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白月光守身?怎么王爷日日翻我墙头》 第1章 合欢宗老祖,穿成炮灰 甘露寺,大雄宝殿。 殿前供奉的千盏明灯,火光摇曳得厉害。 只因一只纤白的腕子,正颤巍巍地撑在供台上,一下一下地攥紧了明黄色的桌布。 高烧的红烛蜡泪一滚,落在手背上。 激起女子痛吟一声: “疼……不要……” 江知灼睁开眼睛。 径直对上男子一张俊脸。 这人生得面若刀削,鼻梁高挺,一双丹凤眼灿若寒星。 甚是好看。 江知灼满意极了。想是小的们寻来孝敬她这个老祖的…… 可下一刻。 “疼?” 男人眼中划过冷意,修长有力的手指伸向江知灼脖颈,扼住她下颌。 “你这般下作勾引,莫非还想让本王疼惜你不成?” 江知灼一愣,“你是何人?” 她在修真界乃是合欢宗老祖,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已经几百年没有男人敢和她这般放肆说话了。 可眼前男人浑似根本不认得她一般,只是冷冷道: “这话,合该本王问你。” “这般打扮在佛前行此卑下之事,你要干什么?” 江知灼闻言低头,眼睛猛地瞪大。 她身上穿着青灰色的海青。 微裂的衣领里,露出一角妃红绸缎、金丝滚边的肚兜来。再往下,却是空空荡荡。 一丝不挂。 轻薄的缦衣下,姣好的身材曲线在佛堂灯烛映照中隐约可见。 正紧紧贴在男人身上,滚热滚热。 更要命的是…… 江知灼伸手,摸了摸自己发凉的脑壳,心中一下子炸开尖叫。 我的头发呢?! 我那用无数天材地宝,精心养护了百年的头发呢?! 穿成这样……勾引眼前这一看就金尊玉贵的男人,这、这不是她在渡雷劫前,刚看到一本话本子里的名场面吗? 看着眼前男人黑沉的脸,江知灼试探着: “肃、肃王?” 男人没说话,意思却是……她没叫错。 江知灼顿时气得头晕眼花。 贼天道!就算她是渡劫失败,没能熬得过飞升的天雷,也不至于把她劈到话本子里来吧! 还是……让她当炮灰! 书中大概的情节在眼前浮现。 她眼前的,是那本古早虐文的男主,大启国七皇子,肃王君行衍! 君行衍的白月光,是他早死的正妻,也是原身的长姐,定国公府大小姐,江凝霜。 原身该叫君行衍一句姐夫。 可惜江凝霜早逝,君行衍鳏居两年。 如今太子病弱,几个有竞争力的皇子、亲王纷纷落马,君行衍离那位置一步步近了,炙手可热。 启都各门阀世家,都想着把自己的女儿塞进肃王府,做君行衍的填房。 恐怕,就是未来的皇后。 定国公府自然也不肯放弃这滔天的权势,使尽浑身解数,终是为家中二小姐江知灼争到了这个继室的位置。 可就在大婚前三个月。 定国公府真正的二小姐,江婠柔被寻回,众人才知江知灼不过是个抱错了的假千金。 瞬间,她拥有的一切,都灰飞烟灭。 爹娘的疼爱没了,兄长的爱护没了,原先最宠她的江老太太如今多看她一眼,都捶打着心口,口口声声只会说: “知知啊,你可知这些年来,柔儿替你吃了多少苦?你怎么还吃得下、睡得着?” 原身手足无措,本想着离开。 却被江夫人死活拦住。 定国公府承诺她江知灼还是府中千金,让江婠柔唤她一声姐姐。江夫人说:“知知也在我膝下养了十几年,也是我的女儿,不准旁人苛待了她去!” 可到底还是苛待了。 江婠柔回来一个月,就整整病了一个月。江夫人寻甘露寺明心师太来看。 明心说,家中是有人八字妨害了二小姐,需得把那人迁出去,二小姐的病方才能好。 师太手直指向江知灼。 第二日,她就因打碎了老太太心爱的玉枕,被罚去京郊甘露寺里修行,思过。 可甘露寺里的日子,太难熬。 江知灼被剃掉了爱若珍宝的满头秀发,被逼着修行、劳作。 原身被国公府养得性子娇憨,胆子又小,一下子被接踵而来的厄运砸懵了头。 她只想离开甘露寺,想回家,想爹娘。想得受不住。 竟想岔了。 拼了命鼓起勇气,仗着自己美貌,趁君行衍每年盂兰盆节来为长姐祈福时…… 勾引姐夫。 若是君行衍要了她的身子,定会娶她做继室。 只要她对定国公府还有用,爹娘就不会不要她…… 原书中的江知灼,这次确是成功了。 可她忘了,她的身份早就不是高高在上的公府嫡小姐。她清不清白,根本没人在意。 君行衍更是视她为一生的耻辱。 不肯救她出甘露寺。后来,甘露寺的一场大火,烧死了原身唯一的丫鬟月牙,原身也被烧坏了背上大片的肌肤。 她容貌损毁,假千金的身份也为人知晓,也不清白。 嫁不了好人家,没了价值。 江家便把原身接回去,让她做真千金江婠柔嫁进肃王府的陪嫁丫鬟。 王府里的日子,更是地狱一般。 江婠柔斗不过模样肖似前王妃的侧妃东方明月。 更斗不过假死三年后归来的长姐江凝霜。 被贬妻为妾,只能拿原身撒气。 为了活着,原身学过狗叫,喝过泔水,甚至自己舍了一只眼睛,一只手。如今什么家人的疼爱,国公府小姐的荣华,她都不敢想了。 她想活着,只想活着。 可她挣扎求生的样子太难看。 话本子字缝里都是看客的批注,骂她勾引姐夫,活得卑贱。问她什么时候去死,怎么还不死? 原身这么努力,却还是死在了君行衍登基的前一天。 她的长姐江凝霜做了皇后,东方明月是贵妃,定国公府成了承恩公府。 就连素来不受宠的江婠柔都被封为一品淑妃。 只有她…… 她的故事结束了,轻得如一粒尘埃,落在书页上,不着痕迹。 这书的结局如何,江知灼有些记不清。 她看小说是想在修行间歇找些乐子,看看人间的男欢女爱。 没想到男主君行衍看不清自己的真心,在替身和白月光只见来回犹豫也就罢了。 却要搭上无数卑微炮灰的性命。 到最后,还高高在上地慨叹,“天家无情,恨不生在寻常百姓家,与一个相爱的女子厮守一生。” 这份傲慢,看得江知灼这个曾经的寻常百姓心中窝火。 她抬手一挥,想将眼前的君行衍推开。 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江知灼心中暗叹。就知道贼天道不会让她穿书了还过得这么舒服。内观了一瞬,她便知道自己体内气脉空空荡荡,一丝真气都无。 如今这具身体早年娇养,进了甘露寺却没吃过一顿饱饭,半个月就暴瘦了二十几斤。 一点力气都挤不出来。 在君行衍怀中稍微挣扎一下,就累得气喘吁吁。 君行衍没放手,“怎么,怕?” 这女人从刚才一进来,身上就一直抖得十分厉害,掌心也潮乎乎的全是汗。显然是害怕得不行。 可怕成这样,还坚持勾引。 不是下贱,是什么? 扼住江知灼的手加了力。 一阵剧痛传来,江知灼只觉自己骨头都要被捏碎。她抬头,便看到君行衍眼中闪过狠厉之意,竟是动了杀心。 江知灼伸手,抵住君行衍胸口。 尾指一拂,借着巧劲儿,蹭开了男人胸前一排襟扣。 衣襟敞开,大片冷白的肌肤,在烛火映照下,闪着微光。 “你……” 君行衍脸色一变,“不知廉耻!” 可就是这一分神,终是叫江知灼寻出破绽,从君行衍身前跑开。 刚跑了没几步,身后传来锵地一声。 君行衍长剑出鞘。 男人声音淡淡的:“你这样出去,是要毁了本王名节。既如此,本王留不得你了。” 龙泉宝剑吞吐的剑气,刺得江知灼喉中一甜,唇角渗出一抹血色。 她已跑到大门口,只得停住脚步。 突地嘤咛了一声。 君行衍皱眉。 这女人是要……以退为进,继续勾引自己? 这样的心机,他本不屑。 可下一刻。 门外,响起一道柔弱声音: “姐夫,柔儿也想进来为长姐上香祈福。里面,可是有人吗……” 君行衍拧眉,刚欲开口拒绝。 江知灼拉开了门栓。 第2章 勾引不成,逃了 书中,原主和君行衍进行到一半时,江婠柔来了。 君行衍没让她进殿。 可江婠柔还是在外面,听出了些端倪,才有了后面甘露寺的大火。 现在,江知灼直接请她进来,索性让她看个清清楚楚! 见门开了一指宽的缝隙,江婠柔心中大喜。 姐夫肯见她! 她即将成为他的继妃,跟旁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吱嘎……” 江婠柔正要推开门走进去。 下一刻。 “咣当!” 一声巨响。 那扇刚刚开了一线的门,在她眼前被重重砸上。 门板裹挟着劲风,直接拍在江婠柔鼻尖。 “啊!” 她一声痛叫,鼻端滋溜流下血来。江婠柔痛得眼圈都红了,“姐夫,是柔儿啊……” “滚!” 大雄宝殿内,君行衍系好胸前衣襟,提着剑,转到佛像背后。 刚才,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尼姑借着佛像掩住了身形。 现在追过去,果然不出他所料,那处早就空空如也。 小尼姑逃了。 这女人来勾引他,勾引不成竟还想毁他名节,最后还跑了。 真是心机深重,简直…… 该死! 君行衍眼中怒意翻滚,冷声道: “来人!去给本王查,这甘露寺里都有些什么藏污纳垢!” 穿过佛像背后的暗道,江知灼走了好半日,方赶回了自己平日里住的禅房。 禅房门一开。 江知灼就看到炕上被褥蠕动了一下,钻出一个同样光溜溜的小脑袋,“小姐,你可回来了。你……你没事吧?” 月牙顾不上别的,赤脚下地,一把抱住江知灼,上下打量: “肃王他有没有、有没有欺负小姐?” 江知灼看着眼前这个小丫头,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年纪,原本婴儿肥的小脸,如今已是面黄肌瘦。 原主在国公府做嫡小姐时,原有四个大丫鬟。 她出了事,肯跟着她来甘露寺的,就只剩下一个月牙,后来还为了救她死在了这里。 可怜见的。 江只灼忍不住伸手掐了掐月牙脸蛋,“事情没成。他没认出我,我也没事。” 刚才回来的路上,她就沉下心来感受了一下。身体没有异样,她和君行衍的事情还未成。 她还不是君行衍这辈子的耻辱。 月牙闻言舒了口气。 她忙着给江知灼披衣服,“小姐,往后奴婢每日多绣几方帕子,总能在斋房换些好吃食。等老夫人消了气,也会接小姐回去,小姐别再冒险……那肃王,凶得很!咱们还是远着些……” 江知灼知道这小丫鬟是为了自己好,不叫她再去冒险勾引君行衍。 可是…… 她轻轻摇了摇头。 “不行。” 江知灼望向屋内晦暗的铜镜。镜子里的自己,骨相极美,一双大眼睛圆圆的,睫尾下垂,如受惊的小鹿一般含羞带怯,惹人爱怜。 她的容貌,原是江家姊妹几个中的翘楚。 可进了甘露寺,经历这一番磋磨。 头发被剃了个干净,身子被饿得瘦成薄薄一小片儿,日日都要劳作、念经,睡不好也吃不饱,累得肤色蜡黄,眼底两片淡淡的阴影。 原本的容色,只剩下一半。 往后……怕是只会越来越糟。 可她江知灼不是原身。合欢宗的老祖,随便勾一勾手指,能叫男人们争先恐后献上性命。 她却从未动过真心。 男人嘛。 就跟灵石、灵泉、法器一样,不过是助她修行的耗材罢了。 如今…… 江知灼感受着自己空荡荡的丹田、脉络,最初的惊怒过去,如今只剩下了…… 不服输。 这个世界虽是个话本子,可里面的人物都是真的,一样能成为她修行的资粮,向上爬的阶梯。 她要看看,自己在这里,能走到怎样的高处。 “小、小姐?” 江知灼脸上陌生的神情,似乎吓住了月牙,她伸手在江知灼眼前晃了晃,担心道: “可是……肃王与大小姐青梅竹马,大小姐去后,他就从未和旁的女子有过什么。奴婢听说、听说……从前肃王府有个丫鬟,对王爷起了歪心思。可还不等近肃王的身,就被人大卸八块,死无全尸……奴婢害怕……” “别怕。” 江知灼伸手拍了拍月牙发顶,“这阵子,咱们不去招惹他。” 可却要让他来招惹她们。 而且,还要快。 还有一年,江凝霜就要活着回到肃王府了。 还有半年,君行衍就要对东方明月这个替身动心。 还有一个月,江婠柔就要嫁进王府做继妃。 还有三天…… 这甘露寺,就要燃起一场大火。 在这之前,得让君行衍成为自己的助力,心甘情愿把她和月牙从这里接出去。 正回忆着书中内容,江知灼听见一阵门声。 她披上外袍,让月牙去开门。 进来的,是江夫人。 “知知!” 见了江知灼,江夫人瞬间就红了眼眶,“你、你的头发呢?” 看着眼前保养得极好的贵妇人,江知灼心口一阵闷痛。 是原身残存的情绪。 江知灼忍住痛意,开口道:“送我来甘露寺,不就是修行?做尼姑,可不就要剃头?” 她只是普普通通一句话,江夫人哽咽出声: “知知,你可是怪娘?你姐夫给你长姐做法事,咱们一家子也都来了,你明知道娘就住在云水寮里,如何不去看看娘?娘想你!” 说着,她向江知灼伸出手臂,要将她揽入怀中。 江知灼拧眉,动作一顿。 她对眼前的江夫人什么感觉都没有。 可心口一阵阵的抽痛,鼻间也酸酸的,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原身残存的意志,在江知灼体内疯狂地挣扎,想要投入母亲的怀抱。 江知灼无奈。 轻叹了一声,没有躲开。 任江夫人伸手抱住。 江夫人微微舒了口气。知知还是她的女儿,乖巧、听话的女儿。 片刻后,江夫人收了泪,吩咐月牙: “你去斋房那边,叫人把我和知知的晚膳送来此处。今晚,我陪你们小姐一块用膳,快去吧。” 既是能跟江夫人一块用膳,甘露寺自然不敢苛待她们饮食,小姐终于能吃一顿好的了。 月牙喜滋滋地去了。 江夫人又叫自己的丫鬟出去等,才拉着江知灼的衣袖坐下。 “知知,你跟娘说,这段日子,过得可好?” 是殷切的话语。 可还不等江知灼开口答话,江夫人又问道: “你来甘露寺,已有半月。你姐夫为了给你长姐祈求冥福,此处也是常来的。你可有碰见过他,和他说过话?” 江知灼胸中翻涌的情绪一滞,转眸看向江夫人。 江夫人避开江知灼眼神,用手帕点着眼角,叹道: “这门婚事,本该是你的。你自幼教养在我身边,管家的手段都是我亲自教导,比你那妹妹强!你妹妹这么多年沦落在外,什么都不懂,就算嫁过去了,未必能讨得肃王的欢心。娘真担心!可现在,肃王与咱们江家的婚约,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其实,只要是江家女能做这个肃王继妃,无论是哪个女儿,我想,你爹都是乐意的……” 她一句句慢悠悠地说着,是真的在为女儿着想。 江知灼却低笑了一声,转过脸去。 胸口疼得她额上都微微现了冷汗。 原身应该也知道了。 那话本子在此处写得语焉不详。现在江知灼全想明白了。 她就说,原身一个胆子小又羞怯的性格,怎么敢豁出去用清白身子勾引肃王? 原来,是她最亲近最相信的人推波助澜。 谁叫肃王自江凝霜死后,就洁身自好,守身如玉。 身边别说侧妃,便是伺候得好的丫鬟,都一个没有。看在旁人眼中,只知道他这是对肃王妃深情。 在江家人眼中,这既是对自家的情分,也是继妃上位的绝大阻碍。 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女儿首当其冲受摧折。 江夫人怂恿着江知灼先去勾引姐夫,为女儿探路。 当真是…… 把她利用到了极致。 江知灼淡淡道: “娘说笑了。女儿只是一个尼姑,如何见得到肃王?再说,王爷是我姐夫,我见他,不合适。” 从前,江知灼从不敢反驳娘亲。 江夫人皱了皱眉:“那不是外人,是你姐夫。再说,你们也曾有过婚约……” “娘,慎言。”江知灼眸光往门口方向一闪,打断道: “这婚约现在是妹妹的了。娘可是担心妹妹不得肃王的欢心,才让我去……” 她话未说完。 门外传来一道声响,伴随着女子脚步急急闯入: “娘,您让姐姐作什么去?” 第3章 把不干不净的尼姑抓起来 江婠柔携着一阵香风而入。 她一身精心挑选的月白色织金留仙裙,行动间裙摆上的金丝映着佛前灯火,熠熠生辉。 和江知灼身上的粗布海青,形成鲜明对比。 江婠柔进了屋就扑进江夫人怀中: “娘,您是不是嫌弃柔儿自幼长在外面,又生得不若姐姐美貌,便觉得……柔儿配不上姐夫?娘……” 她声音拖着长长的哭腔,愈发显得委屈又可怜: “是柔儿抢了姐姐的好日子,柔儿这就走!” 江婠柔只是口中说要走,身子还一动都未动,就被江夫人紧紧抱在怀里,是真的心疼极了。 “你姐姐她胡说的。走什么走?娘不准你走!” “娘……” 江婠柔抬起红透了的眼眶,“可娘刚才在和姐姐说什么,要让姐姐做什么去?可是、可是和姐夫,有什么干系?” 江夫人脸上一红,“你这孩子,浑说什么?还有一个月,你就要与你姐夫成亲,这已是板上钉钉,谁都改变不了!” 说着,瞪了江知灼一眼,“知知,事已至此,你也不必不甘心。这婚约,本就是你妹妹的……” 看着眼前母慈女孝,江知灼心口如被穿透了一般的疼。 她却只觉得好笑。 江夫人是担心自己女儿给人做续弦吃亏。 江婠柔却是一早就喜欢上了君行衍。君行衍爱慕江凝霜这个死人还则罢了,可不许对旁人动情! 除了自己,谁都不行! 亲生女儿这点子小心思,江夫人不是看不透。可越是明白,就越怕江婠柔受伤,一边怂恿着江知灼先去踩雷,一边瞒着江婠柔,绝不能让她知道,伤了她的心。 这就是公府主母的手段。 江知灼不顾心口撕裂一般的疼痛,定定看向江夫人: “娘这话说得奇,女儿都进了甘露寺,对姐夫还有什么不甘心?姐夫从前是长姐的夫婿,往后是妹妹的,与我何干?娘,您说对吗?” 江夫人眸光一闪,张了张口,竟没说出话来。 倒是她怀里的江婠柔直起身子,“姐姐,刚才你做什么去了?可是去了大雄宝殿吗?” 她之所以来这一趟,就是越想刚才那一幕,越觉得不对。 江婠柔明明听见那大殿里,有女人的声音! 而且那声音,好像江知灼! 她放心不下,急匆匆赶来,探个究竟。 江知灼脸不变色心不跳:“没有。” 江夫人也道:“娘来时你姐姐就在屋里清修,应该是……没出去过。再说,那大雄宝殿每次你姐夫来,都不许闲杂人等入内,你姐姐如何进得?怎么,你闯进去了?” 江婠柔脸上一红,“没、没有……” 她看向江知灼,却一下子瞪大眼睛,“诶呀,姐姐,你下颌这里怎么红了?好像、好像是男人的指印……” 江夫人一惊。 她刚才进屋根本没细看江知灼,此刻叫江婠柔点破,才发现江知灼下颌处确实红了一大片,衬在她白皙肌肤上,格外的刺眼。 江夫人面色一沉,“知知,你干了些什么?” 江婠柔也声音发颤:“姐姐,可是有人、有人欺负你?” 江知灼伸手摸了摸那处红痕。刚才君行衍掐得用力,现在还有些疼。 “在这甘露寺里,谁欺负不得我呢?” 她这话一出,江夫人脸色变了变。 到底是她在身边养育了十几年的小姑娘,当真就在甘露寺里任人欺凌? 江婠柔见娘白了脸色,自己眼圈红了红: “姐姐,在佛前修行是前世修来莫大的福报。我听明心师太说,修行就是要忍辱,要把自己放在低处。姐姐这……不是受欺负,是旁人在为你累积福报。娘,您说是吗?” 江夫人脸色这才好转过来。 “你妹妹说的是。知知,你在国公府过了十几年不属于你的好日子,若现在再不知道积福,往后怕要下地狱的。你合该好好修行才是。” 心口剧痛如被刀剑来回穿刺。 可偏生现在的江知灼就是一副凡人身躯,根本抵不住这痛。 她痛得烦了,苍白着脸色看向江夫人,索性直言道: “娘,女儿想回家。” 此言一出,屋内一片静寂。 倒是门外先响起一道男声: “江知灼,你说出这等话来,可见还是不知错。纵回去了,也是平白惹祖母伤心难过!你如何有颜面,说要回去!” 这声音,是江慎。 江凝霜的弟弟,江婠柔的哥哥。 也曾是江知灼的哥哥。 曾经为了她的生辰礼,只身远赴外力之外的南疆,为她寻来稀世罕见的和田古玉。 也曾为了江婠柔一滴眼泪,就一脚把她踹进荷花池里。 心口处抽痛,带着浑身经脉阵阵发疼。 江知灼没忍住,一句“大哥”脱口而出。 门外,江慎拧眉,满脸厌倦。 不情不愿地应下了一声,“你还知道我是大哥,就不该欺辱妹妹,让娘伤心。” 他说着,背着双手,便要踱步进屋。 下一刻。 江知灼:“我这屋子逼仄,不便,大哥就别进来了。” 江慎脚步一顿。 又听江知灼道:“既然哥哥也来了,不如一块帮我求一求祖母,接我回去吧。在甘露寺,我吃不饱饭。这里的日子,实在太苦了。还有……” “住口!” 江慎眉心乱跳,“都说了你来此是修行,不是享福,什么苦不苦的?再说,不就是修行吗,再苦能苦到哪里去?我看,你还是拿着国公府小姐的架子,太矫情!” 江知灼忍着疼,看向江夫人:“娘也这么想?” 片刻后,江夫人转开眼睛,“……知知,你哥哥说的没错……” 江知灼忍着剧痛带来的眩晕感,目光在屋内两人面上划过,又看向窗外凝立的江慎。 他们都一身华服,高高在上。 自己身穿粗糙的旧袍,被逼着低头。 这哪里像什么一家人? 看清楚了,想明白了。江知灼心口疼痛减轻。 她无声道:“江知灼啊江知灼,我既来了这里,定会替你报仇。会让你亲眼看着你恨的这些人,一个个生不如死。你可愿意?” 原身的意志震颤,最终似化作一阵清风,绕身三匝。 江知灼耳边传来极轻的一声:“多谢。保重。” 原身的意识在体内彻底消散。 没了痛感的禁锢,江知灼畅快地深吸了一口气。她起身,笑盈盈地对着江夫人母女: “既不肯接我回去,如今天色已晚,就不耽误你们。”她做了个手势,“江夫人,江小姐,请吧。” 江夫人呆呆看着江知灼脸上有些陌生的神情,“知知,你……” 窗外,江慎喝了一声: “江知灼,不过是在甘露寺修行半月,你的礼貌呢?一个国公府小姐,一个丫鬟,全都野得不人不鬼!” “江公子这话,什么意思?” “呵……”江慎冷笑,“刚才你那贴身丫鬟月牙,冲撞了本公子,让本公子叫人押去戒律堂领罚了。三十大板,要打断她的腿。” 江知灼眸光一闪。 月牙心思敏感,又灵巧。甘露寺起火时,不该跑不出去。 原是先被那三十大板打去了半条命! “咣当” 江知灼一把推开屋门,与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江慎对视。 只一眼,江慎莫名后退了半步,让开江知灼眼前的路。 江知灼一句话都没说,奔着戒律堂而去。 当着母亲和妹妹,江慎脸上有些下不来:“不过一个丫鬟,就打死了也没什么!你、你不准去!” 江知灼背影停都没停。 江慎扬声大喊:“告诉你,你去了也没用!肃王也在戒律堂,要罚那些不干净的尼姑!那月牙儿是两罪并罚!你去了,不许给国公府丢脸!” 江知灼脚下微微一顿。 君行衍也在? 要罚尼姑?不干净的尼姑? 是在……找她吗? 第4章 在戒律堂里勾引 原身只在长姐大婚那日远远见过一次君行衍。 她被养在深闺,君行衍没见过。再加上,江知灼和江凝霜本不是姐妹,长得一点都不像。 君行衍没认出小姨子来,也是寻常。 不过,既然他在找她,那…… 正好! 江知灼脚步缓都不缓,径直往戒律堂跑去。 江慎咬牙切齿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娘,您看她!真没教养!” 还有江婠柔柔柔的声音:“哥,你说,肃王也在戒律堂?” 跑到戒律堂,江知灼一眼就看到门口跪着两排,十来个尼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低着头。 看她们身上穿着最廉价粗糙的海青,就知道,这些都是启京各大高门送进来清修的庶女、妾室什么的。 月牙被身材粗壮的戒律堂尼姑慈宁押着肩膀,跪在众人前面。 一边小脸高高肿起,已是印上了巴掌印。 慈宁冷笑:“佛门净地,岂能由着你这个小浪蹄子发骚,私下里勾引香客?你这样的,合该褪了裤子再打!” 说着,上手便要撕扯月牙裤带。 月牙拼命挣扎,“奴婢没有、没有……” “还敢不从?!”慈宁扬起蒲扇大的手,就要扇下去。 “住手!” 江知灼越过众人,护在月牙身前。 看清来人,慈宁咬牙冷笑一声:“明心师太说要罚她,肃王也恩准了。你不过是在寺里清修的,有什么资格阻拦?” 月牙满脸是泪。她怕的要死,可却不愿连累自家小姐: “是、是月牙儿不懂事,冲撞了大公子,才……小姐别管奴婢,奴婢该罚!” 听她哽咽着服软,又知道眼前这个国公府假千金平日里最是个胆小怯弱的。 慈宁眼中闪过不屑,“听到了吗?还不滚下去跪着看?” 说着她高高扬起手,又要打下去。 下一刻,却被江知灼抬手钳住手腕。 她淡淡道:“滚开。” 眼前这个慈宁,是明心师太最忠诚的狗腿子。前几日,就是她不由分说,剃光了江知灼和月牙的头发。 还在她细嫩的头皮上,留下了好几道血痕。 慈宁挣了一下,竟没挣动,又不愿在肃王的人面前丢脸。 “你……想死不成?今日这个丫鬟不干不净,玷污佛门圣地,你救不下她!” “不干不净?玷污?”江知灼冷笑,“她哪里不干不净了?烦请慈宁师太说个清楚!” 慈宁咬牙:“她勾引国公府大公子!” 这话一出,月牙挣扎着扯住江知灼衣角,“小姐,我、我没有……” 她知道今日犯到了慈宁手里,她该认倒霉,该忍着。 可实在是委屈。 明明就是大公子见了她,嘴里不干不净…… 江知灼握了握月牙的手,双眼直视慈宁,一步不退: “那就请大公子过来说清楚。凡事都要讲个证据,总不能你说勾引,就是勾引。” “你……”慈宁只觉眼前的江知灼格外陌生。 竟敢顶嘴?! 她另一只手索性松开了月牙。今日要立威,不如向江知灼下手! 反正真正的国公府小姐私下里早交代了,她不过是个假千金,再也回不去了。 慈宁抬手就向江知灼脸上挥去。 “小姐!” 月牙一声惊呼。 下一刻,戒律堂深处传来一道冷声: “住手!” 是肃王的声音! 慈宁身形如被一下子定住一般,一动都不敢动了。 “啪!” 一记耳光却不受阻碍地抽在慈宁脸上。 “你、你找死!” 慈宁咬牙切齿。可肃王就是身后的戒律堂里发了话,她不敢违背,只能气得一张大脸通红通红。 江知灼垂下微微有些麻痛的掌缘,心里暗恨这具身体的柔弱无力。 月牙却是脸色刷一下就白了。 她挣扎着起身,还想要把自家小姐护在身后,“小姐,快走、走……” 这肃王刚才就说要抓不干不净的尼姑! 她只怕,说的就是自家小姐! 尤其小姐勾引未成。若是被肃王抓到,哪里还有什么活路? 月牙心一横,“是、是奴婢勾引大少爷,不干小姐的事……” 江知灼手指抵在她唇上,“你没有。在家时,你就看不上他。” “小姐!” 月牙脑筋急转,还想说着什么哄走自己小姐。 可已经来不及了。 戒律堂深处传来君行衍声音:“把人带进来。” 两个侍卫上前,向江知灼,“请吧。” 江只灼淡淡点头。她放开月牙,“在这里等我回来。” “呵……” 一旁,慈宁冷笑出声。这假千金触怒了肃王,还想着好好出来?真是……不知死活。 江知灼看了她一眼,所幸扬声冲戒律堂深处: “王爷,月牙儿无辜,不许人再打她。” 君行衍没说话。 可也没否认。 慈宁恨恨地退去一边。 江知灼挺直了脊背,一步步走进戒律堂。 戒律堂中。 正中供奉着怒目金刚。 其下,君行衍扶手而立。 看着小尼姑自院中踏月而来。 她身上已换上普通尼姑的褐色海青,轻薄的袍子随着她走动,被月光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辉。 更衬出面颊晶莹剔透,如玉石一般。 她低头,垂眼,睫尾蝴蝶一般轻颤,掩住一抹淡淡的红。 这尼姑…… 生得确是极美。 或许就是因为长了这样一副惹人怜爱的面孔,才格外的不安分! 君行衍眼中尽是冷意。 自他那太子好哥哥的病一日沉重似一日,他身边一拥而上的人也便眼见着多了起来。即便是现在,他已定了江家继妃,可启京的高门还是不停地把女儿推到他身边。 当不了未来的皇后,能当个高位妃嫔也好! 这般趋炎附势,都和他的霜儿不一样! 眼前这个,更是其中最没有廉耻的,竟用身子勾引…… 君行衍冷道:“关门!” “吱呀——” 戒律堂两片大门,被从外关死。隔绝了所有月光。 江知灼行到跟前。 君行衍:“跪下。” 宽大衣袖里细白的手指攥了攥,江知灼撩起袍角,跪在蒲团上。 只听君行衍声音自头顶传来:“谁派你来的?” 这小尼姑刚才怕成那样,跑了。现在却又巴巴儿特地送到自己跟前,分明就是贼心不死,要继续勾引! 君行衍长剑出鞘,剑尖勾起江知灼小巧瘦削的下颌: “太子?还是恪王、庆王?说,谁是你的主子?” 江知灼下颌冰凉一片,似是怕极了,颤巍巍地抬起头来。 一张苍白的小脸,小鹿眼中无声地蕴满了盈盈的泪水,倔强地不肯落下。 樱唇微启:“王爷要杀人,杀了便是。何必要这般折辱贫尼,折辱一个无辜的丫鬟?” “折辱你?” 君行衍气笑了,“你也配说折辱?分明是你勾引、羞辱本王!” 幸亏他把持得住,才没有做对不住霜儿之事! 君行衍原等着江知灼辩驳,不想女孩只是微微偏过脸去,眼眶中泪水映着灯火,格外晶莹。 “王爷要这么想,贫尼也没办法。” 羽睫一颤,泪珠滴落在剑身上,折射出一道银光。 君行衍只见眼前这小尼姑身上抖得厉害,却还是挺直了腰板。 纤细的脖颈径直往剑锋上送过来。 “烦请王爷,给贫尼个痛快。只是,勿要在佛前这般玷污贫尼声名。” 竟是不怕死也要装腔作势地勾引。 君行衍眼中一暗,“你敢说,你不是来勾引本王?” 江知灼猛地瞪大眼睛,嘴唇颤抖如风中花瓣。 “不是!” 她似是情绪太激动,身子往前一撞。 君行衍往回撤剑,已然不及。 剑锋划过江知灼衣襟。 “刷——” 一声轻响。 襟扣被斩落在地,衣襟荡着,开了。 第5章 她是为了与旁人私会? 莹白的肌肤在灯下一闪。 君行衍清楚地看到小尼姑脖颈处,还有自己刚扼出的红痕。他眸子一暗,刚要开口。 “啊……” 小尼姑轻叫一声,双手死死扯住敞开的衣襟,用力勒得自己脖子都红了一片。 倒像是…… 他欺负了她! 君行衍拧眉,眸光映着摇曳的烛火,“你把本王当傻子戏耍不成?” “贫尼不敢……” 小尼姑鼻子息率作响,倔强道: “贫尼身在甘露寺,自然是为修行来的。王爷说、说贫尼品行不端,可那大雄宝殿平日里就是供我等参拜的所在,众人都去得,为何贫尼去不得?贫尼并不知王爷在里面,冲撞了王爷,是贫尼的不是。可、可难道贫尼就该死吗?” 君行衍剑尖微微下垂。 目光冷电似的在江知灼身周一转。她穿的外袍质地粗糙、针脚稀松,想是这甘露寺里最低等的扫洒杂役。 这样位卑之人,确有可能不知寺里的安排,不知他君行衍的踪迹。 可…… 剑尖往前一递,寒意在江知灼脖颈间吞吐,仿佛下一刻就要见血。 君行衍:“好一张厉口!参拜?你胆敢穿成那样参拜?你可有廉耻?” 江知灼一张小脸瞬间褪尽了血色,变得惨白惨白,她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就无话可说了?” 君行衍冷笑一声,长剑又往前递了半分。 “佛门清净地,使如此腌臜手段,莫不是……你要与人私会?” 刚才大雄宝殿里那一幕,在君行衍眼前浮现。这小尼姑确实形迹可疑,状似勾引。 可见了他,怕得浑身抖如筛糠,腿都软了,也是真的。 倒像是……寻错了人。 尼姑思凡虽是大过,可交给寺中主持处置即可。用不着脏了君行衍的手。 不想眼前小尼姑听了这话,苍白的面颊浮起两片愤怒的红霞,顷刻间烧得她眼眶都红了,一副无辜模样: “王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为何非要败坏贫尼名节?”她声音颤抖得厉害,支离破碎,声音转低,“我、我本以为……本以为王爷和他们不一样,不想……” 她顿住口不说。 看也不看脖颈间那把致命的利剑,竟是扬起脖颈,闭目等死。 见她胸口剧烈起伏,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气的。 一点点晶莹洁白的小虎牙露出,将下唇咬出殷红的血色。双眼虽是紧闭,微颤的睫毛上,沾着晶莹泪滴,将落不落的样子。 这般柔弱模样…… 是霜儿生前最不喜的那种女子! “锵!”地一声。 江知灼身子颤了颤,忍不住,眼睛睁开一条小缝。 却见寒光一闪,竟是君行衍收了长剑。 “本王没有在佛前草菅人命的爱好。”男人冷冷道:“今日之事本王会查个清楚。若被本王知晓你是自己不安分,还要故弄玄虚……” 他目光冷锐如刀剑一般,剜在江知灼身上。 “本王会亲自替你选一个好死法!” 刚才还挺直腰板,悍不畏死的女孩被男人气势所震慑。身子不自觉后退了半步,脚下一绊,无力地跌坐在蒲团上。 “暂锁戒律堂!不准任何人同她说话!” 君行衍走后。 戒律堂两扇大门在江知灼身后轰然闭锁。 映照在蒲团上的一缕月光最终被遮得严严实实。戒律堂里灯烛闪了闪,灭了。 一片漆黑中,跌坐在蒲团上发抖的江知灼缓缓抬起脸。 笑了。 她还什么都没说,君行衍便开始将信将疑,要查甘露寺。 查吧。 查清楚了,这甘露寺会给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江知灼起身,看向韦陀天尊像前供奉的—— 佛家七宝。 那是一只鎏金八重宝函,里面慢慢地盛装着上好的珍珠、琉璃、砗磲、美玉等。 江知灼挑来拣去,选了一串碧玉十八子,攥在手中。 刚穿书不到一个时辰,她早就观察探知了书中这个世界。这里也有可供修行的灵气,不过十分稀薄,难以萌生修真者。 想要走修行的路子。 要么,搜寻大量质地最为上乘的美玉,就是修真世界中的灵石,吸收灵气。 要么…… 便用合欢宗的手段, 双修。 在修真世界中,能双修的两人必然是水平相差无几,才能阴阳交泰,相互补益。 可穿到了书中世界…… 都是凡人,只能找从未破过身的童男子。 不过现在只怕是难…… 江知灼微微叹了口气,看了看自己四周。罢了,修行一事,本就急不得,一步步来吧。 看了看手中十八子珠串,江知灼决定先吸收其中灵气,补一补自己这具饿到营养不良的身子。 她不再多想,一振袍角,跏趺坐在蒲团上,开始入定。 另一边,君行衍在戒律院门口遇到江家兄妹。 江慎带着江婠柔上前行礼: “王爷,夜已深了,明日还要早起为长姐办盂兰盆会祈求冥福,王爷还该早些歇息才是。” 江婠柔眼睛忽闪忽闪,“姐夫,你若累坏了身子,只怕长姐在天之灵,也会不安。” 君行衍脚下一顿,“定国公世子也知道天色晚了。如何不在云水寮中歇息,跑来戒律堂做什么?” “回王爷的话。是家母听说甘露寺里有手脚不干净的尼姑冲撞王爷,十分担心,差我兄妹二人来问问。人可抓到了?” 江慎声音有些发紧。 他刚才眼睁睁看着江知灼往戒律堂方向过来。若果真叫她冲撞了肃王,少不得要连累他们定国公府。 真是可恶。 君行衍淡淡道:“本王的事,不劳定国公世子费心。”他见江慎脸上不安的神情一闪而过,多问了句:“怎么,世子认得那小尼姑?” 果然抓到了江知灼! 江慎心里把江知灼骂了一千遍,正要躬身恳请肃王高抬贵手,放了她。 江婠柔声音响起:“姐夫说笑了。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尼姑而已,哥哥怎会认得?哥哥,你说是吧?” 江慎微微一愣。 江知灼被肃王关起来,不知道具体因为什么事儿,生死未卜。 柔儿却不叫他们相认,求情。 这…… 可,柔儿才是自己的亲妹妹。江知灼占了柔儿的位置那么多年,如今吃些苦头,权当是…… 补偿柔儿。 江慎狠了狠心,“……是。什么尼姑,本世子自然不认得。” 第6章 她跟定国公府没关系 瞬间,江慎就想清楚了。 江知灼惹出的事情若是不大,想来肃王也不是嗜杀之人,或许打几板子就放了。也正好给她个教训。 若她真的惹出大事,那……她不过是个假千金,也和定国公府没有关系! 君行衍走后。 江婠柔垂下眼睛:“娘最疼江姐姐,此事还是不要叫娘知道,平白担心。” “柔儿说得是,都听柔儿的。” 第二日。 晨曦的微光穿透戒律堂纸窗,照在江知灼脸上。 她蝶翼一般的睫毛微微一颤,慢慢睁开眼。 手中的十八子念珠,早已碎成齑粉。 一丝灵气在丹田里回荡。 江知灼舔了舔嘴唇。太少了,她还要更多…… 可随之而来的,是胃肠的一阵抽搐。 “咕噜噜……” 她饿了。 怒目金刚像前供奉的都是些清水、鲜花,竟连个能吃的果子都没有。君行衍没吩咐,也没人想得起来给她送些吃食。 江知灼现在的境界离辟谷还太遥远,肠胃在饥饿中煎熬。 正在她犹豫要不要偷偷去一趟斋堂时。 “咚,咚咚” 一阵极轻极轻的敲击声,自殿后窗口处传来。 江知灼快步过去,晨光把一道影子映在窗上,同时传来的…… 还有一股子杂粮香。 江知灼想都没想,直接开了窗。 动作利落地吓了窗外人一跳。 窗外的也是个瘦极了的小尼姑。目光和江知灼对上,她轻咳了两声,别过脸去,别别扭扭:“只有这个,你爱吃不吃。” “咻——” 两个拳头大的杂粮窝头被扔进江知灼怀里,还是热乎的。 江知灼认出眼前这人。 是陈侍郎家的嫡女陈未央。 可惜生母早逝。三年前,陈家将姨娘扶了正,没多久,这大小姐就得了失心疯。被家里送到甘露寺来静心清修。 江知灼原身刚被剃光了头发哭的时候,陈未央还骂过她是个没出息的。 陈未央探头往殿内张望:“里面有水吧?不行的话,中午我再想法子给你弄些小菜来。别怕,你哭唧唧的样子,丑死了。” 她一抬头,却正对上江知灼,在笑。 江知灼:“我不怕。” 晨光映照在她莹白的脸颊,好似在上好的牛乳中拌了蜜糖。 陈未央莫名地耳尖热了一下,又飞快地扭过头去: “那个肃王,你……你都和他都说什么了?” 见江知灼没答话,陈未央不禁微微一叹: “你家里还算疼你,你将来总有要离开的一天。到时候,就能什么都没发生过,也是对你自己好……” 江知灼回忆着书中内容,突地开口:“洛梅呢?” 陈未央一愣,“你不是……素来瞧不起她出身,不喜她吗?问她做什么?” 洛梅是温太傅的爱妾,今年才十六岁。可温太傅已年逾七十,这几年来越发精神不济。洛梅便被主母随便寻了个由头,送到甘露寺,“不叫她再勾着老爷胡闹!” 她生得美,性子温婉。原身从前总对她冷脸,她也不多计较。 江知灼又问了一遍,“她人呢?” 陈未央一张小脸白了白,“她……她来不了!你也别再问。你……” 她话未说完。 “啪!” 一道鞭影卷来,重重抽在陈未央脚边,吓得她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慈宁粗噶的声音传来: “好哇!王爷吩咐了,不准与那贱婢说话,你偏要拔尖冒头!” 她手里的鞭子,陈未央挨过好几次,下意识地白了脸,“不是的师姐。只是她、她没饭吃……” “用得着你咸吃萝卜淡操心?”慈宁又扬了扬手中鞭柄,“我换下来的亵裤你洗完了吗?就上杆子来找这小贱婢嚼舌?” 陈未央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 她是堂堂的陈府大小姐,来了甘露寺,却被逼着做这最下贱卑微的活计。 为了活着,她都咬牙做了。 可当着江知灼的面,事情就被人这么大刺刺说出来。陈未央心口被剜了一刀似的,只觉羞耻得恨不能当即死去。 慈宁专知道怎么拿捏这样曾经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她露着牙花子一笑,“既然没干完活儿,还不快滚?” 看着陈未央踉跄而去的背影,慈宁大声唾了一口: “还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好精贵的玩意儿!告诉你,来了甘露寺,上了炕,都一样!” 陈未央身子抖得厉害,抓紧了衣摆,逃也似得去了。 “还有你。” 慈宁对着江知灼转过脸来,满脸阴沉,“别因为你胡说几句,肃王就真会把咱们甘露寺如何。你也不想想,若没有贵人照拂,咱们哪里敢?你这样的贱皮子,好不好打上一顿,断了气就大头朝下塞到井里,报个想不开自尽。你看看国公府肯不肯为你和咱们寺里对着干?” 这话,那些被送来“清修”的女子没一个不怕的。 江知灼却没什么反应。 想是吓傻了。 慈宁不屑。这国公府假千金素来胆小,只会哭哭啼啼。 “啪”地又一声脆响,她一鞭子抽在地上,扬起半丈尘埃。 “你该学会把嘴闭上,方能保命!不然,菩萨也救不了你!” 片刻后,慈宁回明心师太处复命。 却见她正笑着,与肃王说话: “王爷说笑。这甘露寺是当今皇后娘娘懿旨钦点的清净福地,岂会有似前朝那等腌臜事?想是王爷多虑了。” 前朝亡于荒淫。上行下效,京郊几个大佛寺竟都沦落成了淫窝。 明心淡笑着撇清:“王爷若听信谗言,实在放心不下,派人四处搜搜,去去疑便是了。佛祖不会怪罪。” “到底是师太明事理。” 君行衍淡淡道:“本王的亡妻牌位寄放于此享受香火,本王自然是希望甘露寺真是一处清净福地。” 他一挥手,身后侍卫上前拱手。 君行衍:“搜!” 他又向明心师太拱手:“让他们搜去。师太,别耽误了王妃的盂兰盆会。” 明心师太的微笑八风不动,“是。王妃的法会要紧,万不可错了时辰。” 一场法会作下来,暮色将近。 戒律堂里,江知灼从入定中醒来。 时候差不多了。 以君行衍之能,现在应该已经把甘露寺翻了个底朝天。 她目光看向门口。 片刻后。 “吱嘎——” 门被从外打开。 进来的却是慈宁,身后跟着肃王的几个亲卫。 慈宁脸上的笑意明晃晃的: “你修行吃住都在甘露寺,却竟敢空口白牙地诽谤僧宝。” “所幸肃王如今已查明了你腌臜心思,三十大板你如今是逃不了了!” 第7章 褪衣打她三十大板 江知灼面上不显,心中确实一愣。 君行衍要打她?为何?他竟然……什么都没查出来? 不对啊,君行衍可是凭借一己之力斗败了自己七个兄弟并当朝太子的狠人,他应当不蠢才是。 莫非是自己判断有误? 慈宁狰狞的大脸一下子贴过来,“快走吧。王爷还等着呢!” 她话音刚落,那几个侍卫便要上来拉扯。 江知灼神色一凛,衣袖轻挥,拂开侍卫的手。 “我自己会走!不劳尔等!” 君行衍在甘露寺暂住的自然是寺内最好的大寮,房前自带一个小院。江知灼被人带到了那里。 “跪下!” 慈宁重重踹向江知灼腿弯,“王爷说,怕你的脏血污了佛门清净地,要你在此受刑。” 众目睽睽下,江知灼没避这一脚。 腿弯处一阵剧痛,她顺势扑通一声跌倒在地。抬头,看向众侍卫中间簇拥着的君行衍。 下人手中的灯笼在夜色中闪动暖橙色的微光,映照着男人冷玉一般的侧脸,愈发衬得他阴晴不定。 “世人皆知本王爱重王妃,年年为王妃举办盂兰盆法会祈求冥福。可偏偏就有不知死活的,非要搅扰了这法会,叫王妃在泉下不安。” 君行衍声音淡淡的,似在说一件极平凡的小事。 身边常日里伺候的却都心胆欲裂,知道王爷这是动了真怒。 为了眼前这小尼姑含含混混的一句话,今日差点把甘露寺翻了个天。结果……什么都没搜出来。明心师太不曾说什么,可王爷也势必要给寺里一个说法。 这小尼姑要倒大霉了! 君行衍目光落在江知灼身上,宛如看一件死物:“今日罚你三十大板,往后便逐出甘露寺去,本王再也不想见到你。” 竟罚得这么重! 是奔着要江知灼的命去的!就算她侥幸熬得过那三十大板,半死不活间被扔出甘露寺,缺医少药,定然也活不了多久。 肃王,好狠的心肠。 慈宁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谄媚上前道:“禀王爷,这贼尼身上穿着的是我甘露寺的法衣。这衣裳,她不配穿!她合该褪衣受刑!” 说罢,她径直上手撕扯江知灼衣衫。 她衣领本就少了一颗襟扣。被慈宁用力一扯。 “撕拉——” 衣领彻底被撕裂,露出锁骨处肌肤,白得晃眼。 君行衍避开目光,眼前却不自觉浮现昨夜,大雄宝殿里那一道身影。 紧紧贴在他身上,肌肤滚热…… “够了!” 一声冷叱,“师太也说是佛门清净地,勿要这般不体面!” 慈宁无奈,只得讪讪应“是……” 缩回了手。 侍卫涌上来,准备用刑。 江知灼瘦小的身躯,就要被重重的人影彻底遮住不见。 君行衍只见她身躯微颤,双手掩在胸口,倔强地仰着头。目光穿过人群,直直盯向自己。 眸子里有恐惧,但更多的是失望和愤怒。 这神情,有那么一瞬间,让君行衍想起早逝的江凝霜。霜儿也是这般,受了委屈,从来不说…… 反应过来之前,君行衍已听见自己的声音问出:“怎么,你不服?” 肃王一开口,侍卫动作全部静止。 江知灼扬起脖颈,极力压抑声音中的颤抖:“王爷草菅人命,贫尼不服!” “呵……”君行衍气笑了,“因为你语焉不详的一句话,本王下令搜了整个甘露寺。不怕告诉你,甘露寺清清白白,并没什么见不得光的腌臜事!这寺里,最肮脏的,只怕就是你的心肠!” 不管是法会期间要勾引他,还是要私会外男。 都是玷污了霜儿法事,是罪大恶极! 死了也不冤枉! 君行衍:“死到临头,你还有何可说?” 江知灼脑筋飞转。 搜了整个甘露寺,什么都没找到? 怎会? 就算一时间没寻到明心师太那本迎来送往的账本。可旁的证据,如何一应都无?那些人分明从不避讳旁人…… 电光火石间,江知灼眼睛猛地瞪大。 她知道了…… 可,太晚了。 视野中,一双黑色麋皮蟒纹行服靴缓缓行到跟前。 君行衍居高临下:“早些受刑,早些回家吧。” 回家? 江知灼眸光一闪,映着灯火,瞬间亮得惊人。她仰起头,纤白的脖颈绷得紧紧的,从破碎的衣领中探出。 “王爷,今日明日都是长……是王妃娘娘的盂兰盆会,见血不吉。王爷想要贫尼性命,明晚恐也不迟。” 君行衍眼神一黯。 他最恨有人用霜儿胁迫于他! 可…… 这小尼姑说得对。霜儿生前最是纯善,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性子。她若在天有灵,定然不希望自己的法会上发生这等事。 白色织金窄箭袖中,君行衍手指无声地攥了攥。 “今日不过是三十大板,受过了,你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明日,你……必死无疑。” 江知灼回视君行衍,灯火似在她眸中跳动,毫不畏惧,“到了明日,贫尼情愿赴死!” “也罢。关回戒律堂,以待明日。” 戒律堂。 这次,连灯蜡都没有。 熬到下半夜。 “吱嘎”一声轻响,窄窗从外被推开一道小缝。 月牙压抑的哭声传出:“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了小姐?” 江知灼来到窗边。接着外面月光,清晰看见月牙一侧脸颊高高肿起的巴掌印。 她怒道:“不是说了不打你?谁下的手?是慈宁那老贼?” “不、不是……”月牙慌乱,“是……是奴婢听说小姐出事,去求大公子和夫人救命。没见到人,反被三小姐打的……她不许奴婢去求,也不许寺里尼姑向肃王透露你身份,她、她这是盼着你出事,盼着你死……” 小丫鬟冰凉的小手扯着江知灼衣袖,“小姐别管奴婢了!如今没有旁的法子,小姐你、你还是快跑吧。” 见江知灼不语,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月牙急得不行。 她身后,传来一道声响: “江知灼,你的丫鬟说得对。肃王摆明了要你的命,你现在除了跑,没有第二条活路。” 陈未央身影从月牙身后显现,“你的丫鬟没法跟你一起走,我自会照应。这些东西也给你……” 一只小小的包裹,从窗缝里挤进来。 “里面有衣裳,有我们凑的细软,够你下山……” “我不走。” 月色清辉中,江知灼声音清冷如泉,“我只能,等死。” 陈未央身子一晃,抖得厉害。她颤抖着嘴唇:“可……可也不能为了你一个,倒害了我们所有人!” “呵……” 女孩笑声清凌凌的。她转动眼睛,定定看向陈未央: “害你们的,是我吗?” 第8章 她敢喊冤 “不,不是……”陈未央脸色煞白煞白,“可……” 她斯斯艾艾地说不出话。 冷不防江知灼伸手,直接推开了那扇窄窗。 直面江知灼的目光,陈未央不忍直视,别过脸去。江知灼却是看向她身后之人—— 在这甘露寺里被迫清修的世家女眷们,全来了。 众人都身披褐色海青,在夜色中,站成一道低矮的土墙。 无人应声。 江知灼嗓音提高了几分,“我怎么不知,要害你们的,竟然是我?” 陈未央稳住身形,她声音低低的: “你来得晚,恐怕不知道,她们、她们逼我们……陪那些往来香客喝酒,还有、还有……从前也有不肯从的,怎么了?还不都是被活生生折磨死,回头报个暴毙身亡,家人也全不在意,甚至不来收尸。我们如今、如今什么都没有了,若这层遮羞布再被人扯了去,没了清白……” 她抽泣着,说不下去了。 原书中这一段写得含含糊糊,江知灼不少地方也是靠猜。 如今却是全然明了。 怪不得原身胆子那么小,却拼了命也要勾引姐夫。 江夫人暗地里怂恿,加上原身实在是怕被逼着陪别的香客。左右都是失了清白,原身想要搏一把,给自己搏出一条生路来。 至于其余这些女眷,书中不过廖廖几行字,说她们都死在了甘露寺的那一场大火里,被烧得干干净净。 不过是些炮灰而已,她们的死,无人在乎。 可江知灼不甘心。 她没看说话的陈未央,目光依旧在她身后的那些女眷们脸上逐一扫过: “所以,是你们藏起了证据,不叫肃王的人搜到一星半点儿。对吗?” 陈未央身子抖得厉害,说不出话。 她又岂能不知此举是害了江知灼?可、可她也没有办法…… 人群中,一道凄厉声音传来: “是!是我做的!可我有什么法子?我、我还有女儿尚在家中待嫁!若我出了事,坏名声传出去,主母哪里还会为我女儿寻好人家发嫁?我不怕死,可女儿她是无辜的,不能赔上一辈子的名声啊!” “还有我……我们姊妹两个都被嫡母送来。我是不成了,可我妹妹将来还要出去。她不能有个声名狼藉的姐姐,不能有这样腌臜的过去!” “我也是……” 月下,女子们的声音渐渐连成一片。 这一刻,她们都面对着江知灼。她们被送到甘露寺,被家人放弃,已是这世间最为柔弱无力之人。她们不敢恨那些逼迫她们的尼姑,不敢恨那些调戏她们的香客,只能恨…… 江知灼。 “你为何、为何非要把这等丑事宣扬出去?你这般,可给我们留了活路?” 有人哭出声来。 渐渐,众人都哭,哭声哀苦,却被强行压抑,连稍大点声都不敢。 江知灼看向众人,“你们本就没有活路。” 哭声一滞。 江知灼:“你们原知道的,却不敢承认。你们根本没有活路。来了甘露寺,被逼着做了这样的事,你们如何还回得去?明心会让你们带着秘密,活着出去吗?” 众人脸色苍白,瘦弱的身子在冷夜里摇摇欲坠。 江知灼:“你们若是死了,你们的孩子、姊妹反而就有人庇护?你们自己想想,这可能吗?” 她顿了顿,声音愈冷:“只怕,她们只会步你们后尘。” 风吹过人群,就如吹过秋天的树林。沙沙声后,顷刻间便是一地枯枝败叶。 有人身子颤抖得站都站不住。 是啊,她们还能出去吗? 出不去了。 没人出得去。她们早就没了希望,没了将来。 江知灼的声音清冷至极,倒似梵钟,一声声敲在众人心头。 “既知前后都是死路,何不搏一把?” “自己死都不怕,何不……咬下她们一块肉来?!” “还是说,你们只愿意听她们的话,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出卖尊严,被人踩在脚底,还要被骂上一句肮脏不堪……” 众人彼此对视,目光闪烁,动摇。 却只觉心口有一把火在烧。 江知灼轻笑一声:“与其这样活着,我宁愿去死。你们呢?” 下一刻。 只见人群中窜出一道格外瘦弱的身影,摇晃着,“我……我的身子已是不成了,得了那种病,左右也活不了。我情愿搏一把!” 江知灼看向眼前来人,微笑: “洛梅,你来了。” 第三日,盂兰盆法会的最后一日。 傍晚,法会圆满结束后,肃王又稍留了片刻。 众人都知,他是要去处置关在戒律堂里的那个小尼姑。 这人他本想提到寺外去杀,却被明心师太阻住: “王爷,那小尼姑说来说去,也是贫尼素日里管教不善。王爷要罚她,贫尼无话可说。只求王爷把人押来,贫尼召集寺中僧众下上都来观刑,明正典刑。王爷可允?” 明心的意思,人死也要死在甘露寺里。 君行衍点头答允。 可不等手下去戒律堂拿人。 君行衍端坐高堂之上,却只听得外面一声凄厉叫喊: “肃王殿下,贫尼冤枉!” 君行衍一愣,一阵烦躁随即浮上心头。 怎么有那一个小尼姑带头,旁人也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属下近前禀报:“王爷,有一女尼在门口哭跪。可要传进来?” “不见。” 君行衍冷道:“回府!” 可下一刻。 更多声音,如和声,如回音,一并响起: “贫尼冤枉!我们冤枉!” “求王爷,还我们一个公道!” 属下往门外看了看,脸色难看:“王爷,好多尼姑跪在外头……咱们若要硬闯,只怕要伤人……” “呵……真有意思。” 君行衍挑唇一笑,“既如此,把人叫进来。本王倒要看看,她们一个个,有何冤枉!” 这一幕,正被慈宁看在眼中。 她吓得心胆欲裂。可肃王的人就在跟前,她也不敢上前阻拦陈未央、洛梅等人。只得一跺脚,往明心处讨主意去了。 明心听了,大惊:“这帮贱婢,什么话都敢说!当真是没了廉耻,不要命了?” 慈宁低声:“只怕,都是那个江知灼撺掇的。咱们如今可如何是好?” “怕什么?”明心很快镇定下来,“咱们上面,还有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呢!” 虽说不怕,可……肃王与太子之间,早晚必有一战。 明心可不想做这根导火索,最终被烧得灰都不剩。 她苍老的脸上,皱纹横着一抖,“那些贱人纵是跟香客恩爱,手里有些东西能做证据,只怕也不多。她们昨日都还藏着掖着,今日未必都能带在身上。不如,这样……” 慈宁附耳过来。 片刻后,脸色大变,“烧、烧了?” “快去!”明心咬牙,“全烧干净了,一了百了!肃王什么都搜不到,不会信她们的话!到时候,皇后娘娘定会赏赐银子下来重新修葺。”她看向慈宁,“你也能多给自己买一进院子,不是吗?” “徒儿懂了!” 慈宁狰狞一笑,“徒儿这就去!” 她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戒律堂! 肃王现在没空搭理那小贱婢,她却不能叫她活着出去! 片刻后。 戒律堂前后木梁上,都洒了酥油,一点就着。 里面却静悄悄的,连一丝灯烛火光都没有。 慈宁到底不放心,开了锁,一步跨进戒律堂。这火,最好是从里头烧起来,才能烧得干净、彻底。 举着火把四处逡巡间,慈宁只觉腿弯传来一阵剧痛! 骨头都好似被踢断了一般! “噗通”一声,她重重摔倒在地! 手中火把脱落。 却在掉落在地的前一刻,被一只纤纤玉手接起。 “你……”慈宁抬头。 只见火光映照中,江知灼肌肤莹润如玉,一双眼睛黑似深空。 她挑起唇角,对着慈宁露出往日那种带着点怯意的、温柔的微笑: “你,要死了。” “可有什么遗言想说?” “若是说得我高兴了,我保你不会,死无葬身之地。” 第9章 救她?她还不配! 君行衍处。 高门女眷们跪了一地。 洛梅不怕死,头一个说话。她头脑机灵,口齿也清晰,只是病着,发着高热,精神不济。 陈未央在旁扶着她身子,不时补充几句。 听完,君行衍脸色阴沉得可怕: “这群贼尼,简直该死!” 逼良为娼,该死! 玷污了他霜儿的牌位,更加该死! 可是…… 君行衍:“既如此,如何不早说?如何昨日隐藏证据?” 陈未央脸色白了白。 洛梅强撑着答话:“回王爷的话,我等……虽系残花败柳,可到底都是清白人家出身。一时糊涂,原不敢说的……” 不敢说…… 君行衍瞬间想起那夜的大雄宝殿里。 那小尼姑浑身颤抖,欲言又止的模样。她…… 并非来勾引自己。而是……想求他救命?可此事牵扯甚大,事到临头,那小尼姑却到底不敢直说。 她说,本以为他和那些人不一样…… 心口似被什么烫了一下,君行衍两道浓眉皱得极紧,“你们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贫尼敢以性命作保,我等所说,无一不实。至于物证……有些人赠与的贴身之物,贫尼等也都好好收在房中。还有,明心师太处,有一本册子,专记此等迎来送往,应该就藏在她卧房中!” “知道了。” 君行衍打了个手势,身边四个暗卫转身想要出去。 却突听外间一声惊呼:“火!着火了!” 君行衍猛地抬头。 只见暮色中,橙红色火光冲天而起! 正是戒律堂方向! 那个小尼姑还关在里面! “咣当!” 君行衍猛地推开房门,直奔戒律堂而去。 那无论如何,也是一条人命!他不愿她因他而死。 另一边。 法会结束后,江家人的车队本早就准备离开甘露寺,打道回府。 只江婠柔磨蹭着,想寻机会和君行衍多说上两句话,车队才一直不曾出发。 如今正在寺门口,眼睁睁地看着寺中火起。 “这……这是怎么了?知知!知知还在里面!”江夫人一把掀开车帘,脸色晃白,下意识就要下车,往寺里面冲。 “娘!” 江婠柔挡在江夫人身前,张了张嘴,却突地白眼一翻,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柔儿!” 江夫人瞬间就把江知灼忘在了脑后。 身边嬷嬷连忙帮着她把江婠柔安顿在了车上,“三小姐这怕是吓着了。可得赶紧找大夫给瞧一瞧,别吓得失了魂才好!” “你说的是。”江夫人忙着吩咐车夫,“快走!回府!” 临走时倒没忘留下江慎,让他去接江知灼。 江家车队呼啸着去了。江慎满脸不耐,迈步进了甘露寺。 娘让他去救江知灼,他却有旁的想头。直奔着君行衍处去。救那个假千金有什么用,若是能救肃王,那可是大功一件。 可还不等近前,就瞧见君行衍一行人,竟是奔着戒律堂方向去了。 江慎一愣。 肃王……特意去救江知灼那个假千金? 为何? 江慎眼珠转了转,正想跟上去。 却不想,视野中,君行衍站住了。 顺着君行衍视线,江慎回头,看到大雄宝殿也熊熊地燃起了火焰。烧得竟比戒律堂那边还旺! 法会刚结束。 江凝霜的牌位还在里面受着香火!那牌位,可是当年君行衍一笔一划,亲自刻的! 江慎只见君行衍原地直接转了个弯儿,奔着大雄宝殿而去。 这才对…… 江慎心中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凝霜长姐和肃王的情分还在。 江知灼算什么,让肃王去救她?她还不配! 江慎又往戒律堂方向看去。如今已完全看不到戒律堂的影子,全然湮灭在了火光中。 是……烧塌了吧? “世子,咱们……还去吗?”身边小厮胆怯问道。 “罢了。这也都是命。” 江慎转身离去。如今看来,肃王也不用他救,他留在此处,一点意义都没有。“还是快些赶上娘她们,护着柔儿,早些回府。” 另一边,君行衍已冲到大雄宝殿门前。 冲天的火光,灼人的热意扑面而来。 他胸口一阵刺痛。 霜儿的牌位在里面!霜儿在里面! 两年前,新婚夜,他就没能救得了霜儿!难道现在,又要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火中? 她一个人,该有多怕,有多疼…… 君行衍径直往里面冲去。 “王爷,不可!” 属下们拦腰抱住,苦苦相劝。 火大太了,人进去,就是送死。 庄严恢弘的大雄宝殿,不过顷刻间,便烧得没了模样。 “王爷,牌位是死的,人是活的!您不能、不能啊!” 可君行衍眼中没有火。 只有…… 江凝霜。 他的霜儿,他天底下最好的霜儿,他唯一的妻。 君行衍好似看到江凝霜俏生生的身影陷在大火中,红唇微启:“阿衍,救我……” “霜儿……” 他双眼赤红。 两年前,他能救得了她性命。现在…… 男人身手利落,一下子甩开了身上三四个侍卫,径直便往火中冲去。 一入火场,目之所及全都是火,连最基本的方向都分不清。 君知灼忍着肺部的灼痛,向着记忆中的方向。 可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是冲天的火光。 “霜儿,霜儿你在哪儿?” 下一刻。 一道窈窕身影,出现在烈火中。 “霜、霜儿?” 不知是不是被热意蒸腾出的水意,让君行衍眼前一片朦胧。梦中,他看过多少次了,霜儿身影,都是虚幻…… 可如今眼前那道身影,却从火中,径直朝他跑来! 离得近了,君行衍才看清。 竟是那个小尼姑! 她白皙的小脸,被汗水和泪水冲出一道道白来。褐色衣裙上沾了火星,顷刻间便烧成一片。 即便这般狼狈,踉踉跄跄。 她手中还是紧紧地抱着…… 江凝霜的牌位! 她从火中来,身上也被火镀上了一层金光。 君行衍一愣间。 只见那小尼姑已冲到跟前,重重撞在了他身上。 君行衍被撞得后退了两步。 “轰隆”一声巨响! 他原站立的地方,砸下一根人腰身粗细的横梁来! 这小尼姑,竟是救了他? “你为何……” 君行衍声音发紧。 可身前的人儿却没有一丝反应。 君行衍低头,只见小尼姑双手紧紧抱着牌位,身上却已没了力气,睫毛忽闪着,终是慢慢垂下。 身子软在他怀里。 失了血色的嘴唇颤抖着微张,轻轻唤了声: “姐夫……” 第10章 王爷当真痴情 此刻,君行衍耳中什么都听不见,只有血液撞击耳鼓的巨大轰鸣声。 怀中的女子颤抖着伸出一只纤细的手腕,指尖颤巍巍攀上他袖角,轻轻一触便无力地松开了手。 缓缓闭上眼睛。 这模样,像极了两年前的江凝霜。 那是他的大婚夜,他的霜儿也是这般,靠在他怀中不舍地闭上眼睛,手腕垂下,再没了气息。 “霜儿、霜儿……” 往昔的记忆碎片在眼前画面交叠,君行衍声音颤抖得厉害。 就在江知灼即将抱着牌位摔倒在地时。 君行衍伸手,将女孩连同牌位一起,紧紧抱在了怀中。 “这次,我一定护住你……霜儿。” 抱着怀中人儿,君行衍一步步走出火场。 没瞧见本该失去意识的小尼姑唇角勾起一丝浅笑。 再睁眼,江知灼发现自己竟是睡在君行衍在甘露寺的卧房中。 她慌乱地撑起身子,缩进床角,宛若受惊小鹿一般。 “这、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对了……火、火!着火了!快来人救火,救火……” 女孩的声线绷得紧紧的,不住颤抖,显是怕得不行。 床榻边,月牙听到动静,一下子起身,“小姐,小姐别怕,有奴婢在呢!火已经被肃王殿下带人扑灭了,咱们都没事!” 说着小丫鬟伸出双手,想要抱住江知灼安抚。 江知灼一眼看到淡青色月影纱外,一道男子身影。 君行衍在。 她对着月牙轻轻摇了摇头。 小丫鬟脊背瞬间绷紧,拼命回忆。 昨夜,小姐交代过她,这种情况下,她该说…… “小姐,你怎么这样傻!为何要拼命去救一块牌位?你、你万一要是出什么事儿,奴婢、奴婢也不活了!” 月牙说得磕磕绊绊。但她急中生智,边说边哽咽,听起来倒像是后怕得哭出声来,格外可怜。 眼见纱帘外,男人身影微微往这边转了转。 江知灼轻叹一声,“我也不想,只是不忍……” “小姐……” 月牙扶江知灼躺下,为她掖好被子,“小姐别担心,那牌位好好儿的,没烧坏一丁点儿!幸亏菩萨保佑,小姐也没事,当时火那么大,奴婢都要吓死了……小姐往后可再不许这般莽撞!” 江知灼颤巍巍伸手,为月牙擦去眼泪。 “傻丫头,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吗?肃王妃她……对我有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的牌位毁于大火。这般莽撞行事,也不过是为了……无愧于心罢了。” “呵……” 男人一声冷笑响起。 “什么人?” 江知灼受惊,身子瞬间绷紧,半张小脸都缩进了被里。 “刷——”一声轻响。 君行衍掀开纱帘,出现在江知灼面前。 “啊……”江知灼惊叫一声,刚现出些血色的小脸瞬间白了。 月牙扑上来护主。 君行衍:“出去!” 小丫鬟气息一滞,脸色苍白,看向江知灼。 江知灼对她点头,“去吧。” 月牙满脸担心地去了。 “王爷……”江知灼双手吃力地撑在床上,要起身行礼。 君行衍见她纤细的小臂强撑在被褥中,支起单薄的身子。锦被从胸口滑落,将衣衫裹带了下来些许。 莹白如玉的肩颈露出一线,上面还有自己掐出来的红痕。 察觉到男人目光,江知灼颤抖着手将被子拥到自己身前。 君行衍滞了滞:“你身子弱,且躺着答话。” 跌回床榻上,江知灼微张着苍白的小嘴喘息了两口,才道:“……多谢王爷体恤。” “该是本王该谢你,护住王妃牌位。” 可下一刻,君行衍冷道:“你拼命一搏,让本王欠你一个人情,当真好算计。” 江知灼垂眸,苦笑一声:“贫尼没这样想。” “你还要说,你护着霜儿牌位,是为了报恩?”君行衍淡淡道:“她什么时候对你有恩,为何她从未对本王说过?” 青纱帐里,沉默半晌。 君行衍就要失了耐心。什么为了报恩?这小尼姑此举,分明就是为了接近他市恩…… “这正是王妃慈悲之处。” 江知灼轻笑一声,满是苦涩: “对王妃来讲,不过一件小事,不足挂齿。对贫尼来讲,却是……见不得人的私事。是贫尼求肃王妃不要说。王爷不知道,可见王妃乃诚信之人。” 说着,她眼中泪光一闪。 “那么好的人,怎么就……” 君行衍一愣。 他平素里最恨旁人提起他的霜儿。他们不配! 可现在…… 下意识伸手按了按心口,君行衍语气一缓,“你是谁家姑娘?此处不是清净地,本王可以送你回家。” 床榻上,女孩却轻叹一声,“沦落至此,还谈什么俗家姓名?唯有法号罢了,也并不足道。” 这便是不愿说,也不愿回家。 君行衍沉了沉眸子。 罢了,能被家里送到此处清修的女眷,在家中定是不得宠,回去了怕是一样过得艰难。 既这小尼姑不愿意,他也不愿强求。 “这甘露寺中的腌臜事,本王已尽知晓。只是,如今这寺庙大部已被大火焚毁,主持尼姑不见踪影。本王手中尚无证据。你等可自行在此清修。本王也已差人通知了京中诸高门,有愿接女眷回来的,自会来接。” 君行衍顿了顿,终是道:“你们的冤屈,本王会为你等做主。” “贫尼多谢王爷。” 君行衍去了。 月牙慌忙进来:“肃王可有难为小姐?” “难为?”江知灼微微一笑,“他不会。” 看这样子,君行衍当真是爱惨了江凝霜,即便身处险境,心中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亡妻。若他一辈子都能如此,江知灼倒也敬佩。 可中途却杀出了一个东方明月,一点一点把君行衍这颗心,从江凝霜身上夺了过来。 既然如此,东方明月做得,她合欢宗老祖江知灼自然也做得。 君行衍未来是大启的皇帝,身上龙气最是养人。 虽不是童男子,想必也能大补。 江知灼舔了舔嘴唇。 “小姐可是饿了?”月牙急切问道。 江知灼刚摇头,只听门外阵阵的喧嚣。她拧眉,“这是怎么了?” “如今甘露寺几个大殿都被烧毁,咱们这样的人,肃王做主收留进了云水寮。声音就是从那边传出来的,想来是有些人家来接自家女眷回去。” 说着,月牙有些失望地低头,“咱们府里还不曾来人。不过小姐,刚才肃王殿下问你的身份,你为何不说?你救了大小姐的牌位,是对肃王和咱们府里有有恩,若刚才说了,肃王定会送你回府。小姐不想回家吗?” “还不是时候。” 这时候回去,只会如从前那般被人踩在脚下。 她江知灼要回定国公府,也要光明正大地回去,叫所有人都不敢轻视了她去。 江知灼掀开被子起身,“咱们去云水寮瞧瞧。” 云水寮门口十分热闹。 有家人来接,自己也早准备走的,在门口处正与家人抱头痛哭。 来接的毕竟是少数。 陈未央站了大半日,脚都酸了,谁都没等来。 远远地看与江知灼对视一眼,陈未央别过脸去,眼眶通红,黯然离去。 温家倒是来了人,几个人在门口吵嚷着要接洛梅回去。 “夫人说,如今太傅身子不好,念着姨娘,正该是洛姨娘伺候在榻前的时候,她如何能在这甘露寺里躲清闲?” 月牙听了都忍不住皱眉,“明明是他们把洛梅送来,如今倒撇得一干二净……” 温家下人叫嚣:“快把落姨娘请出来,跟咱们回府。” 有知事尼姑慌慌张张要进去请人。 江知灼面色微沉,伸手拦住:“且慢!” 第11章 与阎王抢人 那知客尼姑素来是个老实的,又叫昨夜大火吓得六神无主,此刻老老实实听江知灼的话站住。 “你延挨些时辰,出去且告诉温家人现在寺内正在清点人数,不知洛姨娘死活。若非要接人走,就叫他们且等着。” “可……” 知客尼姑一阵迟疑,“温太傅虽年事已高,可宫中的温贵妃最为受宠。温家人只怕不肯……” “不肯又能如何?”江知灼淡淡道:“这里是皇家敕造甘露寺,如今大火遭了难,他们还真敢闹将起来不成?你且去说。” “是。” 那知客尼姑老老实实答应着去了。 看得月牙瞪大了眼睛,“小姐,你真厉害。” 平日里,这些尼姑素来最看不起她们这些被家中遗弃在此清修的女眷。就算不刻意难为,也从不给她们什么好脸。 今日竟能听江知灼指使。 江知灼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解释。 昨夜一场大火,明心师太失踪,这甘露寺里的尼姑人人自危,没了主心骨。 又都看到她是被肃王亲自从火场中抱出来的。 哪里敢不听她的? 只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有机会还该把甘露寺的主事换成自己人。 想着,江知灼已经身子一转,进了洛梅歇息的客房。 不想她发着高热,人却已经挣扎着起身,踉踉跄跄地只往外走。 没人敢拦,都红着眼看着。 “你做什么?” 江知灼挡在洛梅跟前,“你是个聪明的,该知道温夫人不是真心实意来接你回去伺候老头子。如今她这么急三火四要接你回去,只怕是……老头子不成了,要拿你殉葬!你明知是死,竟还要回去?” 洛梅脸上烧得如红透的苹果,开口说话都喷着热气。 “江小姐,多谢你一番好心。我自然知道主母只想叫我去死,可我如今……已得了这样的脏病,是好不了的了。死在哪里,不是死呢?” 高热烧得她眼睛亮闪闪的。 可仔细看过去,里面却是死寂一片,如大火烧过只剩下零星灰烬。 她出身太低,因为美貌,被温太傅强纳入府,又为主母不容,趁着太傅年老顾不得,送她来这甘露寺。 名为清修,实为陪客。 虽一样都是清修。 如陈未央、江知灼这样的,到底占个好出身,若不肯,明心也不敢真往死里逼迫。 可自己不一样。但凡敢说一个“不”字,大拇指粗细、带着倒刺的鞭子就沾着盐水抽下来。等闲就饿上两三天。 不听话?她哪里有不听话的资格? 昨夜能痛痛快快喊一声冤枉,洛梅觉得这辈子已是赚足了。 “江小姐你不必拦我。我不走,温家人自然要吵得大家都不安生,不若我还是随他们去,死也死在温家……” “你死不了。” 江知灼直接打断。 洛梅还未说什么,旁人却是哭声一滞。 洛梅这病,延挨了有一阵子了,如今高热过后,就是油尽灯枯。 死定了。 “江小姐不必慰藉,我一条贱命……不怕死。” “你是自己不想要命?”江知灼定定看向洛梅,突地一笑,“那正好。你这条命,就舍给我吧。” 走出云水寮。 穿过在门口吵嚷的温家人,江知灼头也不回。 身边小丫鬟却是红了眼眶:“小姐,你是哄洛姨娘的不是?奴婢听说,她得了那种病,一只脚已经是踏在阎王殿里了。” “本小姐从不骗人。”江知灼一笑,“我说她死不了,便是一只脚进了阎王殿,我也抢得回来。” 月牙一愣。 江知灼看向她。知道月牙自幼和原身一同长大,原身的性子她最清楚,只怕是断断说不出这种话…… 下一刻。 月牙圆圆的眼睛一弯,“小姐真厉害!越来越厉害!小姐说是,那就是!奴婢都听小姐的!” 江知灼笑了。 片刻后,明心师太的单人庵房。 里面没人,原是上了锁的。 月牙也看不清自家小姐如何动作,只听得“咔嚓”一声轻响,那手掌般大小的锁头从门栓上直掉下来。 “小、小姐?” 江知灼抬腿便进。 月牙连忙跟了进去。 一进庵房,月牙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这哪里像是修行人的住所?精致豪奢得简直胜过千金小姐的闺房! 明心师太好福报……不对,是好有钱! 月牙正愣着,却见江知灼已经熟门熟路地在师太床榻上摸索。 “小姐?”月牙顿时产生了一种做贼的感觉,她压低声音,“咱们这是要干什么?” “问师太借点东西。” 一番摸索后,江知灼确定了账本没在此处。 却在明心枕头下摸出好几块极品美玉,档次比供在佛前的不知高出多少。 她满意地塞进了袖子里。 看得月牙心惊胆战:“小姐,万一、万一要是来人了怎么办?” “不会。” 可江知灼话音刚落。 只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 “小姐快跑!”月牙都快要哭出来了,抓住江知灼衣袖就要往外拖。 万一被人逮住,她家小姐的名声就全完了!这辈子再也别想回国公府…… “别慌。” 江知灼拍拍月牙手背,“没人来捉咱们。那人躲咱们,只怕还躲不及。” 月牙一愣。 这才反应过来。 那脚步声不是自门外传来,而是…… 墙里! 被博古架挡在后面的一面墙里! 可、可什么人会在墙里?不会是、是鬼吧? 月牙汗毛倒竖,怕得不行。 江知灼面上带笑,招呼月牙过来:“你看这架子上的玉佛,漂不漂亮?” “漂、漂亮,可是……” 江知灼伸手过去,一拧。 “咯愣愣……” 墙壁深处一阵闷响。 月牙痴痴望着自家小姐脸上的笑容,灿若春华。 只见她曲起指节,敲了敲那面墙壁。 “明心师太,此路不通。” 墙内一片寂静。 江知灼也不着急。她抬头望望天色,让月牙却门外守着,给她一个时辰的时间。 月牙什么都没问,答应着去了。 江知灼在明心床榻上盘坐,手握玉石入定。 一个时辰过后,她睁眼,神清气爽。 江知灼下榻,又来到那堵墙壁前。 “师太,我给你指一条活路,你肯不肯走?” 第12章 江知灼的慈悲心肠 墙内一片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江知灼也不急,慢悠悠道:“你怀里揣着的那本账册,肃王想要,太子和皇后娘娘也想要。可他们要了相册,也会要你的命。师太一向聪明,心里定然清清楚楚。” “可我就不一样了。我在甘露寺修行这么久,早修出了慈悲心肠。我吗,只想要账册,却能留给你一条命。” “一条命和五千两银票,买那本账册。师太,这笔买卖,再划算没有了。” 墙内依旧无声无息。 倒好似刚才的脚步声是幻觉一般。 江知灼宽容地笑笑:“师太不着急,慢慢盘算,慢慢想。” 反正,这老尼姑再也出不去了。 寺内密道的几处出口,如今都有肃王的人寸步不离地驻守。明心不敢闯。 卧房中的出口,又被江知灼从外锁住。 里面没水没粮,明心平日里养尊处优,又能熬得了几时呢? 临走,江知灼好心留话: “从今往后,我日日都来。师太想好了,可别忘了告诉我。” 江知灼出来,锁了门。 四周无人,她带着月牙回了云水寮。 门口处,温家人等着久了,耐不住性子,一声声骂得起劲。 “洛姨娘,你生是我温家的人,死是我温家的鬼!如今老爷病重,姨娘如何不肯回去?” “莫不是在这甘露寺里,有了心甜的相好,舍不得?” “老奴少不得要棒打鸳鸯!夫人吩咐了,便是具死尸,今日也要拉洛姨娘回去!” 温家的老嬷嬷中气十足,言语尖酸。 骂得知客尼姑紫涨着脸躲开。 倒是陈未央挡在门口,不许温家人进云水寮。可她一个大姑娘家,听不得这些混账话,张着嘴只是辩不出来。 江知灼来了。 她一样一身褐色海青。 飘飘然穿过温家下人,和陈未央并肩立在云水寮门口。 “嬷嬷好厉害口齿。”江知灼声音清冷,一开口就压了温家嬷嬷一头,“只是我竟不知道,温家是这样的规矩。见了人,基本的礼数都不记得了。” 温家嬷嬷一愣。 一双吊梢眼上下打量江知灼。 不认得。 可看她的模样,想必也是不知被谁家送来的弃子。 既是弃子,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莫非,是她家中允了要带她回去? 温家嬷嬷脸色难看,却只得压着性子屈膝,“见过……这位小姐。” 江知灼微笑,也不叫起。 嬷嬷只好咬着牙道:“老奴刚才是急了,言语冒犯了小姐。小姐勿怪。” “知道冒犯,却不请罪。”江知灼淡笑,“温家,好规矩。” 嬷嬷一滞。 终是屈膝跪下,“求小姐勿要与老奴一般计较。” 江知灼看向陈未央,“陈姐姐可愿饶她这一回?” 陈未央人还愣着,江知灼提醒过才点了点头。 嬷嬷站起身,脸上横肉抽动着赔笑,“咱们也是着急接我家姨娘回去……” “你们要找的人,可是洛梅洛姨娘?” “正是。” “不必找了。”江知灼脸上微笑愈盛,“她死了。死在了昨夜大火中。” “什、什么?”温家嬷嬷猛地一愣,“家中并未得信,如何就死了?” 她到底是办老了事的嬷嬷,没那么容易就被江知灼三言两语对付过,“小姐的话,老奴不敢质疑。只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说洛姨娘她死了,请问尸首在何处?老奴需得亲眼见过,才能回府中复命。” 陈未央也看向江知灼。 她明白江知灼的意思是让洛梅假死脱身。可温家人,不是好糊弄的。 不想江知灼抬手一指,“要见尸,可以。随我来。” 江知灼将人都引导了戒律堂。 说是戒律堂,如今也不过一片断壁残垣。 门口的空地上,停放着一具焦黑尸首,上面蒙着白布。 江知灼:“这便是了。” 一阵风吹过,白布被掀起一角,露出地下黑黢黢的骷髅,两个眼睛只如黑洞一般。 月牙吓得脸色惨白,抓着江知灼小臂才未摔倒。 温家几个下人齐齐倒退了半步。 “这、这真是我家洛姨娘?”温家嬷嬷眼珠急转,犹自不信。 这尸首烧得只剩下勉强一个人形,如何验明真身? “这就是洛梅。”江知灼笃定。 温家嬷嬷抬眼,正对上江知灼幽黑的眸子。 眼前这年轻的小尼姑肤色凝白如玉,一双眼睛漆黑似点墨,正定定地看着她。 “嬷嬷,你家老爷危在旦夕,夫人打得什么主意,你清楚得很。可大启不许人殉,此乃铁律,你也不想事情闹大了,累及太傅身后名,还连累宫里的贵妃娘娘吧?” 温家嬷嬷一凛。 “所以,你带洛姨娘的尸首回去,岂不是两全其美?” 老嬷嬷暗自咬牙。 她是温夫人的陪嫁,平日里就最恨洛梅那副妖妖娆娆勾引老爷的狐媚样子。 老爷也只在这两天了。她想给夫人出口气,送这洛姨娘去陪葬。 如果甘露寺只交出一具尸首,她如何甘心? “老奴……要验尸。” “可以。”江知灼淡淡道。 看着温家嬷嬷一步步近到焦尸身旁,女孩一扬衣袖,白布直接掉落在地。 蜷缩的尸首暴露在天光之下。 温家嬷嬷大着胆子只看了一眼,就心胆欲裂,魂魄好似要被焦尸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吸进去一般。 “哕……” 她颤抖着后退。 冷不防,被身后的江知灼伸手抵住了后腰,不叫她躲藏。 女孩微凉的气息扑到后脖颈上,她轻笑着: “嬷嬷,你说,这到底是不是洛姨娘啊?” 老嬷嬷魂飞魄散,直接下一刻那焦尸就要跳起来追她一般,点头如啄米:“是、是。正是洛姨娘尸骸!” “老奴这就、就接洛姨娘回家。” 看着温家人拖走那具尸骨。 江知灼唇角扬起微弱笑意,无声道: “慈宁师姐,我素来说到做到,没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打发走了温家人,江知灼转身回云水寮。 准备给洛梅治病。 她走得远了,戒律堂废墟后,慢慢转出一个人来。 是君行衍。 这半日来,他都在甘露寺中寻找明心的踪迹,尚无所获。 没想到竟看了这一出好戏。 君行衍眉眼沉沉。 他没想到,小尼姑竟还有这一面。 瞧她轻松对付温家下人那一套,似也是个世家女出身。 只是…… 这小尼姑一见到自己就畏惧瑟缩的模样,和刚才面对焦尸都面不改色的模样,重叠在一块。 她的柔弱胆小…… 是装的? 第13章 他厌极了她,再不想见她 他的霜儿单纯善良了一辈子。 最厌这等外表单纯柔弱,实则满心算计的女子! 自己竟是……差点就被这小尼姑骗了! 君行衍眼底划过一丝冷意,拂袖。 一眼瞧见袖角上几道灰痕。 是昨夜……那小尼姑力竭晕倒在他怀里时,蹭脏的。 君行衍眉心沉沉地压下来,厌恶至极: “来人。更衣!” 片刻后,一间未受火灾波及的禅室内。 君行衍换了一身云水灰织银睚眦纹常服。伺候更衣的小内侍抱了换下来的衣裳,正要躬身退下。 下属叩门。 “殿下,昨夜死于大火的尼姑没几个,都查过了,明心师太不在其中。想是起火之时,就已经逃出寺外。” “女眷们说的账册也未曾找到。” “不过,有几个尼姑供出了最常往来香客的姓名,其中有几位与太子和皇后娘娘过从甚密。只是还唯有物证。这恐怕……” 兹事体大。 谁想这甘露寺不是普通的淫窝,竟涉及到当朝太子与皇后。事情若是张扬出去,恐怕这启京也要变天了。 下属游移不定:“此事牵扯太大。殿下,咱们还查吗?” 君行衍眉眼沉沉,“查!” “是!” 属下领命。 双手呈上一本薄册,“这是……在此清修的女眷名录,殿下可要过目?” 那小尼姑的姓名定也记在里面。 “不必。” 君行衍没接。“尔等找到明心,拿到账册即可。这些女眷是被她们家人送来,恐怕涉及家中阴私,与尔等无干。不必过多理会。” 下属收起名册,应声要去。 “且慢。”君行衍叫小内侍把衣包递给下属,“脏东西不带回王府,就地焚烧即可。” 那小尼姑救了霜儿牌位。 他不杀她。却再也不想见她。烦! 云水寮里。 温家人走了,寮内清净下来。 洛梅却已烧得昏昏沉沉,卧在榻上,没了知觉。 陈未央红着眼眶守在一旁。看洛梅的样子,就知道,没用了。 这人救不回来,留不住了。 她风箱一般的艰难喘息声中。 江知灼撩帘而入,手里端着一碗深褐色药汁。 “扶她起来,喂药。” “没用的。人到了这个份儿上,眼睛陷下去,耳轮都焦了,仙药也救不回来。平白熬时间罢了。” 江知灼没理她。 叫月牙扶洛梅起来,又把药碗强塞给陈未央。 自己坐在榻边,握住洛梅滚烫的小手。 “就这么死了,你甘心吗?” 昏迷中的洛梅紧皱眉头。 甘心? 自然是不甘心的。 她这一辈子全是苦,一天好日子没过过。年纪轻轻就得了脏病,就要烂死。 “不、不甘心……” 话音刚落。 洛梅只觉一股暖意自掌心劳宫穴处温和涌入,顺着经络游走四肢百骸。 高热带来的疼痛顷刻间被涤荡得干干净净。 是幻觉吗? 为何她觉得…… 自己好了? 倒是口中被喂进来的药,没什么感觉。 一旁的陈未央慢慢瞪大眼睛。 她只看到月牙的药喂进洛梅嘴里,洛梅痛苦的神色慢慢平静舒展,枯槁的面容竟也迅速地变得红润起来。 巨大的震惊笼罩了她。片刻后,陈未央忍不住惊叫:“烧退了!” 她跑出去叫懂医的尼姑进来看,果然洛梅高烧退去,虽然身子还有些虚,可那要人命的病根,竟是没了! “真是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尼姑念叨着去了。 陈未央冷静下来,倒生了几分疑惑。 趁洛梅睡下,陈未央拉江知灼到外间:“你哪里来的药?给她喝了什么?” 江知灼刚攒下来的那点子真气都用来救了洛梅的命,此刻正有些累。 淡淡应道:“我从前在家中也喜欢看些医书,不想今日就用上了。” “就这么简单?” 陈未央难以置信。 她从未听过定国公府的二小姐会医。看了几本书就能给人治病救命,这该不会是…… 天才吧? 可惜,却陷在了这里。 陈未央替她惋惜:“你家人没来接你?” 定国公府。 绣榻上,江婠柔慢慢睁开眼睛,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娘……” 江夫人立时红了眼眶:“柔儿,你醒了!可觉得身上有什么不适?你不舒服,不该瞒着娘!你可吓死娘了!” 一旁的陈嬷嬷连忙上来劝道: “夫人莫要忧心。府医说三小姐身子没事,道士也来为小姐祈福过了。小姐如今醒来好好儿的,定然无事。” 为了江婠柔不明原因昏迷,江家折腾了大半宿。连老太太都险些惊动了。 江婠柔眨了眨眼,似刚想起什么: “娘,二姐姐呢?火……甘露寺着火了,二姐姐没事吧?” “你二姐姐没事,无需你挂心。”江夫人连忙安慰道:“你哥哥自会护着她回来。” 片刻后,江慎回府,立刻被下人唤到了江婠柔房中。 江夫人:“二姑娘人呢?叫她换一身衣裳再来看她妹妹,柔儿刚醒,别被她吓到。” 江慎却是不语言。 江夫人一愣,“慎儿,娘在问你话。” “娘,孩儿在甘露寺,亲眼见到二妹妹所在的戒律堂烧塌了,里面的人,一个都没跑出来。” “你说什么?二姑娘……烧死了?” 床榻上的江婠柔也屏住了呼吸:“哥哥你可去认了尸,确是二姐姐无疑?” 江慎涌起一瞬间的心虚。 他是亲眼看到戒律堂烧毁,里面抬出一具焦尸。 却不敢上前相认。 可当时,戒律堂里只关着江知灼一个人。不是她还能是谁? 江慎不说话,江夫人便以为他是默认了。 愣了片刻,自袖中掏出手帕点着眼角,“娘真没想到,知知她怎会、怎会……就这么没了!” 她用衣袖遮住眼睛,肩膀一颤一颤的,脸上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江知灼养到这么大,耗费了国公府多少心血? 还没给柔儿铺好路,她竟就这么折了。 当真是个…… 没用的东西。 一旁江婠柔却是眼珠微转,“哥哥,甘露寺出了这么大的事,姐夫可还在寺里?” “肃王还在。” 江婠柔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娘,二姐姐生前一直想要回家,咱们……咱们去把二姐姐尸骨接回家吧!” 第14章 她还敢光天化日下勾引 江夫人顿了顿。 江知灼被送去甘露寺的事,国公府是瞒着外面的,毕竟不那么光彩。 要是大张旗鼓把她尸骨迎回来…… 只怕会影响柔儿。 江婠柔如何不知道江夫人心思?她身子软软地贴上去,“娘,咱们悄悄地去,不叫旁人知道便是了。再说,长姐的牌位还在甘露寺里供着呢,不去看一眼,柔儿不安心。” 江夫人这才点了点头。 因江知灼的死讯也不曾确凿放出,江夫人没张扬,不曾惊动国公爷和老夫人。 自己带了江婠柔和几个健壮仆妇,并陪嫁来的陈嬷嬷一并去往甘露寺。 到了才知道,启京不少人家都听闻甘露寺大火,有来接人的,有来认尸的。寺里被烧毁了一半,另一半却是十分热闹。 几个知客尼姑顾不过来,只得请后面来的人家在客堂里坐着等等。 江夫人被安顿好。 江婠柔只说心里难过,胸闷,想出去透透气,溜出了知客堂。 江知灼死不死的,她本不在意。她来这一趟,只是想见姐夫。 江婠柔整了整身上飘逸的素白衣裙,向君行衍的寮房走去。路上遇见一队五六个小尼姑,手里拿着扫帚、抹布等物,奔着烧毁了一半的大雄宝殿而去。 其中一个,身形与江知灼有几分相似。纤瘦的身子裹在海青里,弱柳扶风的模样。 江婠柔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江知灼死了,真好。 大雄宝殿门口,肃王身边的近卫守着塌了一半的殿门。 打头的尼姑行礼: “我等是在甘露寺修行的尼姑,不忍看佛祖宝相蒙尘,特来打扫。还请侍卫小哥通融则个。” 侍卫让开身子,尼姑们排成一队进去。 到了最后一个江知灼。 侍卫伸手拦住: “清扫大雄宝殿用不着这么多人,小菩萨请回吧。” 江知灼微微一愣。 看向她排在她身前已经进去了的陈未央,“既如此,贫尼便去打水,回来送给各位师姐。” “也不必。” 那侍卫直接拒绝。 对上江知灼黑沉沉的一双眼睛,侍卫轻叹了口气,只得说了实话: “肃王吩咐了,不许小菩萨进大雄宝殿。王妃的牌位,也不准你再碰。怕、怕碰脏了。” 说完,侍卫都觉有些不忍。 明明是这小尼姑拼死救了先王妃的牌位。 却不知怎的,遭了王爷厌弃。 “还望小菩萨不要难为在下,回去吧。” 离开大雄宝殿门口,江知灼心中隐隐觉得不对。 她救了江凝霜的牌位,就算君行衍还不知她的身份,也不该对她这般冷淡。防着她,当众下她的面子。 这狗男人,到底怎么了? 身为合欢宗老祖,对付男人,江知灼有的是耐心。她不骄不躁,慢慢走着。 一抬头,却是正瞧见君行衍在不远处花树下。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一触。 江知灼敛眸,躬身要行礼。 君行衍却径直转过身去,走了。 看着男人拂袖而去的背影,江知灼垂了垂眸子。君行衍这样不对劲,很不对劲。不过短短半日,他态度数变。是因为…… 看到了什么? 另一边,君行衍离了小尼姑视线,脚下却是不自觉地越走越快。 这小尼姑救了霜儿牌位,也救了自己,是没错。 可瞧她那故作柔弱、虚伪两面的模样,他实在不喜!甚至也不想她再接近霜儿的牌位。 不管她是要做什么,他都不会管,也不会帮她。 等他找到账册,就接霜儿的牌位彻底离开甘露寺。跟那心思深重的小尼姑,这辈子再无交集。 走着,君行衍却听得身后一阵淅淅索索。 竟是女子足音。 那小尼姑竟跟上来了! 果然,就是为了接近,勾引! 君行衍心口涌起一阵怒意,再忍不得: “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恬不知耻!你……” 他猛回头,却是一愣: “怎么是你?” 身后,江婠柔平白吃了这一句骂,一张娇俏小脸登时煞白煞白,嘴唇抖着: “姐夫……” 她一低头,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沾湿衣襟。 “姐夫为何这般说柔儿,柔儿到底、到底做错了什么?” 君行衍心中烦意更盛。 深呼吸了几次,才勉强压下: “江三姑娘,你也知道你我未成婚一日,本王就一日是你的姐夫。本王心中只有你长姐一人,此生再不会有第二个女人,你可明白?” “柔儿明白……” 江婠柔声音娇娇柔柔的,哽咽中带着无奈。 “姐夫对长姐的深情,启京满城皆知。柔儿要做姐夫的继妃,是家中的安排,柔儿无力更改。但姐夫放心,柔儿自知不贤,嫁进王府后只求为王爷主持中馈,不求取代长姐的位置……” 说罢她低下头去,轻咬着粉嫩朱唇,又羞又惭。 心中却想着,只要她顺利嫁入了肃王府,朝夕相处,看到她的好,姐夫必会被她打动。 又怎会不疼爱她呢? 君行衍闻言,心中郁气稍缓: “你能这样想,最好。好好做肃王继妃,本王不会亏待你。” 只是,他永远不会像疼爱霜儿那样,疼爱任何一个旁的女子罢了。 江婠柔自己抹干眼泪。 君行衍冷不防开口:“昨夜大火时你们不是已经离开甘露寺了吗?如何今日又回来?” 他打量着江婠柔身上衣着,眉心一皱: “国公府也有女眷在甘露寺清修?” 江婠柔动作一顿,继而轻柔地摇了摇头: “柔儿只是……担心长姐。长姐的牌位供奉在甘露寺里,人尽皆知。若不是柔儿昨夜病了,早就连夜回来,护着长姐。” 说着,她抬起泪光闪闪的小脸:“姐夫,长姐的牌位没事吧?” 君行衍一滞。 烈火中,那小尼姑护着霜儿牌位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他不自觉地拧眉。 江婠柔见状,心中一畅。江凝霜的牌位,难道也被烧了?这下肃王可要伤心了,自己正好安慰,拉近距离。 下一刻。 君行衍:“霜儿的牌位好好儿的,不劳你挂心。” 说罢一挥手,唤来暗卫:“送江三小姐回定国公夫人身边。” “是!” 暗卫应了,刚要请江婠柔离开。 “姐夫……”江婠柔咬着嘴唇,鼓足勇气抬头: “刚才姐夫……是把柔儿认作了什么人?” “这甘露寺里,当真有不干不净的尼姑,胆敢勾引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