还来克我的弟弟!” 说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这是在殿前,不是在她自己的云昙宫中,等她反应过来这话十分大逆不道的时候,为时已晚,两道冰冷的视线刷的一下向她射来,周身的空气都她甚至不敢去看少年脸上是何表情。 少年长睑半敛任由黑色羽睫遮住眸中的情绪。 扫把星这个词其实不是他第一次听到了。从父亲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的那一天,这个词就在他的耳边出现过,母亲病逝后,这个词出现的频率更高了。那些昔日和睦友好的国子监同窗,好像换了一副面孔,当面没说什么,背地里却一直在说他是个扫把星。 当时他是怎么做的呢? 他把那些说他是扫把星的人按在地上狠狠地打了一顿,打到自己拳头都破了皮,打到他们认错为止。这种事遇见一次打一次,渐渐的那些人就不敢再这么说了。 过了没多久,京中倒是又传出了另一种说法,说他是京中纨绔,没人敢惹的小霸王。 要不是祖母拦住了他,他恐怕还会去将那些人打上一顿。 他至今还记得祖母说的那番话,她说: “他们不了解你,也不想了解你,所以给你加负一些莫须有的名头,但你要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要忘记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今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这就够了。”小老太太一边替他的伤处抹上药膏一边谆谆善导,“至于其他人是怎么评价,你不必去理会。” 崔岑放下紧攥的拳头,放过了那些人。 但转头,他却听闻那些人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惩罚,吃的苦头可比挨他几拳头重多了。 原来,是崔老夫人亲自登门,将他们的所作所为如实说给家中长辈听。崔老夫人表示,她教育孙子明理为君之道,可不是为了任旁人去欺辱! 如此这般,那些长了嘴还不如不张嘴的混小子们自然少不了责罚,该家法伺候的上家法,该禁足的禁足。 从此之后便彻底阻绝了那些声音。 崔岑睁开眼,眸中一片清亮。 再次听到扫把星这个称号的时候,他已经能够做到心如止水,本不欲再理会,耳边却传来了瓷盏砸在地上嘣裂的声音。 “崔老侯爷一生驻守边疆,镇国侯为国捐躯,长公主悲伤过度追随而去,崔家满门忠烈,不是尔等可以信口雌黄的!” 帝王的声音冷而利,破碎的瓷片飞溅到董妃身边,令她忍不住抖了抖,但这还没完,晏瑜接着道:“你口中的‘扫把星’在兖州百姓旱灾吃不上粮的时候是他带人千里迢迢送去粮,而你那个时候又在做什么?” 董妃被问住,那些小事她哪里会记得住。 “你若是不记得了,那朕来告诉你。”晏瑜起身,来到董妃的面前,居高临下道:“兖州大旱,百姓受苦受难,你却只想着去行宫避暑。朝廷如今正是缺粮之际,皇后诫勉各宫缩减吃穿用度,厉行节俭。而你非但不听,还将负责通传的宫女杖责了一番!” 一定是皇后娘娘跑去皇上面前告状了! 董妃低着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怨恨。她身为后宫嫔妃,本就应该享尽荣华富贵,那些难民吃不上饭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像往常一般通传了十二道膳食还点了盅燕窝银耳羹,就被皇后身边的宫女说教了一番,这叫她如何能忍。 她虽然不觉得自己有错,但眼下的情况还是先认错求得皇上原谅为上,董妃咬咬下唇,带着一丝委屈道: “皇上说的是,臣妾不是有心的,以后不这么做就是了。” 理智回笼,董妃开始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说那番话,一顿责罚肯定是少不了,自己会不会因为那番话惹得皇上厌烦啊? 顶多也就是禁足上一段时间吧? 自从进宫以来,也没少禁足,大不了她就在云辰宫安安静静待上一阵子算了,这样想着,董妃偷偷抬头看去,正好对上一双冷漠的眸子。 “董妃御前失仪,传朕旨意,将其贬去冷宫。” 帝王的旨意来的突然,董妃四肢僵硬的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向皇帝。 她就这么失宠了?就因为她的一句无心之言? 董妃追悔莫及,大哭道:“臣、臣妾知错了!皇上!” 一向趾高气扬的董妃声泪俱下,泪水将脸上的脂粉冲刷的惨不忍睹。 董丞相也呆住了,今天怎么了,刚折进去一个儿子,现在又赔进去一个女儿。儿子打就打了,可女儿如今的妃位是他在朝中稳固自己地位依仗,不能就这样白白丢了! 董松风连忙开口劝阻,企图让皇帝收回成命。 “皇上息怒!小女刚才只是过于着急了,才有些口不择言了,定不是故意那样说的。还望皇上看在多年的情分上网开一面。”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仿佛在提醒着晏瑜,这么多年是怎么忍耐过来的。晏瑜冷笑一声,当初他还是皇子时,董家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等他加封太子眼看登基有望之时,董家见风使舵,像苍蝇一般贴了上来,为了荣华富贵甚至不惜将已经与他人定亲的女儿塞进东宫。 而他那时候为了制衡各方势力,只能默默忍了下来。 想起这些不好的过往,晏瑜的目光更冷了,紧接着又下了一道旨意:“董丞相教子无方,罚闭门思过一月。” 这些年董家的所作所为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眼下这个机会虽不能一下子将董家扳倒,但也能狠狠地从董家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伤其筋骨。 董松风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他万万没想到今天会因为一件小事阴沟里翻船。当前朝上局势瞬息万变,一个月不得上朝,那不是摆明了自己失了圣心,那些老狐狸还能安安心心和自己一条船吗? 这个答案连董松风自己都不敢保证。 “皇上” 董松风还想再辩解些什么,宴瑜一个皱眉,一旁的太监侍卫立马得到了信号。上前将董家三人一齐带离殿上,该禁足的禁足,该去冷宫的去冷宫,该受刑的受刑。 以京城消息传播速度,恐怕不出一个时辰,大家就都会知道董家失势了。 三人去向各自不同的方向,但董家未来的方向却是一致的,你且看他高楼起、高楼塌。 董妃一个人头发散乱着被架至冷宫,因为平时对宫人太过刻薄,竟无一人愿追随其前往冷宫。她充楞地坐在冷宫冰凉的地面上,秋风裹挟着凉意,争先恐后地从窗缝钻进来,耳畔仿佛还回响着弟弟的阵阵惨叫。想起爹爹让她一定要重得圣心的叮嘱,董妃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自嘲的笑。 纵使她再愚钝,此刻也明白了,皇帝早就想拿董家开刀了,恰好董家自己就递了一把刀过去,不宰你宰谁?而且,她也不是因为刚才的那番话失了圣心,应该说,从一开始圣心就没在她这里过。过去的一切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罢了! 四顾这凄凉到鸟雀都不愿踏足的冷宫,董妃心灰意冷的喃喃: “一个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圣心的人,又怎么会重得圣心呢?” 第114章 董家三人一走,殿上立马清净了许多。 晏瑜一开始也没想到能借此契机,解决自己的一大心头之患,他看向一旁的“功臣”,心情大好道: “你小子最近真的是长进了不少,今日的事,也是多亏你了。” 崔岑不敢托大,只道:“是董家自食其果罢了。” 晏瑜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说起来兖州之事,我还没好好嘉奖你一番。” 前不久,兖州的犯人由崔岑押解回京,晏瑜才乍然得知他这外甥竟从了军,还在兖州立下如此大功!想到这里晏瑜的嘴角不禁流露出一丝笑意,当真是虎父无犬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崔岑:“今日来不是为了讨赏,是有要事想问舅舅。” 晏瑜摊开一封奏折,一边批改一边示意他继续说。 “兖州那边可是爆发了疫症?”崔岑开门见山的问。 晏瑜批改的朱笔停顿了片刻,他抬起头微叹一声。 “确实如此。” 原本兖州赈灾之事暂以落定,朝廷也有意向兖州派遣大臣,接替宴琢打理后续事宜。所以崔岑便先行一步押解犯人回京,宴琢则在兖州继续主持大局等待朝廷派遣之人。可他归京半月有余,却迟迟不见其余人归来,为此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直到今日才从小公爷那听说,竟是因为兖州突然爆发了疫症。 崔岑急了:“怎么会突然爆发了疫症?兖州现在情况怎么样?我押解那些罪臣回京时带走了一半的人马,那边人手可能不太够,舅舅可曾派人前往增补?” 晏瑜盯着眼前这个满脸写着担忧的少年,那张和阿姐有三分相似的脸令他微微有些恍惚。说起来他也许久没见过崔岑了,上次朝堂之上事从仓促,他还未曾来得及好好看一看。少年精隽的五官虽随了母亲,却丝毫不显女气,反而眉宇间经过此次兖州的历练脱去了几分稚气,尽显少年意气,隐隐有着镇国侯当年的风范。 晏瑜心中却有一丝欣慰,不知不觉中,少年已经成长了不少,开始忧国忧民了,若长姐和崔将军还在,一定会为他感到自豪。 不过看到手中的折子,他又忍不住叹气。少年郎尚能想着这些,那些朝中的老狐狸却为此推三阻四。 晏瑜将手中的折子抵了过去,示意崔岑看一下: “朕确实也有心派人去增援,可你看看这些个老狐狸,一个二个都和朕耍心眼,昨日还精神健朗,听说朕要派他去有疫症的兖州,今日就告病了,还上折说身体不好恐不能担此重任。” 一个昨日还在醉花荫痛饮三大杯的人,今日却突然告了病假,递上来的状子,字里行间诉说不尽身体病痛,就差写自己明天就要归西了。 “这已经是第二个如此的了。” 朝上的其他人对此也都避之不及,一提到兖州的事,一个个就像嘴巴被糨糊封住了一样,没一个敢开口说话的。 想到这里,宴瑜颇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朝廷上那一派,他是不放心用的,能让他放心用的,偏偏又这般不堪用。 就在此时,一位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着:“大事不好了皇上!” 晏瑜皱眉,问:“何事如此慌张。” “兖州闹出疫症的事此刻已经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了!还有传闻说珩王殿下也染上了疫症,已经快”不行了。 小太监一抬头看见皇上阴沉着脸,吓的他后半句都说不出来。 一旁的少年听到这里没沉住气,一把拽过小太监,“哪里听来的荒唐话,也敢来污圣上的耳朵!” “算了,让他说,朕也想听听京中的人对此都是什么看法。” 晏瑜有些疲倦的摆摆手,示意小太监继续说。 小太监哆哆嗦嗦道:“他们希望将兖州封城,将那些染上疫症之人烧死!” 还未见过世间残酷的少年愣住了,“将兖州封城,那兖州的那些百姓怎么办!还有那些染上疫症的百姓,也不是没有可能治好,不试一试就想着直接烧死他们怎么行!” 晏瑜对此却并不意外,他早就料想过,兖州的事一旦宣扬出去会是个什么结果。人本性便是趋利避害,更何况世人对疫症的恐惧,就注定兖州会成为众矢之的。 崔岑上前一步,想都不想开口道:“不如派我带人前往兖州支援。” 宴瑜抬头看他。 论人选,确实没有比崔岑更适合的了,他去过兖州,熟悉兖州的地形,对那边的情况也比较了解,是个令人放心的人选。 只不过 宴瑜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兖州现在情况凶险,宴琢的事虽然不知真假,但朕不愿看你也如此。” 崔家一门忠烈,到了崔岑这一辈嫡系就剩下他这一支,就算看在崔家满门忠烈的份上,他也不能这个时候把崔岑派去兖州,万一出了什么事,他没法和皇姐交代。 崔岑还想再说些什么,晏瑜摆了摆手,道:“此事不必再提。” 他的态度十分坚决。 崔岑捏紧了拳头,一脸不愿,他没办法就这样干等下去! 少年一掀衣袍,跪了下去。 “还望舅舅成全。” 晏瑜没吭声,大殿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又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又是什么事?”晏瑜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奴、奴才这里有兖州刚刚送来的急报。” 这个时候兖州送来的急报,让二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小太监送完急报便匆匆退了出去,这个时候谁也不愿意承担怒火。 宴琢皱着眉,打开了这封急报。 崔岑也为之捏了一把汗,内心祈祷着不要是什么坏消息。 正想着,忽闻皇帝大笑道: “行了,你也不用想着去兖州了。”宴瑜抬起头,紧皱的眉眼松懈下来。“是好消息。” “信上说,兖州的疫症已经找到了治疗的方法,有了对症下药,相信感染上疫症的人不久之后就可以痊愈。” 崔岑愣住。 “从前书上也有过关于疫症的记载,因为每次疫症都会有所变化,之前的药方并不适用,必须要重新开始研究,为何这次如此迅速?” “宴琢在信上说,这次之所以这么快就找到治疗疫症的方法,还要多亏了一名女子。是她带领着郎中不眠不休了好几日,这才研究出了治疗疫症的方法。” 说完这些,宴瑜自己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信中的描述参杂着大量的溢美之词,仿佛那女子集世间所有美好品质于一身。要不是宴琢这一手苍劲有力的笔锋字迹如假包换,他都差点以为这封急报路上被人掉包了,他可从来没见宴琢这样夸赞过一个人,更何况还是一位女子。 晏瑜十分好奇,能令他那样一个冷言少语的人都不加掩饰夸赞的女子,是何等出奇。 “朕还是第一次见宴琢如此夸赞一个女子,有机会朕一定要见一见她。” 崔岑一心只听到圣上说兖州的疫症已经有解治之法,心中刚刚安定下来,听到后半段只觉得好笑,甚至有闲心调笑道: “能让小舅舅如此夸赞的女子,怕不是心上人。” 晏瑜也这样觉得,此刻他好奇心和猫抓似的,但现在再好奇也没有用,一切都得等宴琢回来之后才能知道。 他将目光放在眼前的少年身上。 “说起来,你呢?有没有心上人?”晏瑜絮絮叨叨,“你可别学你小舅舅一般,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没成家。” 话题突然聊到了崔岑的身上。 心上人? 少年郎莫名就想起了一双含笑的眼睛,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皇帝心领神会,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看样子是有的。 “是哪家的千金,不妨说出来,朕给你们指婚。” 晏瑜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掩饰住嘴角的笑意。 崔岑张了张嘴,一个名字在嘴边呼之欲出,却又在关键时候咽了回去。 她并非是哪家的千金,虽在宁远侯家养大,但终究不是宁远侯家的千金,她现在只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崔岑不确定舅舅是否会介意她的身份。 少年摇摇头。 “还未有。” 少年明显是在遮掩,但晏瑜此刻无心去深究。兖州蔓延疫症的事和宴琢危在旦夕的谣言已经在京城内外传的沸沸扬扬,这些事情背后一定有居心不良之人存心利用,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安抚民心,消除百姓心中的恐惧,不能让他们有丝毫的可乘之机。 另外最好能顺藤摸瓜将这幕后捣鬼之人揪出来! 晏瑜收敛起眼中的神色,冲着少年勾勾手指,示意他凑近一些。 “朕交给你一个任务。”—— 兖州。 也许是入了秋,天气一天天渐凉,连日来竟然也下了几场秋雨。窗外雨声滴答,书房内宴琢低头批改着公文,从淅沥的雨点声中分辨出景流的脚步,头也不抬的问道: “那封急报送出去了吗?” “回王爷,早就派人加急送出去,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京城了。”景流咧着个嘴进了屋,将手中的包裹小心翼翼的放下后,这才拂去肩头的水汽。“您要的东西我也拿来了。” “嗯,先放那吧。”宴琢写完最后一笔,将手中的毛笔搁置一旁,静静等字迹风干。“东边的水渠修建的如何了?” “昨日便已经完工了。”景流答道。 兖州这次旱情之所以如此严重,抛去天气原因以外,水利并不发达也是原因之一。当地的老百姓大多靠天吃饭,遇上雨水丰盈之年那庄稼长势也就喜人,遇上百年难遇的旱灾那庄稼便颗粒无收。 也不是他们想如此,而是当地的农田大多距离河流主干道较远,一些离得近的河流分支又细小,旱灾一来,用不了多久就枯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深井,供给吃的水都勉强,更别说是拿去浇地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庄稼枯死。 这些宴琢都看在眼里,但修建水渠也是一门学问,在哪里修建也需要深思熟虑。如果地势过低,来年到了雨季就会容易形成洪涝灾害,如果地势过高,再碰上干旱天气照样会容易枯水。 他去实地考察了一圈,最后发现东边的地势比较适合,随即下令,在东边修建一条水渠,以便农户浇灌庄稼。 一部分士兵在书院照顾那些染上疫症的百姓,另一部分也没闲着,开槽、填土、修筑都是力气活,他们从天亮干到天黑,却连声累都没有喊过。当地的百姓看在眼里,深受感动,那些年轻力壮恢复的好一些的百姓自发的加入他们修筑水渠的队伍。众志成城之下,水渠很快便修好了。 听完景流的回答,宴琢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目光朝景流之前拿来的包裹扫去。 景流应勤地将包裹递了过去,包裹里面装着珩王让他找的一件披风,他翻找了好久才从箱子底下找出来。景流一边往外递包裹一边道:“最近天气有些转冷了,王爷是该多穿一些。” 宴琢接过包裹,平静地看了他一眼,道:“不是我穿。” 不是王爷自己穿,那是给谁穿? 景流脑子一转,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哦,王爷最近都忙着修筑水渠的事,眼下水渠也修好了,要不要抽空去书院那边看一下患者的情况。” “嗯。” 男人淡淡的应了,然后从书案前起身,稍微舒展了下筋骨就朝门口走去,走的时候还不忘抓紧了手中的包裹。 第115章 宴琢来到书院,却不见赵明笙的身影。 询问之下才得知是去了厨房。 几场秋雨下来,原本被薅秃了的野菜又突突地冒了出来,让人感叹生命力顽强的同时,泪水不争气的从嘴角流下。 绿油油的野菜! 是绿菜啊! 朝廷运来的粮食,像米和面这一类暂时是不缺的,但绿菜就没办法了,到底条件有限,从京城到兖州路途遥远,绿菜根本存放不住,只有土豆白菜一类的能经得住放。 吃了大半个月的土豆,大家的面色都快和土豆差不多了。 这雨后冒出来野菜简直就是希望之光! 刚长出来的荠菜最嫩,和肥瘦相间的猪前腿肉一起剁成馅,无论是包饺子还是包包子都好吃。 曲曲芽清洗干净后用开水焯上一遍,泼上油再淋上蒜汁也是一绝。 赵明笙正指挥着厨房里的伙计,将清洗干净的野菜下锅,忽然听到门口有人在喊珩王殿下安。 一转头,看见宴琢杵在门口。 “殿下怎么来了,水渠那边已经修好了吗?” 赵明笙知道宴琢准备修筑水渠的事,对此她也是十分赞成。有了水渠,那兖州百姓今后的农业灌溉问题就容易多了,一想到水渠修成以后兖州百姓不用再为缺水浇地的事发愁,她便忍不住粉唇微弯,笑嫣生动。 宴琢也被她的笑容所感染,嘴角微勾:“嗯,已经修好了。你这边情况如何,那些患者的情况怎么样了?” “大家的病情都有在好转,有几位患者今天就可以痊愈离开书院了。” 赵明笙轻描淡写的说着,但宴琢知道她背后为之付的艰辛却一点也不少。 这段时间要不是有赵明笙和那些郎中在,黄富仁的那些伙计根本忙不过来,书院恐怕也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赵明笙带着那些郎中,白日里在书院忙上忙下的救治病人,夜里还要和众位医者聚在一起,探讨医方。不分白天黑夜的忙碌,日以继夜的研究,一天也不曾松懈过。正是他们这份不懈的努力,多次挑灯夜战的钻研,不断的调配,才最终成功提炼出治疗最有效的配方。 “辛苦了。” 宴琢没再多说什么,该说的他都已经在送往京城的信中说明,相信皇上一定会对他们有所嘉奖。 他看着赵明笙挽起的袖口,问道:“今天怎么想着到厨房来了?” “这几天雨水丰盈,伙计今天在后院发现了一些刚长出来的野菜,便采了回来。我准备给那些痊愈准备离开书院的患者做顿好吃的,就当作为他们祝贺和践行了。” 男人点了点头,顺手挽起袖口。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赵明笙想起他之前的“丰功伟绩”,顿时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一个能把白粥煮成黑粥的男人,怎么敢让他进厨房啊! “不用不用,这都快弄好了” “好。” 宴琢也不勉强,放下袖子乖乖等在一旁,只是眼帘有些微垂。 看到他这副有些落寞的神情,赵明笙顿时有些于心不忍,他只不过是想帮忙而已。 赵明笙心软了。 她想了想,从一旁的桌子上拿出来一个石头制成的捣蒜罐子,还有一根用来捣蒜的石杵,拍了几瓣蒜扔进去,然后一股脑地塞给宴琢。想到还有饺子,她又多准备了一些蒜瓣扔进去。 吃饺子哪有不沾蒜汁的道理。 “捣蒜会吗?” 怕宴琢不会,她还比划了下捣蒜的动作。 宴琢认真地观摩了一下她的动作,然后自信地点了点头。 看着那双复又明亮起来的眼睛,赵明笙松了口气,放心的把捣蒜这个任务交给他,转过身去继续忙活她的事。 焯过水的野菜变得格外翠绿,散发出清新的气息,就等浇上蒜汁拌匀了就可以吃了。 就在此时,赵明笙突然听到背后传来咔嚓一声,她猛地扭头去看。 只见捣蒜用的石罐,从底部碎裂开来,裂成了两半,一半顺着桌沿咕噜噜地滚了下来,嗵的一声砸在了地上,把地面都砸出一个小坑。 而始作俑者正举着裂开另一半,呆愣在原地。 石罐:我裂开了.jpg 赵明笙:!! 捣个蒜都能把石碾子捣碎,您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啊! 石罐自己可能也没想到,本来能传承几代人的它会如此“英年早逝”,只可惜它遇见了宴琢。 她觉得自己刚才就不该心软,她不心软,石罐也不会“英年早逝”。 不愧是厨房杀手! 宴琢呆愣了一会儿,皱眉看向手中的石罐,似乎是在嫌弃石罐怎么这么不经用。 对上赵明笙视线的一瞬间,宴琢的眼神有些闪烁,他不过是用了十分之一的力气,是这石罐自己裂开的。 “那个是不是我太用力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犯了错的小心翼翼,又像是干了坏事被发现的狗狗。 赵明笙扶额。 不是你太用力,难道是石罐自己想开了? 她正想说些什么,一抬头撞进一双墨色的眸子,墨如水的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那张俊美到极致的脸庞配上那有些迷茫的神情,令赵明笙心头一跳,她还是头一次见这张一贯冷脸示人的珩王殿下露出这样的表情。 就像是山中不谙世事的神仙,初遇凡尘的事情所困。 赵明笙艰难地撇开眼,呼了一口气。 嗯,一定是厨房的烟火太浓了,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赵明笙一边这样想着,从宴琢手上接过碎裂的石罐,甚至还开口安慰道:“没关系,一定是这个石罐质量不好,这个碎了也没事,我这里还有备用的石罐。” 赵明笙打开柜子,发现就剩下一个备用的了,要是在被霍霍了可就真的没有了。 她拿出最后一个石罐,有些犹豫的看了宴琢一眼。 “要不” 就在她想保住这最后一个岌岌可危的石罐时,宴琢突然很通情达理道:“我突然想起来,有些事情要和黄富仁交代一下,我先去找他了*。” 赵明笙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好,那你先去找黄伯父吧,他就在外面。” 宴琢颔首后转身准备离开。 赵明笙瞅着他这些日子以来有些消瘦的背影,忍不住开口道:“对了,再过一会儿就能开饭了,殿下要是不嫌弃的话,一会儿也来尝尝吧。” 宴琢回想了一下那段日子在山中品尝过的手艺,那些鲜美的滋味他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他甚至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头也不自觉的点了点。 “好。” 送走了宴琢,赵明笙这才专心下来好好准备她的午饭。 蒜瓣剥洗干净后捣成蒜泥,一部分留出来用来做凉拌野菜,一部分加入醋汁调味。准备好这些以后,那边负责包饺子的伙计也已经包完了。 这个时候赵明笙才发现,饺子包的有些多,厨房里的灶台有些小了,一锅煮不下这么多的饺子,分批煮的话要多费一些时间,恐怕会耽误了用饭的时间,二锅的饺子也不如头锅的好吃。 她想了想,索性让伙计将施粥的锅拿了过来,就在院子里架起了火,直接用这口大锅来煮。 水还未开锅,便引得众人前来围观。 不足五岁的孩童摇晃着头上的两个小啾啾凑了过来,天真的发问,“姐姐这是在做什么啊?是在准备煮粥吗?” 赵明笙笑着揉了把她的小脑袋,弯唇道:“今天不喝粥,咱们煮饺子吃。” “太好啦!今天不喝粥啦!” 小丫头高兴的蹦哒起来,两个小啾啾一摆一摆,脸上也扬起了大大的笑容。 高兴完了她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赵明笙的掌心,又问道:“那,饺子是什么啊?” 赵明笙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旁的妇人应该是她的娘亲,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她拉扯至身边,柔声道:“穗丫头,你吃过的啊,咱们家前两年也是包过饺子的,你不记得啦” 说到最后,妇人低头瞅见自己女儿瘦瘦小小的身躯,巴掌大的小脸上瘦的只剩下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她,声音戛然而止。 穗丫头今年四岁,身量却连三岁的孩童都比不上,就是因为吃食跟不上营养。她刚出生那两年,家里情况还好些,这两年是越发穷困,能有口吃的就算不错了,哪里还包过什么饺子。 这两年真的是委屈她的穗丫头了,从记事起便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还三天两头的挨饿,也不能怪孩子不记得饺子是什么。 小丫头一岁多吃过的东西,怎么能指望她会记得呢。这两年粮食紧缺,他们这些大人忍忍也就罢了,就是苦了穗丫头了,别说饺子了,连像样的吃食都没好好吃过几顿。看到四岁的女儿身量还和两岁的孩童一般,她的眼眶就忍不住发酸。 小女孩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她努力踮起脚尖,稚嫩的小手笨拙地擦去妇人脸上的泪水。“娘亲别哭,我不吃饺子了,我喝粥。” 女儿懂事到令人心疼,妇人顿时哽咽到说不出话来,俯下身抱着小女儿呜呜地痛哭起来。 赵明笙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拍了拍母女俩的肩膀。 “吃,为什么不吃,今个包的饺子可好吃了,小穗一定要多吃几个。” “大家伙一会儿也放开了吃,管够!” 听了这番话,大家顿时热情高涨,一个个都跷首以盼起来。 水开后,包好的饺子一个个下了锅,滚上三滚,就变得白白胖胖起来。满满当当的一大锅饺子,飘散着香味,任谁看了都要垂涎三尺。 大锅前,人们自觉地排好队伍,人手一个碗,被这香味儿勾的魂都快出来了,但谁也没有抢到跟前去,反而乖乖的让出了前排的位置,让老幼先去打饭,其余的人则有序不乱的等待着自己的饺子。 在赵明笙和几个伙计的齐心协力下,不出一会儿大家就都端上了一碗热乎乎的饺子。 这些人里面,有一些已经痊愈,今日就可以离开书院的百姓。 那天被赵明笙救下的那名腹痛的妇人就在其中。 她端着碗,还没吃,先红了眼。 她是真的没想到,得了疫症的人还能痊愈。她更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有机会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饺子。 她格外珍重地用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小心翼翼的吹凉后咬了一口,饺子皮被咬破了一个小口,汤汁便迫不及待的顺着小口流进唇齿间。 是荠菜饺子。放在兖州旱灾以前,算不得什么,平常百姓家里也可以包来吃,但在这个绿菜稀少的时期,就显得格外珍贵。野菜的清新,和猪肉的鲜香混杂在一起,没有多余的调料,却将野菜和猪肉的香味提炼到了极致,瞬间征服了她的味蕾。 她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 在场的其他人也深有同感,但他们顾不上感慨,一个个都在狼吞虎咽,好吃的说不出来话。 “慢点吃,别噎着。” “不够还有,吃完了再来盛,大伙今天敞开了吃。” “小妹妹吃的真干净,再来一碗吧。” 一碗简简单单的饺子,配上简简单单的凉拌野菜,大伙却都吃的很香。 宴琢和黄富仁谈完公事,一回来就看到这幅热闹的场面。 饺子的香气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鼻子,令他喉间忍不住上下滚动。 头锅的饺子被瓜分的一干二净,二锅饺子也很快就煮好了。 赵明笙手持着笊篱,低头查看着锅中饺子的情况。余光瞥见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稳稳地端着碗递过来,她没多想,照例盛了满满一碗饺子递过去。 “谢谢。” 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点笑意传进耳朵,赵明笙才猛然抬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睛。 是宴琢,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排进等饺子的队伍。 赵明笙咬了咬唇,有些歉疚道:“忙起来就忘记给你留一碗,这第二锅的饺子可能不如头锅的好吃。” “无妨。我等会吃也可以,这碗盛好的你先拿去吃,后面的我来。” 说完,宴琢将手中的饺子塞给她,自己则自然而然地从她手中拿过笊篱,上下颠了颠。 别说,这笊篱还挺沉。 赵明笙来不及拒绝,宴琢已经替代她的位置。 “下一个。” 男人身躯如竹,修长的手指随意的挽起袖子。 赵明笙目不转睛的看着,笨重的笊篱到了他手中倒像是一把轻盈的剑,他手腕微微一动,笊篱便随着他手腕的动作,上下翻飞,撇去汤沫,只留下白胖的饺子到入碗中。这一套动作下来,不像是在打饭,到像是挽了一个剑花,赏心悦目。 第116章 “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吃,一会儿饺子都凉了。” 宴琢注意到她一动不动的身影,挑眉道。 听到宴琢的喊话,赵明笙才反应过来自己盯着他看了好久,白瓷的小脸上慕地升起红晕。她连忙撇开视线,应了一声后端着饺子就近找了一处坐下。 等到给剩下的人都盛完了,宴琢这才也端着一碗饺子来到赵明笙身旁。 走近才发现,少女捧着饺子碗,螓首微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宴琢:“怎么不吃?” 赵明笙回过神来,微微叹气:“我没事,就是感觉心里堵堵的” 宴琢顿时变了神色。 “不舒服?” 在战场上被敌人砍了十几刀都面不改色的战神,却因为眼前少女的一句话慌了神。他甚至来不及多想,先伸手探向了少女的手腕,试探脉搏。 赵明笙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羽睫微颤了几下。但她随即反应过来应该是宴琢理解错了,连忙摆手解释道: “不是身体不舒服,是看到他们吃碗饺子都格外开心,有点心疼。” 宴琢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想差了,紧张的情绪过后,指尖所触及的细腻质感变被放大了无数倍。那温润的质感令他一向稳健的手轻颤了一瞬,但是理智和礼教让他慢慢曲回指尖。 “哦。” 他轻应了一声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赵明笙凝视了一圈,接着道:“朝廷送来的粮食虽多,但是绿菜偏少,他们现在还有野菜饺子可以吃,再下几场秋雨就要过冬了,到时候可就连野菜都没有了” 民以食为天,京城的贵族天天大鱼大肉,兖州的百姓们却连菜都吃不上。 宴琢之前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沉吟了一会儿。 “这个问题我之前也想到过,朝廷那边前一阵子我已经将兖州的情况呈报上去,附言希望第二批物资中除了粮食以外,多配送一些蔬菜,但是蔬菜在运输途中容易腐烂” 这也是赵明笙发愁的地方。 冬天能继续种植蔬菜的地区在湖州,京城冬季所食的蔬菜多是从湖州供应,而兖州恰好是距离湖州最远的地区。湖州的商贩要先经过京城才能到达兖州,天高路远,运送物资真的很不方便。 往年,大家都会提前在地窖里存放一些耐放的菜,但今年因为旱情影响,普通菜农种的那些菜苗,成活下来的不足十分之一,根本不够大家吃的。 虽然水渠已经修建完毕,灌溉能够跟的上耕种,但到了眼下这个季节已然不适宜大面积耕种了。再加上本来就属于偏北方的地区,再过上一段时间,等天气冷下来,蔬菜还没成熟就全冻死在了地里。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既能保证让兖州的百姓吃到菜,又能能保证菜在运输途中不会腐烂呢? 冥思苦想的赵明笙瞥见不远处的一小碟醋汁,脑袋中有灵光一闪而过。 “对了!” “我怎么把这一茬忘掉了。” 赵明笙一拍脑袋,高兴道:“新鲜的蔬菜运不过来,那可以腌制成酱菜啊!用坛子密封好了再运过来,这样就不会坏了。” 虽然还是比不上新鲜的蔬菜,可总比每天吃土豆红薯这些没滋没味的强。一想到青山村邹大娘家腌的酱菜,赵明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就算没有新鲜蔬菜,有各式各样的酱菜来做配菜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宴琢点点头,认可了她的提议。 “好,我会向朝廷提议下一批物资多运送些酱菜来。” 赵明笙冲他感谢一笑,“那就劳烦你了,你也快吃吧,一会儿饺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完这话后,她意识到自己碗中的饺子也快凉了,连忙将视线转向自己手中大碗,看清碗里状况的一瞬间,气息却窒住了 好大一碗饺子。 她前面没注意,现在才意识到宴琢给自己盛了多少。 哦,不对。 是自己给宴琢盛了多少。 她可是按照一个成年男人的饭量盛的,满满一大碗的饺子。 自己盛的饺子,撑死也要吃完! 赵明笙认命的拿起筷子,往嘴里塞了一个饺子。 嗯,真香! 就这样一连吃了十几个,赵明笙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她望向碗中。 尽管已经吃了不少了,可碗里还剩下七八个饺子。本着不想浪费粮食的心情,她又塞了两个下肚,就再她准备塞第三个的时候,一旁的宴琢开口了。 “吃不完就算了。” 宴琢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饺子,一抬头就看到小姑娘明明已经吃不下了,还在皱着鼻子硬撑。 小姑娘有些倔强的摇了摇头,“不行,不能浪费粮食。” 男人听后轻笑一声,大手一伸,将她碗中剩下的饺子尽数倒进了自己的碗中。 赵明笙来不及阻止,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小声道:“你要是没吃饱还可以去盛,锅里还有,这些是我吃剩的” 话音还没落,宴琢已经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那几个饺子消灭干净,动作迅速却不失优雅。 宴琢轻描淡写道:“我吃饱了,只是不想你为了几个饺子撑得难受。” 赵明笙一愣,没想到宴琢一点都不嫌弃她吃过的,但转念一想他也是为了不浪费粮食,也就释然了。 她起身道:“那我去给你盛碗饺子汤。” 赵明笙刚才就注意到,宴琢的那碗饺子也不少,再吃了这七八个,他估计也撑了。 喝碗饺子汤,既可以暖胃,又可以原汤化原食嘛。 吃过饭后大家稍微休息了一会儿,负责给痊愈的患者最后再诊一次脉的郎中开始工作了。 “小伙子,恭喜你啊!你的疫症已经全好了!”郎中面带笑容,由衷的祝贺着。 他面前站着一位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小伙,肤色微黑,名叫牛飞。也许是因为年轻,体格比较好,症状比较轻,所以也是最先痊愈的这一批。 听完郎中的祝贺,牛飞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俺没听错吧,大夫您刚刚说俺的病好了,可以离开了?!” 郎中有些哭笑不得得又重复了一遍,“是的,你没听错,现在你身上的疫症已经治好了,你可以离开书院,去和家人团聚了!” 说完郎中还要去给别的病人诊脉就先行离开了。 牛飞呆愣在原地片刻,恍恍惚惚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明明前几天还难受的要死,今天就痊愈了。 听着旁边人的恭喜声,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真的捡回了一条命,顿时激动得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了。 激动完,他咧着个大嘴,又找上了大夫。 郎中正在忙着查看其他患者的情况,扭头一看又是他,顿时有些无奈:“怎么,还不相信?” 牛飞挠挠头,憨憨一笑:“俺信!俺信!俺是想过来谢谢您,您就是俺的再生父母!” 郎中来不及阻止,只好看着他深深鞠了三个躬。 “好了,谢也谢过了,那你没别的事就快回家去吧。”大郎中冲他一笑,随即准备离开,那别还有好几个患者等他去医治。 “俺俺还有一件事” 就在牛飞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准备说的时候,一位伙计满脸焦急地跑了过来,“大夫,西区那边人手不足,您这边要是没什么事就麻烦您赶紧来看看吧!” 治病救人要紧,牛飞连忙让开来,看着郎中离开,牛飞的头慢慢的垂了下去。 郎中说他可以离开书院去和亲人团聚了,可他的亲人都已经不在了,他离开了这里又能去哪呢? 牛飞陷入了深思。 今日有一批痊愈的患者可以离开书院,此刻郎中已经给他们都通知到位了,书院中洋溢喜悦的气氛。 赵明笙却发现他们其中有个青年垂着头,显得有些闷闷不乐,一点也不像个痊愈的人,和周遭的气氛格格不入。 看见这一幕的赵明笙脚步一顿,走向了那名青年。 “你怎么看起来并不开心。” 牛飞在原地沮丧了一会儿,正准备离开,却听到有人在和自己搭话,他一抬头瞬间两眼放光,是那位救了他们的小娘子!这些天下来,大家都知道了要不是面前这位小娘子日以继夜的努力,他们才能好的这么快。 想到自己之前的打算,牛飞急切的上前几步。 赵明笙被面前这个小伙子突然的靠近吓了一跳,还好宴琢在一旁,大手一伸,将他拦了下来。 “有事便说,不必靠的这么近。” 宴琢有些不悦的开口。 牛飞这才意识到面前的小娘子再厉害到底还是一个小姑娘呢,自己这样直愣愣地冲过去吓着人家小姑娘了,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对不起啊,俺太莽撞了。” 赵明笙摆摆手,问道:“你是有什么困难吗?” 牛飞道:“也没有什么困难,就是”牛飞犹豫片刻,还是鼓足勇气道:“俺能留下来吗?” “留下来?” “嗯!” 牛飞坚定的点了点头。 “俺的这条命是你们救回来的,俺看你们那么辛苦,就想着替你们分担一些。”说到这里牛飞的神色坚毅了起来,“让俺留下来吧!你让俺做什么都行,只要能帮上大家!” 像他这样能够知恩图报,主动留下帮忙的人,赵明笙没有理由不答应,而且感染过疫症治愈后就不会再被传染,牛飞留下帮忙也不会有再被感染的风险。 她爽快的应下来:“好,那你回头去伙计那报道,他们会给你安排的。” “谢谢!” 牛飞一听自己能留下了,高兴的眼睛都笑没了,一连鞠了几个躬后就跑去找伙计报道了。 有了第一位痊愈离开书院的病人,其他病人就算病还没好全,但内心也更加坚定的相信,他们一定可以被治好!刚进来时那一双双空洞的眼神中如今充满了希望和光!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等到最后一位病人也痊愈,整个书院上上下下都忍不住爆发出欢呼!所有人一直紧绷的神经这一刻才放松下来。 欢呼声过后,人群中传来压抑的抽泣声,有病人的,也有那些医者和跑腿伙计的,赵明笙瞥见一旁的黄富仁都偷偷抹了两滴眼泪。 是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 每天担心害怕自己能不能挺过去的不止是患者,其他人整日里也提心吊胆,每日与这些患者接触就会有被传染上的风险,他们家里也上有老下有小,万一被传染上家里可就少了个顶梁柱,但是他们还是毅然决然的坚守在书院,没有任何人临阵脱逃。 值得庆幸的是,在严格防护下,及时阻断了传染源,没有任何人被传染。大家都平安度过了这次危机, 赵明笙发自内心的替兖州的百姓感到高兴,眼睫弯弯,一双水眸掬满了笑意, 赵明笙发现一抬头对上了宴琢的视线,和宴琢对视,彼此眼中都有笑意。 此时天空飘起了雨丝,当湿润的雨气一点点渗入干涸的土地,随着呼吸沁入肺腑,每个人的心情都百感交集。 赵明笙深吸着湿润的空气,又缓缓地吐出去,整个人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她知道,兖州的难关算是过去了。 身上沾染点点凉意,内心却感觉暖暖的。 “要不要出去走走。” 赵明笙抬头,宴琢不知何时撑起了一把油纸伞,来到她身边,遮住了飘洒而落的雨丝。 “要!” 赵明笙连忙道。 一进城就直接进了书院,然后就再没出去过,忙起来的时候倒也不觉得闷,现在闲下来了正好想去其他地方转转。 忽然,赵明笙感觉肩膀一重,她偏头,肩头被披上了一件月牙白的狐裘,白色的毛发闪烁着银光,每一根都晶莹剔透,一看就价值不菲。她正想拒绝,这件狐裘的原主人开口道: “外面凉,披着吧。” 秋雨丝丝而下,雨势虽然不大,但到底是有些凉意,赵明笙没再推辞,接受了他的好意,抬手扯了扯领子,葱白的指尖拾起散落的系带,认真的系好。 穿戴好后,顿时感觉身上暖和了不少。 “谢谢啦。” 少女的声音细细柔柔,震得人耳朵微微酥麻,引得宴琢一瞥。 柔软的皮毛贴在少女的脸颊,一张小脸小半都埋在其中,仿佛有流光浮动的水眸看上去又大了一圈,银白的光辉衬得脸色更加粉嫩,显得格外娇俏可爱。 宴琢目视前方,却把刚才那一瞥看见的绝色风景深深记在了心底。 他摸了摸微微发红的廓,故作淡定道: “走吧。” 第117章 伞下,两人肩并肩走出了书院。 可天公并不作美,这场秋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才出了书院,走了没几步,飘洒的雨丝就停了。 宴琢只好有些遗憾的收了伞,轻轻抖落伞面的水珠,将收好的油纸伞握在手中。 此时已是云消雨霁,阳光散落一地,照射在还积蓄着小水坑的青石路上。 二人顺着街道走下去,街上的人虽然不是很多,但比起之前空无一人的街巷已经好了很多。 雨停后,街道两旁开始有人张罗着支起摊子,赵明笙原先还以为是兖州百姓自己摆的摊子,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些摊位旁边还插着商队的旗号,不知是打哪来的商队。 赵明笙抬头去看一旁的人:“这些商队是打哪来的?兖州已经可以对外开放了吗?” “商队是黄富仁邀请来的,兖州现在已经解除戒备了,只要愿意来的我们都欢迎。”宴琢背手而立,笑着道:“你可以去转转看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赵明笙疑惑了。眼下旱情刚刚过去,稍微富裕一点百姓都拿银子去换高价粮了,更别提其他不富裕的百姓了,他们口袋里估计剩不下几个铜板,又哪会有闲散的银钱来买东西什么旁的东西。 这些问题她都能想到的事宴琢不会想不到。 这个时候那些摊位也已经收拾妥当,赵明笙将信将疑的朝摊位走去,美目认真地扫过一个个摊位,很快便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和以往商队不同的是,这些摊位上售卖的并非是外地的特产或者是精美的首饰把件那些,反而都是一些平时日常用的生活物品,有穿的也有用的。 就算是这些日常的生活用品,也没有几个能买得起吧,赵明笙猜测。 可是很快,眼前的场景打翻了她之前的猜测。 摊子一支愣起来,街道上的人群渐渐多了起来。闻讯赶来的人们,很快便将不算宽敞的街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赵明笙:??? 原来大家都这么有钱的吗? 赵明笙注意到,不远处的摊位前,一位背着箩筐衣着有些褴褛的少年已经驻足在摊位前看了好久了,而他面前摆放着一对最普通的蜡烛。 蜡烛这个东西可不便宜,京城最便宜的蜡烛也得五十文一对。 少年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才有些拘谨地开口:“大哥,你这蜡烛多少钱一对。” 见他有意要买,赵明笙又凑近了些,想听听摊主怎么说。 摊主身形高大,臂膀看上去也很魁梧有力,人很利索,听到有人问价立马爽快的回答:“蜡烛三十文一对。” 赵明笙摸了摸下巴,价格还算公道,就是不知道少年能不能买得起。 只见少年从兜里掏了半天,只摸出来五个铜板,他抿了抿嘴,似乎有些囊中羞涩,犹豫片刻后,手一踹又将五个铜板放了回去。 就在赵明笙以为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少年却将背着的背篓卸了下来,放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听起来很沉。 赵明笙抬眼瞅去,是一筐劈好的木材,每一根劈的粗细大小都刚刚好,整齐的摞在一起,这样一大筐木材必然不会轻,难为他背了这么久。 “大哥,我用这筐木材换可以吗?” 少年的话让赵明笙吃了一惊。 蜡烛的贵重自然不必再说。至于木材,旱情严重时,许多树木都耐不住干旱枯死了,城外的枯树随处可见,并不用什么成本,一个人,一把斧头,顶多费上些力气活而已。这一筐木材就算拿出去卖,恐怕也没有人会买。 用木材换蜡烛,这不是拿老板开涮吗! 赵明笙看看摊主那一身腱子肉,再瞅瞅少年瘦弱的小身板,等会儿摊主暴脾气要是上来了,他这小身板恐怕一拳都接不下来!她得再靠近一些,好在摊主等会儿动手的时候能帮少年挡下这一拳。 可下一瞬,摊主的回答却让她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当然可以。”摊主笑道。 得到肯定的回答,少年自是惊喜万分,连忙将箩筐递给了摊主。 “不多不少刚好四十斤。”摊主称了称报出一个斤数。“原本木材是一文钱两斤的,但我看你这木材劈的整齐,就给你算一文钱一斤吧。” 摊主算了算,从兜里掏出来十文钱递给少年。 “给,这是多出来的钱。” 赵明笙傻眼了,还能这样? 大哥,你这不是在做生意,你这是在做善事吧! 少年有些拘谨的接过十枚铜钱还有一对蜡烛,满怀感激的向摊主鞠了个躬,然后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等到那个少年买好了蜡烛走人了,赵明笙还没反应过来。 宴琢走了过来,看到她这副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怎么看傻了。” 赵明笙回过神来,不确定道:“朝廷不准备下发物资了?” 宴琢摇了摇头:“粮食会正常供应,每三日按人头发放一次,一直发放到来年的秋收。但是其他物资”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发放完最后一批御冬的衣物后会慢慢取消供应。” 怕赵明笙不能理解,他又解释道:“其实这些物资朝廷也可以供给到来年秋收,但是我认为,可以适当的鼓励百姓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换取想要的东西,而不是一味的等待朝廷的供给,毕竟朝廷不可能一直无条件的给他们供给物资。” 说完他朝赵明笙看去,不知她是否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少女正巧也看着他,一双水眸炯炯,像是掬了银河灿烂在其中,目光赞叹中带着些倾佩。这一眼,令宴琢破天荒的恍了神。 “这样对兖州百姓来说更好,你是对的。” 虽然兖州的百姓遭了大难,今后也有许多难关要渡过,但是朝廷管辖的地州不止有兖州,就像初学走路的婴孩,父母总要放开手,他才能学着走的更稳。就怕父母因为担心孩子磕到碰到所以一直不肯撒手,那孩子自然永远也学不会走。况且,如果一直依靠朝廷的供给,时间长了便会形成依赖,于民来说也是不利的。 宴琢的目光是长远的,并没有拘泥在眼前的困难上。他的这些想法和做法都令赵明笙十分的倾佩。不愧是曾经仅靠三万兵马,便将来犯边境的敌国十万大军打的落花流水,不光有武力,更还要有脑力。 宴琢轻咳一声来掩饰自己的出神,却不敢再去看少女那双明媚似春日盛阳的眼睛,率先走到前面去,为她讲解起来。 “在这里,不仅可以以物易物,还可以将物品售卖给商队。”宴琢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东边的摊子。 一名妇人拿着绣好的帕子递给摊贩换取了一些铜板,再用卖绣品的钱去购买新的素帕和丝线。还有一些七八岁的孩童,在城外挖了野菜回来,抛去家中所食,多余的也拿来换取物资。 摊主也照单全收。 有力气的出力气,没力气的也可以靠着手艺过活,就算是老弱妇孺也可以靠自己有所进项。 少女兴致勃勃的逛了起来,宴琢在一旁陪着。 谁能想象,京城传闻中能治小儿啼哭的战神,如今居然在陪女人逛街。 逛完了城内,又登上马车去城外逛了一圈。马车轮轱辘轱辘转了一刻钟,停在了一处田地旁。 正巧黄富仁也在这里,正带着伙计给农户帮忙翻地。 看见珩王从马上下来,连忙过来问候。 “珩王殿下安。” 宴琢也向他点头示意。 “黄掌柜好久不见。”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身后的马车走去,黄富仁这才注意到,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只见马车帘被掀起,露出一道清丽的身影,身披一件白色狐裘,柔顺绵细的皮毛织就成上好的银缎包裹住少女的香躯。到了马车边上,也不用人扶,身着白色狐裘的少女灵巧的跳了下来,动作和那丛林间的小狐狸一样敏捷。 不是赵明笙是谁。 一旁正准备去扶的宴琢,只好收回了伸出的手,有些无可奈何道:“小心崴着脚,下次可不能这样莽莽撞撞往下跳了。” 语气中不易察觉宠溺意味令黄富仁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反应过来,想起之前的事,眼前的场景也不足为奇了。他在心里啧啧了两声,赵家这小丫头以后怕是有大造化呢!作为“过来人”,他一眼就能看出珩王眼中的情绪意味着什么,能得到珩王殿下的青睐,这小丫头今后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了。 而看小丫头现在恐怕是还什么都没察觉,也还没开窍呢。 只见少女冲男人点了点头,回过头来便朝他热情的招了招手:“黄伯父好巧啊,原来你也在这。” 黄富仁这段时间也是忙得脚后跟都沾不了地,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大圈,但整个人却反而显得更精神了。他也许久没见没见到这赵家小丫头了,笑道:“你怎么也来了。” “书院那边也没什么事了,刚好就出来转转。” 赵明笙自马车上下来,看着田地里辛勤劳作的人们似乎在准备耕种,于是好奇的问:“他们是在种什么,现在种下去等到了冬季不会冻坏吗?” 黄富仁笑着答道:“这是冬小麦。北方特有的一种农作物,这个季节种下去刚刚好,冬季也不会冻坏,等到来年四月就可以成熟了。” 赵明笙点了点头,看来不用等到秋收,明年春天就可以有收获。三人一起围着田埂转了转,又去水渠看了。 逛完这一圈,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后黄富仁向*宴琢请命:“珩王殿下,兖州这边的事情差不多已经安排妥当了,若是没有什么其他的事了,小民准备近日启程返京了,实在是放心不下家中小女独自在京。” 因着女儿从小没了母亲,性子也比较孤僻不太与外人交往,黄富仁怕她被别人欺负,以往走商都会把女儿带上,从来没有把女儿一个人扔在京城这么久。 宴琢自然点头应允。 “我本就也打算过两天便返回京中,你若是不急,可同我们一路,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兖州目前的局势已经稳定下来,朝廷派遣的官员也已经在来的路上,明天便可以到达。皇帝那边的意思也是让他核心派遣的官员做好交接之后就尽快返回京城。若不是兖州疫症之事,他们早在处理完灾情之后就该回京复命。 黄富仁松了一口气,笑道:“好,那我这两天刚好休整一下商队。” 赵明笙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回去了,很是惊喜。在兖州待了这么长的时间,也不知道家里的情况怎么样了。祖母那边以为她回青山村了,青山村的父母那边又以为她还在祖母跟前。所以来兖州的事两边她谁都不敢告诉,也不敢写信联系她们,就怕一不小心穿帮了。 “黄伯伯,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上一段时间,黄姐姐也可担心你了,我之前在京城偶遇过她,她还特地去寺庙里为你请了平安愿。” 黄富仁听完很是有些感慨:“这丫头有心了,不枉费我这么疼她。” “是啊,如今黄伯伯平安回去了,黄姐姐也可以去寺庙里还愿了。”赵明笙笑嘻嘻的说着。 黄富仁大笑了两声,“我们此番能平安回去,还不是多亏了你这个小丫头,要不是你,我现在能不能平安还不一定呢。” “我们大家能平安,兖州百姓能平安,是我们大家共同努力的成果,而并非我一人所能完成的,更非我一人的功劳。护送药材一路不辞幸苦日夜兼程的是商队的伙计,照看病人不舍昼夜的是那些郎中,开凿水渠精疲力竭的是那些士兵。他们都是值得称赞的。” 赵明笙笑着道:“而我,只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罢了,我可不敢独居此功。” 明明最值得称赞的那个人,却把自己轻描淡写而过。 黄富仁心中一廪,方才是他想差了,有如此胸怀的人不必借谁的光,她自己就如同那灼灼之华。他相信,假以时日,她就算不凭借珩王殿下的势,也必定会靠自己成就一番大作为。 一旁的宴琢弯了弯唇角,看似平静的胸腔下是一颗剧烈跳动的心。 两天后,休整好的队伍启程返回京城。 一路颠簸之后,总算回到了京城。 赵明笙本想回到京城之后,便悄悄的雇一辆马车返回青山村,总之不能让祖母知道她没回家这件事。 可是一进城门就被眼前的阵仗给惊到了。 乌泱泱的人群蜂拥在两侧,最中间的那片空地上则是一抹明黄 居然是圣上亲临了。 第118章 车队缓缓向着城内驶去,离那抹明黄越来越近。每个人的内心都十分的激动,能得圣上亲临那是多大的荣耀啊,够他们吹嘘一辈子了! 除了赵明笙。 她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逃跑。她端坐在马车里,车轱辘每转上一圈,她的内心便焦急上一分。 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她去兖州的事可是瞒着祖母和家里的,一会儿要是下车参拜圣上,她去兖州的事岂不就暴露了。她刚刚仅匆匆一瞥便已经看见了好几个从前熟悉的身影,她相信自己一下马车,众目睽睽之下立马就会被那几位认出,再去告诉祖母。可若躲着不下马车,对圣上又是大大不敬。 这时候,赵明笙余光瞥见之前带过的面巾,顺手拽了过来。她手里攥着面巾,听见有马蹄声向她靠近,过了一会儿马车窗扉被轻叩了两下。 她本能感觉是宴琢,于是掀起帘子的一角往外看去,来的果然是他。 今日的宴琢换上了他随军的银色鱼鳞软甲,骑在他的座驾上,就像是一座孤傲的雪山。马上就要归京了,但他面色上却并不见喜悦,反而有些沉重。 赵明笙心想着自己的事,并未注意到他的反常。 “圣上怎么亲自来了?”她眺望远处乌压压的人群,有些忧心道,“不仅没清查,守卫也没带几个,周围还聚集了好多百姓。” 她不理解,身居大内的皇帝,为何会如此兴师动众的在城门口摆驾迎接,要知道,人潮汹涌之下未必不会藏有心怀祸端之人,万一 宴琢沉默了一瞬,赵明笙的话中意他自然是清楚的。皇帝此番动静太大,还没清场,又正值他们回京,来看热闹的人很多,皇帝本不宜出现在这里。 但是圣上亲临这件事,他一开始就知道,或者说,这本就是他和皇兄计划中的一环。皇兄这样做,一来是想体现对此番前往兖州赈灾将士的看重,二来也是为做诱饵以身犯险,故意放松戒备引出暗中贼人。 宴琢本欲开口告知其实情,一抬头,先对上了一双水眸,虽有翩跹细长之密睫做掩,但眼底那呼之欲出的慌张还是显露无疑,甚至让脸色看上去都有些苍白。 他不禁楞了楞,本欲说出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想了想还是不要吓着小姑娘了,于是换了一套说辞开口:“无事,此次兖州顺利度过难关,圣上高兴所以才特意前来迎接我们回京,一会儿进了城内记得要下车参拜。”说完他话锋一转,“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赵明笙随口诌道:“我这是第一次见圣上,有些紧张” 宴琢听闻松了口气,原来是因为紧张了,他笑着安慰道:“别紧张,皇兄这个人其实很随和的。” 但是他的安慰并不奏效,因为赵明笙哪里是为这个紧张啊。 她咬了咬唇,突然道:“一会儿我能戴面巾面圣吗?” 虽然还是有些不敬,但这已经是她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虽然不能理解她为何要这般,但宴琢还是点了头。 “好,圣上若是问起来我会帮你说的。”他顿了顿,接着道:“一会儿跟在我身边。” 明明都提前准备好了,但到了跟前他却还是有些不放心,这可不像从前的他。可能是心中有了牵挂,所以他也不再是那个可以一往无前的利箭。 赵明笙却只当他是担心自己到了圣上面前会紧张,她抬手把面巾挂上,再抬头的时候哪里还有紧张的神色。 “现在没事了,不必为我担心。”她笑道。 戴了面巾的她就是无敌的! 面巾下的笑容看不真切,那一双弯弯的美目中的笑意却是实打实灿烂灼人眼,热烈的情绪撞进宴琢的胸口,让他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围观群众中有那眼尖的一眼就看见了高头大马上的珩王,高声喊道: “是珩王殿下回来了!” 原本还算安静的人群立马沸腾了起来,不管是那以嫁做人妇的,还是云英未嫁的,都忍不住心脏怦怦乱跳,又拿眼睛去偷瞄那道马背上的身影。 虽然珩王平时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面孔,但耐不住他生的俊逸非凡,那张冷淡的脸反倒为他多了一丝禁欲的味道,再加上他的身份和战功赫赫的生平,这些加之在一起就足够引得京中半壁女子为之倾慕了,哪个少女不曾幻想过能得嫁这样一位夫郎呢? 只见那道被众人目光追随的身影,轻扯缰绳,修长的双腿一夹马腹,掉头向后面的一顶马车走去,说了两句话后竟还笑开了。 要知道,珩王殿下可是那出了名的冷面阎王,众人何时见过他笑啊,还笑的如此温柔灿烂! “也不知马车内是哪家的小娘子竟如此好运。”有人感慨道。 京城中心怀爱慕的还真不少,御史大夫家的小女儿便是其中之一,她早早就侯在进城必经的酒楼包厢内,只为看一眼爱慕之人的容颜。如今看了珩王殿下的一展笑颜,更是被迷的五迷三道,激动的脸都红了。 忽听身旁的姐姐这样说,她顿时急了,“大姐姐,你怎知那马车中就是一定是位姑娘,说不定是位男子呢!” 她不愿承认珩王会对一个女子笑得那么开心。 被喊做大姐姐的紫袍姑娘轻笑一声,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脸颊,道:“要不要打个赌?你若猜错了回去便好好临上一月字帖。” “赌就赌。”御史大夫家的小女儿轻哼一声,“那大姐姐输了怎么办。” “你不是想要我那条火狐围脖吗,我若输了便给你。” 小姑娘一下子来了精神,“好!一言为定!” 等车到了御前,众人眼睁睁看着珩王先一步下马,侯在马车旁,过了一会儿马车帘掀起,一位女子踩着几凳下了马车,而他就在一旁隔着一臂的距离。既不唐突,这位女子途中若是绊着磕着他也能很快施以援手,可谓是细致入微了。 答案自见分晓。 紫袍姑娘戳了戳着身边西子捧心的妹妹。 “要不要再来打个赌。” 小姑娘不知是为了珩王殿下佳人在侧难过,还是为了回去之后要练字而难过,“这次又是赌什么?” “就赌马车里的这一位究竟是不是珩王殿下的心上人。” 瞅着珩王殿□□贴细致的举动,她突然有些丧气道:“不赌了,不赌了。大姐姐,我们回去吧。” 紫袍姑娘伸摸了摸妹妹的头顶,笑着道:“好。” 远远望去,佳人面覆一白巾,露出一双灵动的美目,身着寻常人家的衣裙,浑身也没个珠翠穿戴,但盖不住身段窈窕。和珩王殿下并肩站在那里,倒也相得益彰。 自然也有那心中不甘,忍不住要酸上两句,“怎么还带着面纱啊,怕不是面目丑陋见不得人。” 说这话的人,是谨王的独女,怀平郡主。 她自小娇蛮惯了,全京城也没有人敢招惹她,自然也就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据说也曾扬言非珩王不嫁。 但是珩王根本不记得她,估计连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一旁的小跟班心里想着但是面上一点也没表现出来,附和道: “就是,就是,看那衣着打扮也不像是哪家的千金。” 怀平郡主倚窗掩齿嗤笑,“不会是从兖州来的难民吧,见珩王殿下心善就狗皮膏药赖上了。” 这话可以说是十分刻薄了,但隐藏在有些嘈杂的环境中倒也不太明显,可就在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一道目光直直的向她射来。 怀平郡主浑身一颤,顺着目光看去竟是珩王在看她。 若放在平时,收到来自珩王的目光,怀平郡主一定会欣喜不已,可眼下的这道目光十分可怕,冷若寒霜,像一道冰刃似的扎在她的身上,令她浑身发冷忍不住的颤抖,忍不住低下头去躲避。 珩王为何会用这般目光看自己?莫非他是听到了自己的那番话 想到这里怀平郡主不可置信的抬头,可珩王根本没看她,视线都在自己身旁那位女子身上,就仿佛刚刚那道目光只是她的错觉。 “应该听不到吧”她有些讪讪地自言自语道。 除了她,还有一人也不可置信的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人。 崔岑此次陪同圣上一起,迎接赈灾队伍凯旋,一开始他也颇有兴致的猜测着,马车上的那位恐怕就是舅舅信中所描述的那位奇女子。 可等那位女子下了马车,崔岑立刻如遭雷劈一般,浑身僵硬的杵在原地。 尽管那女子蒙着面纱,可他一眼就认出来,那人竟然是赵明笙!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兖州赈灾的队伍里,她不是应该好好的待在青山村吗? 还没等崔岑问出心中的疑问,另一边,御辇中那道明黄的身影站起身,踱步走了下来。 见帝王有了动作,人群立马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参拜行礼,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在上空中。 “参见圣上。” 那道身影走到晏琢与那位带着面巾的女子面前停下,面带笑意地冲大家道:“众位不必多礼,一路来辛苦各位了,此番兖州之事,你们无畏的表现朕很满意。” 晏琢抱拳道:“臣弟,幸不辱使命。” 晏瑜拍了拍他的肩膀,顺手将他扶了起来。“都平身吧。” 说完,他看向晏琢身边的那位女子,转而问道。 “你就是晏琢信中的那位大功臣吧?” 赵明笙扯了扯嘴角,怎么一个二个都喜欢把功劳推给她,难道是在考验她的意志坚不坚定吗? 她低了低头,道:“大功臣不敢当,兖州当时的情景,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熟视无睹,民女也只是尽自己可能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还多亏了珩王和众位将士的共同努力。” 晏瑜听她谈吐清晰,声音如清泉一般只让人觉得舒服,不由多看了两眼,就注意到她所佩戴的面巾还一直未曾摘下来过,正准备出声询问,却听对面的女子惊道:“小心!有暗箭!” 在圣上开始问话的时候,赵明笙余光就注意到不远处的高阁上有一道黑影,当时她心里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余光也一直紧紧跟随着那道黑影。果然,就一句话的功夫那黑影已经找好了角度,将手中的弓拉满,寒光一闪,锋利的箭羽从弓箭上释放。 崔岑一心系挂在赵明笙身上,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惊呼,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利箭飞射的轨迹,正是朝着晏瑜的背后射去。他连忙出声提醒道:“圣上快躲开!” 晏瑜大惊,但一时间也不知该往哪躲。 就在危机之时,晏琢一个箭步上前,将晏瑜护在身后,手上的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鞘,看似轻轻一挥,那支箭便在空中被劈成了两截。 只有眼尖的人发现,晏琢那拔剑出鞘的速度比那支利剑飞射的速度还要快上三分。 赵明笙看了看地上被斩成两截的箭羽,再抬头去看那高阁上的人影已经不见了。他好像本来就没打算一击必中,这只箭只是一个发起进攻的信号。 果不其然,还没等晏琢收起剑,人群中突然爆发出更大的骚动。 一个普通百姓打扮的人突然暴起,边缘的禁卫一时不查,腹部挨了一剑,他死死捂住伤口,高喊道: “护驾!护驾!” 他的话音还没落地,又有十几个手持武器的站了出来,同样普通百姓打扮,一齐往皇帝所在的位置冲了过去。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真正的百姓早已尖叫着四散开来,争先恐后的远离纷扰的中心。 仅有的几个禁卫奋勇抵抗,但是几个人怎么能招架的住十几个人,很快便败下阵来。晏琢一挥手,这次随行的将士也加入了战局。 一剑刺破其中一个人的胸膛,晏琢挑开他裹在外面的衣襟,果然里面露出来的部分是谨王靡下将士的军服。他回头看了一眼赵明笙所在的位置,她和圣上一起被崔岑保护在身后,暂时是安全的。他放下心来,回头接着砍翻了一个拿着短刀的刺客。 晏琢眉间紧蹙着,眼前的情况并不容乐观。目前虽还能抵挡片刻,但是敌人的增援源源不断,恐怕再过一会儿就要抵挡不住敌人的进攻。 就在此时,一声激脆的哨鸣由远及近的响起,仿佛是要划破天际。 只见大批的禁军终于赶到支援,为首的正是影流! 第119章 周遭乱糟糟的,刀剑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赵明笙身处其中却一点也不曾害怕,甚至有点想为他们摇旗呐喊。 前方的崔岑一脚将提着刀冲过来的刺客踹翻在地。 赵明笙盯着少年的背影眨了眨眼睛,心想着崔二狗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她印象中还停留在那个倒在树丛里满身伤痕还断了腿,如同受伤小兽一般的少年。 她抬手扯了扯面纱,猜想着崔二狗到底有没有认出她。 大批的禁卫军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将刺客团团围住。有了他们的加入,战局很快被扭转,一番斗争后,所有刺客都被制住。 崔岑这才回过头去看被他护在身后的少女。 少年看向敌人的眼神锐利非凡,像是一把初成的宝剑,在锻造师的手里一点点被打磨出剑芒,却在看向带着面纱的女子那一刻,收敛起所有锋芒。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赵明笙就知道他是认出自己了,心里莫名带了点开心,冲他回以一笑。 少女冲他笑了笑眉眼弯弯,尽管遮住了半张脸,但少女未遮住的那双眸子依旧灵动,里面像是盛满了秋日里清泉闪烁着细碎的光,令他有些恍惚,差点沉溺在那片波光中,让他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在青山村的那段时光。 看着赵明笙平平安安的站在那,他原本有些不安的心脏也渐渐平静下来。他有太多话想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唇瓣微动了几下,最后只剩下一句简单的询问: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简单却带着熟稔的口吻。 赵明笙摇了摇头,她一直被崔二狗护在身后,就是想受伤也没机会啊。她正准备回答他,却发现在崔二狗的背后,那个刚刚被他踹翻在地的刺客不知道什么时候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提起刀就朝着他的背后砍来。 “小心!” 赵明笙来不及多想,一把将崔岑推开。 刚听到这一句,就被一股大力推开的崔岑堪堪回头,就看到了令其呲目欲裂的一幕。闪着寒光的刀刃已逼至赵明笙身侧不到三寸,他眼睁睁看着赵明笙不躲反迎了上去,眼看就要划破她那细嫩的脖颈,可是他整个人却不受控制的倒向另外一边,来不及去施救。 一想到这是赵明笙为了救他而去挡刀,崔岑心脏骤紧,整个人如至冰窖。 明晃晃的刀刃伴着刺客狰狞的表情,迎面而来。赵明笙的内心却异常的平静,虽然推开崔二狗是她下意识的反应,但她也没有那么傻,要用自己的肉身去挡刀。 只见少女身段灵活,腰身向后沉了三分,刀尖堪堪划过耳侧。躲过这次攻击之后,立马开启了反击,以手为刃向着刺客持刀的手腕狠狠地劈去。 刺客甚至还来不及反应,手上的刀就被打落在地。 快、准、狠。 一旁目睹了的禁军都忍不住想要叫好,离得近的禁军甚至听到了咔嚓一声。 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划过耳侧的刀尖将面纱的系带斩断了,随着少女的动作,脸上的面纱也随之滑落,露出一张令刺客看了也为之呆滞了一瞬的脸。 有美色在前,手腕上钻心之痛甚至慢了半拍才传遍全身。 他后知后觉地惨叫道:“啊!我的手!” 看着飘落的面纱,赵明笙暗道一声糟糕,千算万算还是将脸露了出来。她现在只寄期于周围还未离开的百姓中没有熟悉之人。 崔岑站稳了身行便急急忙忙地冲了过来,可是他想象中的场景并未出现,反倒是持刀的刺客已经抱着手腕疼得满地打滚了,看样子应该是断了,一旁的禁军冲上前将其制住。 崔岑:好像不需要他出场了。 刚才那一幕真的是又惊又险,稍有差池赵明笙掉的可就不只是面纱了。崔岑沉着脸,随之而来的后怕如狂风暴雨一般席卷了他的全身。 万一她没躲过呢?万一她没打掉刺客手中的刀呢?万一 他已经不敢再去回想刚刚那可怕的一幕。 见崔二狗还呆呆地愣在原地,赵明笙走过去在他眼下挥了挥手,开玩笑道:“怎么了?吓傻了?” 下一瞬,她就被少年按入怀中。 赵明笙推了一下没推动,指尖却感受到对方的身躯在颤抖。她微微愣了一下,是被吓到了吗? 赵明笙没再推开他,反而轻轻拍了拍崔二狗的背,安慰道:“放心吧,没事啦。” “我说你”少年的声音哑的厉害,“以后别这样了。”别再这样不顾危险的来救我。 别哪样?是不是她刚刚推崔二狗的那一下太用力了? 赵明笙回想着刚刚的力度,反思了一下自己,果然还是出手太重了,吓着崔二狗了吧,赵明笙心想。 “好好好。”她像哄孩子一般应承着。“下次我会轻一点的。” 崔岑被她莫名其妙的话气地一下子笑了出来,知道她肯定是想差了,但又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听到到他的笑声,被按在怀里的赵明笙松了口气。不过,几月不见,怎么感觉这小子又长高了不少? 感觉自己已经矮了一个头的赵明笙闷闷地想着。 大局已定。 宴琢将手中剑入鞘,抬眼看向赵明笙的位置。只一眼,眉间便紧紧地蹙了起来。 只见崔岑将少女像小鸡崽一样护在怀里。尽管知道这是为了保护赵明笙的安全,可他的眉间还是忍不住蹙起了一个大疙瘩。 他下意识地就抬脚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刺客都已经被拿下了,还护着做什么,你这般像什么样子。”晏琢对着崔岑冷声道。 崔岑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样有些不妥,一张脸唰地通红,急急往后撤了一步,慌慌张张地看了看四周。 好在周围人都在忙着清理局面,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听到崔二狗被训,赵明笙连忙替他解围道:“崔二崔二郎刚刚被吓到了,我是在安慰他。” 崔岑: 晏琢咬牙,“有这样安慰人的?” 赵明笙回想了一下之前她难过的时候,祖母也是这般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背。于是她用力的点了点头。 这下晏琢脸更黑了。 就在此时一旁的护卫惊呼,“圣上!你受伤了!” 宴琢一愣,顾不得其他,连忙来到皇帝跟前查看起伤势。 尽管层层围护,但宴瑜的手臂上还是被不长眼的刀剑划了一道约莫一扎长口子,正往下汩汩地流着血。 禁军统领连忙单膝跪在皇帝面前,满脸歉意:“是属下救驾来迟了。” 景流拿着珩王的信物前来调兵的时候他起初还不怎么相信,反复确认了好几遍这才同意前往,确实耽误了一些时间。他要是早来一些,圣上说不定也不会受伤了,万一出了什么事,他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晏瑜甩了甩手上的血珠,不甚在意道:“来的还不算太迟,小心谨慎一些是对的。” 宴琢眉间蹙着,沉声道:“赵家五娘子医术不错,不如让她替皇兄检查一番。” 见皇帝点了头,他又唤来赵明笙,有些客气道:“还劳烦五娘子替圣上查看一番。” 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如此生疏,但赵明笙也没细究,事从紧急,她点头应下。 检查完伤口,赵明笙松了口气:“还好,剑上没毒。” 听到这番话,宴琢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 好在敌人这次算是临时起意,很多地方准备的还不够充分,但凡他们再准备充分一些,把剑上涂上毒,这会儿宴瑜恐怕就要毒发身亡了,今天这局棋输的就是他们了。 想到这里,在场的众人无不后怕。 宴瑜却反而满不在乎,眯了眯眼,笑道:“那朕还挺走运。” 赵明笙将随身带的创伤药拿了出来,指尖轻敲瓶身,在皇帝的伤口上均匀的撒了一层药粉,原本还不断涌出的鲜血很快便被止住。 见者无不称奇。 宴瑜的眼睛也亮了几分,不愧是晏琢夸赞过的人。他清楚的感觉到,原本灼痛的伤口渐渐缓解了,甚至还有些清凉之意,只有亲身体会过才知道其中之妙。 “你这药倒是有奇效,是哪家药堂出的?朕怎么从没见过。” 赵明笙一边将伤口包扎,一边答道:“先谢过皇上称赞,只是这药并非是哪家药堂所出,而是民女自己配制的。” 宴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当着众人的面没再细问,但心里却记下了这个事。 包扎完毕后,赵明笙将剩余的药粉交给了一旁侍奉的小太监,并嘱咐他明天再换一次药。 正说着,有禁军前来禀报。 “从刺客身上搜到了一些东西。” 他将搜来的东西呈上,是几封信件和一个令牌。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谨王手下的令牌。 “另外,景护卫还在附近的酒楼包厢内发现违抗圣旨私自回京的谨王,与违抗圣上禁足指令私自出府的董丞相,已将他们一并捉拿,听从圣上发落。” 也不知道是谁给他们的自信,可能以为本次计划十拿九稳,竟然就藏在临近的包厢内,只为亲眼目睹皇帝被刺身亡的全过程,刚好被景流逮个正着。 宴瑜抬了抬被包扎好的手臂,心情大好道,“看来是有好戏看了。”宴瑜抬了抬被包扎好的手臂,心情大好道,“走,摆驾回宫。将捉拿的这两人一并带回宫,朕要亲自审问。” 走上御辇的那一刻,他回头道:“对了,赵家五娘子,要不要随朕一起?刚好朕还有些事情想跟你商量。” 圣上都发话了,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她哪敢不从,更何况听说有好戏看,好奇心也驱使着她点了点头。 谁知,赵明笙这边刚应下,一旁的两个男人突然异口同声道。 “皇兄,我也想去。” “舅舅,我也想去。” 宴瑜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看了看这个,又瞅了瞅那个,而后轻笑一声:“那就一起吧。” 于是乎,三人一齐跟上了回宫的队伍。 第120章 赵明笙并非第一次进宫,之前也有随祖母以及赵家的其他姐妹一起进宫赴宴的经历,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踏进圣上处理公务的大殿。 本着好奇的心,她稍稍打量了下四周。 阳光透过窗栅照射在支撑大殿的六根梁柱上,上面盘桓着六只五爪金龙,被这阳光一照顿时金光灿灿,仿佛身上的每一片鳞片都在发光,只是不知是实心,还是只是表面镀了一层金粉。 正中间摆放着一张龙椅,背后雕刻着和玺彩画,龙与凤的身影交杂在一起。 目光所及之处自是富丽堂皇,但都是些旧样式,像是很久之前就摆放在这里了。 听闻圣上初登基的那几年国库甚是空虚,但其并没有大肆征收国税来丰盈国库,反而一再降税,让普通百姓有喘息之机。就连后宫的皇后娘娘也在提倡节俭之风,现在后宫的衣食用度比其先帝在时已经缩减了一半有余。 赵明笙看着自新帝登基后并未新添置多少奢侈之品的大殿,心中微微触动。怪不得兖州灾情一出,国库立马可以调拨大量粮食支援,这些都得益于新帝登基后这些年的勤俭。若放在先帝在世时,国库里能有余粮就不错了,是绝不可能拿出来这么多赈灾的。 有这样一位君王,是民之所幸。 等了没一会儿,以景流为首的两个侍卫押解着三个被五花大绑的人来到大殿上,他们头上用黑布套着,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所在何处。 “放开我!我可是丞相!你们不能这样!” “我可是世子!” 其中两个人剧烈挣扎着,叫嚣着,非常的聒噪。景流只后悔没提前把他的嘴堵上。 “放开他们吧。”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自殿堂最高处落下。 原本还拼命挣扎的董松风,听到这个声音后身体瞬间僵住。头上的黑布被取下,重回光明的他立马抬头向上看去。 明黄的殿堂之上,年轻的皇帝就坐在他的龙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董松风腿一软,蔫了下去。 “回禀皇上,卑职在搜查刺客痕迹时发现这三人在城门附近鬼鬼祟祟,行迹十分可疑,卑职怀疑他们伙同刺客,便将其了带回来。” 晏瑜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像是才看到他一般,故作惊讶道: “哟,这不是董丞相吗?如果朕没记错的话,董丞相这会儿应该还在禁足中吧,怎么会被景侍卫在城门处撞见?” 董松风欲哭无泪,他也不想自己出现在这里啊。见到禁军将刺客都擒住了,知道这次行刺计划失败了,他和谨王合计了一番正准备逃跑,就被那个脸黑的侍卫给抓住了。眼下到了这里,他还有什么不明白,一切都在小皇帝的掌握之中。 董松风面色煞白,如果不是见识过他的手段,他还真会以为这只是君主对臣子的一句单纯询问。他身旁的*齐世子此刻更是面如死灰的瘫坐在地上。 见董松风吓得说不出来话,晏瑜又将视线转向他旁边的谨王。他一边转着手上的扳指,一边故作随意的开口。 “还有谨王,朕并没有下旨召你回京,你就不怕朕给你个擅离职守之罪?” 谨王神色一紧,低头道:“回禀圣上,千秋节快到了,臣不过是想回京给您和皇后娘娘庆贺而已。” 一旁得赵明笙惊讶的眨了眨眼,谨王这话说得漂亮,这是在给圣上挖坑啊。 若他真是为了贺寿而来,圣上却要执意为此怪罪于他,虽合乎法理,倒失了情理。 若不是眼下还在审讯,赵明笙倒想为他鼓两下掌。 晏琢在一旁冷笑一声,谨王不愧是老狐狸,谎话张口就来,眼都不眨。 而他身旁的齐世子相比就差远了,此刻只知道瘫倒在地瑟瑟发抖。 啪的一声。 一块铜制的令牌被扔到谨王的面前。 “这就是你给朕送的大礼吗?”晏瑜眯着眼,语气冰冷。 令牌是从刺客身上搜出来的,铁证如山,他倒想看看这个老狐狸还会如何狡辩。 “前几日臣不慎丢失了这块令牌,看来是被贼人偷了去,故意栽赃陷害给我们。” 谨王佯装镇定,只是袖中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他此刻的强装。 “哦?是吗?”晏瑜身体微微前倾,他盯着谨王的眼睛,像是相信了他的说辞一般,笑道:“那是朕错怪谨王了?” 齐尚一听事情可能会有转机,立马来了精神,咋咋呼呼开来。 “没错!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我们父子!圣上可要替我们做主啊!” 那日齐尚听信了赵明珠的话,转头就把珩王可能会在兖州染病身亡的消息告诉了父亲。珩王是圣上的左膀右臂,他要是一死,他们父子俩成功路上的绊脚石也就没有了。 父子俩一合计,暗中串通董丞相开始了谋划,就等着晏琢病逝的消息传来,他们就起兵造反。 可坐等右等就是不见珩王染病身亡的消息,反而是兖州疫症得到控制的好消息不断传来,甚至到最后有传言说兖州的疫症都已经消除了,再过几日晏琢的人马就要返回京城了。 气的谨王一连好几天都没睡好觉,对齐尚也没个好脸色。齐尚自知给错了情报,自然不敢再去触其霉头,转而将怒火都撒到了赵明珠的身上,一连好几天,连她的院子都不曾踏入过。 生气归生气,可谨王又不愿意就此罢休,他现在可是骑虎难下。谋划了这么久,眼看鸭子都要入锅煮了,如果就此收手,到时候损失的可不止一星半点儿。 恰逢此时,谨王安插在宫内的眼线传来消息,皇帝计划在赈灾队伍回京之时亲自去城门迎接,甚至随行之人只打算带几个护卫和太监,守卫十分松懈,是个动手的绝佳机会。 此事对于谨王来说,是最后的选择,野心勃勃的他如何能放过这个机会。就连失了圣心,还咋禁足的董松风也难免心动。谨王又趁机对他许诺下诸多的好处。他难抵诱惑,便咬牙答应了,冒着诛九族的危险与之合谋。 三人合计后,一拍即合,动手! 然后就有了今天的事。 齐尚正想趁此机会说点好话,好让圣上放过他。可下一秒,他就感觉有一道凌厉无比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好像要把他扎个窟窿。齐尚抬头看去,皇座之上的人嘴边依旧蓄着笑意,可那抹笑容却让他感觉如临深渊。 “那京西城外的五千兵马也是朕错怪你了?” 谨王猛然抬头。 圣上怎么会知道他暗藏在西城外的兵马! 说来也巧,黄富仁因思念家中女儿从兖州先行一步,归京时在西城外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踪迹,便立即上报给了晏琢。 有提前做好谋划,此刻那五千兵马已经被制服。 “你的这份大礼,朕收下了。” 皇帝小儿脸上的笑容在谨王看来何其讽刺,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那西城外的五千兵马,是他最后的底牌了!他本来打算着,若刺杀计划成了,那五千兵马就会随着他一声令下攻入皇城,助他夺得皇位。若刺杀计划不成,凭借这五千兵马他也可以顺利逃出京城,回到他的封地自拥为王,等待来日东山再起。 可如今他还没来得及逃出城,就被抓了回来。 他总算反应过来,恐怕从一开始就是皇帝的圈套,那些所为“可靠的消息”,应该也是皇帝有意放出来的,为的就是诱他出手。 “这些都是你设下的圈套!你诈我?!”谨王愤怒地挣扎起来,对眼前这样一个结局并不甘心。 晏瑜眯了眯眼,笑的像个狐狸:“兵不厌诈。” “你若不是心怀异端,又怎会落入我的圈套?” 谨王怒视了他许久,终究败下阵来。 他自以为给皇帝挖了个坑,最后跳进去的却是自己,谨王面色灰败的瘫软在地上。 晏瑜冷声道:“传朕旨意,谨王父子意图谋逆,羁押至大理寺,听从审问,女眷禁足于羁侯祠听候发落。至于那些参与谋逆的士兵,放弃抵抗者从轻处置、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侍卫带走了谨王父子,晏瑜将目光转向了董松风。 “圣、圣上,老臣只是一时糊涂啊!”董松风哆哆嗦嗦道,见谨王也没有再翻身的余地,便迫不及待地把所有罪责都推了过去,“这些都是谨王的主意,都是他逼迫我的!” 他自知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哭丧着一张脸,寄希于皇帝能对他网开一面。 晏瑜盯着他,面无表情道:“董丞相,难道还要朕来提醒你曾经做过什么吗?” “二十年前,你因为一己私欲,构陷当时的苏丞相,害的他家满门抄斩。官场沉浮这么多年,你造下的类似罪孽还少吗?” 董松风噤了声,他没想到皇上竟然什么都知道。但就算是他做的又怎样,仅凭这几句话,若是没有切实的证据,也无法将他定罪。 打定主意的他,一口否认。 “老臣冤枉,苏丞相的事与我无关啊,老臣怎不知自己何时构陷与他了?” 晏瑜在心底冷笑,好一个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死心。 他道:“宣崔堪进来。” 在殿外等候多时的崔堪,立马一掀衣袍,走了进来。 原本崔堪此时应该是在大理寺听候审讯的,是晏琢上书将他先行保出来,又将调查苏丞相当年一事真相的任务交给他。 打劫兖州粮草一事失败,崔堪却活着回来了,董松风也曾怀疑过,但崔堪声称是因为逃跑及时并未被发现,他也就放下了疑心。 有着之前的合作关系,董松风对他也多了些信任,更方便了他的行动。 崔堪不负众望,很快便将当年苏丞相之事调查清楚。 “启禀皇上,臣这里有关于董丞相构陷同僚以及收受贿赂的证据。” 将手中的证据递交后,一转头就看到董松风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似乎不相信他居然会出卖自己。 崔堪暗暗捏紧了拳头。 眼前的这个人为了一己私欲,不惜陷害同僚以至于苏家满门抄斩。而他,作为苏家的后人,还曾一度与之同流合污,一想到这里崔堪的内心就忍不住颤抖,他恨董松风,也恨自己。 晏瑜一目十行地扫过崔堪递上来的证据,然后啪的一声合上。他盯着董松风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开口道: “传朕旨意,董相陷害同僚、霍乱官场,现革除其官职、查抄多年来贪污受贿所得,其全族亲眷按律当” “等等!”董松风突然出声,他抬起头眼底红的快要滴血,嘴角露出一抹古怪的微笑。 崔岑听他开口,便有种不好的预感。 “既然皇上觉得我其罪当诛,那他呢?”董松风近乎疯狂,“要杀便将我们一起杀了!不然我便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当今圣上包庇崔家!” 他就是想在黄泉路上拉一个陪葬的。 不等皇上开口,崔堪便直直的跪了下去。 “罪臣承认曾经犯下的所有罪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皇上能让我临死前看到董贼伏法,好以慰我苏家在天之灵。” “苏家?!”董松风满脸惊恐,“难道你就是当年苏家的那个小孙子!” “没错,当年是崔将军救下了我,并将我当作他在外的私生子带回了崔府。” 崔将军义无反顾的将当时的苏堪带回府中,救下了苏家的最后血脉,却也因此破坏了他和郡主之间的感情。 崔堪低垂着头,知道所有真相后的他,如今再回去看他的那些可笑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没脸再喊崔将军一声父亲。 董松风有些恍恍惚惚了起来,他曾陷害了苏相一家,如今栽到崔堪的手中,仿佛冥冥中自有因果轮回。 他看着崔堪的脸下一秒神情十分惊恐,“你是苏相对不对!是苏相来找我索命了!” 董松风整个人连滚带爬的想要逃离这里,一边爬还一边尖叫道:“我错了,我错了,你放过我吧!” 他神色癫狂,激动万分,叫嚷的声音十分刺耳。 晏瑜正要命人将他带走,就见董松风捂着胸口倒在地上,面色痛苦的开始抽搐,抽了没几下就不动弹了。 一旁的侍卫受命上前查看,却发现董松风就这样被吓死了,回禀过皇上后连忙将他的尸体拖了出去。 真是坏事做多了,心里有鬼,自己都能把自己吓死。 看到董松风的下场,崔堪闭了闭眼。董贼已死,苏家大仇得报,他也可以安心赴死了。 他知道自己做的那些错事,足够皇帝下旨将他秋后问斩,当秋天最后一枚落叶打着旋落下的时候,也就到了他人生的最后时刻吧 赵明笙看着身旁的少年向崔堪走了过去,他默默地走到崔堪身边,开口喊了一声: “大哥。” 崔堪抬起头,眼神有些闪躲,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逃避些什么。 “别喊我大哥了,你现在也知道了,我其实并不是你大哥。” “不。”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眸格外坚毅,他盯着崔堪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大哥。” 崔堪眼神微动,沉默许久后,他开口: “二弟,对不起。” 他终于说出了一直埋藏在心里的这句对不起。 少年冲他咧嘴一笑,也跟着跪在了他的旁边。 “臣愿意用崔家世袭爵位求圣上免我大哥一死。” 晏瑜摸着下巴,望着面前这对兄弟俩。 “你可知道这爵位有多难得,对崔家来说有多重要。” “我知道。”少年没有任何犹豫。自带一股子傲气,“既然我祖辈能凭借汗马功劳得到一个世袭爵位,那我自然也能凭自己的能力再为崔家再争个爵位回来。” 崔堪还来不及阻止,就听圣上道: “行,朕允了。” 说完,崔氏兄弟俩就被皇帝以还有其他事要密商为由赶出殿去,慢一步就怕崔岑反悔了似的。 崔堪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走出皇宫,迈出大殿的脚步还有些迟疑。今天的太阳格外的大,在他出现的瞬间便将他整个人笼了进去,灿烂的阳光把他心底最后那一丝阴霾也驱散的一干二净。 他的嘴角忍不住扬起一个许久不曾露出过的笑容。 一旁的少年却忍不住嚷嚷起来。 “把珩王留在里面也就算了,为什么赵明笙也在里面,凭什么就把我赶出来啊!” 崔岑气的跳脚。 “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0-130 第121章 被留在殿内的赵明笙无聊的撑着下巴,这两人说话完全没有避着她的意思,想不听到都难,但赵明笙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她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肚子。 从早上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还好肚子没饿的叫唤起来,不然那就太尴尬了。 思考间,那两人交谈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只见晏琢招来太监,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不一会儿,小太监就端着一盘糕点,轻轻放在了赵明笙的旁边。 赵明笙朝晏琢看去,对方冲她微微颔首,示意她先吃点垫垫肚子,然后转头就又和皇上讨论了起来。 赵明笙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禁得起糕点的诱惑,捻起了一块酥饼。 不愧是宫内的糕点,玫瑰饼酥酥软软,桂花糕软软糯糯,赵明笙吃的不亦乐乎。 本以为二人会说上好一会儿,结果她刚刚吃到第三块的时候,他们的话题就结束了。两人本就书信沟通的差不多了,现在只是又交代了一下后续的事情,说了没两句就结束了。 “说起来朕还得谢谢你。” 皇帝一开口就把赵明笙吓了一跳,一口糕点呛在喉间,令她剧烈咳嗽了起来。 她以为皇帝是在谢之前为他包扎的那件事,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不过是民女举手而劳。” 却见晏瑜摇了摇头。 “是为别的事。” 别的事? 赵明笙满脸疑惑。 “朕要谢谢你的父亲救了晏琢一命。”晏瑜道。 原来是这件事啊,赵明笙也知道父亲曾救了晏琢又替他解毒的事,刚想开替口谦虚一番,就听皇帝接着道。 “还要谢谢你给了朕一个当父亲的机会。” 晏琢听完他的话愣了一下,然后眼神中透露出欣喜。 “皇兄!你” 晏瑜冲他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 而此刻赵明笙却被这一劲爆的消息砸地晕乎乎的。 什么? 当父亲的机会? 那意思是皇帝以前并不能当父亲? 她给的? 这都是什么事啊! 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晏瑜解释道:“朕年少时受奸人暗算在寒潭中伤过身子,太医诊断过朕今后很难有后嗣。” 赵明笙: 这真的是她可以听的吗?不会听完就要被灭口了吧? 她一边提心吊胆,一边像个吃到大瓜的猹暗暗咂着舌,怪不得新帝登基这几年后宫并无所出。 晏瑜对此却并不避讳,直言道:“为了能和皇后有一个子嗣,朕这些年也做了不少寻医问药的事,但都没有结果。” 说到这段的时候,兄弟俩仿佛都回想起了那段灰败的时光,晏琢捏紧了拳头,要不是皇兄为了救他而跳下寒潭,也不会 “就在朕都准备放弃的时候,晏琢送来了九阳补气丸,朕原本也报多大希望,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居然真的就治好了我多年的顽疾。” 赵明笙微微一愣,九阳补气丸? 这不是她爹捣鼓出的玩意儿吗?石家那一只公鸡和四只母鸡的故事,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呢!感情这药丸不止对动物有用,对人也很管用啊! “听说这药丸是你给他的,所以朕想当面谢谢你。” 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意识到自己不会被灭口的赵明笙长舒了一口气。 她劫后余生的摆了摆手:“圣上,您太客气了。您和皇后能孕育皇子,与我朝来说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毕竟皇族的子嗣关乎到江山的稳定嘛。 晏琢也跟着弯了弯唇,“确实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恭喜皇兄了。” 知道自己马上就会有个侄儿,惊喜之余着实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宴瑜原本可是打算退位让贤的,把皇位让给宴琢继承也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只是他这个弟弟实在不喜这些朝政,一直十分抗拒这才迟迟未下旨。 看到晏琢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晏瑜笑道:“行了,我还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吗。”说完这句他视线一转,看向赵明笙,“除了这件事,朕留下你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商谈。” 晏瑜一边说着,一边掀起衣袖露出了受伤的手臂。 “这种药可以大量生产吗?” 赵明笙反问:“要多大量?” 晏瑜指尖敲了敲龙椅的扶手,“足够供应整个大军的量。” 赵明笙摒住了呼吸。 需要大量的伤药,就说明会有战争。至于和谁,自然不言而喻。晏国虽然强大,但边境接壤的小国纷扰不断,前有崔将军以身殉国打退敌军,后有晏琢一战成名,这才换来了边境数十年的稳定,但这却不是绝对的安稳。最近,边境商队频频被掠夺,城池也有被骚扰,两军交战那是必然的,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若是在战场上能大量提供药效如此迅速的伤药,就能在极大程度上保护我方将士的性命。 赵明笙认真地思索了一番,却不得不摇头。 “目前还不行。” 这种创伤药的药效能如此强劲,除了药方之外,主要还是靠药材的品质,而其中最重要的一味药材就是大蓟。要想大量生产这种创伤药首先得从源头上扩大对大蓟的种植。种植的条件也十分的苛刻,需要背阴、厚土、砂壤,这三个条件缺一不可,而青山村那一亩三分地根本无法满足大量种植的需求。 “目前?” 晏琢抓住了这个关键词,不禁问道:“那是说以后可以吗?” 赵明笙点点头,“若是能解决药材的问题,就可以大量供应。” 她简单的向皇帝描述了一番其中存在的困难。 晏瑜听完却笑了,“你说的这些完全可以解决,京郊田地无数,只要你能看的上的尽管拿去用。” 既然圣上发了话,这事就好办多了。 赵明笙点头应承下来。 见此事可成,晏瑜对着赵明笙和颜悦色道:“那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和晏琢去办,办好了朕另有赏赐。” 安排好这些后,晏瑜示意赵明笙先出去,自己还有事要和晏琢相谈。 等到殿中就剩下兄弟二人的时候,晏瑜就表现得比较随意了,他站起身活动下筋骨,一扭头就看到自己的弟弟抿个嘴盯着他。 “怎么了?” “光指挥牛干活了,也没见喂把草。” 放眼整个大晏恐怕也就晏琢敢这么和圣上说话了。 晏瑜失笑,“你不是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 眼前的人只皱着眉头不做声。 晏瑜往深里一想,很快便转过弯来,这是拐着弯要替刚才那赵家小娘子讨要赏赐呢! “放心,就算此事不成,那兖州之功我也记着呢,我还能缺了人家小姑娘的赏赐不成?” 他这个弟弟头一次对个姑娘家如此上心,他自然也不会太小气。 晏琢这才松了眉头,“多谢皇兄。” 晏瑜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自家兄弟谢什么。与其说谢,倒不如多进宫来陪陪我,别再像之前那样躲着不进宫就行。” “之前那是事务繁忙才没得空进宫来看皇兄。”晏琢半真半假的说。 晏瑜才不信他说的这套,只幽幽道:“你马上也是要当叔的人了,该成家了吧。” 以往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晏琢都是一副不想再说的样子,但是这次,晏瑜发现他明显愣了一瞬。他想到刚才那位赵家小娘子,眼神中露出玩味的笑意。 对上这玩味的笑容,晏琢有些无奈,“皇兄若是没有旁得事,臣弟就先行告退了。” 心不在这里的也留不住,晏瑜只好挥了挥手放他离开。 出了大殿,赵明笙被守在门口的崔二狗吓了一跳。 “你怎么还没走?” “等你一起回啊。”少年有些闷闷不乐,“你们在聊什么呢,聊了这么久?” 见到了好久不见的朋友,赵明笙自然是很开心,她扬起一个大大笑容,“就是” 话到嘴边,赵明笙想到了圣上曾经的“隐疾”,思量再三还是把话又默默咽回肚子里。 “就聊了聊兖州的事。” “兖州的事还有什么好聊的”崔岑抿了抿唇,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赵明笙知道不能再多说下去,连忙换了个话题: “好啦,不是等我一起走嘛,快走吧,我还要给祖母一个惊喜。” 赵明笙盘算了一下,今天还能去见祖母一面,在侯府住一晚上,等第二天再回青山村,于是催促道。 看着少女依旧白皙如昨的脸庞,崔岑抬手拦下她,撇过脸,别扭道: “几个月不见,你的胆子倒是大了不少,知道兖州有疫症还往里闯,你难道不知道那有多危险吗?这天底下还有你不敢闯的地方吗?” 显然崔二狗已经听说了她在兖州的‘丰功伟绩’。少年那张已经显露出三分朗气的脸此刻眉宇微皱,一想到她明知道兖州危险还要往里闯,说话的语气也不自觉地急了三分,听起来还怪凶的。 原本开开心心的赵明笙突然被凶了一顿,顿时感觉十分委屈。 她轻哼一声,开口顶了回去: “崔二少不也一样,当初和珩王回了京,此后就再无音讯,后来又一声不吭的跑到兖州去了,崔二少的胆子也不是一般的大啊。” 她的一声‘崔二少’听的崔岑头大,刚想说些什么,一抬头看到少女变了脸色,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只许你去兖州就不许我去?”赵明笙垂下眼不去看他。 两个问题砸下来,就算再迟钝崔岑也知道是自己刚才说错话了,于是连忙上前哄道:“是是是,是我胆子大。” 她瞅了瞅这段时间晒黑了不少的崔二狗,语气软化下来。 “我也不是毫无准备就跑去兖州,再说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崔岑自知言错,只好顺着她的话,“是是是,没缺胳膊也没有少条腿。” 崔二狗这副认错态度良好的模样把赵明笙逗乐了,眉眼一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崔岑见她一展笑颜,也跟着傻呵呵的笑了起来。 晏琢一出殿,就瞧见了这刺眼的一幕。 少男少女笑作一团。 倒显得他有些多余了。 第122章 三人出了宫门,珩王府的仆人立即牵来宴琢的坐骑,崔府马夫也催马上前。 马车到了跟前,崔岑扭头去瞅赵明笙。“走吧,我顺路捎你一程。” 赵明笙望了眼日头,估摸着已过未时了。这会儿再回青山村也来不及了,再者确实该去向祖母道个平安,便点头先上了马车。 目的达成,少年的嘴角忍不住的翘起。 一转头看见独自默默上马的晏琢,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撩开车帘,有些得意道。 “舅舅,您此去兖州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后又经历先前那些事,怕是十分劳累了。” 宴琢淡淡望向崔岑,不知他突然说这番话是何用意。 “赵家小娘子就由我护送回去吧,您放心,我定会安安全全送她回府,您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透过掀开的车帘,宴琢一眼就看见少女莹白的侧脸,手中握住的缰绳倏然一紧,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那称心又得意的笑容在他看来是那么的刺眼。 少年的心思简单而透彻,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的喜欢。侄子有了喜欢的女子,作为舅舅,他本该送上祝福,可偏偏崔岑喜欢的人是她 他的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骑马离开了,可心底的某个角落却在叫嚣着不甘。 错上马车的初遇、青山镇的小院子、一起寻过的寒号虫、兖州相处的一点一滴 零星的回忆汇聚成星河,理智瞬间被击垮。 崔岑正笑着,突然看见,他的舅舅,毫无征兆的翻身下了马。 随后,马车一沉,又上来了位不速之客。 崔二狗顿时傻眼了。 “舅、舅舅您怎么改坐马车了。” 晏琢整理着衣袍,淡淡道:“你说得对,这一路来确实有些舟车劳顿,今日便不骑马了。” 哦吼。 崔岑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既然晏琢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好把人赶下去,只好悻悻地坐了回去,命马夫驾车。 赵明笙刚上马车的时候也没觉得拥挤,可等那两个大男人一坐进来,她立马感觉马车内的空间立马狭小了许多,空气都缩减了不少。 舅甥俩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谁都不愿意先开口。 钉了铁锭的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清晰的传进马车内。 赵明笙屏住呼吸,规规矩矩的端坐在马车内。 赵明笙理了理裙角,让自己的裙摆看起来没那么乱,然后清了清嗓子:“那个” 两个男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向她。 赵明笙顿时感觉自己压力山大,硬着头皮道:“先送谁呢?” “送你。” “送你” 两人异口同声道。 赵明笙: 今天这对舅甥俩怎么了,终于建立心灵感应了吗? 她撩开帘子看了眼外面的街景,刚好走到玄武大街,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珩王府就在这附近,可他们却要舍近求远先送她个三条街之外的人。 不过这也不是赵明笙该操心的事,既然他们愿意先送她,她还乐得能早点到家呢,只是车厢内的气氛过于沉寂了。 马车行至热闹的大街,赵明笙掀起车帘的一角瞧着久违的街道,刚巧路过一家祖母从前很喜欢吃糕点铺子,不由多看了两眼。 崔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顿时来了精神。 “停车。”他吩咐着马夫停下来,转头看向赵明笙问道。“我记得这家糕点很不错,我去买上一些,你要什么口味的?” 不论是香喷喷的糕点,还是少年亮晶晶的眼睛,赵明笙都很难拒绝。 “栗子糕和桂花糯米糕吧。” 得了令,少年欢快的跳下车。 晏琢冷眼瞧着少年积极的样子,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忍不住冷哼一声。 惹得赵明笙朝他看去。 只见晏琢一脸沉色,像是有些不开心。 刚刚崔二狗好像没有问他想要吃什么口味,难道是因为这个生气了? 赵明笙猜测着。 “这条街上除了这家糕点,还有许多好吃的点心,你喜欢吃什么我去给你买来。” 说着就起身,准备掀开帘子出去。 “不必。” 晏琢伸手,隔着衣料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成功阻止了她的动作。 掌心的温热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至手腕,令赵明笙忍不住侧目。垂眸的一瞬间,正巧撞进那双有些深邃的眼眸。 “崔岑知道我一向不喜甜食,不必去买了。”晏琢认真的向她解释。 “哦” 少女盯着某处,有些迟钝的应了一声。 晏琢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才发现自己刚才为了拦下她,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腕。 男人立马像是被烫到一般,唰的一下收回手,遇敌时剑出鞘的速度都没这快。 “抱歉。” “没、没关系的。” 面对男人的歉意,赵明笙故作淡定地回答,只是微红的耳尖出卖了她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说完,她又坐回了原位,用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心情,只是狭小的马车内,呼吸都难免交错纷杂在一起。 在嗅到那股冷松味的时候,让她不由想起兖州那间屋子里的味道,令赵明笙微微有些愣神。 说起来,那几日是珩王让出了他自己的房间供她休息,不至于让她露宿街头或者与他人共处一室,珩王自己却是栖身书房,但他为何要这样做呢? 不待她多想,少年兴冲冲的声音自车外响起。 “我买回来了!”人还未至声先到,崔岑两三步便登上马车,邀功似得晃了晃手中提的七八包糕点。“我动作快吧。” 赵明笙暗自咂舌,这么多糕点,怕不是把整个糕点摊子都包圆了。她向摊位的方向一瞥,果然,老板娘一边笑得合不拢嘴,一边收拾着摊位准备回家了。 不过崔岑的到来一下子冲散之前那有些奇怪的气氛,赵明笙悄然松了口气,扬起笑容从他手中接过一部分糕点。 马车很快便驶至侯府门前。 临别前,崔岑有些不舍的说。 “那些糕点你要觉得好吃,我们明日再去买啊!” 赵明笙笑着摇摇头,“明日可能不行。今日见了祖母再陪着说说话,明日我便要回青山村了。” 崔岑一下子急了。“怎么这么着急就要回去。” 赵明笙掰着指头算了算离家的时日,“我离家的时日也不短了,虽然报平安的书信从未断过,但再不回去爹娘那边也该着急了。” 崔岑一下子没了脾气。 也是,赵父他们也一定是想女儿了,他总不能拦着不让回吧。 晏琢倒是一点都不着急,反问道:“什么时候回来,别忘了你和圣上约好的事。” 赵明笙自然不会忘。 大批量制作疗伤药的事她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首先要做的是用青山村药田里的成株药材分苗、留种,等待京郊的田地准备好后将其移植。 想到这里,赵明笙对着晏琢说道:“过段时间就回来了,你先安排人手把京郊的田地开垦出来,后面的事就交给我。”* 晏琢点头应下,“好。这块腰牌你拿着,有什么需要,你可以以此牌为令,我在青康镇的人手会无条件的帮助你。” 说着,他从腰间取下一块令牌,递给赵明笙。 赵明笙思考了下确实可能会用到那些人手,便收下了。 听说她过不了多久还会回来,崔岑又活了过来,可两人的对话他却听的云里雾里,有什么是不能和他明说的吗!? “你俩嘀嘀咕咕什么呢?” 晏琢可不惯着他,只说道:“等你以后就知道了。” 崔岑哼了一声,他也知道有些事不该知道,可心情就是莫名的不好,就差把不高兴写在脸上了。 临别前,赵明笙扬了扬手中的糕点,对着崔岑说:“这么多糕点我和祖母也吃不完,等明日我带回青山村分给书院那些孩子们吃,我就先替他们谢谢你啦。” 一提到书院的那些孩子,崔岑愣了一下,有些懊悔道: “早知道我就再多买一些了。” 赵明笙脸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僵硬。 “要不我再去买一些回来吧?”崔岑提议道。 赵明笙生怕他要去把整条街的糕点都买下来,连忙道:“够了够了,小孩子吃太多糕点也不好。” 崔岑这才作罢。 赵明笙连忙转移话题:“青山村的孩子们都挺想你的,虽然新来的夫子教的很好,但你对他们而言还是十分重要的。” 听到这些话,崔岑的心情不自觉的好了起来,明明嘴角都忍不住勾起了,却装作不在乎般:“哼,也不枉费我教他们的那段时间。” 说话间,马车在侯府门口停了下来。 “我到了,多谢你们送我这一趟。” 赵明笙站在马车外,笑着挥手告别。 崔岑大半个身子探出车窗,一边挥手一边喊道:“告诉孩子们,等忙完这段时间我会回去看他们的。” 赵明笙含笑道:“好,等我回去了,会将你的话转达给他们的。” 马车都走了出好远,崔岑脸上还挂着傻笑。 晏琢实在看不下去了,冷哼一声。 崔岑这才意识到车上还有别人,一抬头就看见自家舅舅一脸阴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顿时打了个激灵。 咋了,哪个不长眼的惹到他了?自己也没招惹他啊? 还没等崔岑组织好语言。 冰山舅舅先开口说话了。 “停车。” 珩王府的仆人一直牵着马,跟随在马车后面。 晏琢下车,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一点也看不出来之前说的疲倦之态。 “珩王府和崔府不顺路,不用送我了,我自己骑马走。” 现在知道不顺路了?? 早干嘛去了啊你。 还没等崔岑吐槽完,晏琢一扬马鞭,扬长而去。 “啊、呸、呸!” 等吃了一嘴尘土的崔岑好不容易把沙尘吐干净,晏琢早走的没影了。 只留下一个车夫傻傻的看着他。 “看什么看!”崔岑此刻心情十分不爽,也不知道晏琢发什么疯,他大手一挥,“走,回府!” 第123章 进了侯府,赵明笙犹豫过要不要去向梁氏请安,想了下她恐怕不会想见自己,就作罢了。 赵明笙轻车熟路的来到祖母的院前,在大丫鬟的带领下来到里屋。刚走进屋内,就听见祖母身边的李妈妈正苦口婆心的劝着:“老夫人,今个这鸡丝粥炖的刚刚好,您好歹吃上一口吧。” 顾老太君闻见鸡丝粥的味,眉眼就忍不住微微皱起,“拿走吧,我这会儿不饿。” “我闻着这鸡丝粥还挺香的啊。”赵明笙提着糕点,笑着道,“祖母若是不吃,不如赏了我吧。” “笙丫头怎么回来了!” 赵明笙的突然出现令顾老太君十分惊喜,笑得脸上的皱纹都铺展了几分。 赵明笙挨着祖母身边坐下,亲昵的挽住她的手臂,道:“不是祖母说的,让我常回来看看。怎么我一回来就看见祖母又不好好吃饭,您不是最爱吃小厨房的鸡丝粥了吗?” 李妈妈看见赵明笙也很是高兴,还来不及将手中的碗放下就忙不迭道:“唉,可不是嘛,老夫人午睡醒那会儿说晚上想喝粥,小厨房就连忙准备上了,仔细炜了一下午这才刚出锅。这会儿怎么又不想吃了,五娘子快帮着劝劝吧。” 赵明笙从李妈妈手中接过粥碗,温热的刚刚好。 每一粒米都炖的软而不烂,保持着晶莹剔透的模样,腌制过的鸡胸肉同切好的白萝卜片一同在高汤中蒸熟,再均匀的切成细丝,堆叠在白粥之上。莹白的米粥搭配上如线丝一般的鸡丝,最后再点缀上翠绿的葱花,看上去很有食欲,闻上去还有鸡汤的鲜香,这还是她在祖母院子里时同小厨房的厨娘一同研究出来的做法。 鸡丝粥没有问题,那问题就出在祖母这了。 “祖母可是又胃口不佳了。”见祖母没说话,赵明笙便知道自己猜对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孙女给您把个脉看看。” “你瞧,笙丫头现在出息了,都会给人把脉了。”顾老太君同李妈妈打趣道。 顾老太君原本还担心着,虽然给了笙丫头足够后半辈子花销的银钱,但她能不能守住这笔钱财不挥霍,是谁都没办法预料的事。如今见到笙丫头能有一技之长傍身,还能折腾出那些效果奇佳的药丸,顾老太君心里很是欣慰。 把完脉,赵明笙的眉头松快了一些。祖母身子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上次病后还是有些虚,胃口也难免会受影响。 赵明笙重新端起鸡丝粥,诱惑道:“这么香的鸡丝粥,祖母确定不要尝一尝吗?” 顾老太君连连摆手。 “午睡醒那会儿想吃,这会儿嘴里没味又不想吃了。” 老了老了,倒是越活越像个小孩了。 见祖母是真的不想用鸡丝粥,赵明笙将带回来的糕点拿了出来。 “那这些糕点呢?” 解开油纸包的瞬间,栗子糕的香气顿时弥漫了整个厢房,让人心甜意洽。 纵使嗅觉有些退化了的顾老太君也被这股香气所吸引,有些怀念道:“是东街上那家点心铺子的板栗糕吧,自从你离开侯府后我也好久没吃过了,快拿一个我尝尝。” 见顾老太君主动要吃,一旁的李妈妈连忙命人布置上了。 说来赵明笙曾经也和小厨房一起研究过这栗子糕的做法。要将板栗剥壳取栗,清水淘洗后上锅蒸至熟烂,用石杵捣成栗子泥,拌入炒香的瓜子仁,再淋上两勺蜂蜜,搅拌均匀后栗子糕的内馅就做好了。再选取上好的糯米磨成粉,滚水烫熟后揉成面饼做成外皮。 步骤是对的,可就是怎么也做不出来外面糕点铺子那味,索性还是买来吃,花不了几个银钱还图个方便省事。 赵明笙恰时地递上,“光吃糕点有些干噎,配上这鸡丝粥岂不是正好?” “哟,在这等着我呢?你个小机灵鬼。”顾老太君嘴上笑骂着,手上却乖乖端起了那碗鸡丝粥,确实光吃糕点有些干,配上这鸡丝粥刚刚好。 不用老夫人吩咐,李妈妈就连忙差人去小厨房又做了一碗鸡丝粥来,亲自端至赵明笙的跟前,笑道:“还是五娘子您有办法。” 赵明笙也冲她一笑:“多谢李妈妈,小厨房这碗鸡丝粥我可是想了很久了。” “你听听,原来是想吃粥了这才想起回来看看我。”顾老太君打趣道。 “哪能啊!”赵明笙连忙哄道:“祖母您放心,等过段时间我一定天天都来看您。” 赵明笙心里盘算着,是该在京中买个院子了,在京郊大批量种植药材的事,她少不了得在这边盯着。明年开春就是会试了,过几日哥哥那边也该准备进京备考了。 她将自己的想法同祖母一说。 顾老太君起初还有些不乐意。 “买什么院子,偌大的侯府难不成还没你个小丫头住的地方了?再说你之前的院子不还在呢,另买院子做什么。” 赵明笙解释道:“我一个人住倒是不打紧,但是我家哥哥过段时间要来京中参加会试,总归是要有个住处的,他毕竟是外男,住到侯府里也不太妥当。” 顾老太君微微一愣,赵家这些小辈中,除了大房家的长子还算争气,大前年考上了举人,替家族争了一回光,其他小辈中到了二十五六连个秀才都考不中的比比皆是,说出来都觉得丢人。 没想到笙丫头那哥哥倒是如此争气,年纪轻轻便考中了举人。 考中举人后便已经有资格做官,继续往上考,通过会试那便是进士。对于大多数寒门子弟来说,趁早担任教县丞、主薄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也有那不甘心止步于此的,就会选择继续参加会试,但那是多少人终其一生也达不到的地步。 “能走到会试这一步不容易,确实该提前来京中熟悉熟悉环境。”顾老太君点点头道。 先不说能不能考上,这份拼劲还是值得肯定的。 “正是呢。” 赵明笙咽下最后一口粥,道:“我想着就在侯府周边盘下个院子,让哥哥先过来适应适应,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也不枉费这寒窗苦读十几载。我也想离祖母近一些,好天天到您这来讨粥喝,到时候您别嫌我吃的多才好!” “好好好。”顾老太君一听她打算将院子买在侯府周围,顿时喜笑颜开,“李妈妈,你明天就带人去周围打听打听,看有哪家想要卖院子的。” “哟!听说笙丫头回来了。” 正说着,一道有些尖细的女声自身后响起,赵明笙回头,二伯母李氏牵着赵明婧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顾老太君瞧着匆匆赶来的李氏,笑道,“这府上就属你耳朵最灵。” 这句一语双关既是调侃,也未尝不是一种敲打。这府中没有不透风的墙,像通个风、报个信这样的事也没少过,只要做的不要太过分,她平日里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这边赵明笙刚来,不过喝一碗粥的功夫,二房那边就得了消息,还来的这般及时,难免让人多想。 李氏讪笑着将赵明婧往前推了推:“母亲这样说可是折煞儿媳了,是婧丫头听闻妹妹回来了,非闹着要过来见一见。” 李氏的这番话,真假参半。 经过之前的那些事,姐妹俩的关系缓和了不少,赵明婧从母亲那听闻赵明笙回来了自然是要见一见。 但这不代表李氏就没有着自己的小心思。老夫人虽不喜她的这些小动作,但对儿孙一辈的却格外宽容。 果然,她这样一说,顾老太君就没再追究这件事,只命人撤了碗碟,抬抬手召唤赵明婧也坐到她身边去。 李氏悄悄松了口气,也找了位置坐下来。 赵明婧向祖母问了安,落座后转头对赵明笙笑道:“许久未见五妹妹,今日一见越发水灵了。” 原本只是闺阁女子间互相吹捧的话,赵明婧信手拈来,可等她仔细去瞧,整个人都愣住了。 眼前少女的眉眼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更精细了些,要非说容貌变的更美了一些,倒不如说是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灵动,是一种洗净铅尘灵动的美。 出去这一趟,赵明笙见过人间疾苦,也见过人性温暖;见识过荒芜大地寸草不生,也见识过山河辽阔风草雨露;曾与漫天星辰相拥未眠,也曾任冰凉溪水打湿鞋袜。 没有高宅大院,也没有迷茫的前程,兖州一行,好的坏的,都化作一点点的回忆,充实着她的阅历,心灵上的充实令她整个人的气质更加令人着迷。 “三姐姐近来气色看着也不错,可是用了什么好东西。” 谙熟这一套的赵明笙立马就回夸了回去,可赵明婧那边却迟迟没有反应,她狐疑的看去,只见赵明婧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似乎走了神。 “三姐姐?” 赵明婧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居然盯着五妹妹看呆了,她唰的一下红了脸。“没、没什么,只是觉得五妹妹越发好看了。” 赵明笙笑了笑,回了一句:“三姐姐也是。” 商业互吹嘛,谁不会呢。 一旁的李氏眼睛转了转,突然道:“刚刚听闻笙丫头打算在这附近买一套院子?” “是,祖母已安排李妈妈明日帮我去打听打听。”赵明笙又笑将刚刚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哪里还需要这般麻烦。”李氏话音一转,“正好我嫁妆里刚好就有套二进二出的小院子空闲着,离侯府也不远,就隔了一条街,笙丫头若喜欢伯母便送你了。” 赵明笙微愣,这地界,一套二进二出的院子,起码得卖个1000两。 以她对李氏的了解,她的这位二伯母,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如今这般大方,倒是令她打起了十二分警惕。 于是她嘴角含笑,委婉的拒绝:“这地界的院子也不便宜,怎好令二伯母破费。” 被拒绝了一次的李氏也不气馁,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左右不过是个闲置的院子,都是一家人,说什么破不破费的话。那院子离崇山书院也挺近的,你那哥哥若是来住倒也方便。” 这回赵明笙沉默了,没一口回绝。 看出了赵明笙的犹豫,李氏再接再厉道:“据我所知,附近这些院子里主家都住了好些年了,怕是不会轻易卖院子。” 一旁的赵明婧眨了眨眼睛,她这母亲,今天怎么变了个人似的,母亲平日里不是最在意那些黄白之物了吗? 说起母亲刚刚提到的那个院子,赵明婧也有些印象,院子位置格局确实不错,离侯府近,离京中最有名的崇山书院也不远。只是 离那丧了妻又爱吃喝玩乐的表哥家也不远,就隔了一条街。 赵明婧心底叹了口气,看来母亲还是没有死心。 第124章 这世上最难还的便是人情,有些人情可以欠,有些人情欠不得。 顾老太君显然看出来赵明笙对这院子心动,但她并不想欠这个人情,随即开口道:“行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也别说什么送不送的了,就卖给笙丫头吧。” 顾老太君都发了话,李氏只好报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价格。 赵明笙又主动添了点,最终院子以一千五百两的价格被她买下。 人情没送出去,李氏却一点也不恼,反而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她之所以极力推销这套院子,正是因为她侄家就在隔壁。她那侄子长得也不赖,除了有些不务正业、贪玩好色以外,也没什么大毛病,正好丧期已过可以另外续弦。 赵明笙虽然出身不好,但她现在有钱啊!那些药丸在京城可是炙手可热的好东西,谁见了不眼热! 等赵明笙一家搬过去了,这近在咫尺的,她那侄子再努努力,不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吗! 虽然这样打算,可这样一套院子少说也得一千两,对她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如果就这样送出去了她也很肉疼。 没想到目的达成最后还能赚个几百两,李氏能不高兴吗! 生怕赵明笙反悔的李氏当即就邀请她回二房那边去取房契,看这意思是准备今晚就敲定下来。 趁着李氏回房翻找房契的空档,一旁的赵明婧扯了扯赵明笙的衣袖,压低声音同她咬耳朵,将表哥一家就住隔壁院子的事知会与她。 听到这个消息赵明笙微愣后,压在心底的另一块石头也放了下来。从二伯母一开始献殷勤,她就警惕上了,现在终于知道了原因,原来是为了这个啊,知道她图的是什么那就好办了。 赵明笙轻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三姐姐提点。” “你怎么还笑呀。”看她云淡风轻的样子,赵明婧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若不愿意要这院子了就同我说,一会儿母亲那边我去解释。” 赵明婧塌着眉,秀气的鼻子微皱,她向来不愿与表哥家有所往来,偏偏母亲什么好事都想着他们家。 “没关系。” “哎?”赵明婧都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却看见赵明笙一脸无所谓。 和院子的优势相比,隔壁住个惹人厌的家伙不算什么,不管他想做什么,不理会就行了。 再说了,这套院子只是暂时的。 瞥见母亲已经拿着房契从里屋走了出来,赵明婧再想说些什么也只好作罢。 赵明笙收下李氏送来的房契,货银两清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第二日一大早,赵明笙便按照原本的计划,收拾东西准备回青山村。没惊动任何人,赵明笙一个人静悄悄地出了侯府,准备去东街的驿站雇辆马车。 天边将将泛起鱼肚白,入秋后的早上着实有些冷,屋檐的晨露裹挟着寒意,沿着瓦砾的缝隙滴落。水珠顺着脖颈滑入衣襟,激得赵明笙一哆嗦,抬手裹紧了披风。 少女随意的扫了眼空荡荡的大街,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辆黑色的马车格外引人注目。 赵明笙眨了眨眼,如果她没有认错,那个靠着车架打哈欠的人正是景流。 下一瞬,马车前的男人也看见了她,顿时直起了身子,用力挥了挥手。 赵明笙抬步朝马车走去。走近了才发现,景流肩上的布料都被晨露打湿了,怕是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少年侍卫却混不在意,抖了抖肩上的水汽,见到她便高兴的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听闻小娘子今日要回青山村,王爷一早便让我候着了,上车吧。我们顺带捎你一程。” 赵明笙微微一愣。 昨日从皇宫返程的马车上,她确实说过自己今天要回青山村。没想到珩王就记下了,还专门派了马车来。 赵明笙心下一暖,回眸冲小侍卫抿嘴一笑。 “有劳珩王殿下费心了。” 景流被少女这一笑晃了眼,回过神后的他连忙放下杌凳,看着她登上马车,又在一旁趁热打铁。 “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我可从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 景流的话让赵明笙身影微顿。 上心? 对谁? 对我? 纷乱的猜测让心脏不可遏制的跳得快了些,携带着脸颊都染上红晕。但过于清醒的头脑却在告诫着雀跃的心动,想什么呢? 这样特别的对待,许是因为不久之后要合作种植药材,对待合作伙伴的用心罢了。 想“明白”了的赵明笙稳住身影,抿了抿唇笑着回过去。 “那就麻烦景侍卫替我转达,多谢珩王殿下的这番心意,我必不会辜负,有朝一日定会报答。” 放心,我一定好好种药材的,到时候用最好品质的药材作为报答! 必不会辜负珩王的这片心意! 嗯! 理解能力满分小赵。 哎? 景流也没想到只是稍微提了一下自家王爷的心意,效果居然这么好。赵家小娘子就这么直接的说不会辜负还要报答了! 报答? 这意思是要以身相许? 景流倒吸了一口凉气,被这番豪言壮语惊呆了。 只能说不愧是他家王爷喜欢的女人吗! 景流感动的都快哭了,“您能理解我家王爷的一片苦心真的是太好了!只是” 景流后面又说了些什么,赵明笙听的不是很真切。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情景。 掀开一半的车帘后露出一角烟紫色衣袍,赵明笙这才意识到,马车里面还坐了一个人? 赵明笙掀开车帘的手微微顿住。 下一瞬,车帘上多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顺着赵明笙的力道,自内向外的拉开。 赵明笙抬眸,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目光灼灼。 熟悉的马车,熟悉的人 赵明笙恍惚了一瞬,要不是开场白不一样,她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假千金身份被拆穿,离开侯府的那一天。 “不用景流替你转达了,我听到了。”宴琢好整以暇的靠坐在车厢内,修长的指节轻敲耳廓。 示意刚刚的话,他全都听到了,一字不落。 一番肺腑被当事人抓包,少女脸上浮起红晕,那修长如玉的手指,好似敲在她耳廓上一般,烧的她耳朵隐隐在发烫。 赵明笙眨眨眼,故作淡定。 “那正好不用麻烦景侍卫了。珩王为何也在这?” “上次说的种植药材的事,正好借此机会去青山村考察一趟。” 赵明笙了然。 看吧,果然是为了合作种植药材的事。 “你刚刚”男人坐直了些,语气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紧张,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说的可当真?” 赵明笙点头。 “自然。”当然啦,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嘛。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能够瞬间点燃晏琢内心的悸动,寂静的马车内,晏琢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男人低头轻笑了声。 “我亦如是。” 赵明笙说完那句便向马车后方看去,寻找着是否还有另外一辆马车,自然也就错过了男人的低语。她还在想,今天就这一辆马车吗?还是说她的马车在后面?她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出糗了。 晏琢抬眸还想再多说些什么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那番陈情少女根本没在听,而是一个劲地眺望着马车后方。少女心思单纯,稍微转念一想便能猜透她的想法。 男人一手撑着额角,长长的羽睫自然垂下遮住眼底的笑意,半响后开口道:“别看了,今天就这一辆马车。” 冷清中带着点笑意的嗓音自耳畔响起,赵明笙这才收回目光,两三下登上马车,找位置坐了下来。 马车内足够宽敞,两个人坐也丝毫不显拥挤。 “坐稳了,我们出发了!”伴随着景流朝气的声音,马车轮骨碌碌的转了起来。 路上,宴琢询问起她对西郊田地的要求。 赵明笙便提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不同类型的药材,对土壤的需求也不一样,比如说蒲黄喜水,需要种植在土壤湿润的地区,又比如说大蓟,入药部分以根茎为主,就需要种植在较为干燥的土壤中。这两种都是制作创伤药的必备药材。” 晏琢听的很认真,时不时的点点头。 “眼下正值秋季,像三七、人参、白芍、大蓟这些都是适合秋季播种的药材,正好这次回青山村我会先准备一些种子和分株,最迟七天后就可以开始准备种植了。” 宴琢都一一记下。“好,我会让他们尽快寻找适合种植的土地,并安排种植的人手。” “嗯,就先准备这些吧。” 说完,赵明笙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都怪早上起的太早了,随着马车的摇晃,困意也随之袭来。 “困了就先睡一会儿吧。” 晏琢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条毯子递给赵明笙,自己则拿出一卷文书,攥在手中细读。 赵明笙接过毯子,展开后披在身上。 “那我睡一会儿,等到了地方叫醒我哦。” 得到肯定的回答,少女便放心的闭起了眼睛。身上的毯子宽厚又舒适,轻嗅下还有一种好闻的冷松香。 和那时房间中的味道一样呢。 这样想着,不过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一卷文书看了三分之一,少女匀称的呼吸声一直萦绕在耳边,晏琢抬头看向熟睡中的少女。 毕竟是在马车上,尽管马车结构做了减震处理,但难免还是会有些颠簸,少女原本靠着车窗的额角就会随着颠簸,磕碰在木沿上,留下一抹红痕。 晏琢盯着那抹红痕半响,最终还是轻叹一声,将书卷换至右手,左手则在下一次颠簸到来前挡在木沿上。 第125章 那日虽然先以谋逆罪将谨王父子暂时扣押起来。但这么多年以来,齐家手底下犯的案子绝不会只有这一件事,就连苏丞相案子,背后也少不了他们的手笔。圣上也有意借此机会重新整顿朝堂,将那些为虎作伥、狼狈为奸的贪官污吏一网打尽! 这几天,宴琢已命人将往年的卷宗都翻找了出来,再逐卷去审阅,希望从中寻找蛛丝马迹。 这其中的工作量非比寻常,饶是晏琢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整理出来,昨夜几乎通宵了一个整个晚上,但今日一早他还是决定要来送她回青山村。 晏琢侧目,少女恬淡的睡颜映入眼底,巴掌大的小脸埋在薄毯中,露出的部分泛着健康的粉色,有几缕发丝垂落在耳侧带来一丝痒意,睡梦中的少女像小猫咪一样,下意识地蹭了蹭。 少女柔嫩的皮肤蹭在手背上,娇润的触感让宴琢呼吸紊乱了一瞬,腹中好似有无名之火窜起,炽烈的燃烧着,叫嚣着。 手中的书卷不知何时掉落在膝上,等宴琢回过神来时,右手距离少女的脸,只剩下一指的距离。 平日里上千次挥剑都不会颤抖的手,此刻却隐隐微颤。 深呼吸几次后,宴琢轻叹一声,右手轻轻拂去少女耳侧那恼人清梦的碎发。做完这些后他重新拾起掉落的卷宗,将注意力放在其中的文字上。 来日方长。 ———————————— 马车行至青康镇。 许久没回来,也不知道药铺如今经营的怎么样了,于是赵明笙喊停了马车。 “先在这里停一下,我要去药铺一趟,有些事需要处理。” 晏琢自然应允,马车在药铺门口停下。 正在赵明笙犹豫要不要邀请宴琢一起去药铺的时候,只见男人放下手中的书卷,主动开口:“你先处理手上的事,我回院子一趟拿些东西,一会儿回来找你。” 赵明笙想起他在青康镇还有座院子,便点了点头。 药铺依旧人满为患,从前是来买药丸的人居多,杏安堂倒了以后,前来看病的人倒是更多了,赵明笙瞧着坐镇大夫中还有着许多陌生的面孔。 余掌柜正在给病人抓药,刚称完二两的白术,抬头就看到赵明笙的身影。 “哟,赵家小丫头回来了啊!” 他将手中的药包递给眼前的病人,叮嘱完要如何服用后才有空招呼起赵明笙。 “好久不见,余掌柜。”赵明笙抬手打了个招呼。 “你这趟离开的也够久的。”余掌柜寒暄着,“可有什么有趣的见闻。” “有趣的见闻谈不上,倒是见识了很多不一样的风景。” 赵明笙一边说着,一边随余掌柜来到后堂。 余掌柜亲自泡了一壶好茶后,将药铺的账本拿出来递给她:“这是你离开这段时间药铺的收支,当初说好的卖药丸的钱我们对半分,这些银票你收好。” 就算不用看赵明笙也信得过余掌柜,但在他的一再坚持下,还是接过账本粗略的翻看了一下,账本中的每一笔账目都记的很清楚,药丸的收支和日常问诊的开支分开记录,一目了然。 刚花了一大笔钱在京中买完院子的赵明笙正好也需要这笔钱,便坦然收下了,顺便向余掌柜提了一下想搬去京中的想法。 “你这丫头还真是有能耐,京城好啊。”余掌柜捻着胡须,颇为感慨。 “余掌柜不考虑将这药堂开到京中吗?到时候我们还能接着合作。” 赵明笙的建议让余掌柜愣了一下,笑道:“让我再考虑考虑吧,我老了,不比你们年轻人,拼不动了。” 两人说着又回到前厅,赵明笙环顾了下四周,距离她上次来到药铺,这里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她盯着那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面孔问道:“余掌柜,那些坐诊的大夫是怎么回事?” “他们啊,有些以前是杏安堂的大夫,杏安堂倒了以后他们也无处可去,我便将他们招揽进来了。”余掌柜解释道,“不过他们的底细我们都调查过了,这些人手底下都是干净的。还有一些是之前受过杏安堂打压医者,现在也来投奔我们。” 经历了王卓那事,余掌柜后来再招人都学聪明了。 赵明笙点点头,病人一多,药铺现有人手确实不太够,这些人能来帮忙是再好不过了。看来就算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药铺也在余掌柜的管理下一切井井有条的开展中。 “辛苦余掌柜了。” 赵明笙喝完一盏茶也没发现石绍的身影,柳莺莺也不见踪影,这才问道:“石家那小子还有柳莺莺呢?” 一提到石绍,余掌柜就来气。“别和我提那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子!” 赵明笙愕然,这师徒俩之间是怎么了。 倒是一旁新来的学徒看到余掌柜气得胡子都翘起的样子,嘿嘿一笑。“莺莺姐在东街开了家脂粉铺子,石绍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去那帮忙。” 赵明笙失笑,最得意的弟子被拐跑了,怪不得余掌柜会生气。 柳莺莺之前就和赵明笙提过,有想开一家脂粉铺子的想法,她们俩*还一块研究过如何通过添加天然药材让粉膏的效果更好,从而达到养颜美容的效果,没想到这么快就付诸实践了。 “莺莺姐的店生意还挺好的,离药铺也不远,你一会儿可以顺路过去转转。” 听小学徒这样一说赵明笙更好奇了,与余掌柜告辞后便准备去柳莺莺新开的店铺看看。 临走前,余掌柜喊住赵明笙,清咳一声:“咳、看到那小子记得转告他,他师娘晚上做了他爱吃的红烧肉,让她早点回来吃饭。” 看来倒也不是真的生气。 赵明笙被余掌柜心口不一的样子逗笑了,她笑着应了声,便转出了门。 听小学徒说,柳莺莺的新铺面距离药铺也不远,赵明笙便步行前往。走到跟前了才发现,这不就是从前杏安堂的铺面嘛! 瞅着都排到店外的队伍,赵明笙倒吸一口冷气,看来小学徒之前说的还有所保留。 这何止是生意挺好,简直是爆满! 赵明笙抬步朝屋内走去,刚走到一半却被拦下来。 “哎!你这人怎么插队呢!” 女子声音有些尖锐,一手掐着细腰,另横出一只玉臂拦住赵明笙。在这已入秋的天气,她身上仅仅穿着一件绯红色的织锦裙,披着半透明的织金罗纱,着实有些清凉。 赵明笙不得不停下来去和她解释。 “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我只是来找老板的。” 女子眉尾一挑,“找柳莺莺?” 赵明笙点头。 “你是她的什么人?”女子睁着一双丹凤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朋友。” 岂料女子听后竟掩唇大笑:“说谎也不打个草稿。我认识她这么多年,可从没听说她还有你这么个朋友。” “你要是她朋友,我还是她姐妹呢,我看你啊就是想插队!” 女子说的掷地有声,尖细的嗓音引来不少人的注目,周围排队的人群也纷纷议论起来。 “哟,这是烟柳阁的红玉姑娘吧,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 “好像是有人想插队。” “这人怎么这样啊,这大冷天的,我们都排了小半个时辰,她怎么一上来就插队啊。” 赵明笙听力不错,人群的议论声,她听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眼前的女子是烟柳阁的红玉姑娘,那她说的与柳莺莺相识好几年到也不见,都曾经是烟柳阁的姑娘,倒也能说得上是曾经的姐妹。 纷乱中,一道不耐烦的男声自身后响起。“红玉,我一盏茶都喝完了,你这脂粉怎么还没买完?再不买我走了!” “快了快了,崔郎再等等。”男人的询问声一出,红玉的面色顿紧张起来,她回首挽住男人的衣袖,细声细语的撒娇:“您看,本来就快到我了,都怪这个人插队!” 赵明笙抬头一看,真是冤家路窄。 被唤作崔郎的不是崔鑫是谁? “谁?居然敢□□的队,我来替你收拾她!” 崔鑫顺着红玉的指尖看去,就看见那位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令自己魂牵梦萦的小娘子就俏生生的站在那里,顿时迷了眼。 “真是好久不见啊小娘子,你也来买这家的脂粉啊?”崔鑫想上前搭话,又怕自己像上回在药铺那样被打出去,环顾了下四周,确认她是孤身一人,这才大胆的凑上来。 “我可是听说这家的脂粉不便宜,你想要什么,我送你啊!” 赵明笙面无表情,并不接他的话茬。 “崔郎不是说好只送我一人的吗。”红玉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恩客被别人勾走,粉唇微撅,不满道:“怎么就被个插队的小娘子迷了眼。” 崔鑫自讨了个没趣,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处发,红玉的话刚好给他递了个由头。“原来红玉说的插队的人是你,你没见大家都在排队,怎么偏偏就你特殊?” 围观的路人有认出这是县太爷家的公子,也跟着附和。 “就是啊,大家都在排队呢。” “长得好看也不能随便插队吧!” 赵明笙眉眼微皱,“我又不买东西排什么队。” “不买东西那你来这干嘛?”崔鑫不依不饶。 “都说了我是老板娘的朋友。”遇上这些听不懂人话的,饶是脾气再好的人也有了些不耐烦。 红玉依旧不信:“我还是老板娘的姐妹呢!不照样在这排队?” 这句话刚说完,就见对面的少女突然抬头定定的看着她,眼神像是能看穿她的灵魂,令她有些不自在。 “呵,她不要的男人,你拣去当块宝,你可真是她的‘好姐妹’啊!” 当初柳莺莺不也是崔大公子身边的红人,照样被无情的甩开,好好的一张脸还被崔鑫毁了容,这段不光彩的过往青康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烟柳阁中的女子,但凡和柳莺莺关系好些的,都绕着崔鑫走,一是唾弃他的薄情,二来也是怕自己成了下一个柳莺莺。 偏偏就只有红玉,还上赶着往上凑, 红玉脸色顿时涨红,她极力想掩盖的事,却被赵明笙一语挑破。 “关你什么事!” 红玉恼羞成怒,猛地推了一下赵明笙的肩膀。 赵明笙一时不察,竟然被红玉推了个踉跄,向后跌去。她本想借助外力稳住自己的身体,但这一下来的太突然了,周围什么都没有,只能由着惯性向后倒。 眼看着少女就要跌倒在地,围观人群发出一声惊呼,还有那胆小的连忙闭上眼睛,不忍心看到那惨烈的一幕。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后背也没有赵明笙预想的那般磕在坚硬的石板路上。一双有力的臂弯稳稳地拖住她的双臂,后背紧靠在一片炙热的胸膛。 第126章 有力的臂膀携带着男人的气息,将她包裹在怀中,尽管隔着一层衣襟,背后传来的炙热依旧惹得赵明笙心脏砰砰。 “没事吧。” 宴琢的沉稳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 少女垂下的羽睫微动,摇了摇头,想到男人可能看不到,又开口道:“没事。” 赵明笙道了声谢,然后借着宴琢手臂的力度站稳了身子。 待赵明笙站稳后,宴琢便收回了双臂,覆手而立。 少女的声音和平时比起来有些颤抖,宴琢也没多想,只当她是被吓到了,要不是他恰好赶来,这要是结结实实地摔下去非得破皮不可。 想到这里,他抬眸盯住始作俑者。 红玉在青康镇待了这么久,还从没见过这么俊的男人,刚想开口搭话,就被男人一个凌厉的眼神给吓了回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郎君信我。” 红玉最得意的便是她的嗓音,柔弱的声音带着哭腔,寻常人听了这声音腿都软了,可眼前的男人却不为所动,脸色甚至更阴沉了两分。 红玉没辙了,连忙躲进崔鑫身后,她有一种莫名的预感,眼前的男人要是出手了,她的小命今天就得交代在这。 被当作挡箭牌的崔鑫直直和男人的目光对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崔鑫暗道一声糟糕。 怎么又碰上这瘟神了! 上回他记得就是这男人随随便便就将他的两个小厮打了个落荒而逃,崔鑫至今心有余悸。 “误会、误会,红玉只是不小心推了一下她而已,来来来,我替她给这位小娘子道个歉。” 崔鑫强牵起嘴角,故作淡定地走上前,与男人攀谈起来:“兄弟看着有些面生,怕不是本地人吧,交个朋友,这件事就算过” 去字还没说完,崔鑫就感觉肩膀一重,整个人飞了出去,后背重重地砸在地上,惊起一片尘土。等到他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的,他甚至没看清男人是怎么出手的。 说好的伸手不打笑脸人呢!! “你居然敢打我?”刚一动,崔鑫就觉得肩膀有剧痛传来,顿时疼的他哇哇直叫。“我可是县令之子!” 一旁的赵明笙差点没笑出来,县令之子又如何,他要是见过他一刀砍下贪官头颅的模样,恐怕就不会这样说了。 宴琢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我也只是不小心推了一下你而已。” 既然管不好自己的女人,就别怪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一想到宴琢这是在替自己出气,赵明笙的耳朵又不自觉地红了。 “你们给我等着!” 肩膀的疼痛让崔鑫无暇顾及其他,只想赶紧找个郎中看看,等治好了伤再来收拾他们也不迟! 于是他恶狠狠的放下狠话后,就在红玉地搀扶下狼狈的离开了。 “吵吵嚷嚷,怎么回事。” 被店外吵闹声吸引出来的柳莺莺提着衣裙跨了出来。此刻巴掌大的小脸上光滑的不见一丝疤痕,一身葡紫色罗纹裙更是衬得那张小脸白到发光。原本微蹙的眉,在看见人群中容貌绮丽的少女的那一刻舒展开,眼神中止不住的欢喜。 “赵家小娘子,你终于回来了!” 被柳莺莺紧紧抱住的赵明笙差点没招架住她的热情,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女人手劲还挺大,不过好在她抱了一会儿就松开了。 “嗯,刚从余掌柜那边过来,听说你开了这家店来恭喜你的,你的脸” 说完,赵明笙才注意到,原本盘桓在柳莺莺脸上那道犹如蜈蚣一般的凶疤,此刻以然不见了踪影。 “我想了想,既然决定要开脂粉店,身为老板娘的我要是成天蒙着个面纱见不得人,那客人又怎么愿意光临。”柳莺莺抿嘴一笑,“你给的那瓶舒痕膏,我坚持用了不到一个月疤就消失了。” 当初很多人都见过柳莺莺脸上的那道疤,所以当她们重新看到这张光滑的小脸时才会更加惊叹,那样严重的疤都能消除,可见其效果有多么强大。柳莺莺的脸便是脂粉铺子最好的活招牌,这也是这家脂粉铺子为什么明明开张不久,却这么受欢迎的原因。 “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了,”柳莺莺拍拍她的手,“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找我?” 赵明笙有些无奈的笑了,“刚准备去找你就被人拦下了。” 柳莺莺看向周围的人群,问:“怎么回事?” 赵明笙抿了抿唇,还没作声。 一旁热心的围观群众便将事情的经过七嘴八舌的说了一通。 听说刚刚是崔鑫和红玉在闹事,柳莺莺原本明媚的脸色立马沉了下去。 “红玉说的也没错啊,就应该排队啊!”人群中有人嘀咕道。 “排什么队!”柳莺莺对着那几个说赵明笙插队的人媚眼一横,说不出的嘲讽。“我可从没见过谁家老板娘回自己店还要排队!至于红玉,你们告诉她,我这里以后不会再做她的生意!” 说完,留下呆愣住的众人,拥着赵明笙进了屋内。 赵明笙:?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是老板。 进了屋,一想到刚刚的事,柳莺莺还是很气愤:“崔鑫居然还敢来我这撒野,还这般欺负你!” 那架势恨不得冲过去打那狗男人一顿。 “已经教训过了。”赵明笙拉住她,笑吟吟地向她介绍着宴琢。隐去了他的身份,只说他是京城来的商人,顺便讲述了他刚刚的英勇事迹。 柳莺莺看向一旁的萧肃而立的男人,仅一眼便匆匆收回目光,似一株雪山上的万年孤松冷清却又挺拔,却又有着说不清的威仪感,让人不可直视。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以柳莺莺的见多识广,她敢断定此人绝非普通商人,不过既然赵家小娘子这么说,她也不去拆穿,只道: “那就好,不过崔鑫毕竟是县令之子,你们就这样打了他,恐有后患。” 这一点赵明笙也明白,她知道崔鑫的那些小动作对宴琢来说不过是蚂蚁撼大树,但常言道,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小人。 “不必担心。” 宴琢勾唇去看赵明笙,瞧见她发间不知何时落了一片枯叶,招手道:“过来。” “怎么了?” 虽然不明白怎么了,但赵明笙的身体却下意识地先一步靠了过去。 一旁的柳莺莺将两人娴熟的互动收入眼低,忍不住想啧啧两声。 宴琢抬手将那枚叶子取下,攥在手中摩挲着叶脉的纹路,陷入思索。 如果他没有记错,过往的卷宗中便有一案曾牵扯到青康镇的崔知县,但当时因证据不足,这个案子便被压了下去,如今若想翻案倒也不难。 他招来景流,让他先去调查一番。 见宴琢似乎已经有了对策,赵明笙便放下心来。 柳莺莺领着一行人来到大堂。 娓娓道:“其实一早我便有了开家铺子的打算,毕竟我对治病救人那些不感兴趣,药铺我也呆不长久,本来想等你回来再作商量,却没想你一走就是数月,又正巧遇上官府拍卖杏安堂的旧产,我便用手里的余钱将这铺面盘了下来,开了这家脂粉铺子。” 大堂的陈设还是杏安堂原本样子,格局上没做大的变动,甚至原本的药柜也并没有撤去,因而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药香,药香和柜台上陈列的脂粉香混杂在一起,竟然说不出的好闻。 柳莺莺笑道:“我们的脂粉中也需要添加药材,那些柜子刚好能排上用场,就留着了。” 脂粉铺子外长队如龙,店内的人也不少,环肥燕瘦各式爱美的女子熙熙攘攘地围在柜台前,有的围着柜台自行挑选,有的则簇拥在一位绿衣裳的小娘子周围。 赵明笙一眼扫过去,只觉得那绿衣裳有些眼熟,定睛一看,那不是钟芫吗! 只见那些拿不定注意,不知道该选什么好的小娘子叽叽喳喳地围着钟芫。 “钟娘子你快帮我看看,这两个颜色的唇脂我选哪个颜色好?” 钟芫:“王娘子,你皮肤白,唇色浅,唇脂的话用这款石榴色的就刚刚好。” “这玫瑰味的香脂虽然好闻,可总觉得有股俗气。” 钟芫:“杜娘子若是不喜欢玫瑰味,可以试试桂花味,金秋时节桂花香,这是我们家新出的味道,这款味道更显高雅,更符合您的气质。” 无论谁来问,钟芫都能一一作答,一顿明褒暗夸得众娘子心花怒放,心满意足的离去,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卖出去不少。 一旁的柳莺莺道:“她去药铺找余掌柜的时候正好被我碰上,她说她是你以前的丫鬟,我便将她留下来帮忙了,你还别说,这小丫头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可会说了。” 说到这里她好奇的瞅了一眼赵明笙,“你以前究竟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姐?连个丫鬟都这么水灵。” 赵明笙啖笑不语。 钟芫毕竟是侯府出来的,曾今还是她身边的大丫鬟,虽然和钟翠的稳重相比钟芫平时是有些不着调,但在侯府生活了那么多年,她的见识的远比一般人多,最重要的就是脑子转的快,人机灵! 要不是这股机灵劲,当初也选不到她来做大丫鬟。 一顿推销的口干舌燥,钟芫正准备休息一会儿喝口水,一抬头就看到柳莺莺身边站的那人。她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确定是赵明笙无疑,下一秒眼眶里就蓄上了泪水。 “呜呜呜,五娘子你终于回来了。” 除了钟芫,其他人都不知道赵明笙这段时间是去了兖州,钟芫一边要向她的家人瞒住这个秘密,一边还要担心她在兖州那边的好不好,有没有遇上危险。 这段时间以来钟芫心理压力也是非常大。 现在看到平安归来的小娘子她真的是太开心了! 钟芫这一哭,把一旁的柳莺莺整得手足无措起来。 “哎,你别哭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让钟芫帮忙做事的这段时间虐待她了呢,“我每天可是有按时给你发工钱的啊。” 虽说是帮忙,柳莺莺也从来没亏待过钟芫,不仅包吃还包住,每日的工钱也是收工后按照销售额的提成现结,她恨不得竖起三根指头发誓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赵明笙也明白钟芫到底在哭什么,柔声道:“好啦,在哭就真成小花猫了。” 钟芫破涕为笑,擦了把眼泪。 “这段时间真的多亏柳娘子照顾我。” “不不不,是多亏有你在店里的生意才能这么好。”柳莺莺十分谦虚,说完她看向赵明笙。 “赵老板,你看这家小店经营得如何?” 赵明笙被她逗笑了,她从刚才就想问了。“什么老板不老板的,这是你的店,我怎么能算老板。” 柳莺莺:“当初要不是你帮了我,我也不会有开店的机会,这些脂粉的配方大部分也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研究出来的,怎么能不算呢,等到年底店里的盈利分你一半。” 见柳莺莺实在坚持,赵明笙思考了一番,道:“行,不过我也不能白要你这一半的分红,你前期投入的这些银子,我来承担一半,后期的投入咱俩也一块承担,你要不愿意,你这一半的分红我也不会要的。” 柳莺莺想了想,只好点头同意。 想到余掌柜的叮嘱,赵明笙问起:“石绍呢?听说他在你这里帮忙,怎么不见他人?” 说曹操曹操到。 后堂连接前厅的帘子被人随手掀起,来人正是石绍。 几个月不见,少年个子长高了一些,皮肤倒是白了一些,没有以前那么黑了,手上捧着一堆盒子,正准备去被采购一空的柜台上货。 石绍看到赵明笙愣了一下,随即咧出一口白牙。 “赵姐姐你可算回来了,你走的这段时间里,师傅可是天天和我念叨你。” 赵明笙笑着打趣:“余掌柜那我刚刚已经去过了,听说你现在可是这里的大忙人,药铺那边都找不到你人影,余掌柜可是气得不轻。” 石绍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莺莺姐这边现在正缺人手,我就先过来帮忙配个妆粉里面,回头我就向师父认罚去。” 这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实称。 一旁的柳莺莺连忙道:“不怪石绍,是我让他过来帮忙的。余掌柜要罚的话就罚我吧!” 赵明笙忍俊不禁:“开玩笑的,余掌柜并没有真的生气,他还让我喊你晚上回去吃师娘做的红烧肉呢。”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师弟可能干了!”柳莺莺笑着揉了揉石绍的头,“这段时间真是多亏有他和钟芫在,不然可真忙不来。” 赵明笙就眼睁睁地看着少年的脸一点点的变红,黑中透红,红中透黑。 第127章 与众人聊了一会后赵明笙向柳莺莺和钟芫告别,她本打算带着钟芫一同返家,可她却说不能误了明日的工。 也不怕别人说她掉钱眼里,直言道:“我现在一天的工钱可赶得上做丫鬟时大半个月的工钱,我可不得好好珍惜!” 众人皆笑。 赵明笙便也不勉强,起身回家。 见天色已晚,宴琢便没有同行,只吩咐景流驾车将她安全送回赵家,约定好明日一早再去田地参观。 赵明笙踩着马凳下车,迎面撞见邹大娘,手上掐了一把新鲜的荆芥。她亲切的打了声招呼。 “哟,是笙丫头啊。”邹大娘直起身挥了挥手。 赵明笙瞧她气色很好,满脸掩不住的喜色,整个人看上年轻了不少。询问之下才得知,她家大郎前段时间刚与隔壁村的一户人家说亲成功,眼下正是好事将近。 赵明笙连忙道了声恭喜。 邹大娘喜滋滋地应下,忽而一拍脑袋道:“丫头你先别进去,在这里等我一下。” 赵明笙不明就里,转身就见大娘提着一筐鸡蛋风风火火地走出来。 邹大娘:“多亏了笙丫头你出的主意,这几个月我靠着卖腐乳的钱不仅还清了以前的外债,还攒下了五十两银子,我家大郎这才能说上媳妇,这筐鸡蛋你们拿回去吃。” 赵明笙看着面前的鸡蛋,愣了一下。 “那些小鸡崽,都已经能下蛋了啊?” 当初石家送的那些小鸡崽,她养了一阵子,为此还特意搭了鸡舍。但到底农家的鸡还是得散养,小的时候到还好些,等大了长出条翅,开始跃跃欲飞起来。在鸡崽们第二次将赵父晾晒的药材打翻在地后,赵明笙也只好将它们送给了隔壁的邹大娘家喂养。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些鸡蛋应该就是当初的那些小鸡崽下的。 一问,果然如此。 赵明笙推辞,“邹大娘你每天喂养这些鸡也不容易,这些鸡蛋就你留着自己吃吧。” 提起养鸡,邹大娘就滔滔不绝:“我家这些鸡下的蛋啊,那是特别有营养,前天孩他爹得了伤寒,一碗鸡蛋水灌下去,第二天你猜怎么着,人就好了!可比那一碗苦苦的汤药还要管用。” 赵明笙面上故作惊讶,心里却暗想。 那当然了,那些可是天天用灵泉喂养出来的鸡崽,那下出来的鸡蛋虽说不能包治百病,但像伤寒这种都是小问题,天天吃的话还能强身健体。 “你们小姑娘多吃一点,对身体好的。”邹大娘还准备再说些什么,这时候,隔壁院子传来一道男声;“娘,开饭了,再不回来回来饭都凉了。” 听声音很年轻,应该是邹大娘家在镇子上务工的儿子。 “哎,就来,就来。”邹大娘说着,将一筐鸡蛋塞进赵明笙的怀中。“那些鸡懂事的很啊,每天都能攒下七八个新鲜鸡蛋,这么多我们一家都吃不完,你们就别跟我客气了!” 赵明笙连拒绝都来不及就被塞了个满怀,再一次感受到了邹大娘的热情。 赵明笙只好提着一筐鸡蛋步入自家院子,映入眼帘的依旧是熟悉的场景,东南角晾晒着赵父幸苦炮制的药材,药香淡淡,与西南角那片花香糅杂在一起,倒是相得益彰。 金秋的菊花开的尤为肆意,赵明笙随意的扫了两眼,果然不出意外的看见了绿云、帅旗这些十分名贵的品种,这些花任意拿出去一盆,恐怕都会引起京中贵人们争相抢夺的,还有一些她连名字都叫不出但是很好看的品种。有的花细如蕊,垂下万千丝绦,有的则拥着如火一般的炽烈颜色,在秋风吹拂下像展翅欲飞的凤凰。 孟氏这一手养花手艺,真的是着实令她艳羡。 砰。 重物落地的声音,惊回赵明笙的思绪。她抬头看去,刚迈出屋门的孟氏正呆呆的望着她,手中用来浇花用的木壶滚落在鞋边。 “什么东西掉了?” 书房中同样听到重物落地声,担心妻子的赵父急急忙忙出来查看,刚冲到门口就瞧见许久未归家的女儿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爹娘,我回来了。” 在钟芫的有意隐瞒下,他们并不知道赵明笙去了一趟兖州的事,只当她是在侯府照顾老夫人,只是这照顾的时间着实久了些。 赵父粗枝大叶,只想着女儿一片孝心,至于女儿在侯府住多久他并不放在心上。孟氏的心思相较而言就细腻一些,想的也多一些,既恐惧女儿觉得乡下简陋,就这样一去不回留在侯府,又想女儿若是留在侯府也好,也不用在这乡下受委屈了,一时间心思矛盾极了。 “娘,没事吧,有没有砸到脚啊。” 赵明笙上前将木壶捡起,细细看了一圈,好在壶中并没有装满水,倒也没有摔出来裂纹,还能用。 孟氏摇了摇头,“我没事,倒是你,这趟出去娘怎么觉得你瘦了许多?这段时间在侯府住的可好,吃的可好,可有生病?” 其实赵明笙倒也并没有瘦,只是脸颊两侧褪去了一些婴儿肥,容貌出落得更精致了一些,落在孟氏眼中倒成瘦了。 再这样问下去到显得是在埋怨侯府没照顾好自家女儿了,赵父清咳一声,打断妻子的话,只道:“女儿回来就好。” 孟氏回过神来,关心则乱,她知道自己有些失言了。 赵明笙并不在意这些,她提起裙摆在孟氏面前转了个圈,明眸一笑:“您瞧,女儿身体一切都好,娘亲不必太过担心。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娘亲可有好好吃药。” 想着孟氏身子弱,赵明笙离开前特地用灵泉配置了一瓶调养身体的药丸。 孟氏笑着点点头,她如今的身体已经大好了,平时无事便绣个帕子,顺便养养花。 赵清越每日从县里学堂下学回来的晚,赵家用晚饭的时间便也迁就一些,眼下正准备开始做饭。 “您就休息吧,晚上我来给你们露一手。” 赵明笙笑着将正准备去做晚饭的孟氏按回椅子上,提着那筐鸡蛋进了厨房。 赵明笙留出一半的鸡蛋,用清水将外壳清洗干净,等水开后就下锅煮,准备用来做茶叶蛋,剩下一半的鸡蛋则全部打散成蛋液。 “这么多怎么吃的完?全都炒了吗?” 非要给赵明笙打下手的赵父盯着满满一大碗的蛋液犯起了难,虽然他很爱吃炒鸡蛋,但也经不住这么多啊,光吃炒鸡蛋也会腻的吧。 赵明笙忍不住笑了,“也不一定非得都炒了,鸡蛋的做法可多了,这些蛋液可以做番茄炒蛋、肉末鸡蛋羹、木耳炒鸡蛋,主食可以做鸡蛋煎饼,再来个蛋花汤。” “好好好,那就这样做吧!”赵父忍着口水,一秒便被说服。 赵明笙掐着时间,打算趁着煮蛋的功夫做个番茄炒蛋。 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田地里种植的药材和蔬菜都是由王大娘代为打理,有成熟的蔬菜便摘了送来赵家。 这几个番茄便是自家田地里摘的,个大又饱满,切开的瞬间,透亮的汁水便顺着缝隙争先恐后地涌出来,赵明笙眼疾手快,趁着汁水还没滴在案板上,几刀便将西红柿切成了均匀的小块,放入碗中备用。 鸡蛋去壳在碗中打散成金黄的蛋液,加入少许的水会使炒出来的鸡蛋更加滑嫩,再加入细碎的葱花、一小撮盐来调味。起锅烧油,待油温七成热,赵明笙动作麻利的将葱花和蛋液下锅。蛋液和热油相遇的一瞬间迸出鸡蛋特有的强烈香气,膨胀成漂亮的金色云朵,软绵绵的样子让人不禁想咬上一口。 一旁的赵父看的眼睛都直了。 赵明笙轻笑,在炒鸡蛋出锅的时候特地先盛了一块,让他解解馋。 赵明笙:“爹爹帮我尝尝咸淡怎么样。” 赵父也不怕烫嘴,一口便吞了下去,竖起大拇指:“咸淡刚刚好!” 鸡蛋炒熟后,切好的西红柿下锅翻炒,红色的汤汁很快与金黄的炒蛋混合在一起,弥漫的香气夹杂着一丝酸甜味。 剩下的蛋液,一部分用来木耳炒蛋,一部分加入小许的盐,搅拌成粘稠的面糊,淋在烧热了的锅面上,片刻就是一张香喷喷的鸡蛋饼。 烙完最后一张饼子,赵明笙听着院里的动静,应该是赵清越回来了。 赵清越隔着老远就闻见扑鼻的香气,一开始还在猜测是哪家的饭香,最后却发现是从自家院子里飘出来的。 赵清越在门口迟疑了一下,推门而入,正好撞见赵父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 见他回来了,便随口招呼道:“回来了啊,你今天可是有口福了,快去洗手吃饭吧。” 是爹爹做的晚饭嗅着空气中四溢的饭香,赵清越不敢置信,自家爹爹厨艺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正想着。 他余光瞥见赵父的身后,一位穿着石榴裙腰间系着围裙的少女紧随其后,端着一碟烙好的鸡蛋饼从厨房走了出来。 “哥哥还愣着做什么,一会儿饼子就凉了。” 少女清脆动听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赵清越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应道。 “欸,就来。” 赵明笙将手中的鸡蛋饼放下,这一桌子菜就全乎了。刚出锅的蛋羹还冒着热气,上面铺着一层炒熟的肉末翠色的葱花点缀在其中,金黄的炒蛋配上番茄红的汤汁,看上去就很诱人。 等赵清越洗手上桌,一家人便迫不及待的开饭了。虽然赵家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但饭桌上谁都没说话,纯粹是因为好吃到说不出话来。 喷香的鸡蛋饼,不管是卷上木耳炒蛋,还是蘸上番茄炒蛋的汤汁酱,都很好吃,赵清越吃的满嘴留香。 咽下最后一口饼,他长舒*一口气,拍了拍鼓起的肚子,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这么撑了。赵清越自认饭量并不大,今天却轻轻松松吃下三张大饼。 就在他自愧辜负了读书人饭量的时候,正巧看见小妹端着一盆煮鸡蛋朝他走了过来,顿时坐直了身子。 好像再吃一个白水煮蛋也不是不行? “这些是用来腌茶叶蛋的,明天早上才能吃。” 一句话便打消了赵清越的念头,他失望的坐了回去。 赵明笙将手中的盆塞给哥哥,笑眯眯说道:“不过还是要请哥哥帮个忙,将这些鸡蛋敲出裂纹即可,我去熬汤底,到时候好腌制入味。” 赵清越应下来。 汤底是用赵明笙从兖州带回来的茶叶熬制的,还加入了八角香叶等卤料,大火烧开后,醇香的汤底中飘散着淡淡茶香。 庭院中的温度要比厨房稍低,敲出裂纹的煮蛋浸泡在汤底中放置一晚上刚刚好。 忙完这些后,一家人坐在庭院中,喝着赵父特制的消食茶。 一阵秋风吹过,将院外梧桐的落叶吹进院中,赵明笙望着院中的落叶,算着再过一个月怕是就要霜降了。 正出神,一旁的赵父突然起身,从房里拿了两件披风出来,一件递给赵明笙,一件给孟氏披上。 “过几日怕是要降温了,等明日我去镇上买些好碳回来。” 赵明笙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孟氏身体虽然大好了,但还是会有些畏寒,屋里早早点上碳也好。 “镇上有红螺碳吗,没有的话,银霜碳也可以。”赵明笙问道。 红螺碳产自通州,无烟无味,燃烧过后只会残留下来一小节红褐色固体,故被称作红螺碳,相比较而言,银霜碳会产生少许的烟,但也能接受。 刚问出口,赵明笙就后悔了。红螺碳年产量稀少,那些少的可怜的产量都作为贡品上贡了,寻常人家根本没见过。她在侯府时,每年冬天也只有老夫人屋里用的是御赐的红螺碳。 果然,赵父一脸懵:“丫头,这红螺碳是什么,银霜碳我倒是知道一些,听说烧的又暖和还没有烟,只不过咱们这小镇子上恐怕不太好买,我明天托人去打听一下。” 赵家往年冬天用的都是灰花碳,这种碳便宜耐烧,除了烟味有些大,没什么毛病。 赵父搓了搓手,有些难以开口:“若是买不到” 赵明笙连忙道:“买不到也没关系,这两天先给娘的屋子里用上碳吧,我屋子里暂时不用。” 以往每年宫里拨的红螺碳分量足,祖母的院中烧不完,她的小院也跟着沾光,用惯了红螺碳,这几年倒是将她养的闻不得其他烟味入睡了。与其要闻着烟味入睡,她倒宁愿冷着点,大不了多盖几床被子。 看见女儿乖巧懂事的模样,孟氏红着眼拉起女儿的手,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含泪道:“咱们家也没什么好东西,比不上侯府,你若是觉得委屈” 赵明笙:? 她的余光瞥了眼那些放在京中能让贵人抢破头的名花贵草,这些还不叫好东西的话,那什么才是。 “不委屈。”少女眉眼弯弯,笑着说:“有这么爱我的娘和爹爹,女儿一点都不委屈,女儿很幸福。” 侯府虽然家大业大,但在那里生活了十几年,赵明笙除了在祖母身旁感受过家人的温暖,其他时候都是爹不疼娘不爱,赵家虽没有高宅大院,仅有的三四间瓦舍却让赵明笙第一次切切实实感受到家的温暖。 这里有疼她的爹和娘,还有关心她的哥哥。 她是真的真的很喜欢这一家人。 “不过,我确实是有在京中常住的打算。”赵明笙话音一转,挽住孟氏的手臂道:“京中的屋里可以烧地龙,即暖和还没有烟味。” 孟氏愣了一瞬,只当她还是想回侯府住,心中难过片刻,但很快牵强起笑容。“好,只要是你想做的,娘都支持。过不了多久就要入冬了,这些日子娘又为你缝制了两套冬衣,你收拾行李的时候记得带上。有空的话多回来看看娘,娘就很开心了” 怕女儿看见自己眼中的不舍,孟氏的头越垂越低。 这语气可一点都听不出开心,一旁的赵父担心的看向自己的妻子,欲言又止。 赵明笙眨了眨眼,“什么回来看娘啊,娘你不和我一起去京城吗?” 还在隐隐难受的孟氏不可置信地猛然抬头。 “你是说” 少女亲昵的挽住母亲,像只小猫似的蹭了蹭,“一家人当然要整整齐齐啦,难道爹娘不想陪我一块去京城吗?” 回到赵家的这些日子里,赵明笙慢慢知晓,其实赵家并不是土生土长在青山村,而是十几年前搬来的外来户。 赵父年轻时便喜欢钻研医术,除了四处云游学医问诊救治病人以外,还喜欢天南海北的去采集一些比较珍贵的药材。 有一年秋汛,黄河大决,水淹三省。身为医者的他主动前往救灾,遇到了全家罹难,独活一人的孟氏。后来在一些因缘巧合之下,两人从相识相知走到了相恋,很快便育有一子。 赵清越满周岁那年,为了追求更高的医术,赵父来到青山村向一位归隐的医圣拜师学艺,孟氏也十分支持他的理想,举家搬迁,暂居青山村。 后来医圣驾鹤,继承了医圣衣钵的赵父原本打算在青山村守孝三年后就离开此地,却没想遇到了抱错孩子一事。 赵家夫妻俩一直期盼着抱错孩子的那家人能发现,早日将孩子还回来。可一年过去了,三年过去了,五年过去了 明知道不可能等来自己的孩子了,但孟氏还是坚持住在这小院里,就算是近乎于零的可能,她也不想放弃,万一有一天对方发现孩子不是自己的,还能凭着这个地方找过来。 一晃就这么十五年过去了。 但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等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孟氏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很是欣慰道:“你能有这份心,娘就已经很满足了。娘也很想和你一起去,只是” 孟氏话说到一半,犹豫了一下,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 赵父明白妻子在犹豫什么,女儿一人尚可以住在侯府,他们一家人若去了还住侯府算什么,若是要单独买宅子,京城那寸土寸金的地方,以家中现有的这些积蓄,还买不起。 赵清越也不是只会读书,不通人情世故的书呆子,他将自己通过写话本赚来钱都拿了出来,但和买一座宅子的钱相比,还是杯水车薪。 就在一家人都一筹莫展的时候,赵明笙清了清嗓子道:“那个其实我已经在京城买好院子了,是套二进二出的,足够我们一家子住。” 此话一出,全家人都愣住了,他们瞪大眼睛盯着面前一脸无辜的少女。 赵父虽然一直知道自家女儿很能耐,做出来的那些药丸在镇子上卖的很好,但他也没有料想道她这么有能耐,能在京中买下一套二进二出的院子。 赵明笙再接再厉道:“哥哥明年开春也要在京城参加会试,不如早些过去准备。” 赵清越错愕了一瞬,没想到妹妹还惦记着自己会试的事。 “宅子距离京中最有名的崇山书院也很近,只是崇山书院不太好进,哥哥若是想要在崇山书院读书,恐怕还需要参加书院的考试。”少女秀气的眉微微皱起,有些发愁。 崇山书院每年招收的学员名额都有限,就连京城中贵胄子弟要想进书院读书都得凭真才实学考进去。 赵清越沉思片刻,起身从房中取出一封书信。“这是严老给我的崇山书院的推荐信。” 推荐信一出,连赵明笙都愣住了。 “严老从前也在崇山书院教书,他说我若是有机会去京城,便可以凭借这封推荐入学崇山书院。”赵清越解释道。 “严老?” 她想起那个有些可爱的小老头。 没想到崇山书院的先生居然会到青山村来当一个小小学堂的夫子。赵明笙接过推荐信,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才敢确定这真的是崇山书院的推荐信。 京城中的学子,千金难求的推荐,就被赵清越这样随手拿了出来。 她这个哥哥也真的厉害。 赵明笙感慨万分,这一家人里面就没有普通的。 孟氏环视了一圈院子,还是有些不舍,毕竟住了这么些年。尤其是那些花,都是她悉心栽培下成长起来的。 “可惜了这些花” 赵明笙挽住孟氏道:“花也一起搬走,到时候把耳房整理出来,弄个暖房温室,冬天也可以养花。” 这下连孟氏都忍不住心动了。 最后赵父拍桌定论,一个字,搬! “那我们这几天就抓紧时间收拾收拾,咱们一家趁着入冬前搬过去,娘不是怕冷吗,到时候地龙一烧,整个冬天房间里都会暖暖和和的。” 女儿这般为自己着想,孟氏心里感觉暖暖的,她笑着应了。 第二天一早,晏琢来到赵家,听到的就是这个消息。 第128章 说搬就搬,赵父拍板后,全家立即行动起来,赵明笙也挽起袖子帮着一块收拾。 其实倒也没有什么家当,最多的便是父子俩的各种书,光是这些书就装了满满一马车。还有就是赵父的那些瓶瓶罐罐里面不知道是研究的什么药丸,这些都一并打包带走。 孟氏则忙着将院子里的花移植到花盆中,这是个细活,需要先用铲子将根须附近的土铲松,花卉的根茎极为纤细,每一铲子都得万分小心,稍微不留神就容易弄断根须,其他人想帮忙也插不上手。 赵明笙搬着一箱收拾好的箱笼来到院中,一抬头正好看见敞开的大门外晏琢立在门边,明明未着戎装,依旧站的笔直。她这才想起来,今天还和晏琢约好了要去药田。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今天可能要晚点去了。” “无碍,反正不急于这一会儿。”,晏琢走上前,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箱子。“搬这些是做什么?” 手上突然一轻,赵明笙来不及拒绝,只好有些不自在地捻了捻手上的灰:“我们一家准备搬去京城了。新宅离侯府也不远,这几天准备把该收拾的收拾一下,赶在年前就搬过去。” 搬去京城? 晏琢点了点头,并没多问,只抬了抬手中的箱子:“这个放哪?” 赵明笙抬手指了指院中已经收拾好的箱笼摆放处,“垒在那些上面就好。” 晏琢抬着箱子走去,嘴角却在赵明笙看不见的地方忍不住勾起。放好后他回头看向赵明笙,心情愉悦道:“还有什么别的要搬的吗?” 赵明笙怎么好意思让堂堂珩王殿下来帮她家搬行礼,虽然他今天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她连忙摆手,“不用麻烦” 话还没说完,赵明笙就眼睁睁地看着晏琢自发的搬起了那些行礼。得,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珩王如此爱助人为乐呢? 赵明笙知道自己劝不住,索性就随他去了,自己转身去厨房泡茶。 景流在赵家宅外等了许久都不见两人出来,便来寻人。一进大门就看见撸起袖子搬箱子的晏琢,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立即伸手想去接。 “这等粗活您吩咐属下去做就行,您这是” 晏琢摇头示意不用。等放下手中最后一个箱笼后,他招来景流吩咐道:“赵家过几天可能会搬家,你去安排一下车马和人手。” 景流应下,但总觉得有哪里感觉怪怪的,人家赵家搬家,他们为什么要帮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做上门女婿。 他瞄了一眼晏琢微微上扬的嘴角,顿时惊住了,主上居然在笑,今天是有什么大喜事吗?宫里每年替他过生辰的时候都没见他这么开心过。 “有什么问题吗?”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晏琢压下嘴角的笑意,冷冷地开口道。 怎么会有变脸这么快的人! “没、没什么,属下这就去办!”景流一个激灵,匆匆转身离开。 赵明笙泡好茶走出来,正巧看见晏琢正在和景流说些什么。等她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再抬头去看的是时候,景流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晏琢。 见她望来,晏琢便将刚刚安排景流的事说与她听。 这些家当确实也需要安排车马运送到京城去,既然已经安排好了,到省了很多麻烦,赵明笙没有理由推辞。“那就多谢珩王殿下了,等搬完家,一定请你去新宅做客。” 晏琢很认真地点点头:“好,那就一言为定。” 赵明笙引着他来到院中的石桌处坐下,递上一块打湿的帕子,“休息一会儿喝口茶吧。” 晏琢接过赵明笙递来的湿帕,坐在亭中的石凳上,将双手擦拭干净。 “这里也蹭上了。”赵明笙点点脸颊向他示意。 见晏琢擦了半天也没擦对地方,那块灰渍依旧坚强的停留在那里,赵明笙又好笑又无奈,摊手道:“给我吧。” 晏琢有些茫然地递出手中的帕子。 温柔的风裹着秋天的爽朗拂面,少女的气息不断接近,浸了水的帕子带着微微凉意,轻柔地触碰在脸上,滑过他饱满的额头,顺着高挺的鼻梁蜿蜒而下。除了帕子的丝滑,还能感受到少女柔软温热的指腹。 晏琢抿了抿唇,突然有些贪恋这一刻的风。 因为刚刚搬过重物,男人浑身冒着热气,饱满的额头上贴着一层薄汗,原本淡淡的冷松香更是被激发出来。赵明笙靠得有些近,两人的呼吸织杂交错在一起,不可避免的闻见晏琢身上那股好闻的冷松香。 一抬眼就看见男人那张棱角分明的冷俊脸庞配合着她微微抬起,乌黑深邃的眸子却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自己,眸中是她看不懂的情绪在翻涌。 少女下意识想逃离,捏着帕子的手微颤,她掩饰住内心的慌乱,直起身道:“好啦,都擦干净了。” 感觉到少女从自己身边抽离,晏琢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腕。他从没奢求过能拥有什么,他救不回那些战死沙场战士的性命,也捉不住风。但是眼前的人却是实实在在的,那些日子相处下来,他早就将她看错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又燃气了他心底的那一丝希冀。 但对上少女那双明眸,他心底又没了底。 他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道:“你能不能” “什么?” 赵明笙疑惑看去,男人黑鸦般的羽睫轻颤,似乎十分纠结。 就在这时候,赵父也从书房里搬了一箱医书出来,远远看到女儿被一陌生男人拉住,大喝一声:“大胆狂徒!” 晏琢被这声音一震,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赵父连平时最宝贵的医术都顾不上,撂下手中的箱子就往亭子冲。等到了跟前才发现,他口中的大胆狂徒居然是珩王。 他愣了一下,开口略有一丝迟疑:“王爷怎么来了,你们刚刚” 晏琢:“刚刚是我唐突” “刚刚我差点滑倒,是珩王拉了我一把。”赵明笙抢着替他解释道,还朝晏琢眨了眨眼,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开口。 “原来是这样啊。”赵父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行礼,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准备向他行礼。 晏琢拦住赵父,“您之前于我有救命之恩,不必多礼。” 见他如此态度,赵父便也不再坚持,转而问道:“王爷怎么来了?可是那无念的毒性又发作了?” 无念? 赵明笙还在纳闷这是什么的时候,就见晏琢像是被这两个字定在了原地,连眼神都有些发愣。 “怎么了?”赵明笙问。 晏琢回过神来,有些僵硬地摇了摇头。 “我就说,这离三年还有一年半的时间,解药应该不会失效才对。”赵父长吁一口气,刚好搬累了,便与他一同坐下喝杯茶。 一旁的赵明笙忍不住道:“什么毒性解药的,你中毒了?” “已经无碍了。”晏琢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攥紧,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看不出任何端倪。 “真的?”赵明笙狐疑的看着他。 “嗯。”晏琢轻轻应了一声。 赵父以为珩王并不愿意让太多人知道他身中奇毒之事,于是帮着附和道:“你这丫头,打听这么多做什么,珩王都说了无碍。” 赵父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赵明笙就知道这件事必有蹊跷。 赵明笙看看晏琢,再看看赵父,看得赵父头顶都冒汗了,她才松口:“好吧,珩王今日本是来寻我的,我们约好要去看药田,家中也收拾的差不多了,那我就带他药田去了。” 赵父松了口气,连忙冲两人摆了摆手,“去吧去吧,早去早回,中午珩王殿下若是有空不妨就在寒舍用饭。” 晏琢点头答应下来。 出了院门,两人并排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赵明笙总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沉闷,她悄悄瞅了一眼出了赵家就不再说话的晏琢,故作不经意的问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晏琢脚步微顿,看向她:“什么?” 少女连忙低头看着地上的小石子,小声嚅嗫道:“就是你拉住我手腕的时候,是想和我说什么?” 刚才的气氛下赵明笙的心脏都不自觉的跳快了几分,晏琢还没开口她都已经无端猜测了好几种答案。 晏琢罕见地沉默了一瞬,然后道:“忘了” 忘了? 赵明笙呼吸一滞,一口气憋得难受。 刚才,她明明感觉晏琢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的,怎么就忘了呢?难道是自己会错意了 想到这里,赵明笙顿时涨红了脸。 “哦,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得走快一点了。”说完赵明笙就红着脸,一副很着急的样子率先向前走去。 晏琢抬头,少女的身影就在他的前方,衣袂随着她的步伐在秋日的和风里荡漾出好看的弧度。 他们之间仅仅一步之遥,晏琢只要步子迈的大一些,只要迈出那一步,他就能赶上去将她揽入怀中,把那些还未来得及说的话都一一说与她听 可是晏琢没有。 他始终落后一步,沉默地走在少女的身后。 秋日的阳光自上而下的倾泻,落后一步的晏琢低着头,盯着手腕上显示的那道红线,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那是身中无念才有的印记,那个渐渐被他遗忘的事,又再一次突然出现在他的生活中,提醒着他不该存有那些妄想。 “呵,你有什么资格呢”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自嘲。 第129章 两人到的时候,正巧碰上刚给药田除完草的王婶。看的出来,赵明笙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王嫂将药田打理的很好,一眼望去药田里整整齐齐,所有植株的长势都很旺盛。 赵明笙笑着同王婶打了招呼,并将全家要搬去京城的事告诉她。 王婶自然也很替他们高兴,又有些失落。赵家走了,这片药田估计也就不会再需要她了,这也意味着自己今后就没有这份银子来补贴家用了,她望着眼前的药田,有些失神。 赵明笙知道她的窘迫,不仅仅是她,青山村的大部分农户家里都穷,这里地势崎岖,平原农田地少,很多人家幸苦一年到头也收获不了多少庄稼,穷一点的人家也就勉强果腹。 但这里民风淳朴,当初赵家在这里落户,也受到了不少乡里乡亲的帮助。赵明笙想着走之前总得做点什么,帮一把给这些乡里乡亲。 “王婶打理了这么久的药田,也知道这些药材能卖不少钱吧?”她道。 王婶憨厚一笑:“俺也不知道具体能卖多少钱,只知道这些药材精贵着嘞。” 不远处的金银花开得正好,嫩黄色的花瓣像把小伞,在花萼得衬托下四散开来,这是今年最后一季花开。赵明笙走下田埂,随手折下一节金银花的枝叶,在手中把玩,淳淳善诱道:“那你想不想把自家庄稼地也改种成药材?” 王婶愣住了,她还从来没想过要把庄稼地改种其他,毕竟祖祖辈辈都是靠种粮食过活,虽然每年的收成也就勉强果腹,但是他们从来没想过要改种其他的东西。 “这能行吗?”王婶有些不确定。 种了一年药材,赵明笙心里已经大概清楚青山村这边适合种植什么药材,她计划是选择一些比较好种植的药材,像金银花之类的,对土壤和气候的要求并不高,一年还可以收获两季。 “青山村的地相比较种植庄稼,其实更适合种植药材。王婶若是信我,就按照我说的做。” 这件事的成功与否,赵明笙没有十成的把握也有八成。 王婶思考了片刻,咬咬牙:“成,我听你的!但是其他人可能不会轻易放弃庄稼地。” 赵明笙微微一笑,这个她也考虑过,等村里的人尝到甜头了,自然也就有人愿意种植了。 原本是计划好中午在赵家用饭,孟氏亲自下厨。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中途景流来了一趟,说是京中出了事,圣上急召他回京。 晏琢略带歉意的目光望过来,赵明笙立马摆摆手表示没关系,“正事要紧,下次等搬完家了再请你去尝尝我娘的手艺。” 晏琢深深看了她一眼,“好。” 听说晏琢有事已经回京了,赵父颇有些遗憾。赵清越去县里的学堂与夫子和同窗告别,中午也不回家吃饭。孟母做的一大桌子好菜都便宜了赵明笙,吃的她肚子撑的圆溜溜。 用了饭,赵明笙躺回床上又休息了一会儿,待日头不那么晒了,她爬起来,叫上王婶一起去了药田。赵家搬去京城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她得趁这段时间尽快帮王婶把地里的事规划好。 “等地里最后一批果蔬成熟后,婶子就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王婶家地里还有一些没成熟的果蔬,如果这个时候就砍掉也怪可惜的。赵明笙大致帮她规划好了这片田地等翻完地该种什么、怎么种。 王婶很是感激,对赵明笙连连点头道:“听丫头你这么一说,婶子我心里就亮堂多了。” 解决了王婶的问题,赵明笙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接下来就是搬家的大事。 老宅这边有晏琢派人帮忙,真的替赵明笙省了不少心,拉运货物的马车他们都安排妥当了。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赵家告别了乡亲,踏上了前往京城的马车。 到了京城后,光是归置从青山村带来的家当,就让一家人里里外外忙了三天。 为了住的舒心,赵明笙趁着天热找人把屋墙砖瓦该翻修的地方都翻修了一遍,省得到冬天透风夏天漏雨的时候才去修修补补。耳房也趁这个时候收拾出来,安置孟母的那些花。 赵家举家搬迁到京城,最开心的莫过于顾老太君。听说赵家新宅这两天还没拾到好,她也不方便过去,想着二儿媳李氏亲戚好像也住在那一片,她应该更熟悉一些,便挑了几个丫鬟和护院,派李氏带人先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这正合了李氏的意,她乖顺的应了下来。 出了侯府李氏没直奔赵家,反而却先悄悄去了隔壁的侄子家。 李氏弟弟福薄,三年前就因病去世了,如今家中就剩下妻子苗氏和侄子李玉成,侄子媳妇也是个短命的,嫁进来不过一年也因病去世了。她弟弟就这么一个独子,做姑姑的自然得帮着张罗一些。 李氏和弟媳苗氏说明来意,想让侄子同她一起去隔壁赵家帮忙。苗氏听了她的话,眼神却有些躲闪,支支吾吾招呼她先喝茶,只说自家儿子出去了,还没回来,已经派人去叫了。 李氏皱眉,这一大早的能去哪? 半盏茶的功夫后才见自家侄子打着哈欠还有些衣衫不整地从门外进来,隔着老远都能闻见那一身酒气和脂粉气。 苗氏讪笑道:“成儿这是和他朋友应酬去了。” 苗氏还想替他遮掩,李氏又怎能不明白,哪有大早上应酬成这个样子的,不知道刚从哪个销金窝里爬出来。弟媳是个不经事的,她弟弟在世时,还能管得住这个侄子,自从她弟弟走后,苗氏又管不住这个侄子,听说过这个侄子在外面有些不着调,可没想到他能荒唐成这个样子! 李氏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这都日上三杆了,你这一身酒气可怎么见人,快去洗漱一番,可别误了正事。” 在这个姑母面前,李玉成收敛了几分,客气的问道:“姑母今日来做什么,又让我去见谁。” 李氏缓和了几分脸色:“你知道隔壁院子新搬来一户人家吧?” 李玉成端起一旁的茶盏漱了漱口,嘴里含着口茶有些含糊的应了一声。这几天隔壁院子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他想不知道都难。 “你随我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这非亲非故的我去帮忙做什么,我不去,还要补觉。”一听说是这事,李玉成一口回绝。 \"重要的不是去帮忙。\"李氏也想到他会拒绝,喝了口茶不急不慢道,“姑母可是为了替你相看。” 李玉成还没什么反应,一旁的苗氏就迫不及待的凑了过来一脸热络。 “那可真是太好了,你弟弟一走,我们孤儿寡母的,这些年过的不容易啊!好不容易给成儿娶了媳妇没想到也是个短命的,成儿现在回到家屋里都没个知心人。隔壁新搬来的姑娘,是哪位官爷家的娘子?” 李氏摇了摇头,“她的父亲并不在朝野做官,只是个郎中。” 苗氏脸上的热络一下子冷了下来,但是当着大姑子的面又不好和她拉下脸,只哭丧着一张脸卖惨。 “虽说成儿如今还未考得功名,但祖上好歹也是做官的,怎么能娶一个连官家小姐都不是,父亲还是郎中的小娘子,他父亲要是泉下有知也不会同意的。” 李氏自然也是看见了苗氏的脸色,轻哼一声道。“这就急上了?成儿也是我的亲侄子,我能害他不成。我可还没说完,这个小娘子你们也是见过的,样貌那是一等一的好。” “见过的?究竟是哪家的娘子?” 那小娘子的样貌能得到李氏这样的评价,李玉成来了兴趣,倒是不在乎门第这些,他只在乎那小娘子长得好不好看,若是长得美,就算门第低些,娶回家做个妾倒也不是不行。 “她原本也是侯府的姑娘。” 原来也是侯府的姑娘,那就是说现在不是了呗。 李氏这样一说,苗氏就知道是谁了。隔壁居然住的是曾经侯府的五娘子,她逢年过节去侯府走亲戚的时候,也曾在侯府老夫人身边见过几回,那可真真是个天仙一般的人物。 李玉成也愣住了。那侯府的五娘子不光样貌出众,诗书礼仪也是佼佼者,京城中公子哥哪个不曾心动过,他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当时他还有几分自知自明,那样的人物,就连肖想都轮不到他。 一想到曾经遥不可及的人如今就住在自家隔壁,李玉成的呼吸不由重了几分。 “姑母可是好不容易才替你制造了这么个好机会,你可得好好珍惜啊!”说起这个,李氏的脸上就露出几分得意。 儿子的心动苗氏看在眼里,但心里还是有些犹豫,这赵明笙曾经再好,如今没了侯府千金的身份也不过就是一贫民,对儿子今后能有什么帮助,她道:“成儿若是喜欢,将她纳做贵妾倒也省的,这正妻之位,还是要娶个门当户对的才好。” 说白了还是有些看不上。 李氏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那赵明笙虽说是个假千金,可却是老夫人的心头肉不假,她若是做了我娘家的妾,老夫人那边我该怎么交代,我今后在侯府该如何自处!” “苗氏,李家如今的境地你也是知道的,这几年早就脱离了世家高门之流,名下的铺子也经营惨淡,要不是有我帮忙应衬着,还不知道要赔的多惨呢!” 她还留着几分薄面没说的是,李家现在是要钱没钱,要功名没功名,还想娶高门大户,也不看看有哪个高门大户家的娘子愿意嫁过来做续弦! 李氏是实实在在被气到了。 一旁的李玉成见状,连忙上前安抚,“我娘也是无心之言,姑姑莫要生气,我是定不会让赵家娘子做妾的。” 听到侄子的态度,李氏的面色总算缓和了一点。她看着李玉成道:“你知道姑姑自小是最疼你的,姑姑能害你吗?那赵明笙虽说如今身份低微,但是我家那老夫人可是将她当作心肝疼的,最重要的是,她手上的银子可不少,将来当作嫁妆,你们不就不用为这府上的开支发愁了吗?” 这几句话真是说到李玉成心坎上去了,李府现在就是入不敷出,他连出去喝花酒的银子都快没有了,真的急需一大笔银子来填补空缺。 “姑姑您说的是,我这就回屋收拾一下,跟您去隔壁府上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第130章 李氏来的时候,赵家恰好在修整院门,院门大敞着。隐约可以听见内院有人在说话的声音。她便带着人寻着声音过去。 刚走到内庭,便看见一身着黛粉衣裙的少女步履轻盈在庭院中穿梭,忙忙碌碌的像只勤劳的小蜜蜂,随之荡开的淡粉色裙摆又衬得她像只翩翩起舞的彩蝶。 院中还站着一位身着绿色袄裙的妇人手中拿着把花锄,正笑吟吟的望着庭中少女。 李氏猜想那便是赵明笙的生母孟氏,她抬头仔细打量一番后却愣住了。 没见过赵明笙生母之前,她以为尔等也就不过是一名普通村妇,可眼前的妇人年近四十的脸依旧光滑如旧,没有一丝皱纹,更别提那就如同双十年华少女一般的满头乌发,虽然一身布衣袄裙、不施粉黛,却有着说不出的韵味,一点都不像个下乡来的妇人,反而像是养在深闺的贵妇。 连李氏忍不住多瞅了两眼,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自认平时保养的不错,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皱纹,但皮肤到底上了年纪是有些松垮。两相对比,莫名有些嫉妒起眼前的妇人来,明明应该和自己一般年纪,怎么看上去就比自己年轻这么多? 不过看到孟氏手中的花锄,和裙摆上沾染上的泥点,她心里就平衡了许多。 保养的好又怎样,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妇人,也就会种种花除除草罢了,要不是生了个好女儿,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座大山里呆着呢! 赵明笙已经忙活了好几天,她想趁着天还没冷,将东侧的耳房重新修打造成花房,再连通上地龙,这样就算到了冬天屋子里也会如春天一般暖和。 也多亏了晏琢,得知此事后立即介绍了几个靠谱的泥瓦匠给她。 几个老师傅手艺了得还不愚旧,赵明笙只稍微提了提自己的想法,他们便很快能上手做出来。 花房收拾好了,赵明笙就陪着孟氏一起将那些从青山村带过来的花花草草移到花房内,只是她们低估了那些花花草草的数量,花房都塞满了,只好将那些耐冻的则就近种在了花房附近的院子里。正收拾着,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这院子收拾一下就是不一样啊!哟,这怎么还自己亲自挖土呢,这多脏啊,你们还不快去帮忙。” 赵明笙转头去看,是侯府的二夫人李氏,身后还跟着一位男子和一众丫鬟、家仆。 她放下手中的泥铲,起身招呼道:“二伯母怎么来了。快随我去前厅喝杯茶吧。” “今天可是老夫人专门派我来帮忙的,就不耽误那功夫喝茶了。”李氏笑着说道,说完捏着帕子点了点身后的小厮,“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帮忙。” 上次去侯府看望祖母,有提前打过招呼说会让李氏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赵明笙推辞不过只好答应,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几个仆人听了安排,准备上前帮忙,孟氏连忙将他们拦了下来。只温声道:“没关系,不用帮忙,等下我自己弄就好。” 这些花卉的根系极为脆弱,她不放心交给别人去做。 孟氏回过头看向眼前的妇人,刚刚她听到女儿对她的称呼,了然这位应该就是侯府二房家的夫人了。 “您就是侯府的二夫人吧,这些年笙丫头多谢你们的照顾了。”说着就要行礼。 抛去当年抱错孩子一事到底是谁之错不谈,孟氏打心里对侯府还是充满感激的,自己的女儿如今能如此优秀,也离不开侯府多年的教养。 李氏是知道赵明笙小时候在侯府的那些过往遭遇,想到自己女儿还曾不小心将赵明笙推下水过,她莫名有些心虚。虽说是孩童之间不懂事的玩闹,但若没有她这个大人的纵容也不会闹成那般地步,她自然不敢受这一礼。 李氏连忙搀扶起孟氏,讪笑道:“我倒是不敢居功,笙丫头如今这般亭亭玉立,那都是在老夫人身边教养的好。老夫人心疼她,看你们这身边也没个人伺候,这不派我送人来了,这些可都是老夫人房中得力的人。” 赵明笙朝那一排站的齐齐的丫鬟和仆人看去,其中不泛是一些熟悉的面孔。 若是二夫人房中出来的人,赵明笙可能还要犹豫一下,听说是老夫人派来的,她心头的顾虑便放下了。 “那便请二夫人替我谢过祖母了。”赵明笙微笑道。 “我可替不了你,如今宅府离的这般近,老夫人可天天盼着你早点收拾好这里去府上看她呢,这不都等不及派我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就算李氏搬出了老夫人,赵明笙也不敢劳驾让她帮忙,更何况谁知道这李氏安的是什么心呢。 “多谢祖母挂心,二伯母您也看到了,这屋里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就剩下屋外这些花花草草的还没来得及移栽,倒也不需要再忙些什么。”赵明笙摇摇头,谢绝了李氏的不知是好意还是别有用心。 李氏碰了个软钉子,嘴角耷拉了一瞬,想到今天的正事,连忙又堆了上去。 “你这丫头和二伯母还这么客气做什么。来来来。和你介绍一下。”李氏将身后的侄子推了出来,“这是我的侄子李玉成,李府就在你家隔壁,这远亲不如近邻的,大家既是亲戚又都是邻里,以后不如多走动走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和他说。” 赵明笙早就注意到李氏身后还站着一名男子,看衣着打扮也不像是小厮,看向自己的眼光却带着一股打量,让人非常的不舒服。 李玉成早在看到赵明笙第一眼的时候就愣住了,从前他也是见过赵明笙的,那时的她身披绫罗绸缎,乖巧窝在侯府老太太的身边,只觉得是好看。眼下的她,虽然一身粗布衣裳却也难掩天生丽质,那张小脸却越发的出尘,一眼足以令人惊艳。 正沉迷于眼前的美色,忽然听到姑母提及到了自己,连忙正色道:“正是如此,既是成了邻居,小娘子家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喊我便是。” 李玉成舔了舔唇,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惊艳。多亏了姑母,自己才会有这样的机会再次见到赵家小娘子,想到这里李玉成有些感激地朝李氏看去。 李氏将这些都看在眼里,面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 赵明笙总算知道李氏这打的是什么注意了,她想起买院子的时候,赵明婧那欲言又止的小模样,恐怕就是为这个吧。 赵明笙抬头打量着面前的男子,这李玉成长得是不赖,一身青袍,折扇那么一摇,是有几分翩翩公子的味道。若是个不经事的小姑娘恐怕就会被他的外表蒙骗过去了。 可惜赵明笙一眼就看出来,他眼下发青嘴唇发白,是体弱肾虚的征兆。在他貌似风流倜傥的外表下,端是一幅纵欲过度的面相。 此人并非良配。 赵明笙冲他微微一笑,并不去接他的话茬,只转头对李氏道:“有劳二伯母费心了,如今家中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也就不麻烦二伯母了。” 这番被拒绝了李氏也不恼,依旧面上含笑。侄子这边的心思已经很明白了,现在就看赵明笙这边能不能被打动了。 大好的机会,李玉成也不想就此退缩,况且还在一旁站着未来丈母娘,他更得好好表现一番了,他环视了一圈院子,突然眼前一亮。 “你们家这院子不还没收拾吗?你看看这些杂草都还没除干净。”说完,似乎是想证明自己很有眼力见,李玉成甚至不等赵明笙说话,便抄起一旁的花锄,冲着那几株野草就挥舞起来。 孟氏也被他的这番举动惊到了,惊呼一声:“别动!” 李玉成听到孟氏的惊呼也被吓了一跳,本想收手,但手中的动作跟不上脑子,手中的力度也已经收不住了,一铲子下去还闪到了腰。 “哎呦,我的腰!” 赵明笙甚至来不及阻止,就眼睁睁看着她和孟母好不容易种下去的秋海棠,被李玉成当作杂草,一铲子铲了出来。 孟氏急忙冲了过去,蹲下身子将那株秋海棠从泥土中翻找出来,试图挽救。 只可惜,秋海棠的根茎已经被铲断了,怕是活不成了。 孟氏满脸心痛道:“我的花啊” 赵明笙知道孟母是个爱花之人,平时这些花掉片叶子都要心疼好半天,连忙上前安慰道:“娘你先别着急,这根茎没完全断开,我们试一试,应该还有的救。” “哎呦,疼死我了!你们都是死人吗?也不知道过来扶一下!” 那旁的李玉成还在哀嚎,二夫人愣了一下,连忙上前去扶他。 虽说他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但他那个身板却死沉死沉,李氏又怎么扶得动? 把她急得不行,扭头对着一旁的仆人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听到二夫人的指使,这几人却率先看向赵明笙,见她点了头,这才上前去搀扶。 两个小厮一左一右的架起李玉成,将他拖了回来。 在仆人的搀扶下,李玉成勉强颤颤微微直起身,看到母女俩只顾着关心那株野草连瞧都不瞧他一眼,心里顿时憋了一股气。 “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我为了给你家帮忙,连腰都扭伤了,你们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赵明笙本不欲搭理他,眼下怎样救活这株秋海棠更重要,但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她冷淡道:“既然扭伤了腰,就请李公子赶紧回府上休息吧,念在你也不是故意毁坏家母的心爱之物,赔偿就不必了,我这边还有要事要处理,就恕不远送了。” 说完,她向一旁待命的小厮颔首,示意他送客。 这时候,一旁的李氏也察觉到了不对,她仔细看了一眼那株“野草”,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那哪是什么野草啊!那可是秋海棠!当初谨王曾花重金买过一株,她曾在寿宴上有幸远远瞅过一眼。听到赵明笙不追究赔偿,心底松了一大口气。 不仅没有得到美人的关心,反而被当作麻烦一般被催促离府。往常在秦楼楚馆哪个不是哄着捧着,李玉成何时受过这种待遇,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也顾不上装什么君子了,冷笑道:“笑话,就这株野草是心爱之物?你们要是想要我现在就让人去城外挖个十七八株回来,村妇就是村妇!” 敕—— 少女手中的铁铲重重地划过沙石,刺耳的声音震得众人耳膜微颤。 赵明笙本来是不想横生事端,能忍则忍。但不代表有人在她面前这样大放厥词,她还能保持无动于衷。 赵明笙丢下手中的花锄,随意地拍了拍手上的土。 有眼尖的人发现,那铁铲经过刚才这么一下,上面的铁片居然都弯了。大家都自觉噤了声,眼睁睁看着少女活动着手腕一步步向李玉成走去。 “你、你想干什么!” 李玉成声线颤抖。 明明他面对的只是个赤手空拳的女子,她甚至将唯一能当作武器的花锄都扔了,可她身上的气势和带来的威压,却仍令他害怕到忍不住想后退。 赵明笙从不想以暴制暴,但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想让对面的男人尝尝什么叫满地找牙的滋味。 然而下一刻,一只温热的手掌温柔地包裹住她紧握住的拳头。 “对付他这样的人,还用不着脏了你的手。” 赵明笙愣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男人紧跟着懒懒地喊了一句:“景流。” “在!”景流应声。 “告诉他,影卫通常都是怎么对付那些不好好说话的人。” 男人语调平淡,却让人不寒而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0-137 第131章 “交给我来,这个我最拿手了!”跟在宴琢身后的景流十分积极,平时在军中像鞋袜衣服破了需要缝缝补补的不都得自己来,早就练就了一身好手艺。 此刻他已经在摩拳擦掌了,连装着针线的布袋子都掏了出来,就拿在手上上下抛耍着,只等着主上一声令下,他就立刻向大家展示一下他的针线活有多好! 居然敢对赵家小娘子如此大言不惭,他看这个家伙算是活腻了! “你们想干什么!”李玉成害怕地后退了一步,“这里可是天子脚下,你们怎么敢!” “我们如果不敢,那天子脚下恐怕就真的没人敢了。”景流嗤笑一声,像看傻子一样。 “听说过影卫吗?” 影卫?! 听到这个名字,李玉成顿时瞪大了双眼朝面前的年轻男子望去。 京城人人皆知,影卫的主人,正是珩王宴琢,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战神。李玉成虽然没有见过宴琢,可坊间那些关于战神的那些传闻,他却如雷贯耳。 想到这里李玉成顿时把嘴闭地紧紧的,半个字也不敢再叫嚣,生怕下一秒自己的嘴真的被缝了去。 怕李玉成一会儿挣扎的太厉害,影响他的发挥,景流动作麻利的将人绑了个结实。 惹人厌烦的声音终于安静下来。 怕后面的场面会过于,赵明笙让孟母先回房间休息。 宴琢没有立即发话,而是将目光转向赵明笙,将选择权交给她。 嗅着身旁的冷松香,赵明笙渐渐冷静下来。 虽然她也真的很想将李玉成那张嘴缝了去,还是但是如果真这么做了,再被传到外面去,晏琢难免会落个滥用私刑的名声,不免又为那些不实的传闻平添光辉的一笔了。 想到这里,赵明笙眉头微皱,思考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晏琢知道她在顾及什么,桎梏少女手腕的手掌微松,在她皱起的眉心上轻点了两下,忍不住笑道。 “你知道的,我不在乎那些,重要的是你能解气。” 他知道自己在百姓中的名声并不算好,百姓们惧他、怕他,自然会偏信一些所谓的谣传。那些所谓的名声,远远比不上眼前人的解气来的重要。 温热的触感在眉心散开。 “可是我在乎。” “明明是上阵杀敌,在他们口中却被说成杀人如麻。” “明明是惩腐除恶,在他们口中却被说成是朝廷的走狗。” “解气的方式还有很多,不一定非要用这一种。” 少女的声音清脆,却字字掷地有声。 对上视线的那一瞬,少女眼神中流露出的坚定,让晏琢有些猝不及防,刚刚抚过眉心的指尖不自觉的发热发烫。 连一旁的景流都捏紧了拳头。 这些年,殿下做的这些被误会也好,不被理解也好,他们都习惯了,没想到有一天,能有人这样替他们说话。 宴琢捏住微颤的指尖,低头无奈地轻笑一声。 “好,那就用你的方法来。”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但是不要让自己受伤。” 赵明笙想到自己之前的举动,脸上飘起红晕,她承认自己刚刚是有些冲动了。 “放心吧,不用这个。”赵明笙一边说着,一边挥了挥拳头。 赵明笙俯下身子,拾起那株被铲断根茎的银星秋海棠,又命人去书房中寻了一本集册。她一手拿着秋海棠,一手拿着集册,踱步至李玉成面前。 “你既不认得这是什么,我原本便不打算与你追究,可你偏说这是野草……” 赵明笙晃了晃手中的书册,问道:“沈大家的秋华集你可看过?” 沈大家一生喜花,并以花令的时节为序,赵明笙手上拿的这一本,便是她以秋花为序的著作《秋华集》。 见李玉成一脸茫然的样子,赵明笙并不意外,看他那副被酒色掏空的样子,想必也没有拜读过。 她抬手,将书册翻到图注有秋海棠的那一页,将书页面向李玉成。 “我若是口说无凭,你肯定又要说我们是合起伙来诓骗你。”她抬手,将书册翻到图注有秋海棠的那一页,将书页面向李玉成。 “现在你可看清了” 赵明笙另一只手中的海棠,无论是叶片形状,还是分枝样貌,都与图注中的无二。这下李玉成就算是想抵赖也没有办法。 “好,我承认这不是野草行了吧。” 赵明笙收起书册,冷淡道:“既然你也承认了,那便照价赔偿吧。” 一听只要照价赔偿,李玉成顿时松了口气,就算是一株秋海棠能值多少钱?比起缝他的嘴,已经算是很好了。 “要赔多少?”李玉成问。 赵明笙伸出两根指头晃了晃。 “二十两?”李玉成还没来的及高兴,就见面前的少女微微摇头。 “两千两。”赵明笙顿了顿补充道,“黄金。” 如果赵明笙没记错,当初国公府上的那盆秋海棠便是花了两千两黄金买来的。眼下的这种无论是品相还是价值只会比之更甚。 “既然毁坏了,就照价赔偿吧。” “还是说,你想试试景流的针线活手艺?” 别看李家曾经辉煌过,如今被李玉成败得不剩多少银钱了。李玉成原本还在犹豫,听到后半句,李玉成疯狂摇头。 “我付!我付!” 李玉成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阵骚动。 “夫人!你怎么了夫人!”李氏身边的丫鬟手忙脚乱的搀扶着摇摇欲坠的李氏。 怎么了?还能怎么了! 一想到这一株秋海棠居然要两千两黄金,李氏就嘴唇发白,呼吸都困难。李玉成平时只管花钱,哪里知道李府上早就入不敷出,哪里还拿的出这两千两,最后还不是得她这个当姑姑的来补贴,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签完这道字据你就可以离开了。”赵明笙将刚刚写好的契递给李玉成,“记得七日内将两千两黄金送来。” “玉成不能签啊!”李氏想伸手阻拦却被狠狠推开。 “不签?难道等着我被缝针吗?不就是两千两黄金吗?难道还比不上我的性命了?” 说着便大笔一挥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便以要回去筹银子为由,飞快的逃离了这里。 被自己侄子气到的李氏,仿佛已经看到白花花的银子离自己而去,爱财如命的她顿时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丫鬟们只好七手八脚的先将李氏送回了侯府。 眼看没有他出手展示才艺的机会了,景流只好有些可惜的收回了装着针线的布袋。 “好了,你们也都先去忙吧。”赵明笙遣散了院中的仆人。 转眼院中就只剩下了赵明笙和宴琢二人。 “今天真的多谢你了,殿下突然来是有什么事吗?” 少女明眸皓齿,一身绿裙更衬得倩丽可人。 宴琢将少女的容貌默默记在心里,敛起黑白分明的眸子,低声道:“刚从宫里出来准备回府,顺道路过这里便来看看,并无要事。” 宴琢说的轻巧,但赵明笙知道,这里离珩王府虽然不远,但从宫中出来却恰好是一东一西,哪里是会路过的。 她悄悄弯了弯唇角,倒也没追究这个路过的真假。 “还没多谢珩王殿下为我介绍的这些工匠师傅,他们个个都是能工巧匠,干起活来又利落又规整。等过段时间院子彻底修一新了,我想设宴邀请一些亲朋好友庆贺乔迁,到时候还望殿下赏脸。” “恐怕不行。” 没想到会被拒绝的少女一愣,敛下一双水眸,内心莫名感觉有些失落,意识到自己的思绪不对,嘴角又连忙强牵起微笑。 “是我考虑不周了,珩王殿下日理万机,自然是没有时间” 少女越说,头垂的越低。 小可怜的模样让宴琢很是无奈又想笑。 赵明笙话还没说完,就感觉一只宽厚的大手落到了自己头上。 宴琢温柔地揉了揉少女的发顶。 “想什么呢?”男人开口道:“对你,我永远有时间。” 第132章 庭院的风将枝叶吹的沙沙作响,少女的羽睫在微风中轻轻扇动。 宴琢低声解释道:“最近边境不太平,今天我进宫就是为了这件事,皇上安排我去西山练兵,这两天就出发,所以后日的乔迁宴并非是我不想来,你别多想。” “原来是这样啊”赵明笙耳根一片烧热。“我、我也没多想。” 晏琢被少女矛盾的模样逗笑,又怕女孩子脸皮薄,再这样下去估计得红成虾色,于是正色道:“我瞧着院子的景色着实不错,面积虽小布局却错落有致。择日不如撞日,不知我是否有幸能请这院子得主人带我转上一转。” 闻言,赵明笙默默的松了一口气。旋起一抹梨涡浅笑,“自然,既然殿下赶不上后日的乔迁宴,那我便先带殿下随处逛逛。” “好。”男人低沉的嗓音中带着些愉悦。 院子不大,但是处处都是赵明笙精心布置,从布景到用料考究讲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边逛边讲,两人来到石桌旁坐下,晏琢斟了一杯茶递上,赵明笙说的正口干舌燥,很自然的接过一口气喝完,放下杯盏就见晏琢嘴角又勾起了弧度。 这位昔日旁人口中的冷面煞神,在她面前却频频露出笑容,赵明笙不由好奇。 “又想到什么了,笑得这么开心?” 晏琢微愣,开心这个词和他并不沾边,在他的前半生中,这个词可能只会出现在他打胜仗的时候。但是那个时候也不是纯粹的开心,打仗就意味着流血牺牲,就算是胜仗,背后也沾染了太多沉重。 不知从何开始,只是陪伴在赵明笙的身边,他就会感到开心。 晏琢握着茶杯没吭声,手腕上中毒无念标志的红线时刻提醒着他所剩的时间,按照赵父的说法,他还有两年的时间。尽管心中已将想求娶她做珩王妃的念头重复了千遍,却不敢开口说那一句。 但是心底又有另外一道声音在鼓动着他,就算还有两年又怎样。如果他不开口,那就是把机会拱手让给别人,让给崔岑?还是让给哪个不知名的小子?一想到赵明笙今后会和别人并肩而立,晏琢的心口比无念发作时还痛。 晏琢松开手中的茶杯,小巧的茶杯,在男人的大手中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男人下定决心道:“我在想,如果珩王府有一位像你这般会打理的女主人,会是什么样?” “或者说,你愿不愿意做珩王府的女主人?” 他这是在求娶自己? 少女明眸微愣,却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答。 又听晏琢说:“我知道问的有些唐突,所以不用现在就给我答案。” 赵明笙抬眼看向,男人的表情十分认真,嘴角微绷,看上去似乎有些紧张。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对赵明笙都和盘托出,包括他中毒无念的事,说完那些后,晏琢明显松了一口气。 “中毒的事怎么不早点和我说。”少女秀气的眉头紧皱,一时间甚至忘了上一秒还在被求娶,整个关注点都在他中毒这件事上。“你知道我也是会一些医术的,早点告诉我,我们也能一起想办法啊。” 晏琢忍俊不禁,“是,那以后就劳烦赵神医为我身上这毒多费神了。” 赵明笙摆摆手:“好说好说。” 晏琢言归正传,“至于刚才的那个答案,你可以等我从西山回来,再亲口告诉我。” 赵明笙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确实被求娶了,看着男人无比认真的神色,呆呆地点点头。 男人最后紧绷的那根弦也放松下来,嘴角的弧度微弯。 他很开心,因为没有直白的拒绝,对他来说就是目前最好的答案。至于他从西山回来后的那个答案,对他来说是点头还是摇头对他来说也不是很重要。因为他自己心里清楚,不管答案是什么,他都已经认定了眼前的人,就算还有两年时光,他也会很珍惜在一起的时间。 晏琢收敛下眸中的情绪,起身告别。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赵明笙都反复斟酌晏琢的那个问题。 就连孟母都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用过晚饭后将她叫至房中询问。 孟氏屋中并未放花,反倒飘散着淡淡的橘子香,是小炉上小火炙烤的橘皮散发出来的味道。橘子是青山村的王大嫂自家种的橘子,托人带来的。 礼虽轻,情谊重。 “这橘子闻着就甜。” 赵明笙忍不住深嗅了一下。 “还没尝就知道甜不甜了啊?” 孟母嘴上打趣道,手中动作却不停,新的橘子皮被完整剥下,放在小炉上烤着,香甜的果肉却是进了赵明笙的口。 惹得一声夸张惊叹,“这橘子是糖水泡大得吗,这也太甜了吧。” 孟氏笑得直摇头,这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两个橘子下肚,孟氏终于切入正题。 “和娘说说,今天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吗?” 少女斜靠在窗边塌的方几上,素手托腮,黛眉微皱,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有心事。 赵明笙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今天的事告诉娘亲。从宴琢突然造访说起,再到他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 孟氏听完后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你觉得宴琢这个人怎么样?” 赵明笙想也没想,直言道:“宴琢和传闻中不一样,百姓对他多有误解,他虽然有时候看上去冷冰冰的,但绝对是个心系百姓的好人,对待下人也宽容有度,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不近人情。” 孟氏闻言笑了,“外界传言自然不能尽信,当初珩王殿下年少成名一战封神。阳城一战,本是驱除鞑虏的好事,却被污名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那么做究竟是对是错,这些是非判断咱们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赵明笙点了点头,认同了娘亲的看法。 “那你对宴琢”孟氏话说到一半便住了口,向自己女儿看去。 赵明笙瞬间明白了娘亲的意思,脸颊不受控制的开始泛红。 “宴琢虽然很好,但我和他毕竟身份悬殊,而且我对他也没什么了解,所以” 虽然后面的话赵明笙没有说出来,但孟氏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身份悬殊确实是个问题,但感情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你既然觉得宴琢不错,那就处处看。娘亲相信我的女儿有分寸,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娘,你、你说什么呢!不早了,我该回去休息了。” 看着女儿落荒而逃的模样,孟氏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孟母不知道她之前究竟经历了什么,当母亲的怎么会看不出,赵明笙表面上乐观、坚强,家里有什么事也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但是孟母知道,赵明笙内心其实还是个渴望得到爱的孩子,再坚强的人也希*望能有个依靠。作为母亲,孟母希望她可以遇到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赵明笙回到自己房中,许是刚才的蜜桔吃多了,这会倒是有些口干舌燥。 一连三杯清茶下肚才有所缓解,她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想到白天发生的事,不禁陷入沉思。 赵明笙反问自己。 晏琢是值得她托付终身的人吗? 她不知道。 之前相处的点点滴滴,确实很开心,晏琢也确实很可靠,但是未来的日子那么长,人心是否会变也难说,她也不是非要依靠旁人的菟丝子。 但是,她愿意试一试。 人这一生中,能遇到对的那个人是, 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想通后,赵明笙一饮而尽最后一杯清茶,放下杯盏后,眼目清澈而坚定。 第133章 夜已深沉,万籁俱寂之时,宴琢依旧端坐在点着昏黄油灯的桌案前。有些消瘦的身影被摇曳不定的烛光拉长,投映在斑驳的墙壁上。 男人狭长的眼眸专注而锐利地紧盯着手中的卷宗,仿佛能穿透纸背,直视那些隐藏在文字背后的真相。只有偶尔忍不住的一两声轻咳,会打破这静谧的夜晚。 一旁的景流都看不下去他这样消耗自己的身体,将取来的披风披在宴琢肩膀上,像老母亲般喋喋不休。 “今天就早些休息吧,这段时间,您白日里要亲自督管西山的练兵事宜,夜晚又埋首于这堆积如山的谨王府卷宗之中,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言罢,他试图用眼神催促宴琢放下手中的工作,去好好休息一番。 宴琢知道他在关心,笑着摆摆手,“放心吧,今日会早些休息。这些卷宗我已大致翻阅完毕,所有存疑之处和关键性的证据,我都一一做了标记。”说着,他将一封封密封好的信件递给了景流,那是他连夜整理出的,每一封都承载着揭露真相的重任。 他叮嘱,“你明日一早便将这些交给大理寺,让他们继续跟进,完成后续的收尾工作。我们离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不远了。” 说完这些话,他沉默了片刻,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盏摇曳不定的烛火。那火光在黑暗中跳跃,时而明亮,时而黯淡,仿佛是在诉说着人生的无常与未知。宴琢的思绪也随之飘远,他在想,这场漫长的斗争终于即将迎来曙光,但未来的路还很长,还有很多需要他去做的,去守护的。 随着调查工作的不断深入,如同抽丝剥茧一般,谨王及其紧密勾结的党羽所犯下的累累罪行,逐渐浮出水面,一桩桩骇人听闻的恶行、一件件令人发指的劣迹,都被一一揭露并查证属实。 其中最为震惊朝野的,莫过于他公然背叛国家,私通敌国,将至关重要的机密与战略情报出卖给敌人,这一卑劣行径直接导致了当时的崔将军在战场上陷入绝境,十万的精兵强将,十不存三,崔老将军更是战死沙场。 此等行径,不仅严重损害了国家利益,更是对忠勇将士们的极大背叛与侮辱,激起了举国上下的愤慨与谴责。 随着谨王因谋逆大罪而被彻底查办,其昔日辉煌一时的谨王府也随之轰然倒塌,王府内的一众妃妾,无论曾经如何尊贵,此刻皆被毫不留情地羁押至冰冷的羁侯所中,等待着朝廷的最终发落。 在这群命运骤变的女子中,自然也包括了谨王妃以及还在做皇后梦的赵明珠。 冰窖一般的牢房中,仅有一盆微弱的炭火供暖。平日里金枝玉叶的贵人,卸下那些曾经让她们光彩照人的钗环头面,换上了朴素甚至粗陋的衣裳,与那些丫鬟婆子们一同挤在狭小的囚室内,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尊卑之分。 赵明珠缩在角落里,望着四周冰冷的墙壁,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惶恐与不甘。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落得这般田地,谨王如今的光景,和上辈子简直天差地别。 就在这时候,有人从外开了屋门,凉风溜着门缝儿闯进屋,打在每个人脸上,大家齐齐朝门外看去,原是谨王妃娘家的丫头。此刻谨王妃也顾不得端庄体面,忙起身迎上去,问道:“王爷与世子怎样了?” 赵明珠也支起耳朵,只盼望事情还有转机。 却见那丫鬟摇了摇头,遂即落下泪来道:“说已过了三堂会审,明日便要问斩了。” "不可能,你骗人!"谨王妃的声音尖锐而颤抖,她的面容因极度的难以置信和悲愤而变得扭曲,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死死地盯着那名传信的丫鬟。 她隔着冰冷的囚栏,扑过去扼住对方的喉咙。"我夫君,他乃是上天选定的命定之子,注定要君临天下,成为万民敬仰的未来天子!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就在明日被问斩!这一定是你们的阴谋,是你们在撒谎!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小丫鬟被她掐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双眼翻白,四肢无力地挣扎。一旁的婆子们见状,生怕闹出人命,连忙七手八脚地将两人分开。 赵明珠错愕之余,心中猛地一紧,连忙关心起自己当前的处境上。她不顾一切地凑近那传话之人,眼中满是焦急与不安,声音颤抖地追问:“那我们呢?可曾提及我们这些无辜女眷将被如何安排?总不能……总不能真的要将我们一起问斩吧!” 小丫鬟缓过神来颤颤巍巍道:“皇后有孕在身,圣上恩赐,赦免了女眷,允出家或回主家去。” 赵明珠松了一口气,不是一块问斩就行。 见赵明珠都这般情况了,还只顾着自己,谨王妃恨急了,挣开两侧的婆子,冲上前指着赵明珠骂道:“你无辜?都怪你这这个扫把星,我们家原有几世享不尽的富贵,偏你蛊惑我夫君和我儿,尤其是我儿他向来乖觉,若非不是你,我家又怎能惹下如此塌天大祸?” 说着,谨王妃就用尚未褪色的丹蔻指甲便狠狠地朝赵明珠的脸上抓去,速度之快,令赵明珠根本来不及躲闪。只听“嘶啦”一声,赵明珠白皙的脸庞上瞬间多了一道长长的血痕,鲜红的血珠迅速渗出,沿着脸颊滑落,滴落在衣襟上,触目惊心。 面对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一般的谨王妃,赵明珠又怕又气,她捂着受伤的脸颊,眼中闪烁着泪光,声音因疼痛而变得尖锐:“关我什么事?是他自己贪心不足,他父子两个早有反意,岂是我这闺阁钗裙能编排左右的?你教子不肃,又不为夫诤言,妄为人妻亦妄作人母!我如今连你家世子的侧妃也不是,你好来怪我?” 谨王妃说也说不过,抬手就要打她,扯着头发便要打脸,赵明珠自小乡野长大,也不是吃素的,随即便与谨王妃扭打在一起,旁侧女眷一拥而上地拉架,也有乘机锤两拳王妃的婆子,打两掌侧妃的丫头,一时间乱作一团。 这时一个衙役打门外进来,看见这架势,使着未脱鞘的横刀往兽栅上狠狠敲了几下,喝道:“嚷嚷什么?都不想活了!全撒开!” 这些女眷听此言纷纷散开来,只余谨王妃与赵明珠还在原处打作一团。 衙役待扯开纠缠的两人,扬声问道:“谁是赵明珠?” 赵明珠理了理凌乱的鬓发,站起身来,应道:“我是,我是,是来放我出去的吗?” 衙役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也不多话,只道:“你母亲来接你了,随我走。” 赵明珠愣了愣,没想到最先来接自己的会是梁氏。感动之余,她又不禁暗自得意起来。毕竟,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侯府,她就能继续享受那高高在上的荣华富贵。 “哼,姑奶奶我恕不奉陪了,你们就等着去哪座山头当尼姑吧!”赵明珠得意洋洋地说了句风凉话,便拍拍身上的衣裙,趾高气扬地跟着衙役离开了羁侯所。 羁侯所外,梁氏早已等候多时。当她看到女儿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惨状时,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我儿受苦了。”她哽咽着说道,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怜惜与心疼。 赵明珠原本以为,自己至少还能回到侯府继续过那锦衣玉食的生活。然而,当她看到梁氏衣着简朴,甚至显得有些寒酸时,心中不禁咯噔一下。她强忍着心中的失落与不安,扯出一抹勉强的假笑,“是女儿知错了,回去后一定好好侍奉娘亲和祖母。” 说完,她环顾四周空荡荡的巷口,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试探性地问道:“府上的轿子呢?怎么没来?”话语中透露出一丝急切与不安,仿佛在试图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梁氏闻言,眼眶微红,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轻轻叹了口气:“明珠啊,娘亲求了老夫人三天三夜,几乎跪断了双腿,她才勉强同意让我来接你回别院。侯府……侯府如今已不再是我们的依靠了。以后,咱们母女俩就青灯古佛,相依为命,度过这余生,可好?” 赵明珠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愣在原地。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梁氏,仿佛这一刻,所有的幻想和期待都化为了泡影。 刚幸灾乐祸完别人要当尼姑的她,怎么可能就这样甘心自己也要青灯古佛度过一生?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愤怒在她心中汹涌澎湃。 她猛地甩开梁氏的手,“我不!我要回侯府!我要过回我原来的生活!” 说着就向巷口跑去,刚跑出巷口就迎面撞上一支送礼的队伍。个个腰系红绦,抬着望不见头的红箱子。 路人见这般的,通常避开,只此刻赵明珠神思不属,与这汉子碰到一处,结结实实摔在地上。那红箱子落地,散了满箱的绸缎绫罗。 跌倒的汉子爬起来,指着赵明珠破口大骂,旁人来劝,说道:“莫与她计较了,瞧着像个痴傻的,走罢走罢。”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绸缎装回箱子,又道:“快些吧,这些可都是要送去五娘子那的乔迁贺礼,可别误了吉时。” 赵明珠听见“五娘子”几个字,忽然猛的拽住那人,“你说这礼要送给何人?” 身边那人将自己衣角从赵明珠手里扯出,没好气地道:“自是平远侯府的五娘子,还能是谁呢?今日是她府上的乔迁之喜,京中不少人贵人都在送贺礼,我家老爷这不也差我送些上好的苏绣烟罗锦缎。”说罢翻了个白眼,一边收拾东西离开一边又自言自语道:“我与这疯子说什么呢?” 赵明珠听罢忽然仰天大笑,路人退避,天降下大雨,一颗一颗地打在脸上,她方才停歇,再也笑不出来了。 “我这一世又算什么?重生又如何?还是遇不上良人,亲离众叛,机关算尽都是梦,镜花水月一场空。” 闪电划破层层雾霭,惊雷劈开重重雨幕,赵明珠盯着那人远去的方向,一字一句道:“不能只教我尝这苦果,你们都该品品者各中滋味!” 第134章 赵家的乔迁宴并未打算大操大办,但依着京中的习俗,也需邀请三五好友,来府上热闹热闹,往后府上人气才旺。 赵父和孟母这边初来乍到,在京中也无甚朋友。赵明笙这边计划是邀请平远侯府的祖母和一些玩的好的小辈是要请的,黄悦心作为赵明笙在京中为数不多的好友,自然也是不能少的,除此之外她还真不知道该请谁了。 为了给乔迁宴增添几分人气,也想着哥哥初来京中,与书院的同窗也需交际,赵明笙便让赵清越也向崇山书院的同窗发了帖子。 乔迁宴这日。 大清早,赵父就差人将昨夜新落的一层薄雪清扫干净,至于院落枝桠上挂着的皑皑积雪和红灯笼倒也相辉映,便未扫落。 赵府门前,朱红的大门对敞着,门前虽然没有马车如龙,轿舆如织,但也停了几辆颇为气派的马车、轿撵,在这不算贵人居住的西街也算是少见。 黄富仁在外跑商,赵家的乔迁宴他虽无法到场,但是也特地备了一份厚礼让黄悦心一并送去。 送礼的队伍先行一步。十位壮汉身系红绸,抬着五大箱乔迁礼,还伴着吹吹打打的队伍,不远处还停着几辆一看就华贵非凡的马车,有贵人从车辇上下来,驻足观望,令赵府门前热闹非凡。 看着眼前热闹的场面,受赵清越邀请前来贺喜的同窗好友都傻眼了,说好的大家都是寒门学子呢?! 李敖随着三五同窗一同步下马车时看到的便是这番景象,比之高门大户的乔迁也不遑多让,他狐疑地挑了挑眉,心道莫不是来错地方了。在他的印象里,赵清越那小子平时衣着朴素,玉佩都不曾见他待过,怎么看也不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 李敖乃堂堂三品官员独子,平时自诩身份清贵,自然不屑同寒门学子来往。今日也是架不住三五好友同邀,他这才屈驾前来参加赵家的乔迁宴。 还不等他说什么,自有那眼红的同窗在他耳边嘀咕,“别看这箱子大,说不定是来撑场面的呢,谁知道那些箱子里装的是棉花败絮还是真金实银。” 这同窗陈三思家中早年富贵过,近几年算是落魄了,自己表面光鲜便看别人也是金絮其外。 李敖嗤笑一声,并不接话。 那些个送礼的伙计,个个八尺大汉,一路扛来礼箱都一个个累的气喘如牛、头冒热汗,衣襟都湿了一圈,这礼箱中的东西实不实称一看便知,这可做不了假。 他随不与寒门学子来往,但也不屑去贬低他人。 赵清越在门口正指挥着小厮先将那些大箱子搬进院内,余光瞥见同窗的到来,便出来相迎。 “恭喜赵兄,乔迁之喜。” “赵兄这新宅看上去很阔气啊!” 同窗回过神来,纷纷上前道喜,没客气两句,便有那不识趣的跳出来。 “哟,赵兄乔迁之喜,怎的连玉佩都舍不得戴?”陈三思混在人群中,阴阳怪气道。 赵清越愣了一下,来京中后,赵明笙倒是送过他几块玉佩,也确实不知京中有男子佩玉的风气,所以平日里并未佩戴过,没想到今日会被有心人拿出来说事。 陈三思上下打量着赵清越,像是终于被他找到了什么破绽,便迫不及待的跳出来道。 “怕不是连块像样的玉佩都买不起吧!” 赵清越并未跳梁小丑的一句话而动怒,他脸色不变,不卑不亢道。 “自古以美玉喻君子,君子比德于玉。古人佩玉的初衷是为了让君子行步有节,来达到自我约束的目的。清越自觉约束在心,又何必拘泥于外物?” 说罢,他撇了眼陈三思腰间的假玉,话音一转。 “况且,佩玉的价值不在于证明品德,君子如玉,不佩玉也可辉映天地;小人如砾,纵戴玉难掩尘灰本心。” “说的好!” 赵清越话音刚落,便掌声四起。 大家都是崇山书院的弟子,皆是学识斐然之辈,其中不少也是寒门学子,家中辛辛苦苦攒下学费以供他们学习,却要受这京中风俗之迫,再花本就不多的银钱去买玉佩,赵清越这一番阔谈更是说到了他们的心坎上。 除了脸色涨成猪肝的陈三思,其他人崇拜的目光齐刷刷地向赵清越看过去。 在场的还有家中富裕些的书院子弟,知道赵清越是靠推荐信才进的书院,之前一直觉得他名不副实,现如今倒是多了几分敬佩。 就连李敖也收起了之前的不屑,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片刻后,他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赵清越。 “来的匆忙,未备薄礼。”李敖语气也正式三分,“若是不嫌弃就以此玉佩为礼,祝贺赵府乔迁。” “还有我的!这副字画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别嫌弃。” 大家纷纷送出自己的贺礼。 礼轻情意重,赵清越并不在乎礼物贵重与否。 玉佩送出去后,李敖看向没准备礼物还呆愣在一旁的陈三思,淡笑道:“方才你不是还说家中有事,急着回去吗?” “我何时”陈三思刚想开口辩驳,就被李敖一个眼神震慑住,悻悻道“是,我这就走了。” 说完就灰溜溜的离开了。 没了碍眼的家伙,剩下几位同窗说说笑笑,在赵清越的指引下向府内走去。 正巧此时,黄悦心也刚好步下马车。一抬眼,看见的便是,男人一身竹青长衫,在朱红大门的映衬下,更显得眉眼清隽如画。 赵清越看见黄悦心也是一愣。 寒酥时节,女子身着嫩鹅黄的交领袄子,外披一件纯白色的雪狐氅,袖口探出的指尖冻得微红。微风吹过,氅衣领口绒絮拂过微红的脸颊,仿佛周身的冰雪都融化缀进这抹鹅黄暖色里,整个人更显得清丽之色。 跨过院门来接人的赵明笙看着两人对视相愣的场景,不由得笑出声来。 “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你来,原来在这儿演牛郎织女呢!” 黄悦心回过神来,耳尖霎时红透,娇羞的瞪了一眼赵明笙,嗔道: “我奉爹爹之命,来庆祝你府上的乔迁之喜,你反而还打趣上我了。这乔迁贺礼还攥在我手里呢,当心我连人带礼打道回府。” “不敢不敢。”赵明笙笑盈盈的回道,一边说着一边亲热的楼上黄悦心的肩膀。“昨日下了雪,今虽出了太阳,却还是有些冷的,你快随我去暖阁暖和暖和,你最喜欢的奶酥杏仁茶正咕嘟冒泡呢。” 一听有奶酥杏仁茶,黄悦心反手扣住她的腕子就往屋里走。“为了你今日这顿宴席,我可是早膳都比平时用的一些,专程给这顿留着肚子呢,光拿一个奶酥杏仁茶打发我可不行,快说说今日可还做了什么其他好吃的?这是什么味” 话音未落,穿堂风送来阵阵烤肉的香气,恰巧应景地勾起声轻不可闻的腹鸣。 赵明笙憋笑憋得玛瑙耳坠直颤,忙将人往暖阁的方向推,生怕这个大馋丫头脚底打转,循着香味就走到后厨去了。“我今日做的那道炙全羊可是一早就腌上了,需小火炙烤足足两个时辰,这会儿还没到火候,等一会儿开席你可得多吃两口,绝对是你吃过最好吃的炙全羊。” 看黄悦心还眼巴巴的看着后厨的方向,赵明笙哭笑不得道:“放心,暖阁里我也备了不少好吃的,饿不到你。” “好好好,那我们快去吧。”听说暖阁也有好吃的,黄悦心也不由得两眼放光,脚步也快上不少。 两人是越走越快。 被远远甩在后面的赵清越无奈地摇摇头,这两个大馋丫头,真不愧是好姐妹,说到好吃的,那是一个健步如飞。 赵明笙在整个府上都改装了地龙,冬日里烧的暖暖和和,又索性在烧地龙的锅炉旁建起一座半人高的土坑,今日便派上了用场。 未足岁的羔羊,肉质细嫩,而且自带乳香,用梨木炭慢慢炙烤,在松枝慢炙的两个时辰中,松枝的香气早已一点一点的渗透到细嫩的羊肉中。 炙烤到最佳火候的全羊,在大厨精巧的刀功中,片成薄厚均匀的肉片,炙烤后的羊肉,外焦里嫩,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若是配以赵明笙精心调制的蘸料,那又是另一番滋味。磨碎的川椒混合上充分研磨的姜黄、孜然,再加上少许的胡麻,麻辣鲜香滋味尽在其中。 今日的主菜便是这道色香味俱全的炙烤全羊。 第135章 趁着还没开席,赵明笙带着黄悦心去正堂向家中长辈问安。 两人迈进正堂时,顾老太君正拉着孟母的手直夸她那些花卉照料的极好。孟氏也感念这些年顾老太君对笙丫头的照顾,表示愿意让老夫人挑上几盆极品牡丹带回府去,哄的老夫人眉开眼笑。 见了二人连忙招呼她们到跟前来相看。 顾老太君瞧见赵明笙身边着鹅黄色衣裳一脸乖巧的小丫头,一开始还觉得眼熟,在赵明笙报完名字后记起来是在灵隐寺见过一面的那个姑娘。 孟母倒是第一次见。但也听自家闺女提起过零星半点的关于这黄家小娘子和自家儿子之间的那些故事。 况且赵清越经常佩戴的那个香囊,据说就是这黄家小娘子送的,她这当母亲的岂能不知自己儿子的心思。 如今再一见这姑娘乖巧可人的模样,也是万分喜欢,热络的招呼着小姑娘在自己身边坐下。还摘了手上的白玉镯子当作见面礼,转头戴在小姑娘的皓腕上。 黄悦心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又不好推脱,便有些拘谨地瞥了一眼赵明笙。 收到信号的赵明笙连忙上前解围,和长辈们笑闹一番便带着黄悦心来到暖阁。 暖阁内春意醺人,地龙烧得青砖缝里都渗出暖香,不过瞬时黄悦心鼻尖已沾了层薄汗。 她家中也有暖阁,效果却不如赵家这般,她一边脱下大氅一边打量着四周,也未见这屋中有多添置两盆炭火,便道:“你这暖阁修的挺好,我冬日里也畏冷的厉害,等明年开春也按你这法子重新修一番。” “不过是把地龙烟道接进了火墙。”赵明笙将两人的披风交给一旁的婆子,青葱粉嫩的指尖敲了敲朱漆立柱,那柱身竟传出空响。 “墙里埋着陶管,炭气从西厢锅炉房过来,既不见烟灰又省了炭盆。” “怪不得你这屋中暖意竟比熏笼和炭盆更熨帖。”黄悦心满眼艳羡。 二人在暖塌上对坐,桌上温煮着一壶奶酥杏仁茶。 赵明笙打开桌上的一方暗盖,开盖的瞬间热气氤氲而上,桂花香与蜜薯甜腻的味道顿时在空气中纠缠着漫开。 黄悦心这才发现,桌子竟是与暖塌相连的,桌内中空又能保持炭火的温度,用来煨吃食最合适不过了。 赵明笙取出一早就放进去的蜜薯,蜜色糖汁正顺着裂开的薯皮往下淌,又被银盘小碟接住。 她将碟子往黄悦心跟前推了推,努嘴道:“知道你喜欢,这暖阁的图纸早都给你备好了,你回去让你爹找上几个工匠,不出三日便能完工,保管腊月前让你卧房暖得能孵春蚕。” 美食当前,黄悦心也顾不得烫,吹了吹就一口咬下去。边吃嘴上还嘟囔着,“那我可要绣条蚕丝帕谢你!” 这一口下去满嘴生香。 赵明笙:“这炉中可不光可以焖蜜薯,还可以焖叫花鸡,等你下次来再尝尝” “好香!吃什么好吃的呢,我在屋外就闻到味了!” 还未等赵明笙说完,暖阁的帘子被猛地掀起,接着钻进来个粉缎滚雪貂毛的身影。 赵明婧话音戛然而止——她忽然瞧见暖塌上还端坐着个鹅黄小袄看着有些眼熟又陌生的姑娘,指尖还沾着亮晶晶的蜜糖。 “三姐姐来的正好,这位是黄家的小娘子悦心姐姐,上次咱们在灵隐寺见过的。” 想着两人并不相熟,赵明笙连忙介绍了一下。又转向另一边笑道:"这是我原先侯府家的三姐姐赵明婧,我们三个里面就属她这鼻子最是灵光,和小猫一样,闻着味就来了。” 黄悦心也还记得这位小娘子,点点头友好的打了个照面。 “好啊,怪不得刚刚在正堂那边没看见你们,原是躲在这暖阁吃起蜜薯来了。五妹妹真是偏心,有好吃的也不知道喊我一道。”赵明婧装模作样的拿着帕子蘸了蘸眼下不存在的泪珠,又道,“罢了,姐妹情还是淡了。” 赵明笙:“那你吃不吃。” “吃。” 不争气的眼泪都流到嘴角了怎能忍住。 少女乖乖在塌边坐下,下一秒就被一块蜜薯堵住了嘴。 都是同龄的少女,几块蜜薯下肚,很快就熟络起来。 “对了,还没恭喜你。” “恭喜什么?”赵明婧嚼着嘴里的蜜薯歪了歪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赵明笙打趣:“当然是恭喜你嫁得如意郎君啊!” 上次在灵隐寺的时候,她就看出来赵明婧对李家大郎有些意思。 赵明笙:“前段日子我可从祖母那听说了,她原本为你相看了永安伯爵府家的二郎,你却偏偏选了大郎。” 顾老太君与余老夫人本就是世交,两家也有意联姻。只是在祖母眼中,李家大郎并不是最佳之选。 亲母亡故,继母善妒,余老夫人虽然也疼这个大孙子,可是更偏疼小孙子,李鹤在李家的处境算不上好。 也亏得是李鹤自己争气,不靠家中荫封,三年前便一举得中探花,又在圣上面前得了青眼,如今年纪轻轻便是五品的京司处右使,永安伯还是很重视这个大儿子的。 但男子还是多居于前堂的国事,后院的家事的他又能顾上多少呢。再加上长媳难当,以赵明婧的性子,顾老太君也怕她嫁过去会吃亏。 但是还是拗不过这三丫头铁了心想嫁。 赵明婧轻嗯了声,语气认真。“是我选了他。” “祖母觉得那李家二郎好,我可不觉得,年纪轻轻天天游手好闲,溜猫逗狗,我可不喜欢。” “那大郎就喜欢了?”黄悦心也开口凑热闹。 赵明婧脸颊瞬时飘上一绯红,“他很好,待我也很好。” 赵明笙了然,看来他们之间还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赵明婧忽将杏眼一眯,“还说我呢!你们议亲的年纪倒没个动静?”她理不直气也壮,“我也算是过来人,也好帮你们参谋参谋。” “倒也不用你费心了,许是就在开春了。”赵明笙说着眼神却扫向一旁黄悦心手上的白玉镯子,那可是方才见家中长辈时孟母夸赞她乖巧,亲手为她戴上的。 感觉赵明笙意有所指,黄悦心忙捧起奶酥杏仁茶,白瓷盏沿立刻印上淡粉唇脂,奶沫沾在鼻尖犹不自知。 “好啦好啦,快开席了,我们也去正厅吧。” 赵明笙也知道黄悦心脸皮子薄,便换了个话题,领着二人往外走。 宴席开。 席间的菜肴都是赵明笙一一和后厨敲定的。尤其是这道炙全羊,厨子刀尖轻挑,羊肋排便如折扇般展开,热气携着焦香直扑众人鼻尖。 羊颈上的肉质最为软嫩,在大厨精巧的刀功中,被片成薄厚均匀的肉片,蘸上调制好的蘸料,尽管辣的直吸气,却没有一个人能忍不住停筷。 席间赵明笙安排的最后一道菜肴是鲥鱼煨笋汤。 鲥鱼本身油脂丰腴,但是油脂炖入汤后反而会使得汤底变得清爽,再加上与冬笋同煨了一个时辰,汤中更多了一道笋丝的鲜美。作为饭后的汤点,既可以消食,也可以化解炙羊肉吃多后的油腻。 赵明笙舀起半勺奶白色的鱼汤小口啜饮,也觉得这鱼汤异常鲜美,还未将第二勺送入口中却忽闻隔壁男宾席上骤然爆出杯盘碎裂声,紧接着便是桌椅碰撞的声音。 紫檀屏风后传来一男子惊诧声:“李兄!你这是怎么了!” “李兄这嘴唇都发紫了,难道是中毒了?” “怎么会中毒?难道是这菜肴” “我也吃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这么说,我感觉好像也有些腹痛” 顿时喧闹四声起。 赵明笙心道不好,隔壁那边怕是出了什么问题,她霍然起身时却见祖母身旁的二伯母李氏也瘫倒在地,十指紧攥着腹部的衣裙,一幅疼痛难耐的模样。 “娘!”一旁的赵明婧也被吓坏了,急忙扑在李氏跟前,“娘,你怎么了!” 紧接着,席间又有几位女宾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 席间霎时乱作一团。 “大家稍安勿躁,家父与小妹略懂一些医术,让他们替李兄和腹痛者把脉看看是怎么回事。”一道清润的男声自混乱中响起。 众人听闻现场便有医者,心下也安定了不少,喧闹声减弱。 赵明笙就地而跪,一手扣住疼痛最为严重的李氏腕脉,只觉其脉关如绞索,确实是有中毒渗及脾胃的迹象,连忙掏出随身携带的温香丸,给李氏服下一粒。 此药乃是由党参、甘草、干姜等中药材熬制而成,加入冰片后药性温和,对脾胃绞痛者最为有效。 眼见着李氏的脸色由惨白转为红润,赵明笙心下也松了一口气。 又听闻赵父那边诊断情况相同,连忙又命人将香丸送去令有腹痛症状的宾客服下。 还好如赵明笙所料,大家都是同一症状,服下药丸后,大家的情况也都稳定了下来。 腹痛暂缓的李氏,稍微有些力气便叫骂*道:“你这死丫头摆的是什么鸿门宴,肯定是你还记怪着我前几日带着侄子上门那事!所以才在饭菜中放了什么东西来毒害我唔!唔!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赵明婧反用帕子捂了嘴,“我娘这是疼糊涂了,你莫怪、莫怪。” 事情还没搞清楚就咬定是她在饭菜中下毒了? 今日来的都是亲朋好友还有哥哥的同窗,她在饭菜中下毒害了他们对她有什么好处? 赵明笙被气笑了,“二伯母是糊涂了,你且好生休息,今日之事我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第136章 赵明笙随手取下乌发间的银簪,手执银簪试遍今日六道佳肴,簪尖却始终未现半点乌痕。 赵明笙黛眉轻蹙,心道怪哉,今天的菜肴并无问题,那问题会出在哪呢? “这是怎么了?” 侯老夫人和孟氏从园中姗姗来迟。 席间侯老夫人年纪大了,食多了炙羊肉有些撑,孟氏便陪着一道去园中转了转。 席间变故一出赵明笙便立马派人去寻二人,如今见她们并无中毒迹象,赵明笙松了口气。 细问下老夫人和孟氏是在用过鱼汤后才离席的。 赵明笙立即将目光锁定在最后一道茶汤上。细看之下果然发现茶汤残渣里沉着一枚翠色叶子和茶叶颜色不同。 如果她没看错,那是一片荆芥叶子。 端起杯子嗅闻后,赵明笙更加确定,“是有人故意在茶汤中加入了能与鲥鱼相冲的荆芥。” 青山村隔壁的邹大娘曾告诉赵明笙鲥鱼不能与荆芥同食的。青山村的人家喜食荆芥,几乎家家户户院门都有种,而青山村周边的河流中又盛产鲥鱼,二者同食害过几次人,大家才知道这两者药性相冲。 食用严重者如李氏那般,就会导致胃络损伤,血溢脉外。 赵明笙说完,人群立刻躁动起来。 “是何人如此歹毒,竟用这个法子害人。” “不如问问她本人呢?” 门外一丝寒风卷过堂前的刹那,赵明笙鼻尖倏然闻见一缕辛凉,是荆芥的味道。 她的目光顺着气味的方向扫视,立刻注意到人群边缘想趁乱逃走的那道身影,抬手对身边的两个粗使婆子道,“把她捉住!” 灰色袄子丫鬟打扮的身影转身就跑。 起初赵明笙还怕两个婆子追不上,却见那道身影没跑两步便被一道破风的石子打在腿上,跌倒在路边。 两个婆子看着五大三粗,身手却很矫健,三两步便追上了。粗粝大手一左一右的钳住了那人的肩膀,往上一提,一个麻布袋子便从她袖中倾泻。 打开一看,正是半袋晒干的荆芥。 人赃俱获。 等到青灰色身影被粗使婆子扭送到堂前,赵明笙才发现,这人原来还是熟人。 被带到宾客面前丫鬟打扮的女子挣扎着躲闪,却被身旁的粗使婆子死死按住,掐着下巴露出一张消瘦的脸庞。 “赵明珠?!怎么是你?”赵明婧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她知道圣上恩典大赦女眷,赵明珠已经从羁侯所出来了,但是怎么也想不通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三伯母不是求了祖母恩典允你去别院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恩典?这算什么恩典!” 被这段时间牢狱之灾折磨的赵明珠,原本还算清秀的面庞此刻只剩灰败之色,她猩红着眼,死死盯着侯府众人,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怨毒: “凭什么?凭什么我在牢里受尽折磨,你们却在这里锦衣玉食!我好不容易从那暗无天日的牢里脱离出来,却要送我去那破别院吃斋念佛,这样和待在羁侯所有和区别!” 赵明珠的这些所作所为,侯府早就该将其逐出族谱,也就老夫人心存善念,还愿意听梁氏的祈求,送她去别院安度余生,还管她后半生的吃穿用度,到她嘴里却变成了送她坐牢。 见她如此不知感恩,还跑来赵家乔迁宴上下毒,赵明婧气不过,“侯府从未亏欠于你,赵家也从未害过你,你为何要在赵家乔迁宴上下毒?” “从未亏欠?”赵明珠讥笑道:“我本来是侯府千金,却在青山村当了十五年的村姑,好不容易回来了,还没享两天的福气就被押进了羁侯所,这是赵明笙欠我、侯府欠我十五年的锦衣玉食!” 她的目光扫过席间众人,最后又落回赵明笙身上,眼神阴鸷:“我在羁侯所日日盘算着,只要能出来,定要让你们尝遍我受过的苦。今日我混进后厨,见厨子在炖鲥鱼,我就知道机会来了。青山村的人都知道鲥鱼配荆芥,轻则腹痛呕血,重则丢了性命,我就是想让你们一个个都栽在这桌上,都尝尝我受过的苦!” “你好狠的心!”侯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早知你竟如此歹毒,就不该接你回来!如果你不攀附谨王,非要嫁给那齐世子,侯府自然可以锦衣玉食养你后半辈子!” 一旁的孟母也脸色发白,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后怕不已:“幸好笙丫头心细,发现了茶汤里的荆芥,不然这后果不堪设想。” 赵明笙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赵明珠,眉头微蹙,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说这么多,你还是不明白,你入羁侯所,是因依附谨王受到牵连,这些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与侯府何干?又与我何干?这就是你当初选的路。" "咎由自取?\"赵明珠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凄惨大笑。“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且等着,等我以后” “下毒意图谋害众人性命,单凭这一条,便足以让你再入大牢,且永无出头之日。” 一道冷冽的男声打断了她的疯言疯语。 披着墨色大氅的男人一边扔掉手中剩余的石子,一边向着宾客的方向走来,那周身散发的冷冽气息都让堂内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宾客中有人认出来这是何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乖乖,这不是珩王吗? 听到珩王的话,赵明珠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颤,可嘴上依旧不肯服软:“就算有珩王给你撑腰又如何?我本就是从羁侯所出来的人,大不了再回去!” 宴琢垂眸看着她,目光冷得像寒冬腊月的冰,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再入羁侯所?下毒意图伤及老夫人与宾客性命,此等恶行,早已不是羁侯所能了结。按律,当判流放三千里,终身不得回京。” 这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赵明珠最后的嚣张。她脸色煞白,挣扎着想要反驳,却被婆子按得动弹不得,只能徒劳叫喊:“不可能!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侯府千金,侯府不能不管我!” “侯府没有你这样的不孝子孙!”侯老夫人一甩衣袖,撂下一句狠话,彻底断了赵明珠的最后一丝念想。 回过神的宾客也纷纷议论起来,看向赵明珠的眼神满是鄙夷与后怕。 “亏得侯老夫人还念及旧情,让她去别院安身,没想到她竟如此不知好歹。” “幸好五娘子心细,发现了荆芥,不然咱们今天都要遭了她的毒手!” “这种人,就该按律严惩,免得日后再害人!” 赵明珠听着众人的指责,看着被众星捧月的赵明笙,彻底崩溃了。她瘫软在婆子手中,眼泪混着绝望滚落,声音嘶哑:“我不甘心明明我才是真千金,好不容易从青山村回来,还要落得这般下场” “路是你自己选的。”宴琢冷冷开口,对身旁的侍卫吩咐道,“将人带走,交由官府处置,按律查办,不得轻饶。” 侍卫应声上前,架起失魂落魄的赵明珠往外走。赵明珠一边被拖拽着,一边还在喃喃自语:“我不甘心我不该输的” 赵明珠被侍卫押走时的哭喊渐渐远去。 堂内宾客虽知危机已解,却还心有余悸,经此一事,众人或多或少都受了惊吓,也没有了继续参加宴席的心情,部分中毒的宾客还需要好好休息调养,赵明笙便做主提前散了宴席。 赵父和孟氏忙着去前厅招呼送客,赵清越也主动送受到惊吓的黄家小娘子回府。 转眼便只剩赵明笙与宴琢站在堂中,伴着散落一地的荆芥辛凉气息,气氛一时有些静。 宴琢目光落在赵明笙微微蹙起的眉尖,方才沉着查毒、冷静对峙的凛然,此刻尽数敛去,卸下一身防备后,眼底那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像薄霜覆在初绽的梅瓣上,让他心头骤然一紧,忍不住想伸手抚平那抹倦意。 他下意识抬起手,指尖快要触到她鬓边垂落的发丝时,却又骤然顿住。那天在院中的问题还没有答复,他怕自己的心意,会成为她的负担。 指尖悬在半空,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得像羽毛拂过的询问:“方才可有受伤?” 赵明笙轻轻摇头,抬眸的瞬间,恰好撞进他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那眼底的情愫,让她心头微微一颤,随即想起方才那枚破风而来、精准打在赵明珠腿上的石子,那力道与准头,除了他,再无第二人。 她的目光不自觉滑向他墨色大氅的衣摆,只见那华贵的料子上,沾着几星不易察觉的尘土,边缘还带着一丝被风吹拂的褶皱。她太清楚他的性子,向来爱洁,寻常出行定是一丝不苟,如今这般模样,分明是从西山一路策马疾驰而来。 他本不必来得这样急,操练之事,迫在眉睫。他却愿意为了随口一句邀约,赶来赴宴。 这般想着,赵明笙鼻尖微微发酸,先前查毒时的紧绷、对峙时的冷硬,在这一刻悄然融化。望着他眼底那抹因担忧而未散的焦灼,她心头一软,主动探手,而是先用指腹轻轻蹭了蹭他悬在半空的指尖,像在安抚般,待他身形微顿,才敢将那几根微凉的手指拢进掌心,声音放得极轻:“我无碍,倒是你,手好冰,一路赶来,定是累了吧?” 宴琢愣住。 周身的冷冽仿佛在这一瞬被骤然抽走,只剩下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 他喉结微滚,下意识收紧掌心,将那只主动递来的柔荑稳稳裹住。 第137章 男人墨眸半垂,目光落在交叠的那双手上,在男人大手的映衬下,赵明笙那双粉白的手显得有些娇小。 宴琢喉咙微滚,收紧掌心,将那葱白的指尖完全拢住。 指尖那触感比他想象中更软,指腹带着几分薄茧,是常年握笔、打理琐事留下的痕迹,却丝毫不显粗糙,反倒像上好的暖玉,贴合着他微凉的掌心,暖得他心口都泛起一阵麻痒。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既握住了,我可是不会轻易松开。” 赵明笙嗔了他一眼,道:“谁送上门了?不过是见你手凉,好心替你暖暖罢了。真要不肯松,难不成还想一直攥着?”说着眼尾微微上挑,指尖却悄悄蜷了蜷,往他掌心又靠了靠。 宴琢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赵清越的声音从前厅逼近,“笙丫头,父亲让我喊你去药房一趟” 紧接着入口的棉帘就被掀开,赵明笙心头一紧,连忙将手从宴琢掌心抽出,飞快背在身后。 她耳尖泛红,连带着脸颊都染上了一层薄红,生怕被哥哥看出端倪。 宴琢只觉得她这副模样也越发可爱,忍不住想伸手替她拢一拢耳边垂落的碎发,指尖都已微微抬起,却又在瞥见赵清越的身影时悄然收回,只化作眼底一抹藏不住的笑意,摆了摆还未焐热的指尖,用口型无声对她道:“下次再找你暖手。” 赵清越掀帘进来才发现珩王也在,连忙收住脚步,拱手道:“原来珩王殿下也在此。” 说着,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 只见妹妹垂着眸,耳尖似乎比平日红些,而珩王宴琢立在一旁,神色虽依旧沉稳,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冷冽,两人之间隔着半步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总觉得气氛有些怪,像冬日里捂热的屋子,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却也实在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他挠了挠头,想到刚刚父亲的吩咐,便将那点莫名的感觉抛在脑后。 “我刚送完黄家小娘子,回来便听父亲说想为这次中毒的宾客配置一些调理的药丸,配方里有几味药材他有些拿不定注意,便要我来寻你去药房一同商量。” 赵明笙松了一口气,还好哥哥神经大条并未发现什么。“那走吧。” 宴琢见他们有事要忙,本想告辞,却被赵明笙一个眼神拦住。 “你也一起来药房。”小姑娘声音软软,说出的话却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她抬眸望着他,“我有东西要给你。” “好。” 宴琢顺势留下,指尖不自觉摩挲着方才与她交握过的掌心,墨色眸子中漾开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赵清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空气中飘着一股说不出的微妙,可仔细想想,又好似没什么不对的,只能归结为自己神经太敏感,笑着催促道:“那我们快走吧,父亲还在药房等着。” 送完宾客,赵父就一头扎进了药房。 鲥鱼和荆芥的毒虽不严重,当场也为大家解了毒,但到底还是对脾胃有损伤,赵父心中还是过意不去,便想为宾客都配置一些安神养气、调理气血丹药,以作补偿。 赵明笙为孟母精心布置了花房,自然少不了赵父的药房。 药房与花房、暖阁相邻,从选址到里面的构造,都是父女俩一同敲定的。 踏入药房,最先撞入眼帘的便是沿墙而立的整面药柜。 柜子以坚硬的紫檀木打造,足有两人多高,从药房这头延伸至那头,连成一道看似厚重的“木墙”。柜身打磨得光滑锃亮,泛着温润的木光,每一格都嵌着小巧的铜制拉手,拉手上雕刻着缠枝莲纹。 侧面还有一套手摇柄,通过数根打磨光滑的乌木连杆与暗藏的齿轮组相互咬合,轻轻转动摇柄,齿轮便会带动隐藏在柜身内侧的滑轨,将上层不便够到的药柜平稳滑至下层,同时将下层常用的药柜移至上层,无需登高,便能轻松拿取高处药材,设计得既精巧又实用。 连见多识广的宴琢见了也暗暗称奇。 而通体用紫檀木打造的好处就是,质地致密坚硬,能有效隔绝外界的潮气与虫蛀,柜内始终保持着干燥稳定的环境,且木料自带的淡淡香气能驱虫避霉,不会与药材本身的气味相冲,反倒能辅助留存药效,利于保管药材的药性不散。 一整面的药柜,里面的药材都是从青山村运送来的优质药材,还有黄富仁从各地走商的时候搜罗的一些名贵药材。每一个格挡上都贴着崭新的麻纸标签,用小楷工整写着药材名,宴琢一眼就认出这清秀的字迹出自赵明笙之手。 他都可以想想到,少女执笔在灯下写出一个个药签时的可爱模样。 整个药房虽满是药材的清苦气息,却因这规整的布置、精良的器具,透着一股让人安心感觉,看得出赵父对制药之事的用心。 赵父正在制药台前研磨,石臼里当归、白术与茯苓的碎末随着药杵起落,泛着细密的浅黄粉末,空气中飘着温润的药香。 听见来人的动静头他也不抬,一边顾着手上的活计,一边问道: “笙丫头,用于调理脾胃的药丸我计划用当归养血、白术健脾、茯苓祛湿,再添些陈皮理气,可总觉得药性还差了点温润劲儿,服用后怕对本就脾胃虚弱的宾客有些许刺激,你帮爹想想,该补哪一味才好?” 赵明笙轻步走到药柜旁,从上层格子里取下一罐贴着“槐花蜜”标签的青瓷罐,罐身还沾着些许干槐花,她将罐子轻轻放到制药台上,指尖敲了敲罐口:“爹,用这个就好。这是去年春日在青山村收的槐花蜜,封藏了一整年,蜜色清亮,性子温润,最是适合配健脾的方子。” 赵父凑近闻了闻,又用指尖蘸了点蜜尝了尝,当即点头:“还是我闺女心思细!” 品尝完,一抬头才发现除了自家人,面前还站着个珩王,赵父连忙放下手中的药杵,脸上堆着温和的笑意,擦了擦手上沾染上的蜂蜜便拱手道:“珩王怎么也来了,方才宴席上还没来及感谢你的出手相助。” 宴琢怎么好意思让未来老丈人这般客气,还反过来对自己躬身致谢,忙上前一步虚扶了一下,语气谦和地回道,“赵神医不必客气,今日突然登门是我唐突了。” 一句赵神医差点哄的赵父找不到北了,听到后半句话这才反映过来,心里泛着嘀咕。 就是啊,珩王怎么就突然登门了?看样子也不像是路过啊? 他捻着下巴上的短须,在心里把能想到的缘由捋了一遍,论公事,自家不过是青山村的泥腿郎中,与珩王府那是八竿子打不着。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在青山村瞧过一次病的“医患关系”了! 赵父一拍脑袋! 这不就对了! 他定是来找我看病的! 赵父的业务素质极好,瞬间就带入了医患视角。 宴琢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按在制药台前的椅子上,眼看着赵父从怀里掏出个磨得发亮的脉枕,据说是他从青山村带回来的老宝贝了。 宴琢刚坐稳,手腕就被赵父牢牢按住。 不怕郎中笑嘻嘻,就怕郎中眉眼低。 只见赵父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嘴里还念念有词:“脉象沉缓有力,气血还算通畅嗯?这脉跳得稳当,不像是怀疾或者无念发作的迹象啊” 一旁的赵明笙看得憋笑憋得肩膀发抖,却又不敢出声,只能低头假装整理那些瓶瓶罐罐。 赵父折腾了好一阵,又是看舌苔,又是问作息,最后还让宴琢伸胳膊踢腿“活动活动”,才算停下动作。 一通忙活下来,得出结论。 除了近来有些操劳疲惫,身子骨倍棒。 他捋着短须,咂咂嘴:“暂时没什么大问题,殿下尽管放心,只要按时作息,别太操劳,无念的至少还能再压制两年。要是实在不放心,老夫再给你配些补气血的药丸。” 赵父可都想好了,就给他配九阳补气丸! “比如九阳补气丸”赵父话音未落便被打断。 “那、那到也不用了。”听到熟悉的九阳补气丸,一想到这个丹药曾经让公鸡重振雄风、让圣上喜得贵子的英雄事迹,赵明笙连忙将赵父的话打断。“他不是来找你看病的。” “不是来找我看病?”赵父狐疑更胜。 下一秒,刚准备从椅子上起身的宴琢又被按了回去,又被一只温热的手按了回去。 不过这次动手的另有其人。 来自肩膀的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宴琢愣了一下,低头看向按在自己肩头的那双素手,是赵明笙的。 宴琢:? 没等他开口,赵明笙已经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抬手便扣住了他的手腕,指尖搭在他的脉搏上,低头便能闻见指尖还沾着淡淡的槐花蜜香。 她闭着眼凝神片刻,眉头微蹙,又换了个角度细诊,半晌才松开手,确认他体内蛊毒的脉象与上次诊脉时并无二致,才转身走向药柜。 她从身后最上层的柜格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白瓷瓶。 “你中毒的事还想瞒着我多久。”赵明笙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却让宴琢瞬间慌了神。 宴琢喉结动了动,指尖下意识收紧,往日里的沉稳全然不见,只觉得小姑娘平静的眼神像带着重量,压得他有些不敢直视。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些什么,却发现所有借口在她面前都显得苍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38章【完】 第138章 宴琢垂下头,束发的玉簪松了半分,几缕墨色发丝从额角滑落,挡住眼底翻涌的晦暗与挣扎。 他下颚紧绷,连声音都比平日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我确实身中‘无念’可能活不过三年。” 他原以为自己藏得极好,却没料到她在蛊毒并未发作的时候仅靠诊脉便能知晓“无念”的存在。 喉间像是堵着团温吞的药汁,又苦又涩。 这些日子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画面在脑海里疯狂翻涌,谈论起药材时认真的她、品论美食时可爱的她、遇到危难时冷静的她,每一幕都让他心头名未爱意的藤蔓疯长,可“三年”这个数字,又像把冰冷的刀,将他的心割得七零八落。 他不是没挣扎过。无数个夜里,蛊毒未发时,他会想:不如就此转身,将心迹藏进暗处,任由毒蛊慢慢侵蚀身体,至少能留她一世安稳,不被自己这短暂的性命拖累。 可每次见到她,闻到她指尖的药香,听到她软软喊自己名字的时候,那点放手的念头,又会被撕得粉碎。 “对不起” “把这个吃了。”少女将手中的药瓶打开,递了一颗出去。 宴琢甚至没问任何缘由,下意识就将药丸吞咽了下去。 赵明笙眉尖微眺:“怎么不多问一句,不怕我给的是毒药?” 听到她带着几分戏谑的问话,宴琢不仅没恼,反而低低笑了一声:“就算是毒药又如何,不过是早死,和晚死几年罢了。” 说罢他抬头去寻少女的神色,认真道:“我也甘愿死在你手中。” 一旁的赵父和赵清越听他们俩在这里说什么死不死的,听得心惊肉跳,见珩王神情都不对劲了,顿时很慌。 “怎么了这是,笙丫头,你给珩王殿下吃的什么药啊?他身子本来就虚可别吃出个三长两短来!” 赵明笙连忙安抚道,“不是毒药,我最近研制出来‘无念’的解药。” “解药?!”赵父一下子来了精神,下巴上的短须都被惊的翘了起来。“你真研制出来了?这‘无念’连太医院都没辙,你” 话没说完,他又猛然顿住,他相信自己的女儿,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她断不会贸然就把药丸拿给珩王。“好好好,爹信你!” 说着又转头看向珩王,道:“珩王殿下请放心,我这闺女制药方面可比我这老头子强多了。” 宴琢轻笑一声道:“我对她一向很放心。” 赵明笙本来很气,气他宁愿瞒着她,独自忍受这蛊毒带来的伤痛,也不相信她愿意和他一起想办法去尝试解毒。 但这一句很放心,又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轻戳了一下。 赵明笙亦盯着他的双眸,半晌后,再多想说的话最终也只化作一声温柔轻叹。 “罢了。” 什么罢了? 是罢了对自己的在意? 还是罢了这这些日子的纠葛? 宴琢心猛的一沉,呼吸慢了半拍,控制不住的往最坏的角度去想。舌根还残余药丸的苦涩,更是压得人喘不过气。 “罢了,你既然吃了我的第一颗解药,往后便得听我的,无念的毒性已经深入肺腑,单靠药丸只能缓解,除了每日按时服药以外,要彻底清除,还需要配合我的食疗方子,还有三天一次的药浴和扎针,至少七个疗程才会见效。” 赵明笙话音一转,认真道:“最重要的是,不准再操劳熬夜!不然我就在药丸中加黄连!” 宴琢愣住,他原以为这个罢了,意思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就此作罢,原来不是这个意思!? 少女气汹汹的放着“狠话”,脸颊因为情绪起伏染了层粉,落在宴琢眼中确是无比的鲜活可爱。 先前压在心头的阴霾都被此刻的心悸遣散,他清晰感觉到,自己那颗因为“无念”时常感觉冰冷、滞涩的心脏,正在鲜活的跳动,没一下都带着滚烫的暖意,连血液中常伴的冷意都被驱散了几分。 宴琢墨眸明亮又缱眷的凝视着眼前的人,轻轻应了声:“好。都听你的。” 只要不是与他之间的感情“作罢”,只要还能天天见到自己心爱之人,就算日日吃加了黄连的药丸,他也为之甘愿。 一旁的赵父和哥哥杵在原地,看着女儿气鼓鼓却难掩关怀的模样,又看看珩王那副言听计从的模样,先前被解药消息冲昏的脑袋渐渐灵光起来,心里那点“不对劲”的感觉也终于连成了线! 这是哪门子的医患关系! 这明明、这明明就像小两口之间闹脾气! “你们”赵父颤抖的指尖,在“小两口”之间来回指动,话还没说完就见赵明笙大大方方的回头道。 “没错,爹,就是你想的那样。” 赵父充楞片刻,突然拔高音量:“我不同意!” “不同意什么?”孟母提着食盒从门外走进来,脚步轻悄,也没察觉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她将手中的食盒放下,伸手就捏住了赵父的耳朵,嘴上却依旧是温柔的语调:“你说什么不同意?” 手上力道明明不大,赵父偏偏就感觉到背后一凉。 “没、没什么,我这不是担心咱丫头嘛!” 一边说着一边还朝自家女儿和儿子抛去快来救命的眼色。 赵清越摸摸鼻子,装作看不见的样子,他对于笙丫头想和谁在一起倒是不反对,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妹夫居然会是珩王,怪不得他从之前开始就感觉两个人之间怪怪的呢。 孟母面色不变,转头看向赵明笙和宴琢,眼底带着笑意。 “笙丫头虽然不是在我身边长大,但是我知道她是个有注意的孩子,她做的事、选的人,错不了。” “我们这些当父母的,就别瞎操心了。”孟母松了手上的力道,看向赵父,声音越发柔软。“我知道你也是关心笙丫头,但是孩子们的事,他们自己心里有数。” 赵父哪敢反驳,只能揉了揉耳朵,冷哼哼两句。 “孩子大了,不由爹了。” 孟母倒也没再深究,笑着将食盒打开,招呼着:“想着宴席上你们可能没吃好,我专门让厨房又做了一些你们爱吃的,快吃吧。” 食盒打开,清甜的桂花糕香气瞬间蔓延出来,混着药房的药香,竟生出一种格外勾人的暖意。 这是赵父爱吃的。 还有赵明笙爱吃的糯米藕,赵清越爱吃的绿豆糕配上莲子羹。 蒸的软糯的藕段,内里塞着糖水浸泡过的糯米,外层淋着桂花蜂蜜熬制的酱,浓郁却不腻人。绿豆糕酥酥软软,一口糕点一口莲子羹,好吃的停不下来。 美食诱惑下,赵父的那点不赞同也随之消散了大半,抓起桂花糕就开始大快朵颐。 赵清越更不用说,父子俩的动作不比谁慢。 赵明笙悄悄冲孟母比了个大拇指。 还是娘厉害! 宴琢看着少女背后的小动作,忍不住轻笑出声,趁着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勾住她的指尖。 赵明笙微微一愣,没领会到他这小动作里的心思,只当他也饿了想吃。 回头道:“你也饿了吗?” 不等宴琢回答,赵明笙已经不由分说捏起块绿豆糕,踮着脚往他嘴边送,见他张口咬下,又转身端起一碗还冒热气的莲子羹递过去,“快尝尝,可好吃了。” 宴琢无奈扶额,虽然他不是那个意思,但是当指尖触到温热的瓷碗,再看向眼前热热闹闹的这一家人,他的心也被一点点熨烫,心里残留的那一丝丝不安也彻底消散。 他认真的将莲子羹一口一口的咽下,食物的香气混着淡淡药香,将他彻底包裹。 窗外,冬日的暖阳穿过窗棂照进屋内,烘出更盛暖意。 他相信未来的日子,也会如此刻这般,平淡、安逸、温暖。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