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他》 1、入戏 《入戏》 2020.11.11by:习又 容佳尽量放轻脚步,缓慢地走在昏暗的长廊中。 这里是一个废弃已久的工厂,平时根本不会有什么人在。 可十分钟之前,她听到的那声呼救就是从这长廊的最深处传来的。 正是炎炎夏日,工厂里格外潮湿阴冷。 容佳后背冒了一层冷汗,轻薄的衣襟紧紧贴在了身上。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仍然是一片漆黑,她望而却步。 这时,长廊尽头忽然再次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容佳的心头似乎被人狠握了一下,声音很熟悉,她不会听错的。 纱纱就在里面。 她一咬牙,三步并着两步朝声音的发源处跑去。 长廊尽头是一间小而封闭的房间,容佳扒着门框小心翼翼向里面看去。 狭小的房间里有窗,光线透进来,她的视野也随着清晰了起来。 屋内有两名陌生的男人,好朋友纱纱被捆在了椅子上,嘴上缠着胶带,双眼里写满了惊恐。 其中一个男人懊恼地骂了句:“妈的,抓错人了。” “猪脑子,容佳那丫头上了多少次电视了,你这都能搞错!” 话传到这边,一股迟来的恐惧迅速弥上心头。容佳错愕地睁大双眼,身体下意识后退一步。 像是有感应一般,纱纱的头向门口处一歪,目光恰好与她相撞。 那一瞬间,纱纱原本死气沉沉的双眼燃起希望,她剧烈扭动着身子,口中的呜咽声越来越大。 屋内另一个男人察觉到了她的异常,视线朝门口看了过来。 容佳脑中轰隆一声,一片空白。唯一能支配的动作就是——跑。 她顺着原路,疯了一般地朝外跑。奈何长廊太长,她跑了许久也不见出口。 在这异常慌乱的时刻,她忽然想到了被绑的纱纱。 说到底,他们要抓的是自己。如果她就这样跑掉了,纱纱会怎样?会被杀吗? 容佳的内心除了恐慌外又多了一丝挣扎。 面前是看不到边际的长廊,身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憋了许久的泪水就这样流了下来。 男人紧追不舍,安静的长廊中,杂乱的脚步声不断回响。 容佳情急之下掏出一只手机。 崭新的,是她早上从妹妹容夏的抽屉里偷拿出来的。 慌乱中打开通讯录,里面只静静地躺了一个人的号码。 容佳直接按了拨通键。 电话响了两声,很快就被徐景祁接起。 “夏夏?”他问。 容佳已经顾不得他喊的到底是谁了。 她一边拼命奔跑,一边对着话筒道:“帮我告诉我爸爸,有人要绑架我。我在学校宿舍楼后面的一座废弃的工厂里,快点来救我!!” 徐景祁显然吓到了,忙追问:“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事了?容夏你说话!” 接下来,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容佳心里既恐惧又绝望。 日光就在前方,微弱地照进工厂里。 容佳挂断电话,用尽全力朝外跑的同时,将手机铃声调到最大,随后朝光源狠狠丢了出去。 身后的人还是追了上来。 粗鲁地扯过她的胳膊,迫使她停下来。 容夏写满恐惧的脸上都是泪水,挣扎着大哭:“求求你们放过我,我爸爸可以给你们很多钱。” 男人没跟她废话,一片浸了乙.醚的棉布盖在她口鼻处。 容佳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容氏集团与徐家合作剪彩的现场上。 记者们将会场上围的水泄不通,纷纷举着话筒提问。 人人都知道,容家有一对双胞胎女儿。 姐姐容佳智力过人,不管校内校外竞赛总是第一名。 前段时间跟着父母参加了亲子综艺,容佳多才多艺,表现出色。加上自身长相甜美,在节目中更是脱颖而出。 “天才少女容佳。” “容家小公主就是容佳小公主。” 一系列热词条登上热搜后,迅速走红。 于是此刻在场的记者们,自然将话题转移到了容佳身上。 “容先生,请问您是否有意向让容佳参加‘谁是小天才’的第二季?” 容誉微微一笑,眉眼中尽是遮不住的傲气:“她最近在学舞蹈,如果行程合理,我会考虑。” “容先生,之前就知道您还有个女儿叫容夏,为什么很少见您提她,也很少见她露面,请问是什么原因呢?” “二女儿比较内向,喜欢安静读书,和佳佳不同。” “听说您两个女儿是双胞胎,长得极其相似,您会分不清谁是谁吗?” 容誉笑了:“不存在,我自己的女儿,当然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那将来女儿长大了,您可能会把容氏集团交给谁打理呢?” 容誉笑容敛了敛,看向提问的小记者:“目光长远是好事,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未来的事就交给未来吧,今天是我们容徐两家再次合作的好日子,被女儿抢尽风头可不行。” 记者们这才收敛了对容家女儿的好奇,将重心转移了回来。 这时,场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名十三岁左右的男孩,不顾保安的阻拦,拼命往场内挤。 “我是徐南山先生的儿子,我有要紧的事情,别拦我!” 保安将信将疑,始终不敢对徐景祁动粗。 他趁机从保安手里挣脱开来,用力推开内场的记者们,跑到台下仰头看向台上的容誉,急道:“容叔叔,容夏出事了!快去救她!” 容誉的笑意凝在脸上。 这惊天消息毫无防备地袭来,媒体一时之间炸开了。 互相看了几眼,随后纷纷拿起手机开始敲字。讨论声顺着躁动的风四处散开:容家小女儿容夏受到危险,疑似遭遇绑匪绑架。 容誉握紧双拳,牙齿开始发抖,临走之前不忘体面交待:“今日恐怕要失陪了,抱歉各位。” 随后,他转身离开现场,和后台的妻子说:“打电话通知下边的,今天的事情务必封锁,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给我压下去!” - 匆忙赶到徐景祁所描述的地方,已经是半小时之后。 容誉明明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工厂周围还是早早地被一群记者包围了。 都是一群看热闹的人,随时准备挖掘最新爆料。 容誉压着火气,派遣保镖把闲杂人等赶走,自己拉着妻子走进工厂内。 这一路上,他手脚冰凉。脚下步子虽然飞快,但每一步都仿佛背着千斤重的巨石。 终于来到长廊尽头。 容誉深吸一口气后,一脚踹开了门。 屋里很明亮,几名记者拿着照相机对着躺在地上的女孩拍照。 容佳身上穿着的裙摆被撕坏,血迹沾染得到处都是,狼狈不堪。 其中一人略惋惜地说道:“真是丧心病狂,居然对这么大的小姑娘做这种事情,唉,救护人员什么时候到。” “滚出去!”容誉再也无法克制,他怒吼一声,上前夺过相机,狠狠往地上一摔。指着人大喊:“滚!” - 容佳是被一声怒吼叫醒的。 她虚弱地睁开双眼,神志逐渐清醒。 看清了面前的人的那一刻,泪水涌出。 “爸爸,你来救……”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容誉掐着脖子拎了起来。 一旁的妻子吓得惊叫出口,她忙拉扯着容誉的手臂:“你这是在干什么!容誉,你疯了吗!” 容誉的表情痛苦万分:“怎么是你!容佳,为什么偏偏是你?” 妻子歇斯底里地拉扯着他,容誉回过头,双目通红,有泪水从眼角滑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辛辛苦苦打拼了这么多年,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这种丢人的事,我决不允许。” 不管容佳究竟遭遇了什么,方才那几名记者的话就相当于板上钉钉。舆论现在如此可怕,媒体传播消息之快犹如洪水猛兽。 她最近热度正高,利益和名声完全和容家捆绑在一起。 这无疑是给容家的致命打击。 “容佳现在不同以往,她的名字被那么多人知道,发生这种事,别人会怎么看她?” 说着,容誉手上的力度加重。 容佳满脸通红,无法开口说话。闭着眼睛挥着手,双腿乱踢。 容誉心如刀绞,不忍再看,微微别开头。 “你住手!快松手!她是我们的孩子,是你的亲骨肉啊!我求求你,求你了,别伤害她。”容夫人力道不如他大,只得跪在他脚边苦苦哀求。 “我情愿她死了,也比一辈子遭到别人异样的眼光要好!” 容夫人绝望地望着女儿通红的脸,情急之下,她大喊一声:“可是徐景祁在媒体面前说的是容夏啊!是夏夏!不是容佳!你快把佳佳放下,我求你,救救她。” 此话一出,容誉只觉被人敲了一棍似的,手上的动作顿住,脑中迅速回想当时的情形。 徐景祁冲到会场的时候,说的的确是容夏的名字。 容誉触电般松开了手,愣愣地擦掉脸上的泪水,喃喃自语道:“也对,也对,不是佳佳。” — 工厂外,记者和闲杂人等已经被遣散,救护人员与警察姗姗来迟。 容誉抱着容佳,婉拒了去医院检查和警方的调查。 他刚准备上车,便看到徐南山焦急地走来:“容夏怎么样了?我看到警察也来了,是谁报的警?这……” 他似乎是刚赶来,余光瞥见容誉怀里的少女,顿时欲言又止。 容誉想到方才被众多记者听到女儿被绑架,还要“归功”于徐南山的宝贝儿子。他面无表情地上了车,冷冷丢下一句:“不劳烦你操心了。” 车子疾驰而去。 徐南山看着车子离开的方向,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已经被摔烂的手机,微微勾了下唇。 — 一个月没下雨的北城,这天忽然下起了漂泊大雨。 客厅里的电话声与争吵声,伴着倾泻而下的雨声,像是关不住的水龙头,吵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容夏。 已经是病倒的第三天了,一连几日的感冒发烧,烧的她浑浑噩噩。 微微睁开眼,窗外乌云密布,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房间外父母正吵得厉害,没多久呜呜咽咽的哭成便顺着门缝穿了进来。容夏刚想下床去看看,门外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立刻躺了回去,盖上被子,闭上双眼,佯装还在熟睡。 推门而入的是容夫人,她直奔容夏而来,扑倒在她的身上,哭得伤心欲绝。 感受到被子上传来的重力,容夏纤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她伸手揉揉眼睛,睡眼惺忪地问:“妈,你怎么了?” 容夫人没回答她的问题,她单手掩着面,泪水从指尖溢出。 另一只手紧紧攥上了容夏的手,嘴上念叨着:“夏夏,对不起,是妈妈对不起你。没能保护你姐姐,也没能保护你,真的对不起。” 容夏听得一头雾水。 但她转念一想,这几天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似乎一直没见到容佳,容佳去哪了? “我姐姐呢?” 容夫人哭得满脸通红,却死死咬着牙,不作声。 容夏坐了起来:“到底怎么了?” 容誉突然冲进来,一把扯住容夫人。 他看都没看容夏一眼,只丢下一句,“你别在孩子面前哭,跟我出来。” 随后用双手架住容夫人上半身,将她拖了出去。 又狠狠关上了卧室的门。 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容夏走到房门前将门反锁,转身打开了卧室中的电脑。 她本想登上□□询问情况,一个头条新闻毫无征兆地弹了出来。 置顶的第一条,红字加粗,触目惊心。 “容家小女儿容夏遭到绑匪绑架,受重伤后经抢救无效身亡。” 位居此条消息之下的另一条消息,同样是加粗的红字。 人口失踪案:【顾家千金】顾纱纱某日放学回家途中忽然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这两条消息在几天之内轰动了媒体界,评论已经高达几十万。而事发时间,正是三天前,容夏病倒的第一天。 她目不转睛盯着屏幕上出现的名字,容夏二字清晰到刺眼。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名字会出现在这上面。 但可以确定的是,容佳一定出事了。 各种可怕的猜测,一个接着一个,都想要冲破那层厚茧一般。 容夏的体温正在以可察觉的速度下降,手脚冰凉,一直延伸到心底。 她颤抖着点开新闻,一字一句都不放过,读完了整篇报道。 文末附了几张案发现场的图片。 评论里的前几条热评,都在说自己才是真正的知情人士,容夏根本就不是被绑架,而是被歹徒先奸后杀! 容夏眼眶红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似的动了动手指,不动声色地将网页退出,电脑关掉。脱了鞋,躺回到床上。 晚上八点钟。 家里终于安静下来了。 容夏开了卧室门,拿起鞋柜旁的手电筒,踮着脚尖,悄悄跑了出去。 — 夏日的雨夜,天空里飘着绒绒细雨。 容夏踩着脚踏车,一路狂飙到案发现场。 雨水很快将她的衣服打湿,头发也落魄地垂在锁骨前。 很多人都说,双胞胎之间会有心灵感应。容夏始终相信,如果姐姐真的出事了,至少,至少她会感觉到。 丢下车子,容夏朝着工厂处奔跑。 周遭一片漆黑,连个路灯都没有。 夜色如浓稠的墨水一般,延展到天际泛着深深的红。 雨夜过于安静,她甚至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正当她快要进入工厂内,身后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容夏脚步一顿。 那声音夹杂在雨声里,像是双脚蹭着草地缓缓前行。 她下意识打开手电筒,向身后照去。 一束光毫无征兆地打进黑暗之中,异常刺眼。 透过细密的雨帘,容夏猛然发现,不远处有个人影。 那人原本隐藏在黑暗之中,被强烈光亮照射后,本能地伸手遮住双眼。 慌乱之中,容夏连忙将手电筒关掉,静静地盯着再次暗下来的夜色。 随后从口袋中掏出一把刻刀,背在身后。 两人在黑暗之中完全静止,谁都没有挪动脚步,也没开口说话。 冰凉的雨水打在容夏脸上,沾湿了她的睫毛。 她连连眨眼,却还是有几滴雨落入她的眼中,一时之间更加模糊了。 突然,一声巨大的爆破音,打破夜的寂静。 滚烫炙热的温度和震耳欲聋的声响混作一团,浩浩荡荡朝着容夏扑来。强大的冲击力就像猛兽般,来得迅猛且可怕。容夏甚至来不及尖叫出声,便被袭来的热浪扑倒在地。 而在这火光四溅的瞬间,她将原本在黑暗中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徐景祁好看的脸上露出罕见的惊恐之色,他跑向容夏,想抓住她。可两人的距离始终太远了,他够不到。 耳中一片嗡鸣。她隐约听到徐景祁在叫她,他喊她:“容夏。” 容夏? 可是容夏不是已经“死”了吗。 * 隔天的新闻,主持人面色凝重:“昨晚九点钟,我市高新校区旁一所废旧工厂忽然小规模爆破。暂无人员伤亡,具体原因还待深入调查。” 北城的这场雨下了很久,天总是晴不过几小时。 衣服晾不干,空气潮湿,出行不便,路人都连连叫苦。纷纷感叹着,今年的天气似乎格外异常。 又是三天后。 容家别墅外,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内坐着一位少女。她死死地盯着车窗后站立在雨中的两个人。 容誉满眼歉意,曾经意气风发的脸,竟在几天之内苍老了许多。 身边的容夫人依旧在哭,容夏看得够烦了。 从小就是这样,因为分数没有容佳高而挨打、被关在柜子里、被锁在门外。她们的妈妈在无能为力的时候,就喜欢一边求着父亲一边哭。 可无论她怎么哭,到最后什么都不会改变。 “送你离开是无奈之举,你姐姐受了惊吓,她更需要我们。” “夏夏,爸爸给你留了一辈子都花不光的钱。离开容家,你会更自由。” 容誉一脸悲戚,一直在对着少女诉说着什么,可她因为那场爆破,耳膜受损,她什么都听不见。 容夏面无表情地转过头,一个眼神都没再给他们。 很快,车子疾驰而去,将哭声彻底隔绝。 车子轮胎溅起层层积水,水滴落地,聚集到一起,又重新变成一个个小水洼,那是七月最后一场雨的痕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入戏 “趁现在没人发现,把她关进去,再饿她个三天三夜。” “啊?不好吧,万一她告诉院长……” 发号施令的女孩闻言,扫了眼始终一言不发的向念。 七月酷暑,温度滚烫,连地面都灼人。 而向念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黑色卫衣,头发有些凌乱。几缕碎发遮住一双没什么精气神的眼,嘴角弧度平平。乍一看上去死气沉沉的。 女孩翻了个白眼,语气尖酸,“你看她像个哑巴一样,还怕她告状吗?” 对方想了下,仍有迟疑。 正当两人僵持时,向念默默抬手推开仓库的门,自己走了进去。 这已经数不清是被关的第几次,她已经习惯了。 甚至说有点自觉。 可身后的女生看不惯,偏要在她进去之前在她背上狠狠推一把。 向念本就身材消瘦,一个没站稳便跪坐在地。 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身后是女孩和同伴嚣张的笑声。紧接着,仓库那道门被关上,上了锁。 周遭视线骤然变成一片昏暗。 也不知过了多久,向念缓缓靠坐起来。 仓库里没窗,也没光。她什么都看不清,索性闭上了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发现,不知道要饿几天。 这样的日子似乎无穷无尽,没有终点。 好累啊。 两年前,她的养父母因一场入室抢劫,双双送了命。她被送到当地的孤儿院里,因性格内向,不爱说话,遭到同龄人的霸凌。 她们嘲笑她是聋子,说她是怪胎,更有人诅咒她去死。 似乎她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是啊,毕竟她的亲生父母都能将她抛弃,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人需要她。 被关在仓库的第三天,向念饥寒交迫。 她没办法救自己,只能带着无力和痛苦,感受着时间缓慢的流逝。 真的很累。 活着就已经要竭尽全力了,还不如死了。 向念不是第一次产生这样绝望的想法了。 但付诸行动还是第一次。 天应该已经亮了,室外天气炎热,她却手脚冰凉。 良久,她终于动了动手指,双手撑地,朝门口爬了过去。 隐约记得昨天进仓库前,看到门外堆着粉色的老鼠药。 向念没犹豫,伸手从门底下一探,抓了一把,果然抓到了。 吃了吧。 吃了就好了。 心里有个声音这样说着。 向念怔怔地盯着手里的药,慢慢将手凑到面前来。 正要张嘴吞下,忽然听到“咚”的一声,仓库的门被用力踹开。 那一刻,刺眼的白光尽数涌进仓库,将所有的角落都照亮。 向念被晃得睁不开眼。 良久才抬起头,朝着门口望了过去。 男人身形颀长,背对着阳光而站。他腿长肩宽,穿着一身正装,领口微敞。 她听到了他的声音,低沉的,又带了些凉意。 “把你手里的东西,扔了。” 向念没动,愣在原地。 直到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掌心温热,与她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 向念好像被灼到,微微一颤,老鼠药从指缝中掉落。 她获救了。 熟悉的闹钟声将向念从噩梦中唤醒。 向念猛地从宿舍床上坐起。 已经数不清第几次做了这个噩梦,但每次都会沉浸在痛苦之中无法自拔。 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良久才平复下来心情。 看了眼时间,早上八点,室友都不在,多半是去上课了。 也该起床了,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简单洗漱过后,向念打开桌上的电脑,敲起了代码。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中午。 室友推门而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这样的景象:宿舍里厚重的窗帘被拉起,光线吝啬。 只有一小片,打在向念的侧脸上。 她戴着降噪耳机,坐在书桌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划过,敲出一行行代码。 在漫长的编写后,利落地敲了下回车键。 屏幕上立刻出现五幅模糊的监控画面,从校门口延伸至活动中心。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缓缓驶入校园内,保安站成两排,一路护送,将闲杂人等隔绝在外。 直到车子停在活动中心门前。 校长亲自上前,开了车门。 一条穿着黑色皮鞋的长腿自车中迈下来。 就在即将看到今天的主人公时,电脑被合上了。与此同时,耳机也被摘了一只。 校内广播混合着室友的声音闯入安静的世界。 “我就说叫了你半天怎么没反应。” 陈子童指着被合上的电脑:“这种违法乱纪的事你敢在宿舍做?幸亏回来的人是我。” 向念索性把另一只也摘下,语气淡淡:“她们都去凑热闹了,这个时间不可能回来。” “防患于未然,可不是谁都像我一样。”陈子童一边说着一边拉开窗帘。 大片的阳光照进宿舍里,再回头一看,向念披着宽松的格子外套,耷拉着眼皮,靠在椅子上休息。 一张脸明明白皙又精致,却偏偏刻着“女程序员”四个大字。 整个人又冷又丧。 “像个鬼一样。”陈子童摇摇头,走到阳台上:“目标出现了,你还不出发?” 向念懒懒应了句:“不急。” 话音刚落,收到两条消息。 jasonl:“向念念,内场票帮你放在活动中心一楼了。” jasonl:“[坏笑][阴险]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两句话,又油腻又猥琐。 向念面无表情地发了个红包过去。 放下手机,她抬手梳了个马尾:“现在可以了。” 陈子童刚浇完花,手上还拎着小喷壶。闻言笑着问:“听你这意思还真要去?你可考虑好了啊,轻则处分,重则校长要你狗命。劝你三思而后行。” 说完,一抬眼,人傻了。 手里的喷壶“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伴随着一句文明人从不用的:“我草!” 刚刚还不修边幅的“女程序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白色长裙,外搭薄针织外套。 一双小腿又细又直,穿着浅色帆布鞋,俨然清新可爱女大学生。 “考虑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向念正对着镜子涂口红。 扣上盖子,拎起书包,随后头也没回地离开了宿舍。 她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 赶上五十周年校庆,校内气氛焕然一新。 学生个个都是精神小伙,朝气十足。 往年的文艺晚会也被改成了一场科技展示。 校方如此大动干戈,只因今年难得请来了一个人。 一个遥不可及的,如果不是借学校的光,可能一辈子都见不着摸不到的人。 向念赶到活动中心时,后台乱作一团。 平时不修边幅的同系校友,打扮的光鲜亮丽。 男生清一色白衬衫西装裤,头发梳的油光锃亮。 女生连衣裙大波浪,此刻正挤在一处对着镜子补妆。 很难想象这些人是c大顶尖计算机系的年级前十。 见到向念,吵闹声渐弱。 男生眼里掩不住惊艳之色,低声讨论:“我没看错吧?这是向念?” “就是她!不过她怎么来了?” 其中一位女生冷笑了声:“还能因为什么?想展示自己呗。” 对于向念,同系的同学颇有微词。 奖学金截胡者,竞赛变态人,第一没悬念。 但,你要问起这个人怎么样,没人知道。因为她鲜少与人打交道,话少。 放在女生堆里显得太傲,不是很讨喜。 “还以为天才对这种活动不屑一顾呢,到底是俗人。” 尖酸刻薄,煽风点火。 向念瞟了一眼说话的人,得出结论。 她直接走到房间角落,扯了把椅子,坐下。 身边还坐着另一位女生,黑发,齐刘海。 从一开始就坐这看演讲稿。近看才发现,手有点抖,脸色也不大好。 向念没在意。 她掏出一颗糖,拨开糖纸,塞到嘴里。 旁边的小姑娘悄悄看过来,隔了会,伸出一只手,弱弱地问了句:“能……分我一颗吗?” 向念愣了愣,抬眼看向她。 眼神闪躲,缺乏自信,性格内向。倒是没什么坏心思。 她放了块糖上去。 “谢谢,我低血糖犯了。” “不客气。” 吃了糖,症状缓解了。小姑娘这才主动打了招呼:“我叫宋小夏。” “向念。” “你也是大一新生吗?之前好像没见过你。” 向念正把玩手里的硬盘,“我大四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直到前台主持人宣布活动正式开始。 向念坐直身子,目光沉了沉。 宋小夏没察觉到她的变化,还在问:“学姐也想进ht吗?” ht即恒太,国内最出名的网络科技公司之一,所有的计算机系学生的梦想。 今天到场的人正是ht的ceo,言朔。 年仅29岁,是业界的传奇人物,c大人尽皆知的天才。 说的不要脸点,就是直系学长。这次给了校长几分薄面,才来参加了校庆。 所有人都想借机引起言朔的注意,只有这样,才有机会进ht。 向念盯着后台的屏幕,一直在观众席找寻那个身影。 镜头扫过前排中间的位置。 身边忽然爆发出几声惊叹:“我靠,本人真的好帅。” 镜头只给到了一眼,即使光线昏暗,也能瞬间被吸引住目光的存在。 “不想。”向念在回应她上一句提问。 她的目的,才不是进ht这么简单。 宋小夏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恰好报幕人的声音传了过来:“第五位,向念。” 向念站起身,在众人的目光下离开后台。 - 插好硬盘,向念站在舞台中央。 身后的大屏幕上自动播放ppt。 校方领导原本会在每一位学生上台时,为身边的言朔做讲解。 从智能机器人,到声控开关。 提前背好的稿子,讲起来那叫一个顺溜。 可是到向念这里,却犯了难。 这人并不在彩排名单里,是突然出现的。 正当校领导拧着眉问身旁人情况时,台上的人开口说了话。 “我叫向念,大四计算机系。其实,今天我本不该出现在台上,之所以站在这里,是因为昨晚我黑进了学校系统。” 话音刚落,台下一片哗然。 “惊呆,胆子这么大的吗?” “omg不会是疯了吧!” 言朔原本垂着眼帘,漫不经心地翻看手上的平板。 一连听了几个演讲,索然无味,早已兴致缺缺。 这会闻声,稍稍抬了抬眼。 台上的小姑娘梳着马尾,舞台光打在一张巴掌大小脸上,白色长裙,清纯明亮。 “我冒了这么大的险,只是想站在最显眼的地方,让台下的你能看得到我。” 她盯着他的位置看,目光坚定:“言先生,您好。” 身边的领导一听,连忙和言朔道歉:“言总,实在对不起。我这就叫人把她带下来。” 言朔一张优越的脸浸在暗光里,表情平静,看向舞台的眼眸深邃。 他一直都有一股置身事外的冷漠,前面几组演讲,甚至连眼神都懒得给。 这会终于能找到一丝趣味似的,抬了抬手:“让她继续。” “这次能参加科技展示的同学,都是系内年级前十。我一直是年级第一,没能参加是因为英语挂科了三年。不符合全面发展优等生的标准。但其实,我挂科的理由很简单,我右耳曾经患有听觉障碍,哪怕痊愈,听力也会引发我的焦虑。” “以下是针对听障,我的创意。” 她调出app,在屏幕上展示出来的那一刻,系领导直接抖得像筛糠。 ht新开发的app公测版刚上架不久,findu,findyou。 是一款集定位、智能搜索于一体,寻找想要找到的人的软件。 而向念所展示的,名为hearm,hearme。除了她所展示的,帮助听力障碍这部分功能,图标竟然和findu是情侣款。 下一张ppt展示页,直接用两颗爱心串了起来。 如此明目张胆,一时间议论声此起彼伏。 向念却毫不在意,她目光始终看向同一个位置:“曾经有一个人和我说过,人应该把心里的声音说出来。findu推行当天我第一时间下载了,客观地说,真的很好用。因为,我的确找到你了。” 向念深吸一口气,“那么现在,你愿意听听我心里面的声音吗。” - 轰动、骚乱。 这是向念的演讲结束后,台下观众的反应。 据同学形容,校长快气疯了,跳着说要处分她。 一整个下午,辅导员、院书记对她进行轮番轰炸。向念的手机就没消停过。 她一直忍着没关机。 直到晚上七点,终于等来了陈子童的微信。 “可靠消息,校长为了赔罪,亲自请大佬吃饭。目前刚吃半小时。” “地点我发你了。” 向念:“好。” 陈子童:“宿管找了你好几趟,估计是院里领导在逮你。你大概率要被处分。今晚别回来了,能躲一晚是一晚。” 消息刚读完,导员电话果然又打了进来。 向念直接把电话静音。 世界清静了。 - 夜幕降临。 已经是九月,到了晚上,温度骤减。 夏季的余热被一阵阵晚风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似有若无的寒。 向念站在酒店外足足等了两小时,才把人等出来。 第一个被抬出来的人是校长,之所以用抬,是因为已经醉的不省人事。 隔了会,言朔才出门。 即使在夜里,也很显眼的男人。 一身黑色高定西装,肩宽腿长,立于灯光下。 助理在他身边正汇报什么,他始终面无表情,连目光都很淡漠。听了会,才点了下头。 向念就是在这时候冲过去的。 “言先生。” 她站在台阶下,看向上面的人。 言朔没什么反应,助理倒是皱了下眉。 似乎不解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 向念主动解答疑惑:“我是来和言先生道歉的,今天演讲上或许有冒犯到您,很抱歉。” 言朔目光漫不经心地扫向她。 头发比下午乱,鼻尖被冻得发红。一双黑亮的眼看向他,直白,一如她的发言。 他没说话,向念又问:“言先生,您还记得我吗?” 本来不记得,但后来经助理提醒,倒是有点印象了。 是他资助过的学生之一。 言朔点了下头,没打算久留,低声扔下句:“早点回学校。” 说完,从向念身边略过,走向台阶下的车。 门童连忙替他拉开车门,言朔还未有下一步动作,一道瘦小的人影又冲了过来。拦在他面前。 “麻烦等一下。” “喂,同学,你要干什么?” 助理连忙赶过来,想要拉开向念。言朔抬手阻止。 他低头,视线自上而下,打量她良久。 再开口时嗓音深沉而凉薄,带着某种压迫感:“你不是来道歉的。” 不是陈述句,而是肯定句。 巨大的压力突如其来降临。 “是。”她垂眸,直言:“从演讲开始,一直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我……” “你想进ht。”言朔冷着声音打断她。 向念摇头:“不是。” “钱不够。” “也不是。” 言朔压下眉眼的不耐,“那你想要什么?” 能让她无惧处分,又煞费心机地在这里守株待兔。 向念闻言,缓缓抬起头。 四目相对之时,心中狠跳了一下。带着未知的恐惧和期待。 那双墨黑色的眼眸在注视着她。 眸中没有一丝情绪,平静到好像在看一只猴子表演。 向念握紧双拳,“你。” 她缓慢而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想要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入戏 言朔听到这种话并不惊讶。 他一脸的事不关己,就连语气都一如既往的冷淡,“想法很好。” 向念试探性地问:“所以,可实现吗?” 只见他微不可查地扬了下眉梢,“你觉得呢?” 仅仅一句没什么语气的反问,嘲讽意味十足。 意料之中。 “我觉得有机会。” “恰好相反。” 言朔扔下这句话,直接绕过她准备上车。 向念一时着急,上前一步,拉住了车门。 她计算着时间,尽可能地拖延。 显然言朔没那么多耐心。 “不让开吗?”言朔看了眼腕表,蹙眉。 “或许你认为我在开玩笑,但我很认真。”向念仰着头,发丝被风吹乱:“十四岁那年,你救过我的命。从那以后,我一直想要再见到你。我努力考上c大,努力学习,都是为了你。” 她语速放的很慢,少女心事被讲的直白而热烈。 言朔完全置若罔闻,只将视线淡淡瞟向把着车门的那只手。 手指纤细,皮肤白皙。也不知是太过用力还是紧张,手背上凸起紫绿色的青筋。 “就算会被处分,我也不后悔,我只是想亲自和你说出我心里的想法。”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的感情很深刻,绝非轻浮。” 言朔没作声,迈开腿上了车,一半脸隐匿在昏暗的车内。 他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支烟,打火机燃起,暖黄色火焰点亮他整张脸。 很快,又熄灭。 白色烟雾从口鼻中缓缓吐出,他侧头看向她:“手指被车门夹断属于十级伤残。” 眼眸墨黑,眼皮微敛,透露一股漫不经心。 像是潮湿的雾气,熄灭一团火,悄然覆盖,无声无息。 “如果你做好了残疾的准备,我马上让助理打三十万给你。” 完全不去搭她的话,连警告都没在一个频率上。不留情面的拒绝。 这次向念没再坚持,松开了手。 像是无知的小女孩终于被吓到,言朔关车门,淡淡收回视线。 车子很快开走。 向念站在原地,目测距离已经超出信号范围,这才掏出手机。 页面上显示,车型:迈巴赫62s,距离破解车载wifi进度还剩百分之九十八,破解失败。 她蹙了下眉。 果然。 wpa的安全性太高了。 她浪费了那么多口舌,进度也只有百分之二。 想靠车辆追踪是不可能了,只能另辟蹊径。 晚风愈发肆虐,扬起她的群摆。从背后看去,整个人显得格外单薄。 韦昊走下台阶,好心提醒:“小姑娘,还是好好学习吧。” 说这话不是因为多事,是因为怜悯。 言朔资助过不少贫困生,韦昊作为他的私人助理,这些年定期打款也是他的工作。所以对这个小姑娘多少有些印象。 据说十四岁那年进了孤儿院,因为小偷入室抢劫,失手杀了父母。 挺可怜的。 如果能吓跑她,劝退她。对她来说是好事。 “我劝你别浪费这个力气。想靠近言总的女人我见过不少。他不可能……” “不可能对我这种小女孩感兴趣。”向念收起手机。 “你知道就好,听不听随你。” 虽然不中听,但不难听出他的意图。 没有鄙夷和嘲讽,他是好心。 好心,就意味着心软。 向念思考片刻,再回身时已经换了种表情。 她走到他身边,仰头看向他:“请问……能借下您的手机吗?” 她语气诚恳:“学校要处分我,宿管阿姨也在找我。今晚我不能回宿舍了,想给室友打个电话,让她把我身份证送来。可我手机没电了。” 这么听上去,确实有点惨。 本着好人做到底,韦昊也没多想,将手机递了过去。 向念接过手机背过身。 眼底的狡黠一闪而过。 - 夜已深。 丝丝凉意顺着半开的窗涌了进来。 风拂动窗帘发出细微的声响,叫人比以往多了些清醒。 室内没开灯。 偌大的客厅被夜晚的颜色充满,唯有沙发处染了一点光亮。 茶几上的电脑亮着,屏幕里正播放今日c大演讲回放。 言朔将进度条拉到最后。 一片寂静里终于有了一点声音。 “计算机系大一学生,我叫宋小夏。” 画面中的女生个子高瘦,黑色长发,齐刘海几乎快遮住一双眼睛。 演讲时,有好几次忘词。尴尬到脸红,没什么自信心的样子。 言朔收回视线,在纸上涂改几笔。 “帮助社恐走出社恐”的创意,思路很新奇,实用性差了点。 他凝神稍稍思索了下。 播放结束,又重新播放。 言朔再次抬起头,恰好看到屏幕里的人。 向念。 她正讲到hearm的核心原理。 “听障在今天之前,是我的秘密。因为曾经被嘲笑过,还被人恶意扔过助听器……” 话虽这样说,眼神里没有半点自馁。相反,很有朝气。 已经长成和以前完全不同的样子了。 言朔不自觉想起第一次见她的场景。 盛夏。 他去孤儿院寻人,等待院长时,忽然瞥到身边仓库里伸出了一只手。 手指细长,手背上沾着的泥土掩盖不住本身的白皙。 那只手在门前摸摸索索,找准时机,迅速抓了一把混着沙土的粉色老鼠药,缩了回去。 言朔上前一步,拉开门锁,又一把推开。 十四岁的向念正蹲坐在里面。 她又瘦又小,穿着与季节不符的厚重卫衣。头发凌乱,遮住大半张脸。 一只手里捧着的老鼠药还未送进嘴里,朝他愣愣地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时,他看到了她的眼睛里的情绪。 绝望,毫无生机。 严格上来讲,他不是什么善人。 救她,或许仅仅是因为,他有一瞬间联想起了自己。 短暂的情绪相通罢了。 而今,一晃已是九年。 没想到,变化这么大。 只不过,到底是小孩子。 能知难而退就好。 白色的烟缓缓上升,抽完最后一口,言朔将烟摁灭。 点点烟火也埋入黑暗中。 - “知难而退是什么?” 向念喝了口水:“没学过。” “你就没想给自己留个退路?” “没想过。” 陈子童劝说不成,默默叹气。 自从校内演讲到现在,三天了。 整整三天,向念一直窝在学校旁的宾馆里,没日没夜敲代码。 完全无视校方领导的夺命call,将不怕死进行到底。 但怎么说呢,陈子童见怪不怪了。 毕竟她三天没合眼啃完一本数据分析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那时候她就明白了,只要是向念想做的事,没一件做不成的。 说得好听点是有韧劲,难听点就是轴啊。 追人家ceo,想想都是天方夜谭。 不过陈子童真的很好奇—— “你为什么非要追言朔?难道你对他有什么特殊感情?总不会是因为人家长得帅……” 向念手上动作顿了下,平静地扔了句:“想傍大款,不明显吗?” “……” 陈子童噎了一下:“倒也不必这么直白……” “那就当我喜欢他吧。” “?” 这么说你还很勉强? “坦白说吧,你想怎么追?这东西总得有计划,他又不是一般人。” 向念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下巴一扬,“这呢。” “哦。”陈子童走到她身边,指着屏幕,笑了:“就这?” “你就靠这追言朔?”她忽然笑得好大声:“破解都难啊大兄弟,我今天把话放在这,你要能找到漏洞,我陈子童从这舔回学校!” 话音刚落,向念利落地敲了下回车键。 屏幕显示,定位精准度百分之八十六。 “可以。” 向念筛选出地点,记了下来。 在陈子童目瞪口呆的表情下,合上电脑,“挑沙子少的地方舔。” 早知道她不一般,但亲眼见到这一幕,陈子童还是呆了。 能在人家助理手机上动手脚,迅速绑定自己的findu账号,三天内找到漏洞。追踪到常去的地点。 这是什么水平? 这是特务吧?! 陈子童合上嘴巴,语重心长:“答应我,要追不上言朔,咱找份好工作,别暴殄天物。” 向念已经化好了淡妆,背起书包。 出门前扔了四个字给她。 “势在必得。” - 晚上十点。 龙池会所对面的巷子里,路灯照不进的地方光线昏暗。 夜晚温度低,风大。几个人等的不耐烦了,搓着手问:“行不行啊?都仨小时了,人呢?” “就是。” 向念始终看着对面,头也没回:“每人加一百。” 身后抱怨声才淡了下去。 其中一人低低笑了声:“你说你勤工俭学那么久,钱就用在这地方?” 向念看了他一眼。 说话的是孟寅,之前和她一起在酒吧打工的调酒师。 今天这些“群演”,也是他帮忙找来的。 向念还没开口,有人道:“卧槽,出来了,是他们吗?” 话音刚落,向念低声道:“走了。” 几人甚至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冲了出去。 会所正门前,灯光璀璨。 几人立于门口言笑晏晏。 言朔素来不喜欢应酬,一如既往的话少。 一直是韦助理在一旁接话。 一来一回,终于将人应付走。周遭安静了不少。 言朔率先走下台阶,只穿了件白衬衫,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 喝了点酒,正热。 单手解开衬衣的两颗纽扣,又松了松领带。锁骨若隐若现,虽然凌乱,但仍然挡不住十足贵气。 言朔一边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口,一边朝车子走去。 韦助理跟了上来,“言总,送您回家吗?” “嗯。” 刚应了声,一转身,一个瘦小的人影钻进了他的怀里。 猝不及防的。 言朔身子猛地一僵。 “救救我。” 怀里的人忽然开口,微弱的,颤抖的,近乎恳求的声音。 言朔低下头,对上一双满是慌张的杏眼。 向念止不住地颤抖,鼻尖微红,泪水流了一脸。 看上去可怜又无助。 言朔目光落在她脸上,蹙了下眉,语气比空气还凉薄:“松手。” “在那呢!我看到她了。” 马路对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言朔抬了抬眼,几个男人已经追了上来。 漂染发,皮夹克,中间两个嘴里还叼着烟头,拿着甩棍。 把头的一个看了言朔一眼,有些底气不足,但胜在音量不小:“兄弟,把人交出来。” 听到这声音,向念抓的更紧了。 她恨不得钻进他衣服里躲起来似的,仰起头看着他,再次开口—— “求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入戏 追言朔,需要有计划。 人她等了很久,计划也已经策划了很多年。 “同情,共情,愧疚。”向念淡淡地把这三个字丢了出去。 陈子童捶桌:“说人话。” 向念垂眸,“演他。” 此时此刻,她人在言朔怀里瑟缩着,一副受了惊的模样,我见犹怜。 “不放人是怎样?”把头的人又喊了句:“难道想打架?” 言朔双眼微眯,瞟向面前的几个人。 事已至此,人是不可能交给他们了。 垂眸,抬手将外套和怀里的人一起塞给身后的助理。 言朔朝前走去。 向念眼角还挂着泪,“不去帮他吗?” 韦助理摇头,“不用担心,言总能应付。” 话音刚落,就听拿着甩棍的人大声道:“她这是找到帮手了,我们走。” “行,今天放你们一马。” 一段自说自话结束,这群人直接散开了,逃命似的,跑得飞快。 顷刻间消失在街角。 ……明明言朔还没说话,甚至连他们的衣角都没碰到。 韦助理:“……” 向念:“……” 她冷着脸把头别过去,没眼看了。 这届群演不太行,搞得她被这样一群人吓哭,有点没面子。 一场令人摸不到头脑的“黑暗势力”草草结束,韦助理朝向念递了瓶矿泉水。 “喝点,压压惊。” 好歹一小姑娘,大晚上被一群人追。多多少少肯定要被吓到。 修整片刻。 向念终于恢复过来似的,松了口气。 她吸了吸鼻子:“我好多了。” 说完,又转头对韦昊笑了下:“韦助理,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韦昊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清了清嗓子,随口问:“他们为什么追你?” 向念把提前想好的理由解释了一通。无非也就是路边小流氓见色起意,欺负形只影单的女学生罢了。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呢?” 向念默默指了下不远处的书咖。 “室友推荐给我的,说环境很好。二十四小时营业,有免费wifi和热水,累了还有可以休息的沙发,这样就可以省住宿费了。” “为什么不回宿舍住啊?” 向念头垂了下来:“不敢回,回去了就要被处分了。” 言朔原本靠在车上吸烟,闻言冷笑了声:“现在知道怕了。” 说完,他踩灭烟头,转身上了车。 车门一关,车外两人安静了数秒。 隔了会,向念移到车前,试探地问了句:“言先生,我可以跟你们一起走吗?一个人有点害怕。” 言朔没说话,助理也不敢说话。 向念背着黑色的双肩包,发梢凌乱。穿的很单薄,两只手还抱着一瓶水,手背冻得发红。 她就那样站在原地,始终看向车里的人。 眼神小心翼翼。 询问,也是恳求。 言朔朝她投去一个目光,淡漠的,疏远的。 明明只是隔着一个车窗,却让人有种身处两个世界的感觉。 她仅仅是一颗平凡的尘土,而他是路过的神祗,高不可攀。 向念垂下眼帘,难掩一脸失落:“我知道了,我去书咖里就好。” “今天谢谢你。”她朝他点了下头:“回去的路上小心。” 自古以来,软刀子总是最戳心。 说完这句话,向念转身便走。 说是走,步子却不急不缓。 消瘦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单薄,发丝不安分的浮动,这个夜里风还是太大。 言朔略带烦躁地蹙了下眉,摁下车窗,冷声道:“上车。” - 看似冷冰冰的两个字,对向念来说意义非凡。 她频繁看向身边的人。 言朔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窗外的路灯一盏盏扫过他的脸,鼻梁在暗光里勾勒出优越的侧影。 她眨了下眼,低声笑了下。 “想不到我还有机会靠你这么近。” 话是对言朔说的,虽然他没什么反应。 向念却始终看着他,不停挑起话题。 感兴趣的,不感兴趣的,只要是能吵到他,什么都好。 完美诠释了人类的本质是顺杆爬。 “言先生有什么喜欢吃的,或者什么爱好吗?” “我之前看过15年的一篇报道,上面的人物专访好像说的是,很喜欢吃辣。” “那,辣子鸡怎么样?或者,水煮鱼?” 言朔一直没说话,倒是韦昊笑了声:“那些报道都是假的。” 向念凑过去问,一脸敬仰:“那您一定知道他喜欢什么了。” 韦昊自然不好拒绝来自身后灼灼的目光,稍微想了下,“古玩钢笔之类的吧。” 言朔闻声睁开眼,冷着声音提醒:“韦昊。” 韦昊抖了下,反应过来连忙道,“抱歉。” 向念转头看他:“你醒了?” “你太吵。” “对不起。” 她还能更吵。 好不容易斥巨资演戏,总不可能真就坐在车里安静如鸡。 向念缩了缩脖子,“我只是觉得,你今天救了我,我怎么也得报答你。” 像是听到了什么趣事。 言朔轻嗤了声:“报答?” 他侧过头看她,眼眸墨黑,冷淡中带了一丝慵懒:“你想怎么报答?” 向念真的有在认真思考,回答的也格外认真:“以身相许。” 前排的韦昊被呛到咳嗽。 相比之下,言朔淡定多了。 他微乎其微地勾了下唇角,收回视线,丢给她一句:“我救你,不是让你恩将仇报的。” 他喝了酒,从扑进他怀里的那一刻,向念就已经闻到了。 话比以往多一些也不奇怪。 就是不怎么中听,向念心里默默地想。 她歪了下头,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可以为你做饭,打扰卫生。” “不必。”言朔已经重新阖上了眼。 “我特别会做菜,高中走读的时候学了很多。” “我室友都觉得好吃。” “如果不是为了你学计算机,其实我更想做一名厨子。” 她一连说了好几句,没人应她。 她顿了顿,缓缓朝言朔凑近了几分,压低声音,“你确定不尝尝吗?” 言朔蹙了下眉。 “给你两个选择。” 他说:“保持安静,或者下车。” “哦。”向念应的很快。 言朔脾气不怎么样,耐心有限。 她这点还是很清楚的。 坐回自己的位置,她闷声开口:“对不起。” 从书包里掏出电脑,摆在腿上:“我还是学习吧。” 没过一会。 “那个……” 言朔睁开眼,不耐地扫过来:“又怎么?” 向念指了指自己的电脑:“我忽然想起今晚十二点之前要进系统选论文了,车里有……wifi吗?” - 四十分钟后,车子停靠在c大校门前。 校门前亮着暖黄色的路灯。 身后的人迟迟没动静,韦助理开口提醒:“向同学,到了。” 向念没反应。 言朔睁开眼,朝身边看过去。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姑娘睡着了。 她的头靠在车窗上,小巧的唇轻启,睫毛微微颤动。 双手搭在两旁,电脑没关,仍然平放在腿上。 屏幕还亮着,言朔余光一转便能看到她的电脑屏保。 是他的一张侧脸图。 几年前被媒体抓拍的,居然被她存下来了。 他目光微沉。 韦助理又叫了几声,向念才醒过来。 她揉了揉眼睛,刚睡醒的声音又细又软:“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说着,转头看了言朔一眼。 怕他看见似的故意遮了遮屏幕,而后合上,连忙装进书包里。 一切都收拾妥当,向念朝窗外看了一眼。 “啊?” 只一眼,她转过头:“送我回学校啊?” 韦助理还有些不解:“是啊,不回学校回哪?” “不是……”向念飞快看了言朔一眼,音量渐小:“不是回你家吗?” 言朔扬了扬眉梢,“你在想什么?” “可是回学校会受处分……” “那是你自己的事。” 他语气冷淡,不容抗拒。 界限感已经很明确了。 “好吧。” 事已至此,向念只能背起书包下了车。 车窗开了一半,她站在车前,再次道谢:“今天谢谢你。” 韦助理摆手:“快回去吧。” “不过……真的不能收留我吗?” 言朔瞥了她一眼。 她小心翼翼:“打扫厕所也可以的。” 言朔直接把车窗关上了。 车子调转了个方向,疾驰而去。 直到再也看不到。 向念收敛起脸上的微笑,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 屏幕跳出一张本市底图。 车型迈巴赫62s渐渐在图上走出一条红色的路线。 车辆导航已经被她植入追踪软件。 想要套路他虽然有点难。 但是。 他们来日方长。 - 回到学校,有些该面对的事自然逃不掉。 第二天一早,向念直接被导员从被窝里拎去了校长室。 迎接她的是狂风骤雨般的痛骂。 大抵是太生气了,一向说话留三分的校长没忍住,道尽了难听的话。 “我c大因有你这样的学生而感到耻辱,你自己掂量不清自己的分量,拖全校下水。” “那是什么场合?你敢这么胡闹?你竟然敢这么胡闹?!” “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吗?知道什么是丢脸吗?” “啊?最可恨的事你明知自己犯了错,第一时间不是道歉悔改,还躲?向念,你真的觉得我不会开除你?” 足足骂了一个小时,校长骂累了。 喝了口水,摆摆手:“明天把你家长叫来。” 向念全程低头听训,没什么反应。 可唯有这一句,她不得不回应。 “老师。”她抬了抬眉眼:“我没有父母。” 校长动作一顿,随后也反应过来。 一时被气糊涂了,倒是忘了这回事。 他放下茶杯,不冷不热地丢了句:“难怪。” 大抵千言万语都抵不过两个字的程度。 自然下垂的双手微微握拳,向念敛下眉眼,掩住一丝情绪。 推开校长室的门。 门前足足站了十几位同学,多半都是些来看热闹的。 向念只当看不见,转身便走。 可身后偏偏有几道女声一直跟随她,嗓音尖细,最适合点火。 从五楼到一楼,像条尾巴一样,甩都甩不掉。 嘲讽的话倒是没什么新意,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几句—— “有些人脸皮未免太厚,简直丢我们学校的脸。” “一想到跟这种人在同一个校园内,我快无法呼吸了。” 按理说,这事如果放在以前,向念不会回应。 但是很不巧,她今天心情不是很好。 “你看她一直装作听不见,就不知道害臊吗?” “也许不是装作听不见,是本来就听不见。别忘了人家可是半个聋子。” “不光如此,还没有父母呢。” 话音刚落,向念脚步停下了。 校长室楼下,网球场前。 监控就在不远处。 向念瞟了眼后,回过身,“说完了吗?” 对方一共三人,中间那位是李杰森的前女友,自从知道李杰森弄了内场票给向念,一直很记恨。 如今也算终于逮到机会了:“敢做还不让人说吗?” 反正她有同伴,向念只有一个人。 人多优势大,难听的话自然是想说多少说多少。 想到这,她扬起脖子,“况且我也没说错什么吧,你让李杰森帮你弄票,本来就是不要脸啊。” “票是用钱跟他换的,不可以吗?” “你本来就不该进内场,你没那个资格,凭什么叫别人弄票给你?” “我凭本事进去,也接受该受的惩罚。没越过任何一项,有问题吗?” “哦。”那女生笑了笑,向念越是认真解释,她越是刻薄:“所以你费尽心思,就是想抱言朔的大腿喽?” “这好像和你没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我看到你就恶心想吐!” 她声音拔高,恨不得全校人都听见。 向念默默侧过头看了眼监控,心里估算了下时间。 差不多了。 她没出声,只用嘴型说了句:“垃圾。” 满脸讥讽。 很容易就能刺激到对面易怒易冲动的人。 “挑衅我呢?” 果然,女生一把推在向念肩膀上。 向念垂下眸,看了眼被推的部位。声音渐冷,“你先动的手。” 语气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是又怎样?你难不成还想打回来?” 因为向念鲜少与人打交道。 所以大部分人对她并不了解。 唯一比较了解她的人,只有陈子童。 “不是冷漠,是懒得和人打交道。” “是个天才,也是个腹黑的天才。” “别看闷不做声,其实超凶,会打人的那种哦。” 陈子童时常这样形容向念。 “嗯。” 向念轻笑了一声:“你说对了。” 说完,她目光微沉,几步走上前。 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啪”的一声,一个巴掌甩了上去。 - “我去围观了,校长整整骂了她一个多小时。” “不光给了处分,还多了八千字检讨书,另加罚抄学生手册十遍。” “貌似还要在千人操场,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检讨书啊。” “卧槽好惨。” “谁叫她胆子那么大的,黑学校系统,我这辈子没敢想过。” 车子缓缓开进学校。 从校门口开始,学生的讨论声就一直从半开的车窗灌入。 直到进到停车场,声音才渐渐消失。 言朔下了车,韦昊尾随其后。 一前一后赶往校长室时,韦昊随口道:“他们说的不会是向同学吧?” 言朔没回应。 他知道韦昊不是在问他,是在提示。 说到底,无论动机如何。被处分的起因是他,人也是他送回来的。 旁人或多或少都有怜悯之心。 “挺可怜的。” 韦昊果然发表了内心想法。 言朔脚步微顿,侧头看了他一眼。 韦昊便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此次到c大是秘密前往。 需要行事低调,所以特地吩咐了不必大张旗鼓迎接。 抵达德育楼,等待电梯时,言朔开了口。 “韦昊。” 他看向电梯门中映出的自己,语气沉静:“你去把向念的作品也印……” 话还没说完,忽然被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打断。 “向念!!!” 韦昊吓了一跳:“什么情况?” 电梯门已经打开,言朔站了片刻,没进去。 反而调转了方向,缓步行至窗边,朝声音的发源处望去。 十米开外,德育楼外的平地上。 几个女生打作一团。 稍稍仔细一看,便能看到韦昊口中的可怜女孩、柔弱女大学生向念。 此刻一脚踩住一名女同学,一手拎着另一个女生的衣领子。 反手就是一个清脆的耳光。 相比较于其他人狰狞的表情,她看上去尤为平静。 “怎么样?”她开口问:“现在还恶心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入戏 “今天来,主要是想和您商讨一下,学生来ht参加寒假实习的事情。” 韦昊开门见山,随后递上了一份计划书。 上面清楚地写着,所有在上次参加展示会的同学,都有机会入选。 不过需要两人成组,以团队的形式共同开发创意。为时一个月,创意得到评审组通过,就可以进入ht实习。 “这期间可能需要校内老师对这些学生进行专业的指导。如果表现优异,我司还会考虑投资创意并进一步开发。届时,ht会在年底来c大召开一场小型宣讲会。” 虽然能否有学生成功入选还是未知数,但能拥有这种机会,已经是难得。 校长喜形于色:“我校的荣幸。” 说着,亲自起身为言朔倒了杯热茶。 自从言朔毕业后,先后捐了两笔款,帮助学校修缮设备。 如今又亲自到场,校长自然对他有一股说不出的讨好。 言朔始终不卑不亢。 他坐在沙发上,抬眸看过去。热气氤氲,徐徐上升。他沉静的眼眸被晕染出几分朦胧。 辨不清情绪。 “其中,有件事还需要拜托您。” “你尽管说。” 言朔将桌上的一份资料推过去。 校长接过手一看,是宋小夏上次有关“社恐”的作品。 他沉声解释,“这幅作品上面做出的修改,就当做是校内老师的指导意见。” 态度温和有礼,却总有股说不出淡漠。 浑然天成的距离感,字句之间透露着不容抗拒的威严:“还请校长保密。” 校长只愣了片刻,答应得很爽快:“没问题。” 一场面谈结束。 校长亲自将人送到电梯口。 三人伫立在门前,互相客套。 电梯门开。 脑海中某个画面一闪而过。 校长已经做出“请”的动作。 言朔忽然开口道:“还有一件事。” 他侧目,微乎其微地扬了下眉梢:“关于另一位同学,似乎叫,向念。” - 向念没由来打了个寒战。 “别乱动。” 陈子童摁住她的肩膀,正往脸上上药:“行啊向念,刚被处分完就人打架,你是真不怕死。” 向念冷冷丢出一句,“她嘴太欠,举手之劳。” “行。” 陈子童贴上创口贴:“那你争取毕业前再多打几场,早日毁容,看你还怎么追言朔。” 向念举起镜子看了眼。 右脸上贴着一个创可贴,哆啦a梦的,很显眼。 她眼皮跳了一下:“我能换一款吗?” “你不能。” “这样更追不到言朔。” “哪样你都追不到。”陈子童拍了拍她的肩膀:“哪怕你特立独行贴芯片,祝早日梦醒。” 话音刚落,辅导员电话便打来了。 陈子童下意识以为是被打的女生告状了,还劝向念:“不然别接了。” 向念倒是一脸无所谓。 接了电话,开了免提,转身开始在电脑上敲代码。 暴风雨即将来临。 陈子童惊悚地捂住了双耳。 意外的,没有听到导员暴跳如雷的声音。 出乎意料的平静,出乎意料的……温柔? “奥,是这样。校长呢,决定网开一面,不给你记处分了。学生手册也不用抄了,检讨也不用写了。不过这事儿你可得保密,别让其他人知道。” “……” 导员一气呵成。 陈子童直接傻眼。 “但是。”导员再次开口。 “之前的处罚虽然没了,还有另外的处罚。” 向念敲键盘的手指一顿,侧过耳朵来听。 只听导员无比清晰地说:“你要负责八幢女生宿舍的卫生一个月。” 其实这话说出来,连导员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顿了下:“准确的说,是扫厕所。” 向念:“?” 陈子童:“???” 挂断电话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最终还是陈子童先开口:“我人傻了,这是什么操作?” 向念思索片刻,蓦地笑了下。 回过身,继续对着电脑敲。 “我说这位同学?你要不要这么淡定啊?这事你就不觉得离奇吗?” “不离奇,是言朔。” 陈子童:“?” “你怎么这么笃定?” 向念目不转睛,手上动作飞快:“我从一开始就在赌。” 她这几次只要出现在言朔面前,就一定会提起处分二字。一来加深记忆,二来唤醒同情。 有了韦助理的旁敲侧击,能不能帮她一把全靠赌,要赌言朔的心有多硬。 陈子童也恍然大悟:“原来你这几天又卖惨又跟踪,就是为了让他起恻隐之心,替你和校长说话?” “差不多。” “竟然这么轻易就免掉处分了,卧槽,除了牛逼我还能说什么?” “并不简单。”向念反驳。 说绞尽脑汁并不为过,也算是置死地而后生了。 陈子童还深陷对向念的崇拜中无法自拔。 正要问些具体操作,一转头便看到向念的电脑屏幕。 她张了张嘴。 屏幕上是监控画面的回放。 竟然是李杰森前女友和向念对峙的场景。 陈子童眼睁睁看着向念把回放储存,忍不住问:“你……存这干嘛?” 向念合上电脑,语气冷淡,“有备无患。” 陈子童抖了抖。 直觉告诉她,准没好事。 果不其然。 当天下午,陈子童就被带走了。 当她站在向念旁边帮忙念菜谱的时候,一脸生无可恋。 不是敲代码破解人家定位,就是在日租房里亲手为人做饭。 变态小机器人真不是白叫的。 整整四个小时,陈子童念一步,向念做一步。 三菜一汤,看上去闻起来还真不错。 向念装保温饭盒的时候,陈子童在旁边吞口水。 别的不说,娶这样一个样样在行,长相清纯,除了腹黑没别的缺点的女孩,言朔他亏吗? 真不亏。 想到这,陈子童忽然开口问:“你上次和我说,想追言朔,要让他产生同情,共情,愧疚这类情绪。同情和愧疚我倒是能理解,这共情是咋共情?” 向念手上动作顿了顿。 随后扔了句:“他是个孤儿。” “……” 陈子童:“咱们好好的,追不到人家也别骂人吧?” 向念笑了下,没说话。 第一次见他在孤儿院。 后来调查过很多篇他的报道。 喜好,职业计划,应有尽有。唯独他的家世、父母从未报道过只言片语。 一个白手起家的,资助孤儿的男人,只能和她一样,是个孤儿。 但光靠这些网上得来的消息还不够。 眼下还有一个重要信息,她必须亲自去勘察—— 是否单身。 向念拎起饭盒,一条腿已经迈了出去,“桌上还剩很多菜,你吃吧。” 说完,关了门。 陈子童迫不及待坐到饭桌前,拿起了筷子。 一口下肚。 紧接着是两声—— “tui!” “天才少女你别做菜了,做个人吧。” - 珑恒江湾城,市中心里寸土寸金的住宅区。 向念赶到的时候刚好五点钟。 看了眼追踪软件,距离见到言朔还有半小时。 她索性抱着饭盒在一旁蹲了下来。 保安室的人看了她一眼又一眼,警惕性极高:“小姑娘,干什么来的?这不允许外来人员闲逛。” 向念仰起头,一脸乖巧:“大叔我在这等人的。”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能屈能伸能热情,对你冷漠?多半是你没什么利用价值罢了。” 陈子童也经常这样形容向念。 她眨眨眼,天真无邪。 保安大叔瞬间就联想起自家女儿了,这会也没再追问,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回去。 秋日的傍晚。 云层在红霞里缓缓聚散,越到天际色彩越是浓重。 言朔正倚靠在车座上,胳膊撑在车窗上,手扶太阳穴。 韦昊汇报的工作一如既往,机械化,程序化。 “十六号推进的项目,现在,向向向……” 一句话忽然卡了壳,言朔掀掀眼皮:“向什么?” “向念同学。” 言朔闻言,抬眼望去。 橙红的天际下,一个瘦小的身影窝在小区旁。如果不仔细看,甚至会直接忽略掉。 她似乎是大老远看到了车,站起身,朝他们这边挥着手。 车子缓缓停在她面前,言朔开了车窗。 他凝眸打量着向念,没说话。 向念提起手中的饭盒,四层的,图案是粉色兔子。 “你终于回来了!这是我亲手给你做的晚饭,里面有辣子鸡,水煮鱼,宫保鸡丁,还有一道酸辣汤。都是你爱……” 言朔冷着声音打断她:“怎么找来的?” “啊。”她挠挠头:“上次你送我回学校,还没下车的时候看到司机师傅在导航上输入了这地址,我就找来了。” 说完,她抬头观察他的表情,小心翼翼道:“不好意思,你不会生气吧?” 言朔却没回应她,他瞥向她右脸的哆啦a梦,“脸呢?” 向念摸了下,才想起这扎眼的创口贴。 她保持微笑,谎话随口就来:“这个是……被学校野猫抓伤了。” 言朔下意识想到她拎起衣领抽人耳光的样子。 他不由嗤笑一声,挪开视线。 向念想把饭盒从车窗里递进去,言朔却根本没有要接的意思。 “收下吧,这是我的谢礼。”她解释道:“谢谢你帮我免了处分。” “你对我最好的谢礼。”他重新看向她,目光沉静疏远,声音比夜晚的风还清冷:“就是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他吩咐司机,“走吧。” 车朝前挪动,也许是司机故意为之,车速不是很快。 向念抱着饭盒小跑起来,“你真的不尝下吗?我做了一整个下午……” 眼看着距离越拉越远,言朔的声音随着风飘了过来:“带回学校喂猫去吧。” “……” 直到她追到小区门前,被保安室的人拦了下来。 车已经开远。 “小姑娘,回家去吧。”大叔好心劝解。 向念低头想了会,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委屈极了:“他要是能吃掉就好了。” 她说着,眼里起了一片水雾。 本就又瘦又小,在风里吹了这么久,这会看上去更可怜了。 “大叔,您能不能帮我把这个……” 大叔起了恻隐之心:“我试试。” - 第二天,向念早早出现在小区门口,手提两大包早点。 时间一到,言朔的车准时出现。 清早有雾,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言朔蹙起眉,摁下车窗,恰好看到一张冻得微红的脸。 向念开始介绍手里的东西:“有凤爪,生煎包,小米糕,蒸饺……” “打算送到什么时候?你不学习?” 向念歪了歪头:“送过早饭就准备回图书馆了,不耽误。” 言朔没再废话,关了窗便走了。 保安室的大叔见她站在原地,匆匆走了出来。 他献宝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清洗过的饭盒,递给她。 向念一看,故作惊讶地看向他:“这是……” “他收下了。” 向念双眼明显亮了一下,“真的吗?” “当然了,就和他那个助理什么的一块吃的。你没看今早他路过保安室停了一下?送饭盒呢。” 向念笑了:“谢谢大叔。早饭给您,也带了您的份儿。” 保安大叔偷偷叹口气,又笑着接过:“哎哎哎,好。” 从那天起,向念展开了猛烈地攻势。 每逢早上傍晚准时出现在小区门口。 窝成小小的一团蹲在旁边,车一来她便站起来迎着他们跑。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甜点。” “下午刚做好的,还热着呢。” 接连一个多星期,菜色没有一天是重样的。 一开始言朔是冷静的,后来,平静的言朔无奈了。 “你这叫骚扰,知道吗?” “你就不怕我再让校长给你处分?” “今晚再来,我就报警了。” “男人!你的名字叫做口是心非。” 送向念上地铁的时候,陈子童得出结论:“饭盒他舔的比狗都干净,还在这傲娇。” 向念纠正她,“那是刷的。” 陈子童也不管是舔的还是刷的了,拍拍向念的胳膊:“去吧,胜利在望。” 向念点了下头,再次踏上了不归路。 一小时后,终于出现在言朔家小区门口。 夕阳西下,秋风阵阵。 向念搓了搓胳膊,还没搓热乎呢,人就被警察带走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入戏 “我靠,这多少有点狗了啊。” 陈子童听了想骂人,转头一看,向念正在敲电脑。 “这位当事人,你这么淡定的吗?” 向念手上动作一顿。 随后继续敲了起来:“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只不过叫警察把她带走,她真的没想到。 不生气吗? 当然生气了,她又不是佛。 但是眼下有比生气更重要的事。 “会不会留案底啊?” “不会。” 吓唬她罢了。 不然也不会在她刚被批评教育二十分钟后,又让助理把她带了出来。 当时韦昊不停开导她,那叫一个语重心长。 什么—— “放弃吧。” “结束吧。” “你跟言总绝无可能。” 向念“委屈”极了,眼睛里泪水打转,“您可能不懂我对他的感情。” 韦昊也劝累了,“是不懂,风雨无阻送吃的,你也是够犟的。” “我只是觉得亲手做的饭菜,比较有诚意。” 韦昊耸肩,“诚意有什么用,言总又不吃。” 向念吸吸鼻子,一脸不解:“他不吃吗?他不是吃了吗?” 韦昊也疑惑了:“没吃啊,他什么时候吃了?” 陈子童把水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到底吃没吃!” “没吃。” 他不可能吃,从一开始她就知道。 “那你干嘛还送?还对他助理明知故问?” “愧疚感。” 话音刚落,她敲了回车键。 电脑显示隐藏ip成功。 陈子童:“……” “所以您这是在电脑上操作所谓的愧疚感呢?” 向念头也没回:“不是。” 和韦助理临别前,他分明瞟了眼她右脸。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以后少跟同学闹矛盾吧。” 向念当时便联想起了言朔之前的反应。 从不主动关心人的他竟然问了她右脸的情况,在听到她答案后,又给了一声轻笑。 这只能说明一点,她打人的事,他知道了。 向念将早就存好的视频,稍作剪辑,确认发送。 大功告成后,转头对陈子童道:“你不懂。” 陈子童抖了下,她特么也不想懂。 - “吃了吗?” “吃了。”保安大叔老脸一红,“都让我吃了。” 韦昊语塞,他想问,你怎么就这么馋? 碍于身边人,话转了个弯,变成了:“为什么呢?” “我就是觉得这小姑娘挺可怜的。” 人没来,就一直站在那等。秋风萧瑟,形只影单的。 他也有年纪相仿的孩子,最看不得小孩受委屈。 “可能是刚学会做饭吧,我看那手指头上缠了好几个创口贴呢。不吃多不好,浪费心意。” 大叔悄悄看了眼坐在后排的言朔,全程一个字都没说,连眼睛都没抬过一次。 他在这做保安很多年了,知道他是个孤僻高冷的。 唯一一次对自己说话,就是在小姑娘来送早饭的那天。 他冷冷清清的声音顺着车窗飘过来:“你好,麻烦把那位女同学赶走。” 这话要是原原本本给听到,指不定要多伤心呢。 保安大叔只能把逐客令美化成了送饭盒。 事已至此,韦昊也不好说太多。 关上车窗,朝身后的言朔汇报:“向同学以为你吃了,才每天跑这么远来送饭。” 言朔合上手里的资料本,视线扫过去,看得韦昊打了个冷战。 “她贿赂你了?” 韦昊连忙:“没。” 虽然……那天从警局里把人接出来,的确收到了她烤的曲奇。 小姑娘把东西递给他,一脸真诚:“带了您的份,谢谢一直以来的照顾。” 可怜到令人肝颤。 “那就闭嘴。”言朔冷声道。 “我没别的意思。”韦助理弱弱解释了句。 是没别的意思。 无非也就想暗示一下。 她误会了,他也误会了。 他没想象中那么通人情,她也没想象中那么死脑筋。 要不是误以为被接受了好意,谁会接受了冷言冷语后,仍然这么执着呢? 韦昊叹气,只得默默转身刷手机。 没一会—— “言总言总。” “又怎么?” “您看这个!” 他将手机递过去,“c大霸凌事件”出现在热一。 放在微博上的是一段视频。 向念背对着监控,对面是三个女生。双手叉腰,趾高气昂,骂尽了难听的话。 “不光是聋子,还是个孤儿。” “打你怎么样,难不成你想还手?” 视频到这里截止,评论一片沸腾。 向念背影瘦弱,以一敌三,简直弱小孤独又无助。 “打得好!” 想起那天亲眼目睹向念还手,韦昊忍不住鼓掌:“我要是她我也揍,女孩子家说话这么难听,简直不能忍。” 的确,这种事不该逆来顺受。 言朔目光微沉,默默勾了下唇角。 - 事情持续发酵。 校长迫于无奈,也不管监控是怎么被截走的。当务之急还是热搜。 为此他亲自找上向念,只要她愿意删视频,一切都好办。 向念对此表现得很讶异,“视频不是我发的。”她只说了这一句。 最后,打人的女生迫于压力只能在图书馆前,当众给向念念了封道歉信。 视频再次发到网上,没多久,打人的视频也默默消失。 网友的怒火才彻底被平息。 “卧槽,绝了。” 这一套操作看得陈子童叹为观止。 她拿着手机冲进寝室的时候,当事人向念正对着灯光擦钢笔。 刚买的。 montblanc的签字笔,黑色浮雕,前端还刻了两个字母:ys。 心意送过了,接下来就要投其所好了。 这对言朔来说,可能只是个不值钱的小物件。但对一个大学生来说,却是半年的生活费。 陈子童傻眼:“你这么舍得花钱的吗?” “舍不得钱还怎么套路言总?” 说完,她拎起礼品袋出了门。 车辆追踪显示,言朔在公司。 向念站在校门口,叫了辆车。 正刷着手机等车时,左边肩膀被人轻轻戳了一下,随后是一声:“向念学姐?” 她侧目看过去,是宋小夏。 之前两个人在展示会后台相识,聊了几句,比较投缘。 当时就互换了微信。 宋小夏乖巧,内向,人又单纯。向念对她印象并不差。 此刻难得主动回应:“你要出去?” “是啊,可是一直没拦到车。” “校门口拦不到车,要叫车。” 宋小夏不解:“叫车?” “嗯。”向念把打车页面给她看:“你不会没用过吧?” 宋小夏顿时脸一红:“没,我是上了大学才开始用手机。” 向念叹气:“我教你吧。” “谢谢学姐!” “在这里输入目的地,你去哪?” “ht。” 向念动作一顿,恰好车来了。 她把手机还给宋小夏:“我也到ht,一起吧。” - 宋小夏是内向慢热型。 稍微熟络了之后,就能感受得到她的热情。 比如现在。 她正对着向念滔滔不绝地讲着心事。 原来宋小夏一直有个暗恋的男孩子,是她的邻居,大她四岁。 在ht工作。 这次听说宋小夏有机会入选ht做实习生,特地约她去公司附近,想给她做做指导。 向念听这么久,出奇的没有不耐烦。 反而主动问:“表白了吗?” “还没。”宋小夏垂下头:“我不敢,其实我很自卑,我觉得自己不够漂亮。” 向念闻言,视线微沉。 良久才轻轻说了句,“很漂亮。” 的确很漂亮,只不过一直用头发挡住了脸。 宋小夏脸一红。 车子很快抵达。 下车后,宋小夏去咖啡厅赴约。 向念继续蹲言朔,定位上显示,车子最后一次启动的位置仍在地下停车场,看样子还没下班。 不知道要等多久。 这不过这回,言朔没蹲到,倒是把宋小夏蹲回来了。 向念亲眼看着她从来时的方向折了回来。 和去时表情完全不一样,有点失落。 “学姐。”宋小夏一脸委屈:“他说有事来不了了。” “……” 向念也不知道,她好好的在这等言朔,怎么忽然发展成了这样。 当她一手握着一只蛋卷往回走的时候,有点懵。 她素来对别人不是很上心,尤其不熟悉的人。 能对宋小夏热心。 她想,可能是她对太过热情的事物无法拒绝。 也有可能,在某个瞬间,宋小夏会让她想起从前的自己。 自卑,内向,天真尚在。 还有名字里的那个“夏”字。 两人坐在ht前啃冰淇淋。 宋小夏讲着自己心酸的暗恋史,时间一晃而过。 见天色渐晚,向念看了眼手表,礼物大概是送不成了。 她刚这样想完,就听到一道清冷的男声自身后传来。 “向念。” 连名带姓的两个大字,用的是向念第一次听到的语气。 她猛地回过头去。 两米开外,言朔就站在那里,拧着眉头看着她。 又是一个落日晚霞并存的傍晚。 他穿了一身深灰色西装,踩着一地橘色的光芒,朝她走来。 肩宽腿长,五官深刻清晰,走路的时候目不斜视,英气逼人。 她没说话,言朔已经停在她面前,沉下声问:“你在这干什么?” 她还想问,这人怎么自己送上门了…… 向念眨眨眼,“我……跟学妹吃冰淇淋呢。” 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竟然把舔过的冰淇淋举给他,问:“你吃吗?” 言朔下意识要拒绝,转头一看,另一双眼正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亮晶晶怯生生的一双眼。 ……期待? 他握了握拳,伸手将冰淇淋接了过来。 下颚收紧,不耐烦地咬了口冰淇淋旁边的蛋卷。 向念:“……” 她已经很反常了,这人怎么比她还反常? 宋小夏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学姐,那我就先回学校了。” “等等。” 言朔盯着手里的冰淇淋,扔也不是,吃也不是。 干脆直接塞到了刚赶来的韦昊手里,他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淡淡地扔下一句:“我送你们。” - 不可思议。 用逻辑已经讲不通了。 他能做出以上种种举动,不然就是性情大变,不然就是…… 向念扭头看了眼宋小夏。 她正低头玩手机。 没一会,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向念拿起一看。 宋小夏:“学姐和言总有进展?” 她没回复。 反倒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人。 言朔垂眸看资料。 此刻坐得近,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杉气息。 他自带气场,总有一种将人拒之千里之外的冷感。她要拼命靠近,才能换来一次他的止步。 向念仔细思索了下今天发生的事。 低头,敲了几个字:“嗯,我一直在追他。” “替我保密,他是公众人物。我被骂不要紧,不希望他被牵连。” 宋小夏:“我会保密的!” 向念:“谢谢。” 这一路的沉默,终于在抵达c大门口时得以结束。 宋小夏先下了车,向念想尾随她,蓦地被身后的人叫住:“你留下。” 动作一顿,她只能让宋小夏先回学校。 她隐约觉得,有一场暴风雨在等待他。 关好车门,向念决定先发制人。 她笑着回头:“对了,言先生,这个……” 她扬了扬礼品袋,见言朔放下手里的东西,抬眼看了过来。 也就是这时候,她才知道。 原来一个眼神,也可以将人嘴边的话打断。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 极其防备的,耐心告罄的。 冷漠中夹带着审视。 在她微微愣神时,言朔冷冷开口:“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入戏 “说……什么?” 向念确实毫无头绪。 言朔注视着她,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却给她一种循序渐进的压迫感。 “你之前说,你是看了车内导航地址,才跟到我家的,是吗?” 车内空气骤然变得稀薄,呼吸声都在不自觉间被放大。 听到这句话,向念几乎可以确定他留自己的原因了。 但她仍然心存侥幸,对上他的眼:“是。” 墨黑的眸子隐在昏暗不清的光线里,嘲意漫出:“重新说。” 他心里早就有个笃定的答案了,只是在给她个全盘托出的机会。 向念沉默片刻,终于不再挣扎,垂下头:“不是。” 言朔微微向后靠,抬起腕表看了眼。语气里虽有几分漫不经心,可字句之间都在推着她自认罪行。 “给你十分钟,从那天你连接了车载wifi开始。” 后三个字,他语气加重,“好好说。” “我连wifi不是为了选论文,是为了进入以太网系统,找到系统漏洞。” “嗯,继续。” “然后根据漏洞打开端口服务,进入root的权限后台,植入……追踪软件。” “恶意软件哪来的?” “自己做的。” “信息安全也是自学?” 向念点了下头。 言朔轻笑一声:“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其实从她说要选论文开始,他已经有所察觉。 大四上学期本就不是选论文的时候,偏偏她又能几次三番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光凭一个住址可并不能精确算出时间范围。 但不是什么大事,他原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他看到向念与宋小夏同时出现在ht前。 言朔点起一支烟,又开了窗。 冷风顺着车窗灌入,带着烟一同朝向念吹了过来,她打了个寒战。 修长的手指夹着烟,伸出窗外,言朔头也没回地问,“知道这是犯法吗?” “知道。”向念头越垂越低,随后又抬起:“但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有机会看到你。这样我们之间才会有交集。” “你想跟我有什么交集?”言朔转过头与她对视。 向念长得本就比同龄人显得幼态,此刻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看过来,满是情真意切。 但言朔却很清楚,她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纯粹。 “我喜欢你,我想留在你身边。” 第二次告白,同样的直白热烈。 而回应她的,也仍然是他的波澜不惊:“我对你没兴趣。”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 “以后也不会有。”他压下声音,一字一句道:“没这个可能。” 说着,他挪开视线。将手中的烟扔出窗外,关了窗。 “前几次都只是吓唬你,从未动真格。但是现在,我需要明确告诉你。” 言朔垂眸,将腕表扶正。 “如果你还要坚持,你将失去全部资助,无法得到学位证,以及,留下案底。你知道我不是随便说说。” “听懂了吗?” 向念的头彻底垂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应了声:“听懂了。” 伸手握住车把手,正欲推门下车。 言朔抬眼看向她,沉声道:“最后一个忠告,不管你有什么目的,离宋小夏远点。” - 已经是第五天了。 向念老老实实待在寝室里,再也没踏出过校门。 陈子童忍了几次,到底没忍住。 凑过去问:“那个……你不会是伤心了吧?” “受挫了?” “决定放弃了?” 她一连问了三句,满脸担忧。 而向念只是抬了抬眼,扔了十二个字。 “物极必反,见好就收,计划暂停。” 陈子童:“……你能不能说人话?” “规定计算方式的时候出了点错,需要重新整理思路。” 文明人听了也想骂句:“草!”的程度。 陈子童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向念对着电脑敲了半天,最终动作停顿了下来。 送饭一共维持八天,通过观察她能确定言朔身边没异性,状态单身,工作狂魔。 没有其他的爱好,讨厌应酬。 她的计划按理说可以继续进行。 问题出现在宋小夏身上。 她不知道言朔和她的关系。 其实很简单,无非也就两种。亲人,或者暗恋的人。 后一种可能性偏小。 但哪怕有一丁点的可能性,向念都必须重新制定方向。 她不能有偏差。 正在她陷入沉思时,恰好收到宋小夏发来的信息。 她移开目光,看向手机,目光沉了沉。 虽然出现了个不确定性,但不管怎么说,凭空多了宋小夏这道关系,不算坏事。 小夏:“学姐,学校发下来的ht实习计划你看了吗?” 向念:“看了。” 小夏:“你找到合作的人了嘛?” 向念:“还没。” 小夏:“那,我可以和你一组吗?[呲牙]” 有些事,只要稍微想一想,就会知道这其间的道理。 言朔为什么会参加校庆,又为什么会和校方拟定实习计划。 真的是因为给校长面子吗? 答案显而易见。 向念:“不了。” 向念:“我追求他不怎么顺利,为了避免出现在他面前,比赛……我不准备参加了。” - 很快到了国庆。 室友们旅游的旅游,回家的回家,在前一天晚上就陆续离开了宿舍。 向念暂时没什么事做,只能抱着一本《数据仓库与数据挖掘》啃。 从早到晚,渐渐入迷。 她一旦做事投入起来,经常废寝忘食,所以国庆后几天已经是昼夜颠倒。 连续熬了两个通宵,向念终于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回小时候,十岁的那年。 她和姐姐并排坐在书房里,被要求在二十分钟内解出五十道速算题。 高度的紧张和压迫下,向念一边做题一边频繁看向面前沙漏。 汗水从额头渗出,一分钟都不敢松懈。 最终她手腕酸痛,完成了题目。 转头一看,姐姐在哭。 她对她说:“夏夏,我不想挨打,我很怕。” 于是,她们和往常一样,交换了试卷。 她也和从前一样,被父亲狠狠打了手板。 谎言就像越滚越大的雪球,一旦开了头便覆水难收。 当它成了习惯,成了理所当然。到后来连澄清都会被当做谎言。 画面一转,向念躲进了柜子里。 柜子外是父亲的怒吼。 “自己不争气考不过你姐,还想撒谎?滚出来,你马上给我滚出来。” 向念捂住嘴巴,不敢出声。只能从狭小的缝隙中感受唯一的光亮。 下一秒,柜门忽然大开,伴随着父亲的一句:“找到了,原来在这。” 向念是被一阵铃声惊醒的。 醒来时满身大汗,两只手抑制不住地颤抖。 她冷静了好一会,才接起电话。 宋小夏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学姐。” 她在哭,极其无助。 向念缓了下,情绪平稳了才问:“怎么了,慢慢说。” “今天市中心有一场烟花,我和他约好了六点见,其实,我本想借这次告白的。结果,结果……” “结果他又没去。” “是,还是他先约的我啊,我真的不懂……” 说到这,她又呜咽起来。 向念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时,无声叹了口气。 “你在哪,我去找你。” - 晚上七点,路况拥堵。 一排红色车灯熄了又亮,停停走走,像夜色中的走马灯。 韦昊顺着车窗看了眼,转头汇报:“前面澄江八点钟有烟花,人都挤在附近了。” 言朔淡淡地应了声,垂眸看着校方老师刚发来的邮件。 一份附件,宋小夏的修改作品第三版。 正文是一段话。 “已经按照你的方向给出了修改意见,不过,最后一部分是我改的。宋同学出去了,这孩子,说有人约她去看烟花,今晚怎么都不肯再改了。” 老师的语气更像是对家长汇报孩子近况。 言朔敲了几个字,回复邮件。 “辛苦。” 合上电脑,车内广播恰好由轻音乐转到了时事新闻。 女主播的声音听上去紧张而严肃。 “插播一则新闻,我市澄江一片,由于人过于密集,现已发生踩踏事件。救护人员正在前往。” 韦昊一听,还跟司机讨论这事:“我看这路上堵着的,多半还是要往澄江走的呢。”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的人冷森森地说了句:“跟我下车。” 韦昊没反应过来:“啊?” 拥堵的路段上,言朔已经开了车门:“小夏在澄江。” - 抵达澄江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向念在车上就听到了有关踩踏事件的广播,她第一时间给宋小夏拨去电话,结果一直没打通。 打到后来直接关机了。 饶是再冷静的人,遇到这种情况也难免着急。向念一下车便直接往宋小夏描述的地方跑去。 澄江人多拥挤,她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终于走到临江处的一块空地,已经是一身大汗。 与此同时,宋小夏的电话打了过来。 向念连忙接起:“你在哪?怎么不接电话?!” “我手机没电了,刚借了充电宝。” “对了,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刚刚这边人口疏散,我被赶走了。就在附近找了个咖啡厅。” 向念舒了一口气:“把定位发我,我去找你。” 挂断电话,宋小夏的定位很快便发了过来。 她点开手机导航,调转了个方向。 刚准备迈开步子,一抬眼便看到面前的人。 她脚步顿住。 言朔就站在离她五步远的位置,黑发微湿,垂在额前。胸膛剧烈起伏,明显也是刚跑来。 他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没系领带,领口微微敞开。 夜色正浓,人声却鼎沸。 路灯浅浅,打在他身上,投射出一片阴影。 言朔朝她走来,一双墨黑的眸子望着她,情绪难辨。 向念愣了几秒,开口问:“言先生?你也来看烟花……”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捏住了手腕。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入戏 言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眸中情绪涌动。 烦躁急切,又染了分薄怒。 素来情绪不外露的人,却能让向念轻而易举感受到。 一切都蓄势待发。 心里的慌乱一闪而过。 向念垂眸看着被握住的手腕,轻呼了句:“疼。” “她在哪?” 他松开手,只问了这一句。 向念被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伸手揉搓着发红的手腕,明知故问:“宋小夏吗?” 她的回答,直接确凿了他心里的想法。 言朔压下心绪,又问了一遍:“在哪?” “她在附近的咖啡厅里。”向念拿起手机给他看了眼定位:“这家。” 确定好她的状况安全。 言朔挪开视线,向后迈了两步。 拿起手机给韦昊拨了通电话,吩咐了几句后,转身便走。 向念却忽然开口:“我能问一下,你和她的关系吗?” 言朔脚步一顿。 她又道:“这个答案对我来说很重要。” “与你无关。” “你不告诉我,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宋小夏。” 身后的声音总是柔软又无辜。 不知道怎么面对吗? 言朔眸光渐沉,转身折回。 再次站在她面前,他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声音渗出冷意:“我上次警告过你什么,你不会已经忘了吧?” 向念摇头,“没忘,我只是想确认……” “离她远点,不懂什么意思吗?” 也许是他太过咄咄逼人。 也许是方才焦急的心情还未平复。 她难得被点起一簇火。 说到底,她也是好心。 他又何必视她为洪水猛兽。 向念呼了口气。 “说过,我也记得了。” 向念抬起头,直直对上他的眼睛:“但我只要一个答案,如果是我想的那种关系,我今后不会再缠着你。” “如果不是呢?” “如果不是,我不想放弃。” 言朔嗤笑一声,他挪开视线。 无论他说什么,统统没用。 只要想到她倔强的眼神,烦躁一拥而上。 言朔扯了扯领口,沉下声音:“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了。” 下一刻,他蓦地看向她,一手捏住她的下巴。 “小姑娘。”他手指用力,与她对视,一字一句道:“你就一点都不怕我吗?” 向念眼神里有一瞬间的颤动。 怎么可能不怕。 他冷着脸凶人的模样的确让她怕过。 但这从一开始就是个冒险的决定。 是她孤注一掷,没给自己留过退路。 她也如实说了。 “怕。”她眼神没再闪躲。 直直地看过去时,倔强,又带了分委屈。 眼泪到底还是最好的武器。 她眼眶一红,眼前模糊一片。 谎话说多了,到底几分真,几分假,有时候连自己的分辨不清。 她极度入戏,甚至将梦醒时那部分恐惧加了进来。 “但我只是喜欢你,想对你好。哪怕受到处分,前途渺茫,我都认了。” “或许你没有试过像我这样,真正深刻喜欢一个人,没那么容易放弃的。只是。”她哽咽了下:“只是你真的好凶啊。我也没做什么,在你眼里好像十恶不赦。” 话说到这里,她越来越委屈,再开口时带了哭腔。语气却很认真,“所以言先生,喜欢你这件事,真的有错吗?” 话音刚落,一滴泪水滑落,恰好砸到他的手背上。 滚烫的。 晚上八点钟。 澄江的烟花准时燃起。 砰砰两声,几束光窜到天上,在空中瞬间炸开。 夜空骤然被点亮,她脸上的泪痕在烟花下泛着光。 言朔微微愣神。 良久,缓缓松开了手。 - 匆匆赶到咖啡厅时。 韦昊正和宋小夏面对面聊天。 见到言朔,韦昊还没来得及说话,宋小夏垂下了头。 “真不好意思,都是因为我,才麻烦你们来……” 言朔瞟了眼韦昊。 韦昊会意,凑到他耳边道:“是这样,小夏朋友爽约了,她给向同学打电话求安慰来着。后来遇到紧急疏散,她只能先到这来等向念。” “我这身份到这找她也不好解释,我就顺水推舟,说是向念让来的。” 韦昊光顾着说,也没注意到言朔逐渐蹙起的眉头。 还往言朔身后看了眼,问:“向念呢?” 言朔揉了揉额角。 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十分钟前的画面。 向念红着眼看他,认真道:“我知道,你认为我是在利用宋小夏接近你。但是我没有。” “我的事是我的事,不会利用任何人,我没你想象中那么恶劣。” “如果我的喜欢真的对你造成困扰了,那我很抱歉。” 言朔背对着她迈开步子,最后一句话轻飘飘传入他耳中,“不过,你不要误会我。被你误会真的很难受。” 心头的烦躁已经到达一个临界值。 “你去找向念。” 他转头吩咐韦昊:“把她安全送回学校。” 韦昊十分纳闷。 当时接到电话,言总明明说是问了向念,才知道了宋小夏的准确位置。 这怎么一转头丢了个人,还叫他出来找? 该不会是闹得不太愉快吧? 当韦昊看到独自站在江边的向念时,完全确凿了刚才的想法。 还真是不太愉快。 看这架势都快跳江了。 韦昊小跑几步,走到她身边,试探性叫了声:“向同学?” 向念回过头,一双眼还红着,鼻子也红。 头发吹得正乱,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当时韦昊就在心里念了句,造孽啊。 送向念回学校的路上,她一直没开口说话。 对于韦昊时不时的劝解,也只是简单的点头,摇头。 终于在临下车前,向念主动开了口。 只问了两个问题,带了些鼻音。 第一个问题。 “是他叫您送我回来的吗?” “是啊。” 第二个问题。 “言先生,是暗恋宋小夏吗?” 她没直接问两人的关系,而是以这样一句疑问来寻求自己要的答案。 向念抬眼看过去,一脸我忍住我不哭我很坚强的样子。 然后便看到韦昊一口气没喘匀,差点被口水呛死。 “向同学。”韦昊抬手给自己顺气:“言总大她十岁,你冷静一点!” “啊,好。” 向念冲他点了下头,乖巧道别:“谢谢您今天送我回来,再见。” “回去吧,好好学习。” 韦昊说完,车子开走了。 向念转过身的那一瞬,擦干净眼里的眼泪,扯了下嘴角。 不算白哭一场。 有答案了。 - 国庆一过,温度骤然下降。 街道上的行人纷纷换上了大衣,时刻做好准备,迎接下一场寒流。 已经是这周第三次接到傅燃的电话。 言朔点了接听,直接回应:“不去。” 傅燃的声音闲散:“你再想想,这天气泡个温泉放松一下刚刚好。” “在忙。” “真不来?” “挂了。” “等下。”傅燃低低笑了声:“忘了告诉你,阳泽跟宛丝也来。” 言朔挂电话的动作顿了顿。 十分钟后。 他站起身,拎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走出办公室。 临时决定要去s城,行程匆忙,韦昊也很匆忙。 又是买礼物,又是收拾行李。 直到坐上车,他人都还有点喘。 车子缓缓开出小区,韦昊喝了口水,随口对司机念了句:“现在小区门口也看不到向念了,别说,还真有点不习惯。” 后座的言朔抬了抬眼。 自从上次叫他送了向念回学校,他怨念颇多。 偏偏还不说,就只是用不经意的话来提点。 今天说的是不习惯。 昨天说的是最见不得小姑娘哭。 前天说的是关于一只叫念念的大象。 也该听够了。 “韦昊。”言朔合上手中的资料,沉下声音:“你有什么不满意?” 韦昊还挺不解:“啊?我没什么不满意的啊。怎么了,言总?” 言朔收回视线,淡淡说了句:“如果你想做向念的助理,现在就可以递辞职信。” 韦昊不想递辞职信,他彻底闭嘴了。 抵达s城是两小时后。 天刚黑。 一路随着侍应生走到包厢,人已经全到齐。 傅燃坐在最里面,叼着烟,掀着眼皮看过来。 成阳泽跟成宛丝见到言朔,直接站起身:“言朔,好久不见。” 言朔沉默了数秒,点了下头:“好久不见。” 的确很久了。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是五年前。 成阳泽和成宛丝是言朔为数不多的朋友,几人曾在孤儿院相伴数年,关系匪浅。 几人入座,一番叙旧。 说话的功夫,服务生将菜已经上齐。 成宛丝拿起筷子,随口问了句:“我们言总这几年谈女朋友了没?” 言朔还未说话,成阳泽爽朗笑开:“他?万年铁树,可能吗?” 这话刚说完。 韦昊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想到也许是有工作上的急事,包厢里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随后便听到韦昊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言总,向念。” 言朔蹙了下眉,冷眼扫过去。 韦昊连忙解释:“不是,向念真在门口。”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入戏 天已经全黑。 郊区人烟稀少,唯有酒店前亮着几盏路灯。 言朔出了大堂,一眼就看到了向念。 她穿着奶杏色牛角扣呢子外套,背着酒红色的双肩书包。马尾乖巧地自然垂落。 许是在外站得久了,鼻尖冻得微红。 自从上次在澄江放了狠话,的确有一阵子没再见她出现。 加上韦昊时常说些有的没的,他一度也以为小姑娘彻底放弃了。 直到现在,她就站在台阶下,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言朔表情淡淡,几步走到她面前。还未开口说话,她下意识缩了下脖子,率先道:“你别骂我了,我能解释。” 随后,开始一一招认自己的“罪行”。 “不是偶遇,的确是我跟来的。之前在你车上装的软件已经被清理了,我这次是跟了韦助理的定位。” 仿佛习惯了言朔的拷问环节,她逐一汇报:“我先借了韦助理的手机,在他手机上找到了已删除的findu测试版,绑定了自己的账号。然后用了三天破解,又和新注册的账号绑定情侣账户,这样……就能看到他近来七天都去过哪里。” “不过。”她把手机屏幕对准言朔。当着他的面操作:“不过我现在注销了,你不用担心,以后不会跟踪你了。” 言朔耐心听完她自.爆,微不可查地扬了下眉梢:“所以?” “我没别的意思,今天特地追来,只是想把这个给你。” 向念将手里的袋子举给他:“送你的,之前你帮我免掉处分的谢礼。” 他垂眸看过去,这个袋子的确有点印象。 “之前就要送你来着,但是你没收。”她说着,又把袋子举高了一些。 “你怎么知道这次我就会收?” “你就收下吧。”向念语气放软:“韦助理说你喜欢钢笔,我挑了很久的,退不掉,也卖不掉。” 她飞快看了他一眼,嘀咕道,“因为上面刻了你的名字。” 晚风乍起。 他没收,她便一直举着。 言朔视线扫过去,她手指的关节处已经被冻红了。 他静了片刻,才抬手接过。 向念双眼明显亮了一下。 “就为了送这个?” 向念点头。 言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什么时候不能送?” 言下之意,仍然对她千里迢迢追来,只为送礼物的说法持有怀疑。 向念低头翻了翻手机,自证清白:“我是要去北城的,想着就顺便送了。” 手机页面上还真的是一张前往北城的车票。 言朔笑意敛了敛,“去那边干嘛?” “忽然有了我其他亲人的消息。” “寻亲?” “嗯,刚好最近系里在忙ht实习计划的创意比赛,没什么课。” “比赛,你不参加?” 向念歪头看他,眯起眼睛笑:“我退赛了啊。” 上次送宋小夏回学校的时候,听她提起过向念退赛的事。 他只当是气话,没想到还真的退赛。 “为什么?” 向念低头,将两只手揣进口袋,盯着自己的脚尖:“因为你不希望我出现在你面前了。” 言朔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话变得格外多。 轻笑了声:“你有这么听话?” 向念抬头,回答得格外认真:“不参加比赛是因为小夏想和我同组,你说过不许我靠近她。礼物已经送给你了,定位软件也删掉了,你的资助在大四上学期交完最后一笔学费也应该终止。我们所有的交集都没了,以后,我也没什么机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你的威胁奏效了。但我不是怕了,你救过我,对我有恩,我就算再喜欢你也不该因为私人感情一而再扰乱你的生活。” “所以我放弃了。” 突如其来的放弃。 突如其来的想通。 从一开始,她所做的一切似乎总是这样出其不意。 你永远无法猜到她究竟在想什么,下一步又要做什么。 过去的一段时间,他的确对吓哭她这件事产生了一点愧疚。 不过,也好。 放弃的话…… 省事,也终于清净了。 言朔轻轻点了下头,又问:“怎么回去?” “我买了十二点的火车票,刚好凌晨六点到北城。从这边坐三趟公交,一个半小时就能到火车站。” 听起来倒是麻烦。 向念后退了两步,朝言朔微微鞠了一躬。 “总之,这一段时间打扰到您了,我很抱歉。” 说完,她冲他笑了笑:“那我就先走了,言先生,再见。” 向念转身,瘦小的身影朝光源的反方向走去。 不像从前那样故意放慢步子,一步三回头等他开口。她这次走的很快。 似乎真带着某种决心一般,一次都没有停顿过。 言朔始终站在原地。 一直目送那抹白色身影,直到没入黑暗,几乎看不真切。他终于开了口,“向念。” 他叫她的名字。 但他不确定她是否能听见。 夜极其安静,他的声音也显得格外空旷:“票退了,我让司机送你过去。” 就在他以为她人已经走远时。 忽然从远处的黑暗里,又重新冒出来一抹小小的身影。 向念是跑回来的。 衣服厚重,背包也重。她跑起来左摇右摆,有点像企鹅。 终于跑到他面前,她气喘吁吁地仰起头,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额前:“麻烦了,天太黑,我确实有点害怕来着。” 言朔勾了下唇角。 - “吃过了吗?” 向念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还没呢,三点看到定位,直接赶过来了。” “那先吃。” 说着,他抬手推开包厢的门。 里面的目光齐刷刷地朝门外投过来,向念生生顿住了脚步。 有点可怕。 这是入座后,她唯一的感受。 傅燃点起一支烟,默默打量起来。 成阳泽直接嘿嘿一笑,看向言朔:“言总,不介绍一下吗?” “没什么可介绍的。”言朔点了点桌面,沉声道:“吃完送你走。” 她能听懂他话里的催促。 向念一把抓起筷子,只是刚抬起,又放下。 她抬起头,还是自我介绍了一番:“我叫向念,是言先生资助过的贫困生。” 谈吐大方,一句话直接了当地划清了界限。 成阳泽却把重点放在:“这是言朔身边第一次出现异性,绝不是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成宛丝推了推她哥的手臂:“人家言总都没发话,你就别瞎猜。” 几人调侃了一番。 一直没说话的傅燃开了口:“小孩。” 他眯起眼看她:“多大了?” “大四。” 傅燃笑了:“原来好这口。” 向念听到,忙解释:“言先生是我的恩人,我们不是……” 傅燃却直接把她的话打断:“会喝酒吗?” 成阳泽:“你都管人家叫小孩了,还让小孩喝酒?” 傅燃吐了一口烟圈,拿起酒杯对着向念:“没你事,我问这小孩呢。” 他态度闲散,说起话来懒洋洋的。自带轻视的感觉。 向念握起酒杯,被言朔拦下。 “她马上还要走。” 他冷着声音提醒。 向念却不顾这些,抬起手一口干。 喝完一边用纸巾擦嘴,一边看向傅燃,仰起头回应他似有若无的“挑衅”。 “我二十三,成年了,会喝酒。” 这一番豪言放出去的后果就是—— 几杯红酒喝完,脸直接红成一颗番茄。 眼神迷离,四肢瘫软。 傅燃似乎已经收起对她的兴趣,几人也将话题从她身上挪开。 开始聊了些旧事。 向念手撑着桌面,微微晃了几下。拿起筷子想夹最近的肉丸子,试了几次都夹不到。 她泄气般地把筷子一放,转头对身边的人道:“言朔,我想吃肉。” 声音软软糯糯的,尾音拉长,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桌上的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言朔缓缓侧目看了她一眼。 很明显的喝多了。 否则她也不会喊他全名。 “呦。” 成阳泽搓了搓酥掉的胳膊,起哄:“言总,还愣着干嘛啊?夹菜啊。” 言朔没理他。 只敛下眉眼,压低声音:“你喝多了,先去休息。” 向念撑着下巴,舔舔下嘴唇:“可是我还没吃饱呢。” “让她吃吧,难不成你怕她酒后吐真言,说点什么我们不该听的吗?”傅燃把话接过来。 向念闻言,立刻转头。 竖起三根手指,一脸认真地和言朔保证:“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 几个人看过来的眼神越来越暧昧。 除了成宛丝。 她表情逐渐变差。 尤其在听到向念撒娇要吃肉的时候,直接铁青。 “夹那个,我要吃那块大的。” “就是这个肉丸子,谢谢言朔!” 她吃了一嘴的肉,又咬起鸡腿。 在旁人似有若无的打量中,叹了口气。 话仍然是对言朔说的。 “言朔,我很久没吃肉了。” 向念可怜兮兮:“为了给你买钢笔,我连续吃了两个星期的馒头榨菜。勤工俭学的钱都花进去了,这也太贵了。幸好你收了,你要是不收,要是不收……” 说到这,眼眶也红了。 言朔蹙起眉,瞬间将她的碗里夹满:“别说话,多吃点。” “哦。”她只得低下头。 没吃几口,又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口齿不清道:“你没生气吧?” 言朔没作声。 向念又道:“你别生气,我只是来送你东西,顺便看你一眼。没有要留下来的意思,真的!” 她直接开启话痨模式。 就差在饭桌上讲述一段自己与言总的爱恨情仇了。 就在她说到:“我第一次给男生挑礼物,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一旁的成宛丝实在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晚上别吃太多了。” 朝向念伸手:“带你去泡温泉,走吗?” “可是我还要赶火车。” “走吧,这么晚了你也压根赶不成了。” 成宛丝不由分说拉起向念的胳膊,直接将她拖出了包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入戏 对向念而言,人心需要绞尽脑汁去猜测。 但善意和恶意不同,它往往很好分辨。 进到包厢的那一刻,向念将桌上的几个人观察了一遍。 态度各不同,有好奇,有探究。唯有成宛丝,虽然表现得没那么明显,但足以被向念察觉。 一个小时之内,她闷头喝过两次酒,打断过成阳泽几次调侃。 后半段时间里,她一直在把玩手上的瑞士军刀。 是个直白的人,只不过心情很焦躁。 起因只能有一个,成宛丝喜欢言朔。 成宛丝握着向念的胳膊,直到走出包厢才松开。 走出一段距离,到底没忍住。想试探语气却是不耐烦:“你是真的喝醉了?” 向念乖乖跟在她身后,直言:“我没喝醉呀。” 成宛丝脚步顿住,回身看她:“那你为什么……” 话也顿住。 她比向念要高出半头,此刻小姑娘正仰着头看她。 月色朦胧,她一张脸泛着红,双眼却亮晶晶的。 有着少女特有的纯粹。 成宛丝深吸一口气,算了。 她放慢步子,语气比方才平和一些,但仍然带刺:“别对言朔动不该有的心思,你还年轻,多把精力放在学习上。c大是个好学校。” 女人的直觉总是敏锐的。 哪怕是短暂的相处,也能察觉到对方的企图。 像向念这种女大学生接近言朔能有什么目的?无非就是想走不劳而获的捷径罢了。 她明里暗里警告加劝说了一路,小姑娘一直没说话。 成宛丝还以为她听进去了。 这才收起话里的锋利,“带你去买件泳衣。” 话音刚落,一转身便看到向念瘫软了身子,直接便要往地上坐。 成宛丝连忙伸手将人扶住。 向念借着支点站稳,头半靠在她肩膀上,声音软绵绵的:“姐姐。” 她指了指自己的头,“我真的太晕啦,想回房间休息了。” 成宛丝身子僵了下。 后来转念一想,向念要直接回房间,也正好。 开房间,把人送上楼。 替向念拎书包,脱外套。又按照她的指示,放满浴缸的热水。 一切都亲力亲为。 甚至在向念脱毛衣的时候,下意识伸手拉上了窗帘。 成宛丝愣了好几秒。 忽然反应过来,她明明是来警告她的,怎么就不自觉往妈系上靠拢了? 向念及时给出答案。 她坐在地毯上,一只手探进浴缸里试水温,头也没抬地说:“姐姐,你是个好人。” 是了,就是这两个字。 从她口中真诚的吐出,让成宛丝脸上忽然就有点烧。 “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见过很多的人。有很好的人,也有很坏的人。所以道现在为止,对每一份善意都很感激。” “谢谢你照顾我。” 她回过头看她,笑得一脸天真。 这一刻,成宛丝心情复杂。 好像那些怀疑和警告,都化成了愧疚感缠了上来。 她想,如果不是有意接近言朔,向念也该是个乖巧的女孩。 “不客气。”成宛丝生硬回应。 临出门前似乎不放心,又回身嘱咐了句:“泡完澡早点休息。” 紧接着,房门关上,房间里只剩向念一人。 一改先前醉醺醺的状态,她眼里多了一丝清醒。 她说的是真心话,成宛丝的确是个好人。耿直热心肠,有话直说。 和这种性格的人做朋友也不错,但是她却不能。 问题还是出在言朔这里。 她不可能放弃言朔,她也不可能。 所以她们注定要对立。 向念站直身子,给酒店前台拨了个电话过去。 没一会,服务生上门。 向念直接凑到女服务生耳边低声道:“帮我个忙,一会按我说的做,这些是酬劳。” 服务生垂眼,她塞了一把钱到她手中。 一切都安排妥当,向念脱掉衣服,躺进浴缸。 热气弥漫,瞬间将寒气驱散。 她微微舒了口气。 刚刚不过是有点微醺,这会躺进来才感觉到,还真的有点上头。 - 酒过三巡。 身边人的话绕了一圈,又绕回到向念身上。 不难看出,虽然言朔对她没什么特别的情感,但好歹是第一个出现在身边的异性,成阳泽难免兴奋。 直接就在饭桌上绽开丰富的想象力,当场讲述一个妙龄少女为报答恩人,以身相许的故事。 纯真女大学生配冷酷霸总,四舍五入剧本都写好了。 傅燃听得兴致盎然,手中的烟没停过。 最终在故事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时,言朔缓缓放下酒杯。 “你在部队几年,就学会了这个?” 他抬了抬眉梢,虽语气平淡,却遮不住浑然天成的冷清。 “不止,我还学会察言观色。”他咧嘴笑,笃定道:“那小孩对你有意思。” 成阳泽身子向后靠,看向言朔:“怎么样,我们言总不准备给点反馈?” 言朔没什么表情,不咸不淡地扔了句:“小夏有点内向,但和她关系不错。” “谁是小夏?” “啧。”傅燃瞟了他一眼:“喝多了?言朔他妹。” 成阳泽愣了下:“真,找到了?” “一年前就找到了。”回答这问题的还是傅燃,“你消息太滞后了。” “我在部队上哪知道去?” 话虽这样说,但脸上还是难掩的喜悦:“恭喜啊。” 作为言朔多年的好友,不可能不知道他早些年为了找言柠花了多少心血。 “妹妹现在叫什么?” 言朔吸完最后一口,将烟头捻灭。 缕缕白烟缓缓上升,罩住深邃眉眼:“宋小夏。” “她知道吗?” “没打算告诉她。” 走散那年她才三岁,本就没什么记忆。 如今父母健在,虽然条件一般,但胜在家庭和睦。 站在言朔的角度,尽力帮衬,不去打扰,对她来说也许才是最好的。 话题逐渐趋于沉闷。 还是傅燃打破氛围,他喝掉最后一口酒,站起身:“特地包了温泉的场,不去看看?” - 温泉是露天的。 在秋夜里冒着白气。 池水中,成宛丝整个人浸在里面,双手搭在池边,喝着热茶。 见到成阳泽一行人,主动招了招手:“还以为你们要聊到明早呢。” 成阳泽上楼换泳衣。 言朔和傅燃坐在池边吸烟。 “不下来吗?” 成宛丝双手撑着下巴,冲两人笑了下。 她特地换上了新买的泳衣,白色三点式。 傅燃瞥到,又移开眼。 一转头才发现,言朔的目光一直在朝池水中其他方向看。 像在寻人。 “那小孩哪去了?”他索性替言朔问。 “哦。”成宛丝在水中翻了个身:“她醉的厉害,回房休息了。” 想了下,又补充道:“临走前我还帮她放了水,小姑娘说在浴缸里泡澡就行。” 恰好两名女服务生端上红酒。 临离开前,其中一人忽然开口对另一位说了句:“我昨天刚看了个新闻,国外一男人独居,喝酒后在浴缸泡澡,你猜怎么着?” “后脑嗑在浴缸上,直接摔死了。”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够身边的人听到。 言朔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傅燃笑了笑:“还挺应景。” 笑完,又稍微敛了敛:“这么半天都没个消息,叫人上去看看?” 言朔点了下头,干脆把这事交给韦昊去办。 隔了会,成阳泽披着浴巾下了水。 见岸上的人迟迟没动,还朝使坏泼了几下水:“我说你们怎么回事,真不下来啊?” 言朔只顾着喝酒,没应声。 直到韦昊匆匆赶来,在他耳边低语:“叫前台打电话了,没接。服务生也上楼敲了门,据说是反锁了。” 说完,面露难色,“不过也许是睡着了,不然叫成小姐帮忙上去看看?” 言朔抬眼看过去。 成宛丝和成阳泽玩得正开心。 “也许已经凉了。”傅燃摇了摇手里的红酒杯,在一旁笑得没心没肺:“棘手,人要真在这出什么事,你也说不清。” 韦昊:“……” 多好的人呐,偏偏长了一张嘴。 他回过头,再次开口:“我叫前台再多打几个电话,多半就是睡着了。” “不用。”言朔站起身。 看来他得亲自去一趟。 房间在十五层。 服务生得到指示后,刷了下备用房卡。 言朔已经做好了破门而入的准备。 结果只听“滴”的一声,房门开了。 并没有所谓的反锁。 言朔蹙了下眉,推开门,站在门口。 他冷下声音,下意识质问,“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话毕,却没人应声。 房间里灯火通明,他等了片刻,也始终没见到向念的人影。 这才往里走了几步。 卫生间没人,床上也没人。 他巡视一圈后,将目光锁定在落地窗前的浴缸里。 浴缸上飘着一层白色泡沫。 想到服务生讲起的新闻,他眉头拧的更紧。 “向念?”他盯着浴缸,低声唤了句。 “咕嘟咕嘟”两声,水里冒出气泡。 他心头跳了下,两步走上前,直接伸手进浴缸里捞人。 水温还是滚烫的。 他一把扯住她的胳膊,用力一带,人便浮了上来。 出水芙蓉,春光乍现。 向念顶着一头泡沫,靠坐起来。原本白皙的脸一片粉红,连胳膊都透着淡淡的粉。 在室内灯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 黑发全湿,搭在赤.裸后背上。 她喘着气,胸前不断起伏。一边揉搓眼睛,一边朝身边看去。 一双迷离的眼,就这样对上另一双略微错愕的眸子。 睫毛浸了水,迷离中又带了丝疑惑。 “你……”她张了张嘴。 言朔陡然松开手,下意识后退一步。 他眉头蹙得更紧,不难从声音中听出怒意:“你在水里做什么?” “我,闭气呀。” 向念眨眨眼,声音绵软,回答得一本正经。 刚一说完,她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垂头往下看了眼。 随后,缓缓地,伸手,遮住了自己的双眼。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入戏 掩耳盗铃? 言朔被气笑了。 他别开眼,拾起一边的浴巾丢过去,“穿好衣服。” 浴巾掉进水里,迅速浸湿。 向念摸摸索索将浴巾围在身上,水声哗啦哗啦响起。 言朔抬腿便走,身后的向念弱弱开口:“言朔。” “等我一下。”她说着,两只手撑着浴缸试图站起来,无果,又“扑通”一声坐了回去。 胳膊肘磕到瓷砖,她吃痛的低呼一声,眼泪都差点涌出来。 言朔始终背对着她,沉静了会,声音恢复以往的清冷:“又怎么?” “呜……我起不来了。” 她带着撒娇的语气,偏偏面前的男人不买账。 “四肢健在为什么起不来?” “头晕,膝盖也好疼。” “我去叫人。” “你不能扶我一下吗?” 向念坐在浴缸里,眼巴巴地看向他,“浴巾我已经围好了,什么都看不到了。” 言朔眉心一跳。 他深呼吸,敛下眉眼的不耐,回身看向她:“你是个女孩。” 他始终站在离她三米开外的位置,视线停留在她脸上,声音低沉,带着警告的意味:“不让男人进房间是基本常识。” 向念完全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借着醉意,甚至双臂一摊,笑得一脸娇憨:“或者,或者你抱我出去。” “……” “向念。” 再一次连名带姓,正式叫了她一声。 他站在灯光下,整个人嵌在光影里。眉眼深邃,目光浅淡却直接。 像一瞬间能将人看透一般。 向念也的确有几秒钟的动摇,但很快又仰起头,懒懒回应他:“嗯?” 他没什么表情,垂下眼帘与她对视。良久才开口,声音一如既往低沉,冷冰冰的。 他问她,“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怕吗?” 发尾还在向下滴水。 室内绝对静谧的那几秒,向念甚至能听到水滴砸进去的声音。 她倔强地没移开目光,双手在水中默默握起拳,她眯着眼睛笑,“不怕啊。” 歪了歪头,向念回答得格外认真,“因为你是言朔嘛。” 对弈止于无声中。 片刻后,言朔收回视线。 向念见他转身要走,忙问:“那你要抱我出去吗?” “不抱。”他冷冷丢给她一句:“你一直泡着吧。” “……” 明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勾引,莫名其妙就发展成了她独自坐在浴缸里望天。 言朔这个人不简单。 向念仔细回想了一下,上次明显有这种生气的感觉,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不过幸好,他良心还未泯灭。 十分钟后,服务生进门把向念扶了出去。 向念穿着衣服,又递了几张百元大钞过去。 压低声音:“按我说的做,辛苦您了。” 只见上一秒还没什么表情的服务生,忽然间睁圆了眼,对着她夸张大叫:“我的天哪!” 她揣起钱,朝门外跑去。 声音逐渐拔高:“她怎么伤成这样,要赶快去看医生了。” “言先生,千万别耽误了。” 话音刚落,言朔推门而入。 向念上衣已经穿好,坐在床前,头靠在墙壁上,一脸委屈地看向自己的腿。 她穿着酒店提供的黑色短裤,一双细白的腿搭在床沿。 左腿膝盖破了个小指长的口子,由于在水里泡了太久,边沿泛着白向外翻开,中间却还渗着血。 乍一看有些触目惊心。 言朔视线扫过去,眸色沉了沉。 “怎么弄的?” 向念瘪嘴:“我也记不得了,好像是泡澡的时候听到敲门声,急着去开摔倒来着。” “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说了呀,我说腿疼。可是你没理我。”她说着,又低下头,话里明显的埋怨。 言朔顿了顿,“还能走吗?” 向念摇头:“疼。” 说完,她慢慢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试探性地朝他伸手:“背我?” 她抬起一双黑亮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紧张地等待他的回应。 起初言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良久,无声叹了口气。 上前一步,将人横抱起。 向念抬手环住他的脖子,天旋地转之时,她垂下眼眸,掩住一丝得逞的笑。 韦昊已经联络了最近的医院。 电梯门开,恰好撞见听闻消息赶来的成宛丝。 “这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向念缩在言朔怀里,身上披着大衣,脚上踩着酒店的拖鞋,一副脚踝雪白,尤为扎眼。 她视线投过去,弱弱说了句:“我没事,姐姐不用担心。” 瞥见她膝盖的伤,成宛丝拧眉:“在房间里是怎么伤……” 四目相对时,后面的话断在嘴边。 暖色灯光下,向念紧紧搂住言朔的脖子,微微侧过头,对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她张口,声音是一如既往的乖顺:“是我不小心摔倒了。” 成宛丝愣在原地。 直到目送两人离开大堂,上了车,才逐渐回过神。 不是挑衅,更像宣战。 如果这一切不是她多想…… 成宛丝不由联想起先前的种种,顷刻之间,不寒而栗。 - 半小时后,抵达医院。 护士替她消毒的时候,一直在碎碎念。 “你这小姑娘怎么想的?摔成这样不知道及时处理,怎么能在水里跑那么久?你就不怕破伤风?” 向念闻言,朝言朔看了眼。 他翻手机的动作果然顿了下。 她声音软下来,笑眯眯的,“我喝多了嘛。” 护士瞥了她一眼,有种发不出火的感觉。 沾了碘伏的棉花在伤口上摁了摁,见她眉头冒出汗水,叹气:“疼你就说出来。” “不疼。”向念笑了下:“习惯了。” “已经有点感染了,这几天注意,别再沾水。” “好,谢谢您。” 交代好注意事项,韦昊尾随护士去开药了。 病房里只剩向念和言朔两人。 言朔收起手机,他就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抬眼看她:“可以走了吧。” “不可以。”向念指着自己的腿,“我还疼着呢。” “你刚刚不是说不疼?” “看到你就疼了,疼的厉害。” 她靠在床头,撒娇耍赖,一套齐全:“不过,说不定你陪我聊会天就不疼了。” 言朔置若罔闻,收回视线。 “你既然都留我在这吃饭了,干嘛还冷冰冰的。” 向念不解:“明明是心很软的人。” 言朔看都没看她一眼,“那就连夜送你走。” “不要。” “那就闭嘴。” 向念偏不。 “今天又欠你人情了,麻烦你了。” “你喜欢吃水煮肉片吗?带很多豆芽的那种,我新学的,可以亲自下厨做给你吃。” “不然我们加个微信吧?但你别误会啊,我都说了放弃你了。我就是觉得有个微信,也方便我以后报答你不是?” “最好的报答方式。”言朔淡淡开口:“就是消失。” 向念噎了一下。 病房里安静了片刻。 已经过了十一点。 原本奔波一天,有些工作还没能处理完。 言朔只能在手机上查看邮件。 人在疲倦的时候,注意力本就很难集中。 偏偏身边的麻烦制造者还在说个不停。 从天文地理,又到诗词歌赋。 在他即将耐心告罄时,却又话锋一转,说起另一个话题。 “我好像没和你说过我为什么会喜欢你。” 言朔正在滑动屏幕的手指顿了下,又听向念继续道:“不仅仅是小女孩所谓的妄想,也不仅仅是你救了我那么简单。” 她语气放的平缓,像是讲起一个很长的故事。 柔软的声音响彻在安静的病房内,像故事最精彩的开篇,引人入胜。 “我好像从来不知道幸福事什么,从小时候开始,只要成绩不好,或者一点事不顺心,我爸就会打我。 后来我进了孤儿院,以为是逃脱,实际上又是一片沼泽。常年被欺负,被孤立。数不清被丢过多少次助听器,被锁过多少次仓库。 我的确轻生了,因为那时候总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没什么开心的事,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 向念看向言朔,笨拙的,朝他的方向挪了挪,“然后我遇到了你,你救了我的那天,仓库里很暗,没有光。你开了门,扬掉了我手里的药。这个场景在我梦里回放过无数次,当时的我可能是木然的,但我清楚地记得,光很刺眼。 你知道吗?如果一种植物不曾见过阳光,可能一生也就在阴暗潮湿的地方生长。但是一旦某一天,出现了一束光,它也会想要向阳而生。” 话到嘴边,停顿了下,又再次开口:“你对我而言,就是这种存在。” 她说完,静静地观察言朔的表情。 墙上的时钟规律走动,整间房里只能听到钟表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重新翻起了手机。就像停摆许久的钟又恢复了运行。 而这对向念来说,却像一块巨大石头扔进了没有回响的深渊里。 她对着他笑,问他:“我这么说,会不会有点肉麻?” 他没有回应。 她握了握拳,又问:“你对从前的我还有印象吗?” 他还是没回应。 再往后,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像个死人一样。只专注自己手上的事情。 话说着说着,就有点气急败坏。 从毫无营养的车轱辘话,到最后叠词恨不得叠出一首长恨歌。 “言先生,你有喜欢的人吗?” “坦白的说,我就喜欢过你一个,就你一个。” “你呢?你有没有一点点点……点点点的喜欢我?” “啧。” 无限次的聒噪终于让他有了反应,他抬眼看她,压低声音警告:“闭嘴。” “我……” 向念气结。 恰好韦昊那边开完了药,一个讯息发过来,言朔收起手机,站起身。 “走了。” 丢下这句话,他朝门外走去。 向念连忙道:“要抱!” 言朔已经走出了房间。 向念只能利落下床,单脚跳到门口。 走廊里,男人的背影挺拔修长。 向念停在门前,冲着走廊里的人喊:“言朔!” 言朔没回头。 她闭了闭眼,故意拔高声音:“我走不了,你就不能抱我出去嘛!” 几分钟后,她坐上了轮椅。 韦昊推她到医院门口时还憋着笑。 返程的路上,向念很反常地保持着沉默。 她一直看向窗外,默默咬着牙。 没什么,她就是觉得有点对不起自己的腿。 直到下了车,进了电梯,她都没再开口。 甚至拒绝了服务生的搀扶,沉着脸自己跳回了房间。 关门声巨响。 韦昊都吓了一跳。 言朔只是微微顿了下脚步,随后刷卡进了房间。 深夜降临。 房间里亮着灯。 言朔坐在沙发上,面对着电脑。工作尚未处理,他却有些晃神。 打火机声响起,他点起一支烟。 脑中忽然不自觉回响起向念的话。 也许在这种时候,人的思绪总是敏感。 他先是想起她的话,随后便是一帧帧画面,缓慢播放。 那年,他推开仓库的门,救下了向念。 后来才听院长说,她是因为刚来不久,不爱说话,总是无法融入到集体中,难免受欺负。 老师们管过几次,但架不住总有忽略的时候。 有时候被欺负的惨了,向念便会站在楼上向楼下看,一看就是几小时。 “雇个心理医生来看看吧。” 言朔丢下这句话,又扔了笔钱过去。 那天离开孤儿院前,言朔又去看了眼向念。 小姑娘坐在食堂的角落,在餐盘里数米粒,一口都没吃。 助理看了不忍心,递了块糖过去。 她动也没动,像全无知觉的人偶。 言朔垂眼,看着她,淡淡开口:“没能让欺负过你的人后悔就离开,不遗憾吗?” 这时,一直没反应的向念,终于缓缓抬起眼。 与之前不同,那双死气沉沉的双眼,起初是茫然,但很快,又燃起另一种情绪。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绝处逢生。 - 第二天醒来,早上八点钟。 雾气缭绕。 言朔下楼吃早点的时候才听韦昊提起,向念已经走了。 咖啡冒着热气,叉子与盘子之间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韦昊坐在对面,埋怨之意不明显,却也明显。 就好比,没人叫他汇报向念的去向,他却从人家上车开始完完整整描述了一遍。 言朔搅着杯子里的白砂糖,难得没打断他。 “六点多就走了,背着书包,一瘸一拐的,背影不知道多单薄。” “我说叫她等会你吧,不用那么着急。” “她怎么说的,说你不会想见到她。还说既然已经答应过不会缠着你了,就要说到做到。” “对了,向念还让我替她道声谢,祝你一切都好。” “早上实在太冷了吧,她冻的眼眶都红了。不过也挺好。”韦昊吃了个蒸饺,话里话外戳着言朔:“就这么放弃了,以后好好学习,小姑娘前途无量。以后好男生大把大把的。” 话音刚落,只听勺子重放在碟子里,清脆中更多的是刺耳。 韦昊心里一颤,这才意识到这一早话确实多了点。 他道歉:“抱歉言总,是我多嘴。” “工作太少了是不是?” “不是!” 韦昊连忙从公文包里掏出刚印好的行程表,对着言朔一项一项汇报开来。 “容家千金和徐家长子订婚,帖子一周前就发过来了。还一直没回复。” “订婚礼按照你的要求准备好了,要是言总不喜欢太吵闹的场合,可以叫人替你参加。” “不必了。” 言朔喝了口咖啡,身子向后靠了靠。 就算他再喜清冷,有些人的薄面还是要给的。 “时间,地点。” “北城,三天后,晚上六点钟。” 说完,韦昊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言朔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他放下咖啡杯,语气平淡:“嗯。” - 车辆朝北城疾驰而去。 向念趴在车窗上看了良久,车窗起雾,什么都看不清楚。 索性收回视线,掏出手机。 页面上是一张地图,车型迈巴赫呈红色动点,正随着自己的路线而动。 新的定位软件已经安装好。 精确度比上一次还要高出百分之二。 向念默默勾了下唇。 她果然还是擅长说谎。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 只不过,现在暂时离开,是因为她有其他事情要做。 至于言朔,他们早晚会见面。 白皙的手指滑动页面上的地图,红色的点缓缓朝北城移动。 距离抵达目的地还有四小时。 十年未见。 她终于要回来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入戏 北城这场雨下了很久。 乌云密盖,天气阴沉。墓园里本没什么人,这会看上去更加死气沉沉。 向念撑了一把黑色雨伞,身穿红色长裙,在大片暗色的背景下尤为显眼。 正值深秋,棕黄色的枯叶落了一地。 她避开水洼,缓缓行走在铺满叶子的潮湿地面。 终于,在某一处大理石墓碑前,停下脚步。 向念垂眸看去,眸色微沉,脸上却始终平淡,没有一丝表情。 墓碑上镌刻的碑文字字入目,她目光自上而下,最终留在脑海里的只有两个字——容夏。 照片选的还是她奥赛得奖时拍的。 少女梳着马尾辫,笑得一脸天真浪漫。 她渐渐勾起一抹笑,嘲意十足。 天色愈发阴沉了,雨滴淅淅沥沥撒下,在伞上拍打出砸乱的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一串脚步声和男人的交谈声。 “徐总,今晚到场的宾客名单整理好了,请过目。” “稍等。” “徐总,容小姐那边选完礼服,已经赶往宴会厅了。” “知道了。” “徐总,您……” “嘘。” 徐景祁没忍住,轻声提醒:“安静些。” 他穿着一身白色西装,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面容姣好,目光平静,温润得像冬天里的暖阳。 “我不想让这些事打扰到她。” 话音刚落,路过自己身边的人脚步微顿。 但仅仅是一瞬间,又重新迈开步子。 徐景祁不由自主侧目看过去。 黑伞红裙,不合时宜的张扬。 一阵秋风过,发尾随风而动,伞也微微掀起,露出半张清秀白皙的脸。 唇瓣嫣红,扬起一个浅浅的笑意。 极度的嚣张明艳,周围景物顷刻之间黯然失色。 直到身边人逐渐拔高音量,徐景祁才缓缓回过神。 “徐总,容小姐来电话了。” 徐景祁接起,容佳的声音传来:“你在哪?” 他继续朝前走,“墓地。” 容佳沉默几秒,“六点开始,别迟到。” 说完,挂断了电话。 徐景祁收起手机,又下意识朝身后望去。 可惜那抹消瘦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路的尽头。 - “今天白天到夜间,在北城的西北部会出现中到大雨天气。公路出行需注意安全。” 接连两天的大雨,一刻都停过。 司机师傅骂骂咧咧的声音不绝于耳。 雨水拍打在前挡风玻璃上,路面有些模糊。 向念看向窗外,缓缓擦着嘴上的口红。 终于擦干净,她收起面巾纸,轻声提醒:“前面调头,停在对面就行。” 车子转了个弯后,稳稳停下,司机好意开口:“这片儿不好搭车,有需要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向念已经下了车,直奔着某一处走去。 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墓园接来的小姑娘。 一路上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穿着这样去扫墓本来就已经不太正常了,看这目光发直的模样…… 师傅打了个冷战,一脚油门窜了出去。 向念这才反应过来伞还在车上。 雨越下越大。 她略微蹙了下眉后,朝酒店的方向跑去。 华洲国宴。 徐景祁和容佳的订婚仪式秘密举行。 自从容佳上了高中后,便很少出现在镜头前。 几年过去,早已淡出娱乐圈,但订婚仍选择非公开模式。能到现场来的,都是业界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向念还未到门口就被拦下也无可厚非。 “有邀请函吗?” 保安朝她投去目光。 暗夜下,唯有大堂前灯火通明。向念一身红裙,衬得肤色雪白。 她眉眼精致,一直看着宴会厅的方向,似乎在找寻什么。目光几度闪烁,片刻后,缓缓收回目光。 一句话轻描淡写,丝毫没有被拦下的窘迫:“只是路过。” 说完,转身离开。 身边的同事戳戳他的肩膀,低声问:“你有没有觉得她长得和容佳有点像啊?” 保安没应声。 六点一到,宴会厅小提琴声传来,主人公从旋转楼梯上款款走下。 容佳穿着一身玫瑰金色晚礼服,在众人的注视下微微一笑。她站在徐景祁身边,俨然小鸟依人,肤白貌美。 仔细一看,五官还真有那么点相似。 只是气质不同。 保安默默地想,同样是年纪相仿的女孩,容佳光彩照人,笑容明媚。看起来就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性格差不了。 而另一位则多了丝冷冷清清的感觉,那双眸子里就是多了点什么。 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深沉。 向念没选择离开,站在花园旁的亭子下遮雨,目光始终看向亮着灯的宴会厅。 交谈声,音乐声,响作一团。 她却与这热闹格格不入。 也就是在这一天,向念才知道,原来双胞胎脱离了同样的生长环境,不光命运会背道而驰,样貌也会。 从前被人辨不清的长相,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她们同样消瘦,只是一个被聚光灯包围,另一个只能藏在冰凉的雨夜。 向念背脊挺直,静静端详不远处的觥筹交错。 直到徐景祁讲完话,容誉走向人群中央。 向念目光微动,双手不自觉握紧。 记忆中,让她又爱又恨又恐惧的人,出现了。 他变化没有太大,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容光焕发。讲话的时候,头下意识扬高,傲气逼人。 似乎十年前那场事故,对他来说并没有丝毫的影响。 向念只是一个泡沫,在阳光下爆破,轻轻的一声。没了就是没了,其余的,什么都不会改变。 他们站的很近,容佳挽着母亲,笑容可掬。 手上越来越用力,向念清楚地听到容誉的声音,透过话筒不断放大。 “感谢各位百忙之中参加我女儿的订婚宴。” 他说:“今天对我们一家人来说,是非常幸福的时刻。尤其亲眼看到宝贝女儿和心仪之人更进一步,当父亲的实在欣慰。” 夜色之中,向念低低笑了一声。 来北城的这几天,她不眠不休地在搜集数据。 容家早已搬走,容家的公司她尝试着进过几次,都被拒之门外。 “这里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前台鄙夷的语气,她记忆犹新。 为了找到这里,向念花费了不少心思。 不过她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说到底她也不清楚。 也许是许久未见,想亲眼见证些什么,也许引起一些不安也说不准。 于是,她亲眼见证了曾经的家人完全将她遗忘的场面。 于他们而言,的确幸福。 也不知过了多久,向念冻僵的手指动了动。 就在愣神间,宴会结束,厅内的人纷纷离开。一场热闹逐渐散场。 她收回视线,正打算离开。 身后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 带着迟疑,不敢确信:“夏夏?” 向念身子一僵。 良久,她垂下头,深呼吸。又朝声音的发源处看了眼。 是徐景祁。 视线遥遥相会,徐景祁扔掉手中的香烟,打着伞疾步走来:“是你吗?” 他信了直觉。 声音里多了几分肯定,一把握住向念的胳膊。触感冰凉,他急切开口:“容夏。” 记忆中的少年,长成如今的模样。 还真是许久未见了。 但不是叙旧的时候。 向念的胳膊从他的手中缓缓抽离,没再看他,淡淡丢下一句:“认错了。” 她转身跑进雨幕中。 马路上车灯晃眼,她伸手拦了一辆,匆匆上车。 “师傅,到宜西路的如家。” 车子平稳启动,将追出来的那人甩在身后,向念松了口气。 车内开车暖风,烟味很重,混合着廉价熏香,味道格外呛鼻。 渐渐回过暖的向念蹙了蹙眉。 “可以开窗吗?”她问。 刚这样问完,就听“哒”的一声,车内上锁了。 她缓缓转头看向身侧,驾驶位的人年近三十,眼睛小,微胖,还梳着油头。 这会也看着她,挑眉:“妹妹,浑身都淋湿了。别去如家了,跟我走,我给你换一身名牌,怎么样?” 向念收回视线。 冷静地观察了一圈,得出结论,她上的是辆私家车。再往前有个公交站,人不少,可以逃脱。 “抱歉,我上错车了,麻烦前面停下车。” “想下车?” 那人笑了笑,一只手已经朝向念的大腿摸了过来。 “天儿这么冷,还穿裙子呐?” 下一刻。 向念手上发力,掰开他小指,又在他脸上抡了一拳。趁他吃痛大叫时,摁了中控开关,开车门,跳车。 她在雨水中滚了一路,彻底湿透了。 她想,运气也是不大好。车速虽然不快,但跳车那一瞬间膝盖磕到马路边台阶了。 新伤旧伤跌到一起,向念痛到生理性落泪。 太疼了,她只能在路边缩成一团,汗水雨水泪水一起涌出。 她按住痛到发抖的双手,拿起手机想打120。很不巧的,手机进了水,黑屏了。 向念颓然地松了手,手机滚落到一旁。她能感受膝盖上的血正汨汨地往外涌。下一刻,蓦地笑了声。 她想到容佳穿着礼服光鲜亮丽的模样,这种对比,讽刺得可以。 - 暴雨如期而至。 路边湿滑,车子开得平稳而缓慢。 言朔刚参加完一场宴会,喝了两杯红酒,热的松了松领结。 韦昊依旧坐在副驾驶汇报接下来的行程。 “北城这边的业务这个月可以开展了,根据去年的计划,逐步向,向向……” 一句话又卡住。 言朔抬了抬眼,语气不耐:“向什么?” “停车!” 韦昊指着路边,转头对言朔道:“向念!” 言朔蹙眉。 雨水刺骨的冷,秋风在这个雨夜刮得肆虐。 向念也不知道在雨里躺了多久。 手脚全无知觉,疼痛感没那么强烈后,她才慢慢坐起身。 垂着头,将头埋进手臂里。 忽然,暴雨骤停。 取而代之的是雨水拍打雨伞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闷,向念却觉得有些动听。 她手指动了动,缓缓抬起头。 北城的夜晚像一副泼了墨汁的画,浓郁的没有一丝光亮。 只有面前的车灯,亮得刺眼,面前的男人侧对着光,清晰的五官隐在光影里,看不真切。 像在做梦,又无比真实。 言朔蹙着眉头看她,眸子墨黑,似乎在酝酿某种情绪。 他还未开口,向念无力地瞟了眼躺在地上的手机。牙齿打颤,连声音都断断续续:“我这回,真的没有跟踪你。你,别误会我。” 她浑身湿透,脸色惨白。 雨水滴在她睫毛上,眼眸颤抖,带丝迷离。 腿上的伤口完全裂开,伤得很重。像被丢弃的野猫,狼狈至极。 空气沉静了几秒。 记忆忽然就与从前重叠了。 在言朔的认知中,产生善意,原因之一是情感上的互通,原因之二是心软。 他最讨厌心软。 因为开始心软的那一刻,那些危险的,未知的,早晚会与你不期而遇。 可是。 “你知道吗?如果一种植物不曾见过阳光,可能一生也就在阴暗潮湿的地方生长。但是一旦某一天,出现了一束光,它也会想要向阳而生。” “你对我而言,就是这种存在。” 那天在医院里,她仰着头,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言朔敛下眉眼,仍然是那副居然千里之外的淡漠,却朝她伸出一只手。 声音自上方响起,低沉清冷,“给你十秒钟考虑。” 他问她:“要不要跟我走。” 向念仰着头看他,怔在原地。 雨水砸进眼中,突如其来的酸涩。 她没犹豫,几乎是下意识的,紧紧握住了那只手。 温热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入戏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 向念见过很多人,经历过很多事。 丑陋的,恐怖的,人性张牙舞爪地露出影子时,她总在默默观望。 然后,她学会隐藏自己,察言观色。 在这个危险的大环境中,她最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她擅长说谎,为了达到目的,她往往能把假话当成真话说。 但偶尔,她也会在假话里掺杂真话。 就好比,言朔对她而言,的确是一束光。 很多年前,当他推开仓库门的那一瞬间,她便清楚的知道。 他会救她,也只有他能救她。 车里开着暖风。 向念披着西装外套,但仍然冷得手脚冰凉,浑身颤抖。 车座是真皮的,外套是崭新,只有她是浑身湿透,连发梢都在往下滴着污水。 向念目光扫过,松开原本牢牢抓着外套的手,嘴唇惨白:“我好像,又给你添麻烦了。” “知道就好。”言朔冷下声音,转头吩咐司机:“把暖风开到最大。” “已经是最大了,言总。” “那就开快点。” 气氛突如其来的严肃。 明眼人都看得出,向念伤的不轻。 被发现的时候,整个人就缩在路边。又瘦又小,浑身湿透。看起来实在太落魄了,很容易便让人联想起了被丢弃的猫。 你怎么了? 你遇到什么事了? 很多担心的问候在这一刻都变得多余。 车子在夜色中一路疾驰。 “言先生。” 向念忽然轻轻唤了一声。 她整张脸匿在昏暗的光线里,辨不清表情,只从声音上来听,没什么力气。 言朔转头看了她一眼。 明明已经在忍痛了,却开口问道:“你喜欢吃水煮肉片吗?” 言朔静了静:“别说话了。” 向念勾了勾唇角:“可我还不知道你到底喜欢吃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 “言先生。” 言朔蹙眉:“又干嘛?” 向念吃力转头看他,几个字混合着气声,“谢谢你。” 说完,仅存的一点力气被抽空。 她浑身瘫软,倒进了言朔的怀里。 从肩膀缓缓滑落到他膝盖上。 已然意识全无。 言朔垂下眼帘,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呼吸均匀,面色惨白。 他下意识抬起的手,又直直收了回去。声音愈发深沉,“再开快点。” - 向念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一会在高强度的压力下做试卷,一会又在和容佳交换名字答试卷。 为了不挨打,容佳一次次哭着求她,容夏没法拒绝。 于是,所有的测试到小考,她们始终交换着名字。 到最后假的变成真的,这个秘密永远藏在两个人心底。 容佳成了父母心中出类拔萃的女儿,而容夏不温不火,很少被父亲放在眼里。 容夏觉得,这样也好。 关注越少越好。 她保持低调,不上节目,活得逐渐透明。本以为等到安稳上了大学,就可以逃脱容誉的管束。 可她终究没想到,会代替容佳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夏夏,是妈妈对不起你,没保护好你姐姐,也没能保护你。” “送走你也是无奈,你姐姐比我们更需要你。” 无数次的梦境里,都是同样的场景。 向念猛地惊醒。 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满是泪水。 缓和良久,才从梦境中完全走出。 腿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闷痛感随着神志清醒,阵阵传来。 向念蹙了蹙眉。 意识中最后的场景,是她在言朔的车上。所以,她现在在言朔的家里? 她抬起头打量起来。 装修精致的房间,暗色系,是男人喜欢的风格。 于是几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下了床,缓缓朝门口挪去。 推开房门,偌大的客厅里,空无一人。 她试着喊了声:“言先生?” 保姆闻声,从楼上急匆匆走了下来:“您醒了?!” 向念一愣。 她主动解释道:“言总不在。” “他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也不清楚。”她扶着向念坐到沙发上,问:“吃点什么?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 “一天一夜?” “是的,从医院回来后,一直在睡觉。” 向念点了下头,陷入沉思。 她环顾一圈。 复式楼,装修完善的私人住宅,但不像是常有人住的样子。 看样子应该还在北城,只是,言朔在北城居然也有固定住所吗? 正在她思索期间,保姆已经将饭菜一一摆好。 向念这会的确饿了。 也没多想,直接拿起筷子。 但还未吃一口,又放下。 保姆问:“是菜色不符合您的胃口吗?” 向念摇头,神色落寞:“没见到他,我吃不下。” 说着,对保姆挥挥手:“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保姆劝说不成,只好重新回到阁楼上打扫卫生。 人一走,向念连忙拿起筷子,挑着边缘的菜,囫囵吞了几口。 - 晚上九点,大雨磅礴。 言朔下了车,保姆立刻撑伞去迎。 言朔掸了掸衣摆沾上的雨滴,随口问了句:“醒了吗?” “中午醒的,但是一直没吃饭。” “为什么?” “说是您不回来,她吃不下。” 言朔脚步微顿。 推开门,客厅亮着灯。 一眼便看到窝在沙发上的向念。她整个人瑟缩着,身上还盖着一条毛毯。 言朔将外套递给保姆,走上前去。 大病初愈,脸色仍然不怎么好。 腿上伤口缝了针,当天晚上就发了高烧,昏昏沉沉在医院睡了足足两天。 此刻双手并拢,压在脸颊下。 睫毛在灯光的下投射出一片小小的光影。安静得像一只熟睡的鸟。 也许是感受到头顶的目光。 向念睫毛颤了下,缓缓睁开眼。 言朔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向念也就一直这样回视过去,双眼一眨不眨。 她的脸带着一种病态的白,生了场病,瘦了一些。衬得一双眼更大。 对视良久,言朔冷冷开口:“准备看到什么时候?” 向念迅速从发懵的状态回神,眨眨眼,落泪只在一瞬间。 她瘪着嘴,眼眶通红:“你终于回来了。” 言朔蹙眉:“哭什么?” “我以为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了。” “……” 小姑娘一脸委屈,似乎真有点后怕。 言朔静了片刻,随后移开视线,抬腿便走。 “你要去哪?”向念连忙坐了起来,在保姆的搀扶下紧紧跟在言朔身后。 几乎是言朔走一步,她便跳几步。 虽然像个弹簧人,但身残志坚,紧追不舍。 言朔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已然不耐烦,回过头,扫了她一眼。 向念眼巴巴地看着他,脸上还挂着两滴泪。 一时间,烦躁更甚,他眉头拧得紧,“跟着我干什么?你不吃饭?” 言朔在凶她。 向念清楚的知道这后面隐藏着怎样的情绪。 “吃!” 她伸手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咧嘴笑:“看到你我就能吃的进去了!” - 饭菜重新备好。 两人面对面坐在桌前。 向念不是很饿,但当着他的面,直接往嘴里塞了两口米饭。 随后偷偷看了他一眼。 言朔吃饭的时候慢条斯理,和工作的时候类似。做一件事就有一件事的专注,自然也不会去看她。 一顿饭吃得悄无声息。 向念决定打破这份安静。 “你是在北城有工作要做吗?” “这里是你的家吗?” “你在北城也有房子呀?” 她灵魂三连,言朔却连头都没抬。 向念也不急,就看着他,目光钉在他身上似的。 他穿着深灰色衬衫,领口扣子解了几颗,比平时多了分凌乱感。 五官清晰深刻,连嘴唇都薄得恰到好处。 的确好看。 到底没忍住,言朔缓缓放下筷子,迎上她的视线。 她脸上终于有了血色,眼型精致,目不转睛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含情灵动。看起来足够深情。 所以此刻毫不避讳与他对视。 言朔视而不见,“你到底吃不吃?” “吃。” 她缩了缩脖子:“我就是想多看你两眼。” “可我不想被你多看。” “……” 向念只得低下头,低声说了句:“谢谢你收留我。” 她认为,这是来自走投无路的少女饱含诚意的道谢。 言朔却语气淡淡:“既然你醒了,从哪来回哪去吧。” 向念有被呛到。 她立刻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过去:“我不能继续留在这吗?” 一边问,一边讨好似的将盘子里最大的鸡腿夹给他。 言朔视线扫过去,“我不是做慈善的。” 可那天明明是你让我跟你走的。 向念默默地想。 “我不会免费住的,我可以做家务,做饭。” “你想让她失业?” 言朔瞥了保姆一眼。 保姆:“?” “不一样,我会做水煮鱼辣子鸡麻婆豆腐麻辣田鸡!” 保姆弱弱的:“我也会。” 向念:“……” 阿姨这时候您别跟我抢活了就! 向念焦灼地抠着手指,天才少女第一次为没能多会做几道菜而焦灼。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良久,言朔低低笑了一声。 向念被这一笑弄得莫名其妙,一抬眼便看到言朔唇角微微扬起。 见到她投来的视线,又敛了笑意。 垂眸将腕表的位置摆正,他轻描淡写地问了句:“先说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 …… 闹了半天逗她呢? 向念默默深呼吸,三次。她重新抬起头,“我坐错车了,司机对我动手动脚,我太害怕就跳车了。书包还在车上,里面有我的身份证,电脑,还有……” “我是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订婚仪式需低调举行。 此次容家和徐家特地选了隐秘性较好的酒店。 华洲国宴,哪怕是附近两公里处,都不是什么繁茂的商业圈。 如果不带有什么目的性,一般人几乎不会出现的位置。 他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向念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握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入戏 “事关我的身世,我不是很想说……” 向念憋了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 “嗯。” 言朔点了下头,身子向后仰,“今晚行李收拾好。” “别啊!”向念只能改口,“我说还不行吗。” 她大脑飞速转动,片刻后,咬着下嘴唇:“我要是说实话你不能笑话我。” 言朔扬了下眉梢。 她深呼吸。 “其实我一直是容佳的粉丝,小时候在电视上看到她就特喜欢。粉丝群内部消息说她要订婚。我想着去碰碰运气,拍几张照片什么的。结果被保安赶走了。” “就这样?” “是啊,不然呢?我手机都进水黑屏了,所有的追踪软件也是当着你面移除的,真的没骗你。” 她洗脑功夫了得,说着说着自己都差点信了。 这一套话逻辑清晰,有理有据的。 不过的确,她要是追踪他,为什么还起早离开温泉会所? 真是追踪他,又何必把自己弄得那么惨呢? “所以。”言朔看了她一会,又问:“你来北城就为了这点事?” “也不是。” 向念垂下眼帘,挂上一脸失落,“是要看亲人来着,但是找错了。我的亲人并不在这边。” 言朔没说话。 气氛忽然间就有些沉闷。 对于每一个孤儿院长大的人来说,寻找亲人这四个字听上去总有些沉重酸涩。 良久,言朔转移话题:“你坐的那辆车,车牌号还记得吗?” 向念摇头:“雨下太大,车灯也很亮。” “没看清你就敢坐?” 她撇嘴,“当时被保安赶,太着急了嘛,遇到那样的司机我也不想啊,你就别凶我了。” 语气委屈,尾音短促,带着撒娇的意思。 片刻的静默后,言朔无声叹气:“吃完早睡。” 向念筷子早就放下了,这会想到什么似的,又问:“不过你那天为什么也会出现在那里啊?” 言朔起身的动作慢了一拍。 向念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巴:“该不会是去参加容佳的订婚仪式了吧?!” 他没吭声,四舍五入等于默认。 向念看起来更兴奋了:“我能要个签名吗?我超喜欢容佳!” 言朔淡淡地扔了一句:“不熟。” 向念跟着他站起身,伸手轻轻拉了下他的袖子:“能带我看看她也行,求你了。” 言朔回过头。 她只用一只脚站立,另一条腿还耷拉着。惨的确是惨,但也有点滑稽。 都这副模样了,还不忘狂热追星。 言朔沉沉看了她几秒,面无表情,一脸冷漠。 压下的眼帘里警告的意味一目了然。 向念松了手,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别瞪我了,我知道了。” 直到言朔走到卧室前,即将推门进入时,向念又轻声唤了他一句:“言朔。” “很多人说我和容佳长得有点像呢。不过这几年她脸上大概动了刀子,没那么像了,小时候更像。” 言朔脚步一顿,回身看过去。 向念坐在椅子上,对着他笑了下:“你觉得呢?” - 刚过午夜,房间里没熄灯。 接到韦昊电话的时候,言朔正站在阳台吸烟。 他开了免提,“查到了吗?” “查到了,华洲国宴附近的监控显示,向念上的车是一辆白色大众。我联络警方根据时间筛选车流量,从晚上七点到七点二十间,路过酒店附近的大众只有一辆,司机联系方式已经找到了,只是……” “什么?” “一直联络不上本人,,家里人说昨天开始电话就已经打不通了。” “她的东西呢?” 韦昊有些为难:“司机的车里和家里都找过了,没找到向念的背包。” 言朔沉吟片刻:“好,知道了。” 韦昊其实还真有点好奇:“不过这人能去哪呢?总不能带着向念的书包逃跑了吧?一个大学生书包里能有什么?” 言朔抬手将烟捻灭,没回应。 目光逐渐深沉。 - “再给你一次机会,她去哪了?” “我真的不知道啊!她在路口跳车了,自己跳车了,跟我没关系。” 废弃的仓库里,空间逼仄。 司机坐在椅子上,面前围了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他原本出门买个油条,莫名其妙就被带过来,整整拷问了一天。 路上载了个女大学生,中途跳车。 这些话他反反复复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 可对方还在问个不停。 他上哪里知道那小姑娘什么来历,还以为就一女大学生呢。本来下手就没成功,不光挨了一拳,还被带来这种鬼地方。 真是冤。 想到这,他索性把身子一瘫,死猪不怕开水烫。 中间一人背过身,压低声音对着对讲机道:“还是原来的那几句话。” 过了会,门外传来脚步声。 人数虽多,声音却并不杂乱。 司机原本低着头,抠着手指。只见一双黑色皮鞋停在自己面前。 他抬头望过去。 男人一身白西装,脸上架着副无框眼镜,看起来仪表堂堂,温润如玉。 与他对视时,微微一笑,声音平和:“您是说,她自己跳车后,您的车子就开走了,是吗?” 终于来了个明事理的。 司机:“是啊,我都说了多少次了。” “那请问,她为什么要跳车呢?” 司机顿了顿,他不傻,自然知道不能说实话:“价钱没谈妥。” 徐景祁点头:“这样。” 他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照片,对准他,问:“你看下,是长这样吗?” 司机眯起眼睛看了看,“这天太黑我也没大看清,哦,有点像,差不多就这样。” “了解了。” 司机忙问:“我说都说完了,什么时候放我走啊?” 徐景祁闻声,抬眼与他对视。 仍然是笑着,他却忽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转身走出仓库,男人的哀嚎声在身后响彻。 身边的人跟在徐景祁身边,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 直到上了车,开出一段距离,才小心翼翼道:“平江路那边没监控,再后来去了哪的确查不到了。” 徐景祁“嗯”了声。 再次掏出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坐在花坛前,正抱着一本书看。 清风拂过,扬起她一侧发梢。整个人恬静而美好。 容夏。 徐景祁手指轻轻摩挲。 他已经找了她太久了。 - 周三拆线,恰好赶上大晴天。 韦助理一路陪行。 听完医嘱拆完线,直接把向念带去了商场。 一开始向念还不知道什么情况,直到新款手机和电脑塞到了她的手里。 向念愣了下,摆手拒绝。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你就收着吧。”韦昊对她笑:“都是言总吩咐的。” “主要是你的背包大概找不回来了,言总怕耽误你学习。” “……我最近没什么要学的。” 韦昊接过她手上的东西,往女装店一推,“去吧,剩下的就你自己挑了。” 向念看着店员站在两侧对她微笑,莫名觉得有点头大。 她其实,真的很不喜欢逛街来着。 把一切都买完已经是下午四点。 韦昊亲自送她回家。 向念一路上为了套话下了不少功夫。 一开始还拐外抹角,说什么:“麻烦你啦,百忙之中还要抽空带我逛街。您是不是从来没干过这种差事啊?” 韦昊悟了,立刻回她。 “是的,你是第一位。在这之前言总身边没一个女人,异性朋友也就成宛丝一个。” “言总家从未进过别的女人,保姆除外。” “言总暂时留在北城是为了处理工作,什么时候回c市不一定。” 说到这,他迟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急着回c大上课?” 向念直言:“我没有,我就留在这,挺好的。” “那就行。” 之前在言朔面前连续卖惨,好不容易才争取了一个拆线后再离开。 现在她拆完线了。 向念拄着下巴思考了会,看来这个惨,还得接着卖。 回到家,向念撸起袖子亲自下厨。 七道菜,一道汤,用尽了她毕生的功力。 她擦擦手,掐准时间,特地换上了一件单薄的浅色毛衣,来到门口蹲言朔。 天色已晚。 北城到了夜里格外的凉。 向念在门前接了个电话。 是宜西路的如家前台打来的,房间到期好几天了,客人背包还留在这,好不容易才联系上。 “向小姐,您的背包还要吗?” “要。”向念压低声音:“不好意思,我现在人不在北城,能帮我把背包寄到c市c大吗?到付就可以了。” “可以的,先和您核对一下背包里的东西。电脑、身份证、还有三本书,一套衣服,请问还有别的吗?” “没有,麻烦了。” 挂断电话,恰好看到言朔的车缓缓开进小区。 “言朔!”她冲他挥手。 言朔下了车,抬了抬眼。 门灯暖黄,成了夜色中唯一的光。 容夏就站在门前,鼻尖冻得通红。 她穿着单薄的衣服,搓着胳膊,对着他笑:“你回来啦!” 自从她住进来,每晚都会站在同样的位置等他回家。 每次言朔冷着脸忽视她的时候,向念都笑弯一双眼,软下声音说:“搬砖人下班回家,发现有人等最幸福了。这叫归属感!” “不知道冷?” 言朔冷冷瞥她一眼。 “不冷呀,我又没等多久。” 向念双手揣进口袋,明显说着违心话。 言朔收回视线:“随你吧。” 刚进门,向念迫不及待地冲在他前面,“今天是我下厨!我做了一桌子你喜欢吃的菜!” 言朔闻言,朝中岛台望去。 餐桌上红彤彤一片,不用看也知道,菜里全都是辣椒。 他的话从不听,倒是将那种没营养的报道记得牢。 向念赶着他去吃饭,言朔对着满桌的菜,一时间有点不知道怎么下手。 她满怀期待地看着他,“水煮肉片?里面豆芽超好吃。还有那个豆腐,我热过一次了,还是有点凉了。” 言朔凝神思索片刻,夹起一块鸡肉。 又咸又辣。 向念问:“怎么样?好吃吗?” 言朔如实道:“不好吃。” 向念像是习惯了,笑得更开心:“不好吃你就多吃点。” …… 一顿饭下来,对面的小姑娘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言朔吃了几口,没看她,淡淡开口:“说吧,又打什么主意?” “没有啊。”向念吸着果汁:“今天换了新电脑和手机,表达感谢而已。” 言朔冷笑,还真是“感谢”。 “不过的确有件事。” 向念放下杯子,小声开口:“我今天拆线了,但是我还没身份证,所以我想……” 言朔扬了扬眉梢,“想留在这?” “嗯嗯!”向念连连点头,“我真的可以做家务,做菜。” “不用了。” 一听他这样说,向念腮帮子都鼓起来了,“等你忙完了跟我一起回c市不也行嘛,我也没有打扰你。” “没有吗?” “有吗?!”向念扬了扬下巴,理直气壮。 天地良心,为了把握那个尺度,她真就忍着没往他房间里钻过一次。 要是这都不算自觉! “想留在这可以。”言朔弯了下唇。 他收回视线,随口道:“和宋小夏组队吧。” 向念愣了愣,“但你不是不希望我和她……” “她需要一个队友。” 宋小夏内向自卑,参赛组里的确没有愿意和她以“社恐”为创意,一起组队的队友。 向念迟迟没作声,言朔抬了抬眼。 “不愿意?” “愿意。”她看着他:“不管是不是你自己的事,只要是你提的,我都愿意。” 说着,她收敛起笑容,忽然认真起来:“言朔,只要有一瞬间你是需要我的,我就会很开心了。” 言朔没有立刻接话,定定看了她几秒。 情绪在对视中无声传递。 良久,言朔放下筷子,起身。 在她的注视下离开饭桌,只不过在进房间之前,淡淡丢给她一句:“报道是假的,我不吃辣。” 向念:“啊?” “那你到底喜欢吃什么啊?” 言朔想了下,“桂花酒酿。” 话音刚落,门已经被牢牢关上。 向念盯着那扇门,蓦地笑了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入戏 宋小夏收到向念的搭档邀请特别开心。 第二天特地挑了个时间把电话打了过来。 彼时向念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资料,语音通话外放。 “太好了,之前还想着找不到搭档只能退赛了呢。” 向念闻言,偷偷看了言朔一眼。 这人难得周末没出门,从她接通电话开始便一直坐在窗边喝咖啡。 他穿着深色衬衫,扣子未系,随性又慵懒。 虽然大部分时间里看向窗外,但向念知道他的注意力到底在哪。 她弯了下唇。 宋小夏又问:“不过距离比赛就只剩一个多星期了,我们时间还能来得及吗?” “来得及。”向念滑动鼠标:“以你的创意为基础,这些天做好细节的修改就可以。” “啊?用我的吗?!” “当然。” “可是,之前那些学姐学长说……” “别管他们说什么,你要相信你自己。” 她语调沉静,跟平时在言朔面前撒娇的样子完全不同。 大多时候,她在言朔面前只是个会惹麻烦的小女孩。 但在宋小夏面前,她到底还是个有威严的学姐。 见宋小夏没说话,向念笑了一声:“还是说,你不相信我?” “怎么会!”宋小夏连忙道:“能和学姐搭档是我的荣幸。” 对向念的崇拜之情实在真情实感,宋小夏开始停不下来:“多少人想和你同组都没机会,你可是系里的传奇人物!黑进学校系统追言总这事儿简直能被写进书里反复阅读了。” “咳……” 向念有被口水呛到,一抬眼,言朔刚好放下咖啡杯,朝她淡淡地投来视线。 她尴尬一笑,压低声音对着话筒道:“这个就别提了,你学点好的。” 为了防止宋小夏再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话,向念干脆空口报了时间计划。 “从今天起,每天上午我替修改意见,下午你修改,晚上通话讨论,以便我们统一分歧和想法。” 宋小夏自然没什么意见:“好。” “那今天就这样?” “嗯嗯。” 向念松了口气,刚准备挂电话。又听宋小夏那边说:“等下学姐,还有件事。” “昨天下午有另一个学姐找上我,就是之前公开道歉的那位。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我们要一组,来劝我来着,但我没同意。” 向念顿时目光一沉,“她怎么说的?” “就是一些不太好听的话,说你动机不纯,一心攀附言总。”说到这,宋小夏嘿嘿笑了两声,“她真的好片面呀,不了解事实真相就随便乱说。什么叫你攀附言总,明明言总对你也很主动啊。” “咳咳咳……” 向念咳得更厉害了。 “学姐你没事吧?” “……没事。” “不过你放心,你和言总的关系我一句都没说。毕竟我之前答应过你保密。” “……谢谢你。” “不客气!” 终于挂断电话。 向念想了下,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凑到言朔身边扯了把椅子坐下。 还不等他开口,她主动道:“我能解释!宋小夏说的是之前在你车上,询问我们有什么进展。我说我在追你,但你没同意。希望她保密,毕竟你是公众人物,不想因为我的关系影响到你。就这样,骗你我是狗。” 她一气呵成,万分真挚。 而言朔却只在她解释了一大串之后,轻描淡写丢了句:“是我对你太主动了。” 向念:“……” 你主动个屁! 她一脸被噎到的表情。 言朔收回视线,侧目看着窗外,掩起眸中的一抹笑意。 庭院中落叶堆了一地,十一月的午后,阳光慵懒温柔,缓缓透过巨大的窗铺了满地。 向念靠在椅子上,轻轻呼了口气。 室内很合时宜地维持着安静,她穿着兔子拖鞋,脚尖一下又一下地点着地板上的阳光。 身边的人是她费尽心思想要接近的人,而在这个午后,她却忽然有片刻的放松。 她想,大概是看到别人无意间透露出的柔软后,心里也会跟着一起变柔软。 良久,向念忽然轻声开口:“你为什么不和她说呢?” 言朔怔了下。 “她是你妹妹,我猜的对吗?” 她用一种平和的语气,仅仅将这场对话当做午后的闲谈。 言朔素来不喜欢与别人分享自己的事情。 下意识的防备让他略微蹙了下眉。 向念尽收眼底,也没紧张,更没急着解释,“就当做是我乱猜的吧,我只是觉得能让你对一个大一的女孩子这么上心,又不可能是女朋友,那就只能是妹妹啦。” 她语态多了丝闲散,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很松弛的状态。 言朔眉头也渐渐舒展,随口回应:“为什么不可能?” 向念随手在纸上写了两笔,推到言朔面前。 一个倒着写的e,后面跟着感叹号。 数学里面的逻辑符号。 “因为……你的女朋友,有且仅有一个。”她盯着他看,抿着嘴唇,缓缓笑开:“那就是我。” 言朔显然对她这种幼稚的行为熟视无睹,轻嗤了一声。 “言朔。”向念叫了他的名字,叹声气:“我后悔了。” “什么?” “我说放弃追你那件事,后悔了。”她顿了下,一本正经道:“我发现我不能放弃。” 没由来的告白。 说是突如其来,倒也有点习惯。 言朔甚至没应她,干脆移开目光。 向念追着他的目光把头凑过去,他移一分,她便跟一分。 甚至离开椅子,站在他面前,弯腰与他对视:“我很认真,我决定继续追你,可以吗?” 言朔被缠得没办法,掀起眼看向她,语气淡淡:“我说不可以你会听?” 向念如实摇头。 “那你还问我干什么?” 她莫名听出一种无可奈何的宠溺。 向念低低笑了一声,双眼弯成两道月牙。 两人靠的极近,仿佛再靠近一些,鼻尖就可以相触。 空气中尘埃飞舞,四周仿佛萦绕着她发尾的清香。言朔定定看了她一会,抬手将人往后推了几分。 自己站起身,离开窗前。 “关于宋小夏那件事。”她又忽然开口。 言朔步子顿了顿。 “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和她说的,这个秘密在我这里也封死了。” “我知道她是你重要的人,所以别担心,在你照顾不到的地方,我一定也会对她很好很好。” 后妈保证式的发言,言朔静了片刻,弯唇:“管好你自己。” 向念撑着下巴,仰着头看他。 虽然带着笑,但眼神格外认真,“有家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为了让你一直幸福……我呢,会很努力保护你想保护的。” - “你是不是太相信她了?” “怎么能让她跟你到北城住呢?” “言朔,当初吃过的亏你难道这么快就忘了吗?” 成宛丝从傅燃那边听闻这件事,第一时间把电话打了过来。 心直口快的她说起话来从不遮遮掩掩,“我们这种人最不应该轻信别人,言朔你应该很清楚,毕竟创意被盗取的人不是我。” 言朔侧目看了向念一眼。 她正坐在对面,认真修改宋小夏的作品。 每晚七点是向念和宋小夏通话的时间,她知道言朔关心,也想多听听宋小夏的近况。所以总会在七点钟准时抱着电脑进他的书房。 他从未承认过她的猜测,但对于这种事倒是默许了。 偶尔,他也会提一些意见。写在纸上,递过去,向念读懂了就会讲给宋小夏听。 成宛丝还在讲个不停,“我是为你好,那个小姑娘绝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言朔压低声音,“我心里有数。” 这边刚挂断电话,另一边宋小夏的电话打来了。 向念给他使了个眼色,言朔点了下头。 通话开始,仍然是外放。 “我们得赶下进度了,文档我看过了,用户群体和实现功能这里可能还需要做一些改动……” 她对着密密麻麻的草稿纸讲得正认真。 这样的女孩子简单吗? 的确不简单。 言朔比谁都清楚。 无论是从以前的经历看,还是后来再相遇她的所做作为。哪怕单看她的能力,都绝不是一个普通女大学生该有的样子。 但是—— 向念讲到一半,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话就这样忘在嘴边,直到宋小夏催了她几遍,她才挠挠头,蓦地笑了下。 “不好意思,我们继续。” 直至今日,对她存在的不确定性仍有很多。 就算她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对言朔来说,只要在可控范围内,都无关紧要了。 一场语音通话结束,开发项目书也修改的差不多。 向念收起桌上打印好的稿件,坐着没动。 第一次过了九点钟还没离开书房。 言朔抬眼瞟了她一眼,没说话,但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确。 向念把稿件放在一边,双手撑着下巴看他,开口解释:“我再看你一会儿。” 后天就是最终的评选演讲,评委却不是言朔。 他在北城的工作还没处理完,暂时走不开。只能让司机送向念回c市。 少说两人也朝夕相处了一阵子,向念直言:“我明早天还没亮就要走了喔。” 言朔收回视线,语气显得冷冷淡淡:“早睡。” 恰好此时,保姆在外敲门。 “进。” 向念去开门,伸手接过温热的水和药。 北城降温,言朔多多少少有点感冒。这几天正吃药。 向念重新坐回椅子上,将水和药递过去:“先吃药吧。” 夜间的感冒药吃了难免犯困。 “放那吧,一会吃。” “看你吃完我就放心去睡觉了。” 她盯着他眨眼,似乎有无尽的耐心等他做出决定。 言朔静了片刻,最终还是接了过来,吃了药。 向念心满意足,“晚安。”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人已经走了出去,又偏偏伸了脑袋回来。 “最后一句话。” 一张脸从门框中探进来,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我先回c市了,你会不会想我?一点点也算!” 言朔抬眸,皱着眉头看过去。 向念“哦”了一声,飞快地说了句:“反正我会想你!” 说完,直接关上了门。 书房里重新回归一片安静。 言朔盯着门前看了会,眉目渐渐舒展开来。 - 回到房间,向念一直靠在床头改稿件。 直到全部修改完,她看了眼时间。 已经凌晨三点。 是人陷入深度睡眠的时间。 “容总的邮件您收到了吗?那边在等一个回复。” “容徐两家订婚的邀请帖整理好放到您书房里了。” 向念记得,韦昊在电话里分明是这样和言朔说的。 那时她戴着耳机,假装听歌。实际上却偷偷在听他们的对话。 言朔对人防备心很重,平日里书房是绝不允许别人进入的,也就是这几日和宋小夏语音通话,她才有了这样的特权。 住在他身边的机会对她来说很难得,她是要想办法尽快弄到徐景祁和容誉的信息了。 想到这,向念不紧不慢地收拾起了行李。 再等一小时。 她在心里默默道。 凌晨四点,北城忽然下了一场雨。 狂风席卷着室外的树枝,纱纱作响。偶尔天空中响起惊雷,配合着雨点声惊扰了原本安静的夜。 言朔半夜发了场低烧,醒于一场恶梦中。 浑浑噩噩间,他猛地睁开眼,一身的冷汗。 良久,终于缓过神似的动了动手指,他坐了起来。 正要下床喝杯水,隐约听见书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警惕性极强,习惯睡在存放重要资料的地方,所以书房和卧室之间只隔了一道暗门。 言朔眸光微沉,下床,手机开了手电筒,不疾不徐地朝书房走去。 伸手,刚准备推开书房间的暗门,房门响动。 他默默关掉手电筒,于夜色之中屏住呼吸。 窗帘遮的严严实实,室内没有一点光。一片漆黑中,向念什么都看不到。 为了不惊扰到熟睡的人,她只能小心翼翼地移动。 言朔房间的格局还算清楚,大概摸到床边的位置,她弓着腰,抬手探向床头柜。 忽然耳边一阵风动。 向念还没反应过来,手腕便被牢牢捏住。用力一带,她整个人直接随着一股力道被甩到墙上。 后背撞墙,闷痛传来,惊叫瞬间化作吃痛的闷哼,从口中溢出。 丝丝凉意顺着背部传来,与手腕上的热源形成鲜明对比。 人站在她面前,将她堵在墙壁处。手腕被拉至头顶,她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 下一刻,阴沉冷漠,压抑着怒意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你在干什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20 第16章 入戏 一片死寂之中,向念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很久没有感受过如此强大的压迫感了。 言朔近在咫尺,呼吸灼热。她有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手腕上力道加重,她疼到下意识低呼:“言朔——” 与此同时,室内灯被打开。 灯光刺眼,她抬起另一只手去遮。手中的纸张就这样掉落在地上。 一张用红笔涂改过的稿件,另一张是便条。 双眼渐渐适应光线,两人于无言之中对视。 良久,向念转了转手腕,试图挣脱。见他始终定定地看着她,丝毫未动,她轻声提醒:“你弄疼我了。” 似乎真的被吓到了,她眼眶有些红。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睫毛都在轻颤,看向他的眼神写满了紧张恐惧。 方才还在心间汹涌着的怒气,顿时消散得所剩无几。 言朔下意识松开手,“抱歉。” 垂眸看向她手腕,果然红了一截。 复杂的情绪一拥而上。言朔思绪放空片刻,而后凝神。 愧疚,心软。 哪怕只有一瞬,也还是被他敏锐地察觉到。 它们本就不该出现。 向念松了口气,连忙搓着手腕。她自知理亏,埋怨的话一句没说,反倒频繁抬眼看言朔的脸。 然后动作一顿。 “你发烧了吗?” 她说着,踮起脚,伸手探向言朔的额头。 后者退了一步,直接避开。 不加掩饰的防范。 向念手停留在半空,又缓缓收回。她低头,有点委屈:“我只是担心你。” 言朔却问:“你来我房里做什么?” 从一开始同意她住在这里,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他的房间和书房,没有批准,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对不起。”向念说着,弯腰捡起地面上的两张纸。 “我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现修改稿少了一张,想着应该是落在你书房里了。” 两个人平时总在一起工作,东西混在一起也无可厚非。 她以为自己解释的很清楚了。 “所以?” 他却明显对她的话存疑。 “我本来想和你说的,不过这个时间你多半在睡觉。我就擅自进了书房。你别多想,我真的只是为了拿回这张。因为是你亲手写过的,我想带走……” 言朔目光沉静,在白炽灯下看起来尤为森冷。 向念下意识握紧双拳,不敢再看,索性别开眼。 用这种方式去试探戒备心高的人本就很冒险。 向念比谁都清楚。 所以再次开口时,语气格外诚恳:“不该先斩后奏,真的对不起,你别生气。” 言朔无视她的自责,看着她,低声开口:“我好像从一开始问的就是,你为什么进我的房间。” 心跳越来越快,她努力保持镇静。 看似随意地挥了挥手中的另一张纸,是手写的便条。 “想把这个留给你。” 言朔没看便条上的内容,身上的汗随着情绪的稳定阵阵发着凉,如同他的声音。 “你不会放在客厅?” 的确。 借口不成立。 她明明有无数个选择,却偏偏要在他睡着时潜入房间。 别人提出怎样的怀疑也都合情合理。 向念咬着下嘴唇。 挣扎片刻,肩膀明显垮了下,“我想加你的微信。” “只是扫个微信,真的。” 她没再躲闪,仰起头与他对视。 有歉意有不安,却也坦然,“我这次回去,以后能不能有机会见到你还是个未知数。在北城虽然住了一段时间,却连你的微信都没加过。” 话说着说着,就变成了略带埋怨的碎碎念。 她不是第一次和言朔提这件事,但每次都被他冷淡回绝。 向念了解,知道他在这种小事上的拒绝,不是因为不能通融,只是为杜绝她顺杆爬。 但不了解的人,多半要以为他一个微信号镶金了。 “谁追个人连微信都没有啊,不让追踪车辆,没法制造偶然。我只是个敲键盘的,哪有那么神通广大。” 她说着,瞟了他好几眼,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捕捉到一丝动摇。 然而,言朔始终面无表情。 涔涔冷汗再度从腰腹一路向上延伸。 他看着面前的人,低声开口:“那就别追。” 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两个人所处的状态一目了然。 她像热带的风,想靠近,想驱散严寒。他是屹立不动的冰山,永远将人隔绝在外,禁止靠近。 向念愣了愣,强行笑开:“但是喜欢怎么可能不追呢?” “和我有关系吗?” 言下之意,喜欢也是她自己的事,他没必要给出任何回应。 但她却因为一己私欲,做了逾越的事。 对他而言,私人空间还是太过敏感了。他的戒备比自己想象中的强太多。 笑容逐渐僵在脸上,又渐渐淡去。 向念笑不出来,只能垂头,再次道歉:“对不起。” “你好好休息。”她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房间终于安静下来。 言朔后退一步,坐回到床上。 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他整个人忽冷忽热,手心却始终滚烫。 床边柜子上摆着手机,他拿起看了眼,凌晨五点半。 一小时之后,司机来接。门外有声响,在关门声响起后,又重新恢复一片宁静。 六点钟的初冬,天刚蒙蒙亮。 言朔拉开窗帘,下过雨的北城像被冲刷过一样。庭院里有薄薄的雾气,衬得尚未完全亮起的天色更暗了几分。 推开房门,一阵熟悉的香味传来。 保姆正在中岛台准备早餐,闻声回头:“言总早。” 言朔点了下头。 他几步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 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张纸,还有三颗药,一杯水。 他随手拿起,是向念原本想放在他床头的便条。 上面字迹清秀小巧。 “当你看到这张便条的时候,想对我发火,已经来不及了。 我的罪行:我进过你的书房啦,想去找一张做了修改的草稿。因为你还没醒,所以拿完了和你报备一下。 我也进过你房间了,偷偷告诉你,扫了你的微信。这样更方便我们以后联络!顺便……临走前再多看你一眼。不过你放心,哪怕你睡着了,哪怕我什么都看不清,言总也是一如既往的帅! 昨晚睡不着,凌晨煮了桂花酒酿小圆子,当做弥补你的,消消气,就这一次,以后绝对会经过你的允许。 吃了我的酒酿,你就不准凶我了,拉钩啊!(︵)” 恰好保姆走了过来,端着一碗桂花酒酿,“这是小念做的。” 刚说完,余光瞥到桌上的药,“哦”了一声:“瞧我这记性,桌上是感冒药和退烧药,小念临走前吩咐我准备的。言总,您是发烧了?” 言朔没回应。 蹙着眉头沉默片刻,才摆摆手:“放这吧,我一会吃。” “吃了药最好不要吃酒酿。” “没事。” 保姆劝说不成,只得把手里的碗放下。 也是第一次见平日里果决的人,对着一碗桂花酒酿发呆。 不过也就几分钟的功夫,坐在沙发上的言朔便回了神。 端起酒酿尝了一口。 口感香甜,和记忆中的一样。 他是南方人,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刚刚入冬,夏季正炎热时,又或者是大病初愈后,他总习惯喝一碗。 只不过自从十三岁那年被拐走,一直到后来,都没再喝过。 那时候也是个初冬,晚上的游乐园,灯火通明。 三岁的言柠坐在旋转的蜂蜜罐子里,对他笑得一脸天真。 他不过是买了个冰淇淋的功夫,人就已经不见了。言朔两只手还捧着冰淇淋,手指被冻僵。 他沿着旋转木马一路找过去,灯光逐渐暗下来,他没有找到父母,也没有找到言柠。 再一转身,便被浸了乙.醚的棉布盖住了口鼻。 味觉与嗅觉,总能唤醒人的某些记忆。 言朔靠坐在沙发上,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双眼微红。 上午八点钟,天仍然没有放晴。 昨夜的雨突如其来,雨停了,湿气却迟迟散不开。 言朔起身走向卧室。 他知道,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都不宜太久。毕竟在北城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 这么多年的经历,让言朔养成了良好的习惯。 他能迅速从话中分辨出每个人心中真正的意图,不够圆滑世故,却有一双足够能将人看透的眼睛。 他能坚持始终把自己的事情放在第一位,不在任何人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偶尔,他允许自己暂停下来。 但留给他的时间,也只有片刻。在那之后,他要更加迅速地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 工作,休息两点一线。 哪怕周围翻天覆地,他也可以冷静的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只不过这次,他和以往一样回家,忽然发现有一些细微的事情正在发生改变。 比如门前灯仍然亮着,门口却忽然少了个人。 言朔看过去,又收回视线,面无表情。 推开门,脱掉鞋子。 他冷静自持,却还是在瞥见门前放着的另一双拖鞋时,脚步微微顿了下。 一双粉色毛绒兔子的拖鞋,向念在时,总喜欢穿着它跑来跑去。她似乎总有无限活力,脚步声也是“噔噔”的,和兔子一样。 “言总,您回来了。” 保姆站在不远处迎接,毕恭毕敬。 “嗯。” 言朔应了声,进卧室之前,随口.交代了句:“把门口的鞋扔了吧。” 毕竟,有些人本就不该在自己身边停留太久。 一切都渐渐回归到正常的轨迹上。 如果不是临睡前收到韦昊的微信。 韦昊:“向念让我转告您,她下午一点抵达C大了,和宋小夏探讨了后天的演讲,一切都好。” 言朔没回复。 隔了会。 韦昊:“向念让我转告您,晚安,记得吃药。” “……” 第二天。 韦昊:“向念让我转告您,早上好,记得吃药。” “中午好……” “明天就要上台了,小夏很紧张,我也很紧张。” 他莫名有种这人就在他耳边不停念叨的错觉。 终于在韦昊马不停蹄的“骚扰”下,言朔放下手中的平板,额头上青筋凸起。 冷静片刻后,他沉声道:“别念了,微信推给我。”- “YS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收到验证消息的那一刻,向念得逞地弯了弯唇。 在这之前,她并没有稳操胜券,甚至对言朔之后的反应感到焦虑。 她的确想过潜入书房,拿到徐景祁的信息。但她也很清楚言朔警惕性太高,在这种时候做这种事,对她来说很冒险。 原本还打算放弃。 是成宛丝和言朔的那通电话,让她临时改变了主意。 言朔对她缺乏信任。 准确的说,是根本不信任。 所以她想要迅速取得信任,就必须这样做。极度的怀疑后,愧疚与信任再慢慢滋长,置死地而后生。 向念动了动手指,给言朔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过去。 “中午好!” “你终于加我微信啦!” “感冒好些了吗?桂花酒酿好吃嘛?” 言朔连个标点符号都没回她,意料之中。 和宋小夏约好了两点钟在F楼自习室做赛前演练,这一路上,向念一直抱着手机,发的一头热。 直到路过排球场,听到不远处的声音时,她笑容敛起。 脚步也微微顿住。 垂眸,迅速发了一条:“好像有人把宋小夏拦住了,我去解决,晚点再来烦你。” 离开微信页面,她举着手机,朝前走去。 仍然是李杰森的前女友,刘玉。 此刻身边跟着另外两个女生,气势汹汹地拦在宋小夏的面前。 作为计算机系的,不可能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 以向念的能力来说,想进取胜进入HT不是什么难事。 但刘玉不想,她不甘心。 向念做过那么多事,却一点惩罚都没有受到。不光好端端地留在校园内,还能参加比赛。 凭什么? 刘玉想了很久,既然她自己进不成HT,向念也别想。 所以只能把矛头一次次指向宋小夏,向念的搭档。 “只要你退赛,让向念没办法参赛,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就算你这次跟着她进HT实习,也不代表你以后就能留下来。你才大一,三年以后什么情况都说不准。但是她大四了,她就是奔着HT去的,你是垫脚石你还不明白吗?” “向念人品那么差,你还和她同组。她毕业一走了之,你往后的几年要遭别人多少闲话,没想过?” 宋小夏被一连串的话憋得一句说不出,满脸通红。 对方三个人,从一开始就威逼利诱。仿佛她不答应,就能就地把她打一顿一样。 正当她不知道如何是好时,忽然听身侧不远处传来向念的声音。 “很好,录下来了。” 向念对着刘玉一行人晃了晃手机。 “学姐!” 宋小夏见到救星,迅速跑到她身边,挽住她的胳膊。 向念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不自觉放柔,“没事儿,这交给我,你先去教室里等我。” “可是你……她们……” “乖,我马上就到。” 宋小夏只能先离开。 她一走,向念的脸迅速冷了下来。 她面无表情地看过去,面前的几个人脸上的表情和走马灯似的。 自从上回的事,她们不是不了解向念的手段。 “你还没吃够上次的教训,是吗?”她率先开口,声音冷冰冰的,和刚才全然不同。 刘玉虽有心虚,但对向念的怨恨已经让她顾不得这些了。 她扬了扬头:“你好意思提之前的事吗?上次你也动手打我了,却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把监控曝光出去。” 剪辑视频,只留取对自己有利的。 校园内监控她没法获取,学校领导又不肯配合。真实监控拿不到,她就算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刘玉越说越生气:“你太卑劣了,不光黑学校的系统,还存监控,这些行为只要我曝光出去,你以为你还能好好站在学校里参加比赛吗?” 向念不甚在意,视线淡淡扫在她气急败坏的脸上,“你有证据吗?拿不出证据就是诽谤。” “要什么证据,我说这些你不是心知肚明?装什么装?” “你是个成年人了,要对自己说出的话负责。”向念点开手机,播放刚刚的录像。 刘玉的话清晰地出现在视频中。 她有一瞬间的慌乱,又听向念道:“这就是证据。学会了吗?” 她关掉视频,直直地看着刘玉。目光深沉,带着警告的意味:“视频我留着了,你随时可以找我对峙,但不要再找宋小夏的麻烦。不然这个视频会放到哪里,我不敢保证。一个人如果给学校惹两次麻烦,你想想校长会怎么做?” “你!” 刘玉握紧双拳,双眼气的通红:“你敢威胁我?你还要不要脸?” “先威胁人家的人是你,还有。”她顿了下,语速缓慢:“当初先招惹我的人也是你,奉劝你一句,既然技术不过关,就别轻易挑衅。” 说完,向念没想再浪费时间,转身便走。 “真不怪我瞧不上你!” 身后的刘玉冲着她的背影吼了一句,“从大一起你就没朋友,大家为什么讨厌你你从来就不反思吗?” “怪胎!!” 她歇斯底里,彻底失去理智,“你就是个怪胎,你这种人也活该是个孤儿。” 向念脚步猛地顿住。 她蓦地回过身,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扫向她,目光凌厉。 但很快,又淡淡笑开:“明知道是怪胎还敢惹?” 她语气闲散,尾调上扬,却莫名带着一股阴森:“你一点都不怕我吗?” 说完,她在刘玉眼中明显看到了恐惧之色。 好用。 真好用。 言朔的台词实在太好用了。 向念把温热的奶茶递给宋小夏的时候,还忍不住在内心感慨这件事。 宋小夏仍有余悸,“学姐,你没事吧?” “没事,不用担心。” 向念看向她:“只是,牵连到你了,很不好意思。” “没关系,这都不算什么事。” “和我做搭档,后面要面对的可能更多更麻烦,刘玉说的对,不好的传言也是难免的。”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嘛!” 原本是向念安慰她的,到最后却反过来了。 宋小夏听刘玉说了不少向念的坏话。她非但没被影响,反而有那么一点心疼。 向念是外冷内热,从第一面她就知道。 两个人在后台结识那次,她虽然表情冷冰冰的,但是对自己每一句提问都有耐心回答。 和别人描述的根本就不一样。 “我很内向,高中的时候朋友也很少。所以我能理解你,刘玉学姐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宋小夏双手拄着下巴,侧头看着向念:“你是系里的天才,第一次见面还送了我糖吃。你在我心里是很善良很好的人,和你做搭档我除了开心,没有一丁点后悔,真心话。” 向念愣了下。 片刻后,抿唇笑了下:“你知道别人怎么形容我的吗傻孩子,就这么相信我?” “我只信我看到的!才不管流言蜚语。” 向念没忍住在她头顶揉了一把,心想,言朔那种恶魔的妹妹,真的是个小天使吧。 “你也放心。”向念把演讲稿推给她,“我们组可以入选。” 而她,也不会让她遭受任何非议- 一下午的准备终于结束。 到了傍晚,宋小夏接了个电话,转头对向念说:“我爸妈要来接我去吃饭啦,让我带上你。” 宋小夏父母住在隔壁市里,听闻女儿要参加一场重要演讲,特地开车赶了过来。 两人刚下了楼,大老远便看到一对夫妇站在路灯下。 宋小夏拉着向念的手,小跑着赶了过去。 不由分说扑进了女人的怀抱里:“妈妈,我要吃的提拉米苏你带来了吗?” 宋小夏的妈妈替她紧了紧围巾,“就知道吃,学姐还在旁边呢,你这么撒娇也不怕丢人?” “不丢人。”宋小夏用头蹭了蹭:“我学了一下午呢,累死了。需要小蛋糕犒劳!” 第一次见宋小夏旁若无人的撒娇。 和在外拘谨内向的样子完全不同,只有面对家人,才能肆无忌惮展示出自己本来的样子。 一家三口的温馨时刻。 向念在一旁看着,不自觉勾了下嘴角。 宋小夏父母很朴素,一番叙旧后,热情地邀请向念一起吃晚餐。 向念婉拒了。 临分开前,宋小夏把一块蛋糕递到向念手中。 冲她眨眨眼:“我家楼下烘焙店里做的,超级好吃,我都馋了很久了,你带回去尝尝。”- 晚上八点。 向念坐在寝室里,面前点着小台灯。 她用勺子挖了一口蛋糕,放在嘴里。 口感浓醇香甜。 好像冬天里的调味剂,瞬间驱散寒冷。 她想起宋小夏依偎着父母离开校园的背影,忽然就很想给言朔发信息。 自从她下午说完有人堵了宋小夏,就没再看手机。 言朔打了几通电话给她。 微信也回了几条。 YS:“?” YS:“怎么回事?” 对妹妹到底还是上心。 向念趴在桌上,拍了一张蛋糕的照片发过去。 “小夏给的,很甜。” “还见到小夏的父母了,她现在过得很幸福。” “事情我已经摆平了,你不要担心。” 破天荒了,言朔竟然回的很快。 “嗯。” 向念想了想,打了几个字,又删掉,再打了几个字。 “你一点都没担心我的情况噢,不过我原谅你了!” “因为今天,有一点点的想你。” 果不其然。 言朔没再回复。 向念也习惯了,倒扣起手机,又挖了口蛋糕吃。 她说的是真的,看到宋小夏过得这么好,某一瞬间,她是真的想到言朔了。 有点心酸,却不知道因谁而起- 第二天。 创意演讲按时举行。 向念和宋小夏一早便坐到后台等候了。 两个人被排到了第一组,宋小夏怯场,在后台抖个不停。 “我怕我一会说错了,我要是说错了怎么办?” 向念很想说,别怕,你是天选之人。你就算一言不发,也一定会进HT。 但她只是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你得相信自己。” 时间一到,正式开场。 向念听言朔提过,这次来的评委一共有五位,都是HT开发组的。 五组评分,去掉最高分和最低分,取个平均数。 向念和宋小夏分工,小夏做开场描述,向念来回答后续评委席提出的问题。 她正在做最后的赛前安慰。 忽然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给大家带奶茶了,大家好好表现啊。” 向念回过头,是刘玉。 两人视线相撞,刘玉很快别开目光。 宋小夏这回更紧张了,向念捏了捏她的手心:“没事。” 终于,主持人的声音传到后台来。 “第一组选手,向念、宋小夏。” 向念起身,带着宋小夏走了出去。 舞台上,宋小夏接过话筒,缓缓走向舞台中央。向念这边插好U盘,也站在离她两米处。 她眯起眼看向台下。 校长和书记中间空了一个位置,而五位评审已经入座。 还有一个人? 正当她思索时,一抬眼便看到观众席后方出现人影。 一张脸隐在黑暗中,辨不清是谁,在他人的拥护下朝前方走来。 与此同时,宋小夏开口。 “大家好,我叫宋小夏。计算机系大一,我和我的搭档向念本次的创意是——” 话还没说完,台下立刻传来一阵阵抽气声。 随后是掩盖不住的议论。 两人同时一愣,随着众人的目光朝身后看去。 大屏幕上应声播放的PPT,红字黑底,明晃晃地写着——“向念贱人,痴心妄想进HT。” “想借言朔上位,不要脸。” “向念滚出C大。” 向念面色一凛,迅速走向演讲台的电脑。 文件名没错,往后翻了几页,全都是难听的话不堪入目。 场面开始混乱,校长气得又开始发抖,评委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议论声铺天盖地卷来,宋小夏脸色煞白。 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站在舞台上不知所措。 “学姐,不是我。” 她转过头看她,一脸无助。 向念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她干脆拔掉U盘,走过去拉起宋小夏的胳膊,接过话筒:“*抱歉各位,出了点差错。大家稍安勿躁,还是先请后面的同学来展示吧。” 刚准备下台,台下的人忽然发出一阵尖叫。 向念顺着目光看过去,身旁巨大的背景板不知为何朝两人的方向倒来。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推开宋小夏。 自己条件反射地往前躲了一下,到底没躲开。 沉重的背景板直直倒下,狠狠砸中了她的左脚脚腕。 疼痛迅速传来。 向念直接倒在台面上,脸色惨白一片,冷汗直流。 校方领导连忙叫人:“送医务室,快!” 一片混乱中,几名同学冲上来将向念扶起。 离开舞台,来到后台。 不少人围了过来,询问向念的情况。 宋小夏哭得更厉害,一直在给向念道歉。 “没事。”短暂的安慰后,向念咬着下嘴唇,目光在后台巡视一圈。 这会儿疼痛有所缓解。 她盯着角落里的刘玉,没作声。 看这样也很难走到医务室,宋小夏直接站起身:“我去吧,你走不了,我去医务室把大夫请过来!学姐,你等我!” 说完,宋小夏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起初刘玉还在喝奶茶,但看到宋小夏跑出去,没几分钟自己也站起了身。 向念心头一跳,喊了句:“刘玉!” 想要开口留人,可惜没用。 眼下没有选择,她只能站起身,踮着脚,强忍着疼痛,不顾众人的反对跳了出去。 刘玉走的不是很快。 向念刚下电梯,便看到她慢悠悠地朝自己投来视线,一脸讥讽。 “刘玉,你站住。” 刘玉脚下步子没停,“有本事你自己追上来啊。” 两人一路从活动中心一楼绕到存放旧物的仓库。 进门前,刘玉脚步顿住。 向念盯着她,冷冷开口:“拿过来。” 刘玉明知故问:“什么?” “宋小夏的U盘在你那吧?我只要她原来的作品,其余的我可以暂时不和你追究。” “我没有掉包她的U盘,你说话要讲证据的。”刘玉慢慢将手中的奶茶盖子打开,放在手中摇了摇:“这块没监控,你还能拿到什么证据吗?” “向念,这都是你逼我的。” 她忽然话锋一转,将奶茶朝向念泼了过去。 奶茶温热,猝不及防地从头顶泼下,顺着发丝淌了一脸,还有几滴渗进眼睛里。 向念下意识伸手去擦。 刘玉转到她身后,对着向念用力一推。 她踉跄几步,摔倒进仓库。 关门,反锁,刘玉一气呵成后,用力喘着气,站在门口狂笑。 “你以为就你是计算机系的学生?你以为就你会阴人啊?” “向念,你活该,活该知道吗?” 脚腕肿了,向念倒在地上,额头冒出涔涔冷汗。 门外的人丧心病狂骂着,她却一点回嘴的力气都没有。 虽然穿得厚,但毫无防备被推倒在地,胳膊肘大概也摔破了。 疼的厉害。 手脚都开始发麻。 她缓和了良久,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信号满格,只要打一通电话出去,立刻就会有人把她救出去。 可向念盯着屏幕,迟迟没有打。 片刻后,抬手将手机关机了。 储物室没开灯,没有窗,一片漆黑。 奶茶逐渐粘稠,顺着发尾一滴一滴往下淌。向念缓缓挪动身子,缩到一旁,抱起膝盖。 抬眼看了眼四周,有那么一瞬间,和旧时记忆重合了。 “向念向念,没耳朵。” “向念是怪胎。” “你就一直待在仓库里,别出来了。” 当年离开容家,容誉的确替她找了户好人家。父母慈爱,给她取名叫向念。 同住的日子里,养父母将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向念的性格在那时候多少有点孤僻,外人走不进她的心。 但养父母却丝毫不介意。 像寻常的一家三口一样,吃饭散心看电视,偶尔节假日还会带她去游乐场转转。 向念印象最深就是,那时候养父每天下班回家,都会带不同的点心给她。 有时候是冰淇淋,有时候是蛋糕。 这种平凡平淡的关爱,哪怕是在容家,也是不曾有过的。 后来,她终于有了想接纳新的父母,新的生活的想法。 却遭遇小偷入室抢劫,失手杀了父母。 她和小时候一样,躲进衣柜里,才能躲过一劫。 衣柜有缝,她眼睁睁看着人倒下,鲜血涌出。不敢吭一声。 同年,她被送进孤儿院。 进入到另一个不见天日的黑洞中。 被孤立,被欺负,组成了她破碎的年少时光。 当时,把她锁进仓库,是大家最常见的娱乐活动。 一开始是千方百计骗她进去,后来骗都懒得骗,强行拖进去。 到最后,向念是自己走进去的。 和现在的处境差不多,没光。 周围都是杂物和尘土的气息,空气潮湿阴冷。 在不自觉联想起曾经的那一瞬,向念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呼吸顿时困难了起来。 可是她还在等。 门外的刘玉在不停骂着。 似乎要将所有的愤恨抒发完。 “当初,我每天都能收到上千条私信,所有人都在咒我死。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你还问我怕你吗?你以为我经历过那样的事,我还会怕你吗?” “我特别恨你。恨你无耻,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 “我告诉你,就算我毁了我自己,我也要带着你一起。” 刘玉声音拔得很高,“你不是想进HT,想勾搭言朔吗?做梦,你死了这条心吧!这辈子都不可能!”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 那声音冰冷,深沉,带着不可抑制的怒意。仅仅是一句话,便能让人不寒而栗。 寒意从头顶席卷而来,冷得像化不开的冰山。 “把她放出来。” 他沉声说道。 【作者有话说】 掉红包啦~ 9k也不算少,嗯!(狂点头 谢谢大家喜欢,我唯一的动力真的是你们,看到留言真的超开心的。 (`)比心 第17章 入戏 门外一片寂静之后,门锁响动。 紧接着,只听“咚”的一声,门被用力打开。 室外的光沿着大开的门,连带着新鲜的空气一同灌入室内。 向念猛地抬起头,朝他看去。 言朔逆着光而站。 他穿着浅色西装,外搭黑色风衣,身形修长而高大。 看向她的时候没什么表情,总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感。 可她却忽然很想哭。 晃神之间,她想起九年前的那场初见。 在她万念俱灰的时候,他带着一身光闯入她狭小阴暗的世界。 她遇到他犹如枯木逢春,在那个夏天,重新生出了新的枝芽。 高中的入学申请,向念只写了一句话—— “我是被迫颠沛流离的船只,遇到过很多次凶狠的风浪,逐渐支离破碎,但我仍然渴望避风港。” 然后,她等到了。 “言朔!” 她开口的那一瞬间,眼泪从眼眶中滚落。 满是委屈和害怕,声音里都夹带明显的颤抖。 言朔垂眸看着她,蹙了下眉。 活蹦乱跳的,油嘴滑舌的,狼狈不堪的。 每次再见她,她总能带来新的形容词。 距离在他家养好伤后离开,至今,也不过才两天而已。 他想问她,还能走吗?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干脆走上前,伸出手。 向念却明显往后缩了一下,“我身上太脏了。” 本来就被撒满了奶茶,又在地上滚了一圈。她穿着浅色外套,究竟有多狼狈,不用看也能猜得到。 言朔无声叹气,全然不顾她的顾及,将人横抱起。 向念又瘦又小,他甚至不需要废一点力气。 高大的男人怀里躲着娇小的女生,任谁看来都无比养眼。 但刘玉没心思欣赏。 从言朔进门起,她便直挺挺地呆站着。中途不是没想跑过,只是一想到他临近门前,冷冷地说了句:“站这等着。” 气场中自带压迫感。 她双腿就像打了石膏一样,动也不敢动。 直到言朔将人抱出,路过她身边,脚步微微顿了下。 刘玉嘴唇开始止不住颤抖,她强撑着,才用听上去无比真诚的语气说了句:“对,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对向同学。” 然而面前的男人目不斜视,看都没看她一眼。 反倒是向念,侧过头看向刘玉。 她双手环着言朔的脖子,眼角还挂着泪珠。明明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但是目光里却带着一股情绪。 不是嚣张警告,更不是愤怒。 “回去吧,只要你不说出去,我能保证你不会受到处分。” 她只说了这一句。 居高临下的,她彻底成为了失败者。 刘玉真的不甘心。 她也真的不懂,凭什么向念能得到言朔这种身份的人的青睐?难道就靠一场演讲会上的表白? “处分我,我也可以接受。”她渐渐握紧双拳,垂下眼:“但是我只想要一个公平。我们都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你黑过监控,系统,剪辑过曝光过,明明你也做过损害学校和别人的事,你也应该……” “她为什么没有受过处分。” 言朔却淡淡开口,打断了她。 他扫了她一眼,语气凉薄又冷淡,“你还不懂吗?” 人已经走出长廊,刘玉腿一软,跪坐在地。 后知后觉,她终于读懂向念眼神里的含义。 毫不费力的取胜和怜悯- 向念没有直接去医院。 反而要求重回后台。 “小夏找到备份文件了,我们准备了那么久,怎么说都要完成演讲。” 她人还在言朔怀里,“我叫我室友准备衣服了,你把我放在这就行了。” 言朔表情淡淡,扔了句:“算了。” “不能算,难道你不想让小夏进HT了吗?还是说你想让大家嘲笑我们走后门?” “没人会嘲笑你们。” “言朔,谣言很可怕。我可以接受,但小夏不行。” 她仰起头和他保证:“演讲二十分钟,只要结束我立刻去医院。” 言朔垂眸看了她一眼,没作声,脚步却渐停。 “你难道想让小夏失望吗?她父母为了看比赛特意赶来了!” 向念说着,催促似的晃着腿:“趁我室友没来之前,你把我放下。” “不然要怎么解释?万一人家误会你是我男朋友怎么办?” “本来就被刘玉看到了,现在再多个人只会更麻烦。我是无所谓啊,求之不得呢。” 她恢复活力,又开始叽叽喳喳。 言朔压下眉眼的不耐,低声警告:“老实点。” “……” 向念撇撇嘴:“反正你不怕就行。” 当陈子童拎着一套换洗的衣服赶到活动中心一楼时,恰好看到这一幕。 言朔冷着一张脸,抱着笑嘻嘻的向念。 “……” 真是草了! 真的假的? 这都可以? 陈子童太震惊了,以至于脚下被绊,差点当场表演贴地滑行。 向念冲她摆摆手,接过衣服:“谢谢子童。” 陈子童保持目瞪口呆状态,一句话不敢多说,更不敢和言朔对视。 当场就溜了。 后台更衣室。 言朔将向念送进去后,一直站在门外。 如此亲力亲为,如果不是因为向念当着他面推走了宋小夏,她差点要以为他爱上她了。 向念避开脚腕上的伤,换衣服的时候,冲着门外的人问了句:“我从小被欺负的时候,特别希望有一天我爸会出现,冷着脸把同学们都吓跑,替我撑腰。这个梦想居然在今天实现了。” “你知道吗?我看到你从门外进来的那一刻,我心都炸开了。不过,你应该不算替我撑腰的爸爸,你是……替我撑腰的男朋友!” 门外始终安静。 就在向念以为他不会回复的时候,就听他轻描淡写地扔了句:“也可以是你的爸爸。” 向念:“……” 什么叫我想泡你,你却想做我爸爸? 请参考以上对话。 衣服全部换好,她对着镜子略心机地补了个妆。 “不过你真的不担心吗?”她又问。 “什么?” “你是个公众人物,万一你和我的关系被公开,对你影响不是很好吧?” “我和你什么关系?” 向念扣口红的手一顿。 这一句冷冰冰的反问,真噎得她撩人的欲望全无。 掀开帘子,推开门。 她单腿跳出来,瞪了他一眼:“父女关系!” 向念拒绝言朔的搀扶,坚持要自己跳回准备后台。 她奋力跳跃,跳得刚梳好的头发都散开,跳到心力交瘁。转头发现,言朔毫不费力地追上了她。 他走在她身侧,看她一上一下地朝前蹦,也不知道是真的冷眼旁观,还是有意嘲讽。 淡淡地问了句:“看来你完全好了。” “!” “我没好!” 用生命才换来的愧疚和照顾,她不允许说没就没。 想到这,向念没再跳了,直挺挺往他身边一倒,“我起不来了,需要言朔来扶。” 言朔舌尖抵了抵后槽牙,一手扶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干脆拎起她的衣领,把人提了起来。 向念有一瞬间想骂娘。 但她忍住了。 直到快要进入等候室时,向念忽然道:“今天谢谢你。” “也谢谢你。”他开口道。 向念转头看他,眨眨眼。 面对她的凝视,言朔始终看着前方,目不斜视,“保护小夏这件事。” “喔。”向念皱皱鼻子,又笑开,“那你要怎么报答?” “你能让我亲一口吗?” 言朔静了静,沉下声音警告,“适可而止。” “亲一口怎么了?你又没有多吃亏!”向念不服气。 她一只脚吊着,作势要朝言朔扑。 言朔一直手推着她额头,任凭她张牙舞爪。 恰好门被推开。 “学姐!” 宋小夏兴奋地出来迎接。 下一秒,向念收回手,站得笔直。 表情也逐渐严肃,“来了,我们上台吧。” 宋小夏搀着向念进了屋,门一关,言朔略微勾了下唇角- 创意展示的最后一组。 这场被拖了一个多小时的评比终于要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观众席却一个人都没少。 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知道,第一组的学生出了状况,受了伤。却坚持要上台展示完,坚决不放过这次机会。 光是这个精神就已经让人钦佩了。 言朔入座,最中央的位置。 当舞台中央传来宋小夏的声音时,抬了抬眸,看了过去。 原本自卑内向的女孩,在向念的鼓励下,终于大放异彩。 一场演讲精彩绝伦。和之前相比,无论是创新度,还是实用度,都有质的飞跃。 果然,叫她们做搭档没错。 宋小夏发言结束,紧接着是评委提问。 向念没有被扶,忍着痛,自己走到中央。 仰起头,一张白皙的鹅蛋脸自信满满。面对任何提问都能处变不惊。 思维清晰,反应极快。 与刚刚被锁在仓库里的女孩相比,她宛若焕然新生。 有些人栽倒进泥土里,从此一蹶不振。而有些人,哪怕是在溃烂腐朽的日子里,也能够熠熠生辉。 几轮提问结束。 一直静静观看的言朔扬了下手,接过话筒。 他深沉的声音透过话筒,无限放大,字与句之间却满是沉静。 “暂不探讨商业价值,你设计的应用理念是利用平台帮助社恐人群,对吗?” “不对,帮助社恐人群的永远不是某款设计,或利用某个平台。” 向念看向台下的人,弯唇笑开:“而是要用一颗心。” 话毕,掌声雷动。 最后一组,当之无愧获得全场最高分- 向念到底还是去了医院。 拍了片子,做了检查。 幸好没伤到骨头,稍微休养几天就可以恢复。 重逢没多久,进医院三回。 大概是个人都会觉得麻烦的程度。 向念看到韦昊缴费一直在身后道歉:“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韦昊气的不轻,上了车之后,到底没咽下这口气,“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个女同学啊?” 他回头问。 向念愣了下:“处置?” “搞砸演讲,又把人锁进杂物室里。你受伤多半也是她动了手脚,这种行为相当恶劣了。要是让学校领导知道了,就算不开除也得记个大处分。” 韦昊是真的很讲义气。 相处过几次,不光帮了向念很多回,四舍五入把她当成自家妹子照顾了。 向念笑了下,“算了。她这么记恨我,本来就是因为之前的事情被曝光到网上,她受了不小的打击。情有可原了。” “唉,你这孩子就是太善良!” 言朔闻言,瞥了向念一眼。 向念察觉到,也将视线转向言朔,“不过,你们不是在北城吗?怎么会忽然回来呢?” 言朔没说话,韦昊也没说话。 韦昊沉默,纯粹是因为不知道。回来是临时决定的。北城的事情还没处理完,说不准什么时候又要回去。 但他不知道言朔为什么沉默,高冷惯了吧。 向念很自觉,“啊,是因为看到我说宋小夏被人堵了,着急了是吧?” 韦昊点头。 毕竟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言朔靠在椅背上,视线扫向窗外。 关于为什么忽然回来。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应,也不想回应。 的确,看到有关宋小夏的消息时,他有些着急。 第一时间派了人去校园查看情况。 反馈过来的情况就是,没看到宋小夏,只有向念正在和女同学争吵。吵得很激烈,对方骂的比较难听。 然后,情绪的起伏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平复下来。 真正决定起身回C市,是在收到向念的那两条微信后。 “你一点都没担心我的情况噢,不过我原谅你了!” “因为今天,有一点点的想你。” 又是类似的话,他甚至能想象到向念发这些消息时的表情。 言朔直接收起手机,也没想做任何回复。 当时他正站在阳台上吸烟,晚风凉的彻骨。 也许是夜里太过安静,人的思维也相对容易发散。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忽然想起,她曾经认认真真说过的一句话。 有家人是件很幸福的事。她为了守护他的这份幸福,会好好保护宋小夏。 一个晃神。 一口烟夹带着风灌入,他被呛得咳了几下。过后,喉咙深处泛着淡淡的苦。 想法一闪而过,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回C市的路上了。 人有时候和线路很像。 只要缺乏理性思维,逻辑就会出错。 想到此处,言朔略烦躁地拧了下眉。 车子平稳行驶。 路灯一闪而过,扫在他优越的侧颜上。每每照亮,又迅速熄灭。像一闪而过的完美画作。 向念默默注视了会,往他身边凑了几分,压低声音道:“其实我真的挺担心的,毕竟人多口杂。” “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有什么你和我不好的传言流出,你会不会为了避嫌再也不见我啊?” 言朔回头,视线淡淡扫过她的脸,直言:“有没有传言,我都不想见你。” 向念噎了一下,片刻后,换了种问法:“就算去你公司,被人说三道四不也不好嘛!你这种公众人物,到时候肯定会被挂热搜。标题我都给你想好了,HT言朔包养女大学生,HTceo的小娇妻竟是C大计算机系天才。” 她说的绘声绘色,言朔完全不为所动。 他面无表情地问:“所以,传言是真的吗?” “……”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 “不是。” “那为什么要在意?” “……” 向念弯弯唇,对着他笑:“但也可以变成真的。” 她坐得本来就很近,发梢上还留着洗发水的清香,稍微一动便朝四周散发开来。 言朔蹙了下眉。 “你。” 向念:“啊?” 他冷下声音,用目光示意她:“离我远点。” ……- 向念被送回宿舍,陈子童特地下楼来迎接。 礼貌和言总的车告别后,陈子童都快炸开了。 一直询问向念为什么!进展!会这么快! 向念只指了指自己的脚腕,轻飘飘地扔了句:“因为是用生命在套路。” 陈子童:“……” 好吧,的确。 安全回到宿舍。 平日里不怎么关心向念的其他室友也凑了上来。 大家都知道向念马上就能进入HT做实习生,还在今日的演讲上获得一致好评。 难免要献殷勤。 可惜向念从回到宿舍后,就一直坐在电脑前。 女程序员上线了,雷打不动地敲键盘。几个室友慰问了几句,见她还是冷冷的,不怎么理人,也就没再自讨没趣。 只有陈子童知道,当向念开始对着电脑开始隐藏ip的时候,那就证明她又要开始变态了。 果不其然。 第二天一早,整个宿舍,乃至宿舍楼,爆发一阵尖叫。 校园内论坛、贴吧流量双双爆了。 就连微博也出现了类似词条—— “HT言朔疑似与C大女学生处于恋爱关系。” 帖子里有人描述的绘声绘色,向念是如何被公主抱的,言朔是如何亲自将人从校园里带走,又送回来的。 四舍五入,人均目击者。 于是,从现在起,向念的身份,已经和HT实习生全然不同了。 向念——HT老板娘。 隔壁宿舍的人蹲在门口,门一开,就一拥而上。架势和记者有一拼。 “向念,真的假的啊?” “大佬真的抱你了吗?” 向念还穿着珊瑚绒睡衣,戴着框架眼镜,一条毛巾搭在肩膀上。 她打了个哈欠,淡淡地回应:“假的,扶我的是保安。” 说完,踩着拖鞋朝水房走去。 众人想了想,也是,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这样一个不修边幅的女大学生,言总也不可能看得上吧? 另一边。 向念咬着牙刷,给言朔发了微信。 先是两个热帖的链接,在后面附上几句:“果然被曝光了,我大清早就被整个宿舍楼的同学围观了。[大哭][大哭]” “学校我好像住不下去了。” “我能暂时搬到你家去住吗?[可怜]” 言朔是在下午回复的。 当时向念正和陈子童在图书馆里看书。 为了躲避同系同学的追问,和校园其他同学的注视讨论,向念特地戴了顶帽子。 甚至脸上还挂着口罩。 她正垂着头喝奶茶,便看到言朔发来的消息。 只有四个字——“你觉得呢?” 我觉得? 我觉得你要不让我达成目的,都浪费我破釜沉舟,与你共沉沦。 向念撑着下巴,大脑开始飞速转动。 “我保证不打扰你工作,我会低调,会很老实。” “我会交伙食费,打扫卫生,煮桂花酒酿给您吃!您您您!” “绝不影响您的清誉!!!” …… 她一连发了好几条。 言朔都没再回复。 向念蹙了下眉,不自觉叹气。 陈子童还沉浸在向念令人扼腕的操作中,她怎么想怎么觉得高,实在是太高了。 于是忍不住感慨,“你可真是个名副其实的绿茶。” 向念:“?” 陈子童把手机递给她看,“看到没,刘玉被开除学籍,留校察看了。一箭双雕用得好啊。” 向念咬了咬吸管,“可是,刘玉做过的事我并没有和任何人透露过。” “那她为什么会被处分?” 向念没作声,陷入沉思- 刚和校长打完举报电话的韦昊,深藏功与名。 做出这个举动,没有谁的指使。 但却有言朔的默许。 韦昊一脸得意收起手机。 言朔正坐在他对面吃午饭,他忍不住开口求夸,“背后搞鬼那学生已经被我举报了。” 言朔眼都没抬,声线冷淡,“听见了。” “不严惩,以后保不准还会兴风作浪。” “既然你这么关心向念。”言朔放下餐具,用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抬眼看向他,“那就好人做到底,去帮她摆平麻烦吧。” 韦昊愣了下,“什么麻烦?”- 当韦昊出现在向念学校时,脸上表情不是那么快乐。 不是他不喜欢帮助向念同学。 而是因为,当他听说向念在学校陷入困境,被人围堵时,正摩拳擦掌准备前往时,言朔朝他扔了句:“今天算你请假,工资全扣。” 后知后觉他不禁问起了自己。 为别人的爱情如此努力,究竟是为哪般呢? 韦昊拿起手机,给向念发了条微信。 “向同学,我在你学校。你遇到什么麻烦尽管和我说。” 这事儿就比较巧,收到韦昊的消息时,向念的确遇到了一些麻烦。 “我在食堂后门被人堵了,快来救我!!!”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肥美!!! 蟹蟹大家喜欢~ 第18章 入戏 她都武装成这样了,竟然还能被人认出来。 这也的确是向念没想到的。 “论坛上说的都是真的吗?” 李杰森拦在向念面前,笑着问。 虽然很不想回答,但向念还是随口回应:“假的。” 李杰森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舔了舔上排牙齿,全然不顾周围人来人往,甚至拉着向念聊上了天。 “票是我费尽心思给你弄到的,主要为了讨你开心。幸好是假的,不然我可得好好问问自己,是不是把你拱手让人了。” 说完,他还哈哈笑了两声,好像这话挺好笑的。 “?” 向念小小的脑袋里,大大的疑惑。 但是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甚至有点冷淡,“还有别的事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 李杰森的目光一直绞在向念的脸上,他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总显得很油腻。 他是学生会主席,如果不是先前找他弄内场票,向念是不会和这种人有瓜葛的。没有瓜葛,也不会被他前女友刘玉盯上。 李杰森自然也拎得清,直言:“就是我听说刘玉一直刁难你,想替她给你道个歉。” “没事。” “我这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这样,我请你去吃个饭,你看怎么样?” “不用。” “给个面子?听说你要去HT实习,也当做是为你庆祝了。” “我赶时间。” 向念全程冷冰冰的,李杰森一点都没在意。 早就知道她是这种性格的人,对人爱理不理,不善交际。虽然和那种软萌娇滴滴的学妹没法比,但怎么说呢?长得还不错,有时候酷点,也未尝不好。 你很拽,我很喜欢。 李杰森越是这样想,脸上笑得越开。 向念蹙了蹙眉,怎么看怎么难受,干脆移开视线掉头就走。 偏偏这死人非拦着她。她呼出一口气,眼里已经明显表现出不耐烦。 再开口可能就不是什么好词了。 正在这时,大老远传来一声:“向同学?” 局势有所逆转。 李杰森眼睁睁看着,上一秒还满脸写着“我很烦,离老子远点”的向念,顿时变了一张脸。 “韦助理。”她瘪嘴,眼尾都垂下来,一脸委屈。 韦昊一见这架势,顿时就明白了。 他走上前,气势汹汹。向念顺势躲到他身后,弱小孤独又无助。 李杰森:“?” 卧槽?- “说是刘玉的前男友,知道前女友因为向念被处分了,就来讨说法了。” 韦昊开始逐一给言朔汇报,“我看着那小子还色眯眯的,不像什么好人。” 言朔始终面不改色处理工作,韦昊拍了下桌子,得出结论,“向同学现在的处境,是真的有点难啊。” 言朔抬了抬眼,漫不经心地提议:“这么上心,不如带回家照顾。” 韦昊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真当回事了。 还有点勉强,“我一单身汉,多少有点不方便。但我姐家好像可以,就是不知道向念怕不怕狗。她家有一只巨大的……” 说到这,视线与言朔相触。 他表情很平静,默默注视着他,等待下文。 韦昊噎了一下,声音渐小,“……萨摩耶。” 心里面忍不住犯嘀咕,怎么着都是言总自己的家事,不让他管,他还不管了呢。 反正…… “反正我跟向念说了,这事儿摊上了也没办法。只能待在宿舍里别出来,等风头过了再说。” 言朔收回视线,置若罔闻。 丝毫不担心,也丝毫不想过问。完全的铁石心肠。 晚上六点。 天彻底黑了下来,闷雷声涌动,呼啸的晚风随时会带来一场倾盆大雨。 向念没带伞,仍然是踩着时间来的。 没等多久,言朔的车果然出现了。向念站起身,朝前跑了两步,车子缓缓停在了她面前。 小区前亮了几盏灯,衬得夜色更加阴沉。 向念一张脸笑得明媚,搓着两只手,对着车窗里的人道:“你回来了。” 言朔侧头,开了车窗。 一阵风拂过,吹动树叶,纱纱作响。她的声音顺着风声递了进来:“你下午没回我微信,我就自作主张过来了。” 微信上也没说什么,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询问。 吃了没,想我没,今天工作辛苦吗? 没法回,也没必要回。 言朔眯起眼,没说话。似乎在等她主动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 向念已经自觉走到了车旁,举着手里的东西,“你别这么看我呀,我就是做了桂花酒酿,想拿给你吃。” 言朔静了片刻,“就这样?” “是啊。” 言朔直接伸手接过,放到车座上,语气淡淡,“收下了,谢谢。” 说完,车窗已经关了一半。 向念连忙:“哎哎哎!” 他动作一顿,“还有别的事?” 向念站在原地,垂下头,有点不大好意思,“是……还有点别的事。” 言朔看了眼腕表,随口反问:“你不是说只来送东西的吗?” 说完,再度将目光投到她脸上。 这看似不经意的提问,实际上充满嘲讽,就等着她打脸后恼羞成怒呢。 向念偏不。 斑驳的光影打在她脸上,白皙的脸被风吹得有些泛红。她始终笑盈盈,仰头看着他,眨眨眼,试图用“阿巴阿巴”掩饰内心的尴尬。 她傻笑一声:“嘿嘿。” “……” 快要降雨的冬夜,冷意中满是潮湿。车里开着暖风,车外是呼啸的风。 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总是显得没什么耐心。 言朔没再说话,关了车窗,将向念期待的表情隔绝在外。 “言朔。”向念见状,可怜兮兮地叫了声。 “言朔?”她不敢置信地叫了声。 “言朔!”她恼羞成怒地叫了声。 车内的人短暂的沉默后,忽然轻笑了一声。 “上车。”- “不能靠近言总的卧室,书房。” “好。” “不能打扰言总的工作。” “好。” “大门密码我待会带你去录个指纹,有别的需求*可以和我说。” “嗯嗯,了解。” 向念坐在沙发上,抱着红糖姜茶喝,偶尔仰头乖巧听保姆讲注意事项。 他要求颇多,她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了。 身子渐渐回暖,她转头看向身边的言朔,用目光指了指下餐桌上摆着的酒酿,“不喝点吗?我做了很久的。” 她面色红润,一双眼黑亮黑亮的。 保姆插嘴:“言总过了晚上五点不吃甜食。” “有吗?”向念歪着头想了下,“我怎么记得之前你吃过我的冰淇淋?” 言朔放下水杯,瞥了她一眼。没作声,转身上楼。 向念冲着他的背影,笑道:“言总,晚安!” 明显是在效仿保姆一板一眼的称呼。 言朔自然没理她,几秒之后,关门声响起。 虽然他住二楼,她住一楼。 但没枉费她花费的这些心思,目的达成。 没过多久,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洗去一天的尘埃。 房间里,向念没开灯,对着电脑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她删了在论坛和贴吧发布的所有帖子。 第二件事。 页面停留在写邮件上,半小时过去了,向念始终没点发送键。 言朔收到的那张请贴上清楚地写着,徐景祁和容佳的婚礼会在明年的二月十二日举行。 她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 想到这,她动了动手指,发送。 邮件里只有一句话。 “97,我数97个数,你要做完一道数学题。”- 徐景祁盯着这句话,双目微红。 他打字回复,可无论他发送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对方的邮箱已经将他拉黑。 良久,他深深叹了口气。 身子朝后靠,拨了个电话出去。 声音一贯的温润:“帮我查个IP,麻烦了。” 挂断电话,敲门声传来。 他却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思维放空。直到门外的人再也受不了了,将门推开。 容佳穿了身雾蓝色吊带睡裙,身材凹凸有致。 妆容还没卸,明目皓齿,但表情却不怎么愉悦:“我敲门,你没听到吗?” 徐景祁回过神,抬手在脸上揉了一把:“抱歉。” 他笑了下,又问:“什么事?” “明天回家吃饭。”容佳没好气地说。 “好。” 她放下这一句,便没打算久留。 只是门还没关上,便听到徐景祁蓦地问了句:“一百秒之内,你能解得开一道数学题吗?” 容佳动作顿时僵住。 她缓缓抬起头,错愕地看着徐景祁,紧接着,脸上的血色褪尽。 暴雨就像关不住的水龙头,随着闷雷声一同砸下。 风声呼啸,夹带着雨水拍打在窗上。 客厅里没开灯,闪电划过,昏暗的室内亮了一瞬,又迅速暗下来。 敲门声响了第三遍。 言朔压下眉眼的不耐,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小姑娘,穿着白色珊瑚绒的睡裙,后面还挂着两只兔耳朵。 她梳着丸子头,两只手搭在同一侧门框上,对着言朔笑了下。 眼看着他表情越来越难看,她连忙开口:“啊啊啊,大半夜送上门,是福是祸不好说,你先别急着生气。” 言朔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声开口:“保姆说过什么你都忘了?” “没忘!” 向念贼兮兮地看了他一眼,伸出一只脚往他房间里挪了一下。裙摆下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腿,在灯光下泛着冷白色的光泽。 “这不是,想你了嘛!” 言朔不动声色地拦在她面前,扬了下眉梢,“你想被扔出去?” 向念往后退了一步:“不想。” 言朔收回视线,作势就要关门。 她连忙又往前挤了一步,“哎呀你等一下。” 言朔蹙了下眉,脸色也沉了下来,明显的不耐,“你要干什么?” 向念挥了挥手机,“回我微信啊!” “没时间。” “你不回我,我就只能上来问了啊,反正面谈比较快。你要是不嫌我烦,你就别回,你不回,我就上来敲门。” “威胁我?” “哪敢威胁房东,这不是在商量嘛。”向念对着他眨眼。 大概是刚洗完澡,身上还飘着沐浴露的清香。身后没开灯,她一张脸映在室内光下,更衬得唇红齿白的。 言朔拧了下眉头。 “我问的都是正事儿!”她补充。 “你不回我,会打乱我一天的计划。” 言朔抬手将人从房间里推出去几分,向念不情不愿地往外挪,双手试图把着门框,不死心地提醒:“那你要回我,要回噢。” 言朔不耐烦,“知道了。” “只要你不回,我就默认是你想见我!” 话音刚落,门已经被关上。 周围暗了下来。 向念开手电筒,摸下了楼。 没一会,言朔果然回了微信。 向念:“明天是我去实习第一天,言总,可以搭个便车吗?[星星眼]” YS:“不可以。” …… 向念趴在床上,使劲戳着屏幕:“那我没便车,我只能约小夏在中转站一起坐地铁,所以,我住你家的事可以和小夏说吗?!” YS:“你试试。” 向念:“好的。” 言朔那边沉默了一会,又发了一句过来:“七点,过时不候。” 向念得逞地笑了下。 一连发了好几个卖萌的表情。 “谢谢言总。” “晚安哦。” 言朔没再回复,向念干脆起床开门,冲着楼上喊:“我说——晚!安!” 声音透过门传了进来,言朔磨着后糟牙,强忍着想摔手机的冲动,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晚安。” 向念收到回复,弯唇笑了下。 心满意足。 【作者有话说】 对于引狼入室这四个字你怎么看? 言总:当事人就是,非常后悔。 有个事儿很重要,我十六章修了一下,大概多了一百字,不知道需不需要另付晋江币,但是看到的小可爱们最好还是重新阅读一下十六章。如果需要补的就补一下晋江币。不然开奖的话,条件是全订,我怕抽不到你们T_T,然后开奖之前尽量不会再修文了。 大家看的愉快~写这章有把我自己甜到,噗 第19章 入戏 容家姐妹俩十岁生日的这天,容誉摆了个新的沙漏在书房。 小巧精致,一百秒的。 于是那个暑假,两人几乎再也没迈出过家门。每天时间一到,就必须对着沙漏做题。 一题一百秒,沙漏调转过去的那一瞬间务必停笔。 徐景祁带着蛋糕造访时,刚好的新的一轮开始。 容誉在和徐父聊天,徐景祁悄悄走到书房,透过门前的窗看了眼。 然后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容夏先做完了题目,和容佳交换了卷子。 时间一到,容誉来检查。 一共五十道题,容佳的卷子全部做完。而容夏的试卷几乎每道题都差几个步骤。 毋庸置疑,容誉毫不吝啬地夸奖了容佳,然后只丢给容夏一个冷漠的眼神。 很久之后,徐景祁忍不住问了容夏,为什么要瞒着父母。 当时容夏坐在初中校园的长椅上看书,闻言明显愣了下。 她转过头,蹙了下眉,小声道:“97,你……不要说出去。” 97是从景祁音译过去的昵称,容夏起的,也只有她这样叫他。 “为什么?” “容佳完不成题目会挨打。” “那你呢?你就不怕吗?” “怕啊,但是习惯就好了。”她笑了下:“而且低调点也未尝不好,在你身上的关注少了,事情自然也会少。” 徐景祁叹了声气,还是忍不住道:“不过伯父也的确太严厉了,小学的时候让你们做初中的题,初中又做高中的题。寒假都没法约你们去滑雪。” 说到这,他转头看向她:“我看这样,我替你做题,你是不是就能出来了?” 容夏合上书,对上他的视线,随口道:“那你要在一百秒之内做出一道数学题噢。” 徐景祁笑了:“97秒就够了,毕竟你都叫我97了,你说呢?” “倒数计时一百秒了,究竟谁能画出更优美的图画,让我们拭目以待。” 办公室内。 几个人围在一起,正在观摩一场比赛。 自从两周前进入HT开发部实习,每天都在熟悉业务看PRD。没什么实操性,时间久了,有些性子急的就觉得没意思,总想搞点什么事情来显示自己的超群的能力。 于是借着午休时间,开始比手速。二十分钟以内,编写程序在桌面上画鸟。 向念着实觉得这很蛋疼,所以路过的时候甚至看都没看一眼。 宋小夏还在一旁凑热闹,见到向念,一把拉住她,“学姐,快来看。” “……” 向念只能陪她傻站着。 身旁有人见了她,忍不住酸了几句,“人家架构师哪有闲工夫看我们这种小儿科。” 向念瞥了说话那人一眼,没说话。 宋小夏眉毛竖起来,还想替她说点什么,向念捏了下她的手心,摇头。 虽说都在开发部,但所在的部门还是不同。 有人去前端,有人去测试,向念被分去架构,有人看不顺眼也是正常。 不去争长短,低调点才能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宋小夏却不这样想,直到走出办公室,她还在为向念抱不平。 “嫉妒,都是嫉妒。有本事就和你比试一场嘛,说三道四算什么呢?” 向念递了盒酸奶过去,“我们是来学东西的,为这种事生气没必要的。” “可是我就是看不惯他们这样说你。”宋小夏气鼓鼓的。 “想怎么说都是他们的事了,不在意就好。” 说到这,向念转头看了眼宋小夏,“对了,你之前不是说暗恋的男孩子也在HT?见面了吗?” “没呢。”宋小夏咬着吸管:“他刚好去出差了,要明天才回来。约我明天一起到食堂吃午饭。” 向念点了下头,又问:“需要帮忙吗?” 宋小夏愣了下,“怎么帮?”- “你啊,稍微穿点明亮的衣服。” 向念替她整理了头发和裙摆,“整张脸露出来好看多了。” 宋小夏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发出惊叹。 “哇——” 化了淡妆,还摘掉了框架。镜子里的人五官精致,俨然换了一副模样。 “这真的是我吗?” “是你。” 向念拍了拍她的肩膀,“约会愉快。” 送走宋小夏,向念坐回到工位上。 给言朔发了张宋小夏的照片。 “好看吗?” “小夏去和喜欢的人约会了。” “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和言总约会呢?” 收到微信时,言朔刚下车。 照片看过了,没什么可回复的。 他本来已经揣起了手机,但忽然想到她种种威胁,又拿了出来。 YS:“什么时候都不可以。” 这会向念没再回复。 难得的。 从停车场乘上电梯。 韦昊正在身边汇报工作安排。 电梯到一楼忽然停了下,一个人影钻了进来。 言朔蹙了下眉。 总裁的专用电梯,公司里其他人除非被允许,否则是不能乘坐的。 那人一看到是言朔,也愣了。 人还没出电梯,就开始连连道歉,“抱歉,言总,实在抱歉。我遇到点急事。” 韦昊开口质问,“什么急事?着火了还是淹水了?” 男人脸一红,支支吾吾道:“朋友……遇到了点事。我得去看看她。我这临时从外面回来,没赶上正门的电梯,一时着急就……实在抱歉。” 说着,他退了出去。 “工牌都没看清人就跑了。”电梯门关上,韦昊还纳闷,“在公司里能出什么事,又不是新来的实习生。” 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 转头看向言朔。 电梯莫名其妙在十三楼停顿了一下。 韦昊尴尬一笑,“是我,手滑摁错了。” 电梯门正对着开发部,刚一打开,果然听到了吵吵嚷嚷的声音。 原本这种事轮不到言总操心,随随便便一个开发部的正式员工就能摆平。 可偏偏就听到了里面传来几个关键字—— “宋小夏。” “皇族。” “垃圾。” 这回想不管都不行了。 宋小夏听到这几个字,气的眼泪直流。 本来就因为男神迟到,自己在咖啡厅里干等了四十多分钟,已经够委屈了。 刚回来就被一起实习的人说闲话。 “测试会做了吗就往外跑,真以为自己是皇族啊?” “工作任务完不成,你是不是给我们组拖后腿?” “我看还特意打扮了一下,什么时间打扮的?你是来上班的还是选美的?” 向念一收到宋小夏的微信就从部门里赶过来了。 听了一路,这会耐心全无,抬眼看过去,“你差不多行了。” “我说我们测试组的事,和您有关系吗?” “第一,宋小夏是午休的时候出门,上班时间两点半,她没迟到。第二,你说的工作任务,那只是你自己定的任务,她究竟什么时候完成不是你说了算。有谁明确说过你是组长吗?最后,精心打扮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看的。都是女生,说话不要太难听,毕竟还要一起实习一个假期。” “还不是看不惯?大家都是靠实力进来的,谁是走后门,谁想借谁上位,这不一目了然吗?对,我的确不是组长,但我要求和我同组的人不能划水,这就是我的工作态度。再说就你们那创意,咱们平心而论,怎么入选还不都是心知肚明?” 向念知道她在说什么。 无非就是有关学校流传的帖子。 从来到HT开始,她已经尽力去忽略这类的话。毕竟消息是她弄出来的,别人就算有看不惯,有怀疑也无可厚非。 但如果非要牵扯道宋小夏身上—— 向念递给宋小夏一张纸,低声安慰:“别哭,待会妆花了。” 说完,抬头看向挑衅的人,语气淡淡:“创意有没有开发价值,不是你一句话就能否定的。再说,你实力好像也不见得比我好到哪里去。” 那人被戳中痛处:“这么狂?那就比试一场呗。” 宋小夏抬头,拉着向念的袖子。 低调,她不是说要低调吗? 向念却道:“比什么?” “比手速。” 向念闻声,笑了下:“手速快没用的,呆瓜。” “你说谁是呆瓜?” “比算法。”她直接扔出三个字,掀了下眼皮。 “比就比!” 一场闹剧结束。 坐错电梯的男人姗姗来迟,爬楼梯上来的,抵达时还喘着粗气。 见到门前站立的两个人,呼吸一滞。 言朔转身,目不斜视地回了电梯里。 电梯门再度关上,韦昊开始对向念赞不绝口。 “咱们向小念可真是实力护妹啊!平时不声不响的,关键时刻有点东西啊。” 言朔没说话。 过了会,果然收到了向念的微信。 向念:“我和测试组的有场比赛。” 向念:“快圣诞节了,我要是赢了,可以讨个圣诞礼物嘛言总?” 言朔进了办公室,脱下外套,坐回到办公椅上。 想了下,回复:“可以。” 向念:“?” 向念:“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这就答应了,我随口一说的哈哈哈。” YS:“要什么?” 向念帮了宋小夏很多,讨个礼物也不是不合理。 工作这几年,他为了应酬,送出去的礼各式各样。小女生想要个礼物,虽然猜不到,但对他来说不会是什么难事。 向念:“那我可就说了。” YS:“说。” 向念:“要你亲我一下。” …… 【作者有话说】 言总:要点脸。 哇这过渡章对我来说太难写了!!! 所以这个礼物,言总给还是不给? 第20章 入戏 “比赛毫无悬念,据旁观的人说,向念同学的算法那叫一个优美!测试组那实习生简直一败涂地,不夸张的说,开局一分钟就已经能预见结果了。” 韦昊讲的绘声绘色,兴奋劲儿迟迟没散去,“开发部还因此流传出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噢,和向念比赛,纯属想不开。” 言朔全程没回应。 这会儿放下杯子,抬了下眼,语气淡淡,“不想干了?” 韦昊:“啊?” “看你更适合做解说。” “没没没。” 韦昊谄媚地笑了下。 从几年前跟在言朔身边开始,他一直很忌惮。外人都知道言总性格冷淡,脾气不好,他自然会怕自己说错做错。 但自从向念出现,总觉得气氛比以前活络了些,他话也就变得越来越多。 不过到底还是要察言观色,见好就收。 此时此刻,韦昊选择安静吃饭。 言朔却道:“让你问的事问好了吗?” 韦昊想了下:“问好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前几天刚交待他问一下向念喜欢什么。要送点礼物。 他旁敲侧击了很多次,但向念的答案都是—— “她说就想要你。” 这么直白的话,叫他一个老直男在中间传还怪不好意思的。 想怎么要言总?难道包成礼物送过去吗? 韦昊稍微脑补了一下,甚至憋起了笑。 一抬头就看到言朔冷冷地朝他看过来,笑容戛然而止。 他沉下声音,面无表情:“继续问。” “……好。” 他表面回应,私底下给向念发了条消息。 韦昊:“这么凶的礼物,劝你还是别要了吧。” 向念看到这条消息,蓦地笑了下。 宋小夏正对在她对面喝奶茶,见状问了句:“学姐,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向念收起手机,看了眼时间,问:“他什么时候来?” 鉴于宋小夏的“男神”三番四次不守时加放鸽子,向念终于决定亲自见一眼。 “不知道呢。他说处理完工作就下来。” 刚说完,她连忙道,“来了来了。” 向念站起身,把位置让出来,自己坐到后排去。 听宋小夏说过,对方叫陈隽,只大向念一岁。曾经连跳两级,C大毕业,成功进入HT。虽然是基层,却也的确是人才。 从前一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本尊。 长相周正,气质干净。 大概是跑来的,刚坐下还带着喘。 向念的位置听不到两人聊天的内容,但是能看到陈隽全部细微的表情。 这场叙旧,他始终目光温柔,抬手帮宋小夏整理过两次碎发。 临出门前,他甚至替宋小夏拉了椅子,一路护送着出了门。 等人走远了,向念才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起身离开。 他是个好人吗? 没有具体接触,没法下定论。 他是想象中践踏宋小夏真心的那种人吗? 不见得。 毕竟眼神不会骗人。 只是究竟有多喜欢,就要靠她自己去感觉了。 得出结论后,向念稍微放宽了心- “隔着老远看了一眼,那个陈隽长得还可以,目前看不出什么大问题。” 向念一上车就开始给言朔汇报。 自从她在言朔面前说过要保护他想保护的人,宋小夏的事她总是格外上心。 按照韦昊的话来讲,他真不知道宋小夏到底是谁的妹妹。 这么会功夫,已经从暗恋对象上跳转到工作上。 就在上周,HT忽然下发了一份文件,专门针对开发部。 上头决定对实习生入选的作品进行开发,但是否有开发价值还要具体研究。 这就需要两个人分工合作,一人做调试,另一个人去做市调。 “她不大擅长交际,冬天又冷,所以我去市调。” 言朔低头看着报表,没抬头,声音淡淡传了过来:“你多关心关心自己的事。” “我的事?”向念笑了下:“我的事就是让言朔开心,让小夏开心。” 向念坚持将肉麻进行到底。 说着便凑了过来。 “就是不知道,我这么上心,有没有什么犒劳,似乎还没收到言总之前答应过的礼物。” 言朔没理她。 车内光线昏暗,向念等了会,干脆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朝他手中的资料照过去。 “这样就不伤眼睛了。” 说完,又靠近几分,带些讨好:“我都这么体贴了,言总不会言而无信吧?” 言朔正在翻页的动作一顿。 侧目看过去,视线相撞,向念冲他弯起眼睛笑。 他蹙了下眉,抬手推上她的额头,硬生生将人推开:“你马上就能收到了。” 啊这。 是终于想清楚要勇敢献吻了吗? 想想也知道,根本不可能。 从那天回到家开始,向念每晚都会收到不同的礼物。 裙子包包鞋子首饰应有尽有,按照韦昊的说法,这都是小女生喜欢的东西。不同款式,送上一堆,总是不会出错的。 为此,一楼还特地整理出一个衣帽间,专门为向念放这些东西。 向念却根本不满意。 “我不要这些。” “说好的亲我一下呢。” “言朔你出尔反尔。” 言朔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反问:“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 “那这都是韦助理买的,也能算是你送的?” “刷我的卡。” “你好歹有点诚意。” “不要算了。” 向念说不过他,掉头回了房间,还发了条仅对言朔可见的朋友圈。 “小气鬼,我还不如到大马路上随便找个陌生人索吻!” 第二天一早,收到了YS的一个赞。 向念拳头硬了- 项目开发决策会议预计在明年,年底事务繁多。 为了早日完工,向念几乎每天都在磨软件可行性论证报告。 赶上周末,向念也没顾上休息。 一大早出门便做市场调查。 外面天寒地冻的,从早上开始雪就没停过。路面湿滑,市中心已经出了好几起车祸。 保姆做饭的时候还忍不住念叨:“小念怎么出去这么久,这么冷的天还往外跑?怪叫人担心的。” 话音刚落,向念推门而入。 她脸冻得通红,头顶还盖着一层白色的雪。 走得急,出门忘带伞,头发都湿了。 保姆连忙递上毛巾,向念一边擦头发,一边进了门。 “我听说市中心出事了,还担心着呢,幸好你没事。” 向念笑了笑,抬头看向言朔。 他正坐在窗边喝咖啡。 每每空闲的时候,他总喜欢在固定的位置做同样的事,日复一日。 桌面上的手机页面上还停留在C市连环撞车的新闻上,这会终于把目光移开,按了锁屏。 “我这周差不多就能交上报告了。”向念走到他身边,开口说话的时候明显还在哆嗦:“只要我和小夏第一组完成,别人应该就不会乱说闲话了。” 她还是在考虑宋小夏。 先前也是。 自己的坏话满天飞的时候从不在意,但只要稍微往宋小夏那边偏一点,她绝对会站出来。 言朔静静看向窗外,没作声。 这场雪的确下得不小。 向念还在说着上午的调查,言朔已经起身上了楼。 她话在嘴边顿住。 “我这么辛苦,你听一会会怎样?”过后又忍不住碎碎念。 没一会,言朔重新下楼。 向念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头顶传来一句:“你的。” 她抬头一看,言朔手里的东西呈抛物线状,丢到沙发上,她的旁边。 “这是什么?” “自己看。” 向念拆开外面的盒子,不由愣了下。 居然是一个定制的粉色键盘。? 没事送什么键盘? 再说为什么要送键盘? 难不成…… 她稍微回想了一下那天和言朔的对话—— 韦助理送的。 你有点诚意。 “……” 这不会就是他那传说中充满诚意的礼物吧? 向念迟疑着开口:“你……亲手买的?” 言朔本没想回应,偏偏一侧头就能看到她冻红的脸。 “嗯。”他淡淡地应了声。 过会,又补充:“生日礼物。” “生日啊……” 十二月二十日,还真是。 她身份证上的生日。 虽然她真正的生日要在一个月后,但好歹是人家亲手送的。 想到这,向念蓦地一笑。 “我很久都没收到过生日礼物了。” “不过送程序员键盘,我真没看出来言总是这样的钢铁直男。” 言朔端起杯子的动作一顿,而后头也没回,扔了句:“不要就算了。” “当然要!我很喜欢。”向念抱起键盘,转过头一本正经道:“我答应你,我会用这个键盘敲更多的代码,破解你更多的秘密。” 言朔静了片刻,嗤笑一声:“省省吧。” “但生日礼物是生日礼物,你欠我的圣诞礼物还不算。” “随你。” “说起来,容佳也快过生日了呢。”向念倚在沙发上,一脸憧憬:“不知道亲手做的礼物有没有机会送给她。” 言朔看了她一眼,没作声。 很快便是圣诞节。 赶上工作日,整个实习部忙前忙后一整天。 临出公司门前,宋小夏看着皑皑白雪,忽然感慨了声:“没想到今年的圣诞节就这样献给公司了。” 向念脚步一顿,转头道:“小夏,你帮我个忙。”- 向念到家已经八点多,又过了一个小时,言朔才回来。 客厅灯亮着,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等他。 人一回来,她连忙跳起来,上前迎接。 “你回来了。” 抬头一看,对方一脸倦色。 年底事情本来就多,作为实习生都已经连续加班好几天,言朔更是。 这个圣诞节对程序员来说,多多少少有些不友好。 “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向念问。 言朔脱掉外套,周身还带着室外的寒气,“不了。” 向念又道:“今天是圣诞节。你就不想收到礼物吗?” 他还是那两个字:“不了。” 向念也全然没在意,神秘一笑,从身后拿出来一个袋子,献宝似的递了过去。 “不要也得要,喏,给你的。” 言朔垂眸一看。 袋子里面是一堆毛绒玩具,黑白相间的,比拳头还要小的企鹅公仔。 向念在一旁解释:“有零钱包,有小挂件,这些呢,可以摆在床头。” 说到这,顿了下:“小夏送的。” 她从口袋中掏出一只,饭团企鹅的零钱袋:“我只要这一个,剩下的送你啦。” 言朔眉头舒展,应了声。 “还有这个。” 向念拉起他的手,将一个U盘塞到他手心。 掌心温热,与他周身的凉气形成鲜明对比。 “你送我键盘,我送你这个。”她说,“礼尚往来。” 回到房间。 言朔坐在单人沙发上,揉了揉额头。 室内没开灯,窗帘开着。窗外灯火通明,成了唯一的光。 隔了会,他将U盘插进电脑里。 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文件名“圣诞快乐”。 他点开,画面立刻弹了出来。 竟然是宋小夏。 HT一楼大厅,宋小夏理了理头发,问:“开始了吗?” 视频外是向念的声音,“开始了。” 宋小夏看向镜头,深吸一口气,无比认真道:“哥哥,工作辛苦了,圣诞节快乐。” 说完,绽开一个笑,天真无邪。 言朔双手微乎其微地颤了下。 九点半。 向念平躺在床上,收到了言朔的微信。 YS:“一起吃晚饭吗?” 【作者有话说】 给大家讲一下,看了留言,统一答疑。 就是向念小时候聪明牛逼,做卷子满分。但是姐姐容佳差点,姐姐为了不挨打,向念为了保持低调,两个人就总是交换卷子,考试交换名字。 姐姐容佳就成了父母心中的小天才,得到偏爱了。 后来被绑架,姐姐偷拿了徐景祁送向念的手机,打电话求救,被误认为是向念遭到绑架。 徐景祁又着急又嘴大,直接跟人家爸爸说:“你完了,你闺女容夏被绑架了。” 全媒体都炸开了,后来人家爸爸到现场一看,这特么哪是容夏啊,这不是容佳吗! 然后转念一想,啊?这怎么能是他小乖乖天才少女容佳呢?这还不如是容夏呢。 偏心眼父母为了保护容佳周全,为了要面子,将计就计,把小女儿也就是容夏(向念)送走了,寻了户好人家,给了巨多的钱。 那女主在家躺的好好的,莫名其妙“被绑架”“被死亡”然后被送走了。 送走之后,养父母也被杀了,亲生父母也没找过她。她还进了孤儿院被欺负,夺难啊。 后来遇上言总了。 就这么回事。 理解了没?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30 第21章 入戏 “我没怎么说,就让她帮我的哥哥录个视频。” “你的哥哥?”言朔略微扬了下眉梢。 “对啊,不然呢?”向念对着他翻了个白眼,“难不成是爸爸?” 言朔没说话,收回视线,掩住一抹笑意。 夜已经深了,温度骤减,寒风呼啸。 向念抱着热水袋站在言朔身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言朔转头看了她一眼:“不回去?” 向念摇头,“我就要站在这陪你。” 吃过晚饭,言朔便独自来露台抽烟,向念是做了很大心里斗争才跟了出来。 不可能说走就走。 为了这场两个人的谈心,她披上羽绒服外套,甚至还戴上了帽子。 而言朔始终穿着薄毛衣,站得挺拔。 向念把自己的热水袋递了过去,言朔没收。 她只能又揣了起来。 抬眼看着远处,过了会,她随口道:“其实小夏如果知道她有这样的哥哥,应该会很开心的。” 说着,转头看向他:“又出色又护短,从没有放弃找她,放弃她,换做是谁都会感动吧。” 相比之下,她就惨淡太多。 自从十年前被容誉送走,容家人可是一次都没找过她。 言朔却只是淡淡道:“算了。” 相认固然是好事。 但宋小夏被拐走的那年还小,所以大概率不知道自己身边的是养父母。这种事说出来,只会破坏她原本的生活。 向念理解他的想法,默默叹了声气:“我要是有这样的哥哥就好了。” 说到这,又改口:“不对,不能是哥哥,是男朋友。” 言朔没吭声。 他胳膊抵在栏杆上,指尖掐着烟。 烟雾被风吹动,倾斜后缓缓上升。 原本是一个极其静谧的夜。 如果向念没有在身边一直说话的话。 “诶?怎么让你做我男朋友你就一脸不愿意。” “我有那么差嘛?好歹也是个平平无奇的计算机小天才。” “说到底,我追了你这么久了,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你就考虑考虑我呗。” 言朔听得不耐烦,蹙眉回头瞪她一眼:“喝多了?” 向念被瞪得心虚,声音渐弱:“我又没喝酒。” 她低声念叨,又扬起头。 “那你不喜欢我,理由呢?”她掰着手指头数,“不够好看,*性格不好,条件不行。总得有个理由吧?” 言朔看她歪着头,说的一脸认真。静了片刻后,不由轻笑了一声:“就是个小孩。” 向念彻底站直了,“我都二十三了,哪小?” “你也就比我大六岁,装什么大人。况且我又不幼稚,心智很成熟的好吗。” 言朔没再应她,无论她说什么,连个眼神都不给。 向念鼓起腮帮子,没办法只能把注意力转移到他修长的手指上。 捏着半支烟。 她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 “我懂了。” 说着,趁他不注意,迅速凑过去把烟抢过来叼进嘴里。 言朔眉头蹙起,沉声问:“干什么?” 向念含着烟,口齿不清:“抽烟啊,像一个成熟的成年人一样。” “吐出来。” “才不要。” 她这样说完,甚至还故意吸了一大口。 “嘶——” 言朔直接转身,单手捏住她的两颊,稍一用力,嘴巴便张开了。 半截烟掉在地上,他抬脚踩灭。 垂下眼眸,与她对视。 向念的脸都变形了,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有点像河豚。 本就生的娇小,个子只到他肩膀的位置。此刻被捏住脸,下巴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眨巴两下,娇态尽显。 脸颊冰凉,手感细腻柔软。 她嘟着嘴,唇瓣红润饱满。在光线昏暗的夜色下带着诱人的光泽。 言朔定定了看了她一会,墨黑的眸子情绪难辨。 直到向念对着他笑了下,双眼像两个月牙,黑亮黑亮的。 她问他:“言朔,这一秒你心动了吗?” 言朔蓦地收回手,转身,淡淡丢下一句:“回去了。”- 那晚之后,向念光荣喜提冬天的第一场感冒。 感冒发烧流鼻涕,咳得嗓音都变了。 恰好公司里项目还在推进,时常能看到她脑门上贴着退烧贴,手指在言朔送的的键盘上敲得飞起。 保姆劝说几次未果,只能把目光投向言朔。 “吃药。” “不吃。” 说这话时,向念正坐在客厅做手工,一本正经道:“只要我产生抗体,病毒就打不倒我!” 一个纯手工拼装的别墅,用时小半个月,一点一点粘起来的。 自己还加了电路进去,能开灯,能放音乐。 这会做的正投入,头也不抬。 保姆啧啧称奇,“这么好看?打算送给谁的啊?” 向念低低笑了声:“打算送给一个,我喜欢了很多年的明星。” 说到这,又叹了声气,有意无意将目光朝言朔的方向瞟:“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送的出去。” 暗示的简直不要太明显。 巧的是,一周前,容佳的生日请帖真的递了过来。 原本两人并不熟悉,她的生日是绝不可能邀请到言朔这边来的。 也就是近几年容家有跟HT合作的想法,才频频抛来橄榄枝。 大到订婚,小到生日。 韦昊知道言朔从不屑于参加这种活动,对容家更是没什么兴趣。 这次却忽然答应应约。 “上次在北城还有一些事没处理完。” 他随口补了句:“顺便去生日宴会上看一看。” 言朔能出席容佳生日这件事。 要不是容佳已经订婚,多半又要被媒体拿来做新闻。 不过想起容佳,韦昊挠挠下巴,“我忽然觉得容佳和向小念长得还有点像。” 言朔头也没抬,“没觉得。” 向念正在调试电路,她梳着丸子头,低垂着眉眼。鼻子小巧挺拔,少女感十足。 她一脸认真,反复开灯关灯几次,确认无误后,抬起眼。 视线与言朔相撞的那一瞬,明显愣了下。 随后笑着问他:“你是在偷看我吗?” 言朔收回目光,声音冷硬,“看你是怎么做无用功的。” “啊?” “感冒没好还妄想去北城。” 向念“嗷”的一声从沙发上跳起来了。 “你要带我去?” “不带。” “我听出来了,你刚刚就是那个意思。” 言朔面无表情,“听错了。” “明明就是!” 她凑过去,绕着他开始叽叽喳喳。 言朔说的没错,她的确就是个孩子。 没糖的时候吵着要糖,拿不到誓不罢休。 “言朔言朔言朔!” “言朔最帅,言朔最最最好了。” 她抓起言朔的胳膊撒娇,摇来摇去。 言朔冷冷瞥了她一眼,沉下声:“松手。” “好嘞!”向念难得听话,两只手抵在下巴上,仰起头,对他使劲眨眼:“求!你!啦!” 言朔别开眼,勾了下唇角。 再次回头,仍然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去把你自己的东西收拾好。” 向念闻言,直接就往卧室冲。 开门前又顿住脚步,回过身对他笑:“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她抬起手,“比个心!”- "别惹麻烦。” “好说!” “参加完你就自己先回。” “没问题,绝对不会耽误言总在北城的行程!” “至于实习那边。” 向念把键盘塞进行李箱里,“电脑在哪工作就在哪,工作照常进行。” 言朔没看她,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自己去请假。” 向念:“?” 所以她人在总裁家里,请个假还得走流程。 言总还是真是公事公办,丝毫不给走后门的机会呢。 “还有。” “还有?” “吃药。”他冷着声音提醒。 当天晚上。 向念回到房间。 抽屉里放着一盒早就已经准备好的药。 她拿出两片,没犹豫,直接塞进了嘴里。 第二天一早,卧室里爆发出尖叫—— “啊啊啊啊啊!” 保姆连忙敲门询问。 向念一开门,顶着一张肿得像猪头的脸,眼角挂着两滴泪。 原本白皙的脸上还长了几个红疹子,惨不忍睹。 见言朔缓缓走下楼,向念直接钻回房间里。 再次出门时,洗漱完毕,穿戴整齐,拎着行李箱随时能冲出去的样子。 只不过还戴上了口罩帽子。 “言总,这……”保姆欲言又止。 言朔瞥了她一眼,“过敏了,去医院。” “不用,我吃过脱敏药了!” 说完这句话,向念直接钻上了车。 韦昊无法理解她的狂热和执着。 向念小心翼翼地将礼物放在腿上,“能亲手把礼物送给喜欢的人,这种感觉特别好。” 说到这,向念看向言朔,“我送你的钢笔你还留着嘛?” 言朔翻阅着资料,头都没抬,“扔了。” “哦。”向念垂头,本来就肿成一条缝的眼睛看起来就跟闭上了没区别。 韦昊越看越心酸,“不过你吃药过敏自己都不知道的吗?” “我感冒从来都是自己熬的,也就是昨天才吃的药。” 还是为了听言朔的话。 后面的话她故意没说,稍稍用余光一瞥,他手上的动作果然顿了下。 向念一张脸藏在口罩里,得逞地笑了下,转头问:“你心疼了吗?” 言朔掀了掀眼皮,“心疼了。” 向念睁圆了眼,又听他接了句,“恨不得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 向念:“那你还是别心疼了吧。” 韦昊坐在副驾驶,这突如其来的甜蜜拌嘴,让他不由得笑了笑。 有了向念在,旅途还算轻松。 很快便抵达北城。 车子还在平稳行驶,向念蓦地睡醒了。 第一件事就是拿起镜子,左看右看,完全没消肿。 她叹了声气:“绝不能用这张脸见容佳。” 言朔看了她一眼,她连忙把口罩扯上,“还有你。”- 晚上六点,容家别墅区内。 生日晚宴如期举行。 一楼大厅觥筹交错,到场的人非富即贵,都在举着酒杯谈笑风生。 容佳穿着小礼服,披着狐狸毛的披肩,跟在容誉身边,正在敬酒。 容誉低声问她:“景祁什么时候到?” 提到徐景祁,容佳脸上的笑意都有些挂不住:“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他人去哪了?” “墓地。”容佳捏着酒杯的手指用力:“他说要去看看,今天也是容夏的生日。” 容誉脸色添了分凝重。 这时,门外的管家疾步走进来,“言总来了。” 容誉表情立改,拉着容佳连忙出门迎接。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言朔从不参加这种场合,此次能到场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言朔西装笔挺,眉眼冷峻。 他向来行事低调,身边除了助理司机,连个贴身保镖都不会带。 只不过这次,他身边竟然多了个人。 是个女孩。 穿着粉色长款羽绒服,脚踩一双白色的及踝靴。背着书包,身材消瘦小巧。 头戴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脸上也套着口罩。看起来年纪不大,此刻乖乖跟在言朔身后,畏畏缩缩的。 无论是气场还是装扮,都与今天的场合全然不搭。 言朔身边怎么会出现这种女孩子?也从没听说过他有任何亲戚家人。 容佳和容誉对视一眼,没作声。 还是容誉先反应过来,走上前伸出一只手:“感谢言总百忙之中来参加小女的生日会,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容佳也跟在父亲身边,笑着迎合。 目光扫到他身后的女孩,容誉顿了下,问:“这位是?” 言朔侧目看了眼向念,抬手拉了下她的胳膊。 人凑近了几分,身子却较比平时格外僵硬。 他只当是紧张。 韦昊在一旁回应:“这位是言总朋友的妹妹,来的路上过敏了。不能被风吹。” 说话间,司机将大包小裹的礼物递给管家。 与此同时,一直垂着头的向念抬了抬眼。 视线恰好与面前的容佳相撞。 【作者有话说】 其实言总一直在被向念一点一点改变哈哈哈哈 给评论区答疑:为啥容誉要给女主送走呢? 就是容佳当时状况惨烈,现场的记者说她是被强x了。容誉觉得好歹自己女儿是公众人物,一旦出了这种事要背负这种污点过一辈子,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而且他赶过去时,又是报警,又是被记者围观,其实他心里清楚就是被人整了,故意的。又想保住天才小乖乖容佳,恰好徐景祁和记者说的是容夏,就将计就计了。 当时出现的新闻报道上就已经有人说了,知道内幕,不是被歹徒杀了,而是被先x后杀。她爸好面子,面子比什么都重要,事业比什么都重要,牺牲小念,成就自我。 就是这么狗。 第22章 入戏 她眼睛水肿,双眼皮褶皱都有些不甚明显。 只不过黑白分明,在定定地看着某个人的时候,似乎总有一股情绪涌动。乍一看,令人捉摸不透。 相比之下,容佳精致得多。 向念看了她一会,蓦地笑了下。眉眼弯弯,在灯光下瞳仁黑亮。 容佳却蹙了下眉。心里有种道不明的感觉,正在迅速占据她的思绪。 韦昊在一旁介绍:“是您的忠实粉丝。” “这样啊。”容佳回过神,对她伸出手,弯唇:“你好呀。” 向念回握,掌心冰凉。声音也多了些清透的凉意,“你好,我叫向念。”- 临近七点钟,宾客基本到齐。 向念跟着言朔坐在中间的位置,桌上设红酒甜点。 她尝试几次把手伸向香槟,都被言朔一眼瞪了回去。 吃过药,不能碰酒。他威胁的意味明显,向念不敢反抗,只能乖乖吃点心。 期间不少人想要凑过来和言朔搭话,但都说不上几句话,就被他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劝退了。 但即便是这样,在场还是有不少目光频繁投向这边。 言朔是出了名的高冷孤僻,非常不喜欢交际应酬。今天能出席这种场合已经是罕见,更罕见的是,身边居然还跟着一个人。 她全程戴着帽子和口罩,吃蛋糕的时候只把口罩下端掀开,匆忙塞一口,又连忙遮上。毫无形象可言。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怕被人看到长相的一线明星,但从穿着和举止上来讲,又根本不像,只能说诡异,非常诡异。 如果是单独出现在这里,格格不入的,多半要被人清出去。 偏偏这人是言朔带来的,看多了怕逾越,说多了怕得罪。众人视线匆匆扫过,又移开,继续和身边的人聊天。 向念注意到了,却也没说什么。跟平时相比,她安静得有些反常。 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叉了一小块蛋糕。 刚准备塞进嘴里,又顿了顿。还是掀开口罩才能吃。 言朔瞥了她一眼,“你不会摘下来吃?” “不行。”向念连忙摇头,“我不能让你看到我这么丑的样子。” “谁叫你不去医院。” “去医院就看不到容佳佳了!” 现在看到了,也没见得多兴奋。从进门开始,一直到现在都很拘谨,他不是没察觉到。 言朔随口问了句,“这会儿怎么这么老实?” 向念把新端上来的红丝绒往言朔的方向推了推,讨好道:“这不是,怕给你添麻烦嘛。” 说着,用目光示意他,“吃点?” 她虽然遮住大半张脸,眼睛也肿着。但是她只要笑起来,眼睛就会变成两道月牙。 所以即便是看不到她的脸,也不难想象她的表情。 “你自己吃。” 宴会厅钢琴曲悠扬动人,出自今天主人公容佳之手。一曲钢琴弹完,掌声雷动。 她在众人的注视下,款款走下台阶。 向念又吃了口蛋糕,声音不大不小,“我敲键盘,人家弹钢琴,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哇。” 说这话的时候,她刚好垂下眼,睫毛遮住眼里的情绪。 言朔看了她一会,淡淡地丢下一句,“敲键盘也没什么不好。” 他面容冷峻,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矜贵与清冷。 只看一眼,便能让很多人望而却步。可如今,这样话少的人却能跟面前的小姑娘有一搭没一搭说了半天的话。 尤其看到小姑娘把蛋糕往言朔嘴里送时,他也只是皱着眉拒绝。她锲而不舍,他也只是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摁到桌子上。说生气,也没那么生气。说恐怖,压根就不恐怖。 这要单纯只是朋友的妹妹,该是什么意味深长的哥哥文学啊。 所有的猜测和观赏都在今晚另一位大人物到场时戛然而止。 陆城。 多少也是圈子里让人闻风丧胆的那号人物。 年过三十五,年轻得和二十多岁小伙子一样。但行为和性格却不像长相这般,能混淆视听。 不是阴沉着脸,就是笑里藏刀,是个狠角色。 这位大概也是听说了言朔会到场,一开始进来就没和容家客套几句直奔言朔而来。 当时向念正乖巧地喝着果汁,歪着头和言朔撒娇,想多留在北城几日。 一抬头便看到桌前站着的人。 黑色西装,一双眼如鹰般锐利,迅速扫过向念后,对着言朔微微一笑。 “言总。”他说,“方便叙个旧?” 言朔明显脸色沉了下来,本就清冷的气场更冷了几分。 他转头叮嘱向念,“坐在这等我。” 说完,站起身,和陆城一道走了出去。 向念注视着他的背影良久,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收回目光。 陆城,这个人她的确没听说过。 看来以后有机会是要多了解一下言朔身边的关系链。 她放下杯子,遥遥看向厅内正中央的位置。 容佳又弹完一曲,容母正温柔地替她整理头发。 她微微弯下腰,整理完后,两人相视一笑。不知道说起什么开心的事,容佳挽住容母的手,笑着往她肩头上靠了靠。 显然在爱和温室里长大的一朵娇花。 举手投足都贵气十足,连与人交谈时都下意识昂着下巴,神态和容誉一模一样。低调中的高傲。 向念看着此情此景,脑海里想到的全都是当初从从孤儿院顺利进入校园,那些人朝她投来的目光。 有恶意,也有好奇。 毕竟是个没有父母的孤儿,吃什么,穿什么,哪来的钱,又是谁在背后资助,永远都是别人的饭后谈资。 哦。 她想了下,就和现在那些朝她有意无意投来目光的人一样。 她本不该出现在这种场合,她究竟是什么来历。 感到好奇吗? 向念目光渐冷,抬手看了眼腕表,八点钟。 快来了。 她拿起手机再三确认过后,将视线转向大门口的位置。心里念起了倒计时。 十秒钟后,两名男人举着相机和话筒迅速冲向宴会厅。 所有人都被着突发情况吓到了,有女性甚至发出尖叫声。 “容先生,今天是容佳小姐的生日,请问您还记得容夏吗?” “每年在您替容佳小姐举办生日会的时候,是否会想起过世的小女儿容夏?” “容先生,麻烦您说句话。” 容誉到底还是压抑不住怒气,大吼一声,“保安呢?把人轰出去,都等什么呢?” 保安从门外一拥而入,直接将两人架走。其中一人的话筒掉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停留在角落里。 周围人缓过神来,还在唏嘘。 “也太丧心病狂了,知道人家女儿过世,还来生日上揭伤疤。这得多叫人伤心啊。” 容誉却全然没有他们口中所说的伤心。 他稳定了下情绪,重新笑开。 原本被护在他身后的容佳,也慢慢走了出来。容母不停摸着她的后背,关切询问,“佳佳,吓到了吧?没事啊。” 容佳舒了口气,笑着摇摇头。 这个插曲来得突然,却也并没有影响到什么。匆匆一瞥就过去的程度。 容誉接过话筒,走上台,已经完全不见方才的愤怒。 “不好意思让各位受惊了,人已经清出去了,大家不用担心。这……本来是个开心的日子,出现这种事也是意料之外,今天是我容某招待不周,还望大家见谅。” 其他人都客套回应。 只有向念低下头,冷笑了一声。 开心的……日子吗? 就这样毫无波澜,继续庆祝吗。 向念拉了下自己的口罩,将帽檐压低,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一场谈话结束。 言朔赶回宴会厅时,场内正一阵骚乱。 “怎么回事?她从哪来的?” “她是怎么进来的啊?” 他眸色一沉,快走几步。刚绕过人群,便看到向念双手握着空酒杯,一脸无措。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声音压得很低,一直在冲着容佳道歉。 很显然是酒撒到容佳身上了。 红色的酒顺着她的披肩,一路沿着价值不菲的礼裙向下蔓延。 红金相间,十分扎眼。 周围的人一直在替容佳擦拭,容母面色不善地看着向念。 这么一大杯红酒说撒就撒,她一度怀疑她就是故意的。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姑娘,穿的格格不入的,来了就闯祸。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容佳却没说话。 她别开头,掩住一抹愠色。再次回过头却笑容可掬:“没事,别自责。” “你是谁带来的?戴着口罩做什么?” 容夫人忍不住,开口责问道。 “妈!”容佳拉了下她的胳膊。 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我带来的。” 容佳一僵,抬眼望去。 言朔拨开人群走了出来,他身材颀长,在人群中之前颇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眉目清俊,偏偏一双墨黑的眸子透着一股寒,情绪明显的不悦。 议论声戛然而止。 容夫人怔愣片刻,也连忙笑开:“原来是言总的朋友,失敬。” 言朔目光略过,最终停留在向念身上。 她满脸通红,手指还在微微颤抖。他拉起她的手腕,垂眸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向念指了指容佳身后的残骸。 地面上,一个手拼的别墅,被摔得七零八落。 “我想敬酒的,有人捧着礼物路过,容小姐没留意到。我怕她撞上,就拉了一把。” 然后就撒了。 人一惊,到底还是撞上了身后的人。 而碎掉的,是她大老远从C市带来,拼了无数个日夜,一点一点粘好的心意- 因为容夫人唐突了向念,一家三口一直站在车前给言朔赔礼道歉。 言朔没做声。 容佳理着头发,看过去,“真的不好意思,礼物没能好好保管。” 他这才抬了抬眼,淡淡丢下一句:“这个歉,应该跟向念道。” …… 车门关上,声音被隔绝在外,彻底安静了下来。 返程的路上,言朔没说话,向念也没说话。 韦昊知道她正伤心,也没敢搭话。 直到车子停在酒店前,韦昊先拎着行李上了楼。 向念缓慢下车,缓慢跟在言朔身后。 酒店前灯火通明,衬得夜晚格外阴沉。 一阵风吹过,带着她颤抖的声音飘了过去。 “言朔。”她喊。 言朔脚步顿了顿,回身去看她。 向念戴着口罩,看不到表情。但是眼下却有光在闪动,她哭了。 【作者有话说】 没认出来~~ 言总,实力,护妻。 向小念:当初为了面子抛弃我,然后我傍了个超级大腿回来,想不到吧:) 第23章 入戏 在这天之前,向念一直在精心策划一个漫长的计划。她一心想着怎样卷土归来,带着强烈的目的性,为了达成,不择手段。 但又不可否认,在这过程中也的确带着许多的幻想。 他们见到她会有怎样的表情? 他们是否会在每一年的某个特定时间怀念她? 在愧疚吗?会因为她的离开而痛苦吗? 她试图在这些问题中寻找答案,读过血浓于水的书籍,研究过基因的力量。就算表面上她对任何事都显得毫不在意,用别人的话来说,对人际关系和情感互通的方面甚至有点冷漠。 但归根结底,她还是渴望亲情。 是的,向念不得不承认,她坚强外表下柔软又累赘的一面。 只可惜,当她制造荒乱,重新出现后,她才发现所有问题的答案。 没人能将她认出来。 更不会因为提起她这个人而伤感。 她的爸妈,她的姐姐,正在过着高调又幸福的人生。 向念忘不掉容母看向她的眼神,陌生又嫌弃,对她来说还是太过残忍。 于是她可怜的遐想逐渐破灭,那一点点希望也彻底陨落。 向念站在灯光下,冬天的晚风止不住地吹向她。 所有的表情都隐藏在口罩里,只有眼睛里的情绪藏不住。 她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停下脚步看着她。眉头蹙着,总是给人一种不耐烦的感觉。但却又似乎有无尽的耐心容忍她做很多很多的事。 那一瞬间委屈,失望,还有心底里的酸涩,一拥而上。又随着泪水倾泻而出。 言朔走向她,垂眸看着她。 向念的眼泪一滴一滴往外掉,睫毛也被浸湿,眼眶通红。 他向来受不了眼泪这种东西。 此时此刻也不可自控地拧着眉。 哭什么? 心意没被接受,又或者被误会,不是还有他顶着吗? 他的确想这样问,只是话到嘴边,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他默默看着她,没有开口询问,也没有催促过。只是与她面对面站立,保持着安静。 向念抽噎着仰起头与他对视,一双本就没消肿的眼睛,看起来更加惨不忍睹了。 稍微一眨眼,泪水便控制不住地流出来。 “言朔。”她声音颤抖,委屈至极,“我想我爸妈了。” 原来不是因为容佳的事伤心。 但比起那件事,这件事的确叫人更伤心。 言朔起初没作声,良久,才掏出一面帕子递过去,声线低沉,“别哭了。” 向念接过来,紧紧攥在手中。 她在他面前的确喜欢哭,喜欢撒娇。却鲜少像今天这样吐露心事。也许是情绪和时间搭配的刚刚好,很多话说了便停不下来。 “看到容佳的父母对她那么好,我才知道原来在爱里长大的孩子那么幸福。” “言朔,其实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幸福。” “从进到孤儿院的那一天起,我心里面好像生了一场病。我经常感觉不到快乐,也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一直在努力治愈自己,只是这场病什么时候才能痊愈,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情绪的感染往往直接又突然。 言朔只是沉默着聆听,半晌没有说话。 她给人的印象总是变化多端。 她聪明,有主意,偶尔过分活泼,偶尔又心智成熟的根本不像大学还没毕业的女生。 但更多时候,她带来的是一种情感上的互通,她太知道怎样惹人心疼了。 言朔垂眸,定定地望着她。看她泪水打湿了一张脸,听她的声音在夜色中不断回响。 然后,她吸了吸鼻子,再次仰起头,十分认真地问了一句:“我可以抱抱你吗?” 有试探,也有渴求,她像在找寻一种最直观的安慰一样。 言朔没作声,她上前一步,轻轻靠近他怀里。 双手从他胳膊下绕过,环住他的后腰。她的鼻尖靠在他胸前,清淡的冷杉香和他的体温传来。 言朔浑身一僵,手抬了抬,却始终没有推开她。 向念稍微收紧动作,彻底埋首在怀抱里,那一声“谢谢”像缥缈的雾气,轻飘飘传过来,又消散在夜里- “我不想自己回C市。” 雨过天晴后的耍赖。 吃过脱敏药,脸上已经消肿得差不多了。这会也像恢复了精气神一样,双手搭在言朔的房间门框上,说什么都不肯走。 “我自己回去,你又不在家,那我得多寂寞啊。” 言朔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散漫:“你可以选择回宿舍。” “我不能回学校,你忘了吗?咱们的事都传开了,我回去会被围观的。”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就和你没关系了?我要是被欺负了,你会十分心疼,会无比自责。” “想多了。”言朔拉了下门,语气淡淡,“我不会。” “你会!”向念死死抓着门,恨不得跳起来和他叫嚣。 言朔目光扫向她的手,压低声音警告,“放手。” “我就在这多待几天,我保证不会打扰你工作。你就别让我自己回去了,只要你答应我,我就松手。你要是不答应……那也行。” 向念伸出两根手指,“一,我们继续在这耗到明早。二,你把我带进你房里,我们一起睡。” 言朔静了片刻。 就在两个小时前,面前这个耍赖的人还在酒店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吃饱喝足后,本性暴露。 情绪来得快走的也快,完全不讲道理和规章。 “你要跟我一起睡?”他垂眸,将腕表的位置摆正。 “是啊。”向念腰板挺得笔直。 “你确定?” “当然。” 言朔抬了抬眼,视线扫过她的脸。声线低沉,带有警告的意味,“话不能乱说。” 向念一本正经,“我是个成年人了,能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况且。”她说着,抬手理了理碎发,笑了下,“我又不吃亏。” “我吃亏。” 言朔淡淡扔下一句,趁她松了手,迅速关上了门。 向念故作娇羞后抬起头,面对的只剩一道冷冰冰的门。 她双手自然下垂,握了握拳。 你吃亏? 你吃亏个屁! 她用力戳着屏幕,给言朔发了条消息过去。 “你早晚要因为你刚刚的话后悔!” 回到房间后才收到他的回复。 YS:“1” 1,阿拉伯数字,学名敷衍。 每当他不想回又不得不回时,就会发这东西。 向念深呼吸,闭了闭眼。 晚上十一点。 她在落地窗前,二十一层的房间,楼下是川流不息的车辆。 她一直看向窗外,直到手机震了一下,才收回目光。 短信来自没有备注名字的陌生号码。 “看微博。” 向念直接点开微博,容佳生日果然上了热搜。 闯入的两个人将拍下的照片转头就卖了出去,还是独家爆料。 现场被拍了个大概,记者的提问也出现在录制好的短视频中。 视频里还能看到,当陌生人闯入,容佳下意识躲在了容誉身后,一脸惊慌失措。 视频下的评论相当精彩。 “虽然在人家的生日上提这种问题,的确有点缺德。但是妹妹已经不在了,还大张旗鼓办生日,真的好吗?” “道德绑架谁呢?难道妹妹去世,姐姐就没有过生日的权利吗?” “不是没权利,但这么庆祝多少有点过了。” “细思极恐,你们看记者提问后,容誉一脸淡定,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赚钱机器。” 逝去的人,并不是要留在所有人心中,变成永远的伤。 但是至少要留下一些痕迹,才不算白白离开。 向念退出微博,给孟寅转账。 对方隔了会才收,问她,“看到热搜了?” “还满意吗?” 向念:“嗯。” 孟寅是之前向念在酒吧打工认识的调酒师,皮相好,性格圆滑。所以人脉也很广。 没有他查不到的人,也没有他做不成的事。 无论是上次配合她演戏的小混混,还是这次出现在现场的记者,都要亏得他联络。 向念想了会,敲字:“再帮我查个人。” 孟寅:“谁?” “陆城。” 孟寅:“好。” 孟寅:“有时候还挺好奇你究竟在做什么。” 孟寅:“想要招惹的还都是些大人物。” 向念:“没什么可好奇的。” 她把手机丢在床上,看了眼时间,距离十二点还有半小时。 酒店的抽屉上摆着打火机,她干脆拿了一个在手中把玩。 重新坐回窗前,她手指向下一摁,蓝青色火苗窜起。 玻璃上映着她的侧影,半张脸被头发挡住,只露出高挺的鼻梁。 她身子微微后仰,对着火苗用力一吹,灭了。 “生日快乐。” 她勾了下嘴唇:“容夏。”- 另一边。 容佳从宴会离席,回到家便开始摔东西。 徐景祁开了门,刚迈了一步,一只高跟鞋擦着他耳边扔了过去。 “走,都给我走!” 他眸光略沉,开了灯,容佳就坐在客厅地板上,头发凌乱,妆容也哭花了。 几乎是手边有什么就扔什么。 保姆在一旁急的转来转去,这会只能把目光投向徐景祁。 然而他只是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容小姐的老毛病发作了,来一趟这边吧,麻烦您了。” 他说话声音温润客气,眼神却始终冰冷。 片刻后,他看着容佳,轻声开口:“帮你请了医生。” 容佳猛地扭过头看向他。 她眼睛通红,令她抓狂的理由就在嘴边。可是面对这张脸,她偏偏开不了口。 不能说,她什么都不能说。 两人无声对视良久,徐景祁上了楼。* 听到门关起来的那一瞬间,容佳肩膀一松,整个人瘫软到地上。 “她回来了。” 眼泪顺着眼角滚落到地上,她脸颊贴着地面喃喃自语,“容夏回来了。” 沙发前,静静地躺了一张纸。 混杂在今天收到的众多生日礼物中。 从贺卡里拿出来的。 一张A4纸上,上面打印了一道数学题。 只看一眼,就令她眼前一黑。 初中那年,期末考试前,容誉拿给他们的模拟卷。 当时两姐妹在书房里吵了一架,因为徐景祁。 徐景祁喜欢容夏,容佳喜欢徐景祁。 所以那天交卷之前,她用涂改液涂掉了容夏最后一道大题的步骤和答案。 一周后,她从容夏的抽屉里,偷偷拿走了徐景祁送她的新手机。 她嫉妒容夏。 【作者有话说】 古有言朔送键盘,现有向念送题目。 第24章 入戏 楼下的人一直在哭哭啼啼,徐景祁站在楼梯前的脚步微顿,片刻后,转身进了书房。 关上门,将声音隔绝在外。 和往常一样,第一件事便是打开邮箱。 仍然没有任何的回复。 不仅如此,发送出去的邮件前都有个红色的叹号。提醒他发送失败,对方仍然处于将他拉黑的状态,且无法查出ip所在地。 但即便是这样,他从未停下。 整整两个多月,几乎是一天不落地发着邮件。 内容都是一样的,只有一句话:容夏,我想见你。 他再次打字,发送,结果这次,红色叹号没再出现。 竟然发送成功了。 他略微坐直了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隔了会,收到回信。 那一瞬,他不可控制的心跳加速。 手指轻颤,点开邮件。 里面只有四个字。 “很快再见。”- “又见面了。” 当向念拖着行李箱推门进屋时,成宛丝坐在沙发上笑着和她打招呼。 她愣了一瞬。 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成宛丝会在北城、言朔的家里出现。 保姆将行李接了过来,向念再回过头已经挂上了一脸微笑,“好久不见,宛丝姐姐。” 说着,她走了过去,把主客姿态先拿了出来。 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了,宛丝姐姐吃过饭了吗?要是饿了我现在叫阿姨烧饭吃。” 成宛丝笑了声,直言不讳,“不用客套了,我来这不是吃饭的。” 向念歪了下头,“那是?” 盯着你。 后面的话成宛丝没说。 她是看了热搜赶过来的,借用了成阳泽的关系,好说歹说才套到了言朔的住址。 她知道向念不简单,留这样的人在言朔身边,早晚是个隐患。 所以她不得不亲自来一趟。 “来看看言朔,顺便看看你。”成宛丝换了种方式回答。 向念在她身边坐下,与她平视。弯了弯笑眼,声音甜又软,“我也想你了。” 成宛丝别开眼,无声冷笑。 成宛丝临时决定来的,比较突然。 保姆按照言朔的意思,将人安置在了向念隔壁的房间。 两人一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向念能感觉得到,成宛丝对自己的敌意只增不减。 本来应付起来就很心累,偏偏一个打直球的人也学起了她那套。说话拐弯抹角,阴阳怪气,指桑骂槐。 好好的一个下午,变成了茶艺大赛。 “我和言朔也算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从十几岁那年起就是很好的朋友,可以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 ——宣誓主权。 向念双手支着下巴,听得一脸认真,“那可以给我讲讲嘛?” ——装傻充愣。 “他是不是经常对你板着一张脸?性格冷冰冰的。但他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就好比我,大概因为相处的年头久了,他对我还相对温和一些。他啊,心很软。也就是擅长用冷漠的一面劝退那些试图接近的人。这招比较好用,大部分人都知难而退了。”说到这,她扫了向念一眼,“但也有少数厚脸皮的。” ——指桑骂槐。 向念眨眨眼,“是这样吗?那他对我还挺温柔的哎。嘻嘻。” ——皮厚无敌。 成宛丝握了握拳。 “言朔早些年容易轻信别人,在这方面吃过亏。小时候就经常被人利用同情心和善心,后来创业的时候,有一个合伙人曾经盗取他的创意卖给了其他公司。经历过这些,他才渐渐建立起戒备心。我作为他的朋友,最见不得别人利用他。” “谢谢你这么为他着想,也谢谢你讲给我听。”向念始终平和温顺,“我觉得我更了解他了一些。” 油盐不进,说的大概就是这种人。 无论你是化学攻击还是物理攻击,她都是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 换做别人,多半也就信了。 但成宛丝不信。 这是身为女人最该有的敏锐直觉。 “不管你是什么目的,别想利用言朔。”她懒得装了,直接开口警告。 向念低垂下眉眼,主动提成宛丝倒了杯果汁,缓缓推了过去。 这才开口:“我怎么会利用他呢?” 她看着她,认真道:“我喜欢他。” “你知道一个孤儿失去父母之后,无牵无挂的感觉。我没有别的亲人了,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他。如果他也愿意喜欢我,我会用一辈子对他好。” 标准的女婿向丈母娘保证的台词。 成宛丝却道:“那也要看他需不需要。” “他需要的。”向念笑了下,“不信的话我会证明给你看。”- 晚上九点。 言朔还未下车,便看到门前站着的人。 向念披着外套,灯光打在她冻得通红的脸上。像静止的雪景中,唯一一幅动态的画面。 似曾相识的一幕。 她笑着朝他招手,在他路过门前时,递了个热水袋过去:“你回来了!” 言朔原本没想接,但目光在她手上停留片刻,又抬手接过。 “别站门口等。”他淡淡扔下一句。 “我想让你感受到家的温暖!” “不需要。” “你需要!” 言朔推开门,向念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 “吃了吗?今天煮饭阿姨超常发挥,都很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我回来的路上买了新的果汁,酸酸甜甜,你要喝吗?” 一如既往的吵闹。 向念一直绕在他身边,直到他不耐烦地蹙了下眉,“再跟着我,就把你送回C市。” 话音刚落,成宛丝推开卧室门走了出来。 她目光在向念身上扫了一眼,又转向言朔。笑着问:“言总回来了,吃过了没?” “嗯,吃过了。” 他放下外套,随口问道,“这次来是准备?” “这个待会再说。”成宛丝神神秘秘,“总之,先陪你多待几天。” 言朔没作声,向念在他身边低声嘀咕,“幸亏我没走,这样我更不能走了。” 言朔垂眸瞥了她一眼,转身上楼。 人只要进了书房,四舍五入就在告诉大家生人勿扰。 成宛丝作势就要跟着他上楼,被向念拦住,“他不喜欢别人进他的书房。” “没事,我不是别人。”成宛丝笃定道。 阻拦失败。 向念站在一楼,眼睁睁看着成宛丝进了言朔的书房。 十分钟过去了,人还没出来。 二十分钟了,人还是没出来。 里面甚至传来了不大不小的聊天声。 向念深呼吸,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开始对着手机屏幕狂戳。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你们打扰我学习了!” “我可是在做和小夏一起的调查报告啊。” 言朔没回复。 向念咬着下嘴唇,心里面开始感到焦灼。 让成宛丝进房间,这不明摆着打她的脸吗? 有时候胜负欲也能操控一个人的理智。 她打字的手越来越用力,屏幕都差点戳变形。 “你不是说不让别人进你书房的吗?” “说好的回我微信,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 “骗子啊啊啊!T_T” 四十分钟后,向念终于坐不住了。 从冰箱里随便抓了几个蛋糕放在托盘里,又倒了两杯冰凉的可乐,端上了楼。 她先是耐心地敲了两下,随后是烦躁地敲了两下。 言朔开门时,恰好看到她眉头皱上天的样子。 门只开了一半,向念一见是他,迅速摆正态度,笑了下。 “我怕你们聊得口渴,来送点点心。” 一边说一边往里看,果不其然,里面的成宛丝也在看她。那个笑意不用特意解读也能看明白,得意。 言朔看了眼她端着的东西。 蛋糕还冒着凉气。 “不用了。” 向念咬牙,“你不吃,还不许宛丝姐姐吃了?” “我也不吃,谢谢小念妹子的好意。” 说完,言朔作势要关门。 向念直接一只脚伸过去挡住,仰起头看言朔,不死心地问:“真的不吃?” 言朔静了片刻,只得接过托盘。 “可以了吧?” 向念低声笑了句,“我想看着你吃。” 言朔脸色冷了下来,向念知道他没什么耐心了,却还不死心地堵在门口。 死皮赖脸这种事,做多了也就习惯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又不能把她提起来扔出去。 向念刚这样想完,言朔放下托盘,回过身,直接单手将她拎了起来,强行拖到门外。 “……” 关了门。 两人面对面站在门外,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蹙眉,“想干嘛?” 不明显吗? 向念鼓起腮帮子,低着头整理起皱的衣服,口是心非,“我自己待着无聊,想参与你们的热闹。” 她顿了下,又问,“还是说,你们有什么话不能让我听到?” 言朔没理她,转身便要回书房。 向念剁了下脚,“言朔!”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只是朋友。别闹。” 虽然语气很淡,但很神奇的,向念被控制下来了。 所以,他刚刚是在向她解释吗?- 晚上十点。 向念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回微信。 孟寅:“陆城的资料帮你查好了。” 孟寅:“不过这情报需要你自己亲自去拿。” 向念蹙了下眉:“为什么?邮寄不可以吗?” 孟寅:“不清楚,那边是这样说的,如果你明天没什么事,就去一趟。” “嗯。” 刚回复完便听到楼上门响。 向念把手机揣进口袋,倒在沙发上假寐。 两人一起下了楼,成宛丝还在说什么:“正好我离开的时候可以带向念一起回C市。” 向念立刻坐直了身子。 成宛丝看过去,“还没睡,在这等着呢?” 她揉了揉眼睛,随口胡诌,“我看电视睡着了。” “小孩早点睡觉,熬夜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说完,成宛丝笑着回了房。 客厅里便只剩他们两人。 言朔去中岛台倒了杯水,一回身便看到向念站在自己身后,直勾勾地看着他。 “干什么?” “我没看电视。” “所以?” “我就是在等你们出来。” 向念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毛衣下摆,仰头,“我都听见了,她说要带我一起回C市。你不会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把我送走吧?” 言朔放下水杯,视线从她的手上扫过,漫不经心地问,“是又怎么样?” “我不允许!” “不允许,然后呢?” “不知道这样……” 向念从口袋中掏出一个东西,拉起他的手,迅速塞进他的手心。 “能不能通融一下,行个方便啊言总。” 言朔垂眸。 掌心里躺着一颗酒心巧克力。 他挑了下眉梢,“当我是三岁小孩?” 向念可怜兮兮:“收买失败了吗?” 言朔轻笑一声,从她身边略过时抬起手点了下她的额心:“成功了。” …… 有了言朔这句话,向念再路过成宛丝身边时底气十足。 明里暗里针锋相对了一上午后,向念背起书包。 临出门前又看了眼孟寅给的时间和地点。 刚推开门,成宛丝问:“要去哪?” 向念回头道:“要去做市调,推进新软件的开发。” 乱七八糟的,成宛丝也听不懂。 摆了摆手。 等到向念彻底出了门,她匆忙回了卧室披上外套,跟了出去。 她就想看看,这小丫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能搞出什么名堂- 约定的地点在市中心的私人咖啡馆。 地点偏僻又隐秘,竟然在一个巷子的居民楼里。 要不是跟着导航,向念根本找不到。 楼底门锁要密码,向念输入收到的那一串数字之后,走了进去。 旧式居民楼的三楼,光线昏暗,楼道里隐约飘着咖啡的浓香。 305. 门没关,只有一道珠帘。 向念掀开珠帘,抬眼望去。 改装的咖啡屋。 空间逼仄,棚顶只开了几盏黄色的灯,看起来更暗了。 靠墙那一桌坐了一个男人,也只有那一个人。 向念停住脚步,给联络自己的人发了条信息。 男人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她这才放心又靠近几步,压低声音,“你好。” 男人闻声,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转过身。 “容夏。” 他急切道。 【作者有话说】 我们向小念可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第25章 入戏 桌面上摆着一盏小夜灯,将对面的人轮廓都照的温柔。 一场突如其来的碰面。 起初向念还有些吃惊,很快便从容地坐了下来。 虽然现在还不是见他的时机,但,也无妨。 “微博热搜上的视频,我看到了。” 徐景祁食指推了下无框眼镜,面容清俊,谈吐温润。 与刚才着急惊喜的样子不同,他平和了许多。这会主动讲起出现在这的原因。 “虽然只有个背影,但我隐约觉得是你。恰好北城忽然有人调查陆城,我想赌一次,所以就来了。” 说到这,他笑了下,“没想到真的是你。” “可是我调查陆城,你怎么会知道?” “找人的圈子是互通的,你在调查陆城,而我在找你。” 向念闻言,手上动作顿住。 片刻后,她垂下头,晃了晃面前的咖啡杯。 说起来有些讽刺。 当年容家所有人都在致力于制造容夏已经死了的消息,偏偏在工厂外,她和徐景祁相遇。 往后的十年,那个坚持找她,一眼能将她认出来的人,不是血浓于水的亲人,而是徐景祁。 弯了下唇,向念对上他的视线,“谢谢。” 她说,“谢谢你记得我。” 许久未见的两个人再次见面,聊的话无非也就那些。 你怎么样,你过得好不好,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 向念避开一些,解答了一些。看着时间差不多,站起身,提前结束了这场叙旧。 徐景祁却道:“夏夏,无论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你都可以跟我说。我一定会帮你。” 容夏脚步顿了顿,回身笑,“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眼下的确有个事要你帮我。”- 十分钟后,向念下了楼。 她婉拒了徐景祁说要送她的提议,只意味深长地丢下一句,“楼下应该有人在等我。” 果不其然,她刚走下楼,恰好撞见在楼下研究门锁的成宛丝。 成宛丝慌乱一瞬,随后倒也坦然,“我路过。” 跟踪还是路过? 向念笑而不语。 “你去上这面,干嘛了?” 向念晃了晃手里的几张纸,“找邻里邻居做调查问卷呀。” “哦。”成宛丝别过头,小声嘟囔,“鬼鬼祟祟的。” 向念却主动拉起她的胳膊,“来都来了,不然一起逛个街?” “不逛。”成宛丝直接拒绝,“我还要去忙……” 话还没说完,就被向念拽走了。 二十来岁的小姑娘逛街的时候喜欢干什么? 在部队呆了五年的成宛丝在今天有所体会。 试衣服。 各种花里胡哨的衣服。每次换好了还必须让她评价。 向念骨架小,穿起裙子,腿细胳膊细,整个人还白的发光。任何颜色搭她都刚刚好。 “不好看。”她翻了个白眼。 向念一点都不在意,继续试,最终选了件偏黑色的,较为低调的小裙子。 “这么冷的天你买裙子做什么?” 向念冲她神秘地勾了下唇,“早晚会用到。” 逛饰品店。 奇奇怪怪的饰品店,买了一堆中看不中用的小玩意。偏偏还当成宝似的揣口袋里。 “言朔特别喜欢小企鹅。”她拿起其中一个小玩偶给成宛丝看。 成宛丝不屑一顾。 “喝奶茶吗?” 在逛街这种事上,向念总是充满活力。 “哎呀不喝!”成宛丝不耐烦。 下一秒,一杯芋泥奶茶直接塞到了她嘴里,她不情不愿吸了一口。 问向念,“你平时就是这么缠着言朔的?” 向念小心翼翼将一杯温热的奶茶揣进怀兜里,捂着,“不全是,我对他更体贴一些。” 成宛丝呛了一下。 看着她的动作,“你这在干嘛?” 向念抿着嘴唇笑衣服裹得更紧了些,“我想带回去给言朔喝,又怕变凉了就不好喝了。” “少来,他才不会喝这种东西。” 她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突然。 言朔还真的喝了,只不过是在向念的威逼利诱下。 当时成宛丝的奶茶还没喝完。 再次吸了口,总觉得不是之前那个味了,有点苦。 “甜度怎么样?好喝吗?” 向念追着言朔问。 室内温度高,她一张脸透着粉红,双手抵在下巴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那双眸子在灯光下仿佛映着水光,言朔看了会,又别开眼,“难喝。” “怎么会!我从那么远的地方抱回来的,你就不能说句好喝吗?” “不能。” 一个冷冰冰的,一个又热情似火。 向念永远跟在言朔身后,这种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一直没停过。 言朔蹙着眉,冷下声音威胁向念。 他是真的不耐烦吗? 成宛丝没再看,转身进了房间。 人一走,言朔站定脚步,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向念,问:“说吧,又是什么事?” 有时候,就连向念都觉得,言朔的确有点了解她了。 她先摇头,又点头。 最后地地笑了一声,“嘿嘿。” “不说我去睡了。” “我说!” 向念连忙扯住他的衣角,往前凑了几分,仰头,“那个,慈善晚会,能不能带我去呀?” 言朔勾了下眉梢,没作声。 “不是要带女伴吗?我今天特地买了小裙子,再跟你去那种场合,绝不会丢你的人了。” 言朔目光微沉,看着她,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韦助理……我严刑逼供的。” 他冷哼,“他嘴倒是快。” “我听说容佳这次会去,我只是想弥补一下上次的遗憾。毕竟,在人家的生日会上那件事还闹得挺不愉快的。” “你弥补,她需要吗?” “不管她需不需要,只要我心里无愧就好。” 向念说这话的时候,缓缓眨眼,神态认真。 像极了每次出现在言朔面前献殷勤的样子。 他将衣角缓缓从她的手中抽离,淡淡扔了句:“看心情。” 向念追过去,又不知道从哪掏出来块巧克力,不由分说揣进他的口袋里。 她跑得急,又从背后突袭。 言朔步子稍微放缓了些,她整个人便直接贴了上去。 脸颊热,气息也滚烫。 他能感觉到她的脸就靠在他的背部,鼻尖蹭过,有些痒。偏偏动作笨拙,一手抓着他的衣服,另一只手往口袋里塞巧克力。 肌肤透过薄薄的布料摩擦。 他嗓子有些干。 同时,向念也放完了巧克力,“这是今天的贿赂。” 一抬头,言朔转过了身,意味深长地扫了她一眼。 向念眨眼。 他收回目光,重新迈开步子上楼- 三天后是慈善晚会。 向念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裙子套在了身上,还特地化了个淡妆。 黑色吊带裙,收腰及膝。 她挽了个发髻,在客厅里转了一圈。 保姆忍不住称赞,“向小姐又白又瘦,这身太合适您了。” 向念笑了下:“谢谢。” 成宛丝忍不住拧眉,“我说那天怎么忽然去逛街,原来用在这上了。” 向念闻言,凑过去挽她胳膊,“谢谢宛丝姐姐陪我逛街。” 成宛丝想甩开胳膊,又听她道,“我今天是第一次穿高跟鞋,有点站不稳,你扶我一下。” 到最后人也没甩开。 慈善晚会安排在市区外的酒庄里,发起人是徐景祁。一开始发出邀请函的时候就说明了,到场的人必须带女伴。 言朔带一个,跟一个,下车的时候把门的多看了两眼。 谁都知道言朔生性凉薄,不近女色。 现在不知道怎么了,不光开始带女伴,一带还带两个。 两人一左一右跟在言朔身边。 从入场开始,不少人都朝这边投来视线。没人敢明目张胆讨论,但看起来又的确是在讨论。 向念扯了扯言朔的袖子,低声道,“好多人都在看我。” “你等等我,我走不快。” “怕看你也可以选择现在回去。” 话虽这样说,但步子又的确是放慢了下来。 终于入座,灯光暗了下来。 今天到场的人很多,不亚于那天在容佳生日晚会上出席的。 向念大概扫视了一眼,在右侧的宾客席位找到了想见的人。 容佳坐在徐景祁身边,笑容可掬。 又隔了会,慈善晚会正式开始。 此次晚会的目的是拍卖名画首饰,交易成功后,统一将钱捐给孤儿院。 言朔往年都会参加几场,这次也不例外。 第一件商品十万起拍。 后排的人纷纷叫价,向念乖乖坐在位置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容佳的位置。 起初这边一直很安静。 直到出现了一串紫晶手链。 容佳和徐景祁低声交谈过后,在三十万的起拍价上加了五万。 大屏幕上正三百六十度地播放手链的VCR,主持人在前台描述的天花乱坠。 向念盯着手链,缓缓举起手,“我想要这个。” 她说。 成宛丝一看,连忙摁下她的手,低声警告,“你想死!” “这个好看,反正都要捐款,干嘛不买这个嘛。” “言朔今晚是有计划的,你给我老实点,别胡闹。” 不光如此,对于拍卖这种事,在场有个潜规则。 只在合理的区间内加价,只要第一个人先叫价,第二个想要的人只能追加一次,如果对方继续叠加,那么第二个人自动弃权。 视为友好。 向念碎碎念,“就跟斗地主抢地主似的呗。” 成宛丝噎了一下,又觉得的确是一个意思,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总之你别添乱。” 话音刚落,言朔这边举了下手。 他沉声开口,声线清冷,“五十万。” 话音刚落,在座的人都不由自主朝这边看了过来。 要说言朔带女伴稀奇,和女方竞拍叫价更稀奇。 容佳略微蹙了下眉,徐景祁不动声色拉了下她的胳膊,她还是忍不住道:“六十万。” “一百万。”言朔低头擦拭手上的腕表,眼皮都没抬一下。 “一百万一次,一百万两次,一百万三次,成交!” 一锤定音。 容佳明显生气了,却不得不露出一个得体的笑。 这是徐景祁的主场,言朔为什么会突然和她作对。 她想不通,忍不住朝这边频繁投来视线。 言朔视而不见,只在交易成功后,朝身边的人丢了句:“你的了。” 成宛丝闻言,手蓦地握紧。 向念声音压得很低,却格外认真,“这太贵重了,我会想办法还你的。” 言朔勾了下唇角,没作声- 慈善晚会结束后的活动是品酒。 要不是天气冷,往年在别墅外还会有一场泳池派对。 条件限制,只能在室内品酒。 酒庄里都是上好的名酒,这会亮了灯,拍卖台上开始拉小提琴。 侍应生也端着红酒一趟一趟送了过来。 正是圈子里的人交友聊天的好时机。 言朔向来不感兴趣,但此刻还留在这边没离开,或者说今天之所以能来,到底还是应了陆城的邀请。 他原本坐在座位上,没一会陆城果然亲自来邀请他谈话。 和上次一样,言朔转头和身边的人道:“你带她就在这附近等我,别乱走。” 这话是对成宛丝说的。 向念容易闯祸,有了成宛丝在身边还能安分点。 说完,人就跟着陆城走了出去。 向念从托盘里拿了杯红酒,想要起身,被成宛丝拉了一把,“哎,上哪去?” “我想和容佳喝杯酒,上次闹了些不愉快。” 是,挺不愉快的。 她不瞎,视频她也看到了。 以至于她再说去找人家喝酒,成宛丝都ptsd了。 “言朔回来之前,老实在这里坐着。”她不由分说把向念摁了回去。 结果一抬头,看到徐景祁就站在自己面前。 他穿着酒红色西装,衬得皮肤白皙,模样矜贵。 他晃了晃酒杯,冲着成宛丝笑了下:“成宛丝小姐,喝一杯?” 成宛丝讶异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但不得不礼貌应付。 她也站起身回应。 向念就趁着这时候,从后面溜走了。 看了一圈,容佳并没在场内。 她放下红酒,沿着大厅找了找,门口没有。 人是在通往后厨的偏厅里找到的。 当时容佳正背对着向念打电话,语气平和客气,像是在和长辈通话。 “好的,我知道了徐叔叔。” 说完这句,她挂断电话。 一回身,便看到眼前的向念。 她吓了一跳,眼神瞟了一下又聚焦在她脸上,那一瞬,面色煞白。 容佳穿着酒红色晚礼服,和徐景祁是配套的情侣款。 裙摆和手腕处镶了水钻,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而向念身穿一抹黑色,与她在暗色灯光下对比,她更像是隐匿在黑暗里的恶魔。 就在容佳震惊道一句话都说不出的时候,向念率先开了口。 她歪了下头,对她笑:“姐姐,你还认识我吗?” 【作者有话说】 好的我是废物,真高能在下一章—— 第26章 入戏 向念妆容清淡,显得很幼态。明明笑的天真,笑意里却藏着一股情绪,让人不寒而栗。 浑身的温度都在急速降低,容佳手脚冰凉,连头皮都开始发麻。 她知道她是谁。 是上次出现在她生日会上泼了她一身红酒的人,是自称是她粉丝的人,是言朔身边跟着的人。 最重要的是,她是容夏,她“死”了十年的妹妹。 容佳下意识后退一步,浓妆都盖不住脸上的惨白。 她别开眼,没去看向念的脸,缓和了良久才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姐姐。” 她说完便要走,向念却拦在她身前。 两人同时穿着高跟鞋,向念却还是要矮她半头。 的确,基因的力量也改善不了她离开容家那几年营养不良的生长状况。 向念仰起头,敛下笑意,问,“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不好意思,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如果你想要签名的话,麻烦……” “我是容夏。” 她只说了这四个字。 容佳静默了片刻,再次抬头忽然双目通红。她盯着她,语气由颤抖开始不自觉拔高。 “你说你是容夏,所以呢?” “你想得到什么?你有什么目的?” 容佳剧烈呼吸,前胸不断起伏。她眼睛睁得很大,泪水也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向念对她这样的反应显然是没有预料到。 她看着容佳,面无表情,“你可以冷静点。” 她低声抛出这句话,试图让她降低音量,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然后便听到容佳喘着气,无比清晰地说道:“你不是容夏,不是我妹妹。” 她瞪着她,又重复了一遍,“她早就已经死了!” 周围的人听到传来的吼声,开始议论了起来。 再一回头,容佳已经晕倒在地上。 徐景祁是第一个赶来的,他先是看了眼向念,目光随后才转向倒在地上的容佳。 两人一起将容佳扶了起来,徐景祁问,“你没事吧,她怎么了?” “不知道,先带去医院,可能情绪有些激动。” 徐景祁应了一声,横抱起容佳。 向念站在原地,“我就不去了,我留在这,你照顾好她。” 徐景祁点头,走出去的时候,又频繁回头看了她几眼。 他刚冲进来的时候,听清了容佳的话。 她说,她早就已经死了。 说的是谁,可想而知。 他担心容夏。 “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给我。”他走出两步,又折回一步,对她交代了句。 “好。” 闹剧结束,周围又恢复了以往的祥和。 向念双手自然垂落。 她想到以前,容佳身子骨就弱。 有一次容誉喝醉酒,心情欠佳,晚上十点钟把她们两个关在书房里做题。 题目实在太难了,就连向念都超了时间。 容佳一面看着沙漏,一面紧张的哭个不停。 然后容誉推门而入,问了句:“十分钟过去了,让你们做的题做好了吗?” 两张卷子上都没有答案。 容誉眉毛横起来,拎着棒球棒走了过来。 容佳就是在这时候大喊了一声,“爸爸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逼我们了?” 刚喊完,人就晕了过去。 后来家里人便知道,她情绪不宜激动。对她自然而然要温柔些,偏爱些。 人一冷静下来就喜欢胡思乱想。 通往后厨的地方透风,有点冷。向念不是很想回前厅,她搓了搓手臂,其实挺饿了。 来这种地方一整晚了,还没吃过什么东西。 据说这的酒不错,尝一尝,倒也不算白来一趟。 想到这,她扶着墙壁,进了后厨。 这个时间没什么人。 菜品和红酒倒是摆了满桌。 向念挑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踩了一晚上的高跟鞋,这会脚痛终于能缓解。 她拿了杯红酒,嘬了两口,然后轻轻叹了声气。 “让我看看,是谁在这里偷吃。” 外面忽然传来陌生男生的声音。 向念一愣,循声望去。 男人头发梳的整洁,白衬衫搭配竖条纹马甲。 像是一开始就找准目标了,直奔向念走了过来。 竟然是陆城。 她隐约记得,那天和徐景祁分开的时候,她分明听徐景祁这样劝过她。 “陆城这个人很危险,你最好不要去招惹。” 她抬眼看过去,男人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带着某种意味深长的情绪在里面。 向念下意识绷紧了后背。 “小姑娘,自己在这干嘛呢?” “坐这休息会。” “你是跟言朔一起来那小丫头吧?” 向念略带警惕地看了眼他,“嗯”了声。 “别紧张,外面太吵了,我也是来这休息的。” 陆城和她并排坐*在椅子上,笑着看她,“要不要和我一起喝一杯?” 向念静了片刻,对上他的视线,“可是先生,我好像不认识你。” 然后她亲眼看到陆城眯起双眼。 一双锐利的眸子似乎能将她看透一般,不动声色,却蓄势待发- 容佳忽然晕倒,被人抬走的消息很快被整个大厅的人知道了。 言朔掐断烟,立刻赶了回去。 成宛丝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只是身边的向念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走过去,问,“她人呢?” 提起这个成宛丝还生气,但很快表情严肃了下来。 她伸手拉着言朔的手腕,低声道:“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什么吗?” “向念这个小姑娘不简单。” 成宛丝讲起了前因后果,向念是如何想逃走的,就在她摁住她的时候,徐景祁是怎样来搭讪的。 包括后来,在听到容佳歇斯底里的叫声后,徐景祁掉头便走。成宛丝追在他身后,然后便看到了两人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正说些什么。 “她和徐景祁的关系绝不一般,况且,容佳是为什么晕倒的?上次在容佳的生日宴会上也是这样,她真的是无意撒了酒到人家身上吗?” 言朔目光深沉,又问了一遍,“她现在人呢?” 成宛丝握着他的手用力了些,“言朔,你再好好想想。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对你而言究竟是好是坏。” 言朔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成宛丝知道他露出这个表情,代表着耐心已然告罄。 她松开手,随手一指,“在后厨,我刚看到陆城也过去了。” 言朔抬头便走。 成宛丝气的站起身喊他,“言朔!” 然而他却连头都没回。 很多人都知道,陆城是圈子里呼风唤雨的人物。 眼光毒辣,做事果决。一个眼神递过来,不少人都要退让三分。 但鲜少有人知道,除此之外,他还是个危险人物。 早些年,言朔为了调查当年的拐卖案,花了不少心思调查。 最终所有的线索到陆城这里截止。 后来他才知道,陆城背后一直有个人口贩卖组织。 深不见底,没人能将他掀翻。 很多事情也不得不暂停。 陆城自然知道言朔和自己的对立关系,这么多年了,两人也一直处于表面过得去,旦谁都动不了对方的局面。 偏偏两人喜欢互相拉扯。 明面上是各种活动邀请来叙旧,实际上每一次谈话都暗潮涌动,尔虞我诈。 原本言朔无所顾忌,哪怕现在进度停滞不前,他也知道拉扯局早晚有停下来的一天。终有一天他会抓到破绽,送陆城服刑。 直到他带向念出席了两次活动,被陆城察觉。 “妹妹?还是女人?” 他端着酒杯,笑着问他。 言朔没什么表情,将烟蒂摁灭,淡淡地扔了句,“朋友的妹妹,带来玩的。” 陆城却道,“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妹子也是我的妹子。” “要好好招待才行啊。” 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 灯光璀璨,大厅内人多纷乱。言朔避开人群,一时间竟有点辨不清方向。 他总是不可自控地想起,曾经言柠也是这样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的。在十几年前,出自陆城之手。 这样的事,会允许它发生第二次吗? 言朔烦躁地扯了扯领带,对拦在他面前举着酒杯邀约女人,冷声道,“让开。” 女人吓了一跳。 言朔看都没看她一眼,从她身边略过。 后厨亮着白炽灯,视线逐渐明亮。 向念坐在椅子上,正抱着一盘意面吃得正欢。 也不知道是心里面空虚还是胃空虚,她总觉得要多吃一点,再吃一点才能有饱腹感。 言朔赶到的时候,她刚塞了满满一口。 “你在这干什么?” 忽然就听到门口处传来他低沉的声音,似乎不怎么愉悦,有点着急,有点生气。 向念猛地一抬头,嘴里塞得满满的,还有几根面条从嘴角露了出来。 她瞪圆了眼,嚼了好几下,随口口齿不清道,“吃面啊。” 看到她这样,万千情绪最终都化成一缕熄灭的烟。 言朔无声叹了口气。 两人对视片刻,他走了过去。向念正坐在椅子上,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这会连忙擦擦嘴角,把意面放到一旁。 言朔问,“怎么不吃了?” “我看到你就饱了。”? 听上去不像什么好话。 向念指了指旁边的两个空盘子,解释道,“我刚刚一直很饿,总想吃点什么来填肚子,但是看到你之后,这里忽然就填满了。” 她摸了摸胃的位置,又向上移,到左边心脏。 说着,她还对着他笑了笑。 两颊白里透着粉,眉眼弯弯,唇瓣粉红。 她穿着黑色吊带裙,肩颈线条优美纤瘦,冷白色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白瓷一般的光泽。 细腻的好像几乎透明的凝乳。 头发在耳后梳起,有几缕发丝垂落在肌肤上,蜻蜓点水一般。 言朔敛下眉眼。 脱了外套,披在她身上,随口问,“喝酒了?” 这种眼神和语气,应该不能是百分百清醒。 “嗯。”向念点了下头,“偷喝了两杯。” 外套上还有他的味道,向念埋头闻了下,开口问,“你刚刚那么着急,是因为在找我吗?” 说着,她重新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言朔只是淡淡地递来一个眼神,反问,“你从哪里看出来我着急的?” “我感觉到的。” “你感觉错了。” “你担心我,因为……陆城!” 言朔蹙了下眉,“他来找过你了?” “是。” “和你说了什么?” “你看,你就是担心我。” 向念答非所问,眯起眼睛笑。 “你为什么总是口是心非啊?” 言朔后退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身形修长,身姿挺拔。只穿了一件深色衬衫,领口微敞,能看到清晰的锁骨。 一张清隽的面容上,总是没什么表情。不说话的时候,更给人一种清冷孤寂的感觉。 但是好看,是真的好看。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也让人无法忽视的好看。 向念大概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对着言朔前赴后继了。 目光在他身上一寸寸挪动,忽然双眼闪了一下。 “诶?” 向念站起身,踮起脚从他衬衫的怀兜里迅速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手中把玩。 签字笔。 她送给他的那款,黑色纹理,前端还刻着YS。 言朔微微蹙了下眉,伸手一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拿来。” 向念才没那么听话,不光不还,还耀武扬威地对着他晃了晃,“你之前不是说,已经丢掉了吗?” 言朔毫不在意地重复了一遍,“我数三个数。” 他声线清冷,带着威胁的味道。 “一。” “二。” 三还没说出口,向念已经一股脑爬到椅子上了。 她穿着高跟鞋,重心不稳,整个人还晃了一下。 好不容易站定身子,她低头看着言朔,“终于比你高了。” 人一高,气场也强大了。 “你想要,想要你就来我手里拿喽。” 说着,向念将手举得老高。 言朔静了片刻,上前一步,沉下声音,“下来。” 向念手还高举着,问他,“你什么时候才能松口承认,你担心我。” 说到这,她语气稍微柔软了些,“让我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喜欢的有人在意的。” 她目光也暗淡了几分。 言朔无奈别开头,片刻后又看向她。人生中第一次能有这么多耐心,“你先下来。” 他顿了下,补充道,“危险。” 向念鞋跟还真就崴了一下,后退几步,眼看着就要倒下去。 言朔上前一步,直接环住她的腰,将人捞起。 女孩子的香软在这一瞬间变得格外明显。 手臂与她的细腰隔着衣服相贴合,向念的发髻随着动作散开。长发披下,清香散开。 他视线卡在她锁骨处,从未有哪一刻她的香气像现在这样强烈过。 向念垂下头,视线与言朔相撞。 后者匆匆移开,冷着声音道,“要我抱你下来吗?” “好啊。” 刚回答完,言朔弯了下身,手臂移到她大腿处。 稍一用力,向念整个人便被他托在怀里。 两只白皙的手搭上他的肩膀,其中一只还紧紧攥着一支钢笔。 “言朔。” 她开口道,“你还欠我一个东西。” 言朔抱着她往后撤了一步,动作顿了下,“什么?” “一个吻,之前说好的圣诞礼物。” 他抬头看着她,不明所以。 向念笑了下,眯起一双眼,“言朔,我要亲你了噢。” 【作者有话说】 肥不肥?!夸我(*^▽^*) 第27章 入戏 她抿着嘴唇,眼里似乎带着水光。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敛下眉眼看他。一张小巧的脸格外精致。 她笑得狡黠,调皮里带了种说不出的感觉,像一把钩子,无声之间扰乱着旁观者的心。 “你试试。” 他冷冷开口,像以前一样威胁。 她也亦然,无视所有的警告,低低地应了句,“好。” 说完,低下头,在言朔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唇瓣柔软,带着清甜的气息。 鼻息滚烫,一如她的人,从一开始便奋不顾身扑向一个人。 像最会攻陷人内心的武器,无声无息的潜入,又在顷刻之间侵蚀掉对方全部的理智,包括行动力。 嘴唇上带着酒香,灯光有些醉人- 容佳一把推开书房的门,徐景祁正坐在椅子上回邮件。 “你是故意的,你早就知道她今天要来,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联络的?” 她是装晕。 所以有些话,她听到了。 她不光听到了向念和徐景祁的对话。 更听到了在他赶去的第一时间,问的不是她的情况,而是容夏的情况。 徐景祁摘下无框眼镜,揉了揉太阳穴。再次戴上后,他静静地扫了她一眼。 穿着睡裙,头发凌乱。脸色苍白,还光着两只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 他平静说道,“很晚了,还不睡吗?” “我在问你话!”容佳渐渐歇斯底里,“今晚这场慈善会,究竟是不是你和她计划好的?” 难怪提了要求要带女伴,难怪拍卖会一结束他便直奔着言朔的坐席而去。 徐景祁视线已经重新回到了电脑屏幕上,滑动鼠标,语气漫不经心,“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容佳腿有些软,她没忍住后退一步,问,“为什么?” 心间和鼻尖一起泛着酸涩。 泪水从眼眶中涌出,她揪着这一个问题,反复地问。 “到底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我才是你的未婚妻!徐景祁,我是你的未婚妻,你怎么能帮别人?” 徐景祁抬了抬眼,淡淡地扔了句,“她不是别人,她是容夏。” “容夏早就死了,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她不是容夏,她现在过的已经不是容夏的人生了!你清醒一点。” “究竟是谁不够清醒?”徐景祁对上她的视线。 他只穿了件白色衬衫,坐在灯光下衬得整个人温润如玉。但是说出的话却冰凉刺骨。 “人活着,却偏偏要说她已经死了。” “她为什么会死,为了谁,你不清楚吗?” 容佳不可置信地连连后退。 她知道他不喜欢她,但是自从搬到一栋房子里来住,哪怕他从不碰她,在与她说话的时候从来都是谦和礼貌。他总能留给她足够多的体面,容忍她各种胡搅蛮缠的情绪。 可现在,句句带着刀子,就连一个眼神,都是在时时刻刻凌.迟她。 “你说她不是容夏,过的早已经不是容夏的人生。” 徐景祁顿了下,他仍然带着浅浅的笑意,可目光逐渐冷了下来。 他逐字逐句地问她,“可你的人生,也是偷来的,不是吗?” 那一刻,容佳腿下一软,直接跪坐在地。 徐景祁看了眼时间,站起身,开口叫保姆来,“容小姐不舒服,带她回房。” 保姆刚扶起容佳的胳膊,容佳一把将人甩开,牢牢抓住徐景祁的手臂。 她仰着头,泪水在明艳的脸上泛着水光,“徐景祁,你不能这么对我。” “不要帮她,就算我求你。” “为了我们两家,求你,我的人生真的会被毁掉。” 徐景祁缓缓将自己的手抽离,温声道,“容佳,你喝醉了。” 说完,他走向门口。 又听容佳在背后喊,“你还喜欢她,对吗?” “可是她现在是言朔身边的人了,言朔很护着她,你没机会。” “机会?” 徐景祁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笑了,“那种东西,我不需要。” 他只要她的人- 向念晚上吃的多,到底还是积食了。 到了半夜,胃里又涨又恶心,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出了房门,想去倒杯热水喝。一推门便看到成宛丝站在自己门口。 她吓了一跳,成宛丝显然也没猜到她这个时间还没睡。 她清了下嗓子,“谈谈?” 向念知道她为了什么事,点了下头。 两人回了房间,关了门。 成宛丝直言,“我要离开几天。” “我不在这几天,你老实点。别总去打扰言朔。” 向念眨眨眼,“好。” 隔了会,又问,“你要谈的就这些?” “当然不是。” 成宛丝顿了下,声音低了些,“我问你,你跟徐景祁是什么关系?” 向念猜到她要来问的多半是这件事。 她眨眨眼,反问,“徐景祁?容佳的未婚夫吗?” “别装,他为什么要帮你支开我?” “支开?”向念摇摇头,“我没听懂。” “我和他不认识。”她说的极其认真,“也就是当时容佳出了事,他来询问了下我这边的情况。其他的没什么了。” “你确定?”成宛丝直直地看着她的双眼。 “嗯!”向念重重地点了下头。 她不会承认了。 成宛丝得出结论,其实问之前她就已经知道结果了。 哪怕是再明显的事,只要抓不到证据就没法拎出来叫人解释。 或许,这事儿本来就不该她来问。 但是能怎么办?言朔对向念和徐景祁的关系,似乎一点都不在意。甚至她当时说的那些,他都没听进去。 成宛丝无声叹了口气,“喂。” 她转头瞪了眼向念,但语气听上去又不是那么狠,反而有点丧气,“你强吻言朔,我看到了。” “啊?” “我是真的很生气,你怎么能……” 说到这,她干脆别开眼,握了握拳。 “事已至此,算了。我是想说,你以后,少耍点鬼心思。” 向念摇头,“我没有。” “你有没有我最清楚,”成宛丝说着,站起身,“你今天不说实话也无所谓,我只是来警告你,你如果想留在言朔身边,就本本分分,如果你敢辜负他……” 她说着,回过头一看,向念已经弯下了腰,一脸不适。 “你怎么了?” 向念仰起头,“我胃里难受,你能帮我揉下吗?” “你想得美啊!” 五分钟后。 向念躺在床上,成宛丝真的一脸不甘愿地替她搓着胃。 她看着向念苍白的脸,不由自主地便想起了晚上她冲到后厨找人的时候,她被言朔抱在怀里的样子。 小女生娇俏可爱,皮肤白,身材纤瘦。 当时她双手抵着言朔的肩膀,语气是撒娇。 随后,猝不及防地,亲了言朔。 言朔不喜欢肢体接触,尤其是和异性。 成宛丝和他做朋友多年,最是了解。 所以那一刻,很多事情不用证实,她就已经明白个七七八八了。 不管他平时怎么凶向念,威胁她。甚至很多时候表现出过不耐烦。 但他没有推开她,仅仅是这一个反应。 成宛丝知道,这场还未开始的比赛,她已经输了。 成宛丝眼眶有些红,到底还是不甘心。 她瞟向自己的手,又开口,“你知道我这双手是玩什么的吗?” “不知道。” “军刀。” “我和成阳泽进孤儿院那年,我就有把军刀护身,我可以用它削水果,也能用它扎人。后来部队待了五年,没人不知道我军刀玩得好。” 成宛丝动作顿了下,朝她挥了挥,“就是这只左手,扔飞刀也很准。” “向念,如果你敢背叛言朔,辜负言朔,伤害他。我会亲自用这只手,在你身上划个口子。”她看向她,“你记得了吗?” 向念看着她的动作,沉默片刻。 随后笑了。 “你笑什么?“ “你明明心肠很软的。也就喜欢说些吓唬人的话。”向念眯起眼睛看她。 “我不是吓唬你,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 她躺平,声线也放松了些,“宛丝姐,知道吗,你很适合做朋友。” 简单直白,相处不累。 如果不是她们中间多了个言朔的话。 “没闲心和小屁孩做朋友。” 成宛丝站起身,临出门前丢给她一句话,“不要打言朔的歪心思,最后劝你一次。” 晚上十二点。 向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最终她从枕头下掏出手机,决定骚扰言朔。 “睡了吗?” 室内没开灯,屏幕上的光映在她脸上。 向念始终盯着屏幕,她看到对话框那边正在输入,但又没发消息过来。 五分钟后,她又戳屏幕。 “你没睡,我都看到了!” “你要是再装睡,我就要去楼上敲门了。” 言朔那边似乎忍耐了很久,还是没忍住。 YS:“你有事?” 向念:“我吃多了,这会胃疼。” YS:“我让你吃的?” 向念对他这一串反问一点都没生气。 她了解他的性格,他表现得越暴躁,往往就是越别扭的时候。 几句话下来,向念已经能想象到言朔青筋暴起的样子,她抿着嘴唇偷笑。 向念:“你不要心疼一下我吗?” YS:“睡觉了。” 向念:“你不理我,我下次还亲你!” 向念:“我今天好像看到言总耳朵红了,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 YS:“闭嘴。” 向念:“胃疼睡不着,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的双手。” 向念:“你是初吻吗?反正我是第一次接吻。” YS:“没完了?” 向念:“我想见你,你想见我吗?”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后—— YS:“出来。” 【作者有话说】 初吻达成,等一个言总主动出击!!! 第28章 入戏 向念直接跳下床。 开了门,言朔果然站在门外。 他穿着一身黑色睡衣,眼皮半掀着,眉眼里尽是不耐烦。 一双长腿站在那,哪怕视线不够清晰也足够惹眼。 此刻手握着一板药,递过来。 声音透着冷意,“自己吃。” “吃完就去睡。 随着他的动作,向念隐约还能闻到他身上的冷杉味道。 她不自觉就想到今天的怀抱,温暖有力。 向念朝前走了一步,言朔像知道她的意图一般,直接抬手挡住她额头,“要干嘛?” 向念被迫停在原地,也没再继续往前冲,软下声音,“太黑了,我看不清你。” “你不用看清。” 说到这,他不耐提醒,“你到底吃不吃?” “吃!” 向念接过一口吞,药片还没在嘴里化开,她脸皱到一起叫苦。 连忙伸手拍了拍言朔的胳膊,“水水水!” 言朔拧眉。 虽是满脸的不情愿,但还是转过身,又倒了杯水过来。 终于吃完药,向念气还没喘匀呢,就听言朔忽然扔了句,“明天你回C市。” 她被呛了一下,连连咳嗽几声,问,“为什么啊?” “我还要在北城呆上一阵子,你先回去。” 向念直言,“我不要。” “明早司机接你。” 看他面无表情,向念知道多半已经下了决定。 她垂下头碎碎念,“你上次还说贿赂成功了呢,不会让我自己回去,现在又说话不算数!” “嗯。” 他回答得倒是坦然。 “我不同意。” “没用。” “言朔!” 向念可怜兮兮地叫了句,走上前几步。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言朔后退几步,不动声色。 她愣了下,仰头看他,一时间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月光透过落地窗打进室内,昏暗的客厅里,两人面对面站立。 言朔背对着光,恰好能看到一抹月光爬上向念白皙的脸。 恬静美好,却一脸的失望。 向念低下头,不死心地问了句,“我为什么不能留在你身边呢?” “留在我身边做什么?” “喜欢你。” 她说完这一句,言朔心间顿时被点起一股无名火。 他垂眸看着向念,肩膀单薄,人小巧,脸也小小一张。不经碰,仿佛一个用力就能把她捏碎一般。 他眸光逐渐深沉,又听向念道,“我总像皮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 “我以为至少你不会这样。” 她擅长卖惨,也最会用软刀子去戳人心。 要换做以往,言朔多半会无奈,会终止这个话题。 但是今天,他格外清醒。 情绪平淡,不曾有一丝波动,冷漠疏远,“那你有没有问过你自己,为什么偏要跟在别人身边?我又凭什么纵容你?” “你每天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吗?” 他声音愈发低沉,甚至带着种逼问的语气,“考不考试?学不学习?好不容易到HT实习,没想过好好把握机会,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 一连串的问题直接扫射过来,夹枪带棒的,不留一丝情面。 仿佛刚刚替她拿药断水的并不是面前的这个人一样。 “这学期没有考试,下学期选论文做实验,工作在北城也照样可以做市场调查。”她执着地一一驳回,态度不悲不亢,“我有信心能做好任何事情,学习也是,工作也是。从小到大这方面从不需要别人操心,也没有人操心过。” “我缺少什么,你会知道的。我只是怕孤独,我没有亲情友情任何的亲密关系。我只是需要陪伴和情感的慰藉。所以我依赖你,我总觉得你也应该是我这样的,是需要我的。” 她说了很多,言朔却只是抬了抬眼。语气仍然如同刚刚那般,没什么波澜。 薄唇轻启,每一个字都带着凉意,仿佛下一刻就能把人推进冰冷的深渊里,“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事。” 向念看向他时,眸子中已经有了水光。 “你不需要我?” “不需要。” 他别开眼,她便追过去,紧紧盯着。 追逐几次,她得出结论,“你在和我划清界限。” “是。”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向念深呼吸,原因么,她只能想到一个。 不是她今天的所作所为逾越,他的排斥,他如此大的反应,只可能说明—— “你喜欢我。” 言朔顿了下,随后抬眼看着她。 哪怕是看不真切,向念也能感受到他逐渐发生变化的情绪。 紧绷的状态似乎放松了下来,他在暗色中甚至轻轻挑了下眉梢。 良久,轻嗤了一声,“你倒是自信。” “那要怎么解释?总不能是因为我强吻你,你看着我烦才急着赶我走。我需要一个理由。” “理由有那么重要吗?“ “非常重要。” “好。”言朔迈开步子,索性坐到了沙发上。 茶几上放着烟,他捞在手中,摁下打火机。一簇火苗亮起,又熄灭,随后是缓缓上升的白色烟雾。 他没有看她,只淡淡地丢给她一句,“我觉得你麻烦。” 向念干脆也坐到他身边。言朔下意识将烟拿的远了点。 两人各自保持沉默,向念一张脸侧对着他,这才开口,“是因为陆城吧。” 言朔看了她一眼,没作声。 向念等不到回应,又道,“你怕他伤害我,是吗?” 她有着一般女孩子没有的通透,虽然会闯祸,会撒娇,但到底长了一颗伶俐的心。 言朔吸了口烟,将头转向别处,缓缓吐着烟圈。 他倚在沙发上,长腿交叠,姿态多少有些慵懒,此刻的回答听上去更有些漫不经心。 “你跟在我身边,我要瞻前顾后,很麻烦。” “我会保护好自己。” “保护自己?”言朔笑了声,“你知道他是谁?” “陆氏集团的大总裁嘛,背景雄厚,但是手段不太干净,是个危险人物。” 言朔再次回头看了她一眼,虽没说话,但向念能读懂他的意思。 她对着他笑,主动解释道,“想跟在你身边,这点本事还是要有的。” 言朔闻言,把烟捻灭,“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向念收敛起笑意,认真回应他,“我和普通女生不一样,毕竟我曾经一脚踏进鬼门关过。别看我平时喜欢对着你耍赖,但我机灵着呢。” 说到这,还颇有点洋洋自得的意思,“我黑过系统,破解过车载,监控对我来说,也不算太难。” “好意思说?” “好意思啊,脸皮厚嘛。” 方才的严肃气氛顷刻间消失不见,向念甚至还低笑了两声。 那些晦涩的,停留在他心间的顾虑,竟然轻易被她一个笑容化解。如此轻松,又如此明媚。 “你一点都不怕吗?” 他的确感到好奇,对未知的,看不到的危险,怎么会有人毫不畏惧? 向念看着他,做出认真思考的样子。 其实,言朔对她严肃拒绝的那一刻,她不是不怕。 但她只要清楚他变成这样的原因,心里那点委屈也就说散就散了。 关心么。 心口不一的人表达的方式是奇怪了些。 但好在她能看懂。 “不怕,你只要别丢下我,我什么都不怕。”她看向他,一字一句道。 言朔视线扫过她的脸,稍作停顿又别开,站起身,“睡觉了。” 向念叫他,“言朔。” “我会留下来,只要你和我需要你一样需要我。” “随你。” “还有啊,以后呢,你不要太别扭了。你刚刚太凶了,明明是关心我,我还以为你要和我分手呢。” “啧。” 他回头,拧着眉看向她。 向念“嘿嘿”两声,连忙从沙发上站起身,小跑着回到房门前,“再凶我,我还会亲你噢。” 就在他快要化身爆炸河豚的时候,她又快速补了句,“言朔晚安。” 说完,房门关上。 客厅内终于恢复一片安静。 良久,他勾了下唇,转身上了楼- 第二天,成宛丝离开前,再次警告了向念。 当时向念叼着一颗棒棒糖,连连答应,“是是是,我只在北城乖乖做市调,我不会添麻烦。” 得到回应后,成宛丝才放心离开。 向念坐在沙发上,翘着脚。等确定好成宛丝已经走远了,才不紧不慢走到卧室换了身衣服。 化妆时,再次看了眼手机。 屏幕上是徐景祁和她的对话窗口。 97:“容佳去影院了,需要我帮你约她吗?” 向念:“啊,我好久没去看电影了。是新上映的发布会吗?我很喜欢那个女主角!” 97:“我可以带你去。” 向念这才打字回复,“好啊。” 那年被送走,向念所经历的痛苦,远远是难以想象的。 很长一段时间,她在痛恨中煎熬。整个人阴晴不定,时常躲在房间里谁叫也不应。 后来,她也在春暖花开的时候,想过重新开始,接纳养父母。可容誉给了她一笔巨款的消息不知怎么的被透露出去,小偷慕名而来,杀了养父母。 从此,她的世界又是暗无天日。 她万念俱灰,在换了三个孤儿院之后,甚至想过自杀。后来她遇到言朔,被救下那一刻,她萌生了一个想法。 想报复。 起码,不能让伤害过她的人过着幸福安稳的日子,这对她而言,太不公平。 她受够了颠沛流离的日子。 往后的时间里,她一直思考,怎样才能站在最高的位置,被人看到。又怎样,才能报复到她怨恨的人。 其实没有标准答案。 直到上次在容佳生日会上,她终于想明白了。 所谓报复,不就是那样吗? 你在意什么,我剥夺什么。你维护什么,我破坏什么。 如果你高高在上,我偏要将你拉下神坛。 她早已经残破不堪了,又何必在乎别人的好坏。 向念扫了点腮红,顺便看了眼微博。 明萱新电影首映的发布会在北城举行。 向念对着这个名字稍微想了一下,不难想起某个侧影。 红唇卷发,肤白腰细,是个明艳美女。 在容佳生日晚会上出现过,穿着红色高开叉长裙,让人印象深刻。 那晚向念特地多看了她两眼。 席间,照了两次镜子,化妆师替她补了一次口红。 是个爱美的人。 在这种高光时刻,绝对有好友的捧场。 向念特地涂了车厘子色,唇瓣嫣红,泛着唇釉的光泽。 背上包,恰好收到徐景祁的信息。 “你在哪?我去接你。” 向念给徐景祁发了个定位:“我们在这里见吧。” 第29章 入戏 《钟情》电影首映现场。 徐景祁带着向念赶到的时候,明萱和其他演员刚刚发完言。 入座左边的VIP坐席,没多久,影片开始播放。 是个文艺爱情片。 向念对看电影本就不感兴趣,此刻百无聊赖地看向容佳坐着的位置。 在最前方,荧幕上的光打过来,她正侧着头和身边的人说笑。 仪态大方的大小姐。 容佳的生活很丰富,这是她从徐景祁口中打探得出的。 瑜伽游泳下午茶,一天都不会落下。还真的和自己是全然不同的人生。 也许向念的出现对容佳来说,就菜里吃到一只苍蝇,当时惊恐又恶心,但是倒掉之后,换家餐厅,生活还是照常进行。 没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向念弯了弯唇。 忽然身边的徐景祁低声开口,“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一起看电影。” 她不由愣了一下。 不是好像,确切地说,这是她第一次看电影。 在容家的时候,她就从未进过电影院。离开容家后,她更是没心思来这种地方。 如今来也是带着目的来的,这才意识到,身边坐着的97,于她而言到底是个异性。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想到了言朔。 他第一次看电影,是和谁呢? 趁着无聊,向念干脆拿出手机给言朔发了微信。 向念:“忽然好奇一个事情。” 向念:“言总有没有和异性一起去电影院看过电影呀?” 言朔没回复的时候,她时不时就要瞟一眼手机。 隔了会。 YS:“没。” 向念低笑了声。 徐景祁视线在*她屏幕上一扫而过,起初没作声,随后抬手在座椅上点了点。 “不看看你的偶像吗?” 他说话时语调极轻,像是提醒,实际上又是普通的调侃。 他一只手搭在扶手上,手肘恰好擦过向念的衣服。 她能感受到,这会儿不着痕迹地避开,仰头看向荧幕。 明萱眉眼精致,正倚靠在阳台抽烟。黑眸红唇,带着淡淡的冷艳感。 “她真好看。”向念目不转睛看向前方,看似不经意地扔了句,“要是能亲自要个签名就好了。” 内里的含义是什么,徐景祁再清楚不过。 “一会结束,我带你去后台。” 向念有些犹豫,“可是,会不会不太好。” 徐景祁看着她,无框镜片在微弱的光下反着光。 没说话时,她看不清他的眼睛,也感受不到他的情绪。 隔了会,才听到他轻飘飘的一句。 “不会。” 电影很快结束。 容佳一席人率先离席。 今日首映见面会的最后一场已经结束,几个人正商量着下午去哪放松一下。 容佳笑着提议道,“时间还早,不如去吃点下午茶。我家上个月刚从意大利请来了甜品师,手艺还不错。” 几人暗自交流了下眼神,纷纷迎合,“好啊,荣幸之极。” 明萱坐在梳妆台前,耷拉着眉眼,随口道,“不要,我在减肥。” 化妆师正在替她卸掉耳环,闻言瞟了一眼。腰身纤细,一只手就能握的过来的人,竟然还说要减肥。 果然,娱乐圈的女人对自己没有最狠,只有更狠。 相较于化妆师钦佩的眼神,其他人的表情就显得有些精彩了。 知道内情的人都懂,一个明家大小姐,一个容家大小姐。圈子里的人都习惯捧着,供着,尽可能说好话去奉承。 唯独她们两个,都是娇生惯养骄纵大的,没有谁让着谁一说。 尤其明萱,直来直往,说话做事没半点顾及。想拒绝就拒绝,直球打过来,接不接就是容佳自己的事了。 容佳大部分时候会接,她总是体面。 闻言也不恼,莞尔一笑,“既然明萱不能吃,那我们换个去处也行。” 明萱没回应,直接接起了电话。 应了两声,蹙了下眉,转身出了化妆间。 剩余的几个人又对视一眼,纷纷转移话题。 接到徐景祁电话时,容佳正提起上周的瑜伽课。 “稍等。” 她放下手中的香槟杯,侧过头接起电话。 “你现在在什么位置?” 对方只问了这一句话。 容佳不禁感到奇怪,徐景祁向来不会过问她的行程。 但也没犹豫,随口报了地点后,问了句,“你要来?” “嗯,带个朋友过去。” 容佳微微蹙了下眉。 挂断电话后,思绪仍然陷入在他的话里。 带朋友,他怎么会带朋友来看她? 正当她暗自思忖时,坐在身旁的小姐妹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问,“未婚夫?” 容佳不置可否。 “好关心你哦,我男朋友要是有这么粘人就好了!” 她说完,引起其他人的回应。 都在应和容佳多幸福,和徐景祁多么般配。 容佳只是笑笑,话里话外还很自谦,“也没有。” “怎么没有哦,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此番热议,在敲门声响起时戛然而止。 私人场合,闲杂人等是不可能入内的。 助理很自觉上前,将门打开,门口走进来两个人。 所有人皆是一愣,容佳更是在短时间内,脸上血色褪尽。 徐景祁大家都见过,只是,他身边还跟了个女人。 一头长发披散在肩头,淡妆浓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带着笑意,精致明艳。 她冲容佳摆了摆手,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开口时扬了下下巴,“你们好。” 话是对大家说的,目光却始终在容佳身上。 单看此情此景,很难不引发别人的遐想。 仪表堂堂的男人身边,跟了个娇小美貌的小姑娘。 最要命的是,那人样貌和容佳竟有六分相似。 是妹妹吗?如果不是妹妹,那和徐景祁又是什么关系呢? 就在场面一度陷入尴尬时。 徐景祁缓缓开口,声音温润,“我的朋友,是明萱的粉丝,来后台要个签名。” 这样一解释,大家的脸色都好了些。 只剩容佳,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向念,双手握拳抵在身侧,抑制不住地发抖。 又是这套说辞。 和当初见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打扰了。”向念对着在场的人点了下头,又问,“明萱不在吗?” 其中一人道,“她刚好出去了,不如你稍等会?” 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前传来明萱的声音。 “是你自己要来的,不是我叫你来的。” 一个男人应了声,“好。” 尾音上扬,带着丝倦懒的意味。 只有这一个字,向念心里蓦地跳了下。 她的记忆力,比普通人要好很多,甚至有些敏感。 这个声音,她绝对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而已。 有人说了句,“明萱回来了。” 随后,门再次被推开。 一男一女,一高一矮走了进来。 女人是明萱,已经换下了见面会时的裙子,外面套了件男款大衣,再见仍然惊艳。 而身边的男人—— 向念纵使心理素质再好,也被这一幕惊得冷汗直流。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真有这么巧的事。 男人一张脸生的俊俏,眼眸狭长,带着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此刻略微侧头,目光在向念脸上巡视一圈。 和上次见面全然不同的感觉,化着妆,成熟了些。美中带了些攻击性。 而她身边站着的男人,徐景祁,容佳的未婚夫。 倒是有点意思。 想到这,他眉梢微扬,笑了下。 “这位是?” 明萱察觉到屋子里多出的两人,主动问。 徐景祁微微一笑,“我的朋友,是你的粉丝,想要张签名。” 明萱明朗一笑,美艳动人,“好说。” 向念尽可能不去回应那道聚焦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这才从包里掏出笔和本子,从容地走到明萱面前。 明萱接过来,正要动笔。又抬了抬眼,对上向念的视线,“方便问下你的名字吗?既然都是朋友,当然要给个特签。” 向念顿了下,还未开口,那男人便替她答道,“向念。”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去。 男人看着向念,笑得一脸玩味,“还记得我吗?” 向念对上那双狭长的眼,静默片刻,笑开,“记得,你是言朔的朋友,傅燃。” 傅燃扬了下眉梢,语气仍是懒散,“记性不错。”- 拿到签名,向念并未准备久留。 她匆匆道了别后,率先出了门。 尾随其后的是徐景祁,以及容佳。 两道声音在门前同时响起—— 徐景祁,“我跟你一起走。” 容佳,“站住。” 向念看向容佳,她还穿着长裙,脚踩高跟鞋。此刻脸色难看,单手撑着墙壁,朝她瞪过来,她问她,“你什么意思?” 向念表情平淡。 傅燃就在里间,她们选择在门口对峙,绝不是明智的选择。 想到这,向念弯唇一笑。 从笔记本上撕了张纸,记下自己的号码,递给容佳,“想我的话,随时联系。” 容佳没有拒绝。 她一把扯过那张纸,指尖泛白。 “哦对了。”向念一边将东西收好,一边随口递了句,“你刚刚问我什么意思。” 她抬起头,与她对视。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想要个签名而已。” 说罢,她转头对徐景祁低声道,“签名我要到了,我先回去了。” 徐景祁,“我送你。” 向念还没做出反应,容佳倒是对着他喊了句,“徐景祁,你敢?” 徐景祁看向容佳,扬了扬眉梢。 刚准备说点什么,就听向念低声道,“算了。”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傅燃还在里面,如果徐景祁为了送自己,没和容佳一起回去。被人察觉,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想到这,向念仰头看着徐景祁,用不大不小的音量道,“97,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两人无声对视片刻,徐景祁最终回应了句,“好,听你的。” 容佳双拳蓦地握紧- 回到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向念推开门,刚好收到徐景祁的微信。 97:“到家了吗?” 向念:“嗯。” 97:“方便聊聊吗?” 向念:“方便。” 97:“你变了很多。” 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让向念的动作顿了下。 随后,她脱掉鞋子,换上拖鞋,回复,“你的变化也不小。” 97:“其实我没变。” 向念没回应这句,话锋一转:“我今天在利用你呢。” 徐景祁那边沉默了会。 97:“我知道。”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喜欢明萱是借口,想要签名也是借口。 向念委婉,却也直白。她丝毫不在意向他表露自己的坏心思和企图。 同样的,她也给了他很多次拒绝的机会,但他不想拒绝。 曾经,是他自己说过的。也是他承诺过的。 97:“只要你需要,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向念:“谢谢你,不过,还是不用了。接下来,我想靠自己了。” 她回完这句,也就没想再将聊天继续下去了。 刚端起热茶准备喝一口,身后忽然传来男声。 “出去了?” 向念被吓了一跳,手一抖,茶水撒了满手。 她烫地“嘶”了一声。 言朔蹙了下眉,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他递了张纸过去,沉声问,“烫坏了没?” 向念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间心虚了起来。 “没。”她一边擦手一边低声回应。 言朔转头,这会儿离得近了,才发现她今天的不同。 他不动声色打量起身边的人,化了妆,还卷了头发。 向念自然能察觉到他的注视,顿时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她连忙开口,“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话音刚落,摆在两人中间的手机屏幕亮了。 徐景祁的消息弹了出来。 97:“但我不放心你。” 第30章 入戏 向念下意识想抬手去遮手机屏幕,手还没伸手去,又生生克制住了这个念头。 太刻意了。 她清了清嗓子,装作不经意间瞟了瞟言朔。 发现他也只是在她手机上淡淡扫了一眼,又移开。 并没当回事的样子,甚至还提醒,“有消息。” 向念应了一声,拿起手机随便看了看,又放下。 随口扯了个理由, “是室友,看我这么久没回去,有点担心我。” “嗯。” 言朔没在意,向念一只手还握着手机,手背上已经消了红。 确定好她并没有被烫伤,这才重新站起身,去点了支烟。 熟悉的烟草味道似有若无地飘来了一些,向念逐渐松了口气。 他一直没有多问的意思,倒显得她过度紧张了。 事后想想,她觉得自己蠢。 以前面对这种事都从容不迫,撒谎撒得天花乱坠的人,竟然也有乱了阵脚的一天。 向念猜测多半是因为今天见到了傅燃。 她跟着言朔来北城的事,想必他的朋友们也都知道了。在别人眼里,她一直是个简单普通的大学生,可如今却私自出现在那种场合,身边还跟着徐景祁。 不好解释。 一旦言朔知道了,她也必须找个合理的理由。 只要是一想到这些,她心里感到不安。 正在她暗自思忖时,言朔的声音传了过来。 “傅燃的生日,邀请你一起去,你去吗?” …… 向念心里猛地一跳。 所以说……傅燃已经和他提起了,还是没提? 向念抬起头紧紧盯着言朔的方向。 试图观察他情绪的转变,“傅燃?他过生日竟然会邀请我吗?!” 她语气很惊讶,又有种掩不住的期待。 一支烟抽完,言朔在窗边坐了下来。 他长腿交叠,低头擦起了腕表,随口扔了句,“不知道。” 也是今天忽然收到的电话。 对方点名道姓要他把向念带着,至于为什么?懒得问,也不好奇。 言朔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异常。 远远看过去,他也只是专注手上的事,注意力并没在她这里。 向念一颗心才放下。 又听他道,“不去算了。” “我去呀,谁说我不去?” 向念连忙道,“反正只要你去,我就要跟着你一起!” 虽然她并不了解傅燃有什么意图,但既然现在没有对言朔讲起今天偶遇一事,多半是要暗示她什么。 如果她不去,只会显得她在心虚。 她现在的处境就是这样,来什么就要应付什么。哪怕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也不得不赴宴了。 “你呢?你希望我陪你去吗?” 她话锋一转,语调轻快了许多,又开始笑着调侃。 这种话他听得太多了。 言朔根本没准备理睬,甚至连头都没抬。 向念得不到回应,干脆站起身,钻到他身边,把脸凑了过去。 “你又不理我?” 光线被遮挡几分,言朔动作一顿。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上的东西,声线冷淡,“工作完成了吗?” 一副老板对员工工作“关怀”的模样,向念不难听出其中的意思—— 你看起来好像很闲。 向念笑了下,“这不是,好不容易在下午见到你,想聊聊天嘛!” “我不想聊。” “不想聊也行。” 她又凑近了几分,“那你得看我一眼,我好看吗?” 她故意压低声音,温柔得又带些气声。像在用柔软的羽毛,反复刷着平缓的路面,渐渐拂起一些尘埃。 言朔拧了下眉,抬眼看过去。 向念站得很近,稍微弯了下腰,与他目光平齐。 鼻尖对着鼻尖,视线在空中相触。 距离近到他甚至能看清她脸颊上的细小绒毛。 少女皮肤剔透细腻,带着些红润的光泽。较比于平时素面朝天,她化了精致的眼妆,更显得唇红齿白。 顺着脖颈往下,便是一片雪白的肌肤。 在这样一个闲适的下午,很难不让人引发遐想。 偏偏向念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眨了眨,又完成两道月牙,“这可是我今天去美容院做调查,特地化的妆。” 鼻息灼热,空气中萦绕着白桃乌龙的清香。 就像她一样,清纯又明亮。 言朔默默咬碎口中的薄荷糖,注视片刻,又移开。 “一般。”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向念并不意外,她已经习惯了。 “一般的意思就是好看。” “随你怎么想。” 向念站直了身子,靠在窗边。 临近四点,光线已经不如上午明亮。天气预报说过,今天有小雪。 她就站在他面前,静静看着窗外,隔了会,又低头看着他。 她开口提议,“言朔,我们一起,看场电影吧。” 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突如其来的心虚,也许是因为情绪使然。 她总觉得,她该和他一起看一场电影才对。 结果却遭到当事人的无情拒绝。 “没时间。” “没兴趣。” 向念静了静,开始了无休止的缠人模式。 从客厅到厨房,再到客厅。 没有最吵,只有更吵。 “你不是说没跟异性看过电影嘛,我就想成为这个第一次。” “反正你下午又没事,出去放松一下不好嘛?” “电影院里的爆米花最好吃了,言朔言朔,你就跟我去吧!” 言朔脚步顿住,回身看她,“你安静点。” 向念这下也没再跟。 很反常的,她站在原地。 眼睁睁看着他坐到沙发前,开了电脑。 明显摆出一副,我要忙了,请你闭嘴的样子。 向念沉默片刻,披上衣服,一句话没说,转身出了门。 门被关上的那一瞬,室内安静了许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少了一个人的缘故,没过一会,温度都渐渐冷了下来。 屏幕上还罗列着待处理的邮件,一旁的咖啡徐徐地冒着热气。 言朔在邮件上一一扫过,最终又停了下来。 不自觉转向门外。 她去哪了? 自己去看了电影,还是,生气了? 无声的思绪像干扰人的电波,总在无意间一阵阵袭来。 向念出门的一个小时后,北城下了一场雪。 白色的雪花在夜色的衬托下,每一片存在感都极强。由少变多,由小到大。 到最后洋洋洒洒,铺满了整个天际。 言朔静静看着窗外,他站得笔直,被窗外的光打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室内没开灯,毕竟什么时候天黑的,他已经不记得了。 他与外面隔着一扇窗,却似乎能感受到呼啸的风声一样。 这个夜相比较于平时,显得过度静谧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发出响动。解锁声开,有人推门而入。 带着还未停止的风雪,一同涌入。 言朔下意识回身看过去。 “怎么没开灯啊?” 少女的声音传来,像是点缀了夜里的灯。与此同时,门灯亮起,室内被暖黄色的光源逐渐充满。 言朔动了动手指。 站在原地,遥遥地看着她。 向念穿着白色羽绒服,围着围巾。鼻尖和脸冻得有些红。她抱着两桶爆米花,蹭掉鞋子,蹬上毛茸茸的拖鞋,走了进来。 那一刻,一个想法一闪而过。 原来,她在等自己回家的时候是这种心情。 向念把爆米花放在桌上,摘掉围巾,脱掉外套。 一回头,发现窗前的人还在看自己。 她冲他晃了晃手,笑着问,“看什么呢?想我了?” 言朔收回视线,又扫过桌上的爆米花,满满两大桶。虽然凉了,但是香甜的味道在短时间内还是传了过来。 与他清冷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去哪了?” “我去最近的电影院买爆米花啦!” “买了这么久?” 满打满算两个小时十分钟。 “对啊,很远的。谁叫你不陪我出去看,那我就只能买回来了。” 说着,她朝他跑过来。 拖鞋打着地面,发出哒哒的声音。死气沉沉的房间里一瞬间充满生机的感觉。 她仰起头看他,黑亮的眼里在光下,水光潋滟。带着期待,开口问,“我们一起看电影吧?在家里。” 言朔对上她的视线,沉默数秒,低低地应了声,“好。”- 向念住的房间里恰好有投影仪。 她倒了两杯冰可乐,摆好爆米花,拉着言朔坐到双人沙发上。 面前只开了一盏小夜灯,脚下是柔软的地毯。 旁边便是落地窗,没拉窗帘,窗外的雪景映入眼帘。 向念抱着一桶爆米花,膝盖微曲,缩在沙发上。整个人的姿态很放松,懒洋洋的。 影片是她自己选的,《哈尔的移动城堡》。 她曾看过这个动漫的原著。 只不过那时候还小,很多蕴藏的故事她看不懂。只知道故事的主人公进了可以移动的城堡,往后可以和喜欢的人随心漂泊,去到任何一个地方。 她在尚不知道自由是什么的年纪,就已经开始在潜意识里追寻自由。 而今再次观赏电影,能理解到的东西自然比从前更多。 “苏珊一直是个佛系少女,只专注于自己手上的事,和旁人的热闹对比下,她显得有些冷清。不过自从遇到哈尔,她情绪开始有起伏,有想要的、想守护的东西。是他的爱给了她无限多的勇气和自信。” “哈尔在我看来,是个问题少年。甚至可以说,他有些封闭自己,并不想接纳别的人。哈尔会吃人心脏的谣言,多半是他自己传出去的吧。其实就是为了劝退和吓唬那些想靠近的人啊。但其实接近了才知道,他也只是个小男孩而已,一个包裹在谣言下的,温暖善良的人。” 向念分析的时候,还不忘吃爆米花。 她说的极其认真,一张脸的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格外好看。 是个治愈的好片子,但言朔注意力却鲜少放在电影上。 两人靠的极近,有些角度,她完全是贴在他的肩膀上。体香传来,人又不安分。声音和味道,以及衣物之间摩擦的触感,始终搅乱着他的心。 影片结束,放着片尾曲。 向念喝了口可乐,这才瞟了眼他那桶,根本没吃几口。 想来应该是不爱吃,她也没在意。调转了方向,整个人抱着膝盖面朝他,忽然问了句,“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和影片里的主人公很像啊?” 言朔闻言,瞟了她一眼,“没觉得。” 向念却自顾自道,“你是装凶封闭自己的问题少年,我是想要守护你的勇敢少女,我们俩是绝配啊。” 言朔轻嗤一声,没作声。 “我待在你身边,终于有了安定的城堡。同时我的心又很自由,只要这时候,你能分给我一点点的爱,我就能活过来了!” “所以你要不要喜欢我一下?” 她眨着眼睛问,言朔移开视线,她又凑过去。 她太知道怎么缠着他最奏效了。 窗外仍然飘着雪,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两个人,空气都适时升温。 言朔对上她的视线,蹙了下眉,“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他抓起两颗爆米花,塞到她嘴里。 指尖不小心触碰到她的嘴唇,柔软,灼热,比室内的温度更甚。 心里面像是压着一股情绪,他立刻收回手。 向念咽掉嘴里的东西后,转头盯着他,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的嘴唇。 薄的恰好到处的一张唇,她亲过,很软,带着丝丝冰凉的触感。 她轻笑了一声,直言,“吃当然堵不住了,不过,你应该知道什么能堵住。” 【作者有话说】 言总:等待老婆回家的小可怜。 向念:根本停不下来的撩汉狂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入戏 言朔怔了下。 她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弯下眼睛,笑得一脸无害。 两人坐得近,她近在咫尺。 身上独特的气息仿佛在这一瞬间交叠在一起,然后持续升温,加热。 迅速在空气里散开,愈来愈快。 灯光昏暗,往日里清晰的脸,在此刻都显得有些迷离。 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彼此。只要靠近一些,呼吸便能交融。 言朔搭在沙发靠背上的手,微微用力。他垂眸看了她半晌。 良久,手上力度消散,他最终移开视线,轻描淡写地丢了句,“别乱说。” 向念歪头,追着他问,“我有乱说吗?” 言朔却转移话题,“看完了吧?” 他说着,站起了身。 距离瞬间拉开,理智也逐渐回笼。 向念看他站起身,也顾不得调戏了。她双脚踩在地毯上,直接抬手去拉他的胳膊。 “再看一个吧,时间还早。” 说完,不由分说将人往回拉。 言朔起初不情愿,皱着眉头想拒绝。 向念又开启了她专属的磨人战术。 “两场室内电影才能抵我们一场正式电影,不然这爆米花买的亏。” “好不容易一起看个电影,别走啊,处理工作哪有休闲娱乐香呢?” “你再陪我看一个,我明天给你做酒酿,成交吗?” 什么叫从此君王不早朝? 缠人向念自有绝活。 言朔没再说话。 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无奈,根本拿她没办法。于是只能坐了回去。 第二部 电影,向念决定挑个轻松点的,海绵宝宝。 当一块黄色的海绵顶着两颗大板牙映入眼帘时,愉快的观影时间开始了。 她这辈子都没想过,堂堂HT的CEO,C大的天才,业界的传奇人物,能一言不发地坐在她身边陪她看这种动画片。 当然,就连言朔自己都没想到。 如果这件事能被第三个人知道,那第三个人不是笑死的就是吓死的。 两个计算机系的“恶霸”,躲在一个房间里看动画片。一个笑得前仰后合,另一个面无表情。 对向念而言,是一种人生新的体验和突破。 而对言朔来说—— 老父亲陪着巨婴放肆的即视感。 迟来的羞耻缓缓地蒙在了言总的心上。 偏偏身边的人大大咧咧,在影片结束后,意犹未尽。 不光跟着言朔出了房间,还上了楼。 跳来跳去的,一直在他身边吵个不停。 “我准备好了派大星,你准备好了吗?” “你应该回答我,我准备好了海绵宝宝,你准备好了吗?” “这时候我会接,我准备好了派大星,你准备好了吗?” ……一个聒噪的死循环。 最终在向念笑着跟到他房门口,还硬要拉着他配合自己的时候,言朔没忍住。 回过头瞪了她一眼,拧眉,声音冷硬,“没完了?” 向念本就笑得肚子疼,但是看他这样,忽然笑得更厉害了。 言朔头也没回,直接进了房间。 一道门将两个人彻底隔绝,向念肚子抽筋,终于放弃调侃他,乖乖回了房间。 手机静静地躺在床上,向念拿起来一看,屏幕上趴着几条消息。 看电影的过程中,她就已经感觉到手机在振动了,但一直没去理。 这会才一一点开来看。 有几条来自宋小夏。 “调查书已经收到啦,学姐你太棒了,我这边还在调试,很快完成!” 剩下的来自徐景祁。 自从下午没回他,他每隔一小时,都会发来一句。 97:“其实一直都没跟你说过,当年的事,我也有一定责任。” 97:“但我想弥补你,不仅仅是因为愧疚。” 97:“夏夏,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量给你。如果你要报复容家,找回名字,我竭尽全力。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向念对着手机沉默片刻。 那点原本停留在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人都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她亦然,只不过在温暖的房子里睡上一觉,就会忘记室外的天寒地冻。 找回自己的名字。 这不就是她曾经的初衷吗? 但是她却好像有那么几个瞬间,将这个沉重的愿望忘在脑后了。 向念拿起手机,打字回复。 “谢谢你。” 由衷的。 “但不必了,你有你自己的生活。” 也是由衷的。 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她利用过很多人。 但她其实又很清楚。她自己的人生一塌糊涂,没必要把别人也拉下水。 况且,拉她到一个平台,提供给她充足的条件和机会,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接下来要怎么报复,她最终又要得到什么,只有靠她自己。 没人能帮的了她。 回复完徐景祁,向念看了眼时间。 已经十一点,她想了想,总觉得不发点什么,今天难以收尾。 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给言朔发了条微信。 向念:“言朔晚安。” 她盯了会屏幕,五分钟后—— 言朔:“1” 傲娇别扭的模样无比清晰地刻在她脑海中,很容易便能想起。 向念笑了下。 手机光打在她的脸上。 眉眼弯弯,笑容恬静。 不是演给谁看,也不用非要这样做。 笑得没掺杂任何杂质,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真实- 很快便是傅燃生日。 本就是临时出现在北城,生日也就没大张旗鼓操办。 知道言朔不喜欢生人,所以这顿饭也就邀请了几个关系熟络的人。 恰好,每一个向念都认识。 和上次她追去温泉会所见到的一样,连座位都没变过。 向念入座,右边是言朔,左边是成宛丝。 整个包间里,满打满算也就五个人。 只不过竟然没有明萱。 如果向念没猜错的话,明萱和傅燃应该是情侣关系。这样算来,傅燃忽然来北城,多半是因为明萱的见面会。 结果他过生日,她却没到场吗? 成阳泽主动开口,解答了向念的疑惑。 他用一种半是怜悯半是调侃的语气道,“傅少过生日这么惨淡的吗?连老婆都不来。” 向念呛了一下。 成宛丝推成阳泽,“这还有别人在,你就敢乱说?” 成阳泽知道她在说向念,不甚在意,“怕什么,小念妹子是自己人。” 说到这,他目光转向向念这边,笑了笑,“是吧?” 向念连忙点头,“我保证不会乱说!” 实则在心里惊叹,原来当红女星明萱竟然和傅燃是隐婚的关系吗…… 她没忍住瞟了眼傅燃,视线恰好与他相撞。 那双眸子狭长,始终在用一种打量的目光看她。 与她对视时,唇角微微上挑,一脸的玩世不恭。 明明一句话都没说,但在向念这里,已经接收了无数句话。令人莫名紧张。 她别开眼,选择和成宛丝搭话。 但显然,成宛丝仍然不怎么喜欢理她。 看来看去,还是言朔最好。 向念凑过去,嘬了口果汁,在言朔耳边低声道,“我想吃肉。” 言朔动作一顿,瞥了她一眼。 向念露出洁白的牙齿,对着他笑。 她今天梳了低马尾,又别了个宝蓝色蝴蝶结。露出一整张小脸,乖顺又可爱。 两人无声对视了一会。 很快。 向念的盘子里便出现了鸡腿牛排狮子头,龙虾螃蟹海鲜粥。 “喂喂喂!” 成阳泽看不下去了,又把调侃对象换成了言朔,“秀恩爱的收敛点,没看这桌上两个单身狗,还有一个老婆不爱,胜似单身狗的吗?” 当事人还没说话,成宛丝先给出了反应。 “别乱说话,说了多少次了!” “我怎么就乱说话了,人都住一块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后面的话变成了一串鬼叫。 成宛丝面不改色地掐了他的腿。 她这一下力道可不小,成阳泽当时眼泪都要下来了。 倒是傅燃把话接了过去。 他摇了摇手中的红酒杯,抬起眉眼,“所以今天是不是还要恭喜一下言总,铁树开花。” 话是对言朔说的,目光却始终看着向念的方向。 言朔连眼皮都没掀,相比于他人的热闹,他总是冷冷清清。也就是向念在身边缠着他的时候,能稍微有点人样。 作为他多年的朋友,懂的都懂。 能让一个女人出现在自己身边超过三次,并且持续相处超过二十四小时。 很多事情不用问,显然易见。 “是啊,我们言总脸帅有多金,虽然脾气臭,那也是个实打实没谈过恋爱的纯情老男孩。向小念,你可千万别……啊啊啊啊啊……” 成阳泽话没说完,又被成宛丝掐了回去。 傅燃把话接了过来,他定定地看着向念,笑了下,“别辜负他。” 顿了下,又补充了句,“或者说,别欺骗他。” 暗示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向念双手在桌下握紧,又松开。 身边的人始终没说话。 她转头看过去,言朔正往她碗里夹虾。一只接着一只,妄图堵住她的嘴*。 每一个动作都慢条斯理,他对别人的话一直都置若罔闻。 向念眸光微动,她看着他,开口回应,“我才不会辜负他呢。” 傅燃仍然笑着,“你确定吗?” 话已至此。 言朔终于抬了下头。 他下颚线绷紧,视线从向念脸上扫过,又抬眼看向傅燃。淡淡地扔了句,“差不多行了。” 玩笑这种东西,当事人没接话,开个几句也就够了。 傅燃笑了声,“行,言总发话了,我们就不调侃了。” 成宛丝这边也收了手,成阳泽斯哈两声,迫于妹妹施加的压力,这会也不敢多嘴,乖乖吃起了饭。 这顿饭吃到后来,以傅燃的敬酒为结尾。 他端起一杯酒,声音仍然懒懒的,“敬大家一杯。” 成阳泽回应道,“傅哥生日快乐。” 其他人也纷纷举起酒杯。 一杯香槟下肚,度数不浅,有点火烧火燎的。 傅燃接了个电话,应了几声,脸色微变。 挂断电话后,他看向言朔。 “言总,有个事儿得你跟我一起去处理一下。” 他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低头说了几句。 言朔随即起身。 向念忙道,“去哪,我也去。” “你别去。”成宛丝对着她翻了个白眼,“怎么哪都有你?” “不行,我要去。”向念看着言朔,比以往更执着。 傅燃自然懂她这么着急的原因。 他勾了勾唇角,笑得意味深长,“不能哦,我跟言总有些话要讲,你,不能听。” “……我!” 言朔垂眸看向她,沉声开口,“你在这等我。” 陈述句说出了命令的语气。 他都这样发话了,向念也没什么可挣扎的了,只能颓然坐了回去。 成阳泽还笑嘻嘻的,“怕什么,我和成宛丝又不会吃人。” 向念没应,抬头看了一眼言朔,满脸的失望。 言朔看到了,却也没什么反应。收回视线,转身便走。 仍然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什么铁树开花,什么纯情老男孩,不存在的。 你们以为的对外冷漠,只对你柔情似水,那根本不是言朔。 他就是个又凶又直的木头。 向念踢了踢桌角,有些不开心,又有些担忧。 她并不是非要跟着去,她只是太怕,傅燃会和言朔说些什么。 刚刚在桌上的暗示已经够明显了,言朔不傻,甚至比她想象中精明得多。 很难不听出点什么端倪。 想到这,烦躁更甚。 连饭都没心思吃。 她得怎么说,才能应付傅燃一系列暗示?如果说是容佳主动联络了自己,应该说得通? 正这样想着,手机震了一下。 她拿起一看,是言朔发来的消息。 只有一句。 YS:“很快回来。” 向念捏紧手机,又松开,笑了下。 仅此一句,如释重负。 所有的焦灼和负面情绪,都一扫而空的程度。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言总真是麻麻的小甜心 所以傅燃会说吗???他会吗? 第32章 入戏 一月末的北城,温度总是时高时低。 前一阵子刚下了一周的雪,积雪还没堆几天,又因为最近气温忽然回升,化了一地。 路面湿滑泥泞,市中心已经发生好几起汽车追尾。 到了这天,更是下了雨夹雪。 室外传来雨滴拍打玻璃的声音,向念坐立难安。 晚上十一点。 言朔已经出去三小时了。 在这三小时里,向念有点煎熬。 本来有了言朔临走前的微信,心情还好。 当时三人吃完了饭,成阳泽提议斗地主,被成宛丝直接拒绝。 酒店提供休息的房间,向念跟成宛丝呆一间。 情绪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有所转变的。 当时两个人分别坐在不同的位置刷手机,成宛丝翘着二郎腿,忽然间就问了句,“傅燃在桌上和你说的那几句话,什么意思啊?” 向念心里一跳,但强装镇定,“没什么意思……吧?” 成宛丝笑了下,“他很少会那样盯着人看,我瞧着倒是像在暗示你什么。” “是吗?我没感觉到。” “也许是你已经感觉到了,但是不敢说。你有什么把柄落他手里了?” “没有,真没有。” 成宛丝瞥了她一眼,重新拿起手机,“不说就算了。” 从那之后,向念的心里长了草。 连成宛丝都听出来了,那言朔…… 傅燃是他的朋友,只要他稍微一问,难保傅燃不会说点什么。 想到这,她直接拿出手机,开始隔一小时给他发一次消息。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无聊!” “外面下雨了,你们出去有带司机开车吧?你们都喝了酒,我的意思是……注意安全。” “三个小时了,你还没理我。我好担心,如果你那边没什么事了,要回我一下喔。” 发出去的消息,全部石沉大海。 起初是焦急,随后是焦灼。 她从未有哪一刻这么慌张过,甚至开始后悔,应该早点和他讲的。哪怕是先斩后奏,随口扯个幌子,也比这样被动要好得多。 可是他完全不回复,为什么呢? 就算是慢,他一般都会回消息,除非遇到什么情况了。 窗外雨势越来越大,夜色浓稠的像一块巨大幕布。看不见一丝光亮。 成宛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着手机睡着了。 呼吸声随着室内墙上的挂表声,均匀起伏。 向念没忍住,点开追踪软件。 以防万一,前几天新植入的。这一个多月她一直待在言朔身边,已经很少再点开。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言朔的车已经开到酒店一点五公里处的公路旁。但是一直停留在那里,没挪动分毫。 人都到这里了,事情多半已经处理完。 向念干脆拨了通电话过去。 冰冷的女声提示她,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她只能重新盯着车辆。 十分钟过去了,她看到眼眶发酸。可是车还停在原地。车载wifi未关闭,手机却关机。 又过了两分钟,向念没再犹豫,披起外套,出了门- “言总,已经联络了拖车的,半小时之内赶过来。” 言朔一张冷峻的脸隐在暗夜中,淡淡地应了声,“嗯。” 路面有化开的积雪,车轮打滑,陷进泥潭里。 卡在这已经半个多小时。 司机打着伞在外等人,雨势正大。言朔干脆坐在车里,点了支烟。 车里没开灯,烟头那一点光亮,像星火一样,随着指尖划动。 很快,车内烟雾缭绕。 这时,司机敲了敲车窗。 言朔抬了抬眼,将车窗摁下。 一股湿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深冬的雨夹雪片刻间就将外套穿透。寒意涌入。 “什么事?” 言朔吸了口烟,语气很平静。 司机往旁边撤了一下,朝身后指了指,“言总,您看……” 言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朝这边跑来。 她穿着白色长款羽绒服,撑着一把黑色雨伞。路面湿滑,她跑得小心翼翼,整个人左摇右摆,显得有些滑稽。 言朔目光沉了沉。 静了片刻,开了车门。随手烟扔在地面上,长腿迈出,踩灭。 向念恰好赶到,刚刚站定脚步,便踮着脚举伞,撑到他头顶。 “还好你没事。” 她清脆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 伞外是雨滴落下的声音,闷闷的。 他垂眸看着她,随手接过伞,“你怎么来了?” “你出去那么久,又不回消息,我以为你出事了。” “我是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向念闻言低笑了两声,乖乖挪到他身侧,“下这么大雨,我关心你嘛。” “然后呢?” “然后……就看了眼车辆追踪呗。” 说完,颇心虚地看了他一眼。一双大眼睛眨了眨,卖弄可怜,“你别生气。” 言朔表情倒是很平静,最多只是有点无奈。 “又装上了?” “嘿嘿嘿,又装上了。” 一阵风吹过,向念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这个夜晚到底还是太冷,她本就单薄,经不住冷。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 向念皮肤白,一热或者一冷,脸上就能体现出来。 就像这会儿,小巧的鼻尖红了,脸颊也红了。 言朔看了她一会,收回视线,“走吧。” 向念只得照做。 一千五百米的距离,路上没什么路灯,地面坑坑洼洼。她就这样冒着雨撑着伞,一路赶来。 向念回身看了一眼,司机还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她问,“这车怎么了?抛锚了?” “嗯。” “那司机大叔呢?不管了?” “不管了。” “这样不好吧?怪可怜的。” “那你留下和他一起等?” “不了不了。”向念往他旁边挪了一步,胳膊蹭在他腰腹上,“我还是和你一起走吧。” 言朔垂眸看了眼两人相触的地方,隔了会,随口问了句,“冷吗?” “当然冷啊!” “冷你还跑出来。” “还不是为了你!” 向念冲他瞪眼,却看到言朔停了下来。 他单手脱了一只袖子,换手拿伞,又脱下另一边。向念还没反应过来,一件大衣已经披到了她的身上。 很温暖,带着他身上清冷的香气。 “这是?” “你不是说冷?” 向念双手拉紧大衣两侧,抬起脸看他,“可是你给我穿,你不冷吗?” 他身上只有一件深色高领毛衣,低头看她的时候下颚线仍然清晰。 “不冷。” 他目光沉静,连语气都一如既往的平静。 好像真能从镇定的状态中,表现出他真的不冷一样。 可是这种天气,又怎么可能不冷呢? 向念直接伸手扯住言朔的袖子,重新迈开步子,“那我们赶紧回去。” 言朔难得没甩开她,任由她拉着自己。 雨夜很静,除了伞外的雨声,和两人一快一慢的脚步声,几乎听不见其他声音。 路上没什么行人。 言朔一只手撑着伞,向念身材娇小,走路的时候总要往他身边蹭。四舍五入整个人已经钻到了他的怀里。 他的气息在湿冷的夜里格外强烈。 向念垂下头,看着身上的衣服,忽然笑了声。 “言朔,我总觉得,你现在已经开始喜欢我了。” 他的声音清冷,自头顶传来,“你感觉错了。” 面对他不咸不淡的打击,向念抬起头,对着他鼓起腮帮子,“好没良心,亏我顶着大雨来找你。” 言朔扫了她一眼,弯了下唇角,没说话。 向念只得叹了声气。 “那你什么时候能喜欢我一下呢?” “言朔,你明天能喜欢我吗?” “不能。” “那后天呢?” “不能。” “大后天呢?” “大大后天呢?” 言朔静了片刻,沉下声,“别吵。” “……哦。” 向念看似听话,低下了头。结果安静不过一分钟,又笑着问,“那大大大后天呢?” 言朔没再理她。 伞仍然遮在她头顶。 在向念看不到的地方,伞早已向她的方向倾斜,而他半边衣服已然被雨水打湿- 当天晚上,言朔便发了低烧。 半梦半醒间,身上忽冷忽热。以至于第二天起了都没什么力气。 向念刚看到他便察觉到了,她拉住言朔的胳膊,踮起脚去摸他的额头,惊讶地叫了声,“你发烧了!” 说完,又有点愧疚似的,撇了撇嘴,“是因为我。” 言朔食指拇指捏了捏鼻梁处,一脸倦态,“跟你没关系。” “有关系,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生病。” 言朔本就没觉得是多严重的病,这会看到她低垂的眉眼,知道她在自责。 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听起来语气淡淡,却总像多了丝安慰和柔软在里面。 “好了,吃早饭去吧。” 向念没心思吃早饭。 尤其看到对面的言朔食欲不振后,她愧疚感更深了几分。 因为身体不舒服,言朔吃了感冒药后,直接回了房间休息。 向念坐也坐不住,干脆钻到厨房去煮了桂花酒酿。 刚过晌午,向念算了下时间,想着他应该也快休息完了,才端着碗上了楼。 敲了几下门,里面的人没反应。 虽然知道闯入他房间不好,但她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言朔果然在睡觉。 她放下碗,坐到床边,低着头看他。 睫毛很长,白皙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红,烧还没退。 她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有些烫。 她只能起身去拧了条凉毛巾,撩开他额前的碎发,敷在他额头上。 言朔全程没动,难得乖顺的大男孩。不板起脸吓唬人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向念收回手,指尖轻触他浓密的睫毛。 房间里窗帘没拉,阳光肆无忌惮打在他的侧脸上,冷峻中多了丝柔和。 不自觉间,向念看出了神。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她这才收回视线。 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上面只有一句话,外带一个地址。 “我是容佳,见个面吧。” 向念没想到她会这时候联络自己,收起手机,她再度看了眼正在熟睡的言朔。 容佳给的地址不远,只是见个面,她应该不会去太久。 想到这,她把药准备好,放在床头,又留了张字条,这才放心离开。 只不过刚准备起身,一只手忽然扼住了她的手腕。 滚烫的,有力的。 生生叫她顿住了脚步。 同时,言朔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他沉声问了句,“去哪?” 【作者有话说】 言总生病了,需要留言的鼓励才能站起来强吻向小念(#^.^#) 第33章 入戏 向念吓了一跳,被迫停下回身看他。 “你醒了吗?” 然而言朔只是掀了掀眼皮,并未作声。 感冒药后劲比较大,他整个人昏昏沉沉,眼皮像有千斤重。这会儿也只是朦胧之中看了她一眼。 向念说,“我哪都不去。” 他这才下意识松了手。 眉头渐渐舒展,言朔翻了个身,又再度昏睡了过去。 午饭没吃,看样子烧得有点严重。可是偏偏人又不肯去医院,向念也劝不动。 她重新坐了下来,又陪了他一会。等到床上的人彻底睡熟,她看了眼时间,才转身出了门。 听他刚刚说话的声音,嗓子应该不舒服。 见完容佳,顺便再买点清润喉咙的药回来好了- 容佳发来的地址不远。 向念出门便叫了车,半小时后抵达。 酒店顶楼,旋转餐厅,吃下午茶的地方。 向念出门走得急,衣服还是随便从衣柜里扯的一件。白色短外套,内搭一件燕麦色毛衣,俨然乖巧学生模样。 甚至连个妆都没化,只用手指在嘴唇上点了点口红,提个气色。 相比之下,容佳华丽正式的多。 自从向念回了北城,两人的四次碰面里,有三次对比明显。 她高高在上,俯视着她,眼神带着怜悯。 而今也是。 上次在化妆室的局促不安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从容大方,容家大小姐的气派做的很足。 “吃点什么?” 向念入座后,容佳将菜单调转了方向,递过去。 向念看都没看一眼,“不用,我还有其他事要忙。有什么事就快点讲完吧。” 反正,容佳要讲什么,她基本上已经猜到了。 容佳却置若罔闻,垂眸在菜单上巡视一圈,随口道,“我记得你喜欢吃巧克力。” 说着,她摆摆手。 立刻有两个服务生上前来,容佳吩咐,“巧克力熔岩蛋糕,热可可要甜一点,这位喜欢喝浓的。” 点完餐,容佳这才将目光放到向念身上。 两人视线相触,时隔十年,第一次这样明目张胆又正式的碰面。 曾经是最熟悉的人,而如今,彼此都有了不小的改变。 向念身高要矮她小半头,杏眼,双眼皮薄。鼻子精致小巧,皮肤白,不化妆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清透。 而容佳这几年做了微调,五官更加清晰张扬了些。 她们是双胞胎,走上了不同的路,过上了不同的人生。如今这样面对面坐下了,难免感慨颇深。 向念看了会,收回视线,淡淡地问了句,“说吧,找我要聊什么?” 容佳却道,“你过得怎么样?” 她笑了笑,用一种关怀的,叙旧的语气,“之前见面总是太过仓促,一直没能好好问问关于你的事。离开容家后,你过得好吗?” 向念愣了下,她抬起眸子,与容佳对视。 两个人都过于平静,像是一场平静的谈判。 向念扯了扯唇角,“过得怎么样吗?” 那年听说容佳出事,向念晚上赶到事发地点,却遭遇工厂爆破。她被波及,昏迷了两天,再醒来后右耳听力受损。 在这种情况下,却清楚地听见爸妈对她说—— “你姐姐因为这件事受了惊吓,正在疗养身体,她不能再受刺激了。” “送你走是无奈之举,虽然受到侵害的是你姐姐,但媒体在传播的却是你的名字。夏夏,你想一辈子都背负着这种污点吗?与其这样,还不如干干净净,重新开始生活。” 向念那时候就想说,不是还可以和媒体坦白吗?他们认错人了啊,事发的时候她在家发着高烧,对这些事情全然不知情。 可是后来,又放弃了。 她明白,这是父母的决定。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只要偏斜了一点,就没法在准确衡量任何事了。 她把好成绩让给容佳,把父母的关注让给容佳。最后,连人生也都要让给她。 要问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糟糕至极。 性格沉闷的孤儿,克死养父母的扫把星,与人格格不入的怪胎。 这么多年,她就是这样过来的。 容佳却把话接了过来,自嘲似的笑了笑,“我问的或许有些多余,毕竟你在言朔身边,不会受什么委屈。”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向念迅速回过神。 服务生正好将蛋糕端到她面前,她垂眸看了眼。 热可可还在冒着热气,她胃口全无,分毫都未动。 向念重新抬起头,问,“所以今天,你是来找我叙旧的?” “可以这么说。”容佳点了杯红酒,戳了块小蛋糕,还用眼神示意向念,“吃啊,你不是最喜欢吃甜的吗?” “不了。”向念拒绝,在面前一众甜食里,她只选了一旁的凉白开。 端在手中,喝了一口,“我已经不爱吃了。” “你别多想,我只是觉得,十年未见,有些想你了。” 向念挑了下眉梢,“是吗?” 明明前几次见面,容佳看起来可并不像是想她了。 更像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在那之前,向念从未想过容佳见到自己会是这种反应。 她一开始还不理解,后来才知道,容佳到底在担心什么。 “是啊,你不知道当初我从病房醒来,知道你被送走了,我哭了好多天。”容佳摇了摇手上的酒杯,苦笑了一下,“不过知道你现在过得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说到这,她看向向念,“不过有个事我还挺好奇,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果然。 叙旧的目的,从这里开始,真正显露出来。 如果不是表露的这么快,向念都察觉不到自己内心里又涌上来的那股,渺小又卑微的期待。 也是,都这种时候了,她还在妄想容佳是真的想她,真的惦记她吗? 向念看了眼手机,出来已经一小时。 “这件事比较私人,我不方便告知。如果你没什么重要的事,我要先走了。” “等等。” 容佳盯着她看,蹙了蹙眉,用一种真诚无比的语气道,“难道没有重要的事,就不能见见你吗?” “想见我?你难道不应该怕我吗?” “怕你……什么?”她明知故问。 向念身子往后靠了靠,声音逐渐散漫,“万一我在哪里录音了,转过头公开出去,败坏容家的名声,让当年的事真相大白。” 容佳明显面色一僵。 但又很快笑开,“别说笑了。” “我没有说笑。”向念目光逐渐森冷,“为什么找回我自己的名字这件事,你会认为这是在说笑呢?” 慌乱在眼中一闪而过。 “夏夏,如果你缺什么,想要什么,你都可以告诉我。” 容佳再次抬头,眼里已然有泪水在闪动,“我知道你怨我,但我们都是无奈的。你看你现在过得好好的,不是吗?起码你身边有言朔,我说的是真心话,看到你跟在他身边,我放心多了。” 向念笑了笑,目光陈静,看起来全然无动于衷。 容佳越说越急,她的情绪似乎特别容易激动。几句话说下来,刚见面的那股淡定在她脸上已经看不到半分了。 每每看到她急切的样子,向念总是很想笑。 当一个人迫切地想要掩盖住什么的时候,往往漏洞百出。 很明显,容佳并不想让向念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当年的事情一旦被人知道,不光容家会陷入巨大的丑闻,她也会背负上“被人侵犯过”的标签。 这对于一个女孩来说,的确过于残忍。尤其是她这种公众人物。 但她是受害者,她同样是受害者。 偏偏从未有人替她想过。 容佳对着向念说了很多的话,恳切的,真诚的,说到最后甚至是带了祈求。 但向念始终淡淡地看着她,像在看一场闹剧,在看小丑。 面具出现裂痕的那一刻,哪怕连当事人都无法预知。 “向念,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和我说说,我们可以好好商量,好吗?” 向念终于有了反应。 她反问,“我想要什么,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容佳用力拍在桌子上。 立在一旁的甜点从托盘中滚落,红酒和热可可洒了一桌。 她清清楚楚听容佳咬牙切齿地说了句,“不可能。” “你想毁掉我的人生,绝对不可能。” “向念,你为什么偏要拉着我下水?你有言朔,只要你套牢他,下半生你衣食无忧,应有尽有。可你为什么还要出现,打扰我的生活?” “你管这叫打扰吗?” “我不这样认为。”向念站起身,也不知道是不是情绪使然,起身那一瞬间,她忽然有些天旋地转。 但仍然让语气听起来尽可能的沉静,“我只是想回到我该回的位置。” 说完,她拎起挎包,冷冷丢下一句,“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先走了。” 结果她刚走出几步,身后便有脚步声传来。 向念一个不留神,便被容佳握住了手腕。力度之大,扯得她整个人向后踉跄了一步。 向念蹙起眉,看过去。 容佳红着眼眶,笑着问她,“你不好奇为什么知道你回来了,爸妈从不联络你吗?我来告诉你。” 她拉着她,用力向后一甩,向念摔倒在地。 也就是这一刻,她才发现,身上的力气竟然像被抽空了一样。有那么一瞬间,抬个指头都很费力。 容佳转身吩咐人去把顶楼门锁了。 向念这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半出于不屑,一半出于警惕。容佳点来的东西,向念一口都没吃。 结果问题却出现在那杯水里。 说始料未及不足为过。 向念不是没想过自己会被算计,但她的确没想过算计她的人,会是亲姐姐,容佳。 她趁着容佳回头,用仅剩的一点力气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电话却迟迟未接通。 向念看着正在呼叫的那个名字,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要听到他的声音。 他在睡觉吗? 他会接到电话吗? 不自觉间,向念半趴在地上,已经是满头的汗水。 四肢更加无力,头脑这会也开始混沌不轻。 容佳一回身,恰好看到向念单手握着手机。 她眼尖,几步跑过来,对准手机踢了一脚。 与此同时,电话被接通,向念低呼了声,“言朔。” 在她不确定对方到底有没有听到时,手机已经被踢远。 紧接着身后几位服务生一拥而上,捂住她的嘴,用力向后一扯。 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发黑。 容佳捡起手机,挂断,又关了机。 重新站到她面前,下最后的通牒般地扔了句,“是爸妈同意我这样做的。” 那一刻,向念肩膀垮了下去。 连带着最后一点神智,都归于一片无边无尽的黑暗中。 十年后再经历一次,和当年一模一样的打击。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 【作者有话说】 我下本要开个那啥那啥,我文案待会再放上来,么么哒 第34章 入戏 向念喝得并不多,尚存一点意识。 此刻浑身瘫软,倒在地上,头已然抬不起来。 她尽力保持清醒。她知道自己需要张开嘴,站起来,和容佳重新谈判。 然而,哪怕她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也只能勉强睁睁眼。 睁眼,又闭上,每一下都极其缓慢。 视觉和听觉开始迟钝,耳边的声音像被装了扩音器,一会远一会近,只听得到说话声,又无法分辨到底说了什么。 两个人将她围着,其中一人问了句,“她还醒着,要不要再灌点?” 容佳一眼扫过去,发现那人正捏着向念的下巴。 “松开她。”她冷下声音吩咐。 容佳收起向念的手机,再次抬头时,语气又柔和了一些,“你们注意点,别弄伤她。” 话虽这样说,但人毕竟还醒着,也算是个隐患。 容佳亲自去端过那杯水,两人迅速将向念扶起至半坐着的状态。 向念头发有些散乱,双眼已经涣散。 容佳蹲了下来,看着她。一只手端着玻璃杯,刚想去捏她的下巴,又顿住。 迟迟下不了手。 向念的脸近在咫尺,容佳却忽然感到一丝恐慌。 这样的眉眼,她再熟悉不过。 曾经她也顶着一张八分相似的脸,过了很多年。 直到后来某一次,徐景祁喝醉了。 他第一次盯着她,看了足足十分钟。也是第一次,伸手触碰她的脸。 但是,他喊的名字却是,容夏。 从那天起,容佳开始恐慌,照镜子,看到反光的东西,只要能让她看到这张与容夏一模一样的脸,她感到窒息一般的痛苦。 最终实在没办法了,她选择整容。 崩溃感减缓了许多,但徐景祁也没再正眼看过她。 后来她才明白,徐景祁选择和自己订婚,并不是因为可以接纳她。一半是因为迫于家里的压力,另一半是因为她这张和容夏无比相像的脸。 在某种程度上,她或许是容夏离开容家这么多年来的替身。 她不想。 也不能接受。 自从整了容,她以为生活会慢慢好起来,容夏最终也会从自己的世界里慢慢淡出。 直到向念突然出现。 一次两次,不光让她情绪崩盘,连带着徐景祁的心都彻底摇摆了。 “我和景祁快结婚了,拜托你消失一段时间吧。” 容佳明知向念听不到,却还是执着地对她说着。 她捏了向念的下巴,向上一抬,向念微微张口。 容佳盯着她,声音开始有些颤,“你不该出现的,你明明已经有言朔了,不该来和我抢景祁的。” “你不是已经过的很好了吗?你明明好好的,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想毁了我,是吗?毁了我的人生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不是我的妹妹吗?你说,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 她的情绪逐渐激烈了起来。 捏着向念的手开始用力,起初是一点一点灌,但很快,容佳明显蹙了下眉,手上倾斜,朝着向念的嘴里灌了一大口。 向念被呛到,咳了几声。 灌进去的水,几乎都洒了出来。从她白皙的下巴上一路滑落,毛衣地毯到处都是,狼狈尽显。 “给我喝!听话!” 容佳咬着牙,死死捏住她的脸,指甲恨不得嵌进她的皮肤里。 可她不管怎么灌,向念就是吞不进去。 喝一些,洒一些。 容佳在这一过程中,耐心全无。 忽然,她狠狠摔掉手中的水杯,抬手掐上向念的脖子,“你为什么不听话?容夏,你为什么不听话!” 两人见状,连忙将容佳拉开。 “容小姐,您冷静点。” “好歹她是言朔的人,你不好伤了人。”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容佳猛地回过头,两人吓了一跳。 她双目通红,一脸狠厉,嘴唇都在颤抖。 助理见状,忙从背包里掏出药,塞给容佳,又递了水。 容佳抖着手不肯接。助理强行喂了药。 又递了水过去,过了会,容佳起伏的胸膛才平缓了些。 助理问,“向念要怎么处理?” 容佳抬了抬手,刚刚情绪太过剧烈,像把她力量抽空了一样,这会儿有些有气无力。 “先关起来,等我婚礼结束,再和她继续谈。她不肯放弃的话,那就送走,和当年一样,越远越好。” 话音刚落,原本被锁起的门,忽然被用力踹开。 伴随着一句充满怒意的男声,“谁敢动她?”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齐齐朝门口看过去。 容佳手一颤,手中的玻璃杯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她脑中最后一根弦,像是被割断了一样,顿时僵在原地。 徐景祁穿着一身白色西装,出现在门前。 他目不斜视地盯着被两人架住胳膊的向念。 “放手。”说话间,人已经朝着这边走来。 “让开。” 声音不再温润,怒意明显。 两人一时之间被喝住了,不敢再碰向念,只能松开手。 徐景祁蹲下身子,将向念横抱在怀里。 “你还好吗?”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声音急促中又盖不住的温柔,像怕揉碎了她,吓坏了她。 然而向念没有任何反应。 徐景祁吩咐身边的人,“清路,我要去医院。” 说完,头也不回地抱着向念离开了。全程看都没看容佳一眼。 直到人群离开,助理颇担心地看了眼容佳。 她只是盯着徐景祁离开的方向,迟迟都没动作。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回过头,笑了一声- 电梯数字迅速下降,可徐景祁还是觉得太慢了。 他向来不喜形于色,几次他抬头看向电梯中,反射出的脸上,竟写满了着急。 只不过,全部的表情都在电梯门开时,僵在脸上。 门外拦了一个人。 他蹙起眉,下意识要斥责。目光上移才发现,是言朔。 他没穿正装,看样子出门比较急,连头发都没有整理。嫌少的不顾及形象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然而面容却始终清冷,甚至比以往多*了些显然易见的怒意。 言朔垂眸,看向徐景祁怀中的人,还不等徐景祁说话,他冷下声音,沉声道,“把她交给我。” 迫于对方的身份,徐景祁尽可能保持体面,“不用,我负责带她去医院。” “我再说一遍。”言朔墨黑的眸子里掩不住的薄怒,他话虽平静,字与句之间都是情绪涌动,寒意刺骨,“把她交给我。” 徐景祁握紧双拳。 向念说过,她想待在言朔身边,曾经还特地拜托过自己。 “我们认识的事,替我保密。我不想让他知道。” 他始终记得。 而今进退两难,僵持不下。 言朔没再和他废话,上前一步,直接从徐景祁手中接过向念。 手上一空,徐景祁再想去抓,人已经走远。 他追出去,看着言朔挺拔的背影,开口,“去医院,她应该是被灌了迷药。” 言朔脚步一顿,转过头冷冷地扔下一句,“我们的事,回头再说。” 充满警告意味。 赶往停车场的路上,言朔脱下外套,裹在向念身上。 到底是冬天,寒风肆虐。 一阵阵刮过来,向念睫毛颤了颤。 她头重脚轻,整个人像在颠倒的世界里漂浮。 一片漆黑,抓不到支撑点。 她极其用力,睁开眼,面前是一片刺眼的白光。 随后,男人流畅的下颚线映入眼帘。 她动了动手指,张口唤了句,“言朔。” 可是却发不出声音。 言朔察觉到,加快步子。 上了车。 车内开着暖风,他却始终没放下怀里的人。 动作轻柔,像怕惊扰到她一样。 早上还好好在家的小姑娘,头发凌乱,她双手抓着他前襟,双眼只睁着一条缝隙,似乎想将他看清。 言朔扶上她碎发时,手掌微乎其微地颤了下。 “没事了。” 他低沉着声音,说道- 向念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被关进车的后备箱里,耳边是容佳冰冷的声音,“把她送走,让她再也不能回来。” 向念手脚被束缚,透过车窗,她看到言朔就在车外。 他和以往一样,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眉眼精致,器宇不凡。正和身边的人谈事情,一如既往的臭着脸,没什么表情。 向念想求救,想让他看看她。 可是偏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她急的满是泪水,最终车开走了,她就这样眼睁睁地,离他越来越远,直到车子在街角转弯,而她再也看不到他。 向念从梦中惊醒。 心脏狂跳,脑袋闷痛,她抬手一摸,满身的冷汗。 盘踞在心里的恐惧迟迟下不去,她捂着胸口,狠狠咽了两下唾沫。 “醒了?” 熟悉的声音自身边传来。 向念循声看过去,视线与言朔相触。 室内阳光充足,连空气中的尘埃都显得温和。 言朔穿着深灰色的毛衣,靠坐在沙发上。面前的桌上摆着一杯热茶,正缓缓冒着热气。 阳光映射在他身上,他的侧脸上 给他深刻的侧颜上打下一层光。 言朔表情淡淡,周身始终有股生人勿进的冷感。和暖阳有些违和,却又相得益彰。 向念动了动嘴唇,大概是脑子过于昏沉,她忽然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是梦吗? 她伸手进被窝里,狠狠掐了自己一下,能感觉到疼,不是梦。 她有点想哭。 言朔站起身,走到床前,垂眸问她,“饿了吗?” 向念迟迟没做声,她有很多话,但不知道从哪说起。 我做噩梦了,很恐怖的噩梦,梦到我又被送走了。 梦里我好像再也见不到你了。 如果你能抱抱我,我就会满血复活。 所有的话,在瞥见床头的手机时,憋回了肚子里。 是她的手机,屏幕碎了。 那一瞬间,意识回笼。比起委屈的话,更多的是数不尽的疑惑和担忧。 她去赴约了,被容佳迷晕了。 最后一通电话,她打给了言朔。 所以,是言朔去救了她吗? 答案显而易见。 那么……容佳会和他说些什么?他又知道了多少? 向念咬住下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 又是这种被动的焦灼感。 她没说话,言朔就始终站在她面前,目光淡淡的,看着她。 像在等她全盘托出,又像早已了然。 他离她始终有两步远,她碰不到他。 “我……是怎么了?” 沉思良久后,向念决定以退为进,与其僵持,不如主动做装傻的人。 言朔目光逐渐深沉。 他脸色仍然不太好,看向她时,耷拉着眼皮,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向念又问,“你的感冒好了吗?” 言朔这才收回视线,转身背对着她,迈开步子,“醒了就来吃饭吧。” 她的问题,他一句都没回答。 冷淡得有些出乎意料。 向念慌了。 这一刻,甚至比知道被容佳算计还要慌张。 她直接坐起来,双手攥紧被角,盯着他的背影喊了句,“言朔!” 言朔脚步顿了顿,回过身,看向她。 “怎么?”他问。 他明明离的很近,可她总觉得他太遥远。现实有一瞬间与梦境重叠,好像下一刻,他就会离她远去一样。 其实他也的确有理由离她远去。 只要他知道了。 她的那些事,只要被他知道了,从一开始她靠近他的目的便一目了然。 她有多心机,多可恶。把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间,加以利用。这样可怕的人,谁会留在身边? 言朔这种警惕性本就很高的人,今后更是不会再看她一眼吧。 也就在这一刻,向念的逻辑和理性都不见了。 她的思绪错综复杂,全然不知道从哪问起,更不知道他知道了几分。 没有力气去猜去绕,有些事情只要她稍作联想,排山倒海的情绪便朝她压了过来,无法呼吸。 “言朔。”向念动了动嘴唇,眼眶一热,鼻尖连带着心里都跟着发酸。 不论一开始抱着怎样的目的靠近,至少这一刻,她只有他了。 “你会不会丢下我?” 她问完这句话,泪水断了线。一滴接着一滴涌出。 是绝望,也是唯一的希冀。 言朔定定地看着她,哭得满是泪水。 他站在门外,面容冷峻。 她坐在门里,肩膀轻颤,整个人瘦小得稍微用力就能捏碎一般。 两人遥遥相望。 良久,他终于开了口。 “不会。” 【作者有话说】 四千!!嘿嘿~ 是酱紫,我下本有点想开这个。你们瞅瞅呢? 《月色撩人》 文案: 明萱恃宠而骄了十几年,有一天栽到了傅燃手里。 为了吸引他注意,她收敛起乖张,对他百般温柔。 结果一颗真心捧出来,却被他狠狠踩在脚下。 那晚月色朦胧,少年傅燃把她困在树下,声音倦懒,“喜欢我?” 明萱红着脸,用力点头。 傅燃笑容敛起,“可我不喜欢你。” 那一刻,少女心碎。 明萱哭了三天三夜后,从此眼里再无他- 两人被迫联姻。 傅燃一纸隐婚协议递上来,笑得漫不经心,“各玩各的,行吗?” 明萱撩了下眼皮,语气淡然,“行啊。” 结婚后,傅燃远赴国外专注事业。 而明萱成了一线国民女神。 后来,某场宴会上。 不少女星觊觎傅燃的家世和样貌,又担心难以攀附。 明萱听闻讨论,不甚在意,“喜欢就去追,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 话毕,空气静默片刻。 她抬眸望去,恰好撞上一双桃花眼。 傅燃穿着一身西装,意味不明地对她勾了勾唇。 明萱亦回给他一个挑衅的笑。 当天晚上。 傅燃将人堵在家门口,撩起她的长发,眯起双眼问,“把我推给别人?嗯?” 明萱笑着推开他,呛声道,“说好了各玩各的,傅先生,麻烦别挡路。” 她转身便走,裙摆摇曳。 后来,明萱拍电影,上综艺。 和大佬捆绑炒作,和小奶狗互送礼物。 活得潇洒恣意。 而傅燃盯着荧幕,无数次看红了眼。 #救命,我老婆真的不爱我了!# 骄纵大小姐vs装不正经狗男人 已经开了预收啦,专栏可见。 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35章 入戏 言朔只说了这两个字,语气很淡,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 但是对向念来说,却是一剂定心针。 情绪牵引着身体,她完全是下意识跑下了床,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冲进了他怀里。 伸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腹,埋首在他胸前。 温暖的,实实在在的触感。与他身上特有的淡香一同传来,像一只手,迅速将她从梦境的恐惧中,彻底捞了出来。 相处的这段日子,她与言朔的拥抱少之又少。可总觉得无比熟悉,熟悉到让她忍不住想哭。 她也的确在哭,眼泪一股一股涌出来,全都擦在他的衣服上。 大概是她的举动太突然,言朔反应了很久,才缓缓低下头。 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一颗黑色的脑袋抵着他,一直在小声哭泣。 她双手环在他身后,他能感受到衣襟被紧紧揪着,片刻都不敢放开。 是吓坏了吧。 他没有伸手推开她。抬起手,想加以安慰,但,又放了下来。 “别丢下我。” 她闭了闭眼,忽然开口,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言朔心里一跳,片刻后,轻轻地应了声,“好。” 向念又道,“我只有你了。” “嗯。” 惧怕和委屈的情绪太过汹涌,她一时之间也克制不住。 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放肆的哭过了。 她不记得自己到底哭了很久,直到后来情绪稳定下来了,才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眼泪,撤离了他的怀抱。 情绪大片抽离,理智渐渐归位。 她眼睛哭得通红,慢慢仰起头看他。 瘪着嘴,真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她摸了摸肚子,说,“我好饿。” “去吃饭吧。” 言朔语气出奇的平和,向念点头,刚准备走出卧室门,又被他拉住了胳膊。 两只光洁的脚菜在地板上,脚踝纤细,十分惹人注目, 言朔用目光示意她,“先穿鞋。” 向念也听话,用力点点头,一副乖巧模样。立刻转头回去蹬上了拖鞋。 见到言朔率先出了门,又连忙追上去,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 向念是从昨天下午回来开始,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应了言朔的吩咐,保姆准备了一桌清淡的菜。 向念和言朔面对面坐着,吃饭的时候一言不发。 桌面上难得安静,静的只能听见碗筷互相触碰的声音。 向念尝试着几次抬起头,偷偷打量对面的人。但言朔始终没给她一个眼神。 他是更有耐心了,但是也更冷淡了。 向念不知道原因,或许说,她知道原因,但又抱有侥幸心理。关于她怎样从容佳那边得到解救的,她没问过。 而她又为什么会出现容佳身边,言朔也没提过。 这件事就像一个巨大的哑谜,谁都没有主动触及。 他不问,不说,向念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打破僵局。 很明显,已经不是调笑几句,装傻就能应付了事的了。 她心里没底,生怕自己问错,说错一句,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向念吃着饭,看似不动声色,实则内心里难免焦虑。这种敌不动我不动的状态,被动得让她倍感煎熬。 终于,言朔这边先开了口。 他掀了掀眼皮,对着向念淡淡地扔了句,“明天回C市。” 向念手边动作微顿,她看着他,还未来得及说话,视线便与他恰好相撞。 言朔眸子里看不出一丝的情绪,扫过来,又问了句,“你回吗?” “我……当然回啊。” 向念对他这样的发问还感到挺奇怪,“我是想跟着你的,你去哪里我就去那里。” “嗯。” 话题被开启,向念对着他笑了下,“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早。” “要不要我帮你收拾行李呀?” “不用。” 言朔看都没看她一眼,这会儿放下筷子,站起了身。 他轻描淡写地留给她一句,“你身体刚好,注意休息。” 说完,便在她的注视下,转身上了楼。 向念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开口挽留。 他有情绪,非常纠结和克制的情绪。 这股低气压,从她醒来之后没多久便感觉到了。 也许,他到底还是知道了些什么。只不过碍于她受了惊吓,不好这时候和她摊牌。 的确担心,但又没想靠近。就和他这个人一样,总习惯把温柔镶嵌在冷漠里。 楼上房门被关上,向念咬了咬下嘴唇,也下了饭桌。 她钻进卧室里,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 屏幕已经碎掉了,但不妨碍她看到好几条悬浮在锁定页面的微信消息。 97:“醒了吗?” 向念握着手机,愣了片刻。 随后点进微信,把徐景祁的消息从头看到尾。 昨天。 97:“你好些了吗?” 97:“言朔带你去哪了?去医院了吗?我很担心你。” 97:“如果你醒了,记得给我回电话。” 向念一时间有点懵,她不明白这件事徐景祁是怎么知道的。 这会儿也没再犹豫,直接给徐景祁拨了通电话过去。 对方很快接了起来。 他是真的在担心向念的情况,刚接通便是一串询问。 而向念只问了一句,“97,昨天发生什么了,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徐景祁顿了顿,才把昨天的事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从前一天晚上开始,容佳便把自己锁在卧室里讲电话。第二天一大早又出了门。听管家说是推掉了原本下午和朋友约好的皮肤护理。 他对她的行程并不关心,只是以他对容佳的了解程度,向来对脸最在意的人推掉护理,实在不太正常。 他犹豫了一下,才跟了过去。 从进了一楼大厅起,便有保镖伸手拦人,说是今天被包场。徐景祁瞬间变察觉出不对了。 再次带人闯入的时候,向念已经倒在地上了。 “然后?” 徐景祁握了握拳,不太情愿,“然后我把你带到一楼,见到言朔了。他把你带走了。” 向念沉默片刻,“他问你什么了吗?你有没有和他讲什么?” “没有,我们什么都没说。” 确切的说,当时那种情况,也是来不及说些什么。毕竟向念的安危更重要,言朔对下那句类似警告的话之后,也没再联络过他。 “就这样?” “就这样。” 向念靠坐在床上,缓缓滑了下来。 挂断电话后,她状态有些不好。 这个答案,不算差,但也不算好。 好的是,言朔目前还处于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坏的是,他对她突如其来的冷漠,很有可能是误会了些什么。 向念用力抓了抓头发,感到苦恼。 这一下午,她没出房间,在想清楚理由之前,她没法见他。 她知道在四点多的时候,言朔出了趟门,晚上十点多才回了家。 随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再也没出来过。 向念睁着一双眼,瞪着天花板。 临睡前,终于摸出手机,给言朔发了条信息。 先解释就是欲盖弥彰,但她不得不这样做。 向念:“是容佳约了我,我喝了杯水,觉得有点困,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关于这件事,我其实也很懵。” 向念:“不过我解释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觉得你对我的态度很冷淡,怕你误会。” 向念:“可能你心情不大好吧。” 向念:“希望你明天能开心点,那……晚安。” 几十分钟过去了。 言朔一句都没回。 向念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夜已深。 收到向念消息的时候,言朔正倚在阳台抽烟。 这个夜晚格外凉,前几天下过的雪堆在路边,略显萧条。 他盯着屏幕看了良久,干脆关机了。 开了阳台的门,将手机丢在床上,他人走进浴室里冲了个澡。 头有些昏沉,感冒还没好。 直到现在,他都记得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 他朦朦胧胧间,被向念的电话吵醒。 听筒放在耳边,那边起初没人回应,数秒之后,才传来她的声音。 她只喊了他的名字,微弱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就是这两个字,却让他心脏蓦地收紧。 他将电话拨回去,对方却已经关机。 她有危险了。 意识到这件事,言朔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头痛欲裂,浑身无力。站起来那一瞬间,他有些天旋地转,再一回过神,碰倒了床头旁摆着的桂花酒酿。 柜子上摆着药,和向念留下的字条。 “我去帮你买咳嗽药了,很快回来。” 手指用力,纸条被捏皱在手心。 言朔已经顾不得自己的状态了,联络韦昊查监控,联络总部技术部检测向念FINDU账号的定位。 技术部人员告诉他,关机状态下,无法检测到定位。 他暗骂一声,拎起电脑上了车。 车子在北城一圈一圈的转,言朔眼也没抬,骨节分明的手在电脑上敲出了一串又一串的代码。 想要找到自己开发的软件漏洞,对他来说并不难。 只需要锁定向念的账号,筛选出最近七日去过的场所就可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信手拈来的事,言朔几次没了头绪。 再仔细观察,甚至能感受到他指尖在颤抖。 从浴室中走出来,身子回暖。 他穿了件浴袍,头发还湿着。 卧室里没开灯,只有桌上的电脑还亮着。 言朔淡淡地瞟了眼,随后走了过去。 屏幕上仍然停留在向念账号去过的地点。 去过餐厅,去过傅燃过生日的酒店,去过两公里以外的影院。 以及,当天更早的时间,也去了城北的影院。 言朔稍微想了下,不难记起,那天的向念化了妆,收到了名叫“97”的微信,又拉着他看了电影。 他没问过她去了哪里,也不好奇。 但她清楚地说过,是去美容院做了市调。 言朔一张脸在屏幕光的照射下,显得异常冷峻。他抬手将电脑合上,最后一点光彻底从卧室消失。 那天,他从徐景祁手中把人抢了回来。 又根据手机定位,亲自找上容佳要回向念遗落的手机。 代价,是一定要他们付出的。 只不过,在他临走前,容佳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向念的偶像不是我,她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徐景祁。她喜欢徐景祁,想从我身边把人抢走,所以我才出此下策。” 言朔没回头,也没回应。 容佳又喊了句,“他们已经不止一次背着我见面了,前些天刚去看过一场电影。” 这一回,言朔狠狠关上了门。 什么该信,什么不该信。 他自己有分辨的能力,从不需要从旁人的嘴里听。 但是就在今天下午四点,他亲自出席拒绝与容家今后的任何合作的现场。 在容誉和容佳低着头双双道歉时,徐景祁接过话筒,对着媒体,当着圈子里不少人的面宣布,和容佳解除婚约。 理由是,他真正爱的人,回来了。 第36章 入戏 韦昊发现,言总有些不对劲。 首先是从来不主动和人站对立面的言朔竟然也在昨天公开出面给容家难看。 不光拒绝了今后所有合作的可能,更是连带着徐家也一并给了眼色。 紧接着,明明北城这边的事情还剩一大半没处理完,向来工作为重的言朔却决定,即刻回C市。理由是,没有理由。 然后便是莫名其妙的气氛。 自从今早匆匆忙忙带着行李上了车,他就感觉到了,言总和向念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低气压。 韦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依稀记得前天言总打电话叫他去调监控的语气,那么焦急,又带着不可遏制的怒意,连他都不由得吓了一跳。 他是为了找向念才这么着急,急了,就证明心里是在意的。 可是他偏偏对人家又很冷淡,比以往更甚,旁人听了都要冷到掉冰碴的那种。 韦昊心里纳闷,偷偷给向念发了个条微信。 “你和言总,闹别扭了?” 向念看到了,也不知道怎么回。 可比闹别扭棘手多了。 昨天的消息,他始终没回过。他没回,她也不敢提。 本想着慢慢哄好他,可是这一路上,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言朔的回应总是不咸不淡,毫无感情的。大部分时间里都保持沉默。 你感受不到他情绪里的任何波澜,甚至在对视的时候,他明明是在看着你的,却又像根本没看你。 疏离感,总是让人最难受的。 向念有些无力。 那个最会骗人,拿捏别人情绪的她,就像被封印了一般。全然失去了攻克别人的技能。 心乱如麻。 尤其在今早出发前,她收到了徐景祁的消息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97:“我和容佳退婚了。” 向念盯着这条消息,蹙了下眉。 徐景祁和容佳退婚,的确是她一开始想要达成的目的之一。但这种时候实现,她却感受不到一丁点的喜悦。 只觉得棘手。 她一直没回复徐景祁,但不妨碍消息一直往外跳。 她从铃声,改成震动,最后没办法了只能关机。 身边的言朔难得主动开了口。 “屏幕碎了,还能用吗?” 向念拿着手机的手微乎其微地颤了下,她不动声色将手机揣进口袋,笑着说,“能啊。” “换一个吧。” “不用。”向念转过头去看他,“换个屏幕就好了。” 言朔正目不斜视地看着资料,头也没抬,淡淡地“嗯”了声。 向念手心捏了把冷汗。 言朔始终以侧脸对着她,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鼻梁高挺,眉眼里都是疏离。就连抿紧的唇线,都给了她一种距离感。 情绪压抑,氛围也压抑。 她看到眼睛发酸,才缓缓移开视线。 也就是在这时候,她忽然知道了一件事,一个比起复仇她更担心的事,她怕被言朔扔下。 这也许是迟早的事。 因为她心里面有一个很大的秘密,但她不敢说,只想着拖一天,再拖一天- 抵达C市,言朔回了家便进了卧室。 往后的一天里,早午晚饭,都没有和她一起吃。 消息没回过,就算在家中见到了,也是对她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向念起初还担心,因为他的态度焦虑。次数多了,难免伤心。 尤其在他早上自己去上了班,根本没等她时。她独自站在门口,被一阵清早刮来的风吹红了眼。 说好不会丢下她的人,好像真的不想再理她了。 向念是第三天才回到HT上班的。 项目组的人对她忽然回来,总是有点情绪在里面。毕竟一个实习生能请假这么久,也算是皇得理直气壮。 冷嘲热讽是必要的,难得向念没什么力气去反驳,不管别人说什么,她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了。 她发现言朔开始翻来覆去折磨她的心态。 比如之前,她总喜欢把食堂的酸奶留给言朔喝。 在公司里不方便直接见面,她便坐电梯到他的楼层,把酸奶偷偷放在他办公室的门前。 不管他喝不喝,几小时后都会被收走。 但是自从这次回来,她再也没法靠近他的办公室了。 向念尝试了两次,抱着酸奶上楼,结局都是在前台就被拦下。 理由是,实习生不准来这层闲逛。 她知道是言朔吩咐的,但是无能为力。他拒绝和她沟通,哪怕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 几次三番下来,向念实在忍不住了。 当天晚上,她去敲了言朔的房门,结果里面却当着她的面关了灯。 她站在门前,一股委屈顿时涌了上来。 是,她知道自己没资格委屈,可是很多事情,她没有选择。 “你与其这样冷落我,还不如直接赶我走来得痛快。” 反正不管怎么样,结局总是没差。 丢下这句话,向念便下了楼。 第二天,她起了个早,独自乘地铁去了HT。 而言朔对于她早走连问都没问,她心更灰了,直接关了手机,趴在工位上开始胡思乱想。 他到底还是不喜欢她吧。 如果他真的因为觉得她这个人很复杂,想要赶她走,那么她是不是应该先辞职?这样比较体面些。 想到此处,向念甚至动手在电脑上搜索——“辞职信怎么写。”- 四月推行上市的计划书还没交。 宋小夏联络不上向念,便直接跑到架构组去找。 她来到工位上,才发现人不在,手机也没带。 开了她的电脑,想给自己发一份文件,转头又看到屏幕上赫然出现了搜索引擎——“辞职信怎么写。” “天呐!学姐要辞职。” “不会吧不会吧,在HT实习机会难得,她怎么会辞职呢?” 宋小夏在测试部碎碎念的话,被早就安插在附近的员工,汇报给了上头。 上头汇报给韦昊,韦昊汇报给言朔。 言朔当时正坐在办公室里看报表,头也没抬,语气很淡,“嗯,随她。” 韦昊只觉得造孽。 向念这几天没上来送过酸奶,早上没等他上班,现在又暗搓搓要辞职,当事人却不紧不慢坐在这悠哉悠哉。 头疼。 韦昊没话说,默默离开办公室。 门一关,言朔这边才停下手里的事。 电脑开着,屏幕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工作。他盯了半晌,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就在今早,北城的消息在圈内传了个遍。 容佳因为徐景祁退婚,受了不小的打击。而徐景祁面对父亲徐南山的打压,纹丝不动。甚至放话,说要去找他真正想娶的人。 在C市。 言朔摁了摁眉心,试图压下烦躁。 到底还是拿起手机,给向念发了个微信过去。 “计划书发我。” 然而十几分钟过去了,向念根本没回复。 言朔用力把手机扣在桌面上,直接站了起来- 心情烦闷,不想上班。 向念连午饭都没跟宋小夏一起吃,抱着酸奶独自坐在公司一楼的咖啡厅内。 这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言朔,一会愧疚,一会懊恼,一会又生气失望。 情绪一拥而上,她大口啃面包。 咖啡厅内香气四溢,四周安置大窗,采光极好。桌与桌之间隔得距离较大,哪怕周围人都在聊天,听上去也不会显得太嘈杂。 然而正当她啃得极其卖力时,忽然察觉到周围顿时一片寂静。 她愣了下,鼓着两个腮帮子,抬头扫了一眼。 发现所有人都在暗搓搓地往她身后投去目光,她心里一颤,连忙回身看了过去。 身后站了个人。 她目光由下至上,看清那人脸时,愣了愣。 言朔好看的脸就在上方,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像是刚赶来的,胸膛微微起伏,唇角也抿着,看起来不大愉悦的样子。 因为他的出现,聚集在咖啡厅里休息的员工都不自觉噤了声,尤其女员工,从言朔出现后,根本控制不住地朝着这边瞄。 的确是千载难逢能亲眼看一看言总的好机会。 只是也难免好奇,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不光出现了,还站在实习生身后,表情难看,有一种兴师问罪的既视感。 向念艰难地咽下了嘴里的面包,懵逼的状态比别人好不到哪去。 她是不是没上班,惹他不高兴了?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她已经做好被骂的觉悟了,然而言朔只是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良久。 随后,情绪被压下似的,淡淡地说了句,“计划书交我一份。” 向念,“……额?” 就这点事? 就这点事值得你特地来一趟,多少有点奇怪。 不等她发问,言朔已经迈开步子离开了。 向念带着满心疑惑,回到办公室里。 刚一坐下,宋小夏便窜了过来。 摁住她的肩膀,一口一句,“太好了,你回来了,我以为你真的要辞职了呢。” 向念:“……” 她什么时候说要辞职了? 宋小夏坐在她旁边,叽里呱啦地讲了一堆慌张感慨后,向念这才后知后觉。 大概率就是她误以为向念要离职,这件事又恰好被言朔安排的人听到了。 向念开了机,在碎成一片的屏幕上果然看到了言朔几十分钟前发给她的一条消息。 “计划书发我。” 他这种身份,犯得着主动找她要计划书吗? 理由只有一个。 他怕她真的辞职,他没想赶她走,他是在意她的。 心里大片大片的雾霾忽然有种散开的感觉。 所有的纠结和苦恼,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向念低下头,偷笑了一声。又怕自己笑的声音太大,抬起头四处看了看,见没人看她,她才抿着唇打开邮箱,添加计划书。 发送之前,她特地在文件名后面加了个(づ ̄3 ̄)づ╭~- 粘人精向念又复活了。 当天晚上,她收到了言朔递来的手机,崭新的。 他没有一句话,但是向念一脸“我懂我都懂”的表情。 不管他怎么摆臭脸,她都坚持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 “我可没要离职啊,言总您别担心。” “我要是真走了,怕不是某些人要哭鼻子吧,我不能这么残忍。” “所以言总,明天你要等我一起上班吗?” “不要冷着一张脸了,说句话嘛。” 终于在进房间之前,言朔脚步微顿,他垂眸看着她,语气冷硬,“你话可以少一点。” 向念不甚在意,仰着头对着他笑,“你不就是喜欢我话多……哎等一下!” 她抬手挡住即将被关上的门。 言朔蹙了下眉,“干什么?” “最后一句!” 向念深吸一口气,总结性发言,“你相信我,只要你不抛下我,我是绝不会离开你的。” 言朔动作顿了顿,视线在她认真的表情上扫了一圈。 随后,伸出手,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再次关上了门。 向念面朝冷冰冰的门,笑了下。 回到卧室,和以往一样,给他发了消息。 虽然他还是没回,但不要紧。 她摸清了,言总傲娇罢了。 现在闹情绪,也只是时间问题。只要她多下点功夫,早晚把他焐热。 向念为了早日实现,甚至赶在周末,特地赶往市中心去买奶茶。 昨天听项目组同事讨论过的,说某某某家网红奶茶巨好喝,但就是排队太久。 她破天荒地开口问了地址,心动不如行动。 C市要比北城冷几度,已经是二月份了,天气根本没有转暖的趋势。 乍一出门,仍然是一片冰天雪地。 向念打了好几个冷战,终于上了车*,手还没捂热乎呢,就收到了徐景祁的电话。 自从从北城回来,她几乎没再回过消息。 当时她自己的事情还没处理好,根本没其他心思去管其他的。 犹豫了一下,向念还是接起电话。 “我到C市了。”徐景祁开门见山,“我们聊一聊。” 向念沉默良久,“97……” 她想拒绝,然而徐景祁没给她这个机会。 “关于言朔。” 她握着手机的手微微用力,有些事,就算再不想面对,也早晚要解决。 出于无奈,她叹了声气,“报个地址吧。”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正经高能!!!不要错过~ 第37章 入戏 见面地点是向念选的。 位于附近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去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吧。” 徐景祁穿着一身灰色长风衣,一副无框眼镜架在鼻梁上,衬得整个人温润而成熟。 “不了,我还有点事,说完就要走了。” 向念不想把态度表现得太生硬,于是对着他挥了下手机页面,笑道,“我给言朔排队买奶茶呢,不好过号。” 委婉拒绝了,也把界限划清楚了。 徐景祁果然没再强求。 他顿了片刻,将情绪整理好。 “那就长话短说吧。”他看向她,忽然一脸认真,“跟我回北城,怎么样?” 向念明知故问,“回北城?为什么?” 她开始装傻,“我是快放寒假了,但我还要实习呢。” 徐景祁从说出这句话开始,就没想兜圈子。 他抬手推了下眼镜,忽略她的迂回战术,直接道,“你想报复容家,我可以帮你。” “我没想。” 这样说也不对,向念改口,“现在没想过。” 坦白地讲,她一开始的确是以搅乱容家人全部生活为目的,但是去北城这一趟,进度过快,有些事又发生的太突然。 完全在她的计划之外。 导致言朔对她已经有了怀疑和裂痕,在彻底安稳下来之前,她必须尽可能和这件事相关的人保持安全距离。 徐景祁却问她,“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忽然想通了吧。” 她满脸的无所谓,像是真的很坦然一般,“不想因为那些事耽误自己的生活,我还是个学生呢。我现在就想顺利毕业,好好工作,好好生活。” 徐景祁听到这里,蓦地笑了下。 他表情始终温和,语气里却有一种将人看破的笃定。 “真的吗?” 他垂眸看着她,“夏夏,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很了解你。” 她虽然不争不抢,但受到的委屈绝不会任由自己咽下去。 从小到大,只要是得罪过她的人,就算没有正面起冲突,但她绝对会有办法治回去。 大部分时间里,还能保持不动声色,极致的腹黑。 她受过最多的委屈,也就是在容佳这里。 从她出现在言朔身边,三番四次搅乱容佳的生活来看。说想要放弃报复,看起来不太可能。 向念歪了下头,“可是再了解,十年已经过去了,我们都发生了不小的改变,不是吗?” 她目光平静,语气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让徐景祁明显一怔。 “我以前最讨厌数学,而现在最擅长数学。你以前不喜欢容佳,现在也和她订过婚了。有时候,是要朝前看了。” 徐景祁拧了下眉。 这会儿情绪也算有了波动。 停车场内空气不流通,总有一种闷热的感觉。 “我和她的订婚已经取消了,当初同意订婚是因为……”他咬了咬牙,“家里的施压,总之的确是我不好,但是我这么多年心意从没改变过。” “我一心想着你,你不会不知道。” 只要是在他身边的人,都知道那些年他为了找容夏究竟付出了多少时间和精力。 再次见到她时,他有多么欣喜若狂。 “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自责,这本身也没什么可自责的。” 向念叹了口气,她总以为自己练就了一颗刀枪不入的心。 可以毫无良心地利用别人,哪怕无意伤害也无所谓。 可她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 “我只是想说,有些事情变了就是变了。我没想回北城了,容佳那边,我也想放下了。” “那我呢?” 徐景祁还是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在别人面前再体面,到了她这里也总是会不攻自破。只要着急了,情绪就会表露的很明显。 “事情可以放下,我的心要怎么放下?” “当年那件事,折磨了我多少个日夜。” 徐景祁顿了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激动,“我对你有愧,如果我不帮到你,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好受。” “我知道。”向念瞟了眼被握住的地方,心里面有点不舒服。 她蹙了蹙眉,把话接了过来,“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愧疚。” 但说到底,他又有什么错呢? 无非也就是他一时着急,当着媒体的面说出容夏被绑架这件事。 名字是错的,引发了一场荒唐的误会。 但向念再清楚不过,就算没有这件事,她被送走也是必然的。因为容誉偏袒容佳,想保护容佳,这跟任何人都没关系。 向念的语气很坦然,“说错名字不是你的本意,无意犯错的人从不是罪大恶极。” “不是。”徐景祁摇头,不止这些。 他一开始也一直因为自己说错了名字而懊恼,可是后来他才发现,事情并不是他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他有太多难言之隐,却不能说出口。 于是转换到明面上来,便成了弥补,执着,甚至带些狂热。 “跟我回去。”他看着她,“今后你想要的生活,我都可以给你。夏夏,你信我,我会永远对你好。”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从我身边消失。” 他力道越来越紧,向念想挣脱却无果。 “我从没说过要消失,我们还是好朋友。” 她知道徐景祁的心意,在这种时候说是朋友其实有些残酷,但她不得不这样做。 言朔好不容易才表露出一些情绪,她不能再冒险了。 要划清界限。 她只剩这一个想法。 “知道你在找我,我真的很开心。” 这句是真的,哪怕当初,她一开始就知道徐景祁会对她的事这么执着,她甚至不用费尽心机去找上言朔。 但,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她做出了一些选择,从那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不可控了,这已成定局。 “我真心实意把你当做朋友,所以能很坦诚地和你说这些。我利用过你,包括接近容佳,很多很多。这些就当做是了结你对我的愧疚吧。” “了结?”徐景祁闻言,闭了闭眼。 再次睁开眼时,眼眶有些泛红,“我对你的心恐怕是了结不了了。” 他的手背冒着青筋,向念目光扫过去,咬了咬下嘴唇。 她要速战速决,就必须斩断他心里全部的念想。 “我和你一样。”向念定定地望着他,每一个字都十分坚定,“我的心收也不回来了。” 徐景祁一愣。 空气再度陷入一片沉静,良久,他拧着眉问,“言朔?” “嗯。” 果然。 意料之中的答案,徐景祁早就猜到她离开北城,回到C市的原因。 可他偏偏不死心,认为还有回旋的余地。 “你可以再考虑考虑,言朔他……” “我考虑清楚了,如果你是为我好的话,就让我安安分分呆在他身边吧。” 向念打断他,又看向自己的胳膊,抬头问,“景祁,你能松开我了吗?有点疼。” 徐景祁蓦地松开手,抬手扶上太阳穴,“抱歉。” “我得给言朔买奶茶去了,这次你来C市,我没法招待你。等我稳定下来的吧,好吗?” 徐景祁目光始终绞在她脸上,丝毫未挪动. 良久,情绪逐渐沉淀。 “容夏。”他连名带姓,叫她的名字。 “你选择言朔,可能会后悔。” 说完,他微乎其微地弯了下唇角。 向念原本打算离开了,这会脚步微顿,“对了,我好像记得你在电话里说,要说些关于他的事情?” 徐景祁上前一步,在她头顶摸了一把。 他完全冷静下来了,笑着回应她,“你以后会知道的。” 向念不动声色地躲了躲,看着他。 她不得不带了些警惕,而他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 两人在无声之中对视时,一辆黑色卡宴默默从D区停车场驶离。 车速之快,路过向念时生生扬起一阵风。 车内。 言朔掐灭手中的烟,一张脸面无表情,晦暗不明。 司机从后视镜看到他阴沉的脸,有点犹豫,但还是问道, “言总,送您回公司吗?” 言朔垂眸,将手机锁了屏,再开口时声线低沉,带着一阵凉意,“回家。” 公司事务繁琐。 他这个时间也该回HT,但心情欠佳,思绪也开始作乱。 一个小时前,他的确在公司。 直到FINDU上发来消息提醒,绑定的账号,已经从家中离开。 他才跟着位置追了过来。 自从上次向念出了事,他在她新手机上绑定了账号定位。防患于未然是其一,其二,他自己也辨不清目的。 向念应该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了,也不会让他顺利跟到这边来,还亲自看到她和徐景祁举止亲密。 不过说到底,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她是不是为了徐景祁而接近容佳,于他而言,也并没有什么影响吧。 反正他从未明确表示过,自己已经接纳她,又何必管这么宽? 想到这里,言朔再度点了根烟。 烟雾缓缓上升,遮住他眼里全部的情绪- 向念回到家是两个小时后。 她将两杯奶茶捂在怀里,低头一看,刚好发现言朔脱在门口的鞋。 她双眼亮了一下。 总的来说,她心情不错。 虽然徐景祁最后留下的那句话,让她摸不着头脑。 但起码她和徐景祁说清楚了,短时间内他不会出现在她面前,这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件值得安心的好事。 目前,对她来说,报复容家的确没那么重要。 这件事说来也好笑,从一开始接近言朔,的确是为了借着他的身份地位,得到重新出现在容家人面前的机会。 她想过,最好能永远和他待在一起。只要她拥有了一个强有力的避风港,以后就再也不会颠沛流离了。 但心里有个执念,始终是去扰乱容家人全部的生活。 自从经历了这段时间的事情后,她心态竟然发生了一些改变。 比起他们过得不好,更重要的难道不是自己过的好一些吗? 而她想过的好,最好的方式就是留在言朔身边,她想要的,只有言朔能给她。 向念很现实,知道自己最需要什么,一往无前,稍稍抓住了一个边,便不肯松手。 也许她真的是太害怕被抛弃的感觉了吧。 向念脱掉鞋子和外套,也不管他在做什么,直接跑上楼,敲开了言朔的房门。 门被推开的那一瞬,向念才闻到他房间里浓重的烟味。 她一手抱着奶茶,另一只手在眼前扇了扇,问,“你在房间里干嘛呢?” 言朔目光很冷淡,先是扫了眼她怀里的东西,随后看向她,问,“什么事?” “我特地去买的奶茶,给你喝!” 向念献宝似的,递了其中一杯给他。 的确是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点点寒意。 他没伸手接,她也没察觉,还在问,“你回来得这么早啊?” 言朔倚在门前,打量着她,也没回应。 她只穿着件白色贴身毛衣,脸颊红,鼻尖也红。小小的一个站在门前,有点像个瓷娃娃。 一碰就碎的那种。 直到她仰起头看他,问,“不喝吗?我排队了一个多小时呢。” 衣服是圆领的,锁骨清晰。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弱弱泛着光泽,他看的有些心烦意乱。 言朔别开视线,语气冷硬,“不喝。” 说完,他站直身子,伸手关门,“别打扰我。” “不行!” 向念忙伸手拦住,“你这是辜负我的好意。” 言朔扬眉,“那又怎么样?” 向念怔了怔。 她隐约感觉到,他在生气,在极其隐忍着某种情绪。 他此刻语气平静而冷淡,也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可是她最近似乎没做错什么吧? 也许是错觉。 向念摇头,全然不顾他冷下来的脸,嬉皮笑脸往他房间里挤。 “给你两个选择啊。”她又和从前一样,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个,你把奶茶喝了,我马上就下楼,不再打扰你。” 向念全然没注意到他眼神里的变化,“第二个,我不走了,我就要进你房间里,看着你喝完为止!” 她一双眼黑亮,狡黠调皮,扬着脖子挑衅他。 空气静默片刻。 忽然,言朔伸手拉住她的胳膊。 向念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拽进了房里。 紧接着是耳边响起的关门声。 “砰”的一声,震得她头脑有一瞬的发蒙。 他攥着她的胳膊,微微用力,将人逼到墙角。 另一只手撑在她耳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天色有些暗,房间里没开灯。 可向念仍觉得能将他的眉眼看得清清楚楚。 他仍然板着一张脸,一双墨黑的眸子里竟有几分怒意,看得向念顿时心惊肉跳了起来。 她仰起头看他,不自觉吞了口唾沫,问,“你怎么了?” 言朔冷冷开口,声线一如既往的低沉,带着凉意,“我选二。” 说完,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向上抬了抬。 俯身,亲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蟹蟹宝宝们!!今天其实特别累来着,但是看到留言,我马上跳起来写更新,么么哒!! 第38章 入戏 情绪压抑了太久,一旦找到某个宣泄口,便一发不可收拾。 冲动像是会侵蚀思绪的怪兽,能让人顷刻间理性全无。 空气一瞬间被抽干了。 向念一声低呼被突如其来的吻吞没,她整个人彻底僵住。 言朔一手扶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始终捏住她的下巴。 她想躲,他便更加用力地将她固牢。 吻得不留情面,没给她任何拒绝的余地。 向念抬手抓住他胸膛前的衣服,几乎无法呼吸。 她推了推他,没什么力气的推搡,无疑加剧了他的动作。 从触碰到她的那一刻起,言朔已经不知道理智为何物。 情绪作怪,他满心想的都是她的美好。她弯着眼睛笑,她的柔软可爱。 只要一想到这些也有可能向别人展示,有一种叫嫉妒的情绪,逐渐发酵。他恨不得将她揉碎了,藏起来,占为己有。 一个吻,起初是惩罚,到最后开始失去控制。 呼吸愈发急促,他紧紧将她束在怀里。 感受到他的汹涌,向念浑身一软,手中的奶茶彻底掉在了地上。 而她再次回过神,人已经被扔到了床上。 卧室灯被打开,视线一片明亮。 她满眼的迷离,抬眼望过去,言朔那张精致好看的脸近在咫尺。 炙热的鼻息扑在她脸上。 他双手撑在她耳边,眼神很暗。 再开口时,声音都哑了些,“你可以逃。” 他垂眸,与她对视。 向念眼里水光潋滟,嘴唇被吻得泛红。她在他的笼罩之下,显得那么瘦小。此刻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像无措的,幼小的兔子。 而他蓄势待发,随时能将她生吞了。 言朔腾出一只手,指尖在她唇畔上狠狠碾过。向念起初还有些茫然,慢慢的,才终于反应过来似的,张了张口。 “言,言朔……” 每一个字,每个音,都成了最佳催化剂。 言朔暗骂一声,再次冷声开口提醒,“不逃吗?” 向念仍然抓着他身前的衣服,指尖微颤。看起来是在怕着的,但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不逃。” “你要想清楚。” 言朔拧眉,蓦地凑近几分。他用力捏着她的下巴,带着威胁的语气,“做我的女人,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会有很多欲望。” “比如,占有欲,控制欲。” 说到这,他顿了下,凑到她耳边,沉声道,“以及性.欲。” 向念的心和大脑瞬间炸开了。 一阵酥麻感从后背直蹿到后脑,脸上顿时红成一片。 在这一刻,她直接失去了语言能力。 只能看着他,双眼一眨不眨。 也不知过了多久,言朔重新开口,“想好了?” 他目光深沉,与她对视。 向念一只手用力揪着他的衣服,片刻,又松开。 她拉起他的领口,起身,笨拙地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 没说一句话,但这是她的答案。 言朔眯着眼,控制着理智的那根弦就快要断了。 他抵在她耳边的拳握紧,一字一句问道,“你不怕吗?” 向念摇头,随后,又点头。 说不怕是假的。 怎么可能不怕。 他太用力了,带着某种怨气,故意要弄疼她一样。 接吻时咬她,把人扔到床上也猝不及防。 她到现在舌尖和嘴唇还疼,后背也疼。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紧张,手脚都麻了。 人家都是温柔似水,只有他是低声威胁。 怎么说? 还要她自己做决定。 她不是不能接受,但哪有人第一次还带吓唬人的。她亲他的时候都知道提前打招呼,他呢? 简直臭直男。 想到这,还有点委屈。 她撇了撇嘴,涌上一股热泪。 言朔愣了下。 脑里那根弦彻底断了,身体里冲动也被她委屈可怜的表情强行摁了回去。 理智一点一点爬了回来,他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 他好像是疯了。 言朔翻身,躺在一旁,深呼吸。 两人各自冷却,隔了会,他听到身边的小姑娘在吸鼻子。 他转头看去。 向念也转过身,面对着他,一边淌着眼泪一边问他,“你不哄哄我吗?” …… 涨潮退潮过后,总得有些东西落在沙滩上。 表现在情绪上,也称作冲动后遗症。他还没学过怎么收场。 言朔似乎有一瞬的呼吸微滞。 很明显,他根本不懂如何哄女生。 向念认命叹气,“算了。” 她往前凑了凑,迅速钻到他怀里,“我自己来吧。” 她的头枕着他一条胳膊,双手揪着他的衣襟,鼻尖蹭着他的胸膛,还能闻见那股独特好闻的清香。 她能感受到言朔浑身变得很僵硬,委屈之中又有些想笑。 一个吻而已,两个人说到底没发生什么,但其间的关系,又的的确确发生了一些变化。 向念渐渐止住眼泪,她对谈恋爱没什么经验,但教他绰绰有余。 “哄人呢,语气要温柔。”她说话时还带着鼻音,但语气颇有一种循循善诱的意思。 “你看我好心好意来给你送奶茶喝,你忽然……吓唬我,我多害怕啊。” 向念似乎认定他学不会似的,一句话伴随着叹息声,“如果你不会说太多的话,哪怕只有一个乖字也行啊。” 言朔起伏的胸膛有几秒的停顿,这是一件该说抱歉的事。 良久,他抬起手,摸上她后脑的头发,低声开口,“乖。” 声线清冷,却总有一股温柔化在里面。 向念怔愣。 那一刻,冰雪消融。 所有埋藏在地下的种子,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提前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时刻准备着迎接属于它们的春天。 向念刚止住的泪水又开始往上涌,她往他怀里挤了挤,使坏似的将满脸的泪水尽数擦在他的衣服上。 “你为什么忽然这样?” 埋在他身前的声音有些闷,带点埋怨。 “抱歉。” 他要怎么解释突如其来的情绪? 占有欲作祟?吃醋?还是单纯的想把这层朦胧的关系点破? 大概都有。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直白讲出来多少有些难开口。 向念却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一开始只当他是被自己惹急了,后来转念一想,又觉得没那么简单。 心里隐隐有一些猜测浮出水面,他犹豫他隐忍,都来自于对她的不信任。 她也的确谎话连天。 但她不能说,如果两人之间始终没人挑明,最好的办法就是掖着藏着装糊涂。 向念想清楚了,她是要藏要装,装到底。 她今天对徐景祁说,自己一颗心给了言朔收不回来。那些话是为了激他,想让他彻底打消念头。但这一刻,她意识到了,是真的。 货真价实的,想留在他身边,不做容夏了,只做向念。 只要她不再接触徐景祁,不再蓄意靠近容佳。就可以慢慢取得言朔的信任。 直到他喜欢自己,依赖自己。 而在这期间,她也会暂时抛开报复那些杂念,用心对他好。 向念抬手环住他的腰身,动作亲昵,声音轻柔,“倒……也不是想你道歉。但是你以后要温柔点。” 言朔没有推开她,任由她缩在自己怀里。 “嗯。” “不要再吓唬我了,也别那么凶。” “好。” 话说到最后,成了她念他答。也是难得有耐心,她提出的要求,他全都应了。 虽然的确被吓到了,但结果挺好的。 起码她能察觉到他的心意了。 怀抱的治愈能力是很强大的,它能无声无息间熄灭烦恼、犹豫、还有很多难以说出口的负.面情绪。 言说的心情逐渐平静了下来,如果不是怀里的人一直在乱动的话。 向念没看到他拧起的眉头,软着声音和他撒娇,“你喜欢我吧?” 言朔没应。 忍她把一句话翻来覆去嚼个遍,他就是不回应。 向念放弃了,不承认也没关系,那就继续来吧,反正都一个意思。 “我准备好了,你可以继续了。” 言朔抿了下唇,尽量分散注意力,反问,“继续什么?” 他把话甩给她,故意听不懂她的暗示。 然而他低估了向念厚脸皮的程度。 她仰起头看他,鼻尖恰好抵上他的下巴。 眼眶旁的红还没散去,刚刚缩在怀里发抖的女孩已经重获新生般,弯弯眼睛对他笑。声音故意压得很小,带着气声问他,“你刚刚想做什么?” 有意撩拨,最为致命。 言朔眉心跳了一下,直接坐了起来。 拉开距离后,他才能压抑再度涌上来的情绪。 回过头,对着她冷冷丢下一句,“别乱说话。” “?” 向念迷惑。 谁刚刚兽性大发? 这会儿又扮演起正人君子了? “谁乱说了?你对你做过的事都不负责的嘛!” 言朔只当听不见,作势就要站起身。向念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鼓着腮帮子瞪他,“渣男。” 言朔闻言,扬了下眉,眼尾挂着淡淡的笑意。 向念紧紧盯着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他的胳膊,“不然你就承认你喜欢我,这件事我们一笔勾销。” 言朔看了她半晌,平静开口,“自己出去还是我把你扛出去?” 扛这个字,用的很好。 没有半分的浪漫和情.趣,连带着向念那点坏心思都压没了。 一开口就是老IT直男了。 送到嘴里的不太香是吧? 向念也不赖着了,站了起来。 一转眼便看到被摔碎的奶茶,一地狼藉。 她那股小情绪顿时又上来了,“奶茶没了,我排队那么久,我还没喝到呢。” 她走到言朔面前,气鼓鼓的,“你知道今天多冷吗?” 然而她提到这件事,言朔脑海里只能想到她在地下停车场被徐景祁摸了头。 烦躁上涌。 他抬手在她头顶使劲揉了一把,敷衍了事,“乖。” “……” 教会你,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向念还想说点什么,人已经被言朔推到了门口。 只要她多待一会,多说一句,他都可能有控制不住的封县。 言朔只能铁面无私,实力表演过河拆桥。 最终向念认命,走出门外。 言朔站在房间里,突然朝她扔了句,“以后,和别的男人保持距离。” 顿了顿,又补了句,“尤其徐景祁。” 向念陷入沉默。 她没想到他竟然能主动说出来。 但很快,她笑了笑。 “噢我懂了。” 她一张脸凑过去,“你吃醋了。” 回应她的是一道冷冰冰的房门。 向念回了房间。 很久心情都没这么好过了,以至于室友陈子童十万火急call她去系统选毕设,她都是笑着选的。 晚八点。 房门被敲响,向念放下电脑,起身去开门。 门外保姆举着一杯奶茶递过来,“言总叫我给你的。” 向念定睛一看,这不是她买的那家网红奶茶吗? 她忙接过来,给言朔发了条微信。 “你什么时候去买的奶茶?” YS:“外卖。” 向念纳闷,这哪来的外卖? 但很快又笑开,她觉得开心。 向念:“言朔你好傲娇!” YS:“早睡。” 向念:“还说你不喜欢我!” YS:“睡了。” 向念抱着手机,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喝了口奶茶,认认真真打了一行字,发了过去。 “我会对你很好的,不会辜负你,也不会再欺骗你。相信我,最好……也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 “言朔晚安。” 发完之后,她静静盯着屏幕。 没过一会,手机震了一下。 YS:“晚安。” 夜已深,是该洗个热水澡,早早钻到床上休息的周末。 向念却对着两人的对话框笑了很久。 韦昊就笑不出来了。 两个小时前,他在家看球赛吃炸鸡,忽然就被叫出去买奶茶。 返程回家,他一心只想骂人。(小剧场) 【作者有话说】 我来替他们说吧!!!!! 向小念:你刚刚想做什么? 言总:做你:-) 我会努力发糖,绝不轻易虐人(看我纯洁的表情 第39章 入戏 从以前开始,向念就在编一张很大的网。 离开偏远的城市,考到C大,如何接近言朔,利用他报复家里人,她拟了无数个的计划。且自认为很精密。 从接触言朔的那一刻起,她不再是冷淡的女程序员,而是天真爱撒娇,一心喜欢他的向念。 一场戏就此拉开帷幕,她面对言朔时,经常每一句台词,每一个举动,都暗自花过心思。 她力求做到最好,只等着他进她的网中。 然而,在这个过程中,她渐渐入戏。 第二天天还没亮,向念便爬起来钻进厨房里,做了两小时的酒酿小圆子。 当她摆在餐桌上静静等言朔起床时,有片刻的失神。 和以往的讨好不同,举动是下意识的。 她开始发现自己有了不同的情绪。 原本,她是从泥泞的地狱里爬出来的人,带着一身戾气和冷漠。在她的眼中,人分为有用的,没用的,和好用的。做任何事都目的性极强。 可是不知不觉中,她会笑会哭会生气。抛开报复的想法,只想先安稳过好自己的,像个真正为了自己而活的人。 她想守住这种平静,哪怕这对她来说真的很难。 言朔起得比平时晚,下楼看到向念的那一刻,脚步明显顿了下。 向念坐在桌上,招财猫似的对着他摆手,“言总早安。” 言朔目光从她脸上扫过,看向餐桌,“你做的?” “是啊,专门为您准备的。言总快来吃早饭吧。” 言朔唇角微乎其微地勾了下,坐到她对面。 向念端起碗,一边看他,一边吃饭。 因为昨晚的事,两人之间看似没有什么变化,但又的的确确有些变化。 很微妙的。 气氛较比之前简直好太多。 向念弯了弯眉眼。 饭吃了一半的时候,她忽然盯着他,开口,“言朔学长!” 言朔掀了下眼皮,显然对她突如其来的称呼感到疑惑。 “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重新垂眸,“讲。” 向念郑重其事,“寒假来了,我昨天选了论文。这证明了下学期的我又要做毕设,又要写论文。因为之前在HT为您打工,我的开题报告没有按时在本学期期末结束前上交,所以……” 任务都堆到下学期,难免繁重。 言朔却道,“题目是什么?” 向念耸耸肩,“唔,大学生交易二手平台的开发吧。” “倒是不难。” “所以……你帮我做?” 言朔动作一顿,轻嗤了声,“自己做。” “我辛辛苦苦为你打工,以至于下学期要负重前行,您不能见死不救。” “怎么不能?” “你于心不忍,你心疼不已。” “想多了。” 说完这话,言朔放下碗,站起身,准备穿衣服出门。 向念目的没达成,不满敲桌,“这还有半碗怎么不吃完?浪费可耻。” 言朔没应,接过保姆递过去的外套。 “我煮了两个小时呢!你不吃完的话我会伤心,我伤心就想哭。” 言朔穿好衣服,站在中岛台前喝了杯水,还是没应。 向念瞪了他一会,“切”了一声,“往后三个月你别想吃到了。” 说完,她也钻进房间里换衣服,准备和他一起上班。 言朔放下水杯,停顿片刻,又回到餐桌前,把剩下的半碗酒酿喝完了- 向念心情大好。 公司的人都能感觉出来。 同项目组的主动被打了招呼,还感觉挺惊悚。 私下里讨论过好几次,这魔鬼为什么突然笑得这么灿烂? 有人猜测,多半是谈恋爱了。 项目的进度很顺利,有其他人带队,向念也终于能抽点时间在自己的毕业设计上。 向念刚选完题目,下午就已经被拉进了研究组里。 按理说,每个小组一共四人。 但是他们组里却有五个人。 向念和同专业的人不怎么打交道,分不清谁是谁,一时间也没在意。 直到两天后,讨论群里有人说了第一句话。 网名是一个感叹号,头像全黑。!:“分工一下,我画原型,容夏写逻辑。” 有人纳闷:“谁是容夏?我们组里有叫容夏的人吗?” 在没有人回复的时候,“!”迅速退了群。 其他人开始讨论。 “刚刚那人到底是谁啊?我一开始就想问怎么会多一个?” “不认识,谁拉进来的?” “不是我。” “也不是我。” 向念盯着屏幕上不断弹出的对话框,始终没回复。 良久后,她动了动已经冰凉的手指头,将“!”的Q.Q号码记了下来。 这绝非偶然。 有人在警告她。 好不容易明媚起来的氛围,又陷入了一片阴沉。 向念一整个下午,动都没动,坐在位置上面无表情狂敲键盘。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如此。 于是公司里的人又在讨论,向念的爱情猝不及防开始,大概率又猝不及防结束了。 讨论声传来,向念置若罔闻。 她花了几天的心思,黑了这人的□□号,迅速查到了IP地址。 这是一个新号,最后一次登陆正是几天前在群里说话的那次。 地点在C市,向念趁着午休摸了过去,发现是个网咖。 “老板,我前段时间在这里丢了钱包,找不到了,我想看下监控。” 向念一脸焦急地对网管讲清前因后果。 根据登陆时间段,很快便将目标锁定了。 一位中年大叔,向念想了很久,确定这人她从未见过。 他迅速刷了身份证进入,说了几句话后又迅速离开。 很好辨认。 向念拍了照片,立即给孟寅发了过去。 “帮我查这个人,是谁,在哪,人际关系。” 总算交代完,她悬在心上的石头,稍稍放下来几分。 但仍然是悬着。 做这种事的人不会是徐景祁,那会是谁?容佳吗? 向念想了想,也不可能。 比起她自己,容佳明明更想守护住她其实是容夏这个秘密。就算她想报复向念搅乱了她和徐景祁的婚约,主动招惹她,也没必要主动提起容夏这个名字。 只要一想起这些,她总感觉有谁在暗处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可她必须独自面对,去解决,去销毁。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很快便是春节。 临近年底,所有的事情也将告一段落。 HT年会如期举行,实习生可以破例参加,所有人都显得很兴奋。 除了向念。 年会还未开始时,她接到了孟寅的微信。 孟寅:“查到了,人在我这。” 主持人正在试麦,言朔这会儿没出现,就算一会出席了也是坐在前排,看不到她。 而宋小夏正一边和身边的人聊天,一边吃着巧克力。 “我去趟卫生间。” 向念低声和宋小夏交代了一句之后,便匆匆离席。 C市的酒吧一条街。 向念根据地址找了过去,孟寅正和那人攀谈。 向念推开门,孟寅朝她使了个眼色。 她点了下头,扯了把椅子坐在那人身旁。 大概年近三十,穿着厚重的皮夹克,身上有一股浓重的烟酒味。 这里是静吧,晚上七点还没什么人。 光线略有些昏暗。 向念入座后,伸手将那人面前的酒拉了过来。 为了参加今天的年会,她特地打扮了一下。那人转眼看过来,一开始疑惑,随后明显眼前一亮。 开始主动攀谈,“小姑娘,一个人?” 向念见到这个反应,蹙了下眉,反问,“你不认识我?” 那人凑近几分,语气暧昧,“这不是,正在认识吗?” 陌生男人身上难闻的气味传来,向念没忍住,直接站起身。 他不认识自己,很明显,也不是主谋。 看来对方在等她钓鱼。 向念跟孟寅使了个眼色,孟寅回身交代了一句,很快,从四面八方走来几个保安,将人摁住。 那人没反应过来,一脸惊慌。 “干什么?抓我干嘛?” 向念冷着脸,凑了过去,低声问,“我问你,这个号,是谁给你的。这件事又是谁指使你的。” 她把屏幕亮给他看。 是那日在群里的聊天截图- 从酒吧出来,已经是半小时后。 向念有点颓然,毫不意外的,一无所获。 那个陌生男人指认了另一人,口头描述了长相。据说也就是大街上走来的路人甲,忽然给了钱,叫他帮了个忙而已。 她就知道,没这么简单的。 晚上八点,温度骤减。 向念想着还要赶回去参加年会,也没时间沮丧太久。 在手机上叫了车。 不过很不巧,迟迟没有人接单。 她搓着两条胳膊,不免有些着急。 耳边忽然传来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紧接着车子开启远光灯,停在她身后,又摁了两下喇叭。 向念一愣,忙转过头去。 远光灯关闭,她这才看清面前的车。 是言朔的。 她杵在原地,身子有些僵硬。 这个时间,他不应该在公司里吗?为什么会在这? 还是说…… 正当她胡乱猜测时,言朔缓缓摁下车窗。 他没有看她,但是清冷的声音却从车子里传了出来,“愣着干什么?不上车?” …… 向念只能认命走过去,拉开车门,坐到他身边。 车窗关上,车子重新启动。 向念没说话,反倒是言朔先开了口。 他目视前方,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好看的侧脸,辨不清他的情绪是好是坏。 他开口时,嗓音低沉,语气轻描淡写的,和以往没什么区别。 “看下你手机里的FINDU,我绑定了你的定位系统。” 向念一愣,这才低头开了手机。 果然,自己的账号旁多了个情侣账号,YS。 在这个软件上,只要确认情侣、朋友、家人身份,双方自愿绑定账号后,就可以共享实时位置。 所以他的意思是……? “我跟过来的。” 大概率是在把新手机交给她之前就已经绑定了账号,也打定了要跟她定位的主意。 他的语气平淡,听起来甚至有点理直气壮。 但是向念没有一丁点的底气去反驳,她收起手机,转头看向他。 恰好言朔也侧了侧脸,与她对视。 他还穿着一身西装,五官俊逸,气势逼人。偏偏眼皮半掀不掀的,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疏离感。 他平静开口,“我解释完了,轮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不虐不虐不虐不虐真不虐 言总跟踪媳妇,早晚要跪搓衣板,大家放心 接下来甜个一两章,要过个副本,大家跟着我的步骤操练,不要慌哈哈哈哈哈 第40章 入戏 谎言就像一个雪球,越滚越大。 向念不是第一次撒谎,曾经她和容佳一起撒谎。把所有的好成绩都让给容佳,成功让她分走了父母的全部注意力。 当然,她也承担了最大的恶果。因为她得不到父母的喜爱,所以出了事第一时间被送走,只为了保全容佳的未来。 她不是没尝试过把谎言掀翻,勇敢地和父亲说,其实卷子是她做的,满分是她答的,她和容佳一直在考试的时候写的是彼此的名字。 但换来的只是父亲的暴怒。 她始终记得那天晚上,容誉打她打折了两个衣架。她浑身是伤,躲进柜子里,卧室里满是容誉愤怒的骂声。 “你考不过你姐姐也就算了,还编这种瞎话来唬我?” 在她爸眼里,她就是个又差又没担当,性格也不讨喜的小女儿罢了。 后来容佳一再恳求过,如果这件事被家里人知道了,只会让两个人一起挨打。 向念也就放弃了坦白的想法。 讲实话不一定会带来好结果,这是她人生的第一课。 既然选择了说谎,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只不过在付出代价之前,如果你有足够的自信能将谎言掩盖,那就再精细一点,做到完全杜绝后患。 也许到最后,真的变成假的,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她忌惮被揭穿的那一刻。 所以此时此刻,向念只犹豫了片刻,便拿起手机翻到和孟寅的聊天记录上,拿给言朔看。 以防万一,是她提前准备好的。 “他叫孟寅,是我之前勤工俭学时认识的朋友。他现在在这家酒吧里打工,我是听说他出了点急事,才赶过来的。”她一边解释,一边打量言朔的表情。 发现他的目光只是在手机页面上一扫而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这事儿也的确没什么可怀疑的。 与她说的无异,孟寅发消息说来人闹事,他被打了。向念问了情况后,说要来看一看。 看上去就是朋友的一场寒暄。 察觉到方才紧张的气氛逐渐缓和下来,向念不自觉松了下肩膀。 结果却听言朔问了句,“我记得我和你说过,和别的男人保持距离。” 向念后背又绷直了,她沉默片刻,笑了笑,声音有些飘忽,“我跟他是朋友。” “朋友就不是男人了?” 这个问题问的很好。 向念的心虚又被放大了。 是的,她躲过了来这里的目的,但使用的借口却有些蹩脚。 能让她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从公司跑来,特地关心一个男性朋友,这听上去的确不是一个万全的好理由。 尤其在他刚警告完她不久后。 向念手心发热,超强的求生欲让她张口就来,“我没把他当男人。” 话音刚落,言朔忽然抬手,扶住她的后脑勺。 “向念。” 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感。显然是对她在此刻抖机灵表示不满。 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脖颈,向念下意识缩肩膀,又向后仰了下头。 像是撒娇,带着淡淡的鼻音,“凉。” 言朔手指轻颤了下。 他眼神很暗,他靠近了她一些,压低声音,“在我问你的时候,好好说话。” 语气有点凶,全然不留情面的警告。 自从上次情绪失控,他就已经想过了。 他给过她选择的机会,既然选了留在他身边,就干脆做的彻底点。 把那些让人不悦的因素统统避开,哪怕极端。 向念看他逐渐严肃,也不敢再绕弯子。 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她只能认怂。 向念乖乖垂下头,态度诚恳又认真。 “我错了。” “对不起。” “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不会单独见男性朋友。” 说到这,向念抬起头,与他对视,“但我保证,我和他就是朋友而已。你别多想。” 言朔墨黑的眸子里那点怒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仍然是漠然。 “多想。”他扯了下唇角,“倒是没有。” “不过,这就是我所谓的控制欲和占有欲,我和你打过招呼了。” 就仅仅是占有欲作祟吗? 难道不是因为嫉妒,小气,容不得她跟其他男□□往才这样? 换做以往,向念多半要嘲笑几句。 是是是,你没多想。气成这样绝不是在吃醋。 但此刻,她也只是低声应了句,“我知道。” “你可以选择不接受。” 她忙把话接过来,“我能接受。” 定位她,质问她,她都能接受。毕竟怀疑也是信任的开始。叫他完完全全信任她,总归是要有个过程的。 言朔缓缓松开了手,坐直了。 向念也终于能喘口气。 “以后去哪里,提前和我说。” 他冷冷地丢出一句,态度强硬。 “知道了。” “这种地方,你一个人来不安全。” 他又补了一句。 向念一怔,语气弱了些,“好。” 因为这个插曲,年会没能参加。 向念表现得很愧疚,言朔倒是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到底也是凶了她,车子转了个弯,直接带她去吃了她一直想吃的火锅。 向念全当是他在无声赔礼道歉了。 这顿饭吃得也还算开心。 回到家是十一点钟。 向念洗过澡,躺回到床上。 拿起手机才看到先前收到的几条消息。 宋小夏:“学姐,你怎么还没回来呀?年会都开始啦!” 宋小夏:“人呢?” 她点开微信,随便回复了两句。 再一看,整个项目组都在好奇,为什么年会没见到言朔的身影。不少人想借机都看他几眼,结果却没能得逞。 向念看到这,还有几分得意。 她和言朔的关系,目前还没有过多的人知道,相当于两人之间的秘密。 要是真的被每天追着她喊皇族的那几个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是什么表情。 借着情绪,向念给言朔发了几条消息过去。 刚发送完毕,便看到孟寅的微信弹了出来。 孟寅:“你叫我查的另外一个人也找到了。” 向念知道他指的是和今天抓到的男人,做过交易的人,不由眼神暗了暗。 向念:“好,真的谢谢你。” 向念:“我最近可能不方便与你见面,就只能麻烦你继续帮我往上查了。” 孟寅:“我会尽力。”- 言朔收到消息时,正站在阳台上抽烟。 向念:“今天一起吃火锅打卡!我还有很多事想跟你一起去做,比如一起过年,一起堆雪人,一起在澄江上看烟花。明年国庆,你陪我去看吧!” 向念:“言朔晚安~” 言朔下意识想回复,动作顿了下,又收起手机。 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事,他渐渐发现,自己在向念身上竟然有了许多从未有过的习惯。 从前,他喜欢一个人,喜欢安静,不被打扰。 可自从她出现,耳边似乎就没清净过。 她喜欢撒娇,喜欢笑。时时刻刻充满朝气,缠在他身边。 说实在的,真的很吵。 有几次他实在想别人打包了扔出去,到底还是没下得去手。 然后,随着时间推移,再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早已接受。 甚至此时此刻,他只要想到这个人,脑海里都是她吵吵闹闹的声音。他丝毫不反感,甚至会有股异样的感觉。 夜晚的风会让人从沉迷的状态中走出来,保留一丝清醒。 他想起前段时间,刚从北城回到C市,接到的那通电话。 成宛丝打来的。 当时她听说言朔当众给容家难堪的事,还有徐景祁和容佳退婚的事。就笃定这件事和向念有关。 但是她在向他寻求答案时,言朔却始终沉默。 最终,成宛丝叹了口气。 “我早就看出来她不简单,但你从来都不肯信我的。言朔我只是为了你好,谁才会真正去害你,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知道,走到今天这一步,你见识过的事和人都比我多太多。这件事本来也不应该我和你讲。但是,面对感情,你别忘了你还是一片空白。” “其实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了,但一直在包庇她呢?” 回馈给成宛丝的只是他的沉默。 连别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他会不知道吗? 那又是为什么宁肯把她绑在身边,也没狠狠心让她走? 不是真的相信她,也不是包庇她。 言朔捏了捏眉心,在这一刻清楚地意识到,他是在给她机会。 给她自己解释的机会,给她证明自己的机会,所以才一次又一次的放水。 那通电话的最后一句,仍然是成宛丝在向他提出疑问。 她问他,“你别告诉我,你真的喜欢这个小丫头。” 言朔没回应。 他没有答案- 年前七天,HT正式放假。 放假第一天,C市便下了场不小的雪。 天气阴沉,室内开着灯。 言朔坐在客厅处理工作,向念则坐在落地窗前看雪。 难得的平静。 他没有工作缠身,她暂时也没被烦恼找上门。 雪花无声飘落,向念抱着热奶茶,忽然觉得如果这一刻能暂停,对他们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只不过宁静的氛围没保持太久。 手机在安静的客厅内震动,向念接到了陈子童的电话。 对方开门见山,只说了一句话,“快看论坛,你做的那点事全都被抖出来了!” 音量很大,在室内格外明显。 向念下意识看向言朔的位置,恰好看到他也抬了抬眼,视线与她相撞。 【作者有话说】 我吐了,接吻那章被锁了好几次了! 我们言总啥都没干就锁我,冤不冤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入戏 一个爆料贴。 发帖人是匿名,题目就是《今天必须揭露计算机系向念那点见不得人的事》。 “校园霸凌事件,是向念黑了学校监控,把视频加工过发到微博上炒热度的。” “HT演讲当天,没人碰过演讲的广告牌,是向念自己动了手脚,故意砸伤了自己的脚。做戏给校领导和HT评委看。” “关于和HT言朔的绯闻,是向念自己发送到论坛上,供别人讨论的。” “是她做的,全都是她。” 回帖人无数,帖子被置顶,加精,短短一天之内,已经爆了。 甚至还有人全程截图挂到了微博上,成功登上热搜后排,题目大差不差,“C大霸凌事件的真相。” 向念大致扫了一圈,有人求证据,有人不肯相信。 当然,也有人力挺,认为她就是个高段位绿茶心机女。 这上面除了故意砸伤自己的脚这条有些牵强,其他的,向念并不能全盘否认。 她的确做过一些。 哪怕是被爆出来,被骂,她也无关紧要。外人对她的看法本就是无聊的事,换做以往,她甚至连背后操作的人是谁都不好奇。 可是这一刻,她想到的还是言朔。 这种消息,会被推上微博热搜,就算言朔看不到,也总会有别的人讨论。 一旦他知道了,他又会怎么想她呢? 向念握紧手机,默默走到他身边。 刚刚陈子童打来的电话,她不知道他听到了几分。 稍作犹豫,还是决定主动把手机页面亮给他看,非常简洁地附带了两个字,“假的。” 言朔视线淡淡扫过,看起来只当成孩子玩的把戏,并没放在心上。 有关此事,他提都没提,甚至主动问了句,“开题报告写好了?” 向念一愣,“没。” “那还等什么。” “我……”向念一时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杵在原地。 言朔再度开口提醒:“开题报告还没写好,文献也没开始看。开学第二个月有场中期答辩,你想要完成初稿,需要两个月。” “你的毕业设计,除了选题以外也都没开始。光逻辑你就要写一个月,以及画原型,设计数据库……” 向念莫名其妙被噎了一下。 “……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写。”- 当天晚上。 言朔刚洗完澡,便收到了韦昊发来的消息。 他是特地来汇报成果,“发帖人找到了,就是之前因为欺负向念被处分的那个女同学,叫刘玉。” “多半是因为怀恨在心吧,才搞出这些事情来。但是这同学什么本事,竟然还买上了微博热搜?计算机系的孩子们都不简单啊。” “删帖了,热搜也撤了。您看下。” 言朔看了眼他发来的原贴链接。 他大致扫了一眼,目光却不自觉在某一句爆料上停留片刻。 “向念对言朔蓄谋已久,早就听闻她过够了苦日子,所以想找个有钱人,以后也能衣食无忧。说白了就是勾引总裁想上位,做个被包养的小绿茶。” 忽然就想起向念接到的电话里,似乎有人喊了句,“你做的那点事,都被抖出来了。” 但,她和自己说,是假的。 言朔目光幽深,一张脸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指又向下划了几页,又退出。 随后给韦昊发了条新的指令。 “适当警告一下发帖人。”- 热搜被撤,帖子也被删的干干净净。 陈子童一大清早在电话里大惊小怪,向念则显得平静许多。 这些不好的言论是怎么消失的,她心里大概有点数。 只是有关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言朔半个字都没问过她,她也不会再提。 两个人又像打起了哑谜,对这种看似小乌龙的事,根本不上心。实际上,心里又多了几次千回百转,向念无从得知。 她只想安静些,安分些,守在他身边,哪怕只有一天。 她这种心情越是强烈,表现就越是明显。 具体体现为,缠着他,看着他,无时无刻。 哪怕他一直在忙自己的工作,无心搭理她,她也要坐在他身边。 敲键盘也好,看文献也好,只要他人还在旁边喘气,她就安心。 临近过年,向念的心情稍微好了点。 提到过年,她还有些感慨。别人家的新年是穿新衣服,收压岁钱,放鞭炮,走亲戚,其乐融融。 而在她从孤儿院离开后,每逢过节过年,她都在打小时工。那几天薪资翻倍,向念乐在其中。 反正新年这种节日,阖家团圆的,和她没什么关系。 但是今年和往年不一样,她好像……也能享受到节日的快乐了。 《跟喜欢的人第一次一起过新年》 类似这种题目的攻略,向念又看了几个,这会收起手机,看向身边的人。 言朔正在回复邮件。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只穿了一件黑色居家服,隐约能看到锁骨。低调的性感。 虽然认真工作的男人很迷人,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言朔。” 言朔抬了下眼,语气平静,“怎么?” “你每年都是怎么过新年的啊?” 他淡淡回应,“不怎么过。” 节日对他来说,本来就没什么概念。 毕竟公司里的事情较多,他也没什么闲心去过节。 向念双手撑着下巴,认真地问,“你想和家里人一起过节吗?” 言朔闻言,动作稍顿,又扔了句,“没想过。” “那今年我可以陪你一起过春节了。” 言朔两只手还搭在键盘上,这会儿抬眼,看向她。 因为在家里,向念只穿了一件睡裙。 两条小腿白皙,两只胳膊肘撑在膝盖上,一大片脖颈露出来,碎发不安分地略过。 他目光沉了沉。 偏偏她不自知,还对着他弯起眼睛笑,“我做了好多功课,关于春节都已经计划好了,我们分工合作,你去贴对联,你去包饺子,你去挂炮仗,你去点灯笼,你为我准备新衣服,你为我准备压岁钱。” 听到这,思绪回笼。 言朔轻笑了声,嗓音低沉,“我都做了,你做什么?” “我替你加油,我永远陪伴在你左右。保准让你有个难忘的春节,怎么样,感兴趣吗?” 言朔收回视线,“并不感兴趣。” 向念继续在他耳边念叨,分析这其中的利与弊。言朔忙于处理工作,基本有一句每一句地回应。 向念见状,也就没再打扰。 下午四点,言朔接了个电话。 一转头发现向念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头枕在扶手上,双手抱着白色的毯子。大概是睡得热了,两条腿露在外面,脸上还泛着红晕。 言朔站起身,停在她面前看她。 这些日子,她总喜欢在他身边转。不管是项目组聚餐,还是朋友找她,她全部拒绝,一次家门都没踏出过。 他一直处理工作,话也少,难道她就没觉得无聊吗? 向念似乎察觉到面前的光被遮住,睫毛颤了颤,睁开双眼。 一睁眼就发现言朔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先是茫然地张了张嘴,反应过来后,睡眼迷离地对他露出一个笑。 “嗯……看我看入神了?” 室内没开灯,窗外斜阳打进来,更衬得她唇红齿白。 言朔眸色暗了暗,抬手将她随便脱在沙发上的毛衣盖在了她脸上。 向念:“?” 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道理你是不是没听过啊? 她刚想爬起来辩驳。 紧接着又听言朔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换衣服,带你出去。”- 向念跟言朔上了车才知道,是要去见傅燃他们。 成宛丝和成阳泽准备回老家过年,年前张罗了一场饭局。 向念倒是可以接受陪他一起去,但是成宛丝不待见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言朔看得出她的顾虑,随口说了句,“你不是挺喜欢成宛丝的吗。” 向念被他一句话说的哑口无言。 此时只想呵呵。 她虽然一口一个宛丝姐姐的叫着,但并不代表她喜欢和她玩吧? 言朔竟然能有这种错觉,真不愧是你,钢铁直男。 想当初向念对言朔没这么上心的时候,还能跟成宛丝打打太极。 现在又不一样,别说打太极了,打起来都是极有可能的。 果不其然。 向念跟着言朔赶到时,成宛丝刚好在门口迎接。见到向念,明显脸色一僵,差点就把“怎么tmd又是你”写在脸上了。 向念不甚在意,甚至对她露出一个看似友好,实际嘚瑟的微笑。 跟着成宛丝进入包厢,刚推开门,便感受到不同的气氛。 向念抬了抬头,愣了下。 包厢里坐了三个人,分别是成阳泽,傅燃,还有……明萱。 傅燃冲她勾了下唇角,算是打过招呼。 相比较于其他人的淡定,向念明显表情不太好。 她木然地坐在言朔身边,恰好对上明萱投过来的视线。 明萱穿着黑色长袖蕾丝裙,衬得皮肤白皙,再见时仍然惊艳。 向念张了张嘴,还没说话,成阳泽笑了。 “咱们向小念这是见到明星,惊讶了?” 向念回过神,尴尬地点了下头,“是……” 明萱明朗笑开,将提前准备好的东西放在桌上,又转到向念面前,“送你的。” 向念一看,是明萱最新的写真集。 是好意,可是…… 言朔果然朝这边看了眼,向念感觉到自己在说谢谢这两个字的时候,表情都很不自然。 她怎么躲,到底还是没躲过明萱。 一旦她说点什么,言朔想猜到先前她犯的那点事,简直易如反掌。 然而明萱开口,也不知是冲谁,看似随意地解释了句,“知道今天有位新来的妹妹,想趁机推销一下自己。” 众人当然不会因为这件事存疑,一个小插曲也就就此掀了过去。 向念偷偷舒了口气,再度看向明萱的表情里都带了分感激。 这顿饭和以往一样,几乎都在几人之间的调侃中度过。 除了偶尔成宛丝和向念明着呛几句,气氛还算融洽。 直到成阳泽笑着聊了句八卦。 “我听说容佳因为徐景祁退婚这事,把北城闹得鸡飞狗跳。诶,之前徐景祁不是当众说过,要去找自己真正爱的人吗?你们有人知道内情吗?我是真纳闷,这豪门联姻怎么就忽然变成了深情虐恋。” 这句话一出,桌上一共六个人,五个人都变了脸色。 【作者有话说】 祝宝宝们圣诞节快乐!!(*^▽^*) 第42章 入戏 桌上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些内情。 于是成阳泽成了唯一一个,真正在认真吃瓜的傻白甜。 “哈,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成宛丝先反应过来,往成阳泽嘴里塞了块扣肉,“闭上嘴吧你。” 成阳泽被噎了个好歹,一边嚼一边口齿不清地抱怨,“哪有你这么对亲哥哥的?” 明萱和傅燃笑开,方才桌上尴尬的气氛终于有了几分缓和。 除了向念。 她在桌下的手不自觉握成拳,默默朝言朔投去了一个目光。 言朔头也没抬地往她碗里夹了几只虾,淡淡道,“多吃点。” 和成宛丝用扣肉堵住成阳泽的嘴有异曲同工之妙。 向念只好乖乖低头吃虾。 她看得出来,言朔表面看上去云淡风轻,情绪到底还是被影响了几分,不大痛快的样子。 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要说因为他吃徐景祁的醋而开心,不合时宜。 更多的还是担心。 毕竟这个看起来很简单的关系,实际上要比想象中复杂得多。 这一顿饭吃到尾声,大家都喝了不少酒。 就连向念也跟着喝了点。 成阳泽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言朔和成宛丝两个人拖着他一个朝停车位走去,向念原本尾随其后。 结果没走几步,被傅燃拦下了。 当时他正站在一旁抽烟,见向念路过,不咸不淡地扔了一句,“我没跟他提过,是想给他一次机会,也是给你一次机会。” 向念脚步蓦地顿住,缓缓回过头看他。 傅燃踩灭手中的烟,语气仍然漫不经心,“言朔最讨厌别人骗他,你悠着点。” 说完,也不顾向念的反应,人已经走开了。 只有两句话,但足以让她僵在原地。 直到不远处传来熟悉的交谈声,向念才逐渐回神。 言朔和成宛丝将成阳泽送上了车,正站在车前说话。 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雪,到了晚上风格外大。 成宛丝穿得单薄,搓着胳膊,冻得直跺脚。偏偏不肯上车,只想拉着言朔多说几句。 向念跑进几步才将将能听清。 “班上女生那时候都喜欢跟着你,后来有一天没再跟了,你知道为什么嘛?都被我赶走了。我威逼利诱一通,就没人再敢缠着你了。” 向念脚步微顿,站在原地默默听起了墙角。 成宛丝讲的大多是他们从前的事,言朔偶尔回应,大部分时间里都保持沉默。 天寒地冻的,也不知道冷。她要说,他就在这陪着听? 向念心里有点酸溜溜的。 随后便亲眼看到言朔将一件外套递给成宛丝,语气平和,“披上吧。” 成宛丝笑着接过。 她比向念高出半头,但是站在言朔面前仍然显得小鸟依人。 “上车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成宛丝虽然依依不舍,但还是听话地回到了车上。 车门关上,言朔转过身,恰好看到在一旁站了良久的向念。 她系了条红色围巾,巴掌大的小脸就缩在围巾里,只露出冻得发红的鼻尖和一双黑亮的眼。 看到他投来的视线,还弯弯眼睛,笑着问他,“聊得开心吗?” 人是笑着的,醋意却明显到几步开外都能闻见。 不知道为什么,酒桌上的烦闷散掉了几分,带了些明朗。 言朔对着她点了下头,甚至还破天荒地应了句,“还不错。” “……” 难得的肯定句,竟然用在这上了。 向念气鼓鼓地上了车。 这一路上,她没怎么说话。 酒精的作用到现在才开始发酵,向念昏昏沉沉,将头靠在车窗上,明显一脸不开心。 成宛丝对她来说是什么?如果是以前,她会非常自信地说,那根本不是个对手。 但是现在,她竟然感到闷。起因是目睹了一场两人的对话。 她明显察觉到,比之前成宛丝和言朔两人在书房里聊了好几个小时的感觉更加强烈。 以至于她原本想忍着憋着,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过去了就过去了。 结果车才开出去一半,她到底还是没忍住。 头靠在车窗上,斜着眼睛看言朔,问了句,“你和成宛丝关系很好吧?” 一句看似不经意的提问,实际上,醋!意!升!天! 他竟然当着她的面给别的女生披了件衣服,管你关系好坏!她都不允许! 言朔自然感受得到,他放下手中的资料,胳膊撑在车窗下的扶手上,淡淡地朝她看过来,“不错,怎么了?” “你们聊什么呢?我听了两句,好像是上学时候的事情哦?” “嗯。” “听上去还是青梅竹马,朝夕相伴?挺快乐的嘛。” “*还行。” 向念被他看上去的确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噎到了。 她收回视线,目光看着窗外飞速略过的风景。 片刻后,她不死心,又问,“我看成宛丝长得不赖,你们关系那么要好,怎么没发展一下?” 言朔扬了下眉梢,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随后答道,“以前没想过。” “现在呢?要是她现在跟你表白呢?你不想想?” “可以考虑。” 向念咬牙,一股气涌上来,憋得满脸通红。 她像一个充满气的气球,只需要一根针就可以戳破。 言朔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弯了下唇,掩住眼里那一抹笑意。 他是故意的。 成宛丝也是故意的。 原本散场后,成宛丝拉着他说的并不是这些。 是关于他今天带着向念来这场聚餐的事。 她拧着眉,说了很多。 “你知道我不信她,所以你故意把她带来的?” “你在要我接受接纳她?” “连成阳泽都知道徐景祁那件事儿,你还扮糊涂吗,言朔!” 言朔听了几句,本就没什么耐心了。 余光一瞟,恰好看到向念朝这边走来。 方才还追问他的成宛丝也忽然话锋一转,笑逐颜开,说了些从前的轻松事。 容易引人遐想。 但言朔默许了,也就是那一瞬间,也开始好奇向念的反应。 知道她在嫉妒。 这种感觉还不错。 眼看着向念化身河豚,马上就快爆炸了。 他到底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向念回过头瞪他,一字一句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 车子停在红绿灯处,九十秒的红灯。 司机开了保温杯,喝了口水。 然后目光稍微一斜,便看到车后座的向念一把扯过言朔的领带,恶狠狠地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 言朔愣了,司机也愣了。 向念还沉浸在那股憋气的劲里,学着言朔之前警告她的样子,故意压低声音道,“我盖过章了的,下次你要是再给别的女人披衣服,我就睡了你!” 司机没忍住,一口水喷了出去。 车内静谧了很久。 直到路灯通行,车子重新启动,言朔才抬手送了下领结。 他视线扫过去,笑意明显,饶有兴致地问她,“喝多了?” 向念扬着脖子,“没喝多。” “知道你刚才说什么了吗?” “当然。” “好。”言朔将手搭在她头顶,低垂下眉眼看她,嗓音低沉,“明天我再问你一遍。”- 向念当然记得自己都说过什么。 但她坚持装傻,她可以承认自己说过的那句话,但是坚决不会承认这对话是在吃醋的情景下发生的! 于是当言朔问起的时候,她两条腿一蹬,“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装傻充愣有一手。 她是打定心思了耍赖,在沙发上瘫着的样子也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言朔站在她面前,看了她片刻,扯了下唇角,笑了。 午后阳光充沛,光晕打在他脸上,说不出的好看。 向念看愣了一瞬,随后吞了下口水,开口说了句话,像是喃喃自语。 “不过,我要是能把你睡了,的确不亏。” 话音落。 笑容凝结。 言朔神情开始复杂。 向念穿着睡裙,不知死活,说话间已经坐直了身子,有意无意撩了下裙摆。随后眨眨眼,对着他歪头笑。 摆明了风情万种,你不上你就不是真男人。 言朔静了静,收回视线,伸手指向书房,“滚去写作业。” 第43章 入戏 年前最后一天,向念收到了酒吧老板娘的短信。 “孟寅这两天联系你了吗?他昨天今天都没来上班,电话打不通。” 向念收到后,便给孟寅发了微信,又打了电话。只是消息没回电话不接。 对他这种百事通,手机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开机的人来说,的确有些反常。 向念:“住的地方有找过吗?” “没找过,不过也有可能是回家过年了,电话我再打打看吧,麻烦你了,丫头。” 老板娘回复完,也没再找她。 这个小插曲一晃而过,但向念隐隐约约总觉得心里难安。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 向念起了个大早,刚一推开房门便看到言朔已经坐在客厅喝咖啡了。 忽然间就涌起一股兴奋劲儿。 “新年快乐。” 她蹦蹦跶跶和他打了个招呼,叼起一个三明治,便跑去拿提前买好的春联。 然而在面对言朔家豪华而不接地气的门时,却略微犯了难。 清早的温度很低,她两只手没拿一会,就已经冻僵。 言朔见她杵在门口,跟了出来。 向念仰头看向他,刚想问,“你这门方便我贴春联吗?喜羊羊的那种。” 言朔已经伸手接过,只当她是个子不够,稍微一抬手,向念整个人便被他圈在了怀里。 鼻尖旁萦绕着他身上的淡香,似乎还带着温暖的体温。 特别有安全感! 向念心情大好,连忙回过身,趁他正着手贴春联的时候,伸手在他腰间抱了一下。 头埋在他胸膛前,又蹭了蹭。 这是新年的第一抱,她心里默默地想。 随后,不等言朔反应过来,她又跑回卧室拿了几串小灯笼。 直接挂在阁楼的扶手上。 抬眼望过去,总算有点年味了。 言朔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东西,但看她难得这么活跃,也就任由她去了。 直到他人被她拉进厨房,要求他开始和面的那一刻,言总的脸上出现了裂痕。 “不会。”他板着脸。 “不会可以学啊,有教程的。”向念笑盈盈的。 “不要,麻烦。”他冷硬拒绝。 “包个饺子而已,别这么傲娇嘛。”向念仍然笑盈盈的。 “速冻的不行?” “速冻的不好吃嘛。”她瘪了下嘴。 “点外卖不行?” “唉。”向念垂下眉眼,叹了声气。 “我都很久没跟家里人一起过年了,往年的这时候我都在麦当劳打小时工。一小时40块钱,薪资翻三倍。这还是我第一次重新感受到过年的滋味。我也没别的意思,也不想强求你,我就是想吃个饺……” “行了。” 言朔皱起眉打断她,一双骨节分明,看起来就从未下过厨的手伸向白花花的面里,冷着声音道,“让你添水就添水。” 向念一改失落的眉眼,笑得满脸明媚,“好说。” 曾经有她为了讨好言朔,亲自下厨做川菜。如今有言朔不情不愿为她包饺子,这叫什么?风水轮流转啊。 和面做馅包饺子,向念读一步,言朔做一步。 折腾起来也没顾上看时间,转眼已经是三个小时后了。 客厅里电视开着,向念随手调了个台,放的是往年的春节联欢晚会。 没仔细看,就听个声音,图个热闹。 北方的新年,喜欢在饺子里包提前准备好的硬币,运气好吃到的话,可以和长辈兑换更大面值的钱。 一毛是一百,五毛是五百。 算是新年的好彩头。 向念不光包了钱,还包了枣子花生桂圆瓜子进去,一边包一边念念有词,“这叫,早、生、贵、子。” 言朔擀面皮的手一抖。 向念动作也顿了顿,转头看着他笑,“你别慌,我说说而已。” 他收回视线,重新专注手上的事。 两人面对面坐在一张大餐桌上,言朔扔过来面皮,向念往里裹馅,搭配起来倒也顺手。 只是坐了三个多小时,难免有点腰酸背痛。 向念转了转脖子,坐不住了。 她站起身,走到言朔身边,弯下腰看他。 言朔掀了掀眼皮,本就被拉来做“义工”,情绪正别扭,语气自然不怎么好,“看什么?” “我累了。”向念笑了下,“想充个电。” 言朔闻言,眉梢一扬,“你想怎么充电?” 话音刚落,向念捧住他的脸,凑过去,在他脸颊上嘬了一口。新年新气象,占便宜要趁早,现在不占更待何时? 言朔浑身一僵,转眼看向她。 脸上沾了面粉,向念只看了一眼,受不住了,开始捧腹大笑。 “抱歉。”向念挥了挥自己的手,“我一时忘记了,弄脏了言总的一张俊脸,我马上帮您擦了。” 言朔看她笑得前仰后合,无奈叹了声气。 老父亲带女儿的既视感。 向念拿了使劲,细心地帮言朔擦掉脸上的面粉。 她刚洗过手,手指冰凉,捏住他的下巴,一点一点,极其耐心。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她凑得很近。 两人再靠近一点便能碰到鼻尖,呼吸交错间,向念看向言朔的双眼,有些怔愣。 墨黑的眸子狭长,睫毛也很长。双眼皮薄而窄,有些遮瞳,偶尔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在看向别人时,总让人感觉到疏离和不耐烦。 然而此刻,却直直地看向她。 带着她鲜少见到的耐心和温柔,向念看着看着,一时间忘了动作。 他近在咫尺,她只要凑近一些,就能亲到他薄薄的唇。 向念不自觉吞了吞口水,她想问,我能亲你一下吗? 然而话还没问出口,言朔眼里忽然挂起笑意。 随后,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抬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 向念愣了。 她愣住的那一瞬间,甚至能感觉到脸上面粉在噗噗地往下掉。 言朔看了她三秒,低声笑了出来。 好好的温馨包饺子时刻,不知道怎么的,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向念抓起面粉便往言朔脸上蹭,无论是他冷声警告,还是呵斥,她置若罔闻。甚至追着他抹一边追一边笑,颇有种丧心病狂的感觉。 到最后,一楼已经是一片狼藉。 两人满身满头都是面粉,面面相觑过后,决定各自回房间冲个澡。 向念再一出来,门口摆了几袋子的衣服。 她惊讶地扫了一眼,都是比较贵的牌子。 言朔头发半湿,垂在额前。他换了件深色衬衫,扣子还未系。随口扔了句,“你的新衣服。” “你真的买了啊?” “不是你让我准备的?”言朔一脸不耐,“不要算了。” “要!” 向念抱起来,“我马上换好。”- 很周到,一看就不是言朔那种直男买的。 不光有衣服,连袜子内衣都有。 向念最终选了件酒红色短款毛衣,配黑色半身裙。 出了卧室,第一件事就是在言朔面前转了一圈,问,“好看吗?” 言朔扫了一眼,难得没否认,轻轻点了下头。 向念坐到他身边,用后脑勺对着他,又问,“别光顾着给你自己吹头发,也帮我吹下吧?” 她比以往活跃,活跃得甚至有些过火。 颇有一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感觉,从早上第一个拥抱开始,她就在尽量让这一天过得难忘一些,再难忘一些。 向念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怕什么。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如果明天是分离,那今天就放肆快乐吧。 所以在言朔迟迟没有动作的时候,向念晃了晃身子,撒娇,“我手指头刚刚推你的时候杵到了,你帮帮我吧。” 言朔只好照做。 擦头发,吹头发,最后还在向念的指导下替她梳了个低马尾。 下午两个人又一起做了几道菜,向念亲自为他熬了酒酿小圆子。 全部做完,天已经蒙蒙黑了。 饭菜摆上桌时,春晚正式开始。 市中心一带不准放鞭炮烟花,开饭前向念郑重其事地在音乐软件上播放了一段炮声。 这叫仪式感。 言朔也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多仪式感,但日子特殊,统统纵容了。 向念手艺不精,饺子露馅了。 完整的没几个,她一边吃一边还笑自己,“露馅了,全露馅了。” 说完,自己又愣了一下。 心思敏感,全当是给自己的暗示了。 随后,又摇摇头。面色凝重地再夹起一个饺子,放在嘴里一咬,吃到钱了,立刻又笑开了。 这一顿饭,她中了很多奖,刚刚那点心事也就慢慢消散了。 看春晚,吃零食。 这一晚,两个人就窝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哪都没去。 向念很吵,吃东西吵,笑声也很吵。 小品实在太好笑了,她时常控制不住拍上言朔的大腿。又在言朔的注视下,默默收回双手。 新年过的很热闹。 好像要把空缺了一年的寂寞,都在这一晚加倍补回来一样。 十二点将过,钟声响起。 在主持人的倒计时中,向念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三、二、一、新年快乐!” 她迅速许愿,“我的新年愿望是,念念有言朔,年年有今日。” “健康,幸福,发财!” 再次睁眼,面前是一个巨大的红包。 她用手指稍微比划了一下,嗬,少说都有几万块。 向念直接傻眼。 言朔语气淡淡,随口回应,“如你所愿。” 【作者有话说】 这大概是最后的糖了,好好吃,多吃点~ 第44章 入戏 过了十二点。 向念收到了宋小夏的视频通话邀请。 彼时她刚跟着言朔走到了二楼的露台上,和他使了个眼色后,接通电话。 “学姐,新年快乐!” 向念对着手机笑,“你也是,新年快乐。” 言朔坐在一旁,默默点起一支烟。 向念看了他一眼,主动问起宋小夏,“吃饺子了吗?” “当然啦,我吃到了三个钱呢。” “家里热闹吗?” “热闹,今年姑姑他们都来了。悄悄告诉你,我偷吃了我侄子大礼包里面的奶糖。这熊孩子哭了俩小时呢。” 向念食指抵上鼻尖,笑出声,“看来你今天过得不错啊。” “是不错,学姐你呢?你在哪里过年呢?我妈还说,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到我家来住上一阵子,我们全家都很欢迎你。” “不了。”向念摇头,又看了言朔一眼,“我有人陪了,谢谢你。” 说到这,她又道,“对了小夏,上次你带来的提拉米苏很好吃。开学时能再帮我带一块吗?” “没问题!要多少有多少。” 挂断电话,向念收起手机,往言朔身边凑了凑,“给你带的。” 言朔掐断烟,抬眸看过去,“带什么?” “小夏的蛋糕啊。” 言朔勾了勾唇,本想说,甜食有什么可吃的。 但话到嘴边,硬生生转换成了一个轻飘飘的“嗯”字。 他不是听不出来,电话后半段,向念都是替他问的。 言朔早就知道宋小夏现在的家庭很和睦,但是亲耳听到,又是另一种感觉了。 果然,向念没一会,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她过得很好,有人陪,你可以放心啦。” 言朔点了下头。 向念又道,“你呢,今年春节有我陪,也不孤独。” 言朔看了眼身边的人,她一张脸挂着笑,当时便凑过来捏了捏他的肩头。 一边捏一边道,“别动啊,刚刚接电话把我颈椎病接出来了,我得找个舒适的位置休息一下。” 她没顾言朔的反应,调整了一番,随后将头靠了上去。同时舒心地呼了一声,“刚刚好。” 午夜的室外,温度更低了。 向念贴了三个暖宝宝,才有勇气跟着言朔来到露台。 此刻靠在他身边,忽然感觉没那么冷了。 也许是感动她刚刚当着他的面多询问了宋小夏几句吧,他难得没把人推开,真的安安分分让她靠着。 向念偷偷笑了笑。 笑意还未散去,忽然听到烟花燃起的声音,紧接着是“砰砰”两声。 她一愣,仰头看过去。 不远处真的有无数簇烟花窜上去,又在天际炸开,将墨蓝色的夜染得五光十色。 “竟然有烟花?C市不是不让私自放烟花吗?” “谁这么大的胆子啊,看样子是在住宅区内吧,不怕被罚款吗?” 她疑问尚未得到解答,言朔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接通,听了两秒后,又转成公放。 韦昊的声音响起,仅仅比烟花声小了一点。但足够让人听清。 “言总,烟花是三十分钟的,已经点上了,您那边能看到吗?” 言朔低声应了句,“能。” 随后挂断了电话。 收起手机,转头问她,“现在知道了?” 他墨黑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带着某种调侃的意味,一字一句问她,“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向念有一瞬的错愕,随后别过头,默默看向正在燃放的烟花。 她睁着一双眼,一秒钟都不舍得眨眼似的。全程,连头都没动一下。 言朔见状,笑了下,“倒也不用看得这么认真。” 向念起初没回应,片刻后,才眨了眨眼。 “这是你专门放给我看的吗?” “不然?” “可是,你怎么会……” 言朔蹙了下眉,“不是你说要看的?” 向念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不过那时候也就当做个玩笑,什么你去贴对联,你去放烟花,你买新衣服,你包压岁钱。 她自己都没当回事。 他竟然记得了。 压岁钱有了,新衣服有了,连烟花都有了。 许愿嘛,过过嘴瘾,也没想着会实现。但是一一兑现这种事,是她从小到大都不曾有过的待遇,甚至想都不敢想。 怎么会有人将她随口一说的玩笑话当真呢? 偏偏这人是他,偏偏他为了她这种人,当真了。 一时间,她也说不出是感动更多些,还是难过更多些。 在情景和情绪的双重作用下,向念心酸鼻酸一起发作。 她特别想哭,但是她却不能。 烟火点亮了夜空,也点亮了她一张白皙的脸。 同时,还有她眼里流动的泪光。 酒精和夜晚的双重作用,让她格外感性。 偶尔也会被情绪引导,说一些问一些,平时根本不会主动去提及的话。 向念努力将想哭的欲望忍了回去,等泪水都消散得差不多了,她吸了吸鼻子,忽然问向身边的人,“言朔,你说过谎吗?” 言朔愣了下,有一瞬间的不解。 向念补充道,“就是你始终没和宋小夏相认这件事,算不算是一种善意的谎言呢?” 言朔扬了下眉梢,“算是吧。” “所以说啊,不是每一个谎言都能用坦白来解决。很多时候,谎言下包裹的是很多很多的无奈。当事人知道真相后的给出的反应,也许还不如不知道呢。” 向念重新靠回到他的肩膀上,碎碎念似的讲了起来。 “也许她知道了,会无法接受,会从原本生活给她营造的假象中苏醒过来。” 会觉得被另外一个人骗了这么久,很愤怒。会觉得从头到尾利用了这么久,很可笑。 同时也会觉得,欺骗自己的人,可怕可恶,简直是最可恨的人。 后面的话,她是偷偷在心里面说的。 “我只是忽然有感而发,随口说说的,你……” 言朔却把话接了过来,“你说的那种情况,不是对所有人都适用。的确,有人适合活在谎言里,但是有人却憎恶谎言。在说实话之前,你怎么知道结局是好是坏?” 向念一怔。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他。 没做声,却默默咬了咬下嘴唇。 因为,结局是好是坏,她有判断力,是能预测到的啊。 三十分钟的烟花,一晃即逝。待回声消失,绚烂也逐渐沉没到夜色中。 周围再次回到了一片安静。 所以,她能将他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虽然仍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他看着她,淡淡地问了句,“那你呢,你说过谎吗?” 心跳在胸腔中逐渐强烈。 她双手握拳,抵在身侧。 他这样问她的理由,她自然知道。 无论两人进展如何,言朔大概对她总是要存疑的。 向念没说话,与他对视良久,才开口道,“说过。” 言朔眸色一沉,“比如?” “很多很多呢,我本来就是个谎话连篇的人啦。说过的谎绕地球可三周,你要听的话,我一天一夜都讲不完。” “你可以慢慢讲。” “不要,你听不累,我还嫌讲着累呢。” 说着,向念已经站起身,抻了个懒腰,“外面太冷了,我们回去吧。” 一场无声的对峙,戛然而止。 言朔也没再多问。 他收回视线,走到她身边,率先推开了门。 还未迈步进去,向念忽然在他身后问了句,“言朔,明年过年,我们还能这样一起看烟花吗?” “也许吧。”- 大年初一。 微博上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和HT有关,FINDU被居心不良的人利用,靠一张偷拍的照片,成功识别了暗恋女孩子的全部信息,并找到其住所,进行日复一日的骚扰。 一时间,网络上针对FINDU的系统漏洞,反响很大。 言朔收到消息,一大早便赶往公司了。 第二件事,和自己有关。 热词条凭空出现在热搜上——“十年前的容夏案” 向念是颤抖着双手点进去的,据知情人士透露,由于被父亲的商战所波及,容誉的小女儿容夏,当年是被先奸后杀。 所以家里人一开始就婉拒了警方和医院的调查。 对于这个名字,想必很多人都比较陌生,所以评论并不多。 但是对向念来说,却是一颗定.时炸.弹。 徐景祁的消息也适时发了过来。 97:“你怎么样?” 97:“我会帮你解决,调查出究竟是谁做的这件事。” 97:“夏夏,你先别怕。” 向念把手机丢到床上,自己也随之仰躺着,木然地看着天花板。 她不傻,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自从上次在讨论组里出现了奇怪的人之后,她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躲在暗处的人,对她造成的所有攻击和伤害,都是循序渐进式的,只等她自己按捺不住。 她的确按捺不住了,可是却无从下手。她只有自己。 晚上九点,言朔还没回来。 向念没心情吃晚饭,只坐在客厅里一遍又一遍给他发着消息。 客厅里开着一盏小灯,整个室内都很暗,和昨天的热闹想比,总显得冷冷清清的。 她裹着毯子,盯着手机,眼睛始终是红的。 一直没回复他的言朔,十点才回给她一条消息,“忙,今晚不回。” 向念眨了眨干涩的眼,抬起手给他回复,“那你记得吃晚饭。” 另一边,言朔收到消息后,也没再回复。 他收起手机,坐上了车。 从启动车子,到开出去,只用了几秒钟。时间紧迫,他心情也更焦灼。 半小时前,他正和全公司的人开会,商讨处理FINDU的漏洞,和回应媒体。 忽然收到了陆城的电话。 对方只简单说了几句。 “言总,你身边的小姑娘,不简单呐。” “调查事情都查到我头上来了?” 挂断电话,对方给他发了张照片。 言朔看了眼。 是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闭着眼睛,被捆在椅子上。 言朔不认得。 直到陆城又发了句,“孟寅,是你那妹子的朋友,没错吧?” 【作者有话说】 我开始了,接招吧(#^.^#) 第45章 入戏 言朔把孟寅带走,又送进医院。 他在病房外点起一支又一支的烟,孟寅也不见清醒。 据陆城的意思,知道被人调查了,本想直接杀了了事,但考虑到这人是言朔身边人的朋友,才手下留情,只是将人打伤。 言朔将烟踩灭,脑海里全都是陆城在他临走前说过的几句话。 “小丫头查的好像不是自己事,是谁的来着?” “哦对,容夏。” “只是,容夏的事情,为什么要到我这里查呢?” 他话里有话,眼中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离开后,言朔便给韦昊打了个电话,言简意赅交代了一件事,“把容夏当年的事查一查。” 韦昊随口说了句,“巧了,正在热搜上挂着呢。” 言朔挂断电话后,看了眼手机上的微博。 没一会,韦昊的资料也发了过来。 关于容夏的案件,摆在明面上的资料并不多。都需要深入调查,才能看到些皮毛。 容夏是容誉的小女儿,当年被歹徒绑架,先奸后杀。据说容誉每年都会去北城的公墓里探望小女儿。 而徐家和容家一直是多年的合作关系,事发当天,徐家正和容家二次合作,接受记者的采访。 是徐景祁冲到现场说容夏被绑架了,这件事才得以在媒体上传开。 容夏出事后,容佳休学一年之后,继续读了高中。大概是妹妹去世,受了不小的刺激,容佳成绩远不如从前,从那年之后,也渐渐从媒体的视线里淡出。 高中毕业后,出国留学。留学归来,与徐景祁订婚。 看起来,就是一件容家的旧事。 言朔逐字逐句看完,韦昊又发来消息。 “最近容誉一直在打电话,说什么都要与您见上一面。” “知道了。” 言朔回复完,视线再次扫过资料,某一瞬间,眸中情绪愈发深沉了。 孟寅是在第二天醒来的。 脸色苍白,明显疼的直流汗,但是醒来第一件事却是找手机。 助理搬了个椅子,言朔迈腿坐在他旁边。 垂下头,开始慢条斯理地擦拭腕表。 开口时声线清冷,带着一股逼人的冷意。 “说一说吧。” 他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孟寅,压低声音,“你和向念的关系。以及,你调查陆城的原因。”- FINDU被人利用犯罪一事没有在短时间内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向念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她吓了一跳,坐起来才发现,昨晚为了等言朔,竟然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和脖子,接起电话。 “新年快乐我的念念。” 向念反应了一会,才道,“新年快乐,子童。” “HT那事儿你看了吗?你现在还和言朔在一块呢?” 向念下意识忽略后一句,只问,“HT怎么了?” “都在热搜上挂了好几个词条了,昨天那事儿爆出来,还没解决明白呢。又跳出来几个人说自己曾被骚扰过,我看这是有人故意要搞HT吧?” 向念挪开手机,开了免提,自己这边点开微博热塑看了一圈。 果然都是各型各色的人,忽然爆料自己因下载FINDU,被居心不良的人跟踪。 不少人要求FINDU下架,也要求HT这边给个说法。 向念甚至看到有人要求CEO公开道歉,认为这软件的开发,本就是个错误。 这个要求呼声还不低。 她眉心紧蹙,一时间呼吸都有些停滞。 陈子童还在扯着嗓子讨论这事儿,“我看言总可能要没落了,这件事一出,影响这么大,股价肯定是要跌的了。” “你当初心心念念想抱的大腿要是就此坏菜,你有没有什么新的打算?” “我看HT对家的大总裁也不错哦,年纪轻轻,年少有为,长得还不赖。虽然比言朔差点。怎么说,考不考虑攻略一下?” “念念,你有在听吗?” “子童,我还有点事,先挂了。” 向念挂断电话,坐在沙发上冷静了好一会。 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给言朔打电话,结果却被拒接。 也许在忙,顾不得接电话。 这种时候,她甚至觉得连一条微信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干扰。 她满心焦急,又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刷着手机。 上午十点钟,向念接到了孟寅的电话。 “我被陆城抓走了,是言朔来把我带走的。” “不过我什么都没说,和你的关系只字未提,我只说那件事是我自己要去调查的,你可以放心。” 孟寅打来电话,是通风报信,想让她安心的。 结果,向念听完后,有一瞬间,手腕一松,手机掉在了地上。 她不明白孟寅调查的那件事和陆城有什么关系。 她只知道,事情好像开始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大年初三。 言朔仍然没回家,电话没有接,信息没有回。 向念缓缓睁开双眼,看了眼手机,又平静地放了下来。 大概是昨天一整天都处于焦虑的状态,她做了一夜的梦。梦里都在等他的消息。 然而当人醒过来,心里面那股情绪却逐渐平静了下来。 如果没有这些突如其来的事,原本他们是约好今天一起去寺庙里拜一拜,当做是新年新气象。 也不算是约好,一直是向念缠着他的,他还没答应过。 时间还算早,向念洗漱好,披上外套直接出了门。 如果她什么都不能为他做的话,至少,能亲自去替他祈福。 祈祷那些不好的事情可以早点过去。 清早的山上比市中心的温度低,放眼望去最远处的山峦绕着一层白雾。 向念系紧了围巾,还是能感觉到寒风顺着脖子灌进衣服里,遍体生寒。 整个人很快便被冷空气穿透。 排队请香时,两只脚都被冻僵了。 向念是第一次来,听人说了拜佛的顺序,顺着山脚一路爬上去。 台阶上有积雪化成的冰,路滑且险。她手扶着一旁的扶手,小心翼翼地朝上走去。 等爬完全部台阶,已经是四十分钟后。 她气喘吁吁,手背被冻得又红又僵,甚至还有点疼。 但是一分钟都不敢休息,点灯,请香,从头拜到尾。 每一次跪下祈愿,内心都无比虔诚。她双手合十,将自己的愿望默默道出。 “希望言朔,一切都好。” 她一次次下跪,一次次许愿。十几个佛堂,一一拜下来,到最后下山的时候,她甚至有点头重脚轻。 向念弯腰摸了下疼的有些发涨的膝盖,多半是肿起来了。 下了山,她无视疼痛,又跪下去求了一签。 下下签。 一旁的人正在替她解签时,向念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她看着签文,长长叹了声气。 为求心安,她又买了护身符,是言朔的属相。 之后又去吃了碗素面。 自从言朔出事离开家,她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大概是饿了太久了,忽然吃了一顿饱饭,胃里不大适应。 向念离开后,胃里迟迟不消化,恶心的感觉一拥而上,她跑到公共卫生间离吐了个底朝天。 这样一番折腾下来,再乘两个多小时的地铁回家,已经有种筋疲力尽的感觉。 她摸着不大舒服的胃,刚一推开门,便看到言朔的鞋在门口。 她眼前瞬间一亮。 蹬上拖鞋,她第一件事便是朝楼上看。 言朔这会大概在休息,房门紧闭着。 也对,这么多天都在忙公司的事,肯定是要累一些。 向念放轻了脚步,钻进中岛台,亲自为他下厨。 做菜*的时候才发现,手背被冻伤了。但很奇怪的是,她竟然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累。 只要想到他睡醒了,就能和她一起吃顿久违的饭,她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 终于忙完,又是两小时后。 向念将饭菜摆好,坐在沙发上喝了杯热可可。 忽然听到楼上开门的声音,她放下杯子,站了起来。 “你醒了!” 她转头看向他。 言朔穿着黑色衬衫,肩宽腿长。眉眼垂下来,一脸倦色。 听见向念的声音,似乎朝她看了一眼,又似乎没看。并未作声。 他迈开长腿,从楼上走了下来。几乎是无视她的存在,走过中岛台,喝了杯凉白开。 向念一直在他身边转,像以往一样,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亲自做了你爱吃的菜。” “不管公司里的事情了先,我们好好吃顿饭吧。你都两天没回来了,消息也不回,我急得觉都睡不好,饭也没怎么吃,你没胃口的话,就当,陪我吃了?” “对了,我今天出去祈福了,就上次我和你说的那里。我还替你求了护身符呢,结果……” 说到这,她眸色一暗,挂着一脸失落。 “结果回来的路上,丢了。” 她说着说着,像是喃喃自语般,“我明明收得好好的,怎么会丢呢?”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言朔,抬眼看向她。 向念原本是拉着他的胳膊,想把他带到餐桌前坐下的。 但他迟迟未坐下,眼神有些冷。 “祈什么福?” 他沉声开口,语气带了丝冷意。 向念猛地抬头,与他对视。 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一抹讥讽。 “祈福我,被你骗的更久些。” “对吗?向念。” 他顿了顿,扬了下嘴角,又改口,“不对,应该叫你,容夏。”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的比较急,明天可能会修,呜呜呜 第46章 入戏 陆城那几句意味不明的话,已经够明确了。 结合之前隐隐的猜想,他不难想到向念的真实身份。 从前,他的确知道向念不简单,但从未当回事。 图钱,也无所谓。 图色,于他而言也不吃亏。 时间一久,他还真的陪她玩了场恋爱游戏,有几分当真。 后来发现,从一开始就是利用。目的明确,思路清晰。先接近他,再借着他接近容佳,找到徐景祁。 有些事不想还好,一想起来,甚至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容誉最后那通电话,是言朔接的。 自从之前公开给容家难堪,容誉已经不止一次联络过他。但吃了几次闭门羹,也就消停了。能一天之中联络好几次,还是头一回。 他总觉得自己是要见见,或者说,听听他到底有什么话相对自己说。 容誉先是客套寒暄,在被言朔打断几次后,叹了声气。 “您可以不给容家面子,但是您身边的小女孩,我必须得见见。” 向念就是容夏,显而易见,却又未得到过证实的答案。 言朔在那一晚,脑海里全都挤满了向念。 她哭的样子,笑的样子,撒娇的样子。她说了无数次喜欢他,不停地向他表露真心,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全都是利用,还是偶尔表露过真心? 这个问题还没想透,他又想到孟寅,终于有些印象了。 是那时候大晚上围堵向念的小混混之一,稍微调查了一下便能知道他是当地的万事通,能找人办事,也能查人查事,本领不小。 所以,向念出现在酒吧那晚,根本就不是去探望被人打伤的孟寅,而是托他查事情。 所以,那晚偶遇她被小混混追,也是假的。 原来从那时候开始就在演戏了啊。 言朔冷笑一声。 他已经两天未合眼。 平躺在床上,最终朦朦胧胧入睡时,忽然记起曾经向念问过他的一句话。 她笑得一脸天真无邪,问他,“别人都说我和容佳长得很像,你觉得呢?” 那一刻,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额头上遍布冷汗。 对她有过信任吗? 他反复问自己这个问题,答案是肯定的,但也一定保留着某些不信任。 不过他可以百分百信任,他也给过向念机会了,不止一次。 只可惜,她一次实话都没有说过。 一次都没有。 言朔垂眸,牢牢地看着她。 也就能将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原本拉着他的双手,瞬间松开了。她错愕了一瞬,又向后退了一步,垂下了头。 半晌,才轻声说了句,“原来你知道了啊。” 难怪是下下签。 难怪他见了她会是那种表情。 其实今天抽到下下签的时候,向念就已经在想了。 对他们而言,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呢? 也就是HT难关难以度过,言朔在工作上不顺利一些。 她被人盯紧了一些,接下来的日子会不断制造恐慌。 最坏最坏,他知道了些端倪,再次对她产生不信任的情绪。 但不是不能解决的。 哪怕是以上的事情同时发生,她都有信心慢慢攻克、修补,直到愈合。 可是她没想到会是这件事。 来得太过突然,她一时间有些猝不及防。 但是怎么说呢,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了。 有什么谎言,能瞒得过人一辈子呢? 她只不过一直在逃避罢了。 也就是这一刻,向念像个丧失了全部语言能力的人,愣愣地杵在原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能平息言朔此时此刻的怒火。 “你不是知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吗?” 他冷着声音问她,没带一点感情。 是非常生气时,才会有的语气。 向念下意识抖了一下。 她死死咬着下嘴唇,试图开口,“如果你愿意听,我可以解释。” “你想怎么解释?” 只要想到她上一秒还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拉着他说笑。他胸腔中那一股怒意几乎无法克制。 言朔走上前一步,猝不及防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用力向上抬。 向念感到疼,但她不敢叫。 只随着他的动作,仰起头,看着他。 无助,惊慌,又绝望地看着他。 她眼里的情绪,言朔视而不见,他垂下眼帘,语气散漫,但句句戳心,“解释解释,如果我没落了,你要怎么抱上新的大腿?” 向念眼里的惊诧一闪而过。 的确赶巧。 知道她的身份之后,利用FINDU做了一次电话监听,刚好听到她和陈子童的对话而已。 他们说的对,FINDU的确不是一个好产品。 加以利用,偶尔也会让一个人对另一人的信任,全面崩塌。 向念握了握拳,对着他摇头,“我是容夏,我都承认。的确,我一开始时想利用你。但我后来都是真心的。我不想报复家人了,我只想留在你身边。” 她像在一片蓝黑色汪洋里,抓住了一块浮木,还在抱有最后那点可怜的希望。 可言朔却道,“我又凭什么让你这样的人留在我身边?” 向念声音渐弱,几乎是恳切地看着他,“当年被绑架的人不是我。” 言朔蹙眉打断,“我不知道你们容家究竟在搞什么把戏。” 他手指用力,眼睁睁看着她的下巴已经被自己捏红。眼眶中也有泪水隐约在闪烁,满是水光。 心里涌上不忍的感觉令他烦躁更甚。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言朔靠近她,墨黑的眸子里满是疏离,“你到底是谁。” 是可爱的天真的,还是腹黑的,冷漠的。 “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你?” 向念与他对视良久,摇摇头。 泪水随着动作,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我不知道。” 语气里带着绝望,还有些迷茫。 她说,“言朔,我不知道。” 在他面前的可爱娇俏是扮出来的,她应该是冷漠的人才对。可是,长久以来,她习惯了自己这幅样子。 直到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是什么样了。 是她入戏太深了吧。 知道真相的他,会抛弃她的,她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吗? 只要想到这个结果,她就觉得伤心,天都要塌下来的那种。 哪怕她当年被亲生父母送走,都不曾有过的感觉。 都是她咎由自取了。 骗子么,谈什么感情呢。 但是希望这种东西,就是这样。落下去,又爬上来,周而复始。 她总觉得,也许会有机会的。 于是,向念红着一双眼,与他对视。 泪水模糊一次,她便用力眨眨眼,让视线变得更清晰,让她能将他看得更仔细。 “言朔。” 她叫他的名字。 “我以后不会再利用你了,你别生我的气。我能……” 留在你身边吗? 像从前一样。 毕竟,我无家可归了啊。 她话还没说完,言朔陡然松开手。 一阵心烦意乱涌上来,他蹙起眉,挪开视线。 最后那点希望,对着他的动作殒灭了。 向念用力闭了闭眼,温热的泪水从脸颊滚落,“对不起。” 她只能说这一句。 也只剩这一句了- 向念只提了个小行李箱,离开家门前,又说了句对不起。 言朔默默坐在沙发上吸烟,没作声。 关门声响起的那一刻。 他动作骤停。 忽然站起身,将桌上的东西扫落一地。 乒乒乓乓的声音透过厚重的门传了过来。 向念脚步一顿。 她知道他的情绪因她而起,一时间情绪作祟,她抬手在脸上抹了把之后,迈开了步子。 因为没申请留校,她的宿舍楼没开放。 向念带着行李箱兜兜转转,起初感到很冷,最后整个人已经木然了。 她手脚都麻木了,连带着表情都麻木的。 最后,她来到了孟寅打工的酒吧。 进门的时候,整张脸被冻得通红,但是没什么表情。 语气也淡淡的,“收留我几天,我打点零工,开学就走。” 话是对酒吧老板娘说的,她和孟寅有些交情,自然没拒绝。 替她放好了行李,刚好到了饭点。 老板娘邀请她一起吃晚饭,向念摇摇头,趁着客人还没入座,拎起抹布开始擦桌子。 从第一个擦起,头也不抬,很奋力。 老板娘去劝了几次,未果。 看她手背通红,明显被冻坏了,进来酒吧里,甚至还没歇个几分钟就跑去干活。 问她什么,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语气冷冰冰的。 多半是受了什么刺激。 她劝说不成,只好给孟寅通风报信。 孟寅知道了,第一时间给向念拨了个电话过去。 彼时向念正仔仔细细地擦着桌子,重复了几十次的动作,总是不厌其烦。 忽然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 她动作先是顿了一下,随后立刻将抹布丢到一边去。 脸上难得有了些神色。 她连忙从口袋中拿出手机,像是很期待地看过去。 希望变成失望,也仅仅用了几秒钟。 向念握着手机,没有接,反而杵在原地。垂着头,一动不动。 她就站在那,站了很久。 久到老板娘看不下去了,走到她身边,敲了敲桌子,问,“丫头,你还好吗?” 稍一偏头看过去,老板娘怔住。 刚刚还没什么表情,像个只知道干活的小机器人。竟然有了表情,只不过看起来格外伤心。 还有些无助。 她两只手端着手机,盯着屏幕,任凭泪水爬了满脸。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就是跨年夜啦,所以比较早,嘻嘻。 提前祝宝宝们新年快乐。(づ)づ 其实我个人蛮能理解言总的,哈哈哈哈就是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 对啦,作者这几天在外面,先提前和大家说句抱歉,可能更新会不稳定,但保证最起码有隔日更。 六号开始恢复日更,么么哒~ 第47章 入戏 接连一个星期没怎么好好吃饭。 时常感到饿,就是没什么胃口。 久而久之,向念也习惯了。 离开言朔的这段日子,她住在酒吧老板娘家里的次卧。空间小,空调也不怎么有劲,经常晚上盖两床被子还瑟瑟发抖。 但胜在干净。 向念白天补觉,晚上在酒吧里打工。 其实也不是缺钱,只是想找点事情做,好去填补内心的那个空洞。 终于在连续工作了几天之后,她被流感打倒了。 恰好酒吧老板娘去云南度假,停业了几天。 刚一回家便看到向念缩在被子里,脸色难看得像一张白纸。 眼看着人就要爬起来,老板娘眼疾手快又把她摁了回去,“今天也不营业。” 向念这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样?要不要帮你叫医生?” “不用了,睡一觉就好了。” 向念回答的时候都有气无力的,耷拉着眼皮,整个人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老板娘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失恋是人生必修课,你也不用为了一个男人要死不活。” 她随口扔下一句,明显看到向念木然的双眼里,闪过水光。 “吃点药,好好睡一觉吧。” 老板娘喂了药,断了水。 向念始终客客气气的,手腕纤细,好像一把就能捏断。大概是因为这场病,几天没见感觉又瘦了不少。 和印象中那个冷冰冰的小姑娘也不太一样了。 以前向念大一的时候来这边打过工,那会儿就是个不爱讲话不爱笑的女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能有三百天都是面无表情。 对人三分客气,不说话时一双黑亮的眼打量起人来,就像能将人看透一般。 现在倒是好了,知道欠人情了,对人温和了不少。 有情绪了,会哭,也会难过。 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能将一个小人精伤成这样。 到了半夜。 向念开始发烧,脸烧的通红。不管怎么叫她,她眼睛始终闭得死死的,甚至开始说胡话。 老板娘一把抱起,直接叫车去了医院。 一米六几的女孩子,背起来没什么重量,轻飘飘的。 也就是在背她的时候,她才听清她究竟在讲什么。 “对不起。” “你能原谅我吗?” “我没有家了。” 只有这几句话,反反复复,翻来覆去地念叨。 到了医院,打了退烧针,又挂了水,人才终于消停点。 老板娘陪到凌晨四点,实在困得睁不开眼,便给孟寅发了微信,让他明早赶来换班。 天边泛起鱼肚白,病房里没开灯,透着清晨的微光。 她自己这边躺在隔壁病床上,刚准备闭眼睡会,便听到向念蓦地开口说了句,“谢谢你。” 明显是退了烧,清醒过来了。 老板娘朝她看过去,向念平躺着,光线不甚清晰,隐约能看到她的侧脸轮廓,还有脸上泛起的点点水光。 “你怎么又哭了?” 老板娘这下也精神了,干脆坐起身,靠在床头。 向念咬着下嘴唇,起初没说话。 她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也许是生了病的缘故,让她在这样一个夜晚情绪变得格外敏感,还有些想要倾诉的脆弱。 良久,她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我梦到他了。” “你前男友?” 前男友,倒也不算。 但一时间又想不到怎么解释两人之间的关系,只好点点头。 老板娘平时就没少问她感情问题,奈何向念只字不提。这会也来了点好奇的兴致,又问,“怎么分的手啊?” “我骗了他,他发了很大的火。” “道歉了?” “嗯,但是不管用。” “撒了什么谎这么严重?难不成是你把人绿了?” 向念摇头。 “既然不是出轨,那我可不能理解了。”老板娘索性盘起腿来讲课,“姑娘,我和你说。男人这种生物,你撒个娇卖个惨哄一哄就好了。但凡你哄不好的,只能说明一点。” 她笑了下,“那狗男人对你爱的还不够深,只要爱得深沉,哪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 向念也不知作何回应,淡淡然弯了下唇,“也许吧。” “不过你到底怎么骗的人家啊?” 向念拉了拉被子,只要稍微一想起,心里像有无数根针一样,反复在心脏穿过。疼的不明显,但是过于细密,有些难以呼吸。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她说话时却很平静,“是一个连身份都做了隐瞒的谎。” 一个从头到尾都想着利用算计,令人毛骨悚然的谎。 稍微把控不好,便会让人觉得全都是套路,从未有过真心的谎。 她是撒谎的人,做了亏心的事,明明她可以一走了之,但她竟然不知道,谎言被戳穿的那一刻,会有这么难过。 老板娘见她一副伤感模样,劝了不少话。 向念沉浸在情绪之中,也没听几句。 只把最后一句听清了,“既然还喜欢,又不能重归于好,那就好好道个别吧,至少别留遗憾。”- 分开半个月后,第一次收到向念电话。 言朔原本在会议室听处理FINDU事件的解决办法。 电话来的猝不及防,在偌大的会议室里响起铃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朝这边扫了过来,而当事人言朔,只是默默注视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半晌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身边的人开口提醒,“言总,您的电话。” 言朔这才回过神,冷着一张脸,拿起手机,一句话都没说,离开了会议室。 向念的电话,他没有接。 在对方第三遍打来的时候,他直接把手机递给了韦昊,“你接。” 韦昊一脸懵逼,不敢置信,“我接?” 言朔坐回到办公室,开了电脑,处理工作,“我没时间。” 于是这电话,韦昊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电话接通,向念还没来得及说话,韦昊率先道,“向同学,我是韦昊。” 那边沉默了良久,才传来她的声音,带了些失望,“韦助理,他……” “言总正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 “那开完会……” “开完会也没法接,最近特别忙。” 拒绝的意思已经够明确,向念再听不出来就是傻子了。 原本打来电话之前,一直在紧张,纠结。 现在也终于像松了口气似的,语气都带了些轻松,“他过得好吗?” 怎么说呢? 挺不好的。 大总裁变成小鸟胃,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你以为他是忙工作,其实经常对着电脑发呆,工作的事简直毫无进展。 烟不是论根抽,是论捆。 酒不是论杯喝,是论缸。 多年不犯的胃病被引出来了,感冒发烧简直是家常便饭。 最要命的是,时常神游在外。 别人跟他说十句,他能听到一句。 别人跟他说一百句,他能一句都不回。 要用精准的语言来形容,气场更冷漠了,脾气更暴躁了。更沉默,更冷感,更不像个人了。 你也真是够狠心的,离开这么久都不说回来看看。一个电话不发,一条微信没有。活活要把人折磨死。 但是以上,韦昊一个字都不敢说。 只笼统地概括成一句,“挺好的,吃得好,睡得香。” 说完,又偷偷扫了言朔一眼。 矜贵高冷的大总裁,视线聚集在电脑屏幕上,骨节分明的手搭在鼠标上。 一张冷脸没有一丝表情,就连眼神没有波动。 你看他,甚至会以为他是一副静止画面。 只有韦昊知道,他是在侧着耳朵听他们的聊天内容。 向念听到这,也算是放心了,“那就好。” 原来只有她一个人过得不够好,那就好。 有言朔在旁边听,韦昊也不好多说,匆匆敷衍几句便挂断电话。 将手机乖乖递回去之后,才见言朔终于动了动手指,滑动屏幕上的页面。 韦昊犹豫了一下,才问,“言总,您……不打算和她好好谈谈吗?” 言朔闻言,动作一顿。掀起眼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反问,“我和她,谈什么?” 韦昊被噎了下,知道自己管不了这事了,只好认错点头,利索地离开了办公室。 向念的电话没再打来过。 生活似乎又回归到了一片平静。 但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只是个假象。 在第N次替客人倒热水烫了手,孟寅亲自来替向念道歉打圆场。 随后将人拉到了休息室。 “不好意思。”向念平静道歉。 “道歉有什么用,心不在焉的。” 孟寅看她也没说话,叼了根烟,下巴前后动了下,烟在嘴上一上一下地摇了摇,问,“聊会?” 向念擦着手,头也没抬,“聊什么?” 烟被点起,孟寅随口道,“聊你是容夏这件事。” 向念动作一顿,“没兴趣聊。” 孟寅凑近,低声问了句,“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你之前为什么叫我做那些事。但我又不明白了,你既然是容夏,你为什么不去继续报复容家呢?” 向念抬眼看着他。 孟寅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道,“你这要爱情没爱情的,成天失魂落魄,还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做,你觉得呢?” 向念把擦过手的纸巾丢进垃圾桶,转身走出休息室,“暂时没想过,我去上班了。” 这一晚到凌晨才收工。 向念拖着一身倦意回到房间,看了眼手机,才看到九点钟左右收到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徐景祁的。 97:“把你当年那件事曝光到微博上的人我查到了,是容佳。” 向念盯着看了良久,握着手机的手用力,指尖泛白。 她蹙起眉,划到下一条,又是一愣。 韦助理:“言总说你还有些行李在这没带走,明天找时间来拿一下。” 【作者有话说】 言总,一个坚决不承认自己想老婆的倔强男人 第48章 入戏 收到韦昊的消息后,向念回想了下。那天走得匆忙,的确有些东西没能带走。 她忽然觉得,也许感情和习惯就是这样,就算彻底离开,终归是要有些残留下来的。 它就藏在某个角落里,故意不去看的时候,也可以假装看不到,但它又的的确确存在着。 韦昊见她没回复,隔了会又补了条,“没时间取的话,就把住址给我,我帮你寄过去也行。” “我自己回去取吧。” 向念回复完,把手机倒扣,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当天晚上,她还是失眠了。 对于再次回到言朔家取东西这件事,有所期待吗? 她承认,在收到信息的那一刻,的确是有的。 但是很快又被打消了。 如果她是毫无良知的,没心没肺的,她大可以不要所谓的脸面,再次缠上去。反正她吃准了言朔是个心软的人。 偏偏,她在言朔的身上,有了良心这种东西。 在分开后的很多日子里,她无数次回想起言朔对她说过的话。 “我不知道你们容家究竟在搞什么把戏。” “我又凭什么让你这样的人留在我身边?” 虽然每每想起,胸腔里都会觉得闷,觉得钝痛。 可是,他说的都对。 从一开始就是她和容家之间的事,她又何必偏要把言朔拉进来蹚浑水。 而对言朔来说,她这样的人,也的确坏透了。哪怕他再也不会原谅她,也是应该的。 他们要是就此能分开,是好事。 至少言朔能回归到正常的生活当中。 剩下的难过,她自己吞下,独自承受就好。 反正也是她活该的。 想到此处,鼻子一酸,眼眶中有泪水涌出。 她抬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耳边回忆起酒吧老板娘对她说过的那句话,要好好道别。 是啊,是要好好道个别才行。 第二天一早,向念便赶往言朔家。 时间是和韦昊提前约定好的,对方说的很清楚,言朔不想和她碰面,产生其他的交集。 所以她算了算言朔离开家的时间,临到了小区前还特地给韦昊打了电话确认。 很周密很谨慎地和他错开。 当初煞费心机蹲人,如今却小心翼翼,生怕再对他造成任何不便一样。 韦昊挂断电话后,主动给言朔汇报,“向念已经到了。” 言朔原本低头看着资料,闻声头也没抬。 车里很安静,安静到能将韦昊和向念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我在小区外的超市里,不会撞见你们。” 言朔想到这,不自觉冷笑一声。 走得很干脆,连取个东西也丝毫不拖泥带水。 车子被红灯拦下,韦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韦助理,是我。” “东西我收拾了一下,有的带不走了,估计要麻烦您到时候处理一下。” “我把我想带走的东西带走了,指纹锁也消掉了。叫了朋友来接我,很快就走。” 韦昊不自觉转头看向言朔。 后者没说话,他也只能随口应了两声。 挂断电话,他想尝试着劝几句。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看到言朔将手中的资料一手,抬眼,视线与他相撞。 不带感情的,格外冷漠的。 却隐隐能感受到一点情绪在里面,像是生气。 韦昊下意识张了张嘴,言朔沉声道,“调头。”- 向念书包里装着书,手里抱着键盘。 看了眼手机,孟寅大概还有十几分钟才能到,她也没打算久留。最后停在楼梯前看了眼言朔紧闭着的房门后,转身走了出去。 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很熟悉。 曾经她也算花了不少心思才强行挤进他的世界,离开虽然有不舍,但她必须自觉。 路过门卫时,大叔还在热情地和她打着招呼。 一时间,心酸又多了些。 她站在小区前,静静等着孟寅。 三月份。 天气仍旧没有转暖的迹象,风里总带了股似有若无的湿气。从早上出门前便有些阴沉的天,这会儿沉的更厉害,看不见一丝阳光。 向念裹紧围巾,双手不自觉抱紧了键盘。 稍一抬头,恰好看到缓缓朝这边行驶过来的车子。 向念起初不确定似的眯了眯眼,在看清后,心里不由得狂跳了一下。 与此同时,韦昊的微信也发了过来。 韦助理:“取个文件。” 向念看完消息,下意识朝旁边撤了两步,本想躲开。 但是最终又站了回去。 直到车子停靠在小区门前,向念才鼓起勇气似的,走上前,敲了敲车窗。 车窗降下。 她终于见到了那张在她梦中出现过无数的脸。 言朔冷下眉眼,表无表情的看着她。 他没说话,她一时间也将满肚子的话抛在了脑后。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坐在车子里,一个站在车外,无声对视良久。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白色雪花纷纷扬扬洒下。落在向念的头顶,睫毛上。偶尔风一带过,还会将夹着湿气的雪吹到她眼中。 向念用力眨了眨,努力想将面前的人看清。 自从离开后,她几乎每晚都会梦到他。只不过梦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周身冷淡,就像染了江畔的水汽。再大的阳光打到他身上,都看不到一丝丝的暖。 如今再次看到他就在自己面前,她有了真实感。 风持续呼啸,他眉眼低垂,薄唇微抿,透露出一丝丝不耐。旁观她的样子,就像在看一场事不关己的闹剧。 也就是在这一刻,向念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的确是高高在上的,不容玷污的人。而她对他来说,却是一个从烂泥中爬出来,企图打乱他全部生活的人。 她就该默默留在不见天日的垃圾站里,任凭自己溃烂腐朽。可到头来,却因为自己的自私自利,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机,把一双手伸向了言朔,又将好好的信任捏碎。 不管怎么看,她都不适合再停留在他的世界里,哪怕一秒都不行。 向念垂下头,强忍着没让泪水涌出来。 良久后,她重新抬起头,与言朔对视。 她释怀似的,对着他微微勾了下唇。 微小的表情,却让他原本舒展的表情有了波澜。他蹙起眉头,淡淡开口问了句,“有事吗?” 向念握着键盘的手指用力,指尖泛白。 心里的人在翻山越岭,从高处像谷底跌落,一次又一次。 可偏偏在她脸上没有体现出分毫。 没有失落,没有紧张。 看上去有些坦然,做好了某种决定的样子。 “我是来向您告别的。” 是您,不是你。 距离感在无声无息之间迅速蔓延,让人心寒的感觉比他更甚。 她不是第一次用这种方式告别,只不过前几次都在等他心软。带了点小心机在里面。 而这次,好像有些不同。 言朔在返程之前,有想过她打电话给韦昊,或许是在在等着他先做决定。 见到他会哭,会耍赖。就跟从前一样,红着眼拉他的袖子,稍微软下声音,说几句,他也许就会原谅她。 可是她给出的反应却是截然相反。 反常得让人莫名升起一股烦躁。 “知道了。” 言朔收回视线,没再看她一眼。 他已经做出要关窗的动作了,又听向念再次开口,“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方便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车内瞟了眼。 韦昊正坐在副驾驶位,对她点了下头。 毕竟他们两个之间的事,到底还是私下说比较好。 言朔动作一顿,稍作犹豫后,开门下了车。 他站在她面前,低头看了眼腕表,声音平静,“十分钟之内说完。” “用不上十分钟。” 向念抿了抿嘴唇,看向他,眼神和语气都很认真,“我只是想跟你认真道个歉,再道个别。” 言朔闻言怔了下,最后扬了下眉梢,没做声。 这些话像是憋了许久,向念没去看他的表情,自顾自说着,“我是容夏,很多年前被容家人送走抛弃的人。我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是想利用你,我对你做了很多隐瞒,因为我想报复容家。” “你说的没错,我这样的人的确坏透了。我没想再留在你身边打扰你了,今后也不会再靠近你半步。” “只希望你今后的生活里,不会再出现我这样的人。” “对不起。” 雪越下越大,她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里仍然明亮,可总让人觉得清冷。 划清界限,就此告别。 她来的目的原来是这个。 言朔注视着她的眼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来回应。 耳边除了风声,忽然又多了摩托车的声音。 向念投去目光,孟寅已经来了,停在两步开外的位置,看着他们。 “我的朋友也来接我了。”说着,她撤离两步,朝他鞠了一躬,虔诚的,认真的。 “那么言先生,保重。” 她说完这句话,背对着他迈开步子。 身后的人始终没说话,她不知道他*的心情是怎样的,糟糕的,愤怒的,还是平静的? 她只知道,自己快要没法呼吸了。 忍了良久的泪,到底还是没能禁得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滴一滴往下掉。 她眼眶红,鼻子也红。 看向孟寅的那双眸子,满是水光。仿佛下一秒又会制造更多的泪。 孟寅叹声气,接过她的书包,又扣了顶安全帽在她的头上。 哭过的脸被隔绝了空气,她这才有勇气回过头,再次看了言朔一眼。 摩托车发动,耳边充斥着发动机的声音。 她看了他十几秒,重新收回视线。 她说了保重,没说再见。是因为她已经不想给留任何能够再见的希望了。 她只希望,她喜欢的人能够珍重,幸福,一切都好。 车子疾驰而去。 言朔看到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终于反应过来似的,动了动手指。 他蹙着眉头,朝前走了几步,但是脚步过于缓慢和镇定,甚至让人看不出他的意图。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追,是下意识的。 可是她已经走了。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抱歉各位,我真的是个咕咕精,让大家久等了。 第49章 入戏 言朔也不记得自己究竟在原地站了多久。 直到韦昊走上前来低声提醒,他才回过神似的,缓缓移开了视线。 回到家。 推开门的那一刻,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是在向念离开后,他每每推开房门会出现的感觉。 空旷感,寂寥感,连空气都比以往凉薄很多。 这对他来说,是不应该存在的情绪。毕竟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早已习惯。 他本以为自己百毒不侵,然而却在无形之中被另一种习惯入侵。将从前自己坚持的原则一再推翻,连渣滓都不剩。 突然决定回家,并不是真的有什么文件要取。 言朔心里很清楚,他折回来的目的。 这几天他不太好,入睡困难,胃口欠佳。后遗症如期强烈,的确是他没想到的。 于是他通过这几天,也想了很多。叫她回来取东西,见见她。只要她撒个娇,大不了就原谅她。 可是得到的反馈却是郑重其事的告别。 言朔心间涌上一股烦躁,他揉了揉眉心,坐在沙发上。 稍一抬眼,便能看到茶几上摆放着的字条。 压在咖啡杯下。 他动作一顿,抬手拾起。 字是向念留的,短短几句话,造成的效果却不比她拖着行李箱离开的那天差。 “你送我的很多衣服我没带走,我觉得那大概本来就不该是我的东西。只有键盘是我应该拿的。 这是我离开容家后的九年来第一次收到的生日礼物,我很珍惜。所以,我只带走了它。 过去的日子,真的很感谢你。同样的,对于我欺骗你的这件事,对不起。 我这个人擅长说谎,过去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也说过不少谎话。 但是以上两句,都是真的,真心的。 大年初二在寺庙求的护身符我找到了,原来在背包的夹层里。是专门为你求的,想着留给你。如果你不喜欢,也可以扔掉,都好。 你说的很对,我们本就是不该有交集的两个人。一切都是因为我,我很抱歉。 HT那边我会递辞职信,宋小夏我也不会再靠近。 我会从你的生活里彻底消失,只希望你从今往后,事事顺遂,平安幸福。” 挂在墙壁上的钟表,随着时间的流逝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阴沉的天气衬得整间屋子光线格外灰暗。 言朔静静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握着字条,看了良久。 他像是一个静止的画面,却能实实在在感受到身体里的血液在不断变冷。 半晌后。 他弯了弯唇,笑了。 挺好的,比起直接从家里搬走,总算是有了个相对体面的道别。 只是道别是单方面的,他没有开口的机会。他本该生气愤怒,把人拽过来好好责问一番,偏偏她又用这种方式给他发了一把软刀子。直直戳在他心头,竟叫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言朔将信纸握成一团,朝身边用力一丢。纸团落地,滚了几圈后才停下。 又拿起一旁的,所谓求来的护身符。 红色的小册子,下端拴着橘黄色的穗。封面刻着平安两个大字。 他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又抬起头。昏暗的光线下,他眉头紧蹙着,眉下的眼眶通红一片,隐忍着的情绪似乎随时都可能倾泻而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情绪逐渐沉淀。 他站起身,拎起一旁的西装外套,走出了门。 韦昊还在车中等候,见言朔一脸凝重走了出来,想问又不敢问。 言朔上了车,率先开口,“回公司。” 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平静,似乎刚刚发生过的事,只是他这个旁观者的幻觉一样。 言总的初恋,实在是太不顺利了。 韦昊时刻观察身后人的表情,又不得不按照他的意思,给向念回了微信。 韦昊:“你放心吧,言总挺好的,取完文件已经要回公司开会了。” 向念收到消息,动了下手指,回复:“那就好。” 随后收起了手机。 这个天气坐摩托车,实在是一种不怎么好的体验。 她自嘲地想着,如果她没戴头盔的话,大概脸上的泪都会被风干吧。 其实她不该哭的,哭了会让他心软,这不是她本意。 可她也是今天才知道,再擅长忍耐自己情绪的人,总有绷不住的那天。 她只要看到言朔的脸,听到他的声音。 理智垮掉了,所有可以轻易控制的技能也垮掉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面对言朔,平静开口道别的那一刻,她到底有多想扑进他怀里。 不管不顾央求他别赶自己走。 但是她却不能。 “冷你就抱紧我,我不怕被你占便宜。” 孟寅的声音从车前方飘来,向念短暂回神。 这才想起,她当着言朔的面上了孟寅的车,违背了他之前因为掌控欲的警告。那他应该很生气吧?更讨厌她了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好。 讨厌一个人,才不会因为那个人的离开,而感到伤心啊。 要远离,离得越远越好。 向念扬了扬头,泪水涌出。她隔着头盔擦不到眼泪,只能在一片朦胧之中,吸了吸鼻子,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那么狼狈。 她说,“先送我回去拿行李,然后再把我送到高铁站吧。” 孟寅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问,“要去哪?” “北城。” 她想,她也得主动离他远一点,看不到他才能减轻痛苦啊。 总要做些自己的事来分散注意力才行。 去北城吧,毕竟,她早晚要见见容佳的- 徐景祁得知向念从C市回了北城,特地开车来接。 他心情不错,一边开着车,一边和她说些近况。在向念愿意主动联络自己的那一刻,徐景祁就很清楚的知道,她想通了。 离开言朔身边,他才是能够帮到她的那个人。 “我带你去吃个晚饭,然后你暂时住在……” “我住酒店就好了。” 向念开口打断。 她哭过了,也坐了几小时的高铁。此时只感觉周身疲惫,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徐景祁一顿,点了下头,“也好。” 向念在徐景祁家附近的酒店住下,刷门卡进房间之前,徐景祁开口叫住了她。 他穿着灰色风衣,始终站在门外,一步之遥地看着她。 笑了下,“你能回来我真的很开心。” “我回来是为了报复容家的。”她直言不讳。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我会让你知道离开言朔,选择我是正确的决定。” 向念握着门把手微微用力,她抬起头与徐景祁对视,稍作沉默后,语气很平静,“97,从头到尾,我都只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 “无所谓。” 徐景祁看着她,眉眼温柔,唇畔微微向上弯起一个弧度。一如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总是温顺有礼貌,不会逾越,给人舒适的距离感。 虽然说出的话却让向念眉头一紧。 “以后的事,我们以后再说。”- 自从徐景祁和容佳退了婚,容佳的精神状况一直不太好。 据说去了好几次心理咨询室。 也是最近才有所好转,逐渐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之中。 下棋,写生,练瑜伽。 她一一捡了回来,身边的好闺蜜也不知是出于欣赏还是鼓励,一直轮流夸容佳独立。 即使没有男人,照样能站起来,找回自己。 这才是她们心中的天才少女容佳。 周三上午。 先前容家给希望小学捐款,容佳特地和几位朋友约了记者,一同前往小学出席授课活动。 孩子的笑脸永远是最治愈的。 也许是来到这个地方的缘故,她心情比平时好很多。 容佳脱掉羽绒服外套,挽起毛衣的一截袖子,拿着粉笔在黑板上涂涂画画。 她在给孩子们讲除法。 底下的小朋友排排坐,撑着下巴听得认真。一旁的记者举着机器拍的更认真。 其中随行的助理,半开玩笑似的还给身边的小朋友做讲解。 “讲台上这位大姐姐,小时候可是经常得奥赛第一名哦。容佳姐姐数学很好,你们也要好好学习,将来在学校里……” “是吗?”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门口突然传来的一声反问打断。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投去目光。 上午阳光明媚,向念梳着马尾辫,披着阳光走了进来。 她对着众人微微一笑,“抱歉,不是故意打断,你们继续。” 助理见到来人后,面色顿时难看得像糊了水泥一样。 而容佳手中的粉笔,直接从指间脱落,掉在了地上。 向念自顾自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像其他旁听的人一样,两只手撑在课桌上,抬起头看她,“容小姐,请继续。” 容佳面对着镜头,足足冷静了十几秒,才颤抖着手,重新捡起一根粉笔。 黑板上罗列着的,明明是最简单的小学除法。 可是她的心却像长了草一样,无论如何都不能集中注意力,将手中的题讲清楚。 讲完所有的题,手心里已经冒了一层冷汗。 容佳放下粉笔,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 “同学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摇头。 向念却举了下手,语气平静,“有问题。” 她站起身,也不顾旁人的反应,直接走上讲台。 她突如其来的凑近,容佳几乎快站不住了。她面色煞白,不自觉朝后退了两步。 向念却若无其事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化了几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都错了。” 说着,她转头看着容佳,笑了下,“是容老师发挥失常吗?”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听说,从小你的数学就是第一。” 她顿了下,故意拉长尾音,听上去更像是在调侃一件好笑的事,“真的吗?” 第50章 入戏 下课铃响起,学生一窝蜂涌出了教室。 一旁的记者听了容佳助理的指示,中断了录制。 教室内被清空,不过总有几个好奇的人站在窗旁朝里看。没过一会又被赶走。 向念和容佳两个人站在室内,面面相觑了良久。 室内光线明亮,向念甚至能看到她的瞳孔在不断放大。 容佳死死咬着嘴唇,双手握拳垂在身侧。她几乎每次见她都是这幅样子,极度紧张和惶恐,好像她会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一样。 向念觉得好笑。 受害者还没开始害怕,施加伤害的人反倒瑟瑟发抖,这又是什么道理? 她弯了下唇,转过身把黑板上密密麻麻的题目擦掉。 容佳仍然站在原地,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声音压得很低,仍能听出一丝颤意。 “你想做什么?” 向念手上动作停顿了下,随后放下黑板擦,拿起粉笔,随手在黑板上写了道数学题。 “你觉得呢?” 粉笔摩擦黑板,发出吱吱的响声。听在容佳耳中,却放大成了噪音。 她拧了拧眉,“你到底想要什么?” “容佳。” 向念写完最后一个公式,停了笔。 她伸出一根手指,弯曲,敲了敲黑板,转头问她,“还记得这道题吗?” 容佳扫了一眼,面色更加凝重了。 一道再熟悉不过的题,当年因为嫉妒向念,她偷偷用修正液将这道题盖住。 题目没做出来,向念自然也挨了容誉的打。 那天晚上,容佳站在门外,听着门里容誉滔滔不绝的骂声。心里又痛快,又愧疚。 那种极度纠结而相斥的情绪绕在她心头,以至于她一直将这道题目牢牢记在了脑海里。 容佳不由得想起,她生日那天,从众多礼物中找到一张写着这道题目的字条时,那种崩溃和恐惧的心情。 这种心情是她的妹妹带给她的。 向念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她想报复她。 而她面对这种直白赤.裸的警告,又能做什么?也只能装傻罢了。 容佳移开视线,语气僵硬,“不记得。” “你可以不记得,我记得就够了。” 向念抽了张纸巾擦手,动作慢条斯理。和容佳的慌张相比,她的语气过于冷漠和平静,“这道题就好比我跟你之间的关系。你用了我的成绩没关系,但你不该把我的题涂掉。容家把我送走,和你也没关系。但你不该一次又一次害我。” 说着,她抬眼看向她,“说实在的,容佳,我现在对你只剩下恨了。” 确切的说,是从一开始渐渐变成这样。 她的心软,她对亲情的希望,都被容佳的冷漠和态度,一次次推向憎恶的深渊。 她看着容佳逐渐难看的脸色,不由得勾了下唇角,“就算当年年少不懂事的账可以一笔勾销,但你之前约我单独见面却对我下药,又曝光了当年容夏的新闻。这两件事,我们要慢慢算。” 容佳心里狂跳了一下,终于回神似的,上前一步,“不是,你听我说。” 她很急切,显然是怕了。 想拉住向念的胳膊,又被她避开。她张了张嘴,总想扯一些借口来稳住向念,又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在这方面的确不如向念灵光。 最终,她咬了咬下嘴唇,吐出一句,“我都是有苦衷的。” 向念挑了下眉梢,“苦衷?” “对我下药是不想我出现,破坏你跟徐景祁的婚礼。对外曝光当年的事,是为了反复强调容夏已经死了的事实。你在赌,如果加个被人侵犯的标签,我一定不敢跟言朔讲,对吗?” 容佳沉默。 “你做的所有的事情出发点都是为了你自己,有什么资格说有苦衷?有苦衷,就能害自己的妹妹了,对吗?” 她的出发点,她的目的,都被看得一清二楚。容佳一时间语塞。 “容佳,我是什么性格,你不会不知道。”向念抬手替容佳理了理头发,压低声音,听上去有些阴沉,“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放下这句话,向念转过身,准备离开。 容佳对着她的背影,却忽然问了句,“所以你想要怎样?和媒体曝光当年的事吗?爸现在身体不好,如果你……” “和我没关系。”向念冷冷回应。 “那言朔呢!”容佳不死心,“你是他身边的人,当年的丑闻被曝光,你就没想过他会怎样看待你吗?” 向念停下脚步,回过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在教室外,容佳在教室内。 已经是中午,阳光最浓的时候。 光透过窗子,照在向念的身上。而她周身却始终散发着一股寒意。哪怕她在笑着,听起来也让人不寒而栗,“哦,他已经知道了。” 容佳不敢置信地睁圆了眼。 又听向念补了句,“你这么多年都被罩在容家的温室下沐浴阳光,现在也该结束了,别太贪心。” 向念说完这句话,没再犹豫,转身离开了。 片刻后,容佳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从那天起,噩梦再一次开始了。 只要是容佳去的场合,向念一定会出现。 去参加音乐会,隔壁座位就是向念;去朋友组织的甜点品鉴会,还是能碰见向念。就连到商场拿订制的裙子,都会被向念截胡。 她不知道她究竟怎么做到的。 一开始以为是有言朔帮衬,直到后来她看到了向念身边的徐景祁。 容佳默默收紧了双拳,将礼服袋子递给了向念。 向念对她笑了下,表面上客套疏远,说出口的话却冰凉刺骨,“原来我不在的时候,你的生活是这样的啊。” 噩梦,如影随形。 就像曾经的梦魇一般,刚转过这个街角,却又会在下一个路口碰到。 这小半个月,几乎成了她最痛苦的一段日子。 家中人似乎并没察觉到她的异常。 再次联络言朔失败,容誉挂断电话有些挫败。他坐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一旁的容夫人端上一杯茶,试探性地问,“既然他不肯带容夏来见我们,不如想想办法联络到夏夏本人?” 话音刚落,阁楼转角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这一晚,容佳情绪崩盘了。 发了疯似的哭嚎,把房间里的东西摔了个遍。最终还是容誉打电话找来了医生,一针镇定剂推进去,情绪才稍微稳定了些。 容佳平躺在床上,剧烈呼吸着。眼泪从眼眶流出,她抓着容夫人的手问,“妈,是不是容夏回来了,你们就不要我了?” 容夫人愣了下。 随后握住她的手,声音温柔,“怎么会。” 室内顶灯在泪水下渐渐模糊,最终变成一片巨大的光影- 向念眯了眯眼,又睁开。 她努力将刚涌出的泪水,忍了回去。 每晚一定会有的情绪波动,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距离离开C市已经有一段日子,她时常会上微博看看有关HT的消息。但结果都是没消息。 究竟情况如何,她也无从得知。毕竟最后一次道别后,她已经删掉了韦助理和宋小夏的联系方式。 那时候,她没想太多,只是想走得彻底点。但即便是这样,她也一直没舍得删掉言朔的微信。 也不是没想过,只不过点开,又关掉,再点开,再关掉。如此反复。每一次看到聊天页面,都会忍不住向上翻两个人的聊天记录,然后便是默不作声流眼泪。 像是周而复始的凌迟。 她受了多少次伤,吃了多少次闭门羹才加上这个微信。她又怎么舍得轻易删掉呢? 哪怕留个念想呢?也是好的吧。 向念一直这样劝说自己,直到今天中午,徐景祁带她去吃午饭时,对她说了这样一段话。 “别再想着言朔了,他现在自身难保。” “你以为FINDU为什么会出这么大的事?” “上次有人调查容夏的事,调查到陆城那边去了,两个人为这事儿有了点实质性的摩擦。陆城已经下手了,如果你想报复容家,最好的选择不是言朔,而是我。” “你总不想他一边得罪陆城,一边又开罪容家和我吧?是,他的确有本事应付,但细说起来,也没那么好应付。” 向念立刻就想起孟寅帮她调查,却被陆城抓起来那件事。 是言朔把人带了回来,也就是从那一次起,言朔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她好像间接拖累他,影响他了。 知道这一点,向念没再犹豫。回了房间第一件事便是打开手机。 言朔的微信始终置顶,她强忍着心里那股酸劲把他删掉了。 她带着很大的勇气,像汹涌而至的潮水。 潮水退去,她整颗心都湿漉漉的。浑身再度陷入了潮湿阴冷的空气中,无法好转。 她缩进被子里,眼泪也控制不住,一滴接着一滴往下掉。湿了半个枕头。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向念收到了徐景祁的微信。 97:“明天容佳会去这里。” 向念揉了揉眼睛,看了下定位,又把手机倒扣过去。 她有好几天没看到容佳了,据说她情绪失控,又休养了好几天。这大概是恢复过来了。 曾经徐景祁也问过她,为什么不直接跟媒体公开,他可以帮她做到这一切。 向念没回应。 缓慢而漫长的折磨,远比一次到位要痛苦的多,不是吗? 至于容夏这个身份,她早就不想要了。 如果可以,她更想做向念,只做向念。 【作者有话说】 我剧情实在是卡太久了,没更新真的抱歉,我是鸽王。 这几天荨麻疹反反复复,吃了药就困,加上大姨妈,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但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的确是个鸽王。 但是下章言总和念念又要见面了! 我不会那么卡了,爸爸再爱我一次,我错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入戏 容佳是来参加一场音乐会。 由于现场毕竟有一些记者在,向念也没让徐景祁陪同。 她坐在第三排,容佳坐在第二排。 第一排的位置始终空着,向念入场的时候,随便听旁边的人提了两句,似乎是什么大人物,说要来,又不确定到底会不会来。 今天不少到场的名媛,说到底也不是奔着音乐会来的,而是冲着第一排的人。 音乐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表演者中场休息。 主持人在台上活络气氛,有人提议让容佳上台演奏一曲。也不知是提前安排好的还是临时起意,容佳也没拒绝,拿掉盖在腿上的毯子,站起身走向舞台。 容佳是谁,从小卖的就是天才少女的人设。 不光成绩名列前茅,艺术体育丝毫不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据说十几岁时去参加钢琴比赛就拿了不少奖。 她款款走到钢琴前,坐了下来。神态从容大方,抬手弹了曲梦中的婚礼。 大概她还是知道向念今天会到场,那么徐景祁也定然在周围。投入弹一段,视线便抬起朝观众席扫一圈。这首曲子究竟给谁弹的,答案不言而喻。 可容佳可能要失望了。 徐景祁今天并不在场。 一曲毕,观众席掌声雷动。身后的大屏幕清一色都是对容佳的称赞。记者们举着照相机拍个不停。 闪光灯的声音充斥在灯光昏暗的演奏厅里,容佳起身行礼,在数不尽的目光和赞美中,正准备下台。 屏幕忽然间被一条评论刷屏了。 ID为“你是真的还是假的”,从头到尾都在重复同一句话——“一共弹错了五个音。” 这句话像病毒一般,很快密密麻麻遍布整个屏幕。 众人不禁露出讶异的神色,纷纷低下头讨论。主持人更是乱了阵脚,开始联络后台维护人员。 事情发生的突然,所有人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场只有两个人最清楚不过。 一个是容佳,一个是向念。 容佳笑容僵硬,回到座位上坐好之前,特地朝向念这边投来一个深深的目光。 向念丝毫不避讳,也不管她是否能看清,回给她一个挑衅的微笑。 这件事,的确是她做的。向念能黑掉学校的系统和监控,修改一下后台程序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 她知道,对别人来说,这可能只是个小乌龙。但是对容佳来说,是打击,是伤害。是逐渐摧毁她人设的关键。 容佳和容誉一个样子,太把面子当回事。不然也不会在这么多事情发生过之后,还卖力维持自己的形象。 知道这点,再去实施报复,就容易得多了。 向念看着容佳的背影,深知她强装镇定的外表下,内心究竟已经震颤到什么地步了。 都是在维持所谓的体面罢了。 果不其然,音乐会一结束,容佳没直接随着众人去后台参加酒会,反而待别人都离开之后,开口叫住了向念。 没有回旋的余地,向念完全软硬不吃,她就是抱着毁了她的想法再次出现的。 想清这点,容佳克制了许久的情绪一拥而上。 她不顾向念的反应,扔下披肩,朝着向念几步走了过了,一把扯住她的胳膊,红着眼瞪她,“容夏!” 她喊她的名字,恶狠狠的。 向念对她这种反应并不惊讶,反而淡淡地扬了下眉梢,问她,“你叫我什么?” 周围的人都已经离开,偌大的场地里只剩她们两个对峙。有些话自然可以摆到明面上来说。 容佳握着向念的手用力,她本就高她半头,又踩着高跟鞋,看起来盛气凌人,“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我也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向念却丝毫没被她的气势吓到,她声音懒洋洋的,甚至有些漫不经心,“你知道了,然后呢?” 一冷一热的情绪撞到一起,无疑会激起她心间全部的火光。 容佳看着面前这张让自己做过无数次噩梦的脸,她只想抓狂。 “你想让我死,是吗?” 她说着,情绪激动起来。伸出一只手对着向念的肩头推了过去,“我的婚姻被你搞砸了。” “我的生活也被你搅得一团乱。” “现在爸妈也在想办法把你找回家,你满意了吗?!” 她每说一句,便推一下,用了十足的力气,声音也越来越大,“你不就是想毁了我吗?!好啊,那你来吧!” “马上公开,把当年的事情全都告诉所有人!” 向念被推了几个踉跄,直到后背抵上大门,一片冰凉的触感传来,让她回了神。 她看着容佳近乎崩溃的样子,一时间只想冷笑。 她看起来受尽了折磨,好像真的是她十恶不赦。向念蹙着眉,反手握住容佳推过来的手,狠狠甩开,不留情面。 有些话,她想对着容佳说,却又只能留在心里。 亲姐妹之间会走到针锋相对的地步,为什么?向念从不认为是因为自己冷漠残忍。 而是因为容佳,哪怕当初她对自己有一点点的想念,和一点点的愧疚,她都不会这样对待她。 向念的情绪明显也发生了波动,但是声音却比容佳要冷静的多,“你想多了容佳。” 她手在细微颤抖着,却强忍住,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她抬眼看向容佳,一字一句道,“我跟你之间的事,没那么容易解决。” 话音刚落,容佳背包中的手机响起。 一场对峙不得不终止,她扶着一旁的座椅,将电话的语音公放,“陆城终于来了,现在在后台。你见到向念了吧?把她带过来,陆城要见她。” 向念一愣。 容佳已经将电话挂断,重新揣回到包里。 再次看向她,已经换了种表情。激动已然褪去,反而带了些得意在里面,“听到了吗?” 她靠近一步,趁向念不留神,再次扯住她的胳膊,“是你自己跟我去,还是我叫人把你带过去?” 向念垂眸看着被握住的胳膊,沉默了片刻,才问,“你和陆城私下有联络?” 容佳却没回应,只道,“我知道你想毁了我,那我们就一起吧。” 说完,她死死抓住向念,不由分说就要将人往后台拖。 向念却难得没挣扎,也就任由她拉着自己。 她不知道所谓的一起被毁掉指的到底是什么,但她想也是时候见见陆城了。 就算他很可怕,就算他曾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操控着千丝万缕,她也想会会他。 为了言朔。 容佳推开门,拉着向念走出音乐厅。正要朝品酒的宴会厅走去,忽然正门大开。 两旁的保安自动排成两列,宴会厅的记者不知道得到了什么讯息,统统朝这边涌了出来。 今天到场的主人公并不在这,这些人突然出现完全在意料之外。 向念与容佳皆是愣在原地。 就在闪光灯亮起,耳边被嘈杂的声音所充斥时,从门口缓缓走进三个人。 中间那位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西装,肩宽腿长,在聚光灯下格外引人注目。 有姗姗来迟的富家千金,忍不住低声议论,“言朔怎么会来?” “天哪真的是他,我都很久没在这种场合见过他了。” “不过他身边的女人是谁?” 向念浑身有一刻的僵硬,她错愕的,不敢置信地朝主人公看去。 恰好言朔也朝这边投来目光,带了些秋冬里的凉意。四目相对之时,向念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迅速凝固。 他们隔着人海,隔着时间,匆匆对视。 只有一眼,甚至很淡的扫过,没带一丝情绪。可向念却觉得自己要将那个眼神狠狠刻在心里一般。 记者将人围了起来,向念和容佳被隔绝在外。 与真正的主人公相比,她们甚至显得有些黯淡无光,被璀璨的世界隔绝在外。 良久,容佳反应过来,拉着向念的胳膊继续朝身后走。 向念还未回神,她始终看着言朔的方向,根本不舍得收回目光。愣神之中,被一旁的人拽了个踉跄。 言朔身边的人踮起脚,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他这才将目光第二次投过来,微乎其微地蹙了下眉。 所有的小细节都被向念尽收眼底,她看到他今天系了神色的领带,领口没有她送的钢笔。腕表是新的,发型也整理过了,和平时在家偶尔的凌乱全然不同。 是高高在上的,也是有距离感的。 他左边站着韦昊,右边站着成宛丝。 大概是第二次在公开场合带女伴吧,从前他身边的位置一定有一个是留给自己的。 想到这,向念心里有点酸。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没资格去难过。 她垂下头,没再去看他的表情。 向念老老实实被容佳拉着,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后台。明明是没人察觉的角落,偏偏言朔一句话,将众人的注意力纷纷引了过来。 “容小姐,请留步。” 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低沉,只有六个字,甚至叫的都不是她。 可是向念听在耳里,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想他的声音,想他的一切,已经太久了。久到她觉得这一生残破不堪早该结束,想再次见到他,认识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下辈子。 如果还有机会,她一定不会骗他。 哪怕她仍然是个满口谎话的小骗子,她也会只对他说出全部实话,只对他毫无保留。 向念始终低着头,背对着言朔的方向。内心已经千回百转,表面却维持着平静。 她能感觉到容佳手心逐渐变凉,也能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像是一群人,跟着他一个人,乌压压地朝这边涌过来。 片刻后,言朔站定脚步,就停在向念的身后。 他开口,话仍是对容佳说的,“能先把她松开吗?”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都给我哭!!!!!!! 第52章 入戏 失恋是什么感觉? 向念用几个字来形容,就是行尸走肉。 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一样,能吃饭,能说话。但是在她心里,早就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快乐。 看到落叶会伤感,看到相似的人会伤感,听到熟悉的歌也会伤感。稍稍一牵动心里面那根弦,酸涩难耐。流泪仿佛已经成为了自发性的条件反射,她最常有的感觉,不是心头闷痛,便是眼睛酸痛。 她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次,她从梦中惊醒。误以为他给自己打了电话,发了消息,可是拿起手机看过去,又是空空如也。 那段日子,她整个人像被名为悲伤的玻璃罩了起来,她渴望阳光和温暖,却只能站在罩子里面,朝外面默默投去目光。 明明眼前的东西就近在咫尺,可她知道自己触碰不到,也不配触碰到。 她以为她也就这样了。 保持着这个状态,独自承受。直到今天再次见到言朔,就好像密不透风的玻璃罩忽然掀开一个微小的缝隙,大片的新鲜空气突然涌了进来。 她有不止一刻,不止一次想哭。 向念的确没想过,她还能有机会这样站在言朔面前。 当时言朔只问了那一句,容佳便立刻松了手,急匆匆离开。其他人也被遣散,前厅只剩三人。 向念和言朔面对面站立。 四目相对时,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里正在强烈的震颤。她梦到过多少次,夜不能寐了多少次。把全部的想念换算成再见面时的心情,只剩汹涌澎湃。 他竟然帮她了,他不讨厌她吗?还是说,他也放不下她,失联的那段时间里,也备受折磨? 她千回百转了许久,也没敢抬头,视线默默停留在他的下巴处。眨眨眼,等待对面的人先开口。 然而言朔没说话,反倒是成宛丝先开了口。 “陆城在里面,你最好现在离开,避免碰面。” 向念抬了抬头,将视线转到成宛丝身上。 她就站在言朔身边,两个人离得较近,胳膊近乎贴到一起。 就连韦昊都不在的场合,成宛丝竟然在。 大概是脑海中的思绪过于混乱,向念此刻看起来有点呆怔。 成宛丝对她莞尔一笑,“你上次查容夏的事查到他那里,人家可是很生气的。” 向念似乎并没在意她说的话,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进去,片刻后,又看向言朔。 他低垂着眉眼,平静地看着她。 目光浅淡,与她起起伏伏的情绪相比,他像一个触碰不到的冰山。始终与她隔着海湾,思念没有互通,情感也没有互通的既视感。 对于他心里的想法,向念一点都不敢去问,她也全然猜不到。 她双手揪着衣袖,缓缓抬头,注视着他的眸子。 “刚刚……你为什么……” 她话还没问出口,大门再一次被打开。 徐景祁神色匆匆,直奔着向念走了过来。 “夏夏。”他停在她面前,忽视周遭的一切,关切道,“我刚听说了,你没事吧?” 向念没回应。 似乎也没有其他人能回应,周围很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向念始终看着言朔,她观察入微,所以能将他全部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先是看了眼徐景祁,随后又将目光转移到她脸上,淡淡的。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般,掀了掀眼皮,声音清清冷冷,“你是成宛丝的朋友,举手之劳。” 仅此一句话。 再多的猜测和希冀都坠落谷底。 成宛丝闻声也点了下头,她主动挽起言朔的胳膊,对向念摆了摆手,“相识一场,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了。” 说罢,仰起头对身边的言朔道,“我们走吧。” 言朔收回视线,迈开步子便走。 向念朝旁边撤了一步,注视着他们两人的背影,脱口而出一句,“谢谢言先生替我解围。” 然而,言朔的动作未有丝毫的停顿,直到全然离开前厅。 心脏的闷痛感再度传来。 不过很奇怪的是,向念此刻脑海中想的再也不是,所谓的欺骗和分别。 她满脑子里都是某个晚上,她和言朔坐在车里的几句调侃。 “我看成宛丝长得不赖,你们关系那么要好,怎么没发展一下?” “以前没想过。” “现在呢?要是她现在跟你表白呢?你不想想?” “可以考虑。” 所以他是在考虑成宛丝了吗? 看他们的关系好像是比从前要亲密得多,她竟然还是输给成宛丝了。 向念鼻子有点酸,任凭徐景祁在她身后唤了好几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舍得收回视线。用了很大力气才将泪水憋回去似的吸了吸鼻子。 真奇怪,这时候还在乎和成宛丝谁输谁赢吗?她已经三振出局了。 成宛丝比她更适合言朔,她有什么资格不甘心? 徐景祁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大概也有几分了然。 他叹声气,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像是想缓解她的心情般,轻轻地问了句,“还在因为他的事难过?” 向念摇摇头。 “不难过。” 确切的说,是委屈,是想哭,可是那个总是纵容她的人已经不在了。 “难过也没必要刻意忍着,我就在这,你什么都可以对我说。” 向念转头看了徐景祁一眼,略微勾了下唇角,吐出一句,“算了。”- “既然心里还在意,为什么不说呢?” 大厅的门被侍应生关上,成宛丝松开挽着言朔的那只手。压低声音随口问了句。 几天前,她听说言朔要来北城,立刻就跟着一同前往。 她没多问也知道他来的目的。 除了向念,也没有其他的了。 但是人都站在他面前了,却偏偏嘴硬扯了句别的理由。 言朔看了她一眼,没做声。 绕过正厅,走向陆城所在的品酒宴。推门之前,言朔轻轻扔了句,“没必要了。” 是没必要了,尤其看到她身边的徐景祁后。忽然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有些多此一举。 向念走后,他等过她的消息,查过她的位置。 他自然知道她离开后没多久便来了北城。但他没想管,她有自己的事,他也是。 既然她选择离开,跟他做两条不想交的平行线,他又何必自讨没趣。 FINDU的事情还没能找到合理的解决办法,HT这边事务繁多。他投身到工作中,试图分散注意力,但都以失败告终。 哪怕白天累极,晚上也总是失眠。只要一闭上眼,脑子里都是她的样子。 空荡的家里,极其安静的室内,独自一人吃饭的餐桌,以及再也没有出现过她身影的工位,生活里很多有滋味的事情似乎都变成了黑白色。 非常折磨人。 最终在他知道陆城也前往北城后,还是没忍住,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给向念。 “回个电话给我。” 然而收到的却是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他眉头蹙起,又尝试拨了个电话过去,也是被拉黑。 下一刻,手中的香槟杯被摔碎了。 但即便是这样,言朔还是定了当天晚上的机票,连夜赶去了北城。 向念去找容佳了,开始频繁出现在容佳面前。这些他都知道。 因为她在的场合,他从定位上都能看到。 他按兵不动地观察,又发现容佳和陆城有所联系,又同时来到了这场音乐会上。 直接告诉他,必定和向念有关联。 他带着助理和成宛丝,一路闯了两个红灯才赶到,结果,在门口看到了正在等候的徐景祁。 言朔蓦地勾了下唇角。 小丫头就算没有他,能利用到的人还多着。他也没必要这么把自己当回事。 到底是他自作多情了。 走进厅内,众人的视线朝这边扫来。 陆城第一个注意到来人,眉目里带着笑意,热情地走向言朔。 “言总,好久不见。” 言朔看向他,勾了勾唇,也回给了他一个笑,带着凉意,“陆总。” 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握手交谈。 又在没人时,双双松开手。 陆城递来一杯香槟,言朔伸手接过。 “我今天想见的人没见到,心情有点差,言总,恐怕要您陪我多喝点了。” 言朔闻言,摇了摇手中的酒杯。 朝陆城丢过去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语气带了些冷硬,“那恐怕是要多喝点。因为今天见不到的人,以后也未必能见到。”- 向念把自己关在酒店里,已经足足有三天了。 电话不接,消息也不看。 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发呆。 她劝过自己,没什么的。可是还是抑制不住想哭的冲动。 她得远离C市,远离言朔,强自镇定地转移注意力,才能活的稍微像个人。 她努力了那么久,被一个短暂的碰面全然击碎。 向念不得不承认,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毁灭般的痛击,能对自己造成的人绝对只有言朔。 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她堆起来的堡垒击碎。 第四天。 徐景祁又来找了她,被向念拒绝。 “我见到阳光就心里发慌,你还是别找我了。等我自己想清楚,我会出去见你的。” 徐景祁在楼下等了两个多小时,劝说不成,只能将吃的用的放到前台,又送到楼上。 门外门铃与手机铃声同时响起。 萎靡不振的向念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吵得头有些痛。 她揉着太阳穴,下了床,一边朝门口走去,一边看手机。 短信来自陌生号码。 “言总出事了。” 与此同时,门被打开。 服务生见到向念时,明显吓了一跳。 她头发凌乱,脸色难看,说得难听点,像个鬼一样。 偏偏这个鬼,平时懒懒散散,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如今却睁圆了眼,颤抖着双手打了个电话过去。 她试着把东西递给她,“容小姐,您的……” 话还没说完,便看到向念穿着酒店的拖鞋,就这样冲了出去。 服务生手里的粥也没拿住,被碰掉地上,撒了一地。 第53章 入戏 言朔在酒会上和陆城公开挑衅,就好像多年以来无声的埋伏终于吹响了号角。 起因是因为什么,或许别人不知道,但是成宛丝却听得一清二楚。 因为向念。 陆城早就知道向念是言朔这边的突破口,所以才有了主动去招惹她的想法。为此甚至和容佳勾结联络。他究竟要对向念做什么,其实也做不了什么,毕竟法治社会,向念怎么说也是容家的二女儿,他还能怎么样? 但言朔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后,却再也坐不住了。 他把心间的事一直压着,哪怕知道陆城就是当年拐走他和自己妹妹的组织者,这么多年也沉得住气。到了向念这,却完全变了。 言朔对陆城威胁,挑衅,甚至用自己手上已经存留的证据加以威胁。就是不想陆城再靠近向念。 一旦他给出行动,暴露马脚,陆城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第一个下马威便是路袭。 人在病房里已经躺了两天一夜了,到现在还没有清醒的迹象。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一个人,向念。 所以当向念气喘吁吁站在病房门前时,成宛丝直接伸手将人拦了下来。 “是谁告诉你的。” 她语气冰冷,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刀子,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 一旁的韦助理开口道,“是我。” “是我自己找来的。” 与此同时,向念也开口把话接了过来。 她还穿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没穿外套,室外一片冰天雪地的,她脸颊冻得通红。想必来得也急,没能精心准备一番,头发像一团乱草一样扣在头顶。乍一看过去,很是狼狈。 “是我,我跟了言朔的车辆定位,跟韦助理没关系。” 成宛丝上下扫了她一眼,明知道她的来意,却根本没有将人放进去的意思,反而冷哼一声,“你来干什么?”、 向念闻言,握了握衣角。 她双眼紧紧盯着成宛丝身后的VIP病房,门被紧关着,成宛丝恰好挡在唯一一片透明的门窗上,她什么都看不到。 向念咬着下嘴唇,心中急切,“我想看看他,他怎么样了?发生什么事了?” 关于言朔的情况,成宛丝倒是不吝啬于向她全盘托出。 “几天前下停车场,忽然被冲过来的人用铁棒击中头部,流了很多血,至今昏迷不醒。” 说到这,成宛丝心中一股怒气也没能压抑的住。她等着向念,恶狠狠的,“袭击的人被找到,拒不承认想要袭击的人是言朔,只说认错人了。但究竟是谁派过来的,你我心知肚明。” 向念错愕地看着她,不可置信地吐出两个字,“陆城?” 她脑子转的很快,既然知道是陆城对言朔下了手,也自然知道这事的起因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那天明明是陆城想要见她,但是言朔中途出现,打乱了容佳原本的计划。 在她离开之后,也许两人发生过什么冲突也说不准。 “是因为我吧。” 她心中闷痛,但还是强忍着声音的颤意,将这句话说了出来。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对,就是你。”成宛丝咬牙切齿,连目光莫名变得犀利了起来。 自从言朔身边多了这个小姑娘,事情就没好过。 从孤儿院离开之后,言朔在事业上努力,同样的,他知道生存对他们每个人而言是什么意义,所以他也很惜命。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向念,不对,是容夏。 这个满怀心事,带着目的出现的女孩。不光搅乱了他原本的生活,如今还害得他跟陆城反目,害他受伤。 偏偏她离开言朔之后,转头又抱上了徐景祁的大腿。一起出入公共场合,看起来云淡风轻的。反倒是言朔身体状况大不如从前。 成宛丝不懂,既然这样,当初她为什么还偏要来招惹言朔。在那么多次警告下,怎么赶都赶不走,又在东窗事发后,头也不回地离开。白白浪费言朔的一片情深,毫无良心可言。 狡诈,心狠,虚伪。 向念在成宛丝心里简直可恶至极。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就在这里将她千刀万剐。 她的厌恶太过明显,向念自然能感受得出。但她全然不在意,她只想见言朔。 “我想进去看看她。” 向念低低说了句,准备绕开成宛丝,去推病房的门。 可她挪一步,成宛丝便挡一步,根本不给她进去的机会。 “别想了。” 成宛丝眼睛都瞪红了,“你没资格。” 对方态度强硬,向念尝试几次无果之后,不由得软下声音,带了些恳切,“我只看他一眼,看完了我就走。” “不可能。” “我真的只是想看看他。” “他不需要。” “求你了,就一看。” 向念知道成宛丝有怨气,硬闯多半是闯不过去,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她能心软。 然而成宛丝却格外坚决,她一只手揣进口袋,摸了摸,随后看向向念,“一眼都不行。” “向念,我很清楚的告诉你,从今往后,如果你再敢出现在言朔面前,我不会放过你。” 韦昊看不下去了,叹了声气,试图劝解,“成小姐,是我让向念来的,我觉得言总应该会想要见她。” 话音刚落,被成宛丝一眼瞪了回去,“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她对言朔来说是什么恩人吗?不是,是仇人,扫把星。言朔见了她就没一件好事。” 韦昊被她的话怼的哑口无言,成宛丝又将目光重新放回到向念身上。她拳头在口袋中攥紧,强压着心中的怒气,“走,马上走,这里不欢迎你。” 气氛冷到了极点。 病房前的三个人无声对峙,最终是韦昊宣告拗不过成宛丝,悄悄给向念递了个眼色,“不然,你先回去吧,等言总醒了……” “我不要。” 向念收起卑微祈求的样子,目光也逐渐深沉了起来。 她没有别的心思,不是想再去打扰他,伤害他。 言朔受伤了,她只想见他,看他一眼。哪怕能为他做点什么,都好。 如果这都不能实现,如果她今天见不到他,她可能会死掉。 “我今天一定要见到言朔。” 向念与成宛丝对视,一字一句,无比坚定。 她不是挑衅,但在成宛丝眼里,足以点燃她全部的怒火。 “你不配。” “配不配,也是我自己说了算。” 向念没准备再多废话,她绕过成宛丝,再次伸手去推门。手刚触碰到门把手,把成宛丝一把拉住。 她力气很大,死死攥着她的胳膊。向念一时间动弹不得。 “放开我。”向念压低声音,带着警告的意味,“我要进去。” 然而无论她怎样挣扎,都始终挣不脱成宛丝。 她越是用力,她就攥的越紧。 两人在无声之中对峙良久,最终成宛丝从口袋中掏出一把军刀,对着向念比了上去。 “向念,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什么?” “我分明就警告过你,如果你敢伤害他辜负他,我就用它在你身上划个口子。” “怎么样?还不走吗?” 刀刃上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向念视线瞟过去,神色较比刚才竟有几分平静。 她一只手仍然握着门把手,指尖泛着白。 面对成宛丝的威胁,她没有任何退缩的一丝,声音极度冷静,“如果我让你划一下,我就能进去看他了吗?” 也许是她太过执着,成宛丝再也抑制不住,抬手在她胳膊上重重划了过去。 刚好划在向念握着门把手的那只胳膊上。 “我说过了,不可能让你见他!”成宛丝怒道。 她情绪有几分崩溃,染了血的刀从手中脱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像一个出发痛觉神经的开关,落地的那一瞬间,后知后觉的剧痛蔓延上来。 向念眉头眉头蹙起,但是却一声不吭。鲜血涌出,只在一瞬间。很快便透过燕麦色的毛衣,渗了出来,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韦昊见状喊了句,“成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冲过来,想要拉住向念,却被她避开。 “我带你去包扎一下。” 他开口提议。 向念却缓缓摇摇头,她脸上的血色已然褪尽。胳膊上的疼痛嚣张地朝她袭来,她却死死咬着牙,从头到尾都没松开握着门把手的那只手。 成宛丝没拦着,她终于透过一小片玻璃看到病房里的情况了。 阳光很好,很刺眼。 她想看到的人,却看不清。 向念目光直直地看着里面,咬咬牙,拧开了门。 门开的那一瞬间,她重重地舒了口气,朝身后的人轻飘飘扔了句,“我就想进去看他一眼。” 她的动作已经不像由大脑控制,反倒像是自发反应。那股执念让韦昊彻底愣在原地。 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仔细闻,甚至还能闻到言朔身上那股熟悉的清香,淡淡的,萦绕在房间里的每一寸空气里。 向念看到言朔的那一瞬间,连疼痛都忘却,三步并这两步朝他跑了过去。 他躺在病床上,唇线紧抿,脸色不佳,头顶还围着纱布。阳光照在他周身,散发着一股绒绒的光。 她站在病床前,只觉得周身一片冰冷。她想冲过去抱他,可是她只是站在原地。她带着渗人的温度,不想去触碰他,沾染他的美好。 这一切,真的都是她的错。 如果她不去招惹他,他本该好好的。 明明几天前还好好站在她面前,现在躺在病床上。脆弱又安静。 输液一滴一滴往下掉,连带着她的心也拧着劲的疼,一下一下的。向念知道,那是昏迷状态无法进食要打的输液。 她来得急,走下楼打车的时候,崴了脚,摔倒在路边,手掌很疼。 但是她顾不得疼,顾不得冷。 后来来到病房前,她又是央求,又是急得口不择言。哪怕和成宛丝对峙,被她骂,被她伤到,向念一点都不想哭。 可是在看到言朔时,没有人说一句,她的眼泪像管不住的水闸,疯狂地朝外涌。 她双手垂在身侧,鲜血顺着手腕,淌了一地。 “言朔。” 她鼻音浓重,抬起另一只手擦掉全部的眼泪。 她看着他,近乎贪婪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凑近几步,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垂眸,又唤了一声,“言朔。” 那个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只要一提起就会心疼的名字,她终于叫了出来。 向念抬起手,又放下。再抬起,再放下。重复了几次之后,终于还是放弃了。 她身上很脏,手上也沾了血,没法碰他。 可就是这样的她,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哭哭哭,大家一起哭 第54章 入戏 成宛丝在门口冷静了半小时,情绪才稳定下来。 她走到门口,刚想伸手去拉门,门已经被打开。 向念脸色白的像一张白纸,见到门口的成宛丝,也没什么别的反应。她从病房中走出,也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对别人解释。 “我得给言朔做点什么,我很快就回来。” 已经过了这么久,血还没有止住。说话间,又顺着她的手指往下落了两滴。 情绪沉淀过后,迟来的愧疚让成宛丝放低了声音,问,“你要不要去处理下伤口?” 向念没回应她,一刻都没再犹豫,迈开步子离开了医院- 徐景祁从未想过,会亲眼目睹向念这么狼狈的一面。 两个小时前,他从酒店服务生那里听说向念急匆匆冲出酒店。他立刻给她拨了十几个电话过去,但是她一个都没接。 言朔受了伤,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但是他怕向念会因此回到言朔身边,所以始终对她有所隐瞒。但他没想到,还是被她知道了。 能让一个连续几天都闷在酒店里的人忽然冲了出去,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她去见言朔了,她会回来吗?她还会需要他吗? 徐景祁没有答案。 言朔住在哪家医院,他并不知道。他没法去亲自接向念回来,唯一能做的就是擅自来了她的房间。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也许她会回来,她只是去看看,并不会离开他。 也许她已经决定好和言朔在一起,那也无妨。他们可以谈,他可以给她罗列出很多很多的条件和好处。 再不济,把人捆在这,囚禁在这。只要能留住她,用什么办法不是都可以吗? 徐景祁想来想去,思维都开始变得混乱。 他不想为难向念,不想强迫她。但她要离开,他能怎么办? 心中纠结,反复拉扯。到最后,脑海中便只剩一个想法,等吧。 不管她去了哪,他只要在这等着,早晚能把人等回来。 可他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一幕。 向念回酒店,是一个小时之后。 门推开,徐景祁站起身走到门前,映入眼帘的是向念一张惨白的脸。 她只穿了一件毛衣出去,头发凌乱,嘴唇白到有些发紫,眼皮也没什么力气似的耷拉着。 整个人看似疲倦到极致,偏偏目光有些茫然。她没问徐景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甚至没看他一眼。视线略过他,在房间搜寻着什么。 徐景祁张了张嘴,诸多疑问盘旋在口中,“你……” 只是一句完整的话还没能问出口,他目光稍微下移。不难看到她一只胳膊已经被鲜血浸透。手背上血迹已经干涸了。 犹豫刹那间转为慌张,徐景祁下意识伸手要去抓她的胳膊,临碰到她的衣角,又缩了回来。 他怕弄疼她。 手僵在半空中,他蹙紧了眉头,急切地发问—— “夏夏,你受伤了?” “是摔倒了还是怎样?不对。”他摇头,“毛衣都破了,应该不是摔倒。” “那……是谁伤了你?告诉我,我带你回去找他。” “伤口有处理过吗?我看你脸色很难看,还是先去医院吧。” “夏夏,你说句话,你是不是太疼了?” 他一串话问出口,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一根神经都已经绷直了。 只要她说出是谁伤了她,哪怕那个人是陆城,他也绝对会替她出这口气。 只要她说出口,她很疼,表现出一点点需要他,他就再也不会犹豫,将她抱在怀里。 徐景祁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等着她回话。 随后便看到向念缓缓的,将视线移到他这边来。 她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说起话来甚至有种轻飘飘的感觉。 她非常认真地问他,“97,这里,有没有厨房啊?” 徐景祁拧眉,“你要厨房做什么?” 向念一直有些茫然的眼神,忽然聚焦了的既视感,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平常而又不得不做的事情一样,“言朔病了,我得给他煮碗桂花酒酿啊。” 话音落,那根绷紧的弦,断了。 徐景祁看着她,沉默良久,才伸出手,轻轻地握住她两个肩膀。他的心里已经碎了,但是语气却十分耐心。 “夏夏,听我说,你受伤了。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去医院。桂花酒酿什么的,让别人做也是一样的。好吗?” “不行。” 向念摇头,“我得亲手替他做,他喜欢喝我做的。” “可是你现在受伤了!你需要去处理伤口。” 向念还是摇头。 大概是疼到一定程度了,她看起来神志有些涣散,眼里那片茫然也越来越清晰。但只有面对这一件事的时候,她格外坚定。 无论是语气还是眼神。 “我不要紧,我一点都不疼。” 说话间,向念已经拖着身体朝房间外走去,边走边念叨,“酒店里应该有厨房可以给我用,97,你去和人家说一声,我借用一下厨房。不会太久的,一个小时就够用了。” 徐景祁紧紧跟在她身后,试图开口打断她,可她根本没给自己这个机会。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她的背影喊了句,“容夏!” 第一次用这种语气,直呼她全名。 向念脚步果然一顿,徐景祁追了上去,站在她面前。 他眉头皱的很紧,对于她此刻的偏执,他能理解,又不能理解。 “你为什么这么拗?你拖着这幅身子给他做酒酿,他会知道还是怎样?” “你折磨自己,他会感动?” “夏夏,冷静点。” “你知道你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不疼?” 向念一开始低垂着头,过了会,才慢慢抬脸,与他对视。 像是被触发了情感上的开关,她眼眶有些红,“我不疼,我真的不疼。” 话说到这里,带了丝颤抖。 她咬住下嘴唇,却还是抑制不住地落泪。嘴唇随着声音一起发颤,“我就是想为他做点什么。” 他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 会不会感动,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是她把他害成那个样子,她却什么都做不了。这对她来说,比伤口疼太多了啊。 泪水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向念却没给自己留太多伤感的时间。她抬手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又道,“97,你就带我去厨房吧。” 徐景祁定定地看了她良久。 有些话,他没问,有些事也还没来得及做。 但是他觉得,似乎没什么可以挣扎的余地了。 最终,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说话间,就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也同她一样,眼眶泛着明显的红。 “好。”他应了声,无奈妥协,“我带你去厨房。”- 进了厨房,食材酒店已经备好。 向念做过很多次,上手也是轻车熟路。 只不过到底还是能感受到手臂上的伤处,偶尔疼痛感涌上来,额头上便是一阵冷汗。 最终还是在等待的时候,被徐景祁叫来的医护人员包扎好了伤口。 “伤口很深,处理的又不及时,已经有点发炎了。看你这状态,晚上多半要发烧,最好去医院打个消炎针。” 处理好后,医生苦口婆心地劝道。 向念全然置若罔闻,她盯着锅,一言不发。良久才弯了弯唇,轻声道,“煮好了。” 医生拧眉,徐景祁将话接过来,“迟一些我会送她去医院。” 他这边应完,向念已经站起身回到厨房里了。 她煮了很多,小心翼翼装在保温饭盒里。徐景祁想要伸手接,被她拒绝,“我自己来吧。”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没多说。 亲自送她到医院,向念带着饭盒下了车。 和包扎伤口前的状态全然不同,她眼里带了些光,好像终于能去做一件期待而又富有意义的事。 哪怕是之前将自己关在酒店里,都不曾看到的表情。 徐景祁看到她这样,甚至不忍心打断她现在的状态。很多事,也就任由她去了。 “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就下来。” 徐景祁开了车窗,温柔的声音传了出去,“好,我就在这等你。” 后面的话,向念还没来得及听到,就已经转身离开。 其实他还想说,等你,多久都可以- 为了见言朔,向念特地换了身衣服。 再次出现已经没那么狼狈了。 韦昊仍然站在病房前,见到向念后,迟疑了一会,问道,“你还好吗?” 向念摇头,伸手便要推开病房的门。 动作进行了一半,被成宛丝喝止,“怎么又来了?” 向念动作顿了下,她下意识回头,视线与成宛丝相撞。 那一刻,她心里有再多的话,也不得不憋了回去。 向念换了干净的衣服,整理了头发。她拎着饭盒,眼里还挂着期待的神色。 但,脸色已久难看得像一张白纸。 那一刀划得有多重,成宛丝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在看到她这幅样子,她没再忍心和她对峙。只站在原地摆摆手,“算了,你进去吧。只是别打扰到他。” 向念没再犹豫,推门而入。 阳光较比之前,暗淡了许多。 言朔仍然躺在床上,连姿势都没有改变。 向念强忍住想哭的冲动,抱着饭盒走到他身边。 她想和他说话,又怕打扰到他。只能默默将饭盒打开,盛了一碗。 她耐心地将勺子里的酒酿吹凉,刚想递到他嘴边,整个人又一僵。 她忘了*,他还在昏迷中,他还没醒呢。 向念自嘲似的弯了下唇,又将勺子收了回来,放置到一边。 难得的独处时间。 心情却不怎么平静。 她静静地坐在床前,看着他。 很久很久,她抬起受伤的那只手,似乎是无意识的,去碰了碰言朔的睫毛。 她感觉伤口在痛,然而此刻她心里想的却是,他受伤的时候,是不是也很痛? 这一刻,指尖萦绕着他的温度,这是她奢求来的,偷来的,要还的。 想到这,向念鼻子一酸,泪水涌出。 极尽想念愧疚,和无法靠近的痛苦,她对着他轻声开口。 “言朔。” 她小心翼翼叫他的名字,怕打扰到他似的。 语气很轻柔,也很委屈。 她眨眨眼,哑着嗓子道,“我好想你啊。”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来了 我也想言总早点醒,可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嘻嘻嘻 第55章 入戏 话音落,她似乎能看到言朔的睫毛微乎其微地颤了下。有苏醒过来的迹象。 涌出的泪还来不及擦拭掉,所有的情绪戛然而止,她有一丝的慌乱。 说好了,不来打扰他,只是来看看他的。 她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会带给他幸运的好人,留在这会不会引起他的反感姑且不提,会拖累他才是真。 向念没犹豫,立刻站起身,走出病房。 韦昊和成宛丝始终在病房前站着聊天,见到她皆是一愣。还是成宛丝率先开口问,“怎么舍得走了?” 向念回身再度朝病房里看了一眼,片刻后,才道,“他好像要醒了。” 听她这样说完,成宛丝和韦昊对视一眼,双双冲进了病房里。 向念起初站在原地没动,隔了会,终于恋恋不舍收回视线,朝电梯口走去。 徐景祁始终站在医院门前等着,见到向念走出来的那一刻,他眼中的焦虑不安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他走上前,弯着唇角道,“夏夏,你出来了。饿了没?我先带你吃点东西,然后我们去医院打吊针好不好?” 他的话没得到任何回应,只见向念缓缓抬头,对着下午的阳光眯了眯眼。随后身子晃了一下,整个人就这样晕了过去- “他什么时候能醒?他已经睡了两天了,不会出什么问题吧?有没有脑震荡,或者失忆这种后遗症什么的?” 医生正在替言朔做着检查的时候,成宛丝在一旁问个不停。 检查完毕,医生直起身,扫了她一眼。 本来嫌她聒噪,但又理解她担心的心情。毕竟从人进了医院,这位女士就一直日以继夜地在医院看护。饭很少吃,觉很少睡。有几次进来检查的时候,甚至能看到她坐在一旁偷偷擦眼泪。 想到这,也就多了几分耐心,“没什么大碍,迟一点可能会醒。看护的人要注意病患的饮食。” 成宛丝舒了口气,“好的,了解了,谢谢医生。” 医生点了点头,离开病房。 成宛丝随即坐在病床旁,毛巾是刚洗好的,她抓起言朔的胳膊,开始慢慢的,轻轻地替他擦着手臂。 说起来也好笑,两人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有机会靠他这么近,举止这么亲密。 她是可以照顾好言朔的,她认为自己比任何人都要爱言朔。 在向念离开的那段日子里,成宛丝也不是没想过,不然就借此留在言朔身边,和他表白,把自己的心事全都告诉他。也许能取代向念在他心里的位置也说不定。 但这个想法逐渐被摒弃。 尤其是在她几次三番看到言朔对着手机愣神之后,她留意过他的手机页面,是和向念的聊天记录。 一段长达近十年的暗恋也许很难放弃,但真当放弃起来,也就在一瞬间。 它甚至不需要当事人亲口拒绝,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举动,就能让暗恋的人轻而易举的知道,他心里不可能再有她的位置了。 言朔不是什么极端的人。 人际关系上懂得推拉,职场上懂得迂回。唯独在爱情这方面却是一往无前的。 他很难动心,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对身边的种种女人视而不见。就连傅燃他们都不止一次拿他的事情开玩笑。 “有句话说的好,上天给你开了扇门,就会关掉你的一扇窗。我们言总事业样貌与能力出类拔萃,所以就注定与爱情绝缘。” “多半是注孤生了,就你这万年铁树,要是真有哪天能开花,我非得当面叫那姑娘一声爸爸。” 人人都知道,言朔生性凉薄,不近女色。对待任何人都是一脸的生人勿进。 却鲜少有人知道,不会轻易动心,并不代表不会动心。 他这种人,只要动了一次心,也许就是一辈子。 成宛丝重重叹了口气,泪水将眼前模糊成一片。 韦昊看了会,已经准备推门离开了。却听她忽然开了口,“韦助理,你把桌上的这些东西拿去倒了吧。” 韦昊一愣,看了眼才知道她指的是向念送来的桂花酒酿。 他有些迟疑,“可这是向念特地带给言总……” “向念是什么好人吗?” 成宛丝放下言朔的胳膊,擦了擦眼泪,回身看过去。 “她不是在利用他,就是在伤害他。就算言朔喜欢他,但我们平心而论,这个人继续留在言朔身边,对他来说是件好事吗?” “如果答案是不一定,或者不是,那最好从一开始就杜绝任何可能性。” 哪怕他心里不能有自己的位置,也别再和那样的人有任何纠葛了。 伤疤早晚会好,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无所谓言朔将来会不会喜欢上别人,只要现在,能够忘了向念,远离她,回到自己的生活,就已经很好了。 这也是成宛丝唯一的想法。 韦昊在原地沉思片刻,最终还是迈开步子,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 带出去之前,又听成宛丝补了一句,“她来过的事,最好也别和他提。” 韦昊动作一顿,点了下头- 伤口感染,高烧不断。 向念足足在医院里躺了三天,身子才慢慢恢复过来。 浑身无力,头痛欲裂。也许是之前那几天情绪崩坏的太过严重,她这几天始终睡了醒,醒了睡。 终于睁开眼,她颇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徐景祁在她生病时,一直在身边照顾她。 此刻见向念醒了,忙坐了过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舒了口气,“退烧了,还好。” 向念茫茫然地看着他,思维从混沌不轻,到慢慢归位,足足用了十几分钟。 她起初没说话,黑亮的眼在病房里巡视了好几圈。不管徐景祁问她什么,她都只是点头,摇头,从未做过多的回应。 直到剥好的橘子递到她面前,橘子的清香传来,她能闻到了。许多欲望也就慢慢被激发了出来。 饿了,想吃饭。 徐景祁道,“吃个橘子,一会吃饭会比较有胃口。” 向念看了眼前的橘子一会,没接,却抬头问他,“你和陆城,是认识的吧。” 徐景祁手中的橘子没握住,掉在了床上。 “抱歉。”他拿起,丢到垃圾桶里,又去剥新的,“我再给你剥一个。” “你有办法带我接近他吗?” “你想吃点什么?待会我和医生说说,带你去周围吃点你爱吃的。” “既然容佳都能和陆城联络上,你肯定也能的。” “容夏。”徐景祁把手中的橘子干脆放到一边去,拧起眉头看向她,“我早就和你说过,别轻易招惹陆城,他不是你想象中的……” “他很危险,招惹不起,我知道啊。” “那你还……” “就算我不招惹他,他早晚会找上我的。” 向念将桌上的橘子接了过来,拨开,一颗一颗放进嘴里。咬开的那一瞬间,橘子汁酸酸甜甜,带了些清凉,涌入嗓子里。 她吞了进去,语气平淡,却十分坚定地吐了句,“我必须见他。” 徐景祁看着她,沉默良久,随后才问,“又是为了言朔吧。” 向念没承认,也没否认。 以沉默回复了他。 早在言朔受伤的那几天,向念收到过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只有一句话,“新年过后的礼物,你还喜欢吗?” 她当时满心都被失恋填满,根本无心去在意这样一条信息。如今看来,出自谁手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其实就算陆城一而再招惹上她,她也不会去做任何回应。她之于陆城,就相当于以卵击石。弱小到一根手指就能碾碎的存在。 但是决定去接近,去碰面,还是因为言朔。 不管是FINDU出事,还是言朔被袭击,与他脱不了干系。陆城都送了自己这样的礼物了,她又怎么能一直回避不见呢?她也要去感谢一下他本人才行啊。 吃完最后一瓣橘子,向念擦了擦手。 像是终于从病怏怏的状态中活过来了一样,不顾徐景祁的反对,下了床,甚至理了理衣服,“我们去吃饭吧97。” 她转过头,对着他笑了下,虽是笑着,却总让人感到有一股阴森在里面,“吃饱了,你就带我去见陆城,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言总果然没醒呢。 但是!!!下章碰面,嘻嘻嘻 第56章 入戏 徐景祁拗不过向念,还是带她见了陆城。 陆城每周三都会去城郊的高尔夫球场,按道理来讲,闲杂人等是没办法在他包场时入内的,但这对徐景祁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 “你可以只告诉我他的所在地,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来想办法就可以了。” 抵达正门,向念试图阻止徐景祁陪同。想招惹这样的人物,对谁来说都是冒险。自己一个人涉险不要紧,她不想带着别人一起。 “你要怎么想办法?”徐景祁自然知道她的意图,垂眸看着她,笑了笑。 “你可以接近言朔,接近任何人,但是陆城不行。他这个人,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我知道,所以我说了我自己会想办法。” “算了。” 徐景祁伸手,本想拉住她的胳膊,但最终没碰到她的衣角又收了回去。 来的这一路上,他已经和她确定过很多次。怎样帮言朔,是不是只有这一个解决办法,她的答案都是肯定。 于是他也只能纵容,尽可能地去帮她。 “你也不用看起来像赴死一样。”徐景祁看到向念渐渐蹙起的眉头,还是没忍住伸出一根手指去戳了下她的眉心,“你放心,再怎么说你也是容誉的女儿,他不敢动你。” “我不是担心我自己。” “我就更不用担心了,夏夏,不管怎么说,是我欠你的,我一定会帮你。” 见时间已经不早,向念也没再犹豫,跟着徐景祁走了进去。 他把自己关于陆城的事全都和她讲了一遍,向念对陆城也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临近四月,天气转暖。 遇上了个晴天,空旷的球场内被午后的阳光填满。 向念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中央,正在挥杆打球的陆城。他身边只站了两个人。 徐景祁压低声音和她解释道,“一个是陆城的私人助理,另一位是工作上的合伙人。” 向念点了下头。 助理先注意到他们,拜拜手,走了过来。 在看到向念时,陆城助理明显有几秒钟的迟疑,随后面带微笑和两人打招呼,“你好。” 助理将两人带到,陆城擦了擦手,刚好中场休息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手中捧着的茶杯中还冒着热气,陆城垂着眼帘头也没抬地喝了两口茶。 “徐家大少爷怎么有心来看我了?” 话里带着几分散漫,和面对言朔时那副笑里藏刀的模样全然不同。 向念不是没和他交谈过,只不过那时候了解的并不多。如今听了一路他的“光荣事迹”,难免也生出几分恐惧。 徐景祁一如既往说着客套话,多是奉承的。陆城听了受用,这才抬起头,看了过来。 他先是看了徐景祁一眼,随后目光朝向念扫过来,明显停顿了一下。 此次是徐景祁联络了他的助理。一开始只说要来造访,并不知道他身边还跟了个人。 他没设防,完全意外之外,多少还有些被算计的不爽。 陆城的笑意不自觉凝在脸上,他眯了眯眼,打量着向念,几秒种后,又重新笑开。 “小姑娘,你也来了?” 徐景祁下意识想将向念护在身后,但向念偷偷拉了下他的衣角,主动朝陆城的方向走了几步,“是,听说您早就想见我。今天突然造访,多有唐突了。陆总,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向念。” 向念穿着白色外套,梳着马尾辫,甚至还背着一个双肩书包。看上去就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学生,说起话来倒是老成。 看那样子,眼神多少还带点犀利呢。像个翅膀还没长全又想试着起飞的鹰。 陆城只觉得好笑,他也的确笑开来。 爽朗的笑声在安静的球场内无限扩大,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顺了顺胸脯。单手摸了摸下巴,“不用自我介绍,我认识你,不光认识,我对你还挺熟悉。” 陆城放下茶杯,站起身,理了理衣襟,头也不抬道,“来都来了,一起吃个饭吧。” 说到这,他才重新看向她,嘴巴一张一合,吐出两个字,“容夏。”- 吃饭地点就在球场附近。 席面上讲的都是客套话,你来我往,每一句都要深思熟虑一番。 向念自然知道自己来不是为了吃饭,她没吃几口东西,大部分时间都在聚精会神从陆城的话里提取一些重要的、有用的信息。 只可惜一顿饭吃下来,就只是在用对话来回打太极。吃到最后,向念已经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徐景祁全程不敢离开向念半步,直到临别前,突然接了个家里打来的电话。 他人一离开,陆城这边才一改客套模样,主动和向念说起了一些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事。 比如,第一次见面的那场慈善晚会,她和容佳在走廊里对峙时,他恰好路过,随手录了段小视频下来。 起初是怎样对话的,向念又是怎样一步步逼着她失控的。视频里清晰可见。 “感谢你带来这么一场精彩的表演,不然我恐怕真的以为你只是言朔身边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 向念视线从陆城助理播放的视频上移开,笑了笑,没有恐慌,甚至有些轻描淡写。 “和陆总比起来,我的确只是个普通人。” “那你对自己的认知好像出现了偏差啊。”陆城身子后仰,垂着眼看她,“你可是容誉的掌上明珠,是言朔宁肯跟我反目也要保护的人,怎么会是个普通人呢。” “我九年前就被家里人抛弃了,并不算是什么掌上明珠。我跟言朔早就毫无瓜葛了,自从我是容夏的事情被他知道,已经形同陌路。您说的那两个,在我身上皆不成立,我的确只是个任由你处置的普通人。先前委托朋友调查事情,不小心查到了您那边,多有得罪,先给陆总道个歉。” 向念举起面前的酒杯,对着陆城抬了抬,随后仰头喝光。 陆城全程都带着笑意打量她。 小猫将锋利的爪子藏在粉色的肉垫里,他只觉得好玩。 他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先别急啊,如果你知道当年你是为什么被送走,你恐怕并不想和我道歉。” 话音刚落,身边倒酒的女服务生,忽然手抖了一下。酒洒了一桌。 陆城刚刚还笑着的脸,一秒转阴。 他蹙起眉,抬起手就想对着她的脸招呼一巴掌。 余光蓦地瞥向向念,又收了回来。只压低声音,对着那人恶狠狠道,“滚下去。” 向念这才注意到倒酒的服务生。 说是服务生,但是并没穿酒店统一的服装。一头长发披散在肩头,带着口罩。从一开始吃饭,便一直在陆城身边倒酒,全程没说过一句话,从向念这个角度也根本看不到那人的长相。只能看得出她身段消瘦。 那人垂着头,离开酒席。路过向念时,向念特地闻了闻。 身上没涂香水,但是应该是刚做了头发,周身还带着淡淡的烫发药水味。 她不自觉将目光朝那人的背影望去。 陆城开口唤回她的思绪,“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有趣的小姑娘。当初见到你,想约你一起喝酒,被你拒绝。我当时就说过,我们早晚会一起喝酒。怎么样?现在信了吗?” 向念回头,对上陆城的视线。 也就是这一刻,她隐隐觉得自己找到了什么破绽。 她微微一笑,“当时不懂事,如果早知道陆总能力如此出众,喝酒这种事就不该让您主动提出来。” “我能力出众?言朔也不差,呦,还有徐家大少爷,那也是个相当出色的人物了。你身边的人,都不赖。” 说话间,徐景祁接完电话,刚好推门进来。 陆城目光扫向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随口调侃,“对了,刚刚说到,你当初为什么会被容家人送走。既然你不是容佳本人,很多内情你应该是不知道的。今天既然能有缘一起吃顿饭,你现在就可以告诉我,你想不想知道?” 向念还未回复,一转头,明显看到徐景祁面色一僵- 陆城到底没说出个所以然。 中途接了几个电话,下午还有事情要处理。也就没在这边浪费太多时间。 酒店外,向念站在徐景祁身边,目送陆城上了车。 车窗被摁下,露出陆城一双锐利的眸子,“今日还不尽兴,容夏,我们下次继续叙旧。” 向念只得点头。 车子终于开走。 向念整个人都松了口气,肩膀也不自觉向下垮。 两人回到了车上,徐景祁迟迟没开车。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转头问向身边的人,“我不在的时候,他和你说什么了没?” 向念坐在副驾驶,已经开了电脑,正在飞速地敲着键盘。 她头也没抬,随口回应,“没说什么。” 徐景祁咬了咬下嘴唇,“但,我可能有话要说。” “97,先等等。”向念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一刻都没停歇地写了一串串代码。 “我现在有点忙,你的事我们待会再说吧。” 徐景祁第一次见向念对着电脑如此专注,有些不解,“你这是在干什么?” 向念微乎其微地扬了扬唇角。 “我开始‘干活’了。” 【作者有话说】 念念:我开始“变态”了 好奇怪,言总这章为什么没出现?为什么呢? 那可能是在下章吧 第57章 入戏 向念在和陆城吃饭期间,始终打起十二分精神。 哪怕是在他的话中很难听出破绽,但不妨碍她在别人身上钻空子。 陆城的助理拿起手机播放那段视频时,向念没怎么仔细看过内容。在那期间,陆城助理手机弹出的几条消息倒是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植入监听和追踪软件是要下点功夫。 向念回到酒店后,便开始没日没夜对着电脑操作。就连吃饭的时候,都在纸上计算着公式。 徐景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几次尝试和她挑起那天的话题,但都被向念打断。她的确在这方面有些偏执,手头的事情没研究出结果之前,便会一直全身心投入。 直到第七天,向念终于成功。她终于有心思好好吃顿饭了。 后面的几天,她一边监视陆城每天的去向,一边制定新的一轮计划。 她想找到的证据太多了,首要的就是陆城遣人去伤了言朔。其次是他暗中对FINDU捣鬼,以及当年所谓的贩卖人口的种种事迹。 想要从中找到证据,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监听监视。 不过,连续听了几天,发现他只是工作应酬,应酬工作,偶尔去户外运动。规律得有些出乎意料。与助理讲话也都是一些工作方面的安排。 想要找到相关的证据,的确有点难。 周末是徐景祁的生日,他提前一天就和向念说好这一天的安排。向念手头的事没什么进展,也就答应了。 一大清早,徐景祁来酒店楼下接向念去吃早茶。 虽说是他的生日,但他的注意力却在向念身上。他仔细观察她的表情,试图在一个合适的契机,说出心里面的话。 他的确有些事想要和她坦白,但是向念忙于手上的事,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如今借着生日,也算是终于有沟通的时间了。 “我爸和容誉早些年的时候,一直有在合作,你还记得吗?” 向念咬开面前的奶黄包,轻轻点了下头。 她戴着一侧的耳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调整软件的频率。 徐景祁留意到,却也没在意,继续道,“其实他们关系挺不好的,只不过是在外人面前保持基本的体面罢了。从我们很小的时候开始,他俩就一直在明争暗斗。说是合作,其实都想从对方的身上博取更大的利益罢了。” 向念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很轻松,“我知道啊。” “所以,当年……” 徐景祁顿了顿。 与此同时,向念手机屏幕上忽然弹出一条短信。来自陌生号码。 她抬了下手,暂时打断徐景祁,“稍等。” 随后点开信息。 短信上标明了日期地点时间,以及一句话,“来聊聊容家当年的那点事儿吧。” 她不用猜都知道这条短信出自谁手,显而易见是陆城。 她吞掉手里的东西,又喝了口热可可。 一边用纸巾擦手,一边对徐景祁道,“抱歉97,今天不能陪你过生日了。陆城找我。” 徐景祁愣了愣,反应过来后,随着她一同站起了身,比起她,他的情绪似乎更加紧绷,“他找你干什么?” “不知道,去了再说。刚好我也需要再靠近他,找找有没有什么破绽。” “那我陪你一起去。” 向念披外套的动作略有停顿,她转过头看他,叹了声气,“97,你的事业正在上升期,得罪陆城对你来说没什么好处。” “那你呢?你还只是个学生,犯得着为言朔这么卖命吗?你究竟知不知道,马上要跟你见面的陆城究竟是怎样的人。” “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但是,只要是为了言朔,我做什么都可以。” 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为之,向念那些藏在心里的,从来不愿意和别人共享的心事,她总喜欢毫不避讳地讲给徐景祁听。 也许她讲得再清楚一点,他就能早点对她死心。 想了想,向念又补了句,“97,或许你不知道言朔对我的意义。我遭到过家人的背叛,曾经对这个世界很绝望的时候,是言朔拉了我一把。在那个时候,只有他能救我,能把我带出困境。所以对我而言,他意义非凡。” “哪怕有一天,我失去了生活的信念。唯一能让我重新找到存在的意义的人,只可能是他。” “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徐景祁注视着她,在短短的几分钟内,目光发生了很多次的变化。 他看着她的时候,始终是温柔深情的。 这一次,有关心,有着急。只不过在听她说完这段话后,糅杂了一部分的痛心,最终又释然。 有些事就是这样,在恰好的时间,遇到恰好的人,去做恰好的事。 他错过了,哪怕向念最终没有和言朔走到一起。哪怕他事后做再多的努力,都始终没办法走进她的内心,所以他的努力,也都无济于事了。 半晌后,徐景祁笑了下,“走吧,说好了要帮你。我可不是那种说话不算数,中场打退堂鼓的人。”- 陆城给的地址,仍然是城郊的高尔夫球场。 向念赶到时,他正在挥杆打球。动作和位置出奇的一致,就连衣服都还是上次见到的那一套。以至于让向念产生了一种,眼前的一幕已经发生过一遍的错觉。 见到向念,陆城也没急着招呼她过来。 他不做声,向念就只能站在一旁静静的等。 正是晌午,初春的阳光也变得有些灼人。 两小时后,陆城接过毛巾,擦了擦脖子后面的汗。随后抬手看了眼腕表,他始终没说话,似乎在等什么。 隔了会,徐景祁这边忽然接了个电话。 电话铃声响起,向念和徐景祁互相对视了一眼。 知道这是陆城管用的伎俩,上次支开徐景祁的电话来自徐南山,也就是徐景祁的父亲。 他得知自己的儿子主动招惹上陆城,不由分说就是一顿痛骂。 什么徐家的企业不能毁在你小子手里,你知道他的身份怎么敢去惹他不痛快? 徐景祁对着电话听了很久,最终也是因为担心向念的情况,才不得已挂断电话,回到包间。 这次也是。 但徐景祁没离开向念半步,想着无论怎么样,他总不可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 只不过接起电话的那一刻,脸色骤变。 电话那边却不是徐南山的声音,而是一个冰冷的女声。 “徐先生,这边是医院。您的父亲现在进了重症病房,需要家属的签字。” 徐景祁有一瞬间的怔愣,他挂断电话,冷静了数十秒,随后拉起向念的胳膊,“走吧,跟我走。” 向念不解,但从他的脸色隐约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怎么了,电话里……说了什么?” “我爸出事了,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你先跟我走,陆城这边我以后会和他解释。不急于一时。” 向念蹙了蹙眉,“你先去忙你的事情吧,不用管我。” “不行。” “你放心,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不可能,夏夏,你听话,跟我走。今天的事绝不是偶然。” 徐景祁说的话,向念也想过。 但是人都已经来这里了,不管陆城出什么样的招式,也都是要接的。你临阵退缩,没有按照他的意思来进行,只会制造更多的麻烦而已。 那不妨就大胆看看,陆城支开徐景祁,到底又能对她做什么。 向念对着徐景祁笑了下,语气还挺轻松,像是在宽慰他,“放心吧,我在你的手机里绑定了定位,你先去看下你爸爸的情况,立刻折回来就好了。” 见他还要说什么,向念又道,“我是容誉的女儿,你又是目击者,光天化日的,我又不可能出什么事,对吧。” 向念推了推他的胳膊,“事有轻重缓急,你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徐景祁最终还是被向念劝走了。 人一离开,陆城那边果然有了动作。他朝她走过来,低低笑开。 人站定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向念无视那股压迫感,与他对视,恭顺地唤了句,“陆总,球打的很好。” 陆城眼里始终带着笑,语气却异常冰冷,“是吗?” “是的。” “徐景祁走了,你不跟着他一起走吗?” “陆总找我有事,我不敢擅自离开。” “小丫头,客套话倒是一套又一套,小小年纪圆滑的很。” 陆城接过助理递来的水,单手拧开,喝了一口。 随后朝旁边一扔,装着半瓶水的瓶子砸到桌角,发出一声巨响。 向念没忍住被吓了一跳。 还没反应过来,陆城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后脖颈。力道之大,她头皮一阵发麻。 “知道这是光天化日的,我不可能把你怎么样,对吗?” 向念强忍着疼痛,平静道,“陆总说笑了。” “你啊,谎话多,但是有句话说的倒是真的。”陆城俯下身,贴在她耳侧,低声道,“你的确和言朔没什么关系了,所以啊,今天的确没人能救你了。” 向念背后一紧,“我没听懂,您是什么意思?” “啧,没听懂?在我助理手机上动手脚的时候,你不该没想到后果啊。” 【作者有话说】 哎呀,言总你怎么还不来啊! 第58章 入戏 那一刻,凉意传遍四肢百骸。 向念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她是独身一人,没办法做任何挣扎。在想出来办法之前也只能任由陆城摆布。 陆城始终捏着她的后脖子,步子不急不缓,朝球场的反方向走去。 他推搡一下,她便挪一步。 极度不情愿,却也不敢反抗。 阴恻恻的声音在身后不断响起,向念的冷汗一层接着一层地往外冒。 “既然你今天有勇气来,我就好好给你讲讲当年的事。” “你离开言朔后投奔徐景祁,是不是以为找到新的靠山了?但你应该还不知道吧,当年还是徐景祁的好父亲,徐南山委托我绑架容佳。只不过我绑的是容佳啊,怎么就成了容夏呢?这么多年我一直就很纳闷,这事儿我也是那场酒会上听到你们对话才弄清楚。” 陆城笑了声,“容誉可以啊,够狠。不过,有其父必有其女,这话倒是不假。” “你能接近言朔,还能投奔徐景祁,的确有点本事。” “但你这点本事不该用到我这来,想利用徐景祁来套路我?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啊,小姑娘?” 向念凝神听着身后的动向,暂时没做声。 陆城忽然重重地在她后背上推了一把,在她朝前一个踉跄后,又迅速捏紧她的脖颈。反反复复,像是在把玩手掌心里的宠物。 “植入□□,你是怎么会的?你大学就学这个的?你当初也就是这么靠近言朔的?” 陆城还在她耳边频繁提问,向念回答不出来,到最后已然听不进去。她满心满脑都想着一件事。 陆城要做什么,他能对她做什么,一旦实施了,她有机会逃脱吗? 想到这,向念偷偷伸手进口袋里,想要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只可惜,还未摸到手机,就被陆城另一只手捏住了手腕。 “别耍花招,我可没言朔那么多耐心。” 他压低声音警告。 说完,一手将她的手机夺过,交给身边的助理。 眼看着手机被拿走,向念深吸一口气。 “陆总,我觉得我们之间或许有误会。” “没什么误会,你是我叫来的,只要你肯乖乖听话,我肯定让你完完整整地离开这里。” 向念也没拐弯抹角,“那请问,您需要我做*什么呢?” “把你知道有关言朔的事,告诉我。” 陆城说出这话,向念这才了然。所谓的她率先招惹过陆城,根本不存在的。 甚至说,当年那件事被拆穿给言朔,都是陆城一手造成的。为的就是等两人彻底决裂后,利用她和言朔作对。 陆城和言朔这场角逐太久了,久到陆城早已按捺不住。尤其是知道言朔手中拿到了有力证据后,更是有些狗急跳墙。 向念甚至不需要说太多,什么HT的机密,她知道陆城根本不需要。他需要的是言朔的弱点,他在意什么,什么能攻克他。 显然可见,她自己已经不再是言朔的弱点了。 宋小夏才是。 但是,她又怎么可能给陆城提供攻击言朔的武器呢? “是我知道的,全部吗?” “对。不急,距离天黑还久,你完全可以慢慢说。” “我所知道的言总,外表很凶,但是人却很善良。对工作一丝不苟,平时也不爱笑。不喜欢吃辣,喜欢吃甜食……” “我让你说这些了吗?” 陆城不耐烦地打断。 向念故作不解,“但这就是我对言总的了解啊。” 陆城沉默了会,才逐渐加重手上的力气。他能感受到小姑娘的冷汗正在涔涔地往外冒,可偏偏哼都没哼一声,表面看上去始终云淡风轻的,倒叫他多了几分兴趣,但现在,还不是看她耍机灵的时候。 “再给你次机会,好好说。”他用了威胁的语气,偏偏话末又补了句,“只要你能说出点名堂,我能保证,我会是你最牢固的靠山。你想要什么,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根本不必费心思,你可以考虑一下。” 向念只感觉脖子后面那根筋都被他牢牢捏在手里,一阵闷痛,她咬了咬牙,“我知道,您是想在我这套取一些对付言总的信息。但是很抱歉陆总,关于他工作上的事,我的确不知道。和他相处的几个月来,我也一直是一个寄宿贫困生,死皮赖脸缠着他要钱的存在。平日里虽然抬头不见低头见,可是他除了和我吃饭,不会有再多的交集。” “我在他身边不假,但他戒备心极强,我不得靠近他的书房和卧室。如果您要问他的生日、他喜欢喝什么茶、他骂人的时候最喜欢用哪些词,我都可以告诉您。可是其他的,恕我直言,我有本领接近他,但是却没本领抓到他所谓的弱点。” 向念言辞恳切,有理有据。偏偏陆城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扯谎,在他眼里,向念说的每一个字,统统都是扯谎。 他加重力道,捏的手指都有点发酸。 “重新说!” “陆总,我说的的确是实话。” “容夏,我需要再告诉你一次。徐景祁走了,言朔和你划清界限,你那位心狠手辣的父亲也根本不会管你死活。你现在能相信的人,只有我。” “你要听话,乖乖的。否则呢,当初你是怎么被送走的,我完全可以再来一次。阻止你再跑回来,很简单嘛,打断腿。想敲键盘的话,那就再把手指敲断。卖到哪里陪陪客人。你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就喜欢你这种高材生。” 说着,陆城还伸手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刚好遂了容佳的请求。我少个情报不要紧,你少的可是条命。” “我这么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向念被捏着,脖子连着后脑一起疼。整个人也一阵阵发晕,有那么几秒,疼痛感太过剧烈,她甚至生理性眼眶发热,泪水涌了上来。又生生被她忍了回去。 “我明白,我全都明白。” 向念闭了闭眼,声音渐渐失了些力气,“但我不能撒谎骗您啊,如果您不相信,那我也只能悉听尊便了。” “行,挺好。”陆城蓦地笑了。 “那很抱歉,既然你帮不到我,那今天没人能救你了。” 向念双腿一阵阵发软,她不是不害怕,只是在这一瞬间忽然想清楚了很多事。 或许她早就不应该活着了。 很多年前,在她失去求生的欲望时,如果不是言朔出现,那把老鼠药早就吃进了她的嘴里。 她默默死掉,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种种事。 她没有给容家带来任何致命一击,她自认为缜密地策划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也只是害了言朔,害了自己。 都是她活该。 哪怕今天,她真的被陆城送走了。那也是她不自量力,情敌了。言朔不在,徐景祁也不在,现在没人能被她连累了,也挺好的。 向念有点想笑,但疼痛太过剧烈,她竟然连弯一下嘴唇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她耳鸣发作,整个人即将站不住时,忽然间感觉掐住自己脖子的那只手,力度骤然一松。 血液通畅了,就像大片大片的新鲜空气涌入鼻腔里一样。向念麻痹的神经得到缓解,紧接着视觉与听觉,也豁然开朗。 耳边是记者举着相机狂拍的声音,还有提问声。向念听过太多次,她甚至以为是极度惶恐过后的错觉。 直到她抬了抬眼,视线与几步开外的言朔相触。 初春时节,气候总是乍暖还寒。 但向念从未觉得有哪天的阳光,能像此刻一样炙热,强烈。 言朔穿着深色长风衣,身形颀长。他披着阳光,清冷气质浑然天成。 冷峻的眉眼看过来,淡淡的,却又掩不住一丝情绪。 身后是陆城的声音,假惺惺的,仍然带着笑意的问候,“言总,这么巧啊?听说你前段时间受伤了,这么快就出院了?” “承蒙关心,好得差不多了。” 记者们围着两个人,开始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抓拍。 很明显,人是言朔带来的。陆城在这种时候,就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尽可能维持体面,才不会叫人抓到破绽公开出去。 “言总也来打球?” “不是,挺不巧的,我来收购球场。”言朔微乎其微地扬了扬唇,话虽是对陆城说的,但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向念的身上。 拳头在身侧不动声色地握紧,他再度开口,“还有一件事,我家小孩好像迷路了,找了半天,原来在陆总这里。” 向念闻言,心头猛地一跳。 她仰起头,看着他。迎着风的脸被吹得有些痒,鼻子也一阵阵发酸。 明明被陆城胁迫的疼痛和恐惧还盘旋在心头,她知道言朔出现并不是偶然,大概率又是自己给他添麻烦了。 她羞愧地想低头,想逃走。甚至想过,哪怕是言朔不管她,让她被陆城就这样带走,也好。 但是他却说,她好像迷路了。 向念忽然感觉不冷了,也不怕了。水光充斥在眸中,折射了些许阳光,言朔就站在不远处,他好像正在发光。 是在她最阴暗最低谷的时候,打进仓库里,打进她心里,拉着她成长的那束光。 向念愣愣的杵在原地,她不敢行动,又有些犹豫。对于究竟要不要重新回到那束光里,始终带着一丝迟疑。 她忽然有个想法,她又想赖在他身边,不想走了。 所以……要,继续给他添麻烦吗? 言朔看着她,似乎知道她全部的犹豫一般。 对着她扬了下眉梢,清冷而低沉的声音慢慢地传了过来,“念念,还不过来吗?” 那一刻,所有的迟疑和理智都被击碎,彻彻底底。 向念没有回过头,朝着他奔跑过去。 头发早已散开,在风中起舞。她从未有哪一刻,感受到过如此强烈的坚定。 她一头扎进了言朔的怀里。 “言朔!” 手臂环上他的腰,埋首在他胸膛。熟悉的淡香,熟悉的体温。 她像是枯死的树,焕然重生一般。 一颗种子重新落在地上,迅速生根发芽。那种新生的情绪,让她忍了那么久的眼泪,彻底涌了出来。 在他的怀抱里,没有克制。所有的故作坚强,早已被击碎。 向念顾不得旁人的抓拍,她死死抱着言朔,仰起头,满是泪水地看向他。 带着委屈,带着恐惧。带着这段时间以来全部的情绪,全部的崩溃。 她非常认真地问他,声音里尽是哭腔,“你来带我回家了吗?” 言朔垂眸,一改冷峻,目光逐渐温柔。 他看着怀中的小姑娘泣不成声,心里也跟着一阵阵的疼。 “嗯。” 言朔低低应了一声。 他抬起一只手,将人牢牢束在怀里。另一只手摸向她的后脑,轻轻地,将她压回到胸口处,靠近心脏的位置。 在没人听到的角落里,他长长叹息。像是舒了口气。 找回来了。 空缺了许久的心,被填满了。 终于。 “我来接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 哭!都给我哭!!!!!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手指头坏了,大拇指指甲和肉分开了,疼的一比。我只能用四根手指头敲键盘,滑稽的模样微博可见。 大家看得开心! 所以接下来,你们想看虐谁呢? 第59章 入戏 那年暑假,容誉为了监督容佳和容夏学习,从第一天起就把手机没收了。 失去了联络的工具,徐景祁没过几天便买了新手机给容夏。 “偷偷放起来,别让容伯父知道,这样我就不怕找不到你了。” “备忘录里只留了我一个人的号码,你可要存好。” 毕竟,手机和他自己的还是情侣款。 但是最后这句话,徐景祁没说。 从很早以前开始,他就喜欢容夏。只不过,是一直以朋友的名义罢了。他知道,容夏还不喜欢他,所以关于喜欢这种心情,他不能说,他不想把她吓走。 只要不说出来,就可以一直小心翼翼靠近。 手机送了容夏之后,徐景祁经常会对着手机发呆。等待她会主动给自己发个消息,打个电话。可大部分时间里,等到的都是沉默。 第一次接到容夏打来的电话,是个午后。 徐景祁比收到了礼物还要开心,可他却没想到,当他万分期待接起电话时,收到的是对方的求救。 对方说,“景祁,你救救我。” 他喜悦的心情一改,彻底变成了担忧。那一瞬间,他像没有了思考的能力。满心满脑的焦急和恐慌,甚至要比电话另一边的人更甚。 这个号码,和自己是亲情号码,所以只能是容夏的。 也就是在这种笃定的心情下,让他本能的忽略了很多的细节。比如,对方的声音,再比如,对方对他的称呼并不是97,而是景祁。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应对紧急情况的措施呢? 他只能照做,电话里叫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先别报警,去找我爸爸。” 徐景祁的确这样做了,只不过是在周围满是记者的现场上,对着台上的容誉脱口而出,“容叔叔,快去救容夏,容夏出事了。” 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这样一句话对容夏来说,究竟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他只知道,当他从电视上,网络上看到劈天盖地的消息时,他整个人都崩塌了。 “容夏遭匪徒绑架,受重伤,经抢救无效后身亡。” 那个记忆中,机灵爱笑的女孩,就这样死了吗? 徐景祁不敢相信。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容家楼下等待,通常一站就是几小时。可再也没有等到容夏出来。 所以他不死心,甚至还去了案发现场。 结果,他在一片夜色中,看到了容夏。 容夏和容佳有百分之九十的相似,如果不是熟络的人,是完全看不出两人的区别的。但是徐景祁能,对于他自己喜欢了很多年的女孩,他只需要看一眼便知道,她究竟是哪一个。 无论电视上怎样报道的,他相信自己的感觉。 容夏没死。 那一刻,他如死灰一般的心复燃了。他想冲过去抓住她,抱住她。他想叫她的名字。 可惜爆破声响起,一片火光将夜色点亮。他与她到底还是被分离。 昏迷几天后,徐景祁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容家寻找容夏。 但是没找到,在往后的那么多年里,他使用了不少办法,动用了全部人脉,但再也没找到。 知道以前那场事故的秘密,是一次意外。 徐南山正式将公司脱手交给徐景祁的那几天,他夜以继日地忙着徐家的产业。 终于坐稳了那个位置之后,无意间在徐南山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发现一个摔烂的手机。 徐景祁一眼就看出,那就是当年他送给容夏的手机。不用思考和揣测,他立刻就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徐南山表面与容誉合作,实际上早已心存不满。所以当年才委托陆城绑架容佳,原本是想给容誉一个下马威,却没想到故事的主人公竟然阴差阳错变成了容夏。 他质问过,反抗过。而徐南山只是不紧不慢地反问他一句,“容夏早就死了,就算你现在不好好经营公司,经营人脉,你也不可能找回她了。” 容夏并没有死,徐景祁必须把她找回来。所以他努力工作,只为了让自己站在更高的地方。 徐南山是个嘴硬心硬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和容誉极其相似。 只不过从小在外人面前表现得体面,实际上控制欲极强。 徐景祁从小便受他的牵制。自从容家落寞之后,也时常收到徐家牵制。 所以容家提出联姻,让徐景祁和容佳结婚,来继续维系两家的关系。 徐景祁起初是不愿意的,可他拒绝无数次,最终还是被徐南山一句“我知道容夏在哪”彻底牵绊住了。 他同意了订婚,但他始终对容佳不冷不热。只想撑到订婚结束后,就把这段关系一并结束。 可原本说好的,只要订了婚,徐南山就会告诉他容夏的去处。却没有作数。徐南山的一贯作风罢了,是他不死心,抱有侥幸心理。 而今,徐景祁已经有些麻木了。 但好像是上天对他过于垂帘,那日在容佳生日会外,徐景祁见到了容夏。 那一刻,他欣喜若狂。哪怕只有一面,他也暗自发誓,这次一定要找到她,照顾她,永永远远,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执着的,病态的,不择手段的。 他欠容夏的,太多太多了。只要能帮到她,让她快乐,他付出再多都可以。 他以为终于等到那一天了。 然而,容夏不是容夏,是向念。向念身边,向念的心里,多了言朔。那是一个无论他如何努力都赶不走,挖不掉的存在。 他对此感到痛苦。 开始无数次问自己,究竟是什么,把他们两个彻底分开了。再也没有好转的余地。 是命运吗? 因素有很多很多。 但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那就是他的父亲,徐南山。 一个急刹车踩下去,车子停在红灯前。徐景祁双手握紧方向盘,盯着路口的双眼有些红。 两秒钟后,他在路口调头。 他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他得留在容夏身边。 他一路狂飙,停了车,冲着来时的球场奔跑。 终于赶到的那一刻,恰好撞见容夏扑进言朔怀里的场面。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良久,无声地勾了下唇角。 到底,还是他来晚了- 向念在言朔怀里足足赖了十几分钟,她哭也哭够了。情绪迸发时,让她本能忽略了很多事。 比如周围还有很多人在看,比如陆城还在对面看戏。 想到这,她才恋恋不舍地缩回手,吸了吸鼻子,将眼泪彻底擦干。 她站在言朔的身边,虽然知道这不是一场梦,但还是执着地拉着他的衣角,生怕他再走掉似的。 言朔被刺痛的心,有一刻的柔软。 身边记者早已沸腾,对着两个人拍个不停。而当事人的注意力,却并不在旁人身上。 向念本就比言朔矮许多,此刻又低着头,言朔一眼便看到她脖子后面红到发紫的印记,柔软散去,眸色顿时一凛。 他抬手摸了下,沉声问,“你脖子后面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是吗?” 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发热的肌肤,向念这才想起方才的疼痛。 她要怎么说? 是陆城对她动的手?好像现在引战两人并不合适。 抱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向念摇摇头。 这时,陆城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道,“言总,来都来了,不如一起打个球?” 言朔闻言,抬眼。视线在他脸上略略地扫过去,语气里多了些散漫,“打球就不必了,我马上要带她去查查监控,看看到底是谁欺负了我家小姑娘。陆总可以继续,我今天只是实地勘察,签了合同,正式收购的日期在明天,好好珍惜这最后一天。” 陆城笑意在脸上明显有些挂不住。 言朔也没在意,直接揽住向念的肩头。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的脚步停住,又回头问了他一句,“对了,陆总。念念胆子小,受了欺负可能也不敢说。但如果你看到了,也可以和我说。” 说完,没再给陆城回应的机会,言朔搂起向念,转身离开。 挑衅的态度毫不掩饰。 直到上了车,回了家,向念还心有余悸。 言朔就这样和陆城挑明,真的好吗? 其实关于他们的事,她听了不少。外人不知道两个人到底有什么过节,只是尽可能的保持体面。 势力强大的两个人,都怕有一天撕破了脸,会带来诸多不利。 而如今…… 向念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转过头去看言朔。 他正闭目养神,看起来累极了。脸色也不佳。 到嘴边的话又生生憋了回去,转而问了句,“你的病……好了吗?” 言朔闻言,掀了掀眼皮,朝她看了过来。 本该是冷冷淡淡的人,第一次多了不少耐心在里面。 他低声开口问,“饿了吗?想吃什么,我叫保姆提前备好饭菜。” 话一问出来,向念鼻子一酸,忽然间又想哭。 “我在关心你的状况,你就别反过来问我了。”她声音有点闷,带着委屈,说的却也不是什么埋怨的话,“我更愧疚了。” 言朔看着她红了眼,一脸要哭不哭的,别过头去擦眼泪。弯了弯唇,低笑一声,抬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 “那就先随便煮点吧,晚上再吃你喜欢的。” 向念一听,再也没绷住。眼泪啪嗒啪嗒开始往下掉。 她真的还能拥有这样一天啊…… 幸福感来得太不真实了。 第60章 入戏 哭过之后,向念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了。 好像见到言朔就会有说不完的话和好心情,那段时间她所感受到的委屈和难过,从一股脑涌上来又到消退,也就仅仅用了十几分钟。 她活过来了,好起来了。坐到车里,她看着言朔轮廓分明的侧脸,心也开始重新活跃的跳动起来。不再是缓慢的,死气沉沉的。 枯木逢春,万物复苏。 她对着他滔滔不绝地讲了很多,从离开他的第一天起,事无巨细,从头到尾说了个遍。 言朔靠坐着,面上偶尔露出倦色,但始终听得认真。偶尔回应几句,听到某些话,也会弯弯唇角。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也已经久违了。在向念不在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里,身边都是安静的。 工作也安静,手机也安静。回家的时候,坐车的时候,心无旁骛,毫无干扰。 那种极致的安静,从前早已经习惯了,可后来却往往会让人心里发慌。 好在,内心空缺的那部分终于被补齐了。 向念正讲着她回到北城后,吃到的最难吃的一份外卖时,车子缓缓停靠在门前。 向念抬眼,也就是下意识向车窗外一扫,嘴边的话不自觉停了下来。 是成宛丝。 她站在门前,头发被吹得有些凌乱。见到言朔的车后,眉头明显一蹙。 虽然已经和言朔重归于好,但向念还是忍不住回想起之前的种种场面。只不过,稍作怔愣后,并没有做出其他的反应。跟着言朔下了车。 成宛丝直接走上前来,她看了向念一眼,又将视线转到言朔身上。开门见山,“跟我回医院。” 态度强硬,不容拒绝。看起来有点生气。 言朔却不以为意,向念就站在他斜后方,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赶上前,更不敢和成宛丝对视。 是哪里来的愧疚感,她也无从得知。 言朔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伸手,将人拉到身边,这才看向成宛丝,随口问了句,“午饭吃了吗?要不要一起?” 成宛丝深呼吸,“我没心情吃。现在你人也找回来了,该回医院了。言朔,你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最清楚。你知不知道你从医院……” 话没说完,又被言朔打断,“我已经没事了,刚叫保姆准备了饭菜,一起进来吃点吧。” 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反倒让成宛丝觉得,只有她一个人在干着急而已。 她越是着急,向念越是没底气。 她知道自己出现的不合时宜,于是垂着头,往后缩。但总会被言朔稍稍用力固定住。 他没说话,只是用一个又一个动作,给她确信。无声地告诉她,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不必多想。 向念能感受到,成宛丝自然也能。 从她发现言朔擅自离开病房开始,她绕着医院找了三圈,电话打了无数通。 也就是后来联系了韦昊才知道,言朔去找向念了。这次,又是从陆城的手里。 她只觉得无奈,伤心,可又不知道该怪谁。 直到她来这里等了两小时后,她终于知道答案了。能怪谁呢?怪她自己罢了。 明知道感情不会有回应,却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其实有些事想想,也很好想通。言朔之于她,向念之于言朔,一回事罢了。 单方面的执着,单方面的情深。没人能劝说得住,只能靠自己想通。 现在,他身边的人到底还是回来了。是不是代表,她也要想通了? 成宛丝原本有千万句话想说,最终都沉默地憋了回去。 她眼眶红了,却也没再看面前的两个人,“不吃了,算我多管闲事。” 一意孤行的付出,到最后狼狈收尾,又能怪得了谁呢?- 回到家,饭香扑面而来。 许久没好好吃过饭的向念顿时胃口大开。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上吃饭时,谁都没有提起刚才的事,默契的,都在尽情享受重逢之后,每一分的独处时间。 有人说,分开后的痛苦程度,往往能衡量爱一个人的深浅。你越是感到折磨,就代表着这段感情对你的影响越深。 向念也的确体会到了。她甚至觉得,在之前的时间里,因为隐瞒而感受到的难过,不过是冰山一角。所以她才更加珍惜。 吃过饭,向念喝完最后一口汤,抬头看了眼言朔。 很努力地保持着清醒,但仍旧疲倦,不大舒服的样子。他躺在医院,头顶缠着绷带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想到这些,向念稍作迟疑,开口道,“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会?” 言朔闻声,与她对视。 向念笑了下,“你大病初愈,不适合太劳累。” “不碍事。” “碍事!”向念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抱着他的胳膊硬是将人拉起来,“哪怕睡一觉也是好的,万一你过劳倒下了,那我岂不是罪魁祸首?” 说着,还不由分说推着言朔走到楼梯前。 言朔本就有些头晕,再加上拗不过她,只好照做。 把言朔送回房间,向念才松了口气。 她环顾四周,虽然不是在C市的房子里,但感觉也很久违了。 借着好心情,她干脆撸起袖子下厨给他做了桂花酒酿。 时间缓慢流逝,肆意而温柔。晌午的阳光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天边逐渐席卷而来的红霞。 向念熬完酒酿,坐在沙发上愣神,已经有一会了。 三个多小时过去了,言朔还没醒。 她在回房间睡一会,和等他醒来之中,犹豫很久。 其实,有点不敢睡。 因为她怕这是个梦。 但是情绪大起大落后的疲倦,又总是一点一点爬上来,试图干扰她的理智。 直到口袋中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向念打了个激灵,清醒几分。 她掏出手机一看,信息上有一段长长的话。 “医生的建议是观察半个月再出院,今天之前,言朔还在打吊针。他是擅自从医院里跑出来的,还没好利索。既然他不肯回医院,你就多加照看吧。他可能会经常低烧,如果情况严重,你可以带他回医院,反正他听你的话。剩下的你们自便吧。我只说这一次。” 不难看出,是成宛丝的嘱咐。 在向念不在的日子里,大概一直是成宛丝陪在言朔身边照顾他。按理说,她看到这样详细的嘱咐,应该会不舒服才是。 但她没空多想,更没空顾及自己的情绪。 低头看了眼时间,言朔很久没出来了。她放下手机,又乘了碗酒酿,起身上了楼。 起初敲了好几声,里面没回应。 向念犹豫了下,干脆推开了门。 言朔的房间里没开灯,窗帘拉上,几乎没什么光亮。 向念凝神一看,便能看到他平躺在床上,呼吸均匀。只不过面上染着红晕,额头上也挂了层汗水。 她心里一跳,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凑上前去。 伸手探了下言朔的额头,果然在发烧。 他还没好,他在生病。 当初受伤是因为她,如今从医院里跑出来,还是为了她。 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竟然因为她变成这样。 向念深深的觉得,自从言朔遇到自己,就没摊上过一件好事。她到底在做什么? 一时间,那股愧疚的心情再度涌了上来。 向念眼眶红了,她轻声叫他,“言朔,言朔你醒醒。” 言朔蹙了蹙眉。 他能听到,只是眼皮太沉,一时间没什么力气。 向念唤了几声之后,有些急了。 她在想要不要直接叫120来,手上的动作已经不听自己的指挥。她伸手去拉他的胳膊,试图将人摇醒。声音也逐渐变大。 “言朔,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你得去医院,你醒醒,我们去医院吧。” 起初是着急,慌张。不自觉间又带了哭腔。 “言朔!” 她推着他的胳膊,又叫了一声。 言朔睫毛微颤,终于睁开了眼。墨黑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里,恍惚片刻,逐渐回神。 他睫毛纤长,眨眼缓慢。 目光与向念毫无征兆地对上,他发现她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顿时拧了下眉头。 看上去很委屈。 那双盈着水光的眼,和梦境里百分之八十的场景重合了。但言朔知道,这不是梦。 他得把人哄好,不然她可能又要走。 抬手揉了揉闷痛的太阳穴,言朔疲倦开口,声音喑哑,“几点了?我睡了多久?” “你是不是饿了,抱歉。” “我马上带你去吃饭。” 话音刚落,向念再也没忍住,一头扎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她伸手丝丝环住他的腰身,无比用力。 热的,他正在发烧的温度会灼人。她眼圈越来越烫。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她将头埋进他胸前,用力呼吸,感受他全部的气息。泪水横飞,她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对他道歉。 言朔有片刻的怔愣,回过神后,他伸手摸向她的头发,轻声问,“为什么又道歉?” 道歉的话,她不是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吗? “是我害你受了伤,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被陆城攻击。” “那不怪你。” “是我骗了你,我一开始不该对你撒谎。” “早就原谅你了。” “我真的一无是处吧,你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是我带来的。” 言朔动作顿了顿,他扶着向念的肩膀,单手抬起她的下巴。 垂眸,看着她,目光深邃而认真。 他问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向念满脸的泪水,平生第一次在人面前哭得如此放肆,如此不顾形象。 但是情绪袭来的那一刻,她从不存在什么理智。 向念吸着鼻子,一字一句道,“我害你住院生病了,不是吗?” 言朔闻言,静了片刻,重新将人抱回怀中,“没生病,是我骗你的。” 向念不解,“啊?” “想把你骗回来。” 如果他早知道一场病,就能让一切破冰。再病几场又何妨? 【作者有话说】 文案情节出现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入戏 言朔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这些日子以来,睡了醒,醒了睡。稍微有一丝想睁眼的欲望,便能感觉到铺天盖地的闷痛。 他仿佛置身在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前面与身后都是万丈深渊。于他而言,唯有停滞不前。 耳边有过声音,但全部听不真切。 这种状态也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还要继续多久。终于在某一天,他闻到了熟悉的酒酿香气。 又好像听到向念在叫他的名字。 “言朔。” 轻飘飘的,仿佛隔了很远。 他心头蓦地狂跳了一下,他想抓住那个声音。于是他努力无视所有的疼痛,终于睁开了眼。 日光刺眼,听觉与嗅觉逐渐归位。 片刻后,他将面前的人看清。 并不是向念,而是成宛丝和韦昊。 成宛丝格外开心,喜极而泣。不停地问着,“你想吃什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言朔沉默很久,才费力问了句,“她是不是来过了?” 得到的答案是否认。 “没有,没来过。” “桂花酒酿的味道?啊,我今早刚买过。你想吃吗?” 言朔诸多猜测被一句句驳回,好像一切的确只是他的错觉一般。渐渐地,心里归于平静。他躺回去,重新闭上了眼。 他很清楚自己在期待什么。这反应与曾经的自己相悖,但他逐渐习惯了。反正遇到她之后,很多反常也都成了习以为常。 往后的几天,依旧和以往一样。在漫长的治疗和检查中度过。偶尔他会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但身体欠佳,没法集中太多注意力。 他变得更沉默寡言了,没什么表情。没有想吃的想做的,像个毫无欲望的机器人。唯一能重复去做好几遍的事情,还是看定位。 他的FINDU账号,始终和向念绑定。只要她没卸载,他就可以随时随*地查看她的定位。 在向念走后,他的日常便是这样。他习惯在醒来之后,拿起手机看一眼。 她今天在酒店里,昨天在酒店里,明天或许也在。能确保人是安全的,也好。 直到某一天,他看到她出现在陆城经常去的球场。 平静的内心里,忽然多了丝慌乱。他努力克制,未果。终于还是忍住天旋地转的感觉,下了床。 从决定好去接她的那一刻,言朔就已经想好了所谓的后果。所以自始至终,都是一往无前。 也就是在车上,才听一心想劝说自己的韦昊提起,向念是来过的,只不过被成宛丝劝退了。据说,还受了伤。 “联系徐景祁。” 言朔在长时间的沉默后,冷冷地吐出这几个字。 他把向念去陆城那里的动机,时间,全部从徐景祁那边弄清楚了。 向念因为他,想去调查陆城。而徐景祁把她一个人丢在球场了。 言朔握了握拳,挂断电话之前,又听徐景祁道,“我父亲在重症看护室,我去去就回。” 他说,“不必了。” 原本以为这是向念自己的选择,是她选择离开,选择了徐景祁。也许她有自己的主意,也许徐景祁会保护好她。但目前看起来,并不是这样。 所以,他还是自己来吧。 毕竟他的向念鬼点子总是那么多,无论是交给谁,他都不可能放心。 幸好,他所有的决定都没错。 尤其低头看到怀中的人时,这种想法更加强烈。 想到这,言朔握住向念的手,猝不及防地提了提她的袖子。她穿着宽松毛衣,胳膊纤细,很容易便能将袖子提到肩膀下。 手臂外侧果然多了一处伤。 是被刀划过,足足有食指那么长。愈合的边缘还泛着红,口子很深。哪怕是缝了针,仍然能想象到受伤时有多触目惊心。 言朔莫名觉得太阳穴跳了下,向念反应过来后,还想将手缩回来,却被言朔固定住。 他敛下眉眼,静静地看着那处伤口,声线有些低沉,“是成宛丝伤了你,对吗?” 向念下意识又往回缩了缩。 她没想因为这点伤和他撒娇,博取同情。怕他生气,只好开口道,“是个误会,当时是我非要闯进去见你,误伤而已。” 言朔靠坐在床头,食指轻轻地从伤口上擦过。眼中有情绪涌动。 “疼吗?” “不疼啊。”向念特意在他面前晃了晃胳膊,“早就不疼了。” 言朔抬眼,与她对视。 神色复杂。 她说她一点都不疼,这个答案,比她求安慰更能蹂躏他的心。向念是什么性格,他最清楚不过。 在彻底依赖他之前,她可以摔伤了腿后,一个人忍痛缩在雨中。在依赖他之后,她连手上破了个口子都要缠着他撒娇。 这样的她被伤了这样一道疤,却反过来安慰他说,自己不疼。 有些事根本不能细想。 言朔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 他如果早知道她来过,或许会更早一点去找她,绝不会放任不管。 情绪在无声的对视中传递,向念心领神会。 她知道言朔露出这样一幅表情时,会是怎样的感受。自责嘛,她也有过的。 所以,她朝他凑近了些,拿起他的手,将脸颊放进他的手掌中,轻轻蹭了蹭。 像是在想办法平复他的心情一般,抬起眼看他,“言朔,你是心疼我了吗?” 她刚哭过,眼睛和鼻子正红着。像只兔子。说这话时,声音放的很软,和手心处的柔软融为一体。的确叫他心情好了不少。 言朔“嗯”了声。 向念笑嘻嘻地挤进他怀里,“你要是也会因为我受伤感到难过,那我们就扯平了。当时知道你住院了,我特别难受来着。” “离开你的那段日子,我其实每天都特别想见你,我知道,你应该也是吧?” 言朔垂眸,看着她毛茸茸的头顶就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低低应了声。又问,“那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因为我不能,也不敢。” “为什么?” 向念想了想,话锋一转,“你跟我去医院,我慢慢给你讲。” 说着,她已经自觉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毕竟他还在发烧,自然还不是叙旧的时候。 言朔与她对视,静了片刻,干脆拿起枕边的手机,在她的注视下,拨了通电话出去。 再次挂断,他看向她,“叫了私人医生来家里,你现在可以说了。” “可是……不去医院可以吗?” “懒得去。” 向念看他一脸平静,发烧的症状较比刚才是好了那么一些。她知道他有自己的主意,这会也就没再多说。 第一次在言朔的房间里留了这么久,向念起初坐在床边,后来就有些得寸进尺蹬掉了拖鞋,掀开他被子的一角,礼貌发问,“我有点冷,我能进去讲吗?” 言朔视线在她脸上扫了一眼,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道,“可以,但别乱动。” 引人遐想的话道出,两个人的心情却较为平静。 向念钻进言朔的被子里,又重新缩到他身边,靠在他肩膀上,讲起了很多很多,她不曾对他讲过的心事。 “我不敢回到你身边,是因为我是容夏。我骗了你很多,也做过无法被原谅的事。确实想见你,但没脸见你。” “我知道你叫我回家取行李的那次,或许是在给我机会。但我那时候就决定好了,不再打扰你的生活。所以你今天能来救我,的确是我没想到的。” 向念这边刚说完,言朔伸手捏住她的脸颊,稍微用力一扯,像是在对她说的话做出的惩罚。 “决定好了?不打扰?” 向念被揪着脸,但还是倔强地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对啊,我只是觉得这样对我们两个人都好。” “那是你单方面的想法,我同意了吗?” “可是,是你说的,凭什么让我这样的人留在你身边。也不是没说过……狠话嘛。我就算脸皮再厚,也知道什么时候该留,什么时候该走了。” 说着说着,又成了埋怨。 果然,捏住她脸颊的那只手渐渐松了力度。 向念仰起头看他,“我没有在抱怨,我只是觉得,我对你而言的确是个可恶可怕的存在。其实我自己想想,如果是你一开始就想着欺骗我利用我,可能我也无法原谅……” 言朔一声叹息打断了她下面的话,他看着她,开口道,“但我不是答应过你,不会丢下你的吗?” 早在从容佳那里把向念救回的那次,言朔就已经有所察觉。 只不过那时候,他沉默,他冷淡,是因为感受到她对她有所隐瞒,下意识的举动。 他会在沉默的时候思索,今后要怎样去对待她。 一开始有些想不到合理的方式,只不过在向念问了他一句,“你会不会丢下我”之后,他才有了答案。 不会丢下她。 哪怕她做了任何无法原谅的事,只要她对自己有一分真心,他都可以原谅。 向念全部的话都憋了回去,她怔怔地看着他,良久,笑了下。将头靠回到他身上,喃喃道,“真好。” 她曾认为自己很不幸,出生在容家,从小便生活在容誉给的阴影之下。受到姐姐的嫉妒,家人的忽视。又无缘无故成了顶包的人,被亲生父母送走。 送走也就罢了,好不容易想接纳养父母,又遭遇家破人亡。来到孤儿院被欺负,被孤立。 她所遭遇的一切,都造就了她阴冷古怪的性格。她觉得自己不会再好了,像是被惊涛骇浪拍打过的小船,已经残破不堪。她觉得命运对自己不公平,甚至觉得这一生,也许就这样过去了。 悲惨的,渺小的,不值一提的。 就是她对自己的写照。 可是这一切,在遇到言朔之后,彻底改变了。 她投奔他,走向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关爱和温暖。 哪怕他不善言表,性格冷硬,初次接触花了她不少心思,但后面看看,原来一切都值得。 因为对她来说,他是她最大的幸运。 向念没再隐瞒,在医生来给言朔输液后,始终陪在他身边。 一边帮他削苹果,一边讲起了小时候的事。 容誉是怎样的人,她是怎么长大的。以及后面所有的遭遇,她初见言朔时,心里面燃起的希望。她的性格,她面对别人时的样子。 充满算计和打量。 包括接近言朔时,她使用的所有手段和伎俩。 在这一刻,都恨不得将自己剖得干干净净,全部展现在他面前。 她不给自己留退路,留余地,尽可能毫无保留。 当说起容佳生日会上,她“不小心”泼到她裙子上的那杯红酒时,向念顿了顿。 像是有所察觉一般,抬眼看了看言朔,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我说了这么多,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很心机,会不会讨厌我啊?” 言朔闻言,对比她的紧张兮兮,他反倒笑了下。 “不会。” “既然已经决定把你找回来,你的一切我都接受。” 言朔看向她,似乎是思考了片刻,才郑重其事问她,“你想要什么?” 忽然间的发问,向念明显愣了下。 言朔根据她描述的计划,理了下思路,又问,“想找回自己的名字吗?” 向念仍然处于发懵的状态。 言朔见状,揉了下她的头顶。又将手挪到她的后脑上,轻轻往怀里一带,耐心道,“这不是你一开始的计划吗,我总要帮你实现才好。” “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找回名字这种事,我帮你实现。” 向念这才慢慢从怔愣的状态回过神。 她头靠在他胸膛处,没做声。 她今天哭了太多次了,总是掉眼泪自己都烦。她想忍住,可情绪汹涌而至,她就是格外想哭。 遇到言朔前,她的愿望是抱上大腿,衣食无忧,报复容家。 遇到言朔后,她早就不想报复谁了。那段日子,她满心想的都是,抹掉所有的谎言,安分留在他身边。 而如今,谎言被识破,他却要帮她实现曾经的计划吗? 向念情绪哽在喉头,一时间除了哭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头顶的声音再度传来。 “只是。” 她吸着鼻子,眼前一片模糊,反问,“只是?” “只是别再乱跑了。” 向念眨眨眼,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她咧开嘴笑了笑,应了声,“好。” 【作者有话说】 向念念终于要迎来人生的高光时刻啦! 推荐一本超好看的文,人设巨带感! 《全国观众都盼着我们锁死》作者:盛世清歌 文案:霍颜冷艳性感,是时尚圈的女魔头,无数男男女女想借她的东风拿资源。 久而久之,圈内盛传她男女通吃,名声极差。 姜海深才华横溢,是娱乐圈的鬼才导演,可惜性格极端。 平时斯文优雅,工作时暴躁易怒,人称暴君。 这两人在真人秀《我们恋爱了》中相遇,自此画风突变,充满了成年世界的气息。 开始的观众们:这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锁死! 后来的观众们:这是我不花钱就可以看的内容吗?锁死! 祸害CP:阴阳大师女主X祖安王者男主 第62章 入戏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向念不止一次想象过,有一天她能站出来,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会是一幅怎样的场景。 但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学生。没有金钱,没有地位。所以她能合理想象的结果,都是她公开出来,被容家强大的势力再次将事实隐藏。 甚至还会被再次送走,送到更远的,永远无法回到大众视线中的地方。 毕竟,每个平凡的小人物,在这个阶层分明的世界上,话语权总是很少很渺小。 所以她选择言朔,蓄谋已久靠近他,想要借着他实现自己的计划。 这场计划缜密而漫长,她想过失败,却没想过回头。 直到愿望达成的这一天,向念的脑子里始终是有点乱的。 该是即将报复成功的期待,还是终于要将心头的事情彻底放下的释然。到底该有怎样的心情,她一时间已经不知道了。 从坐在后台的那一刻开始,脑中嗡鸣作响。 造型师和化妆师一直在忙前忙后,围着向念转。化妆间的灯光很明亮,透过镜子,她看到自己正在一点一点蜕变。 从普通的,不起眼的,正在迅速向明艳蜕变。就像多少次站在公众面前的容佳一样,体面而华丽。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一夜没怎么睡的缘故,向念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反复抓着言朔的袖子问,“这是我吗?” 言朔只是对她轻轻点了下头,声线一如既往的低沉,在此刻却莫名给了她一种踏实安心的感觉。 他对她说,无论是低调平淡,还是高调华丽。只要是她想要的,她都可以拥有。 她本就该生长在条件优越的家庭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任何一次蜕变,都不是高攀。 临上台前,言朔开口叫住了她。 向念站在原地,他从她面前,绕到她的身后。抬手撩起她垂在身后的长发,温热的手指触摸上她优美的脖颈。 随后,将提前准备好的项链帮她戴了上去。 触感冰凉,与他指尖的温度形成鲜明对比。 钻石在灯光下显得耀眼,前段的一颗缅甸红宝石成了点睛之笔。衬得向念肤色雪白。 吊坠垂在锁骨前,她抬手摩挲了一下。转身看向言朔,欲言又止。 这时两名助手已经走上前,替向念拉起裙角。言朔伸手在她头顶,轻轻摸了一下。 墨黑的眸子,此刻看起来总是温柔。 “去吧。” 他说。 两个字,胜过千言万语。她虚浮在空中的心,忽然间就有了无比大的勇气一般。点了点头。 主持人的声音已经透过话筒传遍整个主场,向念拎起裙角,在言朔的注视下,转身离开后台。 走向前台,上了台阶。 她穿了高跟鞋,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言朔始终在她身后看着她,目光沉静。 裙摆在灯光下摇曳,白皙的双手拎着裙子。她一步又一步,最终脱离他能触及的范围,站到了台面上。 自从两人在高尔夫球场和陆城对峙后,在场有记者将向念和言朔拥抱的照片发到了网上。 当时便引起了一阵轰动,只可惜无论网上对种种猜测如何发酵,当事人都不曾回应。 如今言朔终于主动联络了北城最大的媒体,各家记者得知这个消息,争先恐后来到了现场。 有关网友的猜测便在向念上了台的那一刻,蜂拥而至。 “向念同学您好,听说您和HT言朔正在谈恋爱,请问是真的吗?” “能解释一下你们在球场拥抱那件事吗?” “有知情人士拿出了您在校园科技会上的演讲视频,所以您是一开始就打定了言朔的主意对吗?” “请问两人是谁追的谁呢?两个人又是什么关系?” 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向念和言朔的关系上。 网上的言论很极端,一方是不停抹黑言朔包养女大学生,另一方则凭空脑补出了一段女追男的神仙爱情。 但内情究竟是怎样的,无人知晓。 向念面对诸多问题,始终一言未发。 她站在舞台中央,接过主持人递来的话筒。凝神向台下望去。 台下人山人海。 而她,得到了一个机会。 她终于可以站在最高的地方,向所有的人公开宣布一件事。 捏着话筒的手心,开始冒着冷汗。向念下意识朝来时的方向望去,与台上璀璨的探照灯相比,后台的方向光线较为昏暗。 那里始终站了一个人,身形颀长,静静立在那。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向念知道,他在看她。 不知道怎么的,向念忽然想起起来的路上,言朔随口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波斯菊无法在春季绽放,所以它成为了秋天独一无二的美景。” 你消沉过,堕落过。在别人都热情洋溢,肆意活泼的年级里,你没有过那种美好。相反的,满心的仇恨和阴暗。于是你总以为你比别的同龄人,多了些深沉,你觉得自己不曾拥有过阳光,就该活在阴暗的角落里,不见天日。 但即便是这样,统统都不要紧。 后来你会知道,有些人终究会在属于自己的时间和季节里,尽情盛放。 闪光灯在眼前闪个不停,耳边的声音逐渐嘈杂。 向念收回视线,面向台下所有的人。 她握了握话筒,吸了口气。开口说话时,她觉得眼眶温热。 “大家好。” “我是向念,也是容夏。”- 向念将所有的事情以这种方式公开,结尾处又轻描淡写点了句,我确实在和言朔谈恋爱,我追的他。 紧接着,全网遭到了一次大的瘫痪。 但并不是因为两个人的关系,而是因为向念的身份。 不讨喜的妹妹成了给姐姐顶包的人,九年前便被送走,从此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在这一刻,她终于勇敢找回了自己的名字,当年的案件也重见天日。 不难感受出,容夏是个可怜人。 而姐姐容佳却始终衣食无忧,又是出国留学,又是出席各种场合。生活充实的好像将这个妹妹完全抛在脑后,可想而知网络上的骂声有多难听。 向念没去管网上的言论,自从那次采访结束,就已经与互联网隔绝,专心在家里写论文。 这几天,电话一个接着一个的打进来,向念会选择性挂断一些。 陈子童的反应最为强烈。 为了表示自己的震惊,甚至将微信名字改成了“容夏竟在我身边”。 “我就说你怎么和容佳看上去那么像,你不地道,我跟你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你竟然连我都瞒。” “不过讲真的,看到你的采访那天,我看哭了,我不知道你以前是这样过来的。等开学姐姐请你吃饭,好好关爱关爱你。” “话说你跟言朔成了呀?那他知道你是容夏之后是怎么想的呢?” 向念对着陈子童一系列发言,沉默了片刻。 只是笑了声,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那天她公开身份,回到家后便哭了。 说不清哭得这么伤心的理由,到底是容夏还是向念,对她来说早已无关紧要。在无数个泣不成声的瞬间,向念想的大概都是,她好像终于能将很多事情彻底放下了。 她好像,终于能留在言朔身边,只做自己,只做向念了。 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确实会让人控制不住情绪。 言朔起初是沉默,随后走到她身边,将她的头摁到怀中,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他在安慰她。 用了直男惯不会用的方式,显得很生疏。 深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乖。” 他只说了这一个字,向念破涕为笑。 但是以上,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外人绝不会知道言总人后还有这样的一面,所以陈子童这里,她化繁为简,避重就轻,只说了句,“开学见。” 公开一周后,向念除了接到陈子童和宋小夏的电话,还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她挂断了几次,对方锲而不舍。 想到有可能是陆城,她才开了录音功能,接起电话。 话筒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略带苍老和沙哑,叫向念硬生生愣在原地, “夏夏,什么时候,回趟家来吧。” 竟然是容誉。 她离开容家之后,从不曾联络她的父亲。 向念那一刻,想挂断电话,想逃避。但最终,心情渐渐在一片慌乱中趋于平静。 她淡淡地应了句,“可以。”- 回容家这天,天气阴沉。 已经到了四月份,温度还是有些凉。向念刚推开车门,一阵湿冷的风扑面而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不远处的别墅前,站着容家的管家。 见到言朔的车,主动超这边走来。 向念回身,正想关车门,言朔忽然开口问了句,“你确定不用我陪你吗?” 向念动作顿了下,随后轻轻笑开,“不用啦。” 这件事,她早晚要面对,也最好一个人面对。 容家人叫她回来能做些什么呢?无非也就是责问她为什么要将当年的事公开。 害的容家名誉受损,股市下跌,容佳精神状态再度崩溃。 以上,就算问到她头上,又能怎么样? 向念丝毫不担心。 她冲着言朔摇了摇手机,“我要是一小时没出来,大不了你就去救我嘛。” 言朔犹豫片刻,点了下头。 “好。” “我在这等你。” 关上车门,向念跟着容家的管家走到大门前。她略有停顿,深吸一口气,这才抬腿迈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你们感受到了吗?浓浓的,即将完结的气氛 第63章 入戏 已经不是很多年前住过的房子了。 格局是新的,装修风格也是新的。轻奢的装潢,两层阁楼。 所有的事情,在她离开的这几年,正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居住的环境是这样,人也是。 向念一推门,铺面而来一股饭菜香,家中保姆正在忙前忙后。 容誉和容夫人正坐在客厅最中央的沙发上,整齐划一地抬起头看着她。视线相撞的时候,容誉露出一个复杂的微笑。向念看得出微笑中的意思,有些尴尬。 见到向念,保姆这会儿也停下了手里的事。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宁静中。 容佳似乎不在,偌大的房子里,竟只有他们三个人。 向念没什么表情,却能将对面的两个人脸上所有细微的变化看在眼里。 在此之前,仍然是从未想过的重逢。心情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 过去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出现在脑海里,这个家,她惧怕过,怀念过。如今真的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了,那些尖酸刻薄的,想要责问的话,一时间憋回了心里。只剩一片凉意。 向念一个字都没说,在原地站了一会。眼神是陌生的,甚至有些冰冷。直到容誉站起身,对她说了句,“夏夏,来坐,吃饭了没?” 她才回过神,轻描淡写说了句,“吃过了。” 她拒绝了与容家人共进午餐,直接坐到沙发上,与他们面面相觑。 期间容誉试图张嘴几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向念没想浪费太多时间,毕竟言朔还在外面等她。便直接开口,“有什么事?我们快点说完吧。” 能说什么呢? 向念来之前就想好了,先打亲情牌,再求她发个声明公告,澄清一下。如果她不同意,大不了就再威胁辱骂一通。 容誉最擅长做这种事了,她那么多年活在他的阴影下,她不可能不了解。 “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果不其然,容誉开口问道。 向念没看他,端起茶杯喝了口,随口回应,“不牢您费心,过得很好。” 或许在之前,她是绝不敢用这种语气和容誉讲话的。可正如言朔所说的那样,不管怎么样,他都是她的靠山。 于是面前的人,对她来说已经不是什么家人。而是实实在在的陌生人。 “我知道你一定在生我们的气,其实……” 向念闻言,抬了抬眼,开口打断,“如果你是想说这些,那我可以走了吗?” 容誉一怔,大概是被女儿决绝的,冰冷的态度刺激到了。容夫人直接捂住脸,哭了出来。 向念蹙了下眉。 “夏夏,今天叫你来,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认真的,和你道个歉。对不起。” 容誉看着向念的双眼,认认真真地说道。 话到后来,竟然有些哽住,眼眶泛红。向念看着他,不动声色,良久良久,心里有块巨石,一点一点塌陷。 从容家出来,已经是一小时后。 容誉想送,被向念拒绝,“别送了,反正我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 空气湿冷,压抑了一上午的雨终于洒了下来。细细密密的雨幕铺在眼前,向念站在门口,伸手去接了几滴雨,冰凉的触感传来,她缩了缩肩膀。 雨丝降到屋檐上,很快汇聚成水滴掉落,向念听着雨声,心情竟然比来时还要平静。 今天回家,确实是有些出乎意料的。 容誉并没有提及她在媒体面前曝光当年的事这件事,竟然只是单纯的叙旧。容夫人全程在一旁哭,偶尔插几句话,除了道歉表示愧疚,也没什么其他的。 她想得到这样的道歉吗? 她站在雨幕前,静静地把这个问题问了自己好几遍。 然后,她脑海中忽然出现自己第一次重回北城,是容佳和徐景祁的订婚宴。她穿着红色长裙,站在宴会厅外,看着容誉一家三口幸福地发言。 宛若她从不存在一般。 还有第二次,容佳的生日会上,她戴着口罩和帽子出现,他们一家三口,竟没有一个人能将她认出来。 可能在那之前,她是抱着某种目的去的。 她期待父母和姐姐都在惦记她,都在因为当初的事情而后悔。他们能认得出她,他们足够思念她,对她感到愧疚。 然而她得到的答案,全部相反。 连与自己血浓于水的亲人都认不出,记不得的家里人,她要这迟来的道歉又有什么用呢? 向念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她收回手,在衣摆处蹭了蹭,抬腿走向雨幕中。 刚走几步,脚步蓦地一顿。 她缓缓地抬起头,朝不远处望去。 几步外,言朔打着一把黑色雨伞,正在在大门前,透过雨帘看向她。 见到她,他朝她走了过来。 肩宽腿长,眉目深邃。他穿着一身浅色西装,从青灰色的雨幕中走过来,像一幅动态的画卷。 向念原本一只手遮在头顶,这会儿也不自觉放了下来。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在控制不住的狂跳。 心里面全部的阴霾,都仿佛被面前的人一扫而空了一般。 是阴雨天,阴沉湿冷,带着些些的白雾。但她却看见彩虹了,就在她心间。 家人什么的,没有就没有吧。她不是还有言朔吗? 想到这,向念脚步随着心情而动,就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人已经冲着言朔冲了过去。 “言朔!” 她叫他的名字,言朔闻声定住脚步,下一刻,她已经扑到了他的怀里。 无比热烈的,实实在在的一个怀抱。 能把心里面的空缺,瞬间填满。 “你在这等我多久了?” 向念从他怀里抬起头,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笑盈盈地看他。 “没多久。” 言朔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在她头顶揉了揉,低声问,“聊什么了?” 向念松开环住他的双手,主动拉起他的手,十指相扣。 她走在他身边,头忍不住向他肩膀的位置靠。 “没聊什么,就是说他们知道对不起我,其实早就给我留了一个项链。只要我有一天找回来了,我就用这个项链可以换容家百分之六十的资产。” “在这呢。”向念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吊坠,随便晃了晃,“我虽然不稀罕,但是……我们用这个吊坠换点好吃的去吧。” “嗯,好。” 言朔握着她的手,微微用了下力。 “原本挺不开心的,但是看到你,心情完全好起来了。”向念说着,又将手松开,干脆死死环住了他的胳膊。 “谢谢你等我啦。” 她摇了摇他的胳膊,仰起头看他线条清晰的侧脸。 他虽然没做声,但她能看到他微微扬了下唇角。 向念止不住的笑。 “言朔,我最喜欢你了。”- 像是为了缓解之前糟糕的心情一般,往后的几天,向念缠着言朔陪自己打卡了北城一个又一个景点。 动物园,网红餐厅,甚至还有游乐场。 一开始,言朔是拒绝的。后来拒绝不成,多少有点生无可恋。 五月初,天气转暖。 向念穿上薄薄的毛衣外套,坐在言朔对面正舔着冰淇淋。 一天的游乐园打卡中场休息时间。 言朔刚接了个电话,正在和电话那边的人讨论FINDU的解决方案。 网上的负面舆论已经解决完毕,软件也有了新的改进。沉淀了一段时间,骂声消散的差不多了。 但要说没有一点影响,是假的。 言朔挂断电话,揉了揉太阳穴。 向念把手上的冰淇淋递了过去,她笑眯眯地看他,问,“吃吗?” 言朔看着冰淇淋,没做声。 “吃点甜的心情会变好。” 他还是摇了下头。 向念没强求,重新拿到面前,又舔了两口。 这会儿主动开口问,“陆城那边你打算怎么办啊?之前我听说,你有绊倒他的证据?” 言朔应了声,又道,“证据不足。” 向念想了下,掏出手机,播了几段录音给他。都是她之前在陆城助理那边动过手脚存下来的录音,但是并没有任何破绽。 “他太谨慎了,我没法帮到你。”说到这,她还有点失落似的,垂了垂头。 “我当时应该提前做好功课,再缜密点。而不是横冲直撞,怪我心太大了。不然我应该能帮到你的。” 说到底,言朔跟陆城彻底撕破脸,还是因为她。她很难不感到愧疚。 言朔猜得到她的心思,开口安慰,“不怪你,剩下的事我来处理。安心。” “我怎么能安心呢。” “乖乖做你自己的事。” “有了这件事,我哪有心思管自己呢?”向念努努嘴。 她一脸认真,还带点凝重。真的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一般,甚至连冰淇淋都忘了吃。垂着头,整个人情绪低落的样子。 言朔见状,认真地问了句,“你论文写完了吗?” 向念一愣,抬起头与他对视。 言朔又问,“毕业设计做多少了?” 向念:“……” 好狠毒。 言朔看她逐渐鼓起了腮帮子,一脸懊恼,他轻笑了一声,“现在有没有心思管自己了?” 向念拍桌而起,猝不及防凑过去,在他嘴唇上狠狠亲了一下。 在言朔还没反应过来时,恶狠狠地说道,“喂你吃冰淇淋!” “超!级!甜!” 【作者有话说】 向念念:快tm闭嘴吧你! 友情提示,下章大结局~ 推荐一下基友的文文,已经开了,超好看的暗恋文哦!!! 《全宇宙第一可爱》文/竹枳 |青梅竹马|真香现场| 整个大院都知道,钟可可从小就喜欢姜遇桥。 白*衬衫下,少年气质清隽,身姿修长,就连那张淡漠的脸也极为俊朗。 少女的喜欢真挚且热烈,满心欢喜围着他转。可惜转了那么多年,姜遇桥始终冷冷淡淡,更在朋友调侃时不耐烦地否认:“就是一个小朋友。” 大学刚毕业,姜遇桥就被别的女生“泡到”。 钟可可伤心过度,一脚从楼上踩空,啪叽——失忆了。 据说那天,钟父钟母高兴得在家门口连放三串鞭炮,庆祝女儿结束单恋。 等姜遇桥再见她时,钟可可已经变了副模样。少女无视他的存在,纠结地摘着花瓣,“我是选大一的机车帅哥呢,还是大三的温柔学长?” 姜遇桥:“……”- 失忆后,钟可可桃花朵朵开,身后追求者一大把,她决定从中挑一个做男朋友。 没想到她是认真的,姜遇桥一身森冷之气将人从宿舍拖到校外巷口,“你才多大,就谈男朋友?” 钟可可理直气壮,“我都上大学了,凭什么不行。” “凭什么?” 男人掐住少女纤细的腰肢,将人死死困在怀中,“就凭我看着你长大。” 钟可可脸颊一热。 姜遇桥眼眸炙热又深沉,嗓音低哑发涩—— “就凭你说你这辈子只喜欢我。” 【天才医生vs小钢炮】 第64章 入戏 离开北城的那天,机场被记者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 有关当年的容夏案,一经公开后,热度迟迟不散。不少人想约向念做独家采访,深度挖掘一下这其中的爱与恨。但都被拒绝。 对于向念来说,过去的事,确实已经过去了。她找回了自己的名字,其他的是好是坏,与她已经再无瓜葛。 言朔将她护在怀里,路过之处都有保安将人围在外面。 周围一片嘈杂,关于各种提问不绝于耳。向念步子迈的很快,直到快要进入安检时,其中一名记者对着她问了句,“请问容夏小姐,当年顾纱纱失踪一案,是否与你的案子有关系呢?毕竟出事在同一时间。” 向念脚步蓦地一顿。 良久后,才重新迈开了步子。 上了飞机,她始终心事重重的样子。言朔察觉到,问了几次,但她都只是摇摇头,紧锁着眉头,极其认真地在思索着什么。 顾纱纱是她和容佳的朋友,从小一起去学舞蹈和乐器的。不过向念更喜欢安静待在家里看书,所以顾纱纱和容佳走得要更近些。 当年容佳被绑架这件事登上新闻头条时,的确有另一条消息在这之下。 【顾家千金顾纱纱失踪】 相比较于容家的孩子,顾纱纱存在感便显得低了很多。所以她到底是如何失踪的,到最后有没有被找到,的确没什么人再去关注。 这么多年过去了,对当年的事渐渐摸清的向念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 而如今再被记者提出来,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向念心思极其缜密,记忆力本就要比普通人好。 过去的几年里,练就了一身观察身边人的好本领。她往往能通过细节判断,面前这人是个怎样的人。所以只要是她留意过的,大部分人的姓名和样貌,她都能记得住。 顾纱纱。 容佳。 她反复在心里念着这几个字,脑海中似乎要有线索破茧而出。 飞机在航道上滑行,耳边的声音逐渐被噪声充斥。 向念垂下眼帘,默默思索。 飞机起飞,她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忽然间,她感觉有一道光在脑海中闪过,思路瞬间清晰了起来。 她好像知道了。 向念连忙抓住言朔的袖子,用力摇了摇,“言朔言朔!” 言朔掀了掀眼皮,视线投过来,“怎么了?” 向念压低声音,凑到他身边,“陆城身边有没有什么女人?” 言朔蹙了下眉,“问这个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的猜测对不对。”向念犹豫了下,将自己的想法道了出来。 那天她回到容家,临走前,容誉随口和她提了下容佳的情况。他们知道向念不可能原谅他们,但还试图让向念放下对容佳的恨意。 毕竟在父母眼里,他们是作恶的人,容佳和容夏才是无辜的。 “容佳当年被绑架,受了不小的刺激,从回来之后一直有很严重的躁郁症。当年也并不是出国留学,而是出国治病。” “刚回来那几年本来还比较稳定,直到从五年前开始,每年容佳的生日都会收到一份恐吓物品。有时候是死老鼠,有时候是花圈。查了监控,但是查不到是谁。” “然后病症复发了,越到这几年越是频繁。尤其在……那件事公开之后,她精神彻底崩溃。前段时间被我送回国外治病了。” “前些天,家里收到了一个匿名快递。我打开一看是这个。” 容誉说着,从茶几下掏出一张纸,展开,拿给想念看。 一张雪白a4纸上,挂着猩红的“死”字。好像是用血写的。 那时向念只当是容佳平日里性格不好得罪了人,随口扔了句,“和我没关系。”也压根就没当回事。 而如今,她稍微联想了一下,忽然间就把全部的线索不自觉串联了起来。 如果当年顾纱纱的失踪案和容佳有关,那么恐吓容佳的人,会不会就是她?那如果顾纱纱还活着,又能藏身到什么地方,这么多年再也没有露过面? 向念想起之前在高尔夫球场见到的那个女人。 一直留在陆城身边,却用面巾遮脸一言不发的神秘女人。 凭她对人的观察,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个女人也许会是顾纱纱。 “为了证实我的猜测,言朔,你想想办法找人接近那个女人。不需要有什么交集,也别问她什么,只需要帮我带句话。” 言朔看向她,向念眼神坚定,对他点了下头- C大已经开学有段日子。 向念回到学校后,第一件事就是投身到毕业设计当中。为了赶进度,她在机房里熬了好几个通宵。 好在同组的人对她比较宽容,也许是知道她身份的缘故,甚至有点格外照顾的意思。课业倒也不算过于繁忙。 于是她白天在学校写论文,做毕设。晚上被司机接回言朔家,继续赶进度。 偶尔会撒娇耍赖,缠着言朔帮自己做数据,但都被冷冰冰的男人冷冰冰的拒绝,又冷冰冰地关在房门外。 向念不满地跺脚,她觉得男人太狗了,还是靠自己吧。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她一个计算机系的小天才怕过谁? 向念持续熬夜,熬过了中期答辩,终于熬到了正式答辩这天。 所有的人都穿着正装,在教室内等候。 向念却在这时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 “容夏,见一面吧。” 向念简单回复完,恰好班长点名点到她。她收起手机,整理好稿件,站起了身- 答辩顺利结束,意味着顺利毕业。 向念出了教室门,一抬眼便看到不远处的言朔。 韦昊站在他身边,看到向念,直接迎了上来。将手中的花束递过去,笑道,“恭喜向念同学答辩结束,花绝不是言总叫我买的。” 向念也笑,“谢谢。” 她抱着花,跑到言朔身边,仰头看他。 言朔随口问了句,“怎么样?” “非常好,都是A+。是不是有言总当年的风采呀?” 言朔勾了下唇角,“一般。” 两人并排走在校园内。 向念冲着他挥了挥花束,“谢谢你送我的花。” 言朔看了眼,也没反驳,淡淡地应了声。 “为了表示感谢,为了庆祝我答辩结束,我也要回馈给你一个礼物。” 言朔挑了下眉梢,“什么?” 向念拉住他的胳膊,迫使他停下,随后踮起脚在他耳边低声道,“顾纱纱联系我了,我好像可以帮你把陆城扳倒了。”- 与顾纱纱见面的地点是对方定的。 是一个封闭的加工厂,内设置一个桌子,两把椅子。 言朔在外等候,顾纱纱迟了半小时后才出现。 她还是戴着面纱,一边走一边朝四周打量,一幅极其谨慎的模样。 终于确定没有危险后,她拉开椅子,坐到了向念对面。 “好久不见,容夏。” 这是她的第一句话,声音带了些沙哑。 向念对她点了下头,“纱纱,好久不见。” “你为什么知道是我?”顾纱纱忍不住问她。 向念却没有回答,她知道现在还不是什么叙旧的时候,所以直截了当道,“说出你的条件。” 聪明人,不需要把话说的太直白,一来二往,对方的心思便被猜得一清二楚。 顾纱纱沉默良久,才轻描淡写道,“我要离开陆城,帮我。” “不对。”她说完又改口,“是救我。” 向念眸色沉了沉,才应了声,“好,请你相信我,也相信言朔。” 向念的要求是提供陆城犯法的证据。 而顾纱纱则只有这一个要求。 能扳倒陆城的人并不多,言朔是能与之抗衡的其中一个。而恰好向念联络了她,很多事情就好解决的多。 “当年我和容佳一起学舞蹈,却在半路遭到绑架。他们要绑的人是容佳,不是我,只是阴差阳错弄错了。我被捆在椅子上,我看到容佳经过了,但是她却没有救我。所以我对她一直怀恨在心。” “那时我听到了歹徒的交谈声,不小心透露了些信息。本来不打算留我活口的,后来我见到了陆城,我求他救我,我想活下去。陆城大概觉得好玩……” 说到这,顾纱纱握了握拳。 她缓缓将脸上的面纱扯下,一道清晰的刀疤映入眼帘,触目惊心。 向念微微一怔。 “他说可以让我活下去,但我必须做他的宠物。这个就是他留下的标记,如果我胆敢逃跑,或是背叛他,我只有死路一条。” “我在他身边,被折磨了十年。” 顾纱纱声音一颤,闭了闭眼,泪水涌出。再次看向向念时,眼睛一片红,“我是不是终于能逃离他的手掌心了?” 向念沉默片刻。 她抬手,握了握顾纱纱放在桌上的那只手,重重地点了下头- 十月份,向念毕了业,成功入职HT,做了构架师。 日常生活彻底变成了上班回家,两点一线,只不过,都是和言朔一起。 虽然还是有不少人在背后议论,这是老板娘空降。 但向念根本不在意。 一个月前,FINDU信息泄露一事,出现了反转。网上忽然有人澄清,是有人买通自己,其实自己根本就没有遭到别人的跟踪和骚扰。 app本就进行一系列的改进,加上澄清一事,那些棘手的问题终于有所缓解。 临近年底,公司又开始着手新项目的开发。 向念有幸在高层会议室外听了几句墙角,新软件的名字叫做HEARM,hearme,她第一次当众演讲时的构想。 虽然她可能不会参与开发,但就是莫名开心。 当天晚上,向念早早下班回家,和保姆一起准备了一桌的烛光晚餐。 然后算准言朔回家的时间,早早在门口等候。 又是一年秋冬季,空气有些凉。 向念搓着肩膀,等了一会,才把言朔等了回来。 他刚下车,她便跑上前去,冲进他的怀里。 这像是两个人之间默契的仪式,向念挽着他的胳膊,一步一步跟他一起回到家。 面对面吃晚饭的时候,客厅的电视机还开着。 向念正说着做这顿晚餐给他的原因。 “我知道新项目是为了我,对不对?” 言朔没反驳。 向念笑盈盈的,戳了块牛排给他,“言总辛苦了,言总多吃点。” “提前恭喜言总新项目顺利上市啦!” 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的电视传来新闻播报的声音。 “陆氏集团陆城涉及人口拐卖案,警方已介入调查。” 两人动作同时一顿,各自沉默了一会后,言朔回馈给她一只虾,“同喜。”- 陆城入狱后,向念收到了顾纱纱寄来的礼物。 一个雪花球,里面是一个跳着芭蕾的女孩。 顾纱纱的梦想是做一名芭蕾舞演员,或许在不久的未来终于可以实现了。 向念将礼物小心翼翼地摆放在收纳事,刚一出来便看到洗完澡正在擦头发的言朔。 他穿着深色浴袍,领口微敞,黑发凌乱。 路过她身边的时候,随口问了句,“不过你为什么会笃定,她听到你带的那句话,会来见你?” 向念想了想,能因为什么呢? “我是容夏,我知道你是顾纱纱,要见一面吗?或许我可以帮你。” 一句极其简单的话,却让她冒着危险来见她。 说实话,向念一开始也是不确定的。她在赌,赌顾纱纱是不是和她一样,想找回自己的名字,回到正常的生活。 毕竟她在陆城身边,看起来并不幸福。 但此刻,这些答案,她暂时不想说。 没别的原因,就是不合时宜。 言朔正背对着她,向念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趁他不备,直接从身后环住他。 两只手不安分地探进衣服里,尽情揩油。 言朔身子一僵,片刻后,抬手将她的手拿开,生硬地问她,“做什么?” 向念走到他面前,冲着他坏笑,“不明显吗?” 言朔直接把毛巾盖在她脸上,“不早了,睡觉。” 说完,他转身上了楼。 向念扯下毛巾,在他身后气急败坏,“言朔!你是不是不行?” 言朔顿了下,回身,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向念莫名生出一身冷汗- 今年的春节来得比以往要早。 年底忙完公司的事,向念觉得自己已经被脱了一层皮。 终于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年假,放假第一天,她便和打了鸡血一样开始置办过年的东西。 她亲手写对联,亲自挂灯笼。 忙得跑来跑去,还不忘对言朔道,“对了,听说今年过年,澄江上有烟花。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呢?我可以约宋小夏哦。” 言朔本来坐在沙发上处理工作,闻言抬了下头。 虽然感到抱歉,但…… “我晚上可能要出差。” “啊?”向念灯笼也不挂了,跳下椅子,一头钻到他怀里。 眨眨眼,可怜兮兮的,“可是,今天是大年三十诶。” 言朔摸着她的头顶,动作极其轻柔,“乖,我尽量早点回来。” 向念委屈,又不得不尊重他的工作。 撇撇嘴,“那好吧。”- 烟花在晚上八点钟。 天刚蒙蒙黑,市中心开始拥堵。 言朔的机票在晚上十点,似乎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特地提前出发。路过澄江一带,果然被堵住。 晚上七点半。 言朔顺利通过拥堵底端,导航提示,七公里后进入高速。 他忽然收到了向念的电话。 “到哪里了?” “还没上高速。” “注意安全哦。” 电话那边人生嘈杂,言朔蹙了蹙眉,问,“你在外面?” “对啊,原本约了小夏一起看烟花,但是小夏要陪侄子。我就一个人来啦。” 言朔沉默。 “你放心啦,司机就在停车场,我看完了就回家了。” 他这才低低地“嗯”了声。 “只是今年不能跟你一起看烟花了,你到了机场记得吃晚饭,我会想你的!” 她素来肉麻惯了,言朔习以为常。 轻笑了声,又聊了几句后,才挂断电话。 车上放起了音乐,没多一会,电台主持人轻柔的嗓音响起。 “今晚C市澄江,会有一场烟花展。朋友们,准备好和心爱的人一起迎接新年了吗?” 言朔翻阅资料的手略有停顿。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就想起去年这时候,他替向念放了场烟花的场景。 她就那样抬起头,看着远方,双眼一眨不眨的。 她问过他,“言朔,以后我们还能一起看烟花吗?” 那时他给的答案是,“不知道。” 言朔默默看向窗外,车辆的灯在夜幕下形成一道道光影。导航提示,前方两公里,即将进入高速公路。 他摁下车窗,呼啸的寒风灌了进来。 没有将他吹醒,反倒是让他一颗心,无法克制地狂跳了起来。 那一刻,没有任何犹豫的。 他对司机开口道,“调头。” 从司机反应过来,到调头驶回去,用了十几分钟。 八点钟的烟花开始倒计时,又遇到拥堵,车子停滞不前。喇叭声连成一片,连司机都止不住有些烦躁。 言朔低头看着腕表,随后抬手,开了车门。 他打开手机上的FINDU,定位到向念的位置。一点七公里。 估算着时间,他朝着她的方向跑了起来。 一点五公里,一点二公里,九百米,五百米。 眼看着越来越近,时间却不留情面的来到了八点钟。 澄江天空上方,忽然绽放起了烟花。 将C市的夜晚忽然点亮。 言朔没有停下脚步,心跳越来越剧烈,他在寒冬中汗流浃背。 直到定位现实,距离三十米。 他停下了脚步。 胸膛因剧烈运动而起伏,但他却明显感受到心跳是为面前的人而热烈的。 向念站在不远处,隔着人群,仰着头看向天空。 她裹着围巾,白皙的脸被无数烟花点亮。 似乎察觉到身边的注视,她忽然回过头,视线与言朔相撞。 先是惊讶,随后绽开一个比烟花还绚烂的微笑。 所有的人都在烟花中欢呼,相拥。 向念和言朔隔着几个人,遥遥相望。 烟花在夜空再度炸开,向念看着他,对他说了句话。 周围声音太过嘈杂,但言朔还是将那句话看得一清二楚。 向念说。 言朔,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感谢宝宝们的支持。后续还会有超甜番外哦,现在可以预约啦!!! 这里推荐一下我下本预收文,感兴趣的可以提前收藏一下,开文早知道~ 《月色撩人》专栏可见 先婚后爱/火葬场/娱乐圈 明萱恃宠而骄了十几年,有一天栽到了傅燃手里。 为了吸引他注意,她收敛起乖张,对他百般温柔。 结果一颗真心捧出来,却被他狠狠踩在脚下。 那晚月色朦胧,少年傅燃把她困在树下,声音倦懒,“喜欢我?” 明萱红着脸,用力点头。 傅燃笑容敛起,“可我不喜欢你。” 那一刻,少女心碎。 明萱哭了三天三夜后,从此眼里再无他- 两人被迫联姻。 傅燃一纸隐婚协议递上来,笑得漫不经心,“各玩各的,行吗?” 明萱撩了下眼皮,语气淡然,“行啊。” 结婚后,傅燃远赴国外专注事业。 而明萱成了一线国民女神。 后来,某场宴会上。 不少女星觊觎傅燃的家世和样貌,又担心难以攀附。 明萱听闻讨论,不甚在意,“喜欢就去追,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 话毕,空气静默片刻。 她抬眸望去,恰好撞上一双桃花眼。 傅燃穿着一身西装,意味不明地对她勾了勾唇。 明萱亦回给他一个挑衅的笑。 当天晚上。 傅燃将人堵在家门口,撩起她的长发,眯起双眼问,“把我推给别人?嗯?” 明萱笑着推开他,呛声道,“说好了各玩各的,傅先生,麻烦别挡路。” 她转身便走,裙摆摇曳。 后来,明萱拍电影,上综艺。 和大佬捆绑炒作,和小奶狗互送礼物。 活得潇洒恣意。 而傅燃盯着荧幕,无数次看红了眼。 #救命,我老婆真的不爱我了!# 骄纵大小姐vs装不正经狗男人 第65章 入戏 接到徐景祁电话的那天,恰好是个周末。 当时向念正躺在沙发上吸奶茶看漫画,忽然身边暗了一瞬。她抬眼看过去,言朔就站在她面前。 他垂眸看她,对着她淡淡丢下一句,“接电话。” 说完,板着脸将手机塞到了她手里。 之所以用板着脸,是因为他看起来的确不大开心的样子。 向念一开始还纳闷,是不是因为把手机落在他书房里,打扰他工作了。结果看到来电显示才知道他不开心的原因。 来电显示上只有两个数字,97,是徐景祁。 向念坐直身子,接起电话。 “我刚好路过C市,有空见一面吗?” 向念起初没做声。 她想了想,自从上次从北城离开,两个人也的确很久再也没联络过。所以在那之后,关于徐景祁的事,她也只是听别人提起过。 听说那天他匆匆离开球场,原本去重症病房看他父亲。但车子开出去一半,又折了回来。结果在现场看到言朔,又默默离开了。 也是后来才知道,徐南山并没有生病,只是在装病。为的就是配合陆城把徐景祁引开,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祸端。 听说因为徐景祁一而再带着向念挑衅陆城,徐南山发了很大的火。更因为这次装病的事情,父子俩决裂。徐景祁有很长一段时间无心工作,事业上陷入瓶颈期。 听说陆城被关起来后,徐南山特别痛心疾首,还真的大病了一场。徐景祁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直接将人送到国外去疗养身体了。 向念猜想,他找自己无非也就是为了当年自己的父亲联合陆城绑架容佳,却阴差阳错害她被送走这件事。 如果有些抱歉的话不能当面说出口,不能得到当事人的谅解,可能一生都会埋在心里,打成一个结。这种感觉,向念再清楚不过。 所以她只不过稍作犹豫片刻。随后将目光朝言朔扫去。 他没回书房,反而站在中岛台边,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举起一杯凉白开,喝了半天。 他看似目光和注意力都没在她这边,但向念清楚的知道,他虽盯着手机,手指却完全没有在屏幕上滑动分毫。他在听她的对话,并且是聚精会神的那种。 向念笑了下,对着电话那边道,“好啊,时间地点你定。” 挂断电话,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到玻璃杯被放到台子上的声音。 “咣当”一声,清脆中还带着几分沉闷。 向念朝他看过去,明知故问,“啊,你怎么了?” 言朔闻言,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怎么。” 说话间,人已经走到一旁去,拿起平板开始处理工作。 他看上去云淡风轻的,好像真的事不关己一样。向念对着准备应对各种突发情况,却见言朔也只是聚精会神做着手上的事情,看都没看过她一眼。 明明之前提起徐景祁三个字,脸色就难看到不行的人,现在竟然这么淡定吗? 向念等了很久,就在她已经快适应他的反常时,忽然听言朔随口说了句,“你跟徐景祁关系不错。” 云淡风轻的几个字,陈述句。作为一个成年人,它听起来一点都不愤怒。 向念有点想笑。 她强行将笑意憋了回去,转过头看向言朔,眨眨眼,“是啊,从小一起长大的,就像你和成宛丝一样。” 言朔动作顿了下,抬头瞥了她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他没回应,全程波澜不惊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似乎并没把她说的话当回事。 向念想了会,放下手机站起身,凑了过去。 她手上还抱着一袋刚开封的薯片,一边往嘴里送,一边问他,“忙什么呢?” 她稍微一低头便能看到他屏幕上的内容,是关于HEARM的推行计划书。 距离软件开发出来也就过了不到一个月,计划年前上市,确实有些快。 向念忍不住“哇”了一声,一瞬间差点连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都忘了。 午后温度适宜,阳光透过巨大落地窗撒进室内。几缕光束打到向念的发梢上,泛着黑亮的光泽。 她刚洗过澡,身上还带着阵阵沐浴露的清香。很容易在这样一个闲适的午后引人遐想。 偏偏向念嚼着薯片,清脆的声音在这时无疑被放大了很多倍。言朔脑子里想的都是刚被挂断的那个电话,耳后的声音更显嘈杂。 “竟然这么快吗?那年底是不是又要很忙了?” 言朔没应,抬手将平板倒扣在桌面上。侧眸看向她,凉下声音开口,“还不出门?” “出什么门?” “下午两点。”他耐着性子提示她。 “奥奥奥!”向念拍了下脑门,“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 她作势就要把薯片袋子塞到言朔手上,他不动声色避开。 向念也没继续塞,随手放到桌上。她双手背到耳后,给自己梳了个马尾。 圆领的卫衣没有长发的遮挡,露出一截脖颈,肌肤雪白。 言朔眉心一跳。 向念几下将马尾梳好,俯下身,将两只手搭在言朔的肩膀上,压低声音问,“你不会不开心吧?” 言朔收回视线,“我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我见徐景祁啊,会吃醋吧?” “不会。” “真的吗?” “不然呢?” 向念想去和他对视,只不过每次脸刚凑过去,他便移开。根本不给她机会。 反复了几次之后,向念有点累了,她呼了口气,“算啦,我不逗你了。” 向念拉下椅子,坐到他身边。 她单手撑着下巴,侧过头去看着言朔,认真道,“他应该只是找我说一下以前的事情,之前他帮了我挺多的,后来遭遇那些事情多半也与我有关,我觉得我有必要去赴约。” 在向念眼里,徐景祁是个相识多年的朋友。 是个帮过她许多次,以至于自己无法脱身的朋友。 在言朔眼里可并不是这么简单。 他不是什么朋友,而是个男人。暗恋多年,公开表白过向念,曾经一心想把人抢走的男人。 也许她不懂,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要让他对这样的存在没有任何敌意,那几乎是不可能。 然而对于她的种种解释,言朔只不咸不淡回应了句,“嗯。” 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淡定得全然事不关己。向念逐渐感到不可置信。 “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和我一起去。不露面旁听也是完全可以的,反正我们也不会聊什么。” “不用。” “真的不用?”向念歪了歪头。 “不用。”他又重复了一遍。 “好吧。” 虽然不知道他此时此刻为什么能如此淡定,但既然他已经这么说了—— “我出去了。” 向念穿戴整齐后,走出门外,又探头回来,对着言朔摆摆手,“我会早点回家的言总。” 说完这句话,随手关上门。 门声响,言朔放在桌上的手握了握- 见面的地点约在市中心一家咖啡店。 向念赶到时,徐景祁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见到人来,主动站起身替她拉了椅子。 向念道了声谢,坐在他正对面。面前便是一杯热可可,应该是刚点不久,还冒着热气。 向念伸手握住杯子,率先开口,“好久不见。” 徐景祁穿着一身白,鼻梁上挂着一幅无框眼镜,静静地看着她,点了下头,“好久不见。” 算起来,也不算太久。一年时间不到而已。 但在这短短的十个月里,到底还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陆城入狱,圈子里大换血。 容家自从被曝光了那件事,据说接受的调查也不少。当事人容佳始终在国外接受治疗,一个家也算是分崩离析。 虽然容誉时常会委托别询问向念的近况,时不时带些礼物过来。向念没有拒绝,但也从未接受。 而言朔和向念,彻底公开恋情。 面前的徐景祁也完全接管家族企业,离开徐南山的掌控,事业渐渐有了起色。 所有的事情看上去都在朝很好的方向发展。 向念有时候看着身边的言朔,也会不自觉感慨,那些你以为过不去的事,想要过去也只在一瞬间。只要你肯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一切都会变好。 但是人能走出来,不代表感情能放得下。 从向念走进店里的那一刻,她便能察觉到徐景祁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的情绪了。 所以这次他来见她的目的,不言而喻。 两个人先是叙旧了一番,谈到当年的事情,徐景祁沉默了一会,才鼓起勇气似的提起这个话题。 “我发现这件事是个意外,我看到保险柜里有我当年送你的那个手机。应该是被容佳拿走了吧,她被绑架时用手机联络了我,我才误以为是你。” “知道是我父亲暗中操作,我也很难接受。但……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我想过找机会和你说实话。” “没关系啊。” 向念笑着打断他,关于这些事,陆城和她说了个大概,她稍微加以猜测不难弄清当初的原委。 “我早就说过了,不需要为这个道歉。” 当年的事情,她何其无辜,徐景祁又何其无辜。 他们都没必要把别人的罪过强加到自己身上,这样做不过是徒增痛苦罢了。 况且。 “不管怎么说,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向念语气坦然,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任凭冉冉上升的雾气模糊了对方的双眼。 这一场对话,以叙旧开始,以叙旧结束。 徐景祁决定去海外拓展新的项目,这也算是短暂的告别。 临别前,徐景祁开口叫住了向念。 “夏夏。” 向念脚步微顿,“怎么了?” “有件事,一直没问过你。我想我们短期之内也见不到了,想要个答案。” 虽然隐隐知道他想要问什么,但向念还是轻轻地点了下头,“好,你说。” 徐景祁双手握拳,抵在身侧,终于鼓起勇气一般,开口道,“如果当初我们没有被分开,你也没有遇到言朔。你会不会喜欢我?” 他以为这个问题问出之后,得到的会是沉默。 但向念却始终坦坦荡荡,仰起头看着他,道,“97,这个问题我的确没想过。但我觉得也没那么重要了。”说着,她挥了挥手机,“我得打电话叫言朔来接我了。” 徐景祁闻言,怔愣片刻,随后笑了笑。 有一瞬间,很多年的执念,都在这一个笑容中散去,随着夏天的风。可能会跑到某个多梦的夜晚,也可能会跑到某个闲适的午后。 究竟什么时候会彻底消失殆尽,没人能预测到,谁又能说得准呢? 晚上七点钟。 言朔接到了向念的电话。 在此之前,他坐立难安,足足等了五个多小时。 电话那边人声嘈杂,向念的声音醉醺醺的,带着长长的尾音,像是在撒娇。 “言朔,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呀?” 说*完,还打了个酒嗝。 第66章 入戏 向念是在回家的路上接到宋小夏电话的。 那边哭得很伤心,从断断续续的只字片语,隐约可以猜得到又是因为她一直暗恋的那个男生。 “学姐,你能陪我喝一杯吗?我心情实在太差了。” 向念抬头看了眼尚早的天,这个时间并不适合去喝酒。但……陪还是要陪的。 向念也就没拒绝,就近找了家小酒馆。一个难得开在下午的,十分罕见的小酒馆。 约好地点,宋小夏很快便赶来了。她下了车,进了店面,直接扑到向念身边哭。把正在吃薯条的向念都吓到了。 她还没弄清楚情况,目前也只能擦擦手,摸着宋小夏的头顶,尽量让声音听上去温柔些,“你怎么了?先别哭,慢慢和我讲,我就在这呢。” 宋小夏这才努力止住情绪,抽抽搭搭地说起了自己的伤心事。 和以前大差不差,无非也就是她鼓起勇气终于向对方告白,但是却被对方婉拒了。 “为什么呢?我觉得他应该也是喜欢我的啊,难道是我感觉错了?” 向念撑着下巴开始思索,这到底是什么欲拒还迎的剧本。对于别人情感的事,她不是当事人,了解不够,不好做出什么判断。 思索片刻,觉得眼下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陪在宋小夏身边加以安慰了。 宋小夏情绪不佳,刚坐下便点了杯酒精浓度高的鸡尾酒。向念一边要安抚她的情绪,并理智分析。一边趁她不注意,将自己面前的冰柠檬红茶跟她的调换了。 宋小夏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有在认真听。 这一来二往,忙前忙后,彻底将要跟言朔报备这件事抛在脑后。 想起来时,两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宋小夏点了第三杯鸡尾酒,还在喃喃自语,“我这酒怎么一点都不上头啊?” “一定是因为你太伤心了。”向念偷偷伸手过去,将酒调换。还想给言朔发个微信,结果点亮屏幕才发现,字都有点重影了。 第四杯鸡尾酒,向念眼神已经有点迷离。她慢悠悠地伸手去偷酒,终于被宋小夏发现。 “学姐!” 向念被抓包,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尴尬一笑,“我总得和他交代嘛。” 宋小夏自然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扶了扶向念,道,“你别喝了,我给你叫杯醒酒的。” 再后来,向念意识都有些涣散了。 她抱着面前的醒酒汤,将头垂得很低,直到紧紧贴在桌面上。 所以她也就几乎不太记得后面的事情。 她记不得宋小夏是在喝了两杯之后,被暗恋的男神从酒吧里硬生生拽了出去。 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精确地拨出言朔的号码的,她在天旋地转中,唯一能想到的只剩,她想见到他,想他来接她回家。 剩下的,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言朔几乎是刚接到电话,便出了门。他一路追着定位,迅速赶往她的所在地。 四十公里的路程只用了半小时。 推开小酒馆的门,稍一抬头便看到吧台前的向念。她正倒在桌面上,像是已经睡熟了。 而身边某个染着黄发的陌生男性正在伺机而动,缓慢地,朝她靠近。 男人低下头打量着向念,猥琐都刻在脸上。笑了笑,问,“小姑娘,一个人啊?” 向念没应。 他便干脆垂下头,凑过去在她耳边吹气,“要不要跟哥哥去酒店里休……”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便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揪着头发向后摔去。 力度之大,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的头皮要和自己分离了。 男人一时不防,直接从椅子上栽了下去。后脑勺着地,疼的叫都叫不出来。 后知后觉,他人仰马翻,摸着后脑勺,不忘抬起头骂脏话,“他妈的谁啊?” 双眼稍一聚焦,便看到言朔那张冷峻的脸。 昏暗的光影打在言朔的侧脸上,他目光森冷,打量着他,居高临下的。眸子幽深,眉头微蹙,只是站在那,不怒自威。 更何况,这样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角色,偏偏还开口对他清楚地吐出了一个字,“滚。” 后者自然吓得屁滚尿流,仓皇逃窜了。 言朔清冷的气场已经达到了极致,他眉头始终紧锁,周遭的人见了都默默拿着酒杯往旁边撤离了好几步,更有人直接推门走了,提前中断这场小酒馆的叙旧。 也许是方才的声音太大了,一直没有反应的向念动了动手指。她头上像绑了千斤重的石头,稍微一动就感觉自己要从椅子上栽下去。 向念撑着桌面,摇摇晃晃坐起身。果不其然,下一刻直直地朝身后倒去。 言朔瞥见,抬手扶住她后腰,将人扶正。 手臂滚烫而有力。 向念缓缓转过头去看他,目光所及之处先是他好看的锁骨,再向上是性感的喉结,再往上,便是那张好看的熟悉的脸。 只不过看上去心情不大好的样子,向念就算喝多了,也有判断的能力。他这是在生气,很生气的那种。 但是她却顾不得担心,害怕。 此刻她看到他,满心的欢喜。 向念抬起手,纤细的手指戳了戳言朔的脸颊,忽然笑开。 双眸含着水光,在如此暗的环境里仍然明亮。她软下声音,笑着说,“言朔,你终于来接我啦。” 言朔原本一肚子无名火。 脸上冷的能掉冰碴,但在这一刻,又莫名消融了。无可奈何的,他无声叹了口气。 眉眼也稍微柔和了些- 喝醉酒的向念并不安分,言朔早些时候便知道了。 他将人抱到后座,安置好。自己走到驾驶位,从开车的那一刻起,不管身后的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装作听不见。 向念闹腾了一路,从扯着嗓子唱歌,到一遍又一遍询问言朔,“你到底爱不爱我!” 嗓子都快冒烟了,也没听到半句回应。 她觉得无趣,也就睡着了。 再后来,她模模糊糊中睁开双眼。忽然感觉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外套,而自己正被言朔抱在怀里,走在路上。 他走得不急不缓,路灯难免摇曳,向念看了头晕,索性闭上眼睛,紧紧环住言朔的脖子。 终于到家,言朔将人放回到卧室的床上。 保姆见状,立刻炖了醒酒汤。等向念差不多安分了,可以揉着脑袋坐起来了,一碗醒酒汤刚好端在面前。 “喝了它。” 言朔压低声音提醒。 向念缓缓眨眼,终于将面前的东西看清。一碗淡黄色的汤,还冒着香气和热气。而握着碗的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是言朔的。 那股刚被睡意压下去的情绪又不自觉涌了上来。 抛开一些天旋地转的不适,向念借着酒精的作用,就是觉得特别开心。 这里是她的卧室,床头就摆放着暖黄色的小夜灯,还有上次出去约会言朔帮她抓的娃娃。 一切都很熟悉,一切都会令她的情绪在这个夜里格外高涨。 她仰起头,笑盈盈地看着他,道,“你喂我呀。” 言朔静了片刻,还是坐了下来。 盛起一勺,吹凉,再送到她嘴边。从来不知照顾人是何物的他,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渐渐习惯了这些动作。 只要她一开口,就变成自发性的。像是装上了发条的机器人,自然而然进行。 他全程耐心,小心。 真的将一碗汤喂完了。 言朔放下碗,垂眸盯着面前的向念。还没醒酒,脸上仍有红晕,此刻就靠坐在床头,双手握着被子,一双黑亮的眼对着他眨了又眨,调皮而狡黠。 她睫毛卷翘,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清楚地看到她双眼皮褶皱上有点点亮晶晶的亮片。 她出门前化了妆。 言朔只能捕捉到这一个信息。 他站起身,压下心里面的不爽,“我叫保姆带你卸妆洗脸。” 人还没迈出步子,向念一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言朔脚步顿住,回过身看过去。 向念仰着头,拉着他胳膊的那两只手前后晃了晃,持续撒娇,“我想你帮我卸妆。” 言朔垂眸看她,再次陷入沉默。 半分钟后,他挤了一手卸妆油,慢条斯理地往她脸上涂。 根据向念的指挥,像进行着一个有条理的程序。 先是全脸涂抹,再局部揉搓,要小心不能揉进眼睛里。记得把睫毛卸干净。 再用清水乳化卸妆油,幸好是免洗的,沾湿洗脸巾,替她将脸擦干净,就大功告成了。 这一系列动作做完,言朔已经是一身的汗。 “可以睡觉了吧?” 向念摇头,“还没护肤呢。” 言朔耐心渐渐被耗尽,他只要想到今天的事情,难免气不打一处来。 原本想等她明天清醒了再算账,但如今看她耍滑的样子,多半也是醒的差不多了。 便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想要认真严肃,针对她今天的行为加以批评。 但一开口却莫名其妙变成了,“你出门为了谁化妆,就叫谁帮你擦脸。” 向念愣了下,逐渐察觉到言朔发起的阴阳大法攻击后,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可是,徐景祁他这会儿已经上飞机了吧?” 徐景祁走了才知道叫他去接她。 重要的是,听起来他们两个确实是一起去喝酒了。 难道说,还恋恋不舍了一番? 言朔想到这,冷笑了一声,“那你怎么没和他一起走?” 向念不知死活,仍然笑嘻嘻的,“我这不是怕你想我吗?” 对于他的强硬提问,她都选择迂回。 一瞬间,怒意更甚。 言朔不自觉冷下声音,眉头都皱了起来。他低声开口警告,“向念,适可而止。” 也许是气氛瞬间降到零度,向念的笑容也随着僵在了脸上。 喝醉酒的人反应总是比平常慢半拍。 向念后知后觉,在他的注视下,瘪起嘴巴。刚刚还笑嘻嘻的人,顿时一脸委屈,她可怜兮兮地叫他的名字,像是嗔怪,“言朔!你不准凶我!” 这是早就有过的约定。 在言朔下意识装凶时,向念拉着他,强行约法三章的。 信任她,宠着她,不准凶她。 言朔看着面前,即将要哭出来的小姑娘,沉默片刻。 终于,还是压下了心里那邪火。 他抬起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声音也轻了许多。 “乖。” 会撒娇的孩子有糖吃,这是向念在言朔身上学到最管用的一招。 无论是他有多生气,只要她这样说,只要他这样做,所有的情绪都戛然而止。 算是默契。 向念低下头,默默笑开。 她像是拿到了糖的孩子,心满意足。 身前的人,还在轻轻地揉她头顶的碎发。她的心也跟着一起柔软了起来。 向念伸手,环住言朔的腰身。 鼻尖在他腹部蹭了蹭,小猫似的,哼唧了声,“言朔,最喜欢你了。” 言朔身子明显一僵。 良久,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什么都没再说,心里面想的却是—— 明天再跟你算账。 第67章 入戏 宿醉的后遗症是持续头痛,恶心,眩晕。 向念喝醉那天晚上喝了醒酒汤,又有言朔的照顾,所以并没体会到所谓的后遗症。 但是却在一场梦中不小心体会了一遍。 是噩梦,自从和言朔在一起之后,很久都没做过的噩梦了。 梦里是漫天大火,红色火焰随着风四处蔓延。肆无忌惮,逐渐将她吞没。 而她始终站在原地,动弹不得。火势朝她席卷而来的那一瞬间,她只感觉到头晕目眩。 潜意识里,她知道这是梦境。因为这是她在噩梦中见过无数次的场景。 十几年前,她听说容佳出事当晚,跑到事发地点的废弃工厂,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破波及。 那日的场景无数次重现,她已经不能更熟悉了。 向念想逃,但是根本逃不掉。 恐慌和痛苦一拥而上,没有人能拉她一把,又或是将梦境打碎。 眼看着被一点点吞噬,向念感到绝望,只能认命地闭上双眼。 忽然,一双手臂牢牢地缠住她的腰,稍稍用力,将她带到怀里。 一股热源从身后传来,瞬间将她从噩梦中唤醒。 向念眯起眼,剧烈的深呼吸时,看清了周遭的一切。 这里是她的卧室,不远处的窗帘还透着白日的微光。现在是上午,而梦中的那场大火,并不存在。 她有一种获救的感觉。 向念大口大口喘着气,身后的人察觉到,手向上探,摸到她脖颈处的冷汗时,微微一顿。 随后,低沉的,带着一丝初醒时的倦哑的男声自身后响起,“做噩梦了?” 向念这会儿也刚缓过神,长吁一口气。转过身去,往言朔的怀里钻。 她手脚冰凉,只有他的怀抱格外温暖。她像是要汲取他全部的温度一样,双手双脚齐齐抱上面前的人。 很明显的撒娇,连声音都懒懒的,“嗯,做了好长的梦。” 她一边说,一边仰起头,用鼻尖蹭着他的下巴。 “什么梦?” 言朔摸了摸她的头发,将人搂得更紧了些。 向念想了想,一五一十将梦里的场景讲给他听。 “当初容佳被绑架的地点就是那个废弃的工厂,我们之前去舞蹈室总会路过,就在学校后面。我当时以为容佳出事了,有些无法接受,就想去现场看一看。” 然后便遭遇了工厂爆破,猝不及防的。她那会儿只不过十几岁,说没被吓到是假的。 不然也不会在这么多年以后,总是重复做同一个噩梦。 向念始终记得那天晚上的情景。 当时是夏天,天上下着绒绒细雨。路灯很暗,她什么都看不清。 向念是趁着家里人睡熟了,从家里面跑出来的。她踩着脚踏车,一路狂飙到案发现场。 雨水很快将她的衣服打湿,头发也落魄地垂在锁骨前。 抵达的第一时间,向念丢下车子,朝着工厂处跑去。 但是越到黑暗处,她的脚步却渐渐犹豫了下来。 很多人都说她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在别的小女生叫着躲开从树上垂下来的毛毛虫时,向念能面无表情地弹开。 不怕老鼠,不怕蟑螂。 陈子童都说她练就了一颗金刚不坏之心。 只有向念知道,她不是不怕,而是怕惯了。 她小时候最怕容誉,后来很多次被关在漆黑的卧室里,躲在没有光的储物间,又或是密闭的柜子中,渐渐地,她开始怕黑。 那天晚上,周遭一片漆黑,夜色如浓稠的墨水一般。 向念每走一步,都会朝内心里最惧怕的黑暗更靠近一些。 正当她快要进入工厂内,身后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那声音夹杂在雨声里,像是双脚蹭着草地缓缓前行。 恐慌在这样一个雨夜里,达到了极点。向念停下脚步,尽量放慢动作,朝身后望去。 透过细密的雨帘,她依稀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影。 只不过那人隐藏在黑暗之中,她根本辨不清到底是谁。 慌乱之中,向念没再挪动脚步。 她心如擂鼓,已经做好对方动一下,她便用力跑走的准备了。 然而这时,一声巨大的爆破音,就这样打破夜的寂静。 滚烫炙热的温度和震耳欲聋的声响混作一团,浩浩荡荡朝着向念扑来。强大的冲击力就像猛兽般,来得迅猛且可怕。她甚至来不及尖叫出声,便被袭来的热浪扑倒在地。 而在这火光四溅的瞬间,她将原本在黑暗中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是徐景祁。 后来她问过徐景祁出现在工厂的原因,和她一样。新闻上出现的字眼,出事的人,都被报道成容夏。他一时间接受不了,来现场看看,却没想到看到了她本人。所以那么多年,他才一直坚信,容夏没有死,也许只是被送走了。 只不过后面这些,向念没再说了。她深知言朔对徐景祁那种……“特殊的情感”。 不提还好,一提脸色就变难看。 她并不想这个温馨的早上被微妙的气氛给打破。 于是避重就轻变成了——去工厂,很怕黑,遭到爆破,被热浪扑倒在地。 任谁恰好遭遇一场事故,都会留下不小的阴影。更何况,那场事故,言朔特地去调查过。是容誉为了销毁出事的人是容佳的证据,连夜制造的。 可能就连容誉都没想到,自己为了保全大女儿容佳制造的爆破,会波及到自己的小女儿容夏。 这对当事人来说,过于残酷。 所以言朔从未和向念提过。 此刻也只是环住她,一只手摸上她的耳垂,“所以你那时候听力受损的,是这只耳朵吧?” 向念点了下头。 “耳鸣了很多年,一直到大学英语考试,挂上听力耳机还会觉得难受。不过后来好多了,已经很久没有耳鸣过了。” 言朔手指轻轻揉搓,目光不由得沉了沉。 向念察觉到后,也伸手摸上他不自觉蹙起的眉头,开口问,“言朔,你是心疼我了吗?” 言朔闻言与她对视,却迟迟没作声。良久,挪开手,在她后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起床了。” 温馨时刻戛然而止。 言朔说起就起,不管她拉着他,缠着他,都不留情面穿起衣服推门离开卧室。 向念看着空了一半的床上,感受到冷空气从被角里嗖嗖地往里钻,不满地咬了下下嘴唇- 和以往一样的工作日。 向念吃过早饭和言朔一起来到公司,刚坐下就收到宋小夏发来的微信。 “学姐,一起吃个饭吧,上次的事情想郑重其事给你道个歉啦。” 宋小夏说的是之前喝酒的事情。 毕竟向念是陪她借酒消愁,当事人却被人中途带走。让向念一个人醉醺醺地留在了酒馆里。 但宋小夏早就和她道过歉,也解释过很多次了。那天她只不过是被她的男神带到门外,聊了几句。当时陈隽说要送她回宿舍,被宋小夏拒绝了。 也就半小时的时间,等她再回到酒馆时,向念已经不见了。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给向念打电话。 打了五遍才有人接,还是向念本人,对着电话特别兴奋骄傲地嚎了一句,“我被言朔接走啦!” 宋小夏震惊,她心目中的偶像,高冷天才学霸向念喝醉酒后竟然还能有这样的一面,同时她更愧疚了。 学姐一定是找不到她了,才会被接走的吧。 所以在连续道歉好几天,又是寄零食,又是买咖啡送到HT。宋小夏还是扛不住心里的内疚,想约向念吃顿饭。 向念也没拒绝,看了眼时间,“好啊,午休的时候吃吧。” 两人约在之前实习时最常去的一家西餐厅。 向念刚到,便看到宋小夏已经在临窗的位置坐好了。她朝她挥了挥手,“学姐,这。” 向念入座,还没上主食,便看到桌上摆了一些甜品,还都是她爱吃的。 一时间,有些无奈地笑了下,“真没事,你不用愧疚,我不是安全到家了吗?” 宋小夏讨好地将提拉米苏蛋糕推到向念面前,两只手撑着下巴,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学姐吃饱了,我才能彻底不内疚,你吃的越多,我就越放心。” 宋小夏梳着两个低低的双马尾,看起来特别乖巧。她摘掉了眼镜,换了隐形。整个人的五官更加清晰,尤其是眉眼,和言朔有六分相似。 向念每每看到都会想到言朔,她深知,不管宋小夏做了什么,她都很难对着这样一张脸生气啊…… 所以此刻只好就范,拿起钢叉吃起了面前的蛋糕,配上口感清淡的果茶,的确叫人胃口大增。 上午工作的疲倦得以缓解。 这会儿向念也主动问起了宋小夏和陈隽的情况。 “你和他后来和好了吗?他不是拒绝你告白了,为什么又来找你?” 提到这个,宋小夏笑盈盈的眼又耷拉下来,瘪瘪嘴,“我也不知道,若即若离的。” 向念擦擦嘴,“该不会是渣男吧。” 宋小夏耸肩,“谁知道呢,看不透。” 各种细节,宋小夏又在吃饭期间给向念讲了讲。向念耐心停过后,都逐一做了分析。她不是什么恋爱天才,当初追到言朔也算是误打误撞。 除了耍点心机,也没什么套路了。回想起来,颇有种钢铁直女摁着男神的头,逼他和自己谈恋爱的感觉。 后来动心了,也有过手忙脚乱,慌乱无措,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 但感情这种事,毕竟当局者迷。她这种人精,分析别人,到底还是在行的。 所以从相处细节,到处事方法,宋小夏甚至将两个人的聊天记录拿给向念看了。 向念深思熟虑过后,得出结论,“这边建议你带着陈隽去看看脑子。” 细节是骗不了人的,那位对宋小夏确实喜欢,而且是那种挡都挡不住的喜欢。可偏偏到确认关系这一步的时候,连连后退。 你说他是渣男吗?也不见得。谁会在一个女孩身上耗这么久,又什么都不图呢? 你说他不是渣男呢?那多半就是脑子有泡。 这么可爱天真的小女孩在他身边,明示加暗示来回表白,就是不动手,说这人没病,别人都不信。 宋小夏被逗笑了。 向念道,“我说认真的,唔,心理医生也成吧。” 宋小夏笑得更厉害了。 甜品吃完,又点了披萨牛排。满满一桌子的菜吃完,向念已经撑到无法自拔了。 看了眼时间,距离下午上班还有四十几分钟。 最近下午总是比较忙,向念只能喝了杯冰美式,试图给自己提神醒脑。 但是效果差了些。 吃饱就犯困,向念扶着杯子,听对面的宋小夏讲着陈隽的事,亢奋劲已经过去了,剩下的只有眼皮打架,摇摇欲坠。 直到她忽然听见宋小夏问了句—— “那天你被言总接走了,他有没有和你生气啊?” 向念就像被泼了盆冷水似的,瞬间清醒,还顺便打了个寒战。 宋小夏看到她这反应,以为是自己多嘴,问了不该问的。 颇为不好意思地咬了咬下嘴唇,“我就是随口问问,因为我爸就特讨厌我妈和闺蜜聚餐喝酒,每次去接她回家,都要发牢骚的,我就以为……” 向念清了清嗓子,想到那次的事情,脸上还有点烧,“生气,也不至于,就,就那样吧。” 她是跟宋小夏出去喝酒这件事,言朔可并不知道。 她喝成那样了,只知道撒娇。都忘了和他解释自己究竟是和谁约了酒,言朔便自然而然认为,她那顿酒是和徐景祁喝的。 当天晚上还好,看来还挺压抑自己那股邪火的。 第二天就原形毕露了。 向念记得那天她清早起了床,第一件事就是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想把身上的酒气洗干净。 结果围着浴巾刚出了门,便被言朔扛回了卧室。 没错,是抗。 他将她放倒在床上,整个人又压了上来。 全程都非常不留情面,情绪也非常压抑。 向念能感受到他的心情不太乐观,睁着一双眼看着他,一脸懵逼。 言朔黑发还有些凌乱,一双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股危险的味道瞬间弥漫在清早的卧室。 他冷下声音,问她,“昨晚和徐景祁去喝酒了?” 向念愣了愣,随后慢慢笑开,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搞的这么严肃认真,怪吓人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 但当时她仍然不知死活,挑着眉梢问他,“是,还是不是呢?” 言朔唇线紧抿,没做声。 向念得意坏了,“我当时说过你可以和我一起去,是你自己不去的呀。” 言朔仍然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向念难得见他这么严肃,一副想发火,又不得不忍的样子,确实挺想笑的。 然而在那之后,她笑不出来了。 清早打进卧室的光影,在面前不断摇晃。她所有的理智和情绪,都被突然侵占。 带着毫无征兆的酸涩。 始作俑者的黑发被点点汗水微微沾湿。 言朔眼神很暗,声音也带着几分喑哑。他垂下头,在她耳侧,低声问了句,“疼吗?” 向念想说话,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声呜咽。所有的语言都被搅的细碎,根本没法连成一句完整的话。 她眸子里带着水光,眼睛却执着地看着他,分毫不敢错过。 她没想打断,没想破坏。 面对他所发出的提问,也只是轻轻点了下头,微乎其微的。如果不仔细观察,很难看到。 “下次还敢和他去喝酒吗?” 他说这话虽然带着责问的语气,是在惩罚,是在等她求饶。但是动作却不自觉放缓放慢,变得很温柔。 向念想说,她没有和徐景祁喝酒,骗他的。但是说不出,只化作淡淡的委屈,摇了下头。 言朔看着她,再度低下头,一吻落在她轻颤的眼皮之上。 炙热的,哪怕是他从未用语言表达过,也能感受到的钟爱。 那天到底被折腾多久,向念已经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错过了上班的时间,只好请了假,在家彻底睡了一上午后,中午起来腰都还在酸。 而言朔早就已经不在家了。 也是后来,言朔才知道约向念去喝酒的人是宋小夏。向念借题发挥,抓住言朔心里面那点愧疚使劲作,使劲闹。 甚至哭倒在他怀里,一边擦着不存在的眼泪,一边说着自己有多委屈。 最后故作生气地说一句,“你要陪我去迪士尼,带米妮的头饰!” 言朔没办法,应了声,“好。” 向念这才心满意足,整理了下头发,准备从他怀里离开。 谁知道又被摁了回去。 谁知道这人原本是安慰她的,竟然又开始了…… 向念想起那几天的劳累辛苦,不由得扶了下额头。 宋小夏在对面看了半天也没看懂,为什么向念学姐一会欲言又止,一会脸红,一会发呆,最后又很无奈。 她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问,“学姐,你还没告诉我呢。” 向念回过神,“啊,告诉你什么?” “就知道你在愣神没听进去。”宋小夏清了下嗓子,又将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我是问,言总那种成熟高冷的人,有没有对你说过,喜欢你呀爱你呀这种话?” 说完宋小夏还挠了挠头,“我就是真的蛮好奇的嘛,我长这么大除了我爸妈,还没人对我说过这种话呢。你跟言总都是我的偶像!我这也算是,私生饭近水楼台,率先领狗粮了嘿嘿。” 向念没回答。 不是因为她不想回答,而是因为这问题确实把她问住了。 她努力在脑海里翻找,回想。不管是什么场合,什么节日,哪怕在她厚着脸皮不厌其烦,对着他深情告白的时候,他的反应似乎也就那样? 于是,沉思良久后,向念十分凝重地摇了摇头,“没有,他没说过。”- 也许是性格内敛,从不将喜欢和爱挂在嘴边。 又不是学生之间谈恋爱了,成年人要有成年人的样子,整天把情情爱爱挂嘴边,也不符合他的气质嘛! 向念咬着吸管,坐上车的时候,还在不停想着这个问题。 开了车门,耳边忽然听到路过的人在打电话。 “亲爱的,想你哦。” “今天的我比昨天的我更爱你哦。” “不,是我比你爱我更爱你哦。” 向念转头一看,打电话的人是个男人,穿着一身西装,夹着公文包,一个成熟的,男人。 只不过打电话时,一直带着笑意。说着齁死人不偿命的话。 直到电话结束,挂断前,男人对着话筒亲了两口。随后揣起手机,又回归到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向念连忙关了车门,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不敢想象言朔对她说这话是什么样子,也根本!不能想象! 但是车子开出去,后劲反过来了,她似乎觉得刚刚见到的场景,除了油腻,似乎还有一点点的酸呢? 毕竟……她真的没听言朔讲过这种情话嘛o(╥﹏╥)o 从那天起,向念变得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话痨变得更话痨了,粘人也更粘人了。 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言朔,“言朔,你爱我吗?” 言朔皱了下眉头,掀开被子起床,“上班了。” 每天下班,一起上车之前,向念又会拽住言朔的袖子,问,“言朔,你今天想我了吗?” 言朔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袖子抽了出来,转身上了车。 见向念停在原地,憋着嘴,一脸怨念地看他。 言朔摁下车窗,问,“你不上车?” 向念不情不愿地开门上车,关门。她得不到反馈,所以不高兴。 一路上也是一句话都没再说。 她满心想的都是,到底是在哪找到这么一个不解风情的大直男做男朋友? 而言朔透过倒车镜,默默地看了她好几眼,心里想的是,到底是在哪学的忽然这么肉麻?- “我觉得我的男朋友没有那么爱我。” 向念编辑完微博,点击发送。放下手机后,愈发觉得自己沉迷于这个执念之中,渐渐无法自拔。 可是说一句有那么难吗? 就算说不出爱你,说个想你也勉强可以接受的吧? 大总裁的面子,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挑战的。 也许不是面子,是真的没那么爱她呢。 向念哀嚎一声,倒在床上,又蹬了几下腿。 言朔今晚加班,还没回来。晚饭是她一个人吃的,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把他等回来。 其实也不止这一天了,HT最近不知道有什么项目在秘密进行,高层忙得不可开交。言朔作为公司内核,自然也要参与其中。 所以,约会泡汤了,游乐园之行暂时没能兑现。现在连一起吃个晚饭都是一种奢求了呢。 陈子童向念的种种反应,只想说,“恋爱脑,谈了恋爱你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向念,打起精神来,我的变.态小机器人去哪了?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魂不守舍呢?围着他转是不对的!” “言朔言朔言朔,你怎么就知道言朔,他算哪块小饼干啊?” 说完这句,又补了句,“对了,我嫂子要的那张言朔签名照,还得拜托你了哈,嘻嘻,爱你呦。” 听听,陈子童都知道说爱她,可偏偏言朔说不出口呢。 向念挂断电话,目光发直,倒在床上生无可恋了好一会。而后*忽然坐了起来。 她给自己梳了个马尾,开了电脑,拿出键盘,对着屏幕便开始疯狂敲代码。 陈子童说的很对。 围着男人转,岂不是会让自己魅力尽失? 她拒绝这种事情发生。 作为HT开发部的架构师,她必须拿出自己该有的觉悟和魄力来。 所以当言朔打来电话时,她第一反应是挂断, 接下来的几个,她也眼都不眨地挂断了。 直到第五个,她深吸一口气,还是接了起来。 “干嘛?”向念的声音很冷淡。 言朔那边顿了顿,问,“怎么才接电话。” “忙。” “吃过晚饭了吗?” “没。” “带你出去吃晚餐吧。” “那不必了。”向念瞥了眼已经写了一半的代码,拒绝的毫不留情面,“我要继续忙了,没什么事挂了。” 挂断电话,还不够解气,向念索性关机了。 她不轻易跟言朔发脾气,但是发起脾气来,也不是一般人能拦得住的! 向念继续投入到面前的事情上,吃什么饭,谈什么恋爱,她专注工作,一往无前,争取没有最变.态,只有更变.态。 她专注起来,总是容易忽略时间。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她把言朔敲了回来。 她人在二楼书房,房门紧闭。言朔找了一圈,才在书房外听到一阵愤慨的敲键盘的声音。 他静了片刻,才敲了敲门。 向念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很忙,勿扰。” 很明显能听得出,是在闹情绪,虽然他也不知道她闹情绪的原因。 换做以往,他可能真的就不打扰她了,但是今天有些不同。 言朔语气很平静,对着门说了句,“今天hearm发布上市了。” 随后,默默数了三个数。 果不其然,书房的门忽然被打开,向念一张脸出现在眼前。 她脸颊有些红,应该是正兴奋,没控制住情绪,眨巴着眼睛问他,“真的假的?” 问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得绷着。她站直身子,收敛起笑容,清了清嗓子,“还挺突然的。” 言朔看到她这副傲娇的样子,弯了下唇。抬起手拉过她的胳膊,硬是将人从书房里拽了出来。 向念在书房里没开灯,忽然暴露在灯光之下还有那么点不适应。 一边眯着眼睛,一边埋怨,“拽我干嘛啊,我还没忙完呢。” “先别忙了,你的创意开发出来了,不想体验一下吗?” 向念适应了光亮,咂咂嘴,“有什么可体验的。”说着,还瞟了他一眼,“不过,勉为其难,也行吧。” hearm全名hearme。 是当初向念站在全校面前演讲,专门为言朔准备的。 原意为,听见我,将我的声音说给你听,也能听见你的心声。 其实创意什么的,也都是一时兴起,她知道这种偏向于听障的app商业价值并不高。 能被开发,她也很意外。 确实初始创意来自于她,只不过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以改进。 除了听力障碍的一部分功能外,还主要针对那些孤独的,想要诉说心事的人。注册后,可以利用这款软件将自己的心事以文字的形式发布,然后选择喜欢的声优替自己朗读出来,让愿意倾听的人听听自己的内心。 乍一看,平平无奇,但其实又有些温暖。 向念和言朔坐在沙发前,把所有的功能都感受了一遍。 又顺便看了眼关于软件的评论,目前还是好评如潮。向念心里难免高兴。 她带着耳机,独自玩了起来。 她听了很多人的心声,以舒适的背景音乐搭配着优美的声线朗诵而出,像一个个完整的,心酸的故事。 一时间听得还有些入神。 连言朔什么时候从她身边离开,又什么时候去开了门,拿了礼物回来都不知道。 直到其中一个耳机被摘下,向念从背景音乐中走出,往旁边看了眼。 然后傻住了几秒。 不远处的餐桌上摆着蜡烛和蛋糕,还有她最爱吃的那家日料。 看起来就是提前准备好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送过来的而已。 向念怔愣片刻,眨着眼问,“这干嘛?” 言朔又跟变戏法似的,将一束花送到她面前。 “两周年。” 三个字被说出口之后,向念彻底傻眼了。 两周年,从什么时候算起的呢? 向念拿起手机,看了眼日历。 是了,是她第一次在学校公开演讲,拿出hearm的创意,公开表白对言朔的好感,又不知死活地在酒店门前将人拦下的那天。 到今天为止,刚好两年。 还挺有意义的,也刚好是hearm上架的这天。 向念后知后觉,知道这一切的含义后,被眼前的惊喜刺激到了眼睛,阵阵发酸。 “所以你之前工作那么忙,就是在赶这个进度啊?” “嗯。” “就是为了在这一天推行吗?” 言朔点了下头。 向念从他手里接过花束,抱在怀里。 感人,非常感人。想哭,特别想哭。 但想哭之余又觉得,直男也没那么直嘛。程序员的浪漫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和他默默所给予的这些相比,一句口头表达的爱你,想你,又算得了什么呢? 是她太拘泥于形式主义了。 向念把另一只耳机也摘下,站起身,一手捧着花,另一只手抱住言朔。 “谢谢,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言朔摸了下她的头顶,“喜欢就好。” “去吃饭吧,我饿死了。” 向念在他怀里赖了好半天,吸了吸鼻子,情绪终于沉淀下来。 她决定矫情的话过会再说,先填饱肚子才重要。 她离开他的怀抱,转身去挽言朔的胳膊,笑嘻嘻地就要往餐桌旁走。 言朔却站在原地,忽然开口,“等会。” 向念不解,回过身看他。 “吃饭之前,不如先解释解释这个是怎么回事?” 言朔拿出手机,将屏幕对准她。 向念定睛一看,是她前几天发的微博:“我觉得我的男朋友没有那么爱我。” …… 被抓包,这就很尴尬了。 向念开始装傻,疯狂转头,“在哪呢,我没看到。” 言朔便干脆抬手摁住她的头顶,让她动弹不得。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含着笑意,声音却一如既往低沉,“现在呢?能看到了吗?” 向念不得不对着屏幕翻起了白眼,“还是看不到。” “向念。”他声音微沉。 听出他话里的警告,向念肩膀松了下,“好嘛……” 之前缠着他说爱她的时候,还不觉得羞耻。这会又觉得怎么都张不开嘴了。 向念持续结巴,持续脸红,“就就就,想听你说一声……” 后面的话,她压得很低,低到别人几乎听不见。 “喜欢我嘛。” 她说完,垂下头没敢看他。实在羞于对视,她选择做一只鸵鸟。 空气安静了半晌。 言朔才将摁在她头顶上的那只手挪开,忽然开口道,“hearm,就是hearme。一款能诉说心声,倾听心声的软件。” 向念:“?” 这忽然讲起官方简介是为哪般? 她抬了抬眼,不解地看着他。 言朔与她对视,声音平静,“如果你有说不出口的话,可以用利用它。如果你有想听的事,也可以倾听它。” “这个软件,是为你做的,也是为了我。” 向念愣了愣,“什么意思啊?” 言朔抬起手,摸上了她的右耳的耳垂,又问,“听力受损后,听力会衰退。阵发耳鸣,听力也会引起你的焦虑。” 他这会儿说的又是她在台上演讲的台词了。向念一脸懵逼。 随后便看到他明显顿了下,随后俯下身子,凑到她的右耳边,低声地说了句话。 那一刻,一股热流涌进心底,一路向上攀升。直到化成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从脸颊滚落,掉在地上。 砸开小小的水花,也砸在她心间,开出秋天里最美好的波斯菊。 言朔对她说,“可能我说不出口,可能你难以听到。但是这四个字,你要注意查收。” “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点击查收我腹泻式更新! 第68章 入戏 又是一年春节。 算起来,这已经是向念和言朔共同度过的第四个新年了。 以往的新年,向念都会提言朔准备一些礼物。 前年是亲手做的蛋糕喝奶茶,去年是填满两个人照片的diy日历。 直男没谈过恋爱,也没收到过这些礼物。虽然每次在向念拿出来,替他一一做讲解时,他都是一副清清冷冷的面瘫脸,毫无波澜的那种。 但从他使用的频率,和吃过之后的表现来看,情绪不错,反馈也到位。 到了今年,向念觉得,怎么也要给他制造点出其不意的惊喜。就像他在两周年送了自己hearme那样,她总得再花点心思,让他开心才行。 最好最好,是开心到喜极而泣! 是的,向念忽然就有种变.态的欲望涌上心头,她特别想看言朔哭一次。 只是关于今年的新年礼物究竟要送什么?向念左思右想,冥思苦想。做了无数功课,甚至去某乎发了帖子,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古有男友为哄女友开心,绞尽脑汁想台词。现有向念为看言朔落泪,抓心挠肝找对策。 横批,真tm难。 直到后来,宋小夏打来了一通电话。 “学姐,我今年在C市买了房子,爸妈打算来陪我一起过年,你要不要来一起吃顿饭呀?我爸妈做排骨特别好吃。” 向念眼前一亮,她忽然觉得,她悟了!- 除夕前一天,向念一大清早便跟着保姆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个遍。 每一处装扮家里的细节都亲力亲为,时间一到,她穿好外套,出门去接人。 言朔今天特地放下手里的工作,坐在客厅里喝咖啡。乍一看与往日无异,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但只有向念能感受得出,他有些紧张。 堂堂HT总裁,一个高冷与实力并存的美男子,平生第一次能和紧张二字挂得上边。 他穿着浅色衬衫,扣子系的一丝不苟。 平日里在家多少都会有些闲散的男人,也是难得带了几分正式。 门铃响起。 言朔不自觉放下咖啡杯,目光频繁朝门外看去。 保姆去开门,门口站着两个小姑娘。一个是向念,另一个是宋小夏。 这便是向念想要提前送言朔的新年礼物。 毕竟每个人都会希望过年的时候能有亲人陪在身边,哪怕是平日里从来不轻易显露自己情绪的言大总裁,肯定也会有细腻柔软的一面,等待着被呵护。 邀请宋小夏来家里吃饭,是向念的主意。 宋小夏倒是没有异议,除了有点紧张。而言朔则是翻来覆去,失眠了大半宿。 并不是不想见她,而是不知道以什么态度去相处。 怕太过唐突,怕露出马脚,怕会干扰她原本平淡幸福的生活。 还是向念在一旁不停做心里工作。 “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妹妹。哪怕你不说出实情,请自己妹妹到家里吃个饭没什么的。” “再说,我和小夏关系好,她知道我们的关系,也很崇拜你。这次来做客,她会很开心的。” 劝了几次之后,言朔才终于点了头。 向念理解他的顾虑,默默在心里叹气。 自从宋小夏从C大毕业,言朔和向念亲自带人去C大开了一次宣讲会。宋小夏有过在HT实习的经验,投了简历之后甚至不用被筛选,直接入职。 虽然两人没相认,但好歹亲妹妹能在自己的庇护下过好接下来的日子了。言朔从不去看她,在公司从不接触她,所有的关心和关注都是默默的。 哪怕是用心感受也感受不出来的那种。 和向念那种有家不想回的状态不一样,言朔是有亲人,却不能坦白。 向念稍微代入了一下,也就知道这个中滋味有多不好受了。 进了门,向念招待宋小夏换上了拖鞋。 宋小夏目光在偌大的客厅内巡视一周,然后目光瞥见窗前的言朔,整个人背脊突然一直,连忙打招呼,“打,打扰了!言总。” 言朔闻声,这边也站起身。 他本就高瘦,存在感极强。乍一看上去又没什么表情,以前在别的场合见到也就算了,如今出现在人家家里,宋小夏难免紧张。 她一紧张,就有些慌乱,甚至下意识想往向念身后躲。 被向念及时拦住,她伸手在宋小夏后背上戳了戳。 宋小夏知道这是两人的暗号,只要向念做了这个动作,就表示在向她传递一句话:“你别怕,讨好总裁是你人生中的必修课。” 于是宋小夏深呼吸,挺直腰板。把提前准备好的提拉米苏小蛋糕往前伸了伸,笑道,“这是我给您带准备的礼物,学姐说您喜欢吃甜食。” 保姆伸手接过,言朔目光在宋小夏脸上停顿一瞬,随口“嗯”了一声。 这人冷淡惯了,老直男了,根本不会和向念以外的女生打交道。 向念看到这反应直想扶额。 午饭时间还没到。 三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 宋小夏直到坐下了还有点恍惚,她不敢相信,原来自己真的坐到了言总的对面。 今日不同以往,虽然言总和向念是情侣关系,但到底还是自己的顶顶顶头的上司。 最重要的是,他曾经是自己的偶像。 能到言朔家做客,吃饭,面对面聊天,对她来说有点像在做梦。 宋小夏时不时抬头朝对面的人看几眼,但又迅速收回目光。心里暗自想着,印象中言总好像还有点凶,如今看起来风平浪静的,看来全都是沾了向念学姐的光。 她得好好表现。 言朔抬了下眼,视线迅速从宋小夏脸上掠过,随口问:“吃甜点吗?” “啊。”宋小夏吓了一跳,手里捧着的花茶撒了一手。 保姆连忙递上纸巾,宋小夏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拿住。” 向念不动声色地在她后背处点了点,缓解她的紧张。 为了不让面前这两个直男直女尬聊,向念决定在中间起个缓冲的作用。 她吃了口红丝绒蛋糕,抬起头,清了清嗓子,“小夏是我的朋友,言朔是我的男朋友。今天就相当于我的亲友聚会,你们俩倒也不用这么尴尬。” 说着,她看了眼宋小夏,对她使了个眼色,“况且咱不是还有另外的身份吗,我和小夏都要感谢言总的辛勤栽培。” 向念到底还是擅长语言的艺术,一来一往,客套的话一说就是一大把。 宋小夏一边听一边吃了几口蛋糕,显然没那么紧张了。 言朔沉默半天,才主动开口问了句。 “你家住哪?” 宋小夏愣了下:“S城。” “工资够花吗?” “还……行啊。” “听说新买了房子,哪里的楼盘?” 向念急忙打住,对言朔皮笑肉不笑道:“查户口呢?” 言朔静了片刻,收回嘴边的话。 在向念的引导下,又换了种方式。 从工作到专业,甚至将两人扯进了传说中神秘而复杂的IT领域。 说好的一起见面吃个饭聊个天,四舍五入变成了博士生带小学生式大讲堂。 但好在,宋小夏对这种对话十分感兴趣,甚至说充满崇拜。 毕竟面前的人是偶像,是HT的大boss,C大的传奇。 她听得极其认真,听着听着,也终于能主动捡起话题聊天。 向念想过这两个“不熟悉”的人会聊以前,会谈未来,最差还有可能聊聊城市建设。却万万没想到,聊的是IT。 有时候关系就是这样被突然拉近的。 到了饭点,三人又从客厅聊到了餐桌。 宋小夏虚心求教,言朔耐心指导,已经到停不下来的地步。向念像个局外人,听两个人一问一答,像大讲堂,怎么听怎么想笑,但她不能笑。这时候笑了就是对专业人士的不认可和侮辱! 借着兴奋劲儿,三个人还开了瓶红酒。 宋小夏借着酒精的作用,敞开心扉,完全摆脱了拘谨内敛的形象。 主动拉着向念和言朔讲起了自己以前的事。 她是怎样决定考C大的,一开始想读计算机系,父母又是如何如何不同意。 “那最后是怎么同意你去的?”向念问。 宋小夏喝的脸上有点红,笑得有些娇憨,“别看我这个人平时唯唯诺诺,但是我自己最清楚我想要什么,只要确定了,就没人能拦得住我。” “嗯。”言朔认可,主动夹了块鸡腿过去。动作娴熟而自然,没有人察觉到哪里不对。 宋小夏欣然接受,“谢谢言总。” 后来她一边啃着鸡腿,一边说,“我一开始觉得言总挺凶的,后来聊聊天,又觉得很亲切。” 向念笑了下,“哪里亲切?” 明明是老干部讲课,全程笑都没笑一下的。 “就是,一个你以为高高在上的,遥不可及的人,忽然有一天能接触的到了。你发现,其实你们年纪没有相差太多,讲起话来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破壁了,那种感觉就像……” 宋小夏想说哥哥,但隐约觉得不对劲。 她看了眼向念,又看了眼正在为向念剥虾的言朔,恍然大悟,这就对了! “像姐夫!” 话音刚落,对面的两人同时一愣。 向念更是在反应了几秒后,咳了两下。 要说尴尬,确实尴尬。 明明言朔是亲哥,她是嫂子。但是却硬生生掰成了,她是学姐,言朔是姐夫。 向念咽下嘴里的菜,想了想,主动开口道,“姐夫,倒也不必,我和言总还没领证呢。” “你不如,叫哥吧。反正只要你想,言总今天就是你亲哥!” 她话说的大胆,言朔顿时朝她看了过来。 他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的情绪已经表达的很明确。 别乱说话。 他在担心,在害怕。 向念不甚在意,解释道:“其实我要是没和言朔谈恋爱,他的年级恰好可以做我的哥哥。那你喊我一声学姐,叫他一声哥哥并不过分。” “额……” 宋小夏撑着下巴,自言自语道,“也是,也行,毕竟我从小就想有个哥哥。” “那可以叫了。” “这好吗?” “没问题啊。” 宋小夏犹豫了下,别扭开口:“言哥?” 向念:…… 不是这个意思妹妹…… 她想纠正,想把她奇怪的钢铁直女思维掰过来。但刚开口,言朔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别再尝试。 向念只好作罢。 这一个小插曲很快便过去,宋小夏又开始拉着两个人从以前到现在,讲个不停。 不知不觉间,一顿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宋小夏越说越兴奋,内向慢热的人一旦热起来,也是拦不住的。 后来甚至叫向念带她去参观了下言大神工作的地方,和休息的地方。 楼上本是言朔的卧室,但自从三年前,两人同住在向念的卧室后,那间房几乎已经闲置了。 向念没多想,带宋小夏逐一参观了一遍。 这一圈圈走下来,再坐回沙发上聊了会天,再转头一瞥窗外,天都已经半黑了。 宋小夏晚上还要和亲戚吃饭,这会儿酒劲儿清醒了,也就该离开了。 家里的司机在门外等候,宋小夏穿戴整齐,站在玄关处,朝两个人摆手,“感谢今天的款待,我就先回去了。” 向念点头,“注意安全,以后常来玩。” “嗯!”宋小夏重重地点了下头。 目光又不自觉在言朔和向念之间扫了几个来回,般配,特别般配。 她脑子里这样想着,嘴上迅速丢下一句,“希望早日喝上你们的喜酒啦!” 说完,宋小夏笑着推门离开。 家里顿时恢复了以往的安静。 向念透过窗子,看到人已经上车,车子也开远了,这才转过头看了言朔一眼。 感受到向念的视线,言朔也微微侧过头,视线与她相触。 向念弯了弯唇,笑着问他,“言总,今天开心吗?” 言朔随口道,“还行。” 说完,转身折了回去。 向念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言朔的胳膊,将他摁回到餐桌前,逼着他把一整块提拉米苏吃光了。 他一边吃,向念一边碎碎念。 “还行什么还行,为了把你们俩凑一块,我多难啊!” “一开始你们就在那尬聊,我听着都难受死了。要不是我在,我真的无法想象这场聚餐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说言大总裁,你的脑回路一定要那么直来直往吗,哪有你那么聊天的。” 她说了一大串,都是抱怨的话。但是说到最后,不自觉又柔软了下来。 “总之呢,我就是希望这个年,除了我陪在你身边,还有你的家人。哪怕你们无法相认,但我就是想你开心,快乐。” 她突然肉麻起来,言朔的动作也顿了下。 随后放下手里的钢叉,抬眸看向向念。他墨黑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深邃,直直地看着她,一言不发的。 向念也和他对视,眨眨眼,问,“怎么了?感动?” “嗯。” “我应该做的,别感动。” “嗯。” “你要实在感动,不然你哭一个给我看?” 向念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心里面那点想看言朔喜极而泣的变.态欲望,被她压了下去,又涌了上来,已经快要克制不住了。 “可以。” 言朔扬了下眉梢,回答得很干脆。 向念惊讶地张了张嘴,有些不敢置信。然而她等了半天,对面的男人始终不动声色,甚至还慢条斯理地擦起了嘴巴。 向念忍不住催了句,“你倒是哭啊。” “好。” 言朔闻言,站起身,一把揽过向念的腰,将人抬回了卧室。 后来向念才知道,哭的人不是言朔,是她自己。 尤其到了后半夜,言朔掐着她的腰,一遍一遍在她耳边利诱和威胁,“不是叫我哥哥吗?再叫几声听听。”时,向念流下了后悔的眼泪- “新年快乐。学姐。” 除夕夜,向念和以往一样,收到了宋小夏的视频通话。 彼时,她刚和言朔吃过年夜饭,看完了春晚,收完了言朔送她的新年礼物。 两个人穿着厚重的外套,坐在二楼露台上,等待一场烟花降临。 “你也快乐啊。” 向念笑盈盈地回应她。 她戴着兔耳朵的手套,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视频镜头总是往言朔的方向偏了又偏。 言朔躲了几次,索性按住她的手,迫使镜头对准她自己。 向念皮不动了,只好乖乖和宋小夏寒暄。 家里亲戚都谁在,今年吃到饺子了吗?过的开心吗? 按照惯例,向念一一问了个遍。 正当想要挂断电话时,宋小夏蓦地开口,“学姐,我想和言总说句话。” 向念愣了一下。 与此同时,言朔也收到了韦昊的来电。 “言总,烟花预计三秒之后就开始放了。” 向念默默将镜头转向言朔,三秒之后,天空中绽放绚丽烟花,瞬间照亮全部的夜空。 宋小夏在视频的另一侧,对着这边的言朔说了句话。 声音不大,有些被笼罩在烟花的声音中。 但足以听清楚。 她说—— “哥哥,新年快乐。” 第69章 入戏 “哥哥,新年快乐。” 这句话说完,烟花很应景的渐渐停下。周遭彻底安静了下来。 三人都默契的保持着沉默,尽可能去消化几分钟前发生的事情。 宋小夏说的不是言总,不是言哥,而是字正腔圆的两个字,哥哥。 镜头与镜头之间隔着十几公里的距离。 镜头与镜头之间又隔着十几年的时间。 宋小夏说出这句话时,画面没有停顿过,但又确确实实是停顿了。 直到视频那边的宋小夏眼眶红了,言朔这边才终于回过神似的,轻轻地“嗯”了一声。 一个被隐瞒了许久的秘密,一个纠结过,认真思考过,却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的秘密。也许就像这样,会在某一天不费力气,轻描淡写地被点了出来。 没有多余的话,有时候一个眼神的对视胜过千言万语。 有关于言朔是宋小夏哥哥的这件事,甚至没有人告诉过她,像是机缘巧合,又像是命中注定。 那日在言朔家做客结束,回到家的当晚她便做了一个梦。梦回小时候,在她毫无印象的家里,她有着和现在全然不同的父亲母亲,还有一位哥哥。 梦里的她坐在地板上,认认真真的堆积木,而哥哥在一旁看书。是一个极其温馨而和谐的午后,虽然环境很陌生,但又莫名感觉很熟悉。 似乎她曾经历过很多次,就像现在这样的时光。 宋小夏内心很宁静,她正在致力于堆起一座城堡。积木是五颜六色的,她一个一个堆上去,不厌其烦。忽然,一块红色的积木落上去,又掉下来,很快连带着其他的一起坍塌。 她心里委屈,顿时哭了出来。 一旁的哥哥听见了,站起身走了过来。他不过也就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个子高瘦,皮肤白皙。宋小夏犹记得他那一双眼,墨黑,深邃的。不说话时偶尔会微微蹙起,但是在面她的时候总是带了些温和。 他坐到她身边,耐心地问,“倒了是吗?” 宋小夏点头。 “别哭,那就重新堆好。” 说完,少年原封不动地将坍塌的城堡再次堆好。他记得积木倒下来时的样子,只不过用了几分钟就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坍塌后被完整还原,大概也只有哥哥能做到了。宋小夏看到之后,抹干净脸上的眼泪,又重新笑开。 她年纪尚小,会说的话没几句。只能一边笑一边拍着手,一直在重复着,“哥哥!哥!哥!” 哥哥笑了下,抬手在她毛茸茸的头顶揉了一把。 随后便听到阁楼下传来一声熟悉的女声,宋小夏甚至不用分辨就知道,这是妈妈的声音。 妈妈声音很温柔,顺着楼下缓缓飘了上来,“言朔,言柠,下楼吃饭。” 言柠。 这个名字她印象非常深刻。 宋小夏默默在心里念了念,就这样从梦中惊醒。 梦境里的一切都太过真实,以至于自她醒来之后,一时半会还反应不过来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真实的还是梦境。那个温柔的女声不断在脑海里回响,言朔,言柠。 宋小夏摇摇头,怎么想怎么觉得离谱。 做个离谱的梦也就算了,梦到自己有哥哥也就算了。偏偏哥哥竟然是言朔。 言朔是谁,宋小夏再清楚不过。那就是一个如果不是借着向念学姐,八竿子和自己打不到一处去的人。 离谱,她可真是太离谱了。 一定是因为之前刚从言朔家离开的缘故。 她确实从小就渴望有个哥哥,而对言朔的崇拜之情又确实勾起了她那渺小的愿望。 宋小夏不停给自己洗脑,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结果往后的几天,又做了先前的那种梦。梦发生在不同的场合,但梦里的人都是一样的。言朔是言朔,而她是言柠。 宋小夏又梦了几次,醒了几次,反复想了几次。给自己洗脑,又放任自己胡思乱想,终于,她开始觉得不对劲。 关于小时候的记忆,似乎是从五岁往后开始。 所有关于五岁之前的种种,她一片空白。宋小夏并不觉得自己是个记忆力多好的人,但那些童年时的回忆,在不同的年龄和阶段多多少少都是会留下一些的。 完全没印象,确实少见。 直到后来,宋小夏在吃饭期间,随口和家里人提了句。 “我五岁之前去幼儿园都有什么好玩的事啊?” 父母夹菜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与两人一同停滞的,是宋小夏的目光。 心里面有个离谱到几乎让人不敢去想的想法,正试图突破那层厚厚的茧。 最终,它在某一个瞬间,某一个时机,终于破茧而出。 她是被家里人从孤儿院带回来的。这个秘密,被深爱着她的父母亲人隐瞒了十几年。得知真相的那晚,她精神有些恍惚。哭过,难过过。 但是等情绪渐渐退散之后,又觉得还可以接受。 是她追问的,是她想知道的。 父母以一种委婉的,温和的方式道出,只是觉得应该尊重她的意愿,毕竟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世。 所以后来,宋小夏并不觉得难过。 很多事想想之后,其实不难想通。她是个幸运的人,虽然小时候和亲人走散,但是遇到了待她爱她如同生命的父母。在拥有记忆之后,她都是快乐的幸福的。 很多很美好的童年,造就了她这样的性格。她可以坦然接受任何,突如其来的消息和秘密。 最重要的,最幸运的是,她还有一个哥哥。 是她崇拜的,引以为傲的,曾经以为永远触碰不到的人物。哪怕是跟被人说说就会觉得骄傲的存在。 宋小夏终于鼓起勇气在这一天,亲口叫他一声哥哥,久违的。 她满怀期待的,最终也同样在言朔眼里,收获到了她想要的那一份感情。 后来她才知道谎言分为两种。 善意和恶意,故意为之和不得不为之。 有时候揭穿一个谎言,带来的结果未必会是好的。但事实证明,也未必是坏的。 那些纠结过的,隐藏在心底里很久很久,折磨过你无数个日夜的,终有一天也可以轻描淡写地当成一段往事讲出来。 也许会有更好的结果也说不准,也许呢- “有个天才哥哥到底有多爽,你们永远想象不到。” 宋小夏发了这样一条微博之后,坐上了言朔的车。 她人缘还算不错,不多一会就有不少人在微博下给她评论。 “什么天才?” “有多爽?” 宋小夏看到评论,满心的分享欲,但这会儿腾不开手,只能直接把手机收了起来。 她正跟未来的嫂子聊得不可开交。 “新年那天,接到你的电话之后,你不知道你哥有多开心。” “有多开心?跳起来那种吗?” “那倒不至于。” “那是……?” 向念嘴边的话顿了顿,默默瞥了眼驾驶位的言朔。 为了迅速让宋小夏和言朔沟通兄妹感情,向念特地做串联两人的工具,做了一星期的见面规划。 去游乐园,去吃饭,去看电影,去玩密室逃脱。 今天是传说中的帅比哥哥带女朋友和妹妹一起逛街*局。 从接到宋小夏开始,已经听她们两个叽叽喳喳说了一路。话题还全都是围绕着言朔。 多半是宋小夏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哥哥感到前所未有的好奇,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只能从向念下手。 向念自然很愿意为她解答,只不过有些能说,有些不能说。 就好比这种,有关威胁到他高大形象的话题,从他不经意间投来的眼神里,向念读出,自己需要谨言慎行。 于是,他抱着她转了两圈这种话,拐了个弯,自然而然变成了——“他多喝了两杯热水。” 宋小夏:“……” 额这算什么开心的方式,她也不懂,也不敢多问。 不过还好,就算哥哥再奇怪,以后都有很多的时间慢慢去了解。 “你哥床头上现在还摆了之前你送我的那些小玩偶。” “我知道,新年前我去那里吃饭,你带我去他楼上的房间参观的时候,我看到了。” “是不是感觉还挺违和的?” “是违和,那天看到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是什么……变态呢。” 宋小夏说完这句,两个人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完全无视了正在开车带两个人去游乐园的言朔。 终于笑够了,向念清了清嗓子,问,“待会你准备去玩什么?你哥比较怕过山车。” 宋小夏:“啊这样,那就过山车吧。我没看过总裁害怕的样子,确实好奇。” 两人一拍即合。 再度忽略了眸色一暗的言朔。 是的,在经历了,陪两人看电影,逛街买彩妆,选包选衣服等一系列折磨之后。言总放下工作,再次陪两人去了游乐园。 还是在二月份,天气正冷的时候。 当三人坐着过山车,冻得手脚发麻,脸上一片通红,连表情都麻木了的时候,言朔只觉得受虐。 但好在,身边的两个人看上去都很开心。 他的心情,总的来说,还算不错。 玩密室,去diy曲奇饼干。 言总每天都在突破自己的底线,去做一些从前绝不会做的事。 向念每天都能看到言朔敢怒不敢言,只能面无表情陪她们胡闹。她深知,这样的事情再多经历几次,她迟早要憋笑憋出内伤。 而宋小夏,每天都比昨天更了解自己的哥哥。 外表是冷酷的,是不可靠近的。 其实呢? “言朔,你过来喂我吃棉花糖,我让小夏帮我们拍照片。” 向念把巨大的粉色棉花糖塞到言朔手中,也不顾言朔到底愿不愿意,会不会反对,转过身朝宋小夏挥挥手,示意她可以开始拍照了。 言朔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 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到底有多不喜欢拍照片,向念却清楚得很。 但是每当他拧着眉头想拒绝的时候,他会先看一眼向念可怜兮兮的眼神,再看一眼宋小夏期待的眼神。 于是,千万句拒绝的话,也只能咽回肚子里。 他是什么? 强颜欢笑的工具人罢了。 “准备好了吗?我多拍几张哦,三,二,一!” 宋小夏摁下快门的那一刻,向念摆出好几个动作。 先吃一口棉花糖,再揪一块作势要塞进言朔嘴里。最后在他被自己强迫着就要张开嘴的时候,又将手收回来背在身后,随后踮起脚在他脸颊旁亲了一口。 这般秀恩爱的方式,但凡换个人旁观,都会觉得狗粮吃的有点饱。 但是宋小夏却捂着心脏觉得,他哥实在太温柔了。谁能想到HT的言总竟然是个外表高冷的宠妻狂魔呢?- 让两个血浓于水的亲人走散,到分别,只需要某场突如其来的意外。 分别一次,相隔十几年。这期间经历着无数次的变迁,也许岁月都会将彼此的轮廓模糊。 但言朔和宋小夏,从熟悉到陌生,再到熟悉,向念数了数日子,用了大半个月。 有她的推波助澜,宋小夏现在已经可以大着胆子和言朔提一些小要求,终于有了兄妹该有的样子了。 向念和言朔在一起三周年这天,宋小夏提出要到澄江旁的大桥上放烟花。 仍然是言朔开车,向念坐在副驾驶转过头和宋小夏说个不停。 放烟花的时间定在晚上八点钟。 宋小夏提议去学校附近新开的小酒馆喝一杯,言朔对行程不发表任何意见,向念稍微犹豫了下,她下意识想到上次喝酒还是在徐景祁找到告别那次,她叫言朔来接,结局稍微有那么些惨烈。她也对此有点ptsd了。 可正在她犹豫时,又听宋小夏说了句,“是他朋友开的,提他的名字可以打折哦。” 向念懂了,原来又是关于陈隽。 所以她欣然接受,反倒是言朔抬了抬眼。向念在一旁悄悄用指尖点了点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背,比了个嘴型——“小夏喜欢的男孩子。” 言朔转头瞥了她一眼,轻轻点了下头。 车子调转了个方向,二十分钟抵达宋小夏所说的小酒馆。 天色还早,店面里客人并不多。对方听到宋小夏报了陈隽的名字,了然一笑,直接带三人上了楼。 位置是提前定好的,与楼下的装潢有些格格不入,包间里显得有些温馨。 点完酒和小吃后,宋小夏正拉着向念说起言朔在公司里假装看不到她的事情,包间内的灯忽然一暗。 紧接着身边放起了一首小情歌。 门被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块蛋糕,上面插着两根蜡烛,蛋糕上写着三周年快乐。 向念懵了,她只是来喝酒的,并不能弄清眼前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等一首歌放完了,蛋糕推进来了,在宋小夏的指示下,向念闭上眼睛,就和过生日一样,吹蜡烛,一气呵成。 灯被打开,视线恢复一片明亮。 宋小夏指着蛋糕解释道,“我亲手做的,巨大的提拉米苏,嫂子祝你和我哥哥早生贵子。” 言朔呛了一下。 大概没有人能将周年纪念日的祝福说的如此直白了。 宋小夏不以为意,还动手推了推言朔的肩膀。 言朔回过神,于是向念便亲眼看到这么大个活人一直坐在自己身边,突然就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束玫瑰。 她更加傻眼。 要知道从昨天开始,向念就一直缠着言朔,问他三周年打算给自己什么惊喜。 “不要键盘,不要包,不要裙子,言总有点新意好不好?我能对你有点期待吗?” 言朔当时正在喝咖啡,聚精会神地处理公司内部的邮件。头也没抬地丢给她一句,“不能。” “生活需要仪式感。” “没有仪式感。” 向念瞪了他一会,泄了气。 也行吧。 言朔确实很忙,除了公司里的事情,还要操心宋小夏的事情。原本宋小夏今天打电话约了自己的时候,向念都已经想好了,三周年有喜欢的人和朋友一起聊聊天,也挺好的。 没必要太注重那些浮在表面的东西。 这也是经历过一次“分手”,还有从宋小夏那里学来的。 还能在一起,每一天都算是庆典。哪怕平淡,也来之不易。 向念这么想完,心里舒服多了。但她没想到,会是面前这副场景。 宋小夏和言朔背着她商量好的,不动声色把人带过来,又出其不意,这确实……是她敲破脑袋也想不到的惊喜。 气球与玫瑰,美食与美酒。 所有言朔能给到的浪漫,都在这一刻全数倒出。 裙子包包首饰,像展览似的,一次又一次被门外的服务生送进来,摆在向念面前。 就算她说过不喜欢不想要,但还是很没出息地被眼前这一幕折服。 确实好看,裙子包首饰三件套,又有哪一个女生能抗拒的了呢? 向念受宠若惊,她转过头去看言朔,那人与她惊喜的样子相比,看上去较为平淡。甚至有点置身事外那意思。 他也看向向念,轻轻说了句,“三周年快乐。” …… “不加个后缀什么的吗?比如,宝贝,老婆,小甜心?” 虽然言总嘴没那么甜,但是并不能妨碍向念开心。人一开心,就喜欢喝酒。就这么短短几小时内,宋小夏已经拉着向念喝了很多的酒。 她一喝酒就上头又上脸,此刻更是红着一张脸,戳着言朔的肩膀,不满地控诉他刚刚那一句言简意赅的——三周年快乐。 直啊,太直男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直男,在面对女朋友这样的不满指控时,应该做出的满分反应,言朔一点都没打折扣。 “你喝多了。” “少说两句。” “时间不早了。” 靠另起一个话题,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向念悟透了,好在开心,也懒得计较那么多。 吃过了饭,又去澄江看了烟花。 是言朔安排的,没有其他人知道,澄江附近显得空旷了许多。 只不过天气太冷,宋小夏被冻得根本不想离开暖风。 三个人便一直坐在车里,顺着车窗看烟花。为了让视觉和体验更好一些,言朔车子开得很慢。一路绕着马路走。 向念一开始扒着车窗看,看了没一会,便开始说起了胡话。 什么—— “自从言总有了妹妹,放在我身上的注意力越来越少了呢。” “也对,毕竟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男女朋友关系,又不是一家人,我不能对你要求太多。” “我知道公司里有个小会计,一直对你献殷勤,言总是打算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吗?” 只可惜,言朔一直没理她。 向念觉得没意思,咂咂嘴,转过头,又看向宋小夏。 “小夏,他不理我,那我和你说。” 想念喝醉了,眼神都迷离了。和平时沉着冷静成熟的学姐一点都不一样,这时候看起来特别可爱。 宋小夏忍着笑,点点头,“你说。” 向念沉默了一会,蓦地笑出声,语出惊人,“你知道你哥有腹肌吗?手感特好,我每天都要摸几下才能安心入睡。” 宋小夏:“……” 向念比了个手势,“我数了,六块,特硬。” 言朔终于忍不住了,一只手从她脖子后面绕过去,捂住她的嘴。 向念呜呜呜了半天。 言朔敛下眉眼,瞥了她一眼,问,“能安静了吗?” 向念呜呜呜地点头。 言朔这才松了手。 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向念安静了几秒,又开始眼睛里冒出了小星星。 “你哥可香了!” “最性感的时候就是刚洗完澡的时候。” 言朔青筋暴起,刚想伸手再次捂住她的嘴,又听向念道,“这么好的男朋友,我可不能让小会计趁虚而入。” “所以,言朔,你要不要和我结婚啊?” 话音刚落,言朔一个急刹车。宋小夏被这突如其来的惯性差点从后座甩到前挡风玻璃上。 她后怕地扶着车座,问,“哥,你干嘛啊?” 她一抬头,才看到向念和言朔正面面相觑,谁都没说话。 她被这严肃,沉默的气氛吓傻了。一开始没说话,后来才弱弱道,“你们……怎么了?” 随后便听到言朔淡淡地扔了句,“下车。” 向念,“哦。” 言朔,“不是说你。” 他看了眼宋小夏,“你下车。” 不明所以的宋小夏,“?” 她见气氛不妙,也只能照做。 不情不愿地推开车门,感受冬日里的冷风吹。 车里涌入一阵冷风,向念打了个冷战。 她搓着胳膊,听见车门被关上,面前的男人终于再度开了口。 “再说一遍。” 向念蹙了下眉,怎么了,这话是很难理解吗? 所以她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喝多了?” “确实。” “那我当真了。” “可以啊。” “好,别后悔。” “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言朔知道,向念最喜欢耍赖。尤其在醉酒醒酒前后,反差尤为大。所有的事情,她说过的做过的,只要一句不记得,都可以装作没发生过。 但这一次,言朔没想给她这个机会。 车窗外是明亮炸开的烟花,车窗里的人始终凝视着对方,半晌没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言朔轻笑了一声。 向念被笑得摸不到头脑,“你笑什么呢?” 言朔挪了下车座,解开安全带,忽然伸手揽过她的肩头。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喃喃道,“求婚这种事,怎么能你开口说呢。” 正在向念愣神时,他从口袋中掏出红丝绒的礼盒,单手打开,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枚钻戒。 “原本没想这么早,怕吓到你。” “但既然你说出口了,那你就跑不掉了。” “向念,嫁给我。” 钻石在烟火下闪着耀眼的光泽,一如那最灰暗的日子中忽然出现的一抹阳光。 它会在所有溃烂腐朽的日子里,熠熠生辉。 是爱,是治愈,也是救赎。 向念脑海中虽然带着排山倒海的醉意,但内心从未有比此刻更清明的时候。 她眼眶一红,借着转眼即逝的烟火,说了句永远不可能反悔的话。 “好啊。” “我愿意。” 【作者有话说】 久等惹! 后面还有番外哦,不是正式完结呢 第70章 入戏 【言朔向向念求婚成功,预计好事将近】 春节过后,回来上班的第一天,公司里面的电脑系统就被这一句话占满了。 在此之前,这件事除了当事人,也只有宋小夏知道。忽然被传开,还是用这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方式,确实有点离奇。 向念并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知道的,但全公司的人都一副普天同庆的样子,倒也没想追究。反正占用系统这种作死的事出现在it公司里,只要不是带着恶意,都可以被原谅。 所以这件事也就放任了,然后就传开了。 还不仅局限于在HT里传开,一开始是在周围公司里,向念几次跟着同事去吃午饭的饿时候多多少少会听到周围的人在讨论。 随后便迅速朝广大网民传播开来,并且一发不可收拾。速度迅猛到比病毒更甚。 再然后,这已经不是秘密了,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言朔这边又开始收到独家采访的邀请,但都被他一一拒绝。 他是个低调的,喜欢安静的人,自然也不愿意曝光在公众视野当中。几家媒体公司邀请几次未果,自然也就作罢。 但这事儿始终是个公开的,挂在那的存在。只要有讨论的地方事情总是少不了。关于向念和言朔两个人网络上的网民本就褒贬不一。 理智些的说这叫神仙爱情,就算言朔没和向念在一起也不会和别人在一起。不理智的言论可能就要将这件事添油加醋说的天花乱坠。发生过的,没发生过的,稍微加工一下,什么包豪门之间的爱恨情仇,逢场作戏的政治联姻,什么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有预谋的爱情,捞女被原生家庭抛弃飞上枝头当凤凰,更有难听的,会说这是两个孤儿惺惺相惜。 不好听的言论多了,总会显得有那么点不对味。这对一个随时随地都保持神秘感的总裁来说,都显得没那么神秘了。 向念倒是没被影响,她习惯了。作为一个从小在议论声中长大的人来说,这点恶评完全算不上什么。 宋小夏却坐不住了。 终于在“求婚成功、好事将近”等字眼在微博上整整挂了小半个月后,宋小夏趁着午休,主动找到向念来赔礼道歉。 “消息可能是我放出去的,我是说可能。” “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开心,在公司群里稍稍地透露了那么一下。” “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大影响,网上那些评论我都看了,确实……不怎么好听。” “你别生气,我以后绝对不乱说了。我哥已经知道这事儿了,你想骂就骂吧,或者我给你赔礼道歉也行。” “嫂子,对不起啊。” 其实向念多半已经猜到了,但根本没想埋怨宋小夏,哪怕网上的恶评一律指向她,她也都习以为常。 现在这个年代本来就对女性恶意比较大,所以无论有什么难听的话,都只是有色眼镜,和其他人无关。 话虽如此,听到宋小夏诚挚道歉,外带一声软糯的嫂子,还是叫的她心神荡漾。 向念憋着笑,故意板着脸道,“让我想想怎么惩罚你。” “嗯嗯,你说。”宋小夏双手撑着下巴,听得一脸认真,好像已经做好了任何受罚的准备。 随后便听到向念说了句,“来给我当伴娘吧。” 向念说着,拿起手机翻了翻日历,“我跟你哥决定,今年五月份办婚礼。” 向念收起手机,对着宋小夏勾了勾唇角,“我朋友少,刚好缺几个伴娘,你愿意吗?”- 婚礼倒计时一周。 向念收到了容家的电话,一共两个。第一个是容誉的,也是听说了向念要结婚的事情,哪怕自己还没被原谅,但作为父亲的也总想付出点什么给她。 “陪嫁总是要陪点什么,将来在婆家也有底气。” 对方说话小心翼翼的,向念能听得出来,但回起话来仍然没留什么情面,“没什么婆家,我和言朔结婚没考虑过父母长辈。” 容誉顿了顿,感到尴尬,却也只能装作没听到什么跳过这个话题,“我想了想,给你陪嫁几辆车,还有城东的房子,还有……” “算了。”向念开口打断,“容家事业不景气,您还是多留点钱给容佳吧。我缺了少了不要紧,言朔会一分不差的补给我,但是她不一样,从小娇生惯养的,嫁妆少了多没面子。” 话里话外都是嘲讽,语气也冷冰冰的。 自从上次从北城离开,容誉不止一次尝试着联络向念。他确实给她留了一笔不小的财产,是她一辈子也用不完的。他也确实诚恳,用心想补救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但统统没用。 他进一步,再进一步,向念始终站在原地,冷眼旁观。 她不是个心多很多硬的人,从前被人伤害过,也可以说原谅就原谅。但对容誉的几次三番示好和补救,她只能轻描淡写说一句,“没必要。” 确实没必要了。 很多事情在她还需要,还渴求这份亲情,却得不到回报时,就已经把结局敲定了。 或许连容誉都想象不到,当初能支撑向念活下去的动力,竟然是找亲生父亲报仇。而后来,她遇到了言朔,是他一点一点将温暖注入到她原本残破不堪的身体里。 从那之后,她除了报复,才逐渐有了新的想法,她也想去拥有新的生活。 如果不是言朔,她和行尸走肉没区别。 她放下对容家的埋怨了,所以在这之后,所有试图再融入到她生命里的那些迟来的亲情,她统统不需要。 向念不留情面说完这些之后,容誉那边陷入了沉默。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对于向念这种冷硬的态度,不是第一天感受到了,但还是努力消化了良久。 就在向念思考着怎么开口把电话挂断的时候,容誉轻轻开了口。 “你姐姐,情况不怎么好。” “她也想亲自去参加你的婚礼。” 向念挪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又重新贴回到耳侧,随口扔了句,“哦,那这个愿望恐怕是要落空了。” “我不缺伴娘,我也不缺来参加婚礼的亲人。” 说完这句话,向念再也没犹豫,把电话挂断了。 她没想被容家的人或者事影响自己的心情,结果当天下午,她又收到了第二个电话。 一个陌生号码,对方只说了一句话,语气是虚弱的,几乎是说完这句话就要断气的既视感。 对方说,“新婚快乐。” 只有四个字,当时向念能听得出来,是容佳。 她为什么忽然打来这个电话,向念不清楚,她也不想清楚。哪怕她知道对方的状况有多不好,她也丝毫不想去关心。 但第二天,看到容家出了新闻,向念还是决定,找时间回去看看吧。 容佳自杀未遂,一人吞了几十片安眠药,抢救了一夜才勉强抢救了回来。 向念早就知道,当年的事情发生后,容佳便得了躁郁症。症状时而严重,时而轻。这么多年一直靠药物维持。药物含激素,能让人迅速浮肿发胖,她做了不少的运动,保持节食,才能将体重维到现在这个模样。 后来在徐景祁退婚,和当年的事公开后,容佳彻底爆发了抑郁症。送出国疗养过一两年,情况没有好转。自杀过两回,容誉没办法,只能将人接了回来。 再次见到容佳,是在医院的病房里。向念不得不承认,确实被她现在的样子吓了一跳。 距离抢救回来已经有两天。容佳头发凌乱,目光涣散,也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作用,整个人都肿了起来。和之前的高高在上,优越骄傲,全然是两幅样子。 她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见到向念来,也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几秒,又移开。整个人都淡淡的,没有任何情绪一般,“来了。” 向念“嗯”了一声,走到病床附近,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来的目的。 是探望她,还是试图劝解她? 都不是,她只是觉得自己该来看看。当初误以为容佳死于一场意外时,她最强烈的想法就是去案发现场,因为不敢相信她已经离开了,所以要去感受她存在的痕迹。 那么这次呢?大概也是和从前一样。不想给人生留太多遗憾吧。总觉得要见一面,看一眼,才不会在有些事彻底发生之后感到后悔。 容誉和容母都在病房外等候,房间里只剩她们姐妹两个人。起初,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容佳不光任何情绪都淡淡的,连动作都很迟缓。 眼神永远在游离,看向她的时候双眼放空,也不知道究竟在看什么。据说是为克制她的冲动和情绪激动,在服用药里添加了压抑情绪的药。所以整个人看上去难免呆呆的,甚至有些空洞。 然而这样木讷的她,在自杀获救醒来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她,却主动开口问起了向念,“听说你要结婚了。” “是的。” “恭喜你。” “谢谢。” 对话是客套的一问一答,语气都很平静,没带一丝感情。她说一句,她便答一句。 容佳靠坐在床头,透过窗外的阳光,她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血色。她看着向念,向念也看着她。 对视之时,向来平静如一汪死水的内心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容佳叹了口气,“好想回到小时候,以前我们说,谁先结婚了,另一个人就做伴娘,后来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向念愣了愣,本想说,那都是之前的事了。但容佳不同于以往,她不好再用语言刺激她,话锋一转,便成了,“我只是来看看你,你没事就好。” 当一场探望变成叙旧,向念本身是排斥的,会面也就没有太大的意义。她看了眼时间,上楼已有二十分钟,够了。 站起身,准备告别。 容佳忽然又道,“对不起,发自内心的。” “所有所有的事,都对不起。” 向念动作一顿,道别的话已经在嘴边了。看到她这副样子,明明没什么力气,却无比真挚,她只得淡淡地应了声,“嗯。” 原不原谅,交给未来。不去刺激一个正在生病的人,是她应有的善念。 容佳自然知道向念不会轻易原谅自己,事到如今,她这样一个活着比死还要痛苦,也许在某一天就会给自己一个解脱的人,也只想把心里面的话说出来。 对着曾经亲密无间的亲妹妹。 “我有些心里话想要对你讲,你愿意听听吗?夏夏。” 向念站在原地思忖片刻,最终还是坐了回去。 她就离容佳一米,不近也不远,连视线和角度都刚刚好。阳光照在她侧脸上,她目光沉静,朝容佳投去目光,“你说。” 容佳搭在被子上的手指动了动,她组织了一下语言,还未说出口,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用力抓住了被角,指尖泛白。 她用力喘了口气,很努力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其实,我没有被侵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78 第71章 入戏 在那天,那件事情发生之前。 她是容家的“骄傲”,也是其他同学羡慕又钦佩的存在。 虽然,卷子是容夏做的,成绩是容夏给的。这里面有几分是真的,有几分是假的。别人不知道,她最清楚。她只是一个披着包装,走进别人视线里的小丑。 撒谎是不对的,她从小就知道这个道理。但撒谎可以给她带来很多的好处,比如考试成绩出来那天不再提心吊胆,害怕挨父亲的打。比如,她可以凭借好成绩,走进父母的内心,成为被疼爱的存在。 后来,她沉迷于众星捧月的感觉,逐渐无法自拔。以至于,自己都当真了。 初中那年,她跟着父亲去参加了节目。在节目中里,她拿着节目组给的剧本,人设立的稳。从此天才少女,容家小公主,就这样走到大众视野下。一时间她更受追捧了,也就成了半个公众人物。 不过树大确实招风,容誉借着她的缘故,吃了不少好资源。自然也会引起别人的憎恶和嫉妒。 她是被父亲的商战波及的。 容佳永远忘不了那天发生的一切。 那是个周五,她和往常一样,放了学和朋友顾纱纱一起去舞蹈室。在绕过学校后方废弃的工厂时,顾纱纱忽然说自己肚子痛,容佳便陪她就近找个公共卫生间。 结果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四十分钟过去了。说好只是去上个厕所的朋友始终没见出来,她渐渐意识到事情的不对。等容佳推门进去,才发现顾纱纱根本没在卫生间里,她人没了。 明明她就在自己面前进去的,也始终没见出来。她不知道顾纱纱能去哪里。 容佳没法打电话,手机早就被容誉没收了。口袋里只有今早从妹妹容夏的抽屉里偷拿出来的新手机,手机里只有一个号码,徐景祁。 她也根本不记得顾纱纱的号码,这时候想找人,只能一边绕着工厂四处寻找,一边叫着她的名字。 然后便亲眼目睹了一场绑架案,就在那座工厂里,往后的十余年,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那个夏天发生的事对她来说是噩梦,那天发生的所有的事情,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场合,都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废弃已久的工厂里,长廊昏暗。正是炎炎夏日,工厂里格外潮湿阴冷。 过度紧张和焦灼,让容佳后背冒了一层冷汗,轻薄的衣襟紧紧贴在了身上。 顾纱纱失踪的一个小时后。容佳终于走进了这座平时根本不会踏入半步的工厂。原因只因为,半分钟前,她听到这长廊的尽头曾经传来过顾纱纱的呼叫声。 这里一片漆黑,越到里面空气越逼仄,容佳确实怕了,面对深不见底的路,她望而却步。 可偏偏这时,她再度听到长廊尽头忽然再次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容佳的心头似乎被人狠握了一下,是顾纱纱,她不会听错。 容佳稍作犹豫,便一咬牙,三步并着两步朝声音的发源处跑去。 长廊尽头是一间小而封闭的房间,容佳扒着门框小心翼翼向里面看去。 狭小的房间里有窗,光线透进来,她的视野也随着清晰了起来。 屋内有两名陌生的男人,纱纱被捆在了椅子上,嘴上缠着胶带,双眼里写满了惊恐。 其中一个男人懊恼地骂了句:“妈的,抓错人了。” “猪脑子,容佳那丫头上了多少次电视了,你这都能搞错!” 话传到这边,一股迟来的恐惧迅速弥上心头。容佳错愕地睁大双眼,身体下意识后退一步。 像是有感应一般,纱纱的头向门口处一歪,目光恰好与她相撞。 那一瞬间,纱纱原本死气沉沉的双眼燃起希望,她剧烈扭动着身子,口中的呜咽声越来越大。 屋内另一个男人察觉到了她的异常,抬起头四处打量。 容佳脑中轰隆一声,一片空白。唯一能支配的动作就是——跑。 她顺着原路,疯了一般地朝外跑。奈何长廊太长,她跑了许久也不见出口。 在这异常慌乱的时刻,她忽然想到了被绑的纱纱。 说到底,他们要抓的是自己。如果她就这样跑掉了,纱纱会怎样?会被杀吗? 容佳的内心除了恐慌外又多了一丝挣扎。 面前是看不到边际的长廊,身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憋了许久的泪水就这样流了下来。 男人紧追不舍,安静的长廊中,砸乱的脚步声不断回响。 容佳情急之下掏出手机,拨通了唯一保留的手机号。 电话响了两声,很快就被徐景祁接起。 “夏夏?”他问。 容佳已经顾不得他喊的到底是谁了。 她一边拼命奔跑,一边对着话筒道:“帮我告诉我爸爸,有人要绑架我。我在学校宿舍楼后面的一座废弃的工厂里,快点来救我!!” 徐景祁显然吓到了,忙追问:“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事了?容夏你说话!” 接下来,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容佳心里既恐惧又绝望。 日光就在前方,微弱地照进工厂里。 身后的人还是追了上来。 粗鲁地扯过她的胳膊,迫使她停下来。 容夏写满恐惧的脸上都是泪水,挣扎着大哭:“求求你们放过我,我爸爸可以给你们很多钱。” 男人没跟她废话,一片浸了乙.醚的棉布盖在她口鼻处。 容佳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她是不是死定了? 会有人来救她吗?如果家里人知道她遭遇了这种事,应该会心痛的吧? 尤其是容誉,自从她拿了几次奖,父亲越来越喜欢她。最见不得她受委屈了。他要是赶来了,一定会将这些绑架她的人大卸八块。 容佳在一片黑暗中,想了很多很多。她很晕,整个人昏昏沉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是被一声怒吼吵醒的。 熟悉的声音。 容誉含着,“滚出去。” 容佳微弱地睁开双眼,神志逐渐清醒。映入眼帘的便是容誉的脸。她的父亲一脸痛心疾首,与她对视。 容佳眨眨眼,有泪水从眼眶中夺眶而出。是委屈,*也是获救的激动。 她张了张嘴,“爸爸,你来救……”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容誉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一旁是母亲不可置信的尖叫声,她用力扯着容誉的胳膊,拉着他的手臂,“你这是在干什么!容誉,你疯了吗!” 容誉置若罔闻,他只看着容佳,脸上的表情痛苦万分:“怎么是你!容佳,为什么偏偏是你?” 容佳逐渐有种窒息的感觉,她也看着容誉。身边的声音正在一点一点消失,她那一瞬间,没有了任何想法。 整个人就像一个刚获救的人,又再次被抽离了全部的空气。无法呼吸。 她确实不敢相信,为什么,她想象中的,和现实发生的会完全不一样。那个一直以来,偏袒自己,视自己为骄傲的父亲,怎么就会在见到她之后想要杀了她呢? 也就是后来她才知道,那天她被绑架,绑匪并没有向容誉索要什么,反而是制造了她被人侵犯的现场。并且在容誉赶到之前,就已经叫了记者和警察赶往现场。 那时候她身上穿着的裙摆被撕坏,血迹沾染得到处都是,狼狈不堪。不知道内情的人乍一看,很难不往那方面去联想。 这是一场阴谋,容誉再清楚不过。 哪怕容佳事后去医院做过检查,她没有遭到任何侵犯,但网络上已经有人在暗搓搓透露出事的人曾被绑匪猥亵。 对容誉来说,面子胜过一切。哪怕是她。 后来,容夏被送走。那时候容佳正在医院疗养,她目光平静,瑟缩在被子里,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 然后便看到容誉神色复杂地说,“媒体上传播的是,容夏遭到绑架。为了保全你,我和你妈把你妹妹送走了。” 那一刻,已经呆滞了许久的人,目光忽的就闪烁了一下。 容夏作为一个什么都不知情的人被送走了,看起来是这场事故中最大的受害者。容佳痛苦过,尤其是在回到家后,看到空荡荡的房间里,妹妹的东西被收拾的一干二净的时候。 她问过有关容夏的去向,但得到的都是一句,“她是为了你被送走的,从今天起,你不要再提起她,好好生活,回报我们,知道吗?” 容佳获救了,留下来了。但是心里漏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她似乎在无形之中生了一场看不见的病,一开始恐慌,然后麻木,最后是止不住的狂躁。她已经顾不得容夏到底去哪里了,每每想起曾经被容誉提着脖子拎起来的画面,她都感觉到窒息一般的痛苦。 是了,让她感到最恐慌的竟不是被绑架,而是险些被自己的父亲杀掉。这是再多的药物和安慰都治愈不了的伤痛。 从此以后,她成了带病的人。再也没有痊愈过。 “我在治疗的时候,被摁在床上电疗。国外医院的人很粗鲁,在我试图逃出医院的时候,会有人死死揪住我的头发,把我重新关进房间里。” 容佳慢慢从被子里伸出两只手,比了个姿势,“就像这样,双手被拷在床头,是个病人,也像个罪人。” 说到这,她声音微乎其微地颤抖了一下,“不过,我确实是个罪人。” 所有人看起来光鲜亮丽的生活下,或许都有不为人知的痛苦。向念也是,容佳也是。 有时努力隐藏,努力让自己维持体面,也不过是想将那些伤疤藏得深一点而已。 向念成了一个安静的倾听者,她在容佳的描述中,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画面。感受她所感受的绝望。 其实,她们都曾经历过不同的绝望。罪恶的起源,竟然都来自于自己的家人。 再往后,知道能与徐景祁订婚的那年,容佳的病症有所缓解。医生给她减轻药物的那天,她特别开心。约了几位朋友一起去吃了下午茶,逛了街,买了喜欢的衣服。 这一切只因为她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有了自己想守护的一切。那就是徐景祁。 她喜欢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但徐景祁一直喜欢容夏,她不是不知道,原本以为,只要时间久了,她能陪在他身边,就能改变这一切。但到底还是她太天真了。 她能握在手中的,仅仅是他衣服的一角,轻而易举的便能被再次出现的容夏抽离。幸福被击碎的也如此容易。当一切都被瓦解的时候,容佳才知道原来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假象。 病痛反反复复地折磨她,没过多久,她又再度沉溺进深渊里,没有人能拉她一把。 “你知道吗,其实我回国的那几年,顾纱纱一直在给我寄一些东西。” 向念闻言,抬了抬眼,轻轻地应了声,“嗯,我知道。” 最终得以找到顾纱纱这条线索,也就是在容佳收到恐吓之后。 “有时候是死老鼠,有时候是折了一只腿的芭蕾舞小女孩雕像。一开始收到,我是很害怕的,后来渐渐习惯了。我知道,大家都恨我,讨厌我。” “我不是没有想过救她的,但是没人给我这个机会解释。她认为自己是因为我被绑架,我看到她第一反应是逃走,恨我,也正常吧。” “有时候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所有人都憎恶我。夏夏,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偶尔,偶尔我也觉得自己很无辜。所有人可能都觉得我是受益者,因为我的缘故,你被送走了。但对我来说,那几年,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我做了很多年的噩梦,我一直在期待获救那天,爸妈能温柔地对我说一句,容佳,没事了。可是没有。夏夏,你觉得,换做是谁,被自己亲生父亲差点掐死,这辈子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呢?” “这大概是我一辈子的阴影吧,我真的觉得,活着对我来说太艰难,太痛苦了。” 话说到后来,容佳情绪渐渐激动起来。豆大的泪水,从脸颊上不断滚落。她身子羸弱,脸色始终苍白,嘴唇随着说来就来的情绪抖动时,看上去甚至有些病态。 向念听了良久,沉默了良久。 她不是个多善良的人,也不是个多记仇的人。只是对那些从生命里狠狠碾过的伤害很难释怀。她不会原谅容誉,也不会原谅曾伤害过自己的姐姐。 但也就是此时此刻,她能强烈地感受到自己和容佳情绪里的共鸣。曾经她也是这样,觉得活一天,就痛苦一天,只有无尽的黑暗能带给她解脱。 可是后来她好了,因为她有了言朔。 所以她特别清楚这种深陷泥潭的感觉有多么窒息。 话说到最后,容佳的情绪已经彻底崩盘。逐渐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医生护士听闻房间里的声音,连忙跑进来给容佳打了一针镇定剂。 她在床上拼命反抗,不断嘶吼。 一针镇定剂下去,她胸口剧烈起伏,泪水仍然从眼眶不断涌出。 她直直地看向前方,眼神不对焦。从向念这个角度看过去,她忽然联想起了四个字,行尸走肉。 对患有重度抑郁症的人来说,确实痛苦。 感受阳光痛苦,迎接新的一天也痛苦。 她们都在无尽的噩梦中挣扎过,最后没结果。 离开病房前,向念走的很慢,她的目光始终在容佳身上停留。 直到到了门前,她忽然顿住脚步。 与先前冷冰冰的语气不同,她话里带了些温和,像是宽慰,她轻轻开口,“容佳,没事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婚礼喔 推荐一本超好看的文,人设巨带感! 《全国观众都盼着我们锁死》作者:盛世清歌 文案:霍颜冷艳性感,是时尚圈的女魔头,无数男男女女想借她的东风拿资源。 久而久之,圈内盛传她男女通吃,名声极差。 姜海深才华横溢,是娱乐圈的鬼才导演,可惜性格极端。 平时斯文优雅,工作时暴躁易怒,人称暴君。 这两人在真人秀《我们恋爱了》中相遇,自此画风突变,充满了成年世界的气息。 开始的观众们:这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锁死! 后来的观众们:这是我不花钱就可以看的内容吗?锁死! 祸害CP:阴阳大师女主X祖安王者男主 第72章 入戏 下了楼,向念一眼便看到医院正门前不远处的人影。 只是一个背影,随意地站在那里。向念却能一眼就将人认出来。她看过太多次,太熟悉了。 刚刚在医院里面感受到的那股沉闷的心情,终于有了一点好转。就好像浓重的雾霾被驱散的一般,她站在房檐下,也能感受到阳光。 “言朔。” 向念轻声开口。 其实她很喜欢叫他的名字,简短清晰。重要的是每次喊他,都会得到及时的反馈。 就像现在。 言朔原本背对着她,闻声几乎是立刻转过身来,面朝着她。 两人视线相触的那一刻,向念冲到他怀中,牢牢环住了他的腰腹。鼻尖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清香,心里的雾彻底消散,整个人都清澈了。 向念仰起头,脸颊在他胸膛前蹭了蹭。 随后便听到言朔好听的声音自头顶响起,“还好吗?” 他在担心她单独去见容佳,会影响到她的心情。 毕竟现在对向念来说,离开容家就像离开了曾经束缚自己的泥潭。她走得越远,就越能忘记当年那些陈年旧事带给她的伤害和回忆。 所以起初向念决定回来见容佳一眼,言朔是不同意的。但也只是不同意,并不会真的去干涉她的任何决定。 这次也就和先前一样,向念独自一人上了楼,言朔在楼下等候。他没有嘱咐什么,只是一言不发坐在车里看着她下了车,上了台阶,背对着他走进了医院大门。直到那个瘦小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为止。 言朔清楚,不管做什么,向念心里都有数。他能做的只是陪同她,纵容她。一旦她心情不好了,及时出现安慰她,就足够了。 他也的确总能在第一时间安慰到她。 向念长舒了口气,声音闷闷的,“不好。” 言朔拧了下眉,刚想问清事情原委,又听她补了句,“因为饿了。” 一口气提上来,又咽了下去。 心情随着她起起伏伏,言朔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无奈地勾了下唇,抬手摸了下她的后脑勺,低声问,“饿了,想吃什么?” 向念抬头看他,眨眨眼,“天气这么冷,不如我们去吃火锅吧。” “好,都听你的。”- “婚礼您想要中式的还是西式的?” “您有信仰吗?如果信基督教的话,也可以选择在教堂里举办婚礼呢。” “或者说,您有更好的想法?海边?城堡?您尽管说,只要您想到的,有需要的,我们一定竭尽所能实现。” 策划师坐在向念正对面,有关一个月后的婚礼要怎样的效果,已经足□□涉两个多小时了。 从ppt到视频短片,平板里的照片一个接一个摆到向念面前,看得她眼花缭乱。到最后人都看得麻木了,也没想出来到底想要个怎样的婚礼。 人人都说,每个女孩都期待一场一生一次的梦中的婚礼。想要这样的场景,那样的环境。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对婚礼的预期。 可是向念不同,她没有信仰,没有要求。 虽然幻想过不止一次嫁给言朔的场景,但都是他们两个人,简简单单的婚纱和西装,手牵手走过礼堂,佩戴戒指。 她甚至不需要宣示对婚姻的忠诚,只需要他在她身边,能轻轻地,在别人都听不到的角落说一句我爱你,就已经足够了。 所以交涉半天之后,向念撑着下巴,目光有些涣散。她直白地问了句,“能简单点吗?” “简单点?您的意思是简约风?那我们这里还有几个方案,您可以看一下。” 策划师又拿了几个方案出来,放给向念看。大屏幕上自动播放起了流畅的画面,从签到墙开始,奢华的旋转楼梯,精致的九层蛋糕,香槟美酒,还带着符合时宜的背景音乐。 说是简约,实际上还是脱不开奢华二字。 向念开口打断她放下一段视频的动作,“我的意思是,寻常点,这样是不是太高调了?” 言朔最讨厌高调了。 从接触他的第一天,向念就知道,他喜欢低调。 能包机就包机,能坐车就坚决不步行。只是因为他不喜欢和别人接触。对他来说,能不被人看到就尽量不被人看到,能不打交道就最好别打交道,人多了嫌拥挤,事情多了也嫌麻烦。 从业这么多年,外界不管邀请多少次,他一律回绝。他鲜少接受采访。几年前唯一的一次,是无可奈何才接受。只不过都是他拖助理随便瞎说的,一篇传说中的言朔独家专访稿子,后来还被向念用来套路他。 可想而知越高调就越没有好事。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哪怕是年少有为事业有成,也总喜欢把自己隐藏的很好。他的爱好,他的为人,他全然封闭到自己内心里,不希望被任何人窥见。 向念能走进去,能靠近他,也完全可以算得上是个意外了。 尤其两个人在一起的这几年,言朔登上热搜和新闻页面的频率逐日上升。他不说,但向念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 这次婚礼也是。 从求婚开始,就一直被众人关注着,还未举行,就已经有不少人在网络上猜测时间月份,还有婚礼的规模。 与其这样,还不如化繁就简。 向念不想结个婚都建立在言朔的痛苦之上,于是咬了咬手中的圆珠笔,提议道,“我的意思是,简单点,朴素点。别那么花里胡哨。就好比那个颜色啊,少一点,最好弄成黑和白的这种简约,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向念老程序员了,毫无美感。黑白的婚礼提议让策划师面色一僵,十分为难。 “……啊这,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我先生喜欢低调。这场婚礼最好就平平常常,不要太引人注目最好。” 策划师尴尬地笑了笑,“怎么会呢?向小姐,婚礼呢,有时候也是要符合主人公的身份地位的。您看啊,言总那种身份,还有您的身份,就注定平凡不了。明星还大办特办呢,更何况是你们呢?” “我们也不是明星……” “你们比明星可引人注目多了。一个是IT界出了名的人物,另一个是富商的小女儿……” 策划师彩虹屁说来就来,几句话把两个人吹得天花乱坠。 “停!” 向念趁她还没完全投入,对着正在播放画面的屏幕上随手一指,“我看就这个吧。” 低调奢华有内涵。 没有繁琐的构造和背景,乍一看上去粉粉嫩嫩的。 向念选完之后,又迟疑了一会,粉色,言朔应该不喜欢粉色。 “把背景颜色统一换一下吧。”- 直男直女凑一起,审美一个更比一个强。 婚礼彩排前一天,场景全部按照向念的要求布置好。当策划师看着这面前一片绿油油的草地和背景时,策划师觉得自己的审美从未受过这种侮辱。 向念却不以为意,她挺满意的。 看了一圈之后,她转过头问言朔,“你满意吗?” 除了觉得颜色似乎有点怪异,言朔没有其他想法。 有关婚礼前的流程彩排,两个人观点一致,拒绝繁琐。 当事人已经提出这种要求的,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有钱人的世界可能就是这样朴实无华且枯燥吧,有钱人的审美也确实万里挑一与众不同呢。 婚礼前一天晚上。 吃过晚饭,做了护肤,向念早早便躺下了。没有传闻中的一夜未眠,辗转反侧,为明天的婚礼而紧张的成宿成宿睡不着觉,她睡得相当不错。 前半夜基本无梦,后半夜还做了个梦。 在梦里,她回到了被容家送走的第一年。 新的父母给她取名叫向念,她也接纳了新的生活。上学,回家,两点一线,一日三餐。日子平平淡淡,倒也幸福。 她在梦里,在那个家里,感受到了所谓的亲情,和父爱母爱。不必担心成绩不够好,不会因为某一句话而担惊受怕。 她被父母照料的很好,内心也足够自由。她开始看喜欢的漫画和小说,偶尔和同学约一场电影。到了假期还会和爸妈一块出去旅旅游。 她平静而幸福地长大,不负所望,成功在重点高中毕业,考到了C大计算机系。 录取那天,爸妈叫了好多朋友来家里庆祝。其中一位朋友带着还在上初中的孩子,亲手送了套向念喜欢的纪念图册。 “向念姐姐,恭喜你考上理想的大学。” 那天,向念也很开心。人生中第一次喝了杯红酒,微醺。 大人们还在房间里庆祝,向念独自站在阳台上看风景。夜空中铺满了繁星,月亮的光辉也遮不住点点璀璨。 她人生的小半部分,也算是顺顺利利度过了。接下来,是不是要谈场恋爱了呢?毕竟之前还从未尝试过。 然后,九月开学。向念拖着行李箱走进C大校园。母亲亲自为她铺好宿舍的床铺,又准备了一大袋子零食挂在向念的椅子上,父亲替向念打好了热水。两个人恋恋不舍地嘱咐了一些事情,才彻底离开。 向念挥别爸妈,回到宿舍,笑着和室友打了招呼。 有个叫陈子童的女孩子,第一次见面就夸她,性格外向开朗,笑起来特别好看。 大学里,她成绩仍然优异。参加了许多社团活动,所以在大三那场为HT特地准备的科技展示上,她自然而然获得了入场权限。 在舞台之上,她讲述了自己的创意。所有人都在认真倾听,HT随行的一波人更是被她流畅的思路和完整的框架折服,叹为观止。 演讲结束,台下的灯光亮了一瞬。 向念脸上满是红光,看向台下时,略带紧张地捏了捏自己的袖子。 视线从昏暗走向明亮,逐渐清晰。她就站在舞台之上,满怀期待地看着台下正中央的位置。 HT的风云人物,言朔。那个传言寡言少语,高不可攀的男人。微微掀了掀眼皮,和向念对视了一眼,稍纵即逝。 那一刻,向念感觉到自己内心在疯狂跳动。 那一眼,瞬间填补了她在学业和亲情双丰收外,总是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些空虚。 她知道,自己好像要去接触他,认识他。不管有多难。 正当向念暗自鼓起勇气,开始策划着怎样才能成功进到HT,见到言朔时,她醒了。 不是惊醒的,确切的说,是被憋醒的。 晚上临睡前,保姆怕她失眠,特地煮了安神的茶。她喝了太多,难免要起夜上厕所。 模模糊糊从床上爬起来,向念摸了摸床的另一侧,空的。 以往言朔都是睡在她身边的,但是明天就是婚礼了,按照也不知道是哪里的风俗,新娘新郎在前一天晚上是不可以同床共枕的,必须分开住,要等第二天新郎上门来接才行。 言朔并不在家。 向念搓着眼睛,起身去卫生间上了个厕所。 灯一点亮,她这才逐渐响起刚刚那个长长的梦境。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做这种梦,好像把之前不够完美的人生重新填补了一般。所有的事情就和幻灯片似的,按部就班地演了一遍。 就连她和言朔的相遇都是这样,如此戏剧化。 向念稍微回想了一下,觉得还挺有趣的。 重新回到床上,向念从枕头下掏出手机,忽然就想给言朔发条消息。 “睡了吗?” 言朔回得很快。 YS:“没。” YS:“怎么还不睡?” YS:“你也失眠了?” 向念愣了下,“我刚起夜去厕所来着,刚刚做了个有趣的梦。” 向念:“也?” YS:“……” 显而易见,向念并没有失眠,是言朔失眠了。 很难想象一个大男人因为结婚的事情辗转反侧的样子,向念掩住嘴,止不住偷笑了起来。 向念:“早点睡,明天顶着黑眼圈可不好看哦。” YS:“知道。” 向念:“言朔晚安。” YS:“晚安。” 向念看着两个人的聊天页面,默默拉过被子,盖住小半张脸。 后知后觉的紧张和期待感,这才缓缓弥漫上了心头。 就在这一刻,她忽然就很期待见到言朔。 忽然就开始紧张,明天他将戒指亲自戴到她手上的那一瞬间,神圣的,永恒的。 但紧张和期待还是不足以让她失眠,向念已经不记得前一天晚上究竟是怎样睡着的了。 第二天,她是被电话吵醒的。 化妆师和造型师天还没亮便赶来了,她起床洗漱,半眯着眼睛坐在化妆间,任凭造型师和化妆师一起在她脸上涂涂画画。 昏昏沉沉的,眼看着从天刚蒙蒙亮,到彻底天亮。 陈子童和宋小夏也来了。 刚一进房间,两个人便异口同声地惊叹,“好漂亮。” 向念这才睁圆了眼,仔细打量起了镜子中的自己。 婚礼是中西结合式,一共三套衣服。第一套便是向念穿在身上的秀禾服。 红金色缠绕,纹理细腻,发饰华丽。 她妆容精致,静静坐在镜子前。红色衬得她唇红齿白,向念五官本来就小巧精致,稍微做一下点缀,便是锦上添花。 眼波流转,一颦一簇皆动人。 “太精致了,好看得像从画里走出的人一样。”陈子童这样吹起了彩虹屁。 即将到来的婚礼那一点热闹的气氛,从这里开始。 向念彻底醒了,心情就像完全冉起的太阳一样,格外晴朗。 时间一到,言朔该来接了。 门外一阵吵闹,伴郎是陈隽和韦昊,人还没进来,声音已经顺着门缝传了过来。 向念坐在床上,鞋子被陈子童和宋小夏一起藏好。她盘坐着,听着门外越来越近的喧闹声,紧张得手心都开始冒汗。 伴娘堵门,伴郎和新郎需要从门底下塞红包。 但奈何房门太严实,只能开个门缝。 几个人吵吵闹闹,一边质问,另一边保证,绝对不会强行开门,只是乖乖塞红包。 这才将门开了一条缝。 紧接着门外大手一挥,一大把红包直接从头顶洒了下来,给陈子童砸懵了。 韦昊在门口,用一贯正经严肃的语气道,“我们老板说了,先开门的人能获得欧洲三十日游,无需从HT走批假。” 宋小夏眼睛亮了。 韦昊又道,“好像另外一个伴娘也能获得进HT工作的机会,第一年年终奖可直接跳到工作满五年后的水平。” 陈子童眼睛绿了。 这叫什么? 诱惑,赤果果的金钱诱惑! 向念的姐妹们能这么轻易被收买吗? 事实证明,就是这么简单就是这么容易。 韦昊话刚说完不到三秒,房门大开。一旁录像的两位摄影师都傻了,喃喃自语,“还能这么玩的?” 是个人都无法抵抗得了诱惑的程度。 忽然不想努力了,忽然也好想做伴娘是怎么回事? 按照提前商量好的流程,就算伴郎和新郎被放进来,也还是要被刁难。 刁难的方式由两个伴娘分别提出来。 比如要想找到新娘左脚的鞋子藏在哪里了,新郎必须唱一首歌。要唱到在房间里的各位都满意为止。 这个要由陈子童提出来。 比如要想找到新娘右脚的鞋子藏在哪里,新郎必须跳一支舞,同理,也要房间里的各位都满意。 这个要求由宋小夏提出。 最后一道关卡是向念来提,要想让她跟着言朔走,言朔必须手捧花,当众大声对她深情告白。最好是单膝下跪,言辞恳切,直到向念愿意跟他一起走才算圆满成功。 唱歌、跳舞、单膝下跪、深情告白。 以上种种对言朔来说是什么?是社会性死亡,是根本不符合形象的爆炸性行为。 向念当时听到摄影师这样提起鬼点子的时候,全程锁着眉头,简直不敢想象。 很多人可以为难她胖虎女孩,但绝对没办法为难冷酷无情的你言总。哪怕是结婚都不行。 想为难,首先你也得有这个胆子,能经得住他一套吓唬。 果不其然。 陈子童第一个冲到前面,在言朔想要靠近向念时,昂起头挡在他面前。一开始还笑嘻嘻的,态度带点小傲慢,“这就想接我们念念走了?没那么容易。要先过我这一关哦。” 言朔脚步一顿,他个子本就高,陈子童不足一米六的个头,哪怕是穿着高跟鞋,也矮他不少。 此刻就感觉一道阴影笼罩在自己头顶,莫名其妙多出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她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变得越来越小,陈子童甚至不敢看他,“我是说,你得,先找鞋,才行。” 言朔垂眸,看了她一眼。 他并不想破坏这种气氛,已经尽可能地在客气了。 “所以,请问鞋在哪里?” 仅此一句话,陈子童人都要吓趴下了。早就知道言朔没有表情的时候特别凶,但是接触的机会毕竟是少,她也没太切身感受到。 如今来到婚礼现场,第一次能靠这么近,能面对面说上一句话,陈子童这才觉得,难啊,想要鼓起勇气对视实在是太难了。 言朔那句话根本不像询问,在她二中,完完全全就是命令! 无形之中在对她说,把鞋给我拿出来,立刻,马上。 于是陈子童非常没骨气地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拿出一只鞋,乖顺地递到言朔手中。 ……啊这。 场面凝结了一瞬。 摄影师有点瞠目结舌,原本起哄的人也不自觉噤了声。 韦昊凑到言朔身边,好心压低声音提醒,“言总,您是不是太凶了?笑一笑?” 言朔愣了下。 凶吗? 还好吧。 他稍微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微微勾起唇角,看向第二个设障的人,宋小夏。 宋小夏可没有陈子童那么怕言朔,面前这位是谁?再凶也是她亲哥哥。她根本就不慌。 宋小夏仰起头,对着言朔呲牙笑,“哥,你想从我这里拿到鞋可没那么容易了,我先说说我的条件。” 她顿了顿,颇为得意的用目光巡视了一下四周,字正腔圆地吐出四个字,无比清晰,“你得跳舞。” 韦昊稍微想象了一下,没忍住笑喷了。 没人去看言朔陷入思索的神情,场面再度热闹了起来。起哄的起哄,鼓掌的鼓掌。 一旁的人甚至已经为了鼓舞言朔放下偶像包袱,主动拿起手机放了一首舞曲。 有生之年能亲眼看到言朔跳舞,真是有生之年系列。今天就算吓死在这,笑死在这,也值了。 言朔并不知道在场的各位,藏在心里面那点奇妙的心思。 他只是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随后便对着宋小夏扬了下眉梢,他压低声音,看似不经意地问了句,“今天陈隽比较帅,还是我?” 宋小夏被问愣了。 她呆站在原地几秒,顺便用眼神偷瞄了言朔身后的陈隽,逐渐憋红了脸,弱弱吐出几个字,“我哥今天最帅。” 话音刚落,便看到言朔顺着她眼神飘过的地方,直接走了过去。 第二只鞋藏在刚进门的鞋柜里。 从他刚进门时,他就观察了一下宋小夏的眼神。在其他伴郎寻找鞋子的时候,她的目光始终频繁看向言朔身后。 从这个角度,确实无法分辨她看的究竟是陈隽还是陈隽身边的鞋柜。 直到他问了一遍,彻底从她飘向陈隽的视线中,找到了差别。 以言朔对宋小夏的了解,诚实的,不擅长撒谎的。但凡做点能让人感到心虚的事,便会一直无意识关注。 对他来说,从自己妹妹这里找到破绽,也算是简单。 跳舞?没必要的。这点小伎俩,对伟大的言总来说,简直轻而易举,易如反掌。 宋小夏急了,跺了跺脚,还不服气地问,“你是怎么找到的啊!” 言朔未做声,陈隽笑了,“你的眼神出卖了你。” 宋小夏闻言,脸更红了。 两只鞋都找到了,言朔没有被任何障碍拦下,直接拎着鞋子走到向念面前。 从他进门开始,向来喜欢吵闹的女孩便一直没再说话了。除了看热闹时,偶尔会发出笑声,大部分时间里,目光都绞在言朔身上,没离开过半分。 言朔抬手掀起她的裙摆,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握住向念的脚踝,替她穿上了鞋子。 动作轻柔而缓慢,像被加了慢动作特效,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 直到两只鞋子都穿完,韦昊顺势递上了提前准备好的鲜花。一大捧鲜红的玫瑰,言朔单手捧着,站直身子,垂眸看向面前的人。 向念随着他的动作,扬起了头。 脚踝上的温热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余温,她心间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滚烫。 烫得似乎连眼眶都跟着热了起来,似乎是气氛和情绪使然。在这双重作用下,人总是没那么理智,容易随着感情而行动。 一旁的人在拼命提醒向念,“别上头,别上头,说词,你得说词啊!” “为难他,让他告白,让他下跪!” “念念,冲!” 多少人不住提醒的声音,到了向念这边,早已经被不自觉屏蔽了。 此时此刻,她眼里只能看到言朔,脑里心里只知道言朔。自然而然的,耳朵里也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也就是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当一个人真心喜欢另一个人时,确实会产生一种化学反应。产生在视网膜,可以给爱的人镀上一层会发光的滤镜。也真的会将他之外,所有的声音都彻底隔绝。 言朔穿着和她配套的秀禾服,红色代表意气风发,但衬在他脸上总有股别样的凌厉感。 对视良久,他终于动了动手指,将手中的花递给向念。 向念也就乖乖伸手接了过来。 一束玫瑰花外,还有一束手捧花。旁人递给言朔,言朔递给向念,全程没有人多说一个字。 目光锁定在彼此身上,两个人之间的情意正浓,旁人知道无法插入,只能静静在一旁看着。 向念根本没有刁难过言朔,甚至没去要求他做出所谓的深情告白。 言朔朝她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手指修长。 他平静而认*真地问了她一句,“念念,跟我走吗?” 向念先是看了眼面前的手,又抬眼看着面前的人。不自觉就恍惚了一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此刻晃神,但她确实是不可自控地想起了几年前,甚至十几年前的场景。 十几年前,第一次见言朔。她在仓库里,他推开大门,一束光打到她心上,她重获新生。 几年前,她独自一人重回北城,见到了早就将她遗忘的父母和姐姐。离开后,险些被司机猥.亵,跳车摔伤了腿。 那天,她只穿了一件红色的长裙。天气有些冷,天空中还下着瓢泼大雨。雨水和她腿上淌下的血混在一起,被冲散,冲淡,她无比狼狈。 整个人又悲哀又绝望地倒在路边时,面前停下了他的车。 车子开了远光灯,无比刺眼。 而言朔撑着一把伞,挡住她头顶所有倾泻而下的雨水。他背着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是也像现在这样,冲她伸出一只手。 声音不算温柔,一如既往的冰冷,却说出一句让她瞬间想落泪的话。 他问她,“给你十秒钟时间考虑,要不要跟我走。” 那时的向念好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的草,没有半刻的犹豫,直接伸手去,紧紧攥住了言朔的手。 掌心滚烫,温热。是她从没想象过的温暖,也许就是从那次开始,她觊觎这种温暖。贪恋言朔的一切,以至于忘掉了原本想报复的那颗心。 是言朔让她知道,活着的意义。 初次见面,他为了让她重燃生活的希望,随口丢给她一句,活着要让伤害过你的人后悔,才不算白来一趟。 她以为是复仇,是不留余地的报复。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是因为爱。 没有人能明白言朔对她而言的意义,只有她最清楚。他就是一束光,一次又一次拯救濒临枯死的她。 所以后来,只要能够留在他身边,她愿意无条件付出,无条件爱他。无论何时何地,无条件的,和他走。 光影打在言朔的手上,白皙的皮肤泛着光泽。 从侧面看还能看到手背清晰的青筋。 向念莞尔一笑,毫不犹豫地将手搭了上去,掌心向下,与言朔十指相扣。 他的手还是那么温暖,带着即将到来的夏天的炙热。 向念一手抱着手捧花,另一只手拉着言朔的手,稍微向下用了点力气。 言朔稍一弯腰,向念便挺直了腰,凑到他脸颊边,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想起言朔刚刚问的那句话,向念终于明白了昨晚做的那场梦的由来。 她有爱人的权利,有重新生活的权利了。她终于可以走出过去的阴影,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乐观,阳光,勇敢。 没有半点的阴郁,内心充满爱河柔软。 而这一切,都是言朔给的。她从不曾想过自己还能拥有的,早已被他治愈。 言朔问她,“念念,跟我走吗?” 向念笑了,笑得明艳灿烂。 她说,“好啊。” “我跟你走。”- 婚礼对外完全不公开。 尽可能地保持低调,这是两个人共同商量过后的结果。 所以场上邀请的都是认识的好友又或是同事,外人没有邀请函,禁止入内。人不多,加在一起也就几桌。 傅燃带着明萱坐在最靠前的一桌,成阳泽和成宛丝是特地从国外连夜赶来的,姗姗来迟,不过幸好还能在婚礼之前赶到。 婚礼是室外的,一道道门装饰着绿色的藤蔓。周边挂着绿色的气球,配合着周遭的绿树蓝天,倒也不算很违和。 这大爱是五月份天气最晴朗的一天。 温度适宜,风也很温柔。 时间一到,现场响起婚礼进行曲。 言朔在台上,而向念在伴娘的带领下,拖着长长的裙摆,从台下朝他款款走去。 婚纱是自己选的,量身定做,每一处小细节都恰到好处。 记得去后台换衣服时,明萱带着傅燃去找她拍照。 美貌与傲娇并存的大明星明萱,也是头一次拉着向念赞不绝口。 几个人客套一番,轮番拍过照。离场之前,明萱说想吃蛋糕,傅燃直接拨通电话去预定。 等人走了,明萱才挥了挥提前准备好的小型相机。 “待会婚礼上,终于可以看到言朔哭了。” 向念不解,“哭?” 明萱对着她眨眨眼,“对啊,这是他们几个朋友之间打的赌。只要拍下言朔落泪的照片,一张一百万。” 向念笑了,“他不会哭。” “会的,相信我。”明萱收起相机,还顺手替向念理了理发尾。 像是说起一件寻常事,她随口道,“这些狗男人都很会装的,爱面子。我和傅燃重新补办婚礼那次,他表面装得风平浪静,其实我凑近一看,他嘴唇都在抖。强忍着不哭,后来还不是在抱我的那一瞬间哭成个傻子。” 向念听得津津有味,确实难以想象傅燃那种大少爷会当众落泪。平时看起来总是漫不经心,懒洋洋的,什么事都不放在心里的样子,没想到还挺纯情,倒有点都市小说那个意思了。 但是,言朔不会哭。 这点向念还是很清楚的。 毕竟找回失散多年的妹妹那天,言朔都很淡定。 在那之后,向念为了惹哭他,都不知道做过多少次努力了。但结果都是,被弄哭的人是她自己。后来她也就不去挑战这种高难度的事儿了。 从前别人是怎么形容她的来着?丧心病狂的小机器人,对待很多人时,唯一的情绪就是没有情绪。时常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以至于很多人以为她不会笑,不会哭。 所以当初她在科技展示会,对台下的言朔笑得一脸灿烂时,差点把后台围观的同系校友吓得从椅子上翻下去。 她尚且如此,言朔更甚。 他是大机器人,是轮盘,是没有感情的冰凉的铁块。当然,以上形容是指他面对其他人的时候。 在私底下与她相处时,他还是有情绪和表情的。 但总裁嘛,必须要酷,要无情。否则看起来形象就会崩坏,就会没有威严。 哭?不存在的。 恐怕言朔长这么大,都不知道哭这个字要怎么写吧? 但是向念没有想到,打脸来得如此突然。实在太突然了,以至于她有些猝不及防,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应对着突发情况。 当时她伴着音乐,朝言朔无限靠近。 司仪在一旁提醒言朔上前迎接,然而无论对方怎么提醒,用说的用推的,言朔都停在原地无动于衷。 向念以为他还是好面子,便自己稍微加快步子,朝他走去。 直到停在他面前,她才知道,他不是好面子,他是呆滞了。 喝交杯酒,当着众人面前互相说着我愿意,以及交换戒指。 言朔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完全步骤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一点表情都没有。 向念也是鲜少见到他这个样子,还以为他是被木头魂穿了。 终于在司仪对着话筒说了声,“宣布你们成为合法夫妻。” 那一刻,向念与他对视,她清楚地看到言朔下颚线始终紧绷着,眼眶迅速红了。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大男人,终于回魂了似的。直接上前一步,将向念紧紧抱进了怀中。 他将头埋在她颈肩处,久久都没离开过。 无视别人的注目,无视司仪的声音。他就这样抱着她,箍在她腰侧的手在微乎其微的颤抖,别人或许看不出,向念却能感受得到。 她原本也环抱着言朔,这会儿抽出一只手去摸腰侧的,他的手背,安慰似的拍了拍。 然后便感受到肩颈处一阵温热。 她瞬间浑身僵直,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 言朔哭了,竟然- 你知道万年的冰山被融化时是什么样子吗? 你知道性格冷硬习惯冷漠的男人在婚礼上悄悄落泪是什么样子吗? 没人看到。 就连向念都只是察觉到感受到,却并未亲眼见到过。 她觉得有点血亏,因为这个机会,难得,非常难得。 可以说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所以当天晚上,被送回新房之后,向念一直想方设法为难言朔。 一根筷子吃面条,一口气喝一罐肥宅快乐水不能打嗝,醋兑着麻油沾蛋糕吃。 到最后甚至叫他做起了多重积分。 未达到的目的只有一个,“给我哭,再哭一次!” 生活不易,言朔无语。 这他都可以忍,反正现在作的,迟一点她早晚要亲自还。 向念知道他那点心思,自然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放他来睡觉。和她一样意难平的,还有他那几个朋友。 “开什么玩笑,一张照片一百万,不拍到不是人。” “言朔不哭给我们看,那我们就坐在这里将热闹延续下去吧。” 几个人抱着手机相机,在房间外坐了一排。 路过的人都觉得变.态的程度。 向念还穿着敬酒时穿的小礼服,喝了点酒,脸上泛着红。兴奋劲儿还没过,在一系列折磨都不能将言朔打败后,她给身后的明萱使了个眼色。 就算真的拍不到言朔落泪,那总要留点什么纪念才好啊。 明萱比了个手势,录制开始。 向念清了清嗓子,她坐在床沿,伸手拉着言朔的胳膊,问,“问你几个问题。” 言朔也确实被折磨久了,抬手松了松领结,丢出一个字,“问。” “以后家务谁做?” 问这话的时候,向念两条腿藏在裙摆下,晃来晃去。她仰头看他,唇瓣嫣红,眼里潋滟着水光。 言朔有一瞬间的晃神。 向念问的是明显的,是个人都知道的,新娘新郎三问三答。 一般人来说就是走走形式,向念想借着这个机会拉高高在上的言总下凡来沾沾人气儿。 正确答案都不用提前告诉他,长脑子就能答对的程度。 家务谁做?我做。 孩子谁带?我带。 吵架谁先道歉?我先道歉。 但是言总到底还是与众不同。 向念:“以后家务谁做?” 言朔:“保姆做。” 向念拧了拧眉,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但还是硬着头皮问,“以后孩子谁带?” 言朔:“月嫂带。” 向念:“……” 她好像并没有理由反驳他的回答,但就是莫名其妙很不爽。 傅燃在身后提醒,“言总,没有你这么回答的。” 言朔瞟了身后一眼,不以为然,“我回答的有问题吗?” “没问题倒是没问题,但别这么一本正经,这只是走个形式。” 向念看到言朔半认真不认真的样子,索性对着傅燃摆摆手。 算了,钢铁直男罢了。说到底这一问一答确实只是个形式,大家都知道答案了,就算录下来呢,也没什么意思。还是赶紧问完算了。 “以后吵架谁先道歉?” 言朔顿了下,才回答,“我不会和你吵架。” 向念抬眼看过去,有些不解他这开天辟地式的新鲜回应。 言朔却一脸认真,“不是你说过的吗,无条件让着你。” 话音刚落,身后的人噗嗤一声笑了,“言总怕不是要变成妻管严。” 言朔没回应,静静地看着向念,低声道,“我会让着你,所以不存在道歉。” 向念反复思忖着他的答案,良久抿着嘴笑开。 行吧,直男的答案确实还叫她有点满意。 看到向念露出满意的微笑,言朔问,“所以这场闹剧可以结束了吗?” 说着,他看了一圈身后的人。 距离晚宴结束,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这群人还不厌其烦不知疲倦地拿着手机录个不停。一个个脸上都挂着变.态又得意的笑容,摆出一副不把言朔折磨死,绝不离开半步的样子。 “结束?” 向念歪着头想了想,伸出食指晃了晃,“还没有。” 言朔语气很平静,“题也做过了,东西也吃了,问题也回答了,接下来你还想做什么?” 韦昊心疼自家老板,也开口劝了句,“确实,差不多也可以散了。毕竟春.宵一刻值千金嘛。” 向念想了想,觉得也是。 “那这样吧。” 她提着裙摆,从床上站了起来。 她叹了口气,做出一副妥协的样子,“我呢,也确实不想为难你啦,不过你得陪我做一个很早之前我就想做的事。” “什么事?” “跟我比试一下?”向念说着,已经撸起了小礼服的蕾丝袖子。 “比什么?” 向念对他眨眨眼,“比算法。都说你是C大计算机系的天才,作为你学妹,我表示深深的不服。” 言朔扬了下眉梢,“可以啊。” 婚礼的尾声,两个人坐在了电脑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敲起了键盘。 等着录言朔落泪的一行人:“……” 都说他们在人家洞房花烛夜时堵在门口围观变.态,殊不知真正的变.态竟然在身边。 两个计算机系毕业的新婚之夜一起敲键盘,还越敲越起劲,这不是别人能看的内容。 这种操作简直闻所未闻,史称——“活。久。见。”- “那俩变.态比出结果了没?” 新婚第一天,朋友们到底还是没能按捺住对当晚赛事的好奇,抓住言朔家的保姆询问了一番。 保姆表示,“我看不懂啊。” “好吧,确实难为你了。” “但是言总和夫人比了两小时之后,夫人盯着屏幕忽然生气了,言总就直接关机了。” “哦好的,那我明白了。” 原来还是言朔赢了,向念有恼羞成怒的嫌疑。 “我并没有恼羞成怒。” 当事人直接否认,气急败坏地把一块饼干塞到嘴里,嚼的咬牙切齿。 言朔平静地将一杯热牛奶推到她面前,“好,你没有恼羞成怒。” 向念看他这样淡定,一点都没有险胜她之后的喜悦和嘚瑟,瞬间更生气了。 她也算是C大的人物了,输给天才言朔丢人吗?兵不丢人。 但她好面子,她咽不下这口气。 长这么大,还确实没有人能赢得过她。 尤其对方还是和自己刚结婚的丈夫,她总觉得不对劲,不舒服。 从昨晚开始,便一直在闹着看不见的情绪。 说不生气,放水杯的时候总是发出“咣咣”的响声。 说不在意,看到言朔办公的时候,总是忍不住阴阳怪气,“呦,言总好优美的算法。” 说没有恼羞成怒,却咬牙切齿啃饼干。 向念知道,以上种种行为归根结底就一个原因,她玩不起。但她不承认,也没人能叫她承认。 终于在她反反复复闹了几次之后,言朔出了趟门。 向念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踮起脚尖朝窗外看,不会是她作过头了,他生气了吧? 不至于不至于,这才结婚几天呢,应该不至于。 十分钟后,言朔重新推开门,回到客厅里。 向念假装不在意,开了袋薯片,当着他的面当场表演了一段女程序员编程,手速飞快,键盘的声音啪嗒啪嗒响彻在整个房间里。 言朔注意力似乎并没有放在她这里,任凭她敲得手指酸痛,他都只专注拆手上的快递。 向念敲累了,索性把键盘一推,站起身,走到他身后。 故意捏着嗓子,对他阴阳怪气,“言总,忙什么呢?” “买的什么呀,第一次见您这么聚精会神拆快递。一定是个很吸引人的东西吧,比你老婆还吸引人。” 言朔将快递盒子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两个木质的,类似小相框一样的东西。 起初倒扣在桌面上,听闻向念的发言后,他轻笑了一声。 站起身,在她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是,比你还吸引人,你要不要自己看看?” 说完,他径自走到中岛台倒了杯凉白开。 向念瞥了他一眼,这才坐到他的位置上。 她今天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这么吸引人。 伸手握住相框,向上一翻。相框正面映入眼帘的那一刻,向念怔了怔。 第一张,是他们婚礼当天,被抓拍的一张合照。 当时他们面对面站在台上,彼此深情对望。 角度很好,光线很好,拍的确实不错。有点纪念价值。 第二张,相框里的主人公不是他们。 而是容佳。 她来了婚礼现场,只不过只是在一个角落里站着,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可能让人注意到的地方。 她仰着头看着婚礼现场,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看上去是在祝福。 向念有些错愕,“这是……?” 没有邀请过容佳,她不应该到现场才对。 言朔开口解释道,“婚礼前容誉打了十几个电话,特地委托我的,容佳想看一眼。” “照片是容誉拍的,寄过来,说是给你的新婚礼物。” 向念手指摸着相框,陷入了沉默。 言朔又道,“听说容佳看完婚礼现场之后,继续回去治病了。病情有所好转,这次也很积极配合治疗。” “嗯。” 向念应了声,又点了下头,“也好。”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照进室内,一切都显得祥和又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言朔问了句,“这个新婚礼物,你喜欢吗?” “还好。” 向念说完,扭过头看了他一眼,“所以言总有没有给我准备新婚礼物呢?” 言朔放下杯子,回了房间。 再次出来的时候,一只手背到身后。他是故意卖关子,走到她面前,对她弯了弯唇,“想要吗?” 向念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有。 她没犹豫,连连点头,“是什么啊?” “别叫言总,叫老公,我就告诉你。” 迫切地想得到礼物的向念从不知羞耻怎么写,也不懂什么叫迂回战术,扯着嗓子道,“老公!” 言朔笑了笑。 两张票递了出来。 向念满怀期待,口水都要流一地了,结果接过手里,定睛一看。 nmd竟然是机器人大赛,淦! 向念看了想撕票,“就这?” 言朔早已料到似的,丢了句,“这是陪我看的。” 向念翻白眼,“那算什么给我的新婚礼物?!” “看地点。” 向念刚想丢出票,又攥回手里,不情不愿地看了眼。大赛时间,三天后,地点,伦敦。 向念没理解,但也确实渐渐睁圆了眼。 言朔在她头顶揉了一把,声音低沉而温柔,“不是说想去环游世界吗?第一站从这里开始吧。” “蜜月旅行,喜欢吗?” 不用上班,不用对着电脑敲键盘了,她可太喜欢了! “喜欢!”向念站起身,直接抱了上去。 “喜欢什么?” “喜欢你的礼物。” “还有呢?” “喜欢你!” “有多喜欢?” “从出生到现在,从现在到以后,全世界,全宇宙,最喜欢!最最最喜欢!” 【作者有话说】 点开查阅作者腹泻式更新! 第73章 入戏 “纱纱啊,蛋糕和牛奶记得带着,到了教室热一下再吃。” “纱纱这次考了班级前十名?周末爸爸就带你出去玩。” “想去国外学芭蕾?当然可以啊。纱纱,你能有自己喜欢的事情,我和你妈都替你感到高兴。” 她叫顾纱纱,顾家唯一的女儿。 父亲是商人,母亲是一名舞蹈演员。儿时最大的梦想是像妈妈一样,成为一位世界闻名的芭蕾舞演员。 对于这个梦想,父母无条件表示支持。所以每天除了两点一线上学除外,她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家里的舞蹈室练舞,只要音乐一开,便根本不想停下来,日复一日,不知疲倦。 她生长在一个不算大富大贵,却也足以温饱的家庭。父亲慈爱,母亲温柔。可以说,从小就在爱中成长。 在学校里,虽然成绩没有名列前茅,但也能保证稳中求进。父母向来对她的成绩不做苛求,他们的想法是,只要快乐健康就好。 顾纱纱有一个小小的计划,初中努力读书,要去北城的重点高中。读完高中,再出国深造,成为一名出色的芭蕾舞演员。 如果不是十三岁那年,遭遇的那场事故。或许,她距离梦想或许也没那么远。 只要再长大一点点,就能够触手可及。 可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个会先来。毫无征兆的,闯入她生命的那件事情,近乎改变了她的一生。 顾纱纱在学校里有不少朋友,最出名的,也就容佳和容夏姐妹两个了。 她们的家世在学校里是数一数二的,尤其容佳还跟着父亲上了节目,相当于半个公众人物,在学校里也算是每每出了教室门就会引发一场轰动。 顾纱纱之所以能和容佳容夏成为朋友,还是由于双方的父亲是旧时好友。虽然身份财力相差悬殊,倒也不耽误两家人打交道。 顾纱纱偶尔会跟着父亲一起去容家做客,久而久之的,便和容家两姐妹熟络起来。 她们是双胞胎,长相相似到别人根本分辨不出来。但是性格却天差地别,容佳外向活泼,容夏内敛安静。她倒是觉得容夏不是天生内敛,而是在压抑自己隐藏自己。她总是满怀心事的样子。 其实相比较于容佳的高调,她更喜欢容夏,不温不火,不动声色,整天沉溺在自己的事情当中,似乎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扰到她。同样的,容夏过多关注自己的世界,鲜少与人打交道。 所以自然而然的,顾纱纱和容佳要亲近些。尤其两个人有一个相同的爱好,那就是舞蹈。 初一下学期开始,她们一起报了学校附近的舞蹈班。只要舞蹈班开课,下了课就会结伴一同前往。 那件意外,也就是发生在她们一起去舞蹈班的那条路上。 学校后方的,那所废弃的工厂里,她永生永世都难忘。 被绑架这件事,是她长这么大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毕竟就算她家境殷实,也一直低调作势,根本不至于引起别人的注目。 那天放学后,原本要一起赶往舞蹈室。顾纱纱却忽然感到一阵腹痛。巡视一周后,她独自进了校园外的公厕里。 出来洗手时,忽然间从隔壁的隔间里跳出来两个陌生的男人。 在顾纱纱还没反应过来,甚至叫都没有叫出口时,一块白色棉布捂在了她的嘴上。人只挣扎了几下,便陷入昏迷之中。 封闭的房间,光很微弱,周遭都是潮湿的气息。 再次苏醒过来,眼皮很重,头脑发昏。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到底遭遇了什么。迷迷糊糊中,她试图努力睁开眼时,耳边传来两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上头怎么说?” “等信,先别动人质。” 听到这句话时,顾纱纱可以确认,她是被绑架了。 恐惧和慌乱弥漫上心头,她呼吸都开始急促了起来。但是却不能轻举妄动,只能佯装睡着。她在等一个时机,一个可以逃脱的时机。敌不动,她就绝对不能动。 然后在两个人闲谈的过程中,她无意间听到了很多的秘密。 比如,绑她到这里来,是陆城的意思。 比如,是徐南山委托陆城来办的这件事。 以上这两个名字,她一个都没有听说过。所以他们为什么要绑架她? 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其中一人用电脑拨通了视频通话,很快,另一边响起了另外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电流的声音,和那男人的声音混作一团,让人听了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对方只说了六个字,“抓错了,不是她。” 于是,两个男人傻了,顾纱纱也傻了。 什么叫抓错人了? 但既然是抓错了人,那是不是说明,她可以被放了? 想到这里,顾纱纱心里一沉,索性将眼睛闭得死死的,决定将装睡进行到底。 随后便听到视频那边的人这样指示道,“陆总说了,既然抓都抓来了,就一起处置了吧。” 垂在身侧的双拳蓦地收紧,仅此一句话,顷刻间让她冒了一身的冷汗。 电话挂断。 其中一人已经想要有所举动,他站起身上前一步,懊恼地骂了一句。作势一只手就朝她伸了过来。 也许实在是太害怕了,顾纱纱一时间没忍住尖叫出声。 深知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她干脆睁开眼,语无伦次开始向面前的人求助,试图为自己寻找一些生机。 “放过我,求你们放过我吧,你们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要钱吗?我爸爸可以给你们钱的,只要你们放了我,我什么都不说,我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绝对不会报警,我发誓。” 说着说着,泪水已经不自觉爬了一脸,整个人也抖得像筛糠一样。 在巨大的恐惧的压迫下,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理智。她丧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唯一能做出的举动,能说出的话,就是求救,哪怕她知道机会微乎其微,但也必须为自己争取。 两个男人似乎因为顾纱纱突然睁开眼求救感到讶异,愣了一瞬之后,和对方交换了个眼神,很快便笑开来。 “这丫头什么时候醒的?” “不知道。” “那我们说的话有被听到的话,确实不能放走了。” “我没有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顾纱纱把话接了过来,疯狂摇头,泪水随着动作从脸颊上甩开。散落的头发就这样糊了一脸。 她手脚被捆,动弹不得。不然此刻,她想她已经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求饶了。 “小点声,让人听到了都得完蛋。你去把她嘴堵上。” 其中一人发号施令,另一个人也没犹豫,上前一步用胶带直接将她的嘴贴了起来。 求饶的声音便成了无休止的呜咽声。 她也不想哭,她也不想发出声音。但确实太过害怕了,如果没有面临死亡,你可能永远不知道这种感觉有多让人崩溃。 嘴巴被贴上,顾纱纱始终止不住地落泪。但也怕声音太大,提前引发不好的事情,只能强忍着,一次又一次将恐惧的呜咽声咽了回去。 咽到喉头发涩,嗓子生疼,连吐咽口水都觉得吃力。额头青筋暴起,胸口剧烈的起伏与呼吸让她刚恢复了几分清醒的头更加昏沉了。 其中一名男人看着顾纱纱的样子,就好像看到落网的猎物一般,咧开嘴笑了笑,牙齿很黄,看得她一阵阵生理性反胃。 他刚准备捏住顾纱纱的下巴,口袋中的电话忽然响了。他只能暂时松手,转身接了个电话。 不知道电话那边究竟说了什么,只见他挂断电话后,懊恼地点起一支烟。 对于抓错人的这件事,上面的人似乎很生气,要给两个人处罚。 两个人稍微交涉了一下,双双烦躁了起来。情绪占主导,也就暂时将她搁置在了一边。 “妈的,你可真是猪脑子,容佳那丫头都上了多少次电视了,这你都能抓错吗?” “你好意思说我?你当时不也在场?你难道就看出来点什么了吗?” “草!算了,都已经这样了。算我们倒霉吧,怪罪下来也得担着了。” “上头到底怎么说啊,这丫头要怎么办?杀了还是卖了?” “意思是跟着上一批人一起卖了。休息会,我看下路线,一会你把人带上车。” “成。” 两个人说了很多,而顾纱纱只在这众多的话里找到两个关键的信息。 第一个,他们不是为了钱,她会被带走,卖到偏远的地方去。所以不管她说什么,做多少求救。无论如何,她今天都逃脱不了了。 第二个,他们抓错了人,真正的目标其实并不是她,而是容佳。 容佳? 顾纱纱这才记起,当时她独自进了卫生间后,容佳似乎就在门外等候。如果发现她不见了,她是不是已经报警了? 想到这里,顾纱纱强自镇定,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只要容佳发现了,容佳在找她,她就还有获救的可能。 也许是上天垂怜她,听到了她的心声。 顾纱纱刚这样想完没多久,便看到门外站着的人—— 容佳正一脸震惊地看向室内,她双手搭在门框上,露出一双眼睛和鼻子,目光不偏不倚与她相撞。 那一刻,顾纱纱看到了生的希望。 她是来救她的,她不用背带走了,她可以获救了! 强烈的求生欲望和绝处逢生的喜悦,让顾纱纱强烈扭动起了身子,她死死盯着门外,不自觉呜咽出声。 不巧却被绑匪察觉到她的异常,两个人先是看了顾纱纱一眼,开始起身四处打量。 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中,不难发现门外的声响。 顾纱纱求救的声音越来越大,但是期盼的获救迟迟没有降临,反而亲眼看到门外那个唯一能救自己的人,跑了。 知道什么是绝望吗? 在这短暂的几分钟内,顾纱纱终于懂得了什么叫大起大落。 先绝望,再燃起希望,最后再次陷入绝望。 她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盯着被打开的门,再度流下了泪水。强烈的预感都在清清楚楚的告诉她,她绝无逃脱的可能了。 想到家里还在等待自己回家吃晚饭的父母,想到书包里还留着期中刚发下来的卷子,她进步了两名,爸妈知道了一定很开心。想到上个星期刚学完的舞蹈还没来得及练上几次。 种种情绪一拥而上,顾纱纱闭了闭眼,泪水涌出。 再睁眼时,眼前一片模糊。最后看到的场景是,绑匪去追人前,再度将她迷晕了过去。 这一次,顾纱纱睡了很久。 大概是剂量用得过多,她浑身酸痛,搓着眼睛醒过来时,只感觉整个人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吃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早已不再那间封闭的房间里。 这里光线更暗,她躺在水泥地上,四周都是被堆起来的木箱,头顶只亮着一盏泛着黄的灯。 神志再回笼时,顾纱纱听到了身边传来的此起彼伏的哭声。 她发现自己和十几个人关在同一个地方。 后来经询问才知道,她们和她一样,都是女性,都是即将要被送到不同地方的。 有一个人待得较久,经验也自然比其他人多些,她叫小林。年龄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 听她的意思是,这里是统一关押她们这种被拐卖来的人的地方。每隔几天,就会有上面的人来场地视频筛选。如果被选中,就会被送走。 什么被卖到山区里给人做老婆,做童养媳,甚至还有人体*器官贩卖这种勾当。数不尽的肮脏黑暗的事情,原来真的发生在她们不曾看到的角落。 小林运气好,连着几轮都没有被送走。算来算去,已经在这里被关了三月有余。 “他们每天会按时按点发饭,都是些馒头榨菜之类的,给你你就吃,别挑,不然有你饿肚子的时候。对了,别试图逃走,不然下场会更惨。” “看到门口守着的那个人了吗?很凶,打人很疼的。腰上别着的是电棍,电一下会疼好几天。” “尽量别哭别吵,不然把人引来了,咱们大家都不好过。” 听着小林的描述,顾纱纱的心一天比一天沉。起初是慌乱,随后是绝望,到最后已经开始陷入i一片平静了。 被关在一起的人,有来自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年纪,不同的家世。 聊了几天,顾纱纱的家世还算是这里面最不错的。 “按理来说,他们抓来的都是些孤苦无依的,即便是失踪了也不大会被人发现的。那你怎么会被抓来呢?” 小林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顾纱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她也不知道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是倒霉吗? 她只是路上去了趟厕所,就被阴差阳错抓了进来。 确实是她自己倒霉,但被抓,被送走,过上这种畜生一样的生活,归根结底还是有原因的。 时间越久,原因就越清晰。每每在顾纱纱被馒头噎出眼泪、夜深人静想家想到痛哭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的时候,她脑海中都会出现一张脸,是容佳的。 她是因为和容佳一起结伴上课才会被抓走的,她是被误认成容佳才被抓走的,不是吗? 顾纱纱翻了个身,手指触摸到冰凉的水泥地。她手指因为太久没有洗过,指甲缝里都是黑灰色的泥土。她以往最爱干净,但现在的处境已经容不得她矫情了。 “是我倒霉。”她轻轻丢下这句话,便佯装睡着了。 夜深人静时,她未能入睡。睁着眼,看着灰色的墙面时,她心里酸涩闷痛,再次忍不住暗自想,爸妈有找她吧,一定急疯了吧。找不到她,会很伤心的吧。 她爸爸以前饭局多,有胃病。找不到她肯定要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身体还能扛得住吗? 想到这里,她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全都是泪水。 第二天,小林被送走了。 是上头的人亲自打通视频后,一眼便看好的。她从这个房间,被硬生生拖到另外一个房间里去。 小林哭得很惨,一双眼满是绝望,看着剩下的人,无声传递一种情绪。但是剩下的人都默契地保持沉默,没人敢哭敢发作,只能在看不见的角落里默默发抖。 这里隔音很差,小林凄厉的哭叫声响彻整间屋子。还有正在替她换衣服洗澡的两位男人的交谈声。 “老实点,这才哪到哪,以后有你受的。” “呵,听说了没,这次要人的是个老变.态了,专玩尺.度大的。” “几个月前不是刚来咱们这提过人?玩没了?” “那谁知道呢,也真是惨了。” 交谈声止不住地传到这边来,一股迟来的恐慌感渐渐涌上心头。 未来无法预知,这才是真正的未来无法预知。 没人知道自己将要被送到哪里去,没有最坏,只有更坏。那种未知的恐惧才是最最折磨人心的。 这里的每一个人,在每一天临睡前,都要饱受这样的折磨。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第二天睡醒,就会成为被选走的人。 不知不觉中,一个月过去了。 身边的人总是在无声无息间,不断更替。有人第一天进来,第二天就会被送走,有人和她一样,一直被关在这里,不见天日。 能过一天就是一天,能活一天就尽量让自己自在一天。 久而久之,顾纱纱的心已经彻底坠入了一滩死水之中,没有任何波澜。哪怕是视频镜头对准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早已经在反复的折磨之中,从鲜明的红色变成了灰色。 心如死灰。 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已经不知道今天是几号,是周几。 这天,门外一直把守的人忽然开始里里外外打扫起卫生来。 地上的尘土飞扬,顾纱纱被呛了一脸灰。 这一打扫,扔掉了房间里堆积了好几个星期的垃圾。莫名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听打扫的人一边打扫一边讨论,似乎今天要有个大人物莅临。 做派好像哪里的领导来视察一样。 顾纱纱懒懒地掀了掀眼皮,虽然这是被关进来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排场,却也见怪不怪。 她心脏承受能力很强,已经不会有什么能干扰到她的情绪了。 午餐仍然是一块馒头,不知道是不是上头大发慈悲,每个人还多了一个奶黄包,小猪模样的。 顾纱纱没吃,手里捏着奶黄包,兀自出了神。 她记得每年春节,她和父母一起回到外公外婆家,外婆就会做各种小动物的奶黄包给她吃。 她记得那种口感,香香甜甜的,尤其刚出锅的,又软又糯。不像手里握着的这个,已经凉了,捏起来还硬。因为手太脏了,捏过的地方总有几个黑印子,让人食欲全无。 有对比,总会有落差。落差越大,心里就越是难过。看着看着,顾纱纱只觉得揪心,眼眶也忍不住一热。 大白天的,她竟然又开始想家。 她只能强迫自己迅速从这种情绪中抽离,她摇摇头,刚想将奶黄包塞进嘴里,一时没握住,从手中脱离,掉落到地上。 奶黄包是圆的,滚了好几圈,直到停在一双皮鞋前。 顾纱纱追过去,她弓着腰,头也没抬,捡起奶黄包便往嘴里塞。 她吃得急,奶黄包又太硬了,一个不小心被噎个够呛,眼泪不受控制地挤了出来。 她拼命顺着自己的胸脯,拼命做着吞咽的动作。 随后便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自头顶响起。 “掉在地上的,好吃吗?” 这个声音她从未听到过,顾纱纱愣了愣。其实稍微仔细回想一下,也能想到。这里看守她们的人,总是穿的很随意。夏天穿着凉拖鞋,脚指甲从不修剪。走起路来凉拖拍打地面,半夜总显得吵人。 而刚刚她看到的那双皮鞋,擦得发亮。不是什么寻常的款式,从材质上来判断,价值应该不菲。 顾纱纱动作停住,这才缓缓抬头,视线上移。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锐利的眼,眸色很深,与她对视的时候眸子微微眯起。似乎能将人瞬间看透一般,让顾纱纱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确实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是谁。就算是个什么大人物,也与她无关。 她只看了几秒钟,又重新收回视线。 “没得选。” 她随口扔下几个字,只当是给他刚刚的提问一个回应。 奶黄包已经在狼吞虎咽中,彻底被咽了进去。顾纱纱抬手在身侧的衣服上擦了擦,看都没看面前的人一眼,又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双腿一盘,坐在地上。像以往一样,目光发直,没什么精气神的样子。 男人看到她这副样子,倒有点好奇。 他不是第一次亲自到这边来。以往每次来,见到的人各有不同。但面对他的时候,她们的情绪总是恐慌的,又或是憎恨又畏惧的。 因为她们看得出他的身份,不难猜出他就是这一切的幕后操控者。可面前这种并未将他放在眼里的,确实是第一次见。 她冷静的有些过分了,情绪甚至能比他还要淡定。 他走近几步,扯了把椅子,坐在离她一米开外的位置。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开口问,“多大了?” 顾纱纱没抬眼,有气无力地回答,“十三。” “不好奇我是谁吗?” 他刚问完这句话,顾纱纱身后的那几人有了反应。她们从一开始情绪就在紧绷了,只不过到了这会儿,渐渐绷不住,明显了起来。 其中一人暗自扯了扯顾纱纱的衣服,她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压低声音提示她,“纱纱,小心。” “这个人好像是……好像是……” 那人还没说完,男人将话接了过来,“我是抓你们来的人。” 果不其然,这句话一说完,几乎所有的人都露出了那副熟悉的表情。 恐惧,憎恶,包裹在畏惧下的情绪,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除了顾纱纱。 她听闻之后,蓦地抬起头。 一双如同黑葡萄的眼,原本还有些灰蒙蒙的,瞬间就染了亮光似的。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双沾了灰尘的脸,不难看出精致小巧的五官,到底年龄还是小,一颦一簇间仍是挡不住那股幼态。 顾纱纱嘴唇颤抖,试着问,“真的吗?” 他竟然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了一分期待。 更有意思了。 他点了下头。 得到答案,顾纱纱几乎是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冲到他面前,试图抓住他。 把守的两个男人见状,连忙从门口冲了进来,一左一右架住顾纱纱直接向后拖。 “你他妈疯了?” “给我老实点,想挨打吗?” 辱骂声不绝于耳。 顾纱纱却丝毫听不见的样子,她目光缩在男人身上。她知道他在看,对于任何突发情况,都保持着一种气定神闲看戏的状态。 心中的想法更加坚定了。 顾纱纱脱口而出,语气里满是恳求,“带我走,求你,求求你。” 男人见状,顿时笑了。 确实新鲜。 他原本长腿交叠,坐姿慵懒。见状收起腿,坐直了身子。两条胳膊挽起,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 灰头土脸的,眼神确很坚定。哪怕是被人拖回到远处,被粗鲁对待,她的目光始终放在他身上,不曾离开片刻。 她在渴求着什么,带着某种目的,非常强烈。 他很好奇,笑着问她,“带你走?带你去哪?” “让我留在你身边,做什么都可以。” 他反问她,“凭什么?” 大概是心中的想法太过强烈了,顾纱纱被心底里那个声音几乎震的五脏俱碎。她满脑子只剩一个想法,她今天必须让他带她走。 也是平生第一次,将自己所有拥有的,不管是不是优点,尽数像倒豆子一样往外吐。 “我会跳舞,我跳舞很好看。我朗诵课文很好听,我长得也很好看,速算不错。我会做一些家务,我妈妈会做烘焙,我跟着她学了不少,我们家的下午茶都是我亲手做的。你学东西很快,可以帮你做任何事,只要你需要,我就是你的人。对了,我很安静,不会给你添麻烦。叫我闭嘴的时候,我绝不会多说一个字。你带我走,只需要给我一双筷子,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就可以了。” 顾纱纱说了一堆,说到最后已经口不择言。 男人陷入沉默,但那双眼里始终带着笑。他在不断地打量她,试图从她如此强烈的情绪中找到些什么。 然后他找到了,是求生欲。 他冷笑了一声,“有意思。” “我说,我是抓你们来的人,害你们和家人走散的人。” 顾纱纱双手被死死禁锢,仰着头,“我知道。” “你不恨我?” “恨。” “不怕我?” “怕。” “那为什么还想跟我走?” 顾纱纱吞了口唾沫,让情绪镇定了一些。她目光扫向身边的人,除了抓住她的两个男人脸上一脸不解外,其他的人,被一起关着的人,统统神色复杂。 她们不理解她的举动。让共同的仇人,共同惧怕的人带自己走,这种行为本身也不会被理解。 她们觉得顾纱纱和自己已经不是一个战线的人了,她倒戈了。 顾纱纱自然知道她们的想法,索性一起解释了。 她回过头,重新看向陆城。整个人看起来已经镇定了许多,她有些平静,说每一个字的时候都无比认真,诚恳。 “我们关在这里的人,都要被送往不同的地方。这一个月来,一共被送走了二十三个人。对方有年过三十的,四十的,甚至更往上。性格爱好职业各不同,有的家境好一些,有的是穷乡僻壤。但听人描述,她们今后的生活不会好过。但是你不同,你很年轻,很……” 顾纱纱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 她这才仔仔细细观察起了面前的男人。 也不过就是二十几岁的样子,穿着得体,头发也被梳得一丝不苟。他的五官是那种硬朗深刻的,年纪不大,眼神却隐隐透露出一股看透一切的老成。 看过来的时候,总是似笑非笑。嘴角会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笑里藏刀的人,看起来并不亲切。 是个复杂的人,情绪多变的人,但不可否认,也的确是个—— “帅气,你很好看。” 顾纱纱继续道,“你比那些油腻大叔好太多了。而且既然你是约束他们的人,肯定也很有钱很有势力,看你的穿着就知道。跟着你我不会饿肚子,生活也会好很多。” “你怎么就知道,跟着我会有好日子过?也许,我会虐待你也说不准” 顾纱纱闻言,握了握拳。 “我只需要跟着你走,接下来的生活是要由我自己创造的。只要我努力讨好你,我相信,绝不会比被送给别人过的更差。” 顾纱纱说完,周遭陷入一片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这里,没人说话,但都在等待男人一个回应。 往好听点说,顾纱纱的行为叫明哲保身。往难听点说,叫认贼作父,上了贼船。 别以为投奔了他就会好起来,也许也会惹祸上身。 无论对方是拒绝,还是同意,她们都不希望她好。本身这种行为就已经是背叛。 顾纱纱自然也清楚。 但眼下的情况就是这样,她别无选择。 良久,陆城收回视线,从口袋中抽出一支烟,立刻有人凑上前替他点起。 他吸了一口,吞云吐雾。一双锐利的眸子在烟雾后有些看不真切,但顾纱纱知道,他在看她。 他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顾纱纱,十三岁,和容佳是同班同学。我的父亲是顾磊,和容誉伯父是朋友。” 男人开口打断她,“没问你这些。” “以上都是我曾经的身份信息,但我跟着你离开的这一刻,我可以是你的所有物。我的名字,我的身世,由你决定。” 他抽了几口烟,而后将烟扔在脚下,踩灭。 他没做声,却在心里暗自琢磨了几遍顾纱纱说的话,由衷觉得,这可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 有趣的东西,他又怎么能拒绝呢? “好。” 他看着她,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得到回应,一直束缚她的两个人也像收到某种指令一般,不约而同地松了手。 顾纱纱朝身侧的两个人分别看了眼,再次站起身抬起头时,难掩满脸的喜悦。 她朝他走近了一步,看着他,认真地问了句,“你呢?” “我?” “嗯,你叫什么名字?” 她刚一问出口,身后的两个男人欲言又止。 没人能问出这句话,他的名字也不是一般人能问能直呼的。 小姑娘看着聪明,到底脑子还是不太灵光。 多半要废了。 正当两个人带着一种略带怜悯的眼光看过去的时候,让他们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对方只笑了笑,随后便在众人的视线中,敛住笑意,对着面前的小姑娘,说了四个字。 “我叫陆城。”- “想跟着我,可以,我也给你取个名字吧。” “从今天起,你不叫顾纱纱,你叫S,这是你的编号,记住了。” 一夜噩梦,顾纱纱惊醒的时候,天还没亮。 她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钟。 自从她跟着陆城,从那个囚禁着她们的地方走了出来,到现在已经整整有四年了。这说明,她离开父母,以“失踪案”结束了顾纱纱的一生,也有四年了。 今年她十七岁,虚岁十八。 成功从初中毕业,正在读高三的课程。只不过,她没有去上学,一直在自学。 她的生活很平淡,每天在陆城的大宅子里,浇浇花,照料陆城的起居,还要照看猫。平时寸步不离,有人把守看管,成了另一种禁锢,她也没法离开这里。 猫是陆城的,一只美貌的布偶猫,身价据说比她当时的卖价还高。顾纱纱必须要精心照料。 有一次罐头喂多了,猫吐了,病怏怏的趴了三天。陆城发了好大的火,朝她丢了花瓶,砸伤了她的额角,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陆城是个性格阴郁,情绪多变的人。 和她之前猜想的差不多,心情好的时候,会叫助理给她带东西,首饰包包,只要是女生喜欢的应有尽有。心情差的时候,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殴打,辱骂,已经是家常便饭。上次是把她的头摁在浴缸里,上上次是用钢琴夹她的手指。 她生活的好与坏,与他性格中表现出的极端相关。好的时候很好,坏的时候很坏。她生活在他身边,心却像拴在一根弦上,没有安分踏实的时候,每一天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 顾纱纱没想过反抗,也不能反抗,后来已经麻木了。 就如同那时候被关在那边一个月之后的状态一样。 但你要问顾纱纱是否为当初做出的决定而感到后悔,答案是否定的。反正再怎么差,再恐惧,又能怎么样?比死要好过就行,苟延残喘罢了。 这几年,呆在陆城身边,顾纱纱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 她对他的生活习性了如指掌。 他喜欢吃什么,他喜欢抽什么烟,喝什么茶。她必须了解,每件事都做的面面俱到,不然会让他不高兴。 她知道他每周回家的次数并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忙。对外,他光明磊落,是大企业的总裁,行业里呼风唤雨的人物。对内,他不大光彩。正如她所知道的,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危险,深不可测。 顾纱纱在他身边的这几年,不光努力去了解他的习惯和喜好。也试图了解过他的工作日常,只可惜,那隐匿在昏暗的,不见天日的地方,有关陆城工作的部分,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窥见。陆城警惕性极高,只要她有一点点的念头被看到被发现,她免不了一顿折磨。 按照陆城的说法,她是宠物,是他捡来的。她全部要听他的,是他的所有物。一旦哪一天她惹他不开心了,他可以随时把她卖到更远的地方去。 甚至说的再残忍点。 “我可以把你大卸八块,把你的器官送到世界的各个角落去。所以你,要不要再听话一点?” 顾纱纱始终记得,某个下着雨的夜晚。她想要偷偷潜入陆城的书房,但连门都没能摸到,便被他掐着脖子抵在墙边。 他力道很大,她满脸通红,几乎无法呼吸。 脖子上传来的疼痛如此明显,巨大的恐惧弥漫上心头,以至于叫她一时之间忘记了所有的语言。 光线昏暗,她知道自己一定涨红了脸,额头上青筋暴起,很是难看。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陆城压低声音,笑着对她说了这些警告她的话。 不是第一次威胁,但每一次都足以让人胆寒。 因为顾纱纱很清楚,他不是说说而已,陆城这个人,从不喜欢开玩笑。更多时候,他言出必行。 凌晨四点,顾纱纱闭上眼睛,无法入眠。 陆城不在家的第三天,她还是忍不住想踏进他的书房。 没有别的原因,她只是想找到他的破绽,找到他犯罪的证据。这是这四年来,她唯一的目标。也是当初她想方设法要跟他走的唯二理由。 她恨陆城,在他虐待她时候,在他辱骂她的时候。但更早些,是在他叫人绑架那些无辜的人的时候。 她从一开始就恨他。也是从一开始就抱着某种强烈的目的而来的。 她想,只要呆在陆城身边,早晚有一天,她要亲自将他送进监狱,接受法律的制裁。 她就抱着这样的目的和决心,度过了四年又三个月。 顾纱纱动了动手指,觉得自己该有所动作了。 她知道阁楼上有监控,连接着陆城助理的手机。她知道门外的保安随时在守夜,观察她的动向。隔壁房间就是保洁阿姨,两个房间上安装了铃响,只要她门动,另一边就会响铃,保姆听到了,必定会出来监视。 但是今天不一样。 她今天做了粥,给保洁和保安都送去了一碗。里面加了点安神的药,是她之前情绪恐慌医生来打镇定剂时,她偷来的。这么长时间,一直被藏在柜子后面。 她挑了陆城不在北城的这天,将药碾碎,放进粥里。根据药效,大致估算了下时间。 两分钟后,提前定好的闹钟在枕边震动了起来。 顾纱纱从床上坐起来,她没有穿拖鞋,悄悄来到房门前,开了房门。 慢慢推开房门,果然听到隔壁传来几声门铃。但与以往不同的是,保洁阿姨没有出来。 顾纱纱确定好这件事后,蹑手蹑脚走到总电源面前,踮起脚,伸手向下一拉,总电闸关闭。 楼上的监控,应该也已经被强制关掉了。 她为自己争分夺秒,没犹豫,直接上了楼。 没有灯,顾纱纱拿了手机,开了手电筒。她轻车熟路摸到陆城书房的门,门被锁了,但是她早就拿到了钥匙,那天借着出门买酸奶,偷偷找人复刻了一把。 她从口袋中掏出钥匙,插进钥匙孔里,扭动时才发现手指头在打滑。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流了一身的冷汗。 门被打开,顾纱纱走了进去。 从前她都只是靠近的时候被发现,又或是摸到门时被发现,这是她第一次成功进到书房里面,紧张又激动的情绪不言而喻。 陆城有个保险柜。 里面放着他不少秘密,这也是他禁止别人靠近书房半步的原因。 有弱点的人,才有防备。 顾纱纱早就知道,根据她对陆城的观察,和对他的了解,她将能猜到的密码,挨个试了一遍。 “密码错误。” “密码错误。” “密码错误。” …… “验证成功。” 在尝试过数十遍之后,她终于将密码破解。 顾纱纱双手在止不住的颤抖,她开了保险柜的门,伸出一只手进去摸。 那些她所想象的账目,证据,竟然不存在。 她什么都没摸到。 没摸到? 顾纱纱有些难以置信,她动作停顿片刻后,将口袋中的手机掏出来,点开手电筒,再次照向保险柜中。 随后她傻了,因为柜子里空空如也,真的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呢? 柜子藏在书架暗格后面,需要整个人伏下身子才能摸到,她也是进房间找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到的。藏得如此隐秘,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 她满心疑惑,急的焦头烂额,额头上都开始冒出层层的汗水。为数不多的机会,要这样放弃吗? 但不放弃的话,她又要从哪里下手呢? 正当她蹲在地上暗自思忖时,忽然间听到头顶传来熟悉的男声。 低沉的,还带着点点得意的笑意。 “你什么都没找到,是吗?” 听到这声音的那一刻,顾纱纱倒吸了一口凉气,双腿顿时一软,瘫坐在地。 原来就在她聚精会神猜密码时,忽略了楼下的所有声响。门声,脚步声,都被紧张的情绪控制在听觉之外。 陆城回来了,而且是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顾纱纱颤抖着嘴唇,低垂着头,根本不敢抬头去看身后的人。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你越是知道,越是清楚有多危险,多恐怖,就越想做一只鸵鸟,不去看,恐惧就能少一些。 然后,头皮上忽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陆城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向上狠狠一提。顾纱纱就这样被拎着头发拽了起来。 她痛到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整个人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一样,残破不堪的,毫无反抗能力。 “不是说过了吗,不要靠近我的书房。我的S为什么不听话?是因为听不见吗?” 顾纱纱无法辩解,未知的恐惧让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所有的反应都是出于极度的惊慌之中,给不出任何的反应,整个人看上去甚至有些木然。 陆城扯住她的头发,将人从书房中带了出去。 他觉得她的听力有问题,所以才听不懂他说的话。 他找了注射器,叫了两名随行的保镖,开始朝她的耳朵中一次又一次注射滚烫的热水。 顾纱纱感到痛苦,双手双脚不断挣扎,而陆城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切。 小姑娘挺有趣的,在他身边待着的这几年,越来越有趣。给他平淡的生活带来不少的乐趣。 她一肚子小心思,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偏偏她还不自知,以那点可笑幼稚的伎俩,一次又一次招惹他。那他就有理由惩罚她了,原本觉得无缘无故做这些,多少有点变.态,像个虐待狂。 这下好了,她给了他理由,给了他机会。他自然要顺理成章满足她。 折磨人的方式,陆城总是花样百出。 或许在做别的事情上,他缺乏创意,但这方面,他永远有很多新奇的想法。 幸好,小姑娘愿意陪他尝试。 灌热水,把头发吊在椅子上。 看到她痛苦不堪的样子,陆城不光觉得好玩,还觉得痛快。 他没有同理心,无法共情。 在很小的时候,父亲带他去看心理医生,早就被下了定论。 “你家的孩子有暴力倾向。” 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反社会型人格,全部的感情就是没有感情,表现在做事上就会显得心狠手辣。 男人做事嘛,无毒不丈夫。只有耍的了手段,心狠了,才能做成大事。 他也的确,蛮有成就感。 耳边是顾纱纱凄厉的叫声,折腾了四十几分钟,声音已经逐渐虚弱了下来。 可能再有个个八分钟,人就要疼晕过去了。 疼晕没意思。 陆城摆摆手,几名保镖才停止动作。顾纱纱瘫软地倒在地上,看起来奄奄一息。 保姆凑上来给他倒了杯热茶,他端起来,吹了吹,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开始下结论—— “你偷药了,以为我不在北城,所以主动煲粥,给保安和保姆都下了药,关了电闸,猜了密码。” 顾纱纱所有的举动都在他掌控之中一般,被他全数猜了出来。 这似乎是两个人多年来,一直在玩的一种默契的游戏。 陆城很喜欢看她做那些小动作,但是太幼稚太简单了,很好看透,他稍微一猜,就知道她下一步要做什么的程度。 一开始还觉得好玩,也愿意玩,时间久了,难免觉得没新意。 他蹙了蹙眉,觉得嘴里也没什么滋味了。 索性把手机拿出来,亮给她看。 顾纱纱已经抬不起头了,他便站起身,走到她身边,用力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了头。 顾纱纱眯起眼,视线渐渐对焦,看清了屏幕上的东西。 是一副别墅的结构图,图里有一个小红点,位置和她现在身处的竟一模一样。 陆城没有开口做任何解释,顾纱纱看着看着,不寒而栗。 良久,她颤抖着嘴唇,声音虚弱地开口问道,“在哪里。” 陆城笑了下,收起手机,用力捏了下她的耳垂。 耳垂上挂着一个耳钉,打了死结的那种。 这是两年前,顾纱纱离开家里,超过两小时未归,陆城亲自带着细针把她摁在餐桌上徒手给她打的。 他说每个畜生都该有个标记。 这是你的。 钉死了,省的你不听话摘下来。 顾纱纱只当是他信手拈来的折磨人的手段,才知道这原来竟是个追踪用的东西。 只要想到她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除了监控以外,仍然在他的掌控之中。恐惧已经不足以表达她此刻的心情了。 她认命地耷拉下眉眼,开始大口大口喘着气。 “我现在告诉你了,下次能给我个惊喜吗?别这么好猜,多少给我点难度。” 陆城收起手机,重新做回到椅子上。 顾纱纱仍然瘫在地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轻轻地笑了一声。 她从来不这么笑,确切的说,是遇到陆城之前,她从不会有这样毛骨悚然的笑声。 都是从他那里学来的。 “算了,我放弃了。”她开口,吐字费力,乍一听起来断断续续的。 猎物在手中停止挣扎,这么快就认输,陆城更觉得索然无味。 他长腿交叠,身子微微后仰。随手点起一支烟,对她说道,“我早就说过了,你选择跟着我,是会后悔的。” “说吧,想被送到哪里?东边还是西边,气候暖点还是冷点,这个你可以自己选。” 顾纱纱陷入沉默,也不知道是筋疲力尽导致,还是真的在沉思,她半晌没说话。 黑发已经全湿,无精打采地垂在身侧。 现在是北京时间五点钟,天快亮了。 从这个角度已经可以看到一点点的微光打到房间内。 良久后,顾纱纱微微抬起头,看向陆城,用尽力气挤出一个笑,问他,“早餐想吃什么?” 陆城蹙了下眉。 “您喜欢吃素馅的包子,我昨天包了很多,就冻在冰箱里。我马上去化冻,给您蒸几个吧。” 她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一边说一边试图站起身。 “你在无视我的话?”陆城挑了下眉梢。 顾纱纱吃力地扶着旁边的椅子,勉强站起身,“没有,我担心你饿。” 要说新鲜感,顾纱纱确实新鲜。 尤其是在每次被抓包之后,她总会给出不同的反应。不同寻常的反应。换做其他人,不早就应该跪地求饶,或者破罐子破摔,破口大骂,要同归于尽吗? 但是她呢? 陆城又开始觉得,有点意思。 “我的手艺,您还是很喜欢的。如果我被送走了,您多少也会不习惯吧。” 顾纱纱彻底站起身,她头发凌乱,说话时声音都在颤抖,脸色已然惨白。 陆城见状,反倒是笑了,“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 顾纱纱没有在意,她看了眼时间,是该去准备早饭了。还要去猫咪的房间*添点水,开个零食才行。 “我是图你好玩才把你留在身边,你该不会误会成别的了吧?” “没有。” “所以你也知道,只要你不好玩了,我随时都可以把你送走。” “我知道。” 顾纱纱背对着他,摸上楼梯。 五层高的阁楼,她看着台阶,有些目眩,但还是轻飘飘扔给他一句,“我只是想说,选择留在你身边,我没有后悔过。” 陆城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怔了三秒。 紧接着,那个身影微乎其微地晃了一下,直挺挺地从楼梯上栽了下去。 心间狂跳一下。 那一刻,陆城下意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陆城的官配来啦! 第74章 入戏 “病人主要头部受创,从片子里来看,没有淤血。但是昏迷不醒的原因还有待观察。” “除头部以外,身上有几处小骨折。需要静养和陪护。” “另外,我们的医师说病人有长期的神经衰弱,一直在服用药物,和这次要用的药不能同时使用,七天以后记得主动提醒医生换药。” 交代完这些话,几名护士离开病房。 距离顾纱纱从四层台阶上滚下去,到现在,已经过了七十二小时。 手术做完了,药也吃了,医生看不出其他问题,人就是没醒。 陆城坐在窗边的躺椅上,静静看向窗外。 北城近几日总是阴雨绵绵,天气阴得发灰,让人心里总带着那么点压抑。怪不痛快的。 他随手点起一支烟,刚准备送进嘴里,动作又顿了下。 目光朝身后的病床上扫了眼,顾纱纱还躺在那里,双眼紧闭,呼吸均匀。 意识到这里是病房,他蹙了下眉头,几乎是下意识将烟摁灭。 烦躁的心情从哪里来? 他没时间去深究,公司里面等待他去处理的事情还余很多。从今早开始,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打了进来,又被挂断。 他没什么心思,满脑子都是顾纱纱最后从阁楼上摔下去的那个场景。个子不高的小姑娘,身材格外纤瘦。算来算去,身边多了个人竟然已经有四年了。 一开始觉得好玩,后来这丫头也的确是给他一些层出不穷的“惊喜”。 试图报警,试图从他身上找线索。把一个每时每刻都想着报复自己的人留在身边,确实很刺激。 但是现在不行了,这个总是给自己创造刺激的玩物,竟然倒下了。陆城觉得这一切不痛快的起源大概就是从这里开始。 他总得弄醒她才行。 陆城想到这里,站起身,走到病床前。 他伸出一只手,缓慢地搭在顾纱纱的脖颈处。 温热的,与她整个人一样,瘦得一只手就能捏得过来。手指与肌肤贴合,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将人捏碎,捏断,折在掌心里。 他经历过窒息,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不知怎么的,看到顾纱纱安详的睡颜,他想,不然就弄醒她,不然就叫她永远醒不过来。 心里的念头一闪而过。 他手上渐渐开始发力。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叫他动作顿住。他回头看过去,是平时跟在他身边做事的那几个小弟。 “陆总,吃饭吗?自从S姐昏过去,您都好几天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顾纱纱也不是就比他大,只不过这几年的称呼一直在发生着变化。 刚被陆城带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叫她“那小丫头片子”,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别人也渐渐意识到了顾纱纱对陆城来说,到底还是有那么一点特别的。 也就慢慢的又从“S”,到一声规规矩矩的“S姐”。 跟在陆城身边的人就不可能犯傻,心里都清楚着就算陆城平日里对顾纱纱又狠又凶残,但也绝不是他们这种人能落井下石的。 “就算S姐还没醒,您也别累坏了身子。” “就是,我们哥儿几个在楼下买了点早餐,一起吃点?” 那人说着,将手里的东西朝陆城晃了晃。 是包子豆浆。 顾纱纱摔下去之前说的是什么来着? “早餐想吃什么?” “您喜欢吃素馅的包子,我昨天包了很多,就冻在冰箱里,我马上化冻,给您蒸几个吧。” 一时间,烦躁更甚了。 陆城蓦地收回禁锢在顾纱纱脖子上那只手,回过头对着面前的几人勾了下唇角,语气看似平静而温和,“不用,我不吃了。” 偏偏有人不识趣,一时间没看出来这是陆城发怒的前兆。还意图劝一劝,“别啊,饿坏了身子不值当。” 这会儿陆城才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语气逐渐冰冷起来。他淡淡地冲面前的几人道,“我说,不用了,听不懂吗?” 一句反问,叫所有的人都不寒而栗。大家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一句话都没说,迅速从病房里退了出去。 室内终于恢复一片安静。 陆城在原地站了会,又转过头朝顾纱纱的方向瞥了一眼。 刚刚进行到哪里来着? 他一时间有些记不清了,口袋中的手机再度震了起来,想来又是些公司里的琐事。 他抬手接了起来,秘书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陆总,公司正在召开股东大会,您抽空尽快回来一趟吧。” 陆城面色逐渐凝重,拎起外套,开了病房门。 临出门前,又下意识朝顾纱纱看了一眼。心底里有个冰冷的声音响起,却不知是对谁说。 “今天暂时放过你。”- 门一关,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顾纱纱猛地睁开眼,如获新生一般,大口大口喘着气。 刚刚被陆城掐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那种未知的,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的恐惧感还萦绕在她心头久久散不去。 她想伸手去抚摸一下脖子,但是全身都疼得厉害,她甚至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任凭自己盯着天花板,从情绪剧烈起伏,到自己慢慢平静。 她早就醒了。从那天被送进抢救室开始,她知道自己被抱进医院,被送上了推车,一路朝手术室狂奔。 她知道自己身上有几处骨折,疼痛感让她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也知道自己被推了一阵麻药,紧接着便意识全无。 醒来时便听到陆城身边的人一遍又一遍问着医生。 “人什么时候醒?” “到底是什么问题,既然头部没有淤血,没检查出其他的,按理说该醒了。” “我们老大说了,必须得给个交代才行。” 顾纱纱确实已经醒了,从四楼滚下去而已,也不是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了。她就算身子骨弱,心理层面上也早该习惯了。 只不过是她一直在装作昏迷罢了。 一来是因为她暂时不敢面对陆城。 二来是她利用这几天彻头彻尾想了一下自己的处境。 想出来的结果就是,不乐观。 陆城大她整整八岁,她跟着陆城那年,他不过二十岁出头。从青涩到成熟,也算是在她的见证下得以成长。 涨势最迅猛的是他的事业和势力。 本就继承父亲产业,凭借着过高的能力,这圈子里的一切都是他的东风。在明处,他顺风顺水,在暗处,他的势力也能野蛮生长。这些年愈发的一发不可收拾。 他与人勾结,掌控一切。 但凡顾纱纱能找到他犯罪的证据,都有可能扳倒他。但是她找不到,是她一开始将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男人,哪怕她在他身边再留四年,十四年,哪怕是四十年,他都会将她隔在房门外。 心情好了就顺顺毛,心情不好一脚踢开。 她对他来说是宠物,甚至比不上家里的布偶猫。 她想逃,也逃不掉。耳朵上的追踪器在她这里打了个死结。更多看不见的,试图操控她的机关,都在暗处。 这样的她,又有什么胜算呢? 这一场刚开始拉响的战争,因为对方的实力相差太多悬殊,彻底以失败告终。 顾纱纱知道,自己无处可逃。 所以,要怎样面对他,接下来又要怎么相处,才是最大的问题- 过了晚上七点,一天的输液结束。 接连一周没吃过东西,全靠输液维持生命。 顾纱纱觉得似乎该结束了,她咳了咳,假装从睡梦中苏醒。她费力地睁开双眼,迷茫地扫视了一下房间内,开口的第一句话是,“陆城呢?” 守夜的小弟本来在打游戏,这会儿一股脑站起身。这尊昏睡了好几天的大佛终于醒了,他可比在座的各位都开心。 要知道顾纱纱昏迷的时候,陆城一会阴一会晴,手下的人可都不好过。 他放下手机,“你等下啊,我现在就去叫医生。” 说完,他跑出了病房。 “各方面检查过了,一切正常,就是身体虚弱,还是需要静养。” “家属照看的时候小心点,伤口不能碰水,七天之后可以开始下床活动。” 陆城是在第二天一早到医院的。 听医生这样叮嘱完,他这才回到病房中。 听收下看护顾纱纱的人说,从昨晚苏醒过来开始,她又昏昏沉沉睡了几次,每次醒来都在问,“陆城呢?” 这些细节不打折扣地传到他这里来,真的就把人催过来了。 他推开房门回到病房内,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顾纱纱刚被人扶着坐了起来,好几天没进食了,她吃过了午饭,正抱着一盒新鲜的草莓。 草莓颜色鲜艳,她一颗一颗送进嘴里,腮帮子鼓起来,咀嚼几下又吞咽。整个人的脸色倒也显得没那么苍白了。 见到是陆城来了,她刚塞了一颗草莓进嘴里,把剩下的作势递给他,道,“你吃吗?” 陆城扫了眼,又将视线挪开。轻笑了声,“听说你急着找我。” 他坐在病床旁的样子上,长腿交叠,半眯着眼打量着她,语气闲散,“怎么?想好怎么给我制造惊喜了?” 顾纱纱重新将草莓盒子抱回到怀中。 未满十八岁的少女,正值的大好青春年华。 病房里开了窗,微风阵阵,她洗了头发,偶尔会有淡淡的洗发水清香飘过来。 阳光打在她侧脸上,照的她一张脸白皙通透。 “我想好了。”顾纱纱咽下嘴里的东西,一脸认真地看向陆城。 “哦?” 陆城挑了下眉梢,饶有兴致地朝前坐了坐。 他点起一支烟,看火苗冉冉升起,烟味很快盖过了房间里那股淡淡的香味。 少女香与烟酒气总是有着极大的反差。 “说来听听,想清楚再说。” 他压低声音,脸上是笑着的,但声音里却满是警告,“要是我听了不满意,你知道后果的。” 两人于无声之中对视片刻,顾纱纱深思熟虑了一会,随后也笑开。 就像陆城一样,笑得意味不明,“陆城,给我个名分吧。” 陆城略微蹙了下眉,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顾纱纱仰起脸,说的一脸认真,“我是说,我永远留在你身边,守护你,不背叛你。” “后天就是我十八岁生日了,我彻底成年了,我想你娶我。” 【作者有话说】 来啦!大家好像对虐陆狗都摩拳擦掌哈哈哈哈哈,放心吧,虐他没商量 第75章 入戏 顾纱纱说完,室内安静了好一会儿。 两个人在无声之中对视,顾纱纱没有移开过视线,陆城越是看她,她做出的表情就越认真。 直到陆城收回视线,将烟放在脚下踩灭。 他垂下头,扶着鼻梁。良久,低低笑出声来。像是听到了多么可笑的笑话一般,他笑了很久,旁人听了都要毛骨悚然的那种。 顾纱纱却始终很淡定,他所有的反应都在意料之中。 相伴数年,她足够了解他了。 “你在扯什么鬼话?”陆城笑够了,抬起眼,随口问道。 “我很认真。”顾纱纱双眼一眨不眨,语速缓慢而坚定,“我有多认真,你是知道的。” “不觉得可笑?” “不觉得。” “理由呢?” “第一,我永远逃脱不了,在我和你的这场游戏里,我已经输定了。总是要留在你身边的,还不如相知相伴。第二,我觉得,你需要我这样的女人。” 话音刚落,陆城笑得更大声了。 “那你确实可笑,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 “陆先生。”顾纱纱接下来说的话,很有可能会激怒他。她话在嘴里转了几圈,双手也不自觉握紧被子。但还是鼓足了勇气,缓慢道,“您忙于工作,从我跟在你身边这几年开始,从未见过其他女人。我认为您需要,需要一个女人,不局限于我。但我终究是在你股掌之上,好操控,知根知底。比起浪费其他的时间成本,我更划算。” “至于魅力,我并不认为我比其他人差。我即将成年,有资格留在您身边。” “您说我太过高估自己,但是据我所知,在我出事之后,您来过病房很多次。因为我一直没有醒过来,也着急过,多次询问医生我的状况。这足以证明,我对你而言,并非只是简单地玩物。你在渐渐对我上心。” 话说到最后,已经将“您”字换成了“你”。这种无声无息的变化,牵引着她说完以上的话后,心都拴在一根弦上。 她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上开始小心翼翼地观察起了陆城的表情。 而陆城始终面带微笑,让人看不透他笑容下究竟隐藏着哪一种情绪。 他很久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顾纱纱。 直到后来,他站起身,重新点起一支烟。动作慢条斯理的,连带着他的声音都透露出一股子倦懒。 “小女孩么,在这个年纪喜欢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很正常。” 他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将他那双总是能将人看透的眼遮住,“今天我明确提点你两句吧,你不该做的梦有两个。” “第一个,试图逃离。直白点告诉你。从你被抓走的第一天起,你就和顾纱纱,和你从前所有的生活都彻底割裂了。什么上学,跳舞,回到父母的怀抱,想都不要想。哪怕你没在我身边,作为货物你也会被卖给别人。你永远,都只能这样活着。” “第二个,与我耍心机,还是劝你趁早放弃。不管你打的什么算盘,你所有的提议,所有的设想,绝无可能实现。” 说话间,陆城已经走到病房前。当着顾纱纱的面抽完最后一口烟,再度将烟蒂扔到地面上。 没有踩,任凭它摔在地上冒着白烟。就像熄灭前还吊着一口气,看上去奄奄一息。 顾纱纱目光从烟蒂上离开,由下至上,在陆城离开之前,又连忙扔下一句,“我没有耍心机,我会让你对我着迷。” 而陆城的声音,是顺着门缝传进来的。 “医生说过了,你摔坏的不是脑子。既然这样,早点清醒过来比较好。” 话说完,门被用力关上。 室内重新回到一片寂静。 顾纱纱靠坐在床头,好一会,才终于松口气似的,从枕头上缓缓滑落进被子里。 天知道和陆城说这些,究竟需要多少的胆量。 她了解陆城,知道陆城这个人阴晴不定,傲慢自大。平生最讨厌别人观察他,揣测他。按照他的说话,宠物是宠物,下属是下属。没有谁能跟他平起平坐,也就没有谁拥有去揣测他的资格。 他与别人,身份地位永远是不平等的。 如此狂妄,如此的目中无人。 所以她所说出的话,无疑是在遍布煤气的房间里,试图擦起一根火柴。 稍微不留神,可能就要被炸的粉身碎骨。也幸好陆城今天没有发作。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生气呢?半分都没有- 从那天起,陆城没有再出现在顾纱纱的视线里。 她的病房,他一次都没踏进来过。 半个月后,顾纱纱伤势恢复,彻底痊愈。出院那天,陆城也没有叫人来接。 只是派了手下一个人,替顾纱纱拎了点东西,主要是为了把人看住。 按照陆城的意思,顾纱纱大病初愈,需要多走动,呼吸新鲜空气。所以两个人从市中心的医院,一路公交转地铁,再步行。抵达陆城家时,天已经黑了。 四舍五入,两人将北城的一个大区绕了整整一圈。 顾纱纱身体刚恢复好,这会儿确实累了,乏了。 陆城没在家,听保姆提起,他是出差了。要过一段日子才会回来。顾纱纱心彻底放下,回到房间里洗了个热水澡便睡了。 这一晚,她做了一夜的梦。 也许是白日里的舟车劳顿,牵连了她可怜的睡眠。她没怎么睡踏实。 梦里全都是她四年前刚跟陆城回到家时的种种遭遇。 有时说错一句话,要挨打要受罚。只要陆城心情不好,她就难逃折磨。 她犹记得有一次,她因为被盘子烫到了手,摔碎了手里的一碗面,吓得家里的布偶猫从沙发上弹起来,抓伤了陆城的手。 那会儿是冬天,寒冬里最冷的腊月。家中温度适宜,她就穿了薄薄的春季睡衣。当时便被发着火的陆城从家里推了出去。 冰天雪地的,她就站在门口,足足站了两个多小时。 她双手系着绳子,被拴在门口。是死结,凭她根本没法解开。 顾纱纱想逃,哪怕是她浑身被冻僵,渐渐失去力气,她也想挣脱这可怕的牢笼。 她记得,她双手费力地扭动。用咬的,用蛮力,挣扎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法从捆住她双手的绳子里逃走。最绝望的时候她想过,要是能将双手砍断也好,只可惜,连这样帮她去实现的人都没有。 最后,她晕倒在门前,双手挂在门把手上。像一个求饶着的姿态,半跪着。昏昏沉沉间,她想着,要是就这样死了,也好。 结果上天没有听到她的愿望,两小时后陆城开了门。 而她当天晚上被送了急诊,神经及心血管系统受损。皮肤组织损伤。她高烧了三天三夜,才被救了回来。 醒来那天,她是绝望的。 这一整晚,她始终在这个漫长的梦境中苦苦挣扎。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自己被冻坏的皮肤,还有与绳子摩擦后,血肉模糊的手腕。 她梦见自己在病房中醒来,病房里开着高温的空调,空气燥热。她口干舌燥,睁眼那一瞬间却觉得遍体生寒。 她看到了陆城,就坐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与她视线对上之时,轻轻勾了下唇角,笑了。 “欢迎你,又回到我的世界了。” 顾纱纱倒吸了一口凉气,彻底从梦境中惊醒。 醒来时,浑身都冒着冷汗。久久无法从那种又恐惧又绝望的氛围中走出来。 陆城素来喜欢折磨她,摧残她。但是玩那么大,差点闹出人命倒是头一次,也算得上是最后一次。 从那次之后,他再怎么使手段摧残她,也都只是形式上较为痛苦,实际上小打小闹罢了。 这次再次住院,也是因为她自己脚下虚浮,踩空了而已。 陆城人格不健全,想要百般折磨她,但是却怕她死。 这是她这几次来,得出的最大的结论。 虽然他给她造成的恐惧和创伤,是远远要超过死亡的。这是无论他之后做了再多,都无法弥补的。 其实陆城脾气虽古怪,暴躁又暴力。但是偶尔心情较好时,他也会展露一个正常人的一面。 他送过她包包,裙子。也允许她吃很多零食,他知道这么大的女孩子都比较贪嘴,所以家里时常会有一些果干坚果肉脯。 她过十六岁生日的时候,陆城恰好谈成一笔大单子,见不得人的那种勾当,顾纱纱再清楚不过。 他特许她去游乐场玩,身边跟了三人陪同。顾纱纱答应了,从进了游乐园开始,项目从头坐到尾,天黑之后才舍得离开。 她不是真的想玩,她是试图寻找快乐,寻找久违的自由。 但她知道又很清楚这短暂的自由是因为什么得来的,是建立在别人,和别的家庭的痛苦之上,所以她无法自由。 只要和陆城在一起一天,无论他是否折磨她,她都没有办法快乐。 解决的方式有两个,杀了陆城,或者,让陆城失踪。 也只有陆城不在家,顾纱纱才能够得以残喘。 十八岁生日这天,没有任何礼物,家里也没有什么人。 只有保姆煮了碗长寿面给她。 顾纱纱却觉得格外轻松。 她独自坐在餐桌旁,熄了客厅里的灯。她手上攥着打火机,在吃面之前,点亮,又吹灭。就相当于自己许过愿吹过蜡烛了。 她微微闭上眼,知道陆城就在暗处的监控中看着她,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所以愿望被放在心里,并没有说出口。 十八岁这年,顾纱纱许了个愿望。 “我希望早日将陆城绳之以法,给他应有的报应。” 恨意满满的愿望- 半个月后,陆城终于回来了。 与之前不同的是,他身边带了个陌生女人。 长腿细腰,红棕色的长发躺着波浪卷,张扬地垂在肩膀上。 她脚踩高跟鞋,整个人就如同她身上浓烈的香水味一样,美的张扬。 顾纱纱觉得眼熟,看长相不是普通人,应该是娱乐圈里的某个女星。她不看电视,平日里也不怎么关注娱乐消息,所以没法叫出这人的名字,她默默给她排了个序号,1号。 那晚,1号直接被带到陆城的房间里,足足三个多小时才出来。 房间里的隔音很好,顾纱纱坐在楼下的客厅里,什么都听不到。但她能想象到,那些所谓的,不好的画面。 一号来的时候,带了红丝绒蛋糕。顾纱纱坐在餐桌前,用小叉子一口一口将蛋糕挖下来,送进嘴里,索然无味。 就如同陆城现在的所作所为一样。 身边从来不跟女人的他,为什么忽然带女人回家?答案显而易见,说的自恋一点,是做给她看的。但的确是从她在医院里说出那番话之后才开始的,所以并不难理解,陆城还是将她的话听了进去。 虽然他给出的反应,做出的举动,实属无聊。但起码很多事顾纱纱可以确认了,这个反社会型人格,一定在意她,无论程度深浅,只要在意,就是胜利的开端。 一号没有留下来过夜。 三个多小时后,她穿戴整齐从陆城的房间离开,又被陆城的专属司机送走。 那时候顾纱纱吃完了蛋糕,回房休息,都已经睡了一觉,又出来才目送她离开。 就如同她猜想的一样,那天之后,陆城每次回家都会带不同的女人。 顾纱纱不是脸盲,每个见过的人她都记得。并且全部给排了序号。 从一号,一直排到了二十一号。 长相风格各不同,时而火辣,时而清纯。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找来的女人样貌都不差,放到娱乐圈里也是个顶个的好看。 相比之下,顾纱纱确实寡淡了些。 她们的性格也天差地别,有低调的,有谈吐文雅的,还有傲慢的。 她们都觉得顾纱纱是陆城家的保姆。 大部分时间里是忽视她,只有小部分人会刁难她,说一些不太客气不好听的话。 就比如上次,她听了陆城的吩咐,上楼送茶水。 刚敲开门,便看到十八号穿着镂空睡衣,发梢凌乱地开了门。一见是她,嫌弃地皱了下眉,尖酸刻薄地扔了句,“看什么看啊?我是你这种人能看的吗?滚出去啊。” 陆城听到了,也只是笑笑。 他穿着睡袍,敞着怀,姿态慵懒地躺在沙发上。闻言侧目过来,看着十八号,笑了笑,“快过来。” 十八号这才狠狠关了门,差点碰到顾纱纱的鼻子。 再比如某次,二十号点名要用身体乳,别人买来了,顾纱纱去送。 二十号更接过手,便垂眸打量她一眼。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心思作祟,她直接把东西一甩,趾高气昂地对顾纱纱说,“叫别人给我送,你摸过的东西,我根本不想再要。” 所以她到底怎么了?她也不知道。 在这之前,她只是个简简单单,普普通通,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女孩子罢了。 没谈过恋爱,没见识过太多的人。到头来,倒是在陆城这边将各型各色的人见识了个遍。 对于别人莫名其妙的刁难,陆城向来不会多说什么。 也正是因为他无声的默许,才让来的人更加嚣张跋扈。 显而易见的,她们大多看不起她。觉得她是身份卑微的,不值一提的。尤其是跟她们这种样貌身份都拔尖的人相比,她简直就是最底层的渣滓。 顾纱纱绝大部分时间里都保持沉默。 她早已习惯,脱离了父母的宠爱,她确实什么都不是。很多事情放在心里,默默承受就好。 偶尔,只是很偶尔,她会在陆城没有带别的女人回家时,从衣柜里找最好看的连衣裙,套在身上。 化上很淡很淡,却不容易被察觉的妆容,喷上淡淡的香水。在陆城专心忙工作时,她坐在沙发上装睡。 沙发是陆城的必经之路,她总会在这时,嘴唇微张,领口半敞。极其放松又毫无防备的样子,时常会令陆城脚下步伐稍顿。 她知道陆城对她没有别的想法,毕竟从一开始,他就是将她当成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 但她有能力改变,哪怕一天改变一点,也要应了当初自己放出的那句话一样,她必须让他对自己着迷。 而年轻,是她目前最大的本钱。 年轻的灵魂,永远在度过的岁月中发热,滚烫。 顾纱纱知道这一点,总会猝不及防问他,“陆先生,您从小到大是不是没有谈过恋爱?” “陆先生,您还记得初恋的样子吗?” “陆先生,我给您跳一支舞怎么样?前段时间您出差,我偷偷在家里学的。啊,不应该是偷偷,或许您早就通过监控看到过,怎么样,喜欢吗?” 明里暗里的挑逗,稚嫩而青涩的试探。 时常会搞的陆城心烦意乱。 脾气上来时,陆城会揪住她的头发,往装满水的浴缸里摁,每次三十秒,放她出来呼吸十秒之后,会再次摁进去。 那时候,他阴森森地笑着问她,“够没够?还要继续惹我吗?” 顾纱纱被呛得眼泪鼻涕混合着水珠爬了一脸,没有开口说话的力气,也要牢牢抓住陆城胸口前的衣服,不放手。 他穿着白衬衫,总是会被她抓的湿漉漉的。 她想着,起码他冷静下来,换下衣服时,感受到这一片熨帖的冰凉,就会感受到她。 她的“喜欢”就是这么直白,毫不遮掩。 几番试探下来,陆城被磨的发火也懒得发了。只在顾纱纱歪着头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电影院看场电影?我从小到大还没和异性约过会。”时,冷冷丢下一句,“别再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 之后便将顾纱纱关在房间里,一天一夜,没给吃的没给谁。 再出来时,他坐在中岛台慢条斯理吃早餐。 顾纱纱面色无异,只是脚步看上去有些漂浮。 她走出来,起初一句话都没有,陆城以为她是认输了。结果她缺在路过他时,轻轻问了句,“今晚要不要吃水饺?我包给你吃。” 陆城看到她满脸情深意切,一股怒火钻上来,把碗砸了。 他联络了手下的人,当着顾纱纱的面,放下话,“把人送走,找个最恶劣最差的地方,越快越好。” 从那之后,顾纱纱好像坐在了一个名为倒数计时的火箭上。 随时可能脱离陆城,随时也有可能死在未知的路上。 但她知道,他不会送她走。 这个想法,她起码有气成的把握。 月末,是陆城的生日。 这是他第一次破天荒往家里邀请其他人。 只不过不是在他住的这间,是隔壁的三层别墅。 平日里他很少去,闲置了很久,四年来连顾纱纱都是第一次踏进去。 生日的排场很大,现场来了很多人。 她充当服务生的角色,一整晚随着别人忙前忙后。有时送酒,有时送蛋糕,有需要的话还会拿着抹布帮人擦擦桌子。 这一晚上来的人,都是顾纱纱平日里接触不到的,基本上都是没见过的。除了几位女性。 顾纱纱在脑海中稍微想了一下,便能记起,都是和陆城回过家的。 连序号和日期她都记得,其中三个人是刁难过她的,一个人是对她破口大骂过的。 在现场,她们有的没有留意到顾纱纱,就算是看到了也压根没放在眼里,名副其实的保姆罢了。 顾纱纱不甚在意,她的目的根本不是她们,也根本不是做杂役。 她知道今天来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也知道哪怕这里面的人哪怕自认为地位再高,都不曾被陆城放到眼里过,除了某一位。 顾纱纱特地观察了一下,事后又用手机查了查这人。 他叫言朔。 她送酒的时候观察到的,她是第一次见陆城对别人露出这样的表情,说着这样的客套话。 话里有话是常态,但是话里带了三分礼让就确实很难得了。 也是她后来查了,又听现场的人七嘴八舌讲了几句,才知道,言朔也算是圈子里的人物,虽然年纪轻轻,但能力出众。和陆城是表面交好,背地里暗自较劲的关系。 彼此相互制衡,短时间内,谁都动不了谁。 顾纱纱知道,只要言朔能一直维持和陆城这种脚踩天平,互相不服输的状态。 有生之年,一旦有机会投奔这样的人物,那就是她重新找回自由的绝佳机会。 但是接近言朔,逃离陆城的手掌心,又何尝不是一种空想? 说到底,要比让陆城迷上自己还不切实际罢了。 “S,你去后台催一下表演节目的。” 顾纱纱回过神,应了声,便朝后台走去。 一楼大厅的空间足够大,除了一切演奏乐器的,陆城还找了舞蹈演员来表演节目。为的就是给现场的各位助助兴,牌面要大。 所谓的后台也就是个隔间,给舞蹈演员的休息室,化妆用的。 顾纱纱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正乱成一锅粥。 她拉了旁边一个人询问情况才知道,是有人在双人舞女演员的鞋子里藏了刀片,女演员受伤了,没法登台表演。 救护人员还没*到,女演员躺在一旁,脚底流着鲜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纱纱又问,“是什么舞?能找到替补演员吗?” 对方瞟了顾纱纱一眼,还想说,说了你能知道还是怎么着?但碍于没别的办法,只能如实回答,“梦之恋。” “至于替补演员,能找到是能找到,但就是这边太远了。联络过了,人赶到也要一小时之后,我们这节目马上要表演。不然您问一下,能不能往后拖一拖?” “不用拖了。”顾纱纱开口道。 对方愣了一下,问,“怎么说?” 顾纱纱笑了笑,忽然觉得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赐的好机会吧。 “我有办法。”她丢下这句话,一脸的笃定- 梦之恋,舞曲悠扬而浪漫,舞步轻盈多变。 一般是由一男一女共同演绎。 顾纱纱看过很多遍,虽然没有和人搭配跳过,但是她舞蹈造诣本就比别人要高一些。 此刻跟着男演员在后台,随着音乐搭配起来练了不过五遍,就可以达到上台表演的水准了。 对方的负责人一开始听到顾纱纱的提议还觉得很扯,但是目前又没别的办法,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想着看看,实在不行再亲自道个歉,想想办法。 但没想到,在旁边围观了一会,这真有那么点意思。看这丫头平平无奇的,还真不能小瞧。 顾纱纱化了妆,换上了女演员的戏服,一款超短的连衣裙。她身材较瘦,刚好合体。 化了妆,做了造型,穿了衣服。整个人在镜子前一照,惊为天人。 她是天生的舞蹈演员。 这句话顾纱纱听过无数回,曾经她被舞蹈老师夸赞过无数回。那时候,每次被夸奖,她心里美,回家要跟爸妈讲,再奖励自己一块小蛋糕。 而如今,只剩下心酸。 她清楚地知道,今生恐怕再无登台的机会,以及,表演结束后,再也不会有爸妈的喝彩。 顾纱纱挽着男演员的手,在音乐声响起之后,款款走向台子的正中央,朝大家行了个礼。 彼时陆城正和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喝香槟,这一晚上他喝了不少,有那么一点上头。 看灯光的时候,偶尔还带点重影。 但他总能保持绝对的清醒,哪怕情绪再高涨,体面不能丢。 他说了客套的话,预定了下次的合作。 说话间周遭稍稍安静了下来,不少人都被酒宴正中央的表演吸引去了目光。就连面前的合伙人都瞟了好几眼,随后对着陆城得出结论。 “陆总破费了,真是上心了,今天请了这么好看的舞蹈演员啊。” 陆城闻言,目光随着他看过去。 随后便看到了顾纱纱。 她穿着舞蹈服,整个人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男演员时而抱着她的腰将人托起,时而摸起她一头长发。舞蹈本身就在演绎一种爱意正浓的主题,所有的动作都亲密而暧昧。 顾纱纱很轻盈,动作却总是充满力量。 她是个合格的舞者,陆城在监控中没少看到她在空无一人的客厅中,肆无忌惮地练舞。 但是在聚光灯下,在众目睽睽之中,还是头一遭。 有些,耀眼。 有种叫人移不开目光的魔力。 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恰好好处。仿佛风也在作乱,发梢也在撩人。 陆城闭了下眼,确定这人的确是顾纱纱。 但是,她为什么会跑到上面去跳舞? 周围的人本来议论纷纷,这会儿真的没再出声,聚精会神地看着表演。 陆城心里思忖着,却也静静地看着表演。他笑意完全被收敛,面无表情地看着舞台,想看看她究竟想搞些什么新鲜玩意儿。 随后他便清楚地看到,顾纱纱摸了一下捆在头顶的一小簇发带,很快,淡蓝色的发带随着动作飘了下来,准确无误地落在坐在前排的言朔脚边。 与此同时,一曲刚好结束。 顾纱纱故作懊恼地摸了摸头顶,随后跑到言朔面前,捡起发带,又低声耳语了些什么。 陆城垂在身侧的一只手,不自觉握成拳。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将香槟杯放下。 身边的人正欲与他说话,他抬了抬手,“抱歉,我恐怕要失陪一下。” 他没有去后台,反而来到了门外,拨通了一个电话。 “来这边,把人抓起来。关进去,没有我的指令,不准放她出来。” “嗯,我迟一些再处理。”- 顾纱纱表演完,随着众人来到了后台休息。 她在众人的称赞声中,换下了衣服。 她原本穿着素色,换上了闪亮的演出服时,才将人衬得发光发亮。而如今脱下来,她站在镜子前看了又看,忽然感觉自己就像过了十二点的辛德瑞拉,再次回归到了曾经该有的模样。 她自嘲地笑了笑,从换衣服的隔间里走出来。 负责人还盘算着怎么要顾纱纱加入他们的舞蹈队伍,见她走出来,直接迎上前,热情的态度与之前全然不同。 在场其他演员都是看过表演的,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一时间称赞声连成一片,刚刚一起合作的男演员,热情地朝她索要微信。 “第一次合作这么愉快,留个微信,以后有机会一起跳舞。” 有机会一起跳舞,这句话对顾纱纱来说实在久违了。 她听着周围的话,木然地眨了眨眼,忽然间觉得有些恍惚。 她还不知道怎么回应,就已经下意识伸手进口袋里,想要掏出手机。 下一刻,有人推门而入。 看都没看周围的人一眼,直接将顾纱纱架起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拖出了房间。 顾纱纱惊叫一声。 回头看清身边架住自己的两个男人之后,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然后,短暂的,美梦破碎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我在想后面要不要出一个言朔和向念的奇幻番~ 第76章 入戏 顾纱纱被丢进一个密闭的房间里,没有光,更没有灯。 她心知肚明,这是陆城对她的惩罚。刚刚她大着胆子试图去接触言朔,必定是被他看到了的。 一开始被人架进房间里,她心里还是有恐惧的。以至于摔倒在地的那一刻,浑身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但没过多一会,又渐渐冷静了下来。时至今日,陆城给她的一切恐惧,都在可承受范围内。 反正再怎么说,他不会危及到她的生命。至于折磨,手段什么的,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她被关进来的这间房间,处于一楼卫生间旁的一见杂物室。是“小黑屋”,曾经陆城用来关禁闭的地方。 过去的几年里,只要她表现不好,就会被关进来。少的时候是一天一夜不准吃饭,多的时候能达到三天。 这次虽不知道陆城要怎么折磨她,但是既然能被关到这里,多半也不例外。饿肚子罢了,算是轻微的处罚,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顾纱纱轻车熟路地走到一把椅子前,坐了下去。 手机在被关进来之前就已经被收走了,她穿着单薄的裙子,房间里因为常年照射不到阳光,有些阴冷。 她搓着两条胳膊,满心想的都是,言朔能不能看懂她话里的意思? 当时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她是算准了角度,将头顶的丝带抛过去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好将话说的太明显。只能在弯腰捡发带的时候,迅速凑到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救救我,我能帮你对付陆城。” 说这话的时候,她是笑着说的。她清楚的记得,言朔目光浅淡地在她脸上打量了一眼,她满怀期待与他对视,他却一个字都没说。 他整个人周身都给人一种气质冷淡,高不可攀的感觉。与陆城的不可一世不同,他更多时候,更能散发出一种极寒雪山,不容触碰的气场。 能与她对视一眼,已是罕见。 但只有一眼,三秒不到,又移开。似乎并未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 这是顾纱纱早就料到的结果,愿意冒险试一试,也不过是因为想要死马当成活马医,走投无路罢了。 言朔这边,看来是行不通了。她总得另辟蹊径才行。 顾纱纱被关在她和陆城居住的别墅里,与晚宴的热闹全然隔绝。她心情和思维都彻底冷静下来之后,身上也逐渐感受到一阵阵的寒意。 她在这静谧而潮湿的房间里,几乎昏昏欲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间的门忽然被人用力踢开。只听“砰”的一声,瞬间将顾纱纱惊醒,有那么几秒,她差点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门外有光,将室内的黑暗点亮。她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眯起眼睛看向门外,直到慢慢适应了光线,视线也逐渐清晰起来。 是陆城。 他身边跟着两位保镖,身形笔直地立在门前,背对着光而站立。 顾纱纱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一双锐利的眼,正一动不动地打量着自己。以及,她能闻见他周身散发出的浓郁的酒气。 如果惩罚不是饿肚子,那么今天她难逃一劫。 顾纱纱不自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舔了舔下嘴唇,没做声。 随后便听到陆城先是笑了声,随后靠近她几步,低声说了句,“你今天,舞跳得不错啊。” 语气听起来阴森森的,不像是称赞,倒像是兴师问罪。顺便还带了些嘲讽。 顾纱纱一早便料到,对于这件事的解释也是张口就来。 “是后台出现突发情况,缺了位舞蹈演员。准备的曲子恰好是我会跳的,所以我才做了替补。” 然而陆城丝毫不在意她登台表演的前因,他似乎从未跟她在同一频率上,对于她说的话,他也总是选择性忽略。只挑那些,自己想问的,自己想看到的。人类对话的基本准则全部被无视,狂妄到无法无天。 “跳给别人看的?” 他没有说出言朔的名字,一句轻描淡写地提问,危险感迫近。顾纱纱知道,哪怕是有一句说错了,就会引发他的勃然大怒。 “不是,是跳给你看的,还有今天来的那几位,你曾经的女伴。” 顾纱纱始终坐在椅子上,仰着脸,看向陆城的时候一脸认真。她将自己给她们的编号念了出来,以及她们到来的日期,和各自的样貌。 陆城有些惊讶于她能将过去的人记得如此清楚,说实话,他带谁来家里过夜,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没印象,也不记得。就像快速消耗品,用完了也就忘了。 顾纱纱却显然对这些人耿耿于怀,“她们来过这里,今天的几位,轻视过我,嘲讽过我。她们认为我只是你的保姆,而她们是你身边的女人,从未将我放在眼里。这不是我想要的,我确实有想卖弄舞姿的意思,但都是因为我不想在你面前低她们一等。” 陆城一开始没做声,眯起眼睛看她,嘲讽地勾了下唇角。 良久才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不是吗?”顾纱纱握紧双拳,鼓起勇气来,说出了一句能够迅速惹火陆城的话,“我跳舞的时候和男伴有亲密接触的动作,我想引发你的嫉妒,所以,你没有嫉妒吗?”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倒叫陆城脑海中真的联想到了顾纱纱在表演时的那一幕。 情人缱绻,难舍难分。隐藏在艺术之中的暧昧,不难让人不带入情绪在里面。尤其是顾纱纱跳舞的时候,所有的表情都很投入,倒不像是跳舞,想入戏了的表演。 也许是她再度的揣测,又也许是她笃定的语气刺激到了陆城那不可一世的尊严。 他只觉得很久都没有这么生气过了。 一股火气,从心头强烈地冒上来,直冲头顶。他觉得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瞬间被点燃。 以至于他无法克制自己的举动,自己的思维。 能被情绪操控这种事,对他来说几乎是史无前例的。从前哪怕他暴戾,他对她百般折磨,都只是基于心情不好的前提下,理智地进行能让自己迅速愉悦起来的手段。 失去理智,确实是第一次。 “你知道揣测我是什么后果。” 陆城终于没再笑,他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脖子前的领结,声音愈发凉薄,“你不是喜欢跳舞,喜欢展示吗?不好意思地通知你,今天是你人生中最后一次。” 听闻这句话,顾纱纱也慌了。 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站起来的那瞬间才感觉到双腿有些软,正在止不住打颤。 但她想改口,想想办法求饶打消陆城接下来的举动,却感到无所适从。 他就是出洞的毒蛇,盯准猎物,一发即中。还是带着剧毒的那种,只要被盯上,就没有生还的可能。 陆城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走上前,双双摁住顾纱纱的肩膀,又将人重新摁了回去。 她没有挣扎的余地,黑色的眼罩被蒙在顾纱纱的脸上。紧接着双手双脚被牢牢捆在了椅子上。 那种未知的恐惧劈天盖地的袭来,她只觉得自己无处可逃。 “陆先生,我知道我做错了。” 顾纱纱情急之下,开始求饶。 “我今后一定乖乖听您的话,不会再试图违抗,不会善做主张。” 陆城却置若罔闻。 她被蒙着双眼,耳边全都是陆城冷傲的声音。 “四年前,你跟我回家的第一天,我和你说过什么,记得吗?” 他的声音充斥在整个房间内,被恐惧放大,在不断回响。 顾纱纱来不及做出回答,陆城继续道,“你的编号是S,从你决定跟着我的那天起,你就是我的玩物。” “没有自己的人格,没有自由,没有尊严。你是所有物,是东西,是必须无条件服从我的宠物。” “但你似乎从未把这些话放在心上过,今天好好教教你,编号的正确用法。” 话音刚落,顾纱纱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紧接着她感觉到脸颊上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那疼痛太过突然,太过剧烈。以至于她连声尖叫都来不及发出,直接痛到失了声音。 冷汗在身上每一个角落悄然冒出,顺着肌肤的纹理流下。不多时,顾纱纱额前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 脸颊上的剧痛仍然迟迟不散,当时那种滚烫的质感仿佛停滞在某一时刻,时间滴答滴答过去,她始终置身于那样刻骨的痛苦之中,反复循环,每一分钟都是痛苦加倍,每一次呼吸都是折磨。 她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 她被陆城毁容了。 在她左边的脸颊上,没猜错的话是用烙铁之类的盖了印记。她一个新世纪的人,竟然有朝一日也能感受到所谓的古代人的酷刑。 把人当成彻底的奴隶。 顾纱纱从未有哪一刻的感觉如此强烈,那种羞耻,那种毫无人权的绝望,让她再无伪装的力气。 陆城搬了把椅子,静静欣赏她此刻的模样。 有点得意,语气里隐约能听得出来,“没记错的话,做一个舞蹈演员,第一个考核标准就是得有张好看的脸蛋,现在你没有了,你还能跳吗?” “也别再试图和我身边的女人们较劲,你没资格了。” “我嫉妒?呵,这大概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顾纱纱低垂着头,听到陆城的声音近在咫尺,她始终没有做声。 也许是痛到没有力气,也许是绝望使然。 她看上去比以往还要无精打采,头垂的很低,头发随着动作全部遮在脸前,看不到一点表情。直到两位保镖上前将她眼罩摘下,绳子解绑,她都始终瘫软在椅子上,半晌没有任何动作。 这期间无论陆城说了什么,有任何动作,她全部无动于衷。 身边一名保镖有点担忧,问了句,“不会是疼到休克过去了吧?” 陆城闻言,蹙了下眉。 他静静地看了顾纱纱半晌,随后挥了下手,指示身边的人,“去看看。” 他顿了顿,又道,“看看还有没有气。” 那人上前一步,只不过一只手还没碰到顾纱纱,她这边终于有了动作。 她晃了晃身子,极其费力地抬起头。头发凌乱,仍有一些挡在眼前,衬得她整个人多了些阴森。 她语气很冰冷,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也是第一次,这样直白的,毫不客气地带着怨恨看向陆城。 左边脸颊上清楚地出现了一个“S”的印记。她皮肤生的白皙,稍微烫了一下,周围便起了一排红色水泡,伤的不轻,乍一看上去触目惊心的。 而顾纱纱双目通红,更有种蓄势待发的恨意。 身边的保镖也算是见过大场面了,但仍然被眼前的这一幕吓的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顾纱纱双手费力地扶着身侧的椅子,勉强坐直身子。微微低着头,就这样盯着不远处的陆城。 良久,一字一句道,“陆城,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恨你。” 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无比坚定,咬牙切齿的。像是从灵魂深处吼出来的一样。 旁人听了一直没敢说话,陆城却笑了。 他像是接收不到任何由顾纱纱传递来的情绪一般,对着她扔出几个字,“那再好不过。”- 顾纱纱感到绝望,前所未有的绝望。 这绝望和以前都不同,当初她被绑架时,她可以期待有人来救她。 当初被一起关在那所封闭的牢笼里时,她可以期待跟着陆城走,获得暂时的避风场所。 她短暂绝望过,但程度都不及此刻的万分之一。 她被困在陆城身边,她耳朵里装着陆城的跟踪器,她可能余生都没办法脱离他。 但也只是可能,机会是她自己来创造的。也许某一天,她会获得逃离的机会,也许呢?万事都免不掉一个也许。 可是现在…… 她拆了纱布,静静地站在镜子前,端详镜子中的自己。 原本白皙通透的左脸上,多了个深深的烙印“S”。 她就像个畜生一样,彻底被印上了陆城专属物的痕迹。 这对一个盼望着成为一个舞蹈演员的人来说是什么? 确实就如同陆城所说,这是毁掉她全部梦想和希望的,一个烙印。比耳朵上的追踪器更甚,她将永生永世挥之不去。 恨陆城吗? 特别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她更恨陆城的人了。她日夜都盼着他死,每时每刻都希望他下一刻就能暴毙。 在过去的日子里,她活下去的希望也不过如此。亲手将自己恨的人送进监狱,然后重回父母的身边。 可此时此刻,她看着脸上的印记,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没意义了。 她于陆城而言,无论是在意的还是不在意的,是玩物还是陪伴自己的人,全都不重要了。 她只知道,自己是一只蚂蚁,陆城动一动手指就可以把她碾死,不费任何力气。而她竟然妄图凭借自己之力,和他抵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不自量力。 也许,从她当初被绑架的那天起,她早就该死掉了。这么多时日,不过也是她苟延残喘,为自己争取来的幻境,不是吗? 顾纱纱对着镜子,嘲弄地弯了弯唇角。 竟发现是无比的丑陋。 离开医院的那天,顾纱纱最后一次换药。 小护士动作很温柔,生怕弄疼她一样。是个人都知道,一个女孩子有多珍视自己的脸,这种遭遇如果放到她身上,她简直不敢想。 或许会难过的想要死掉,但是顾纱纱总是很平静。 她甚至经常会举着一面镜子,看自己的脸,左看右看,一看就是一下午。面无表情的。 顾纱纱从不与其他人说话。 然而临近出院这一天,她却忽然平静地问了小护士一句,“你知道,什么是绝望吗?” 小护士被问懵了,一开始摇了摇头。后来想到她一定是因为自己脸颊上的伤势而难过,便在她肩膀上摸了摸,表示安慰。 顾纱纱进过几次医院,她都是有印象的。 她是个很惨的人,听闻别人讨论,是落入到了一个性格暴怒的人手里。她确实是想帮助她的,但无奈这里的人都签了保密协议,心有余而力不足。 人有的时候,不得不向强大的势力低头,无可奈何,也必须服从。 “坚强点。” 小护士丢下这一句,匆匆离开。 顾纱纱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 她围上了陆城派人准备好的面纱,说是不要在路上吓到别人。 八月底的风很大,出了医院大门,有好几次差点将她的面纱掀飞。 顾纱纱也懒得去遮,任凭这一路人来人往,那些似有若无的目光投在她脸上。 她目光很平静,神色很淡然。 一路上陆城的手下与她讲话,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 “陆先生说,先把你送回别墅里,他迟一些才回来。” “对了,陆先生今天似乎要带人回家,他有和我说过,叫你在房间里待着,不要露面。” 说完,那人静静观察顾纱纱的表情。 顾纱纱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哦,好啊。” 随后便看向车窗外,一言不发。 她的皮肤比较白皙,在八月的阳光映射下,近乎透明一般。如果不是脸上的疤痕,她明明是个剔透可爱的小姑娘来着。 十八岁,最好的年纪。 如果要问别人的十八岁都有怎样的回忆,那应该是美好的,难忘的,再过十年二十年回想起来仍然会忍不住露出微笑的。 而顾纱纱的十八岁,留下了什么呢? 无休止的恨,满到溢出来的绝望,和随时随地可能爆发的恐惧。 车子路过九月湖。 人工制造,湖边深度最多不超过两米,刚建成时总有新闻说小孩贪玩,掉进去又被捞起。 车子缓慢驶过,顾纱纱却忽然开口道,“我有点晕车,能让我下车走走吗?” 那人没多想,逃走两个字,是绝不会发生在顾纱纱身上的。见她状态较差,也就松了口。 车子停靠在路边,顾纱纱打开车门,下了车。 另外一人尾随在后,但并没有跟的太近。 湖边风大,顾纱纱裹紧了单薄的毛衣外套,果真如同她所说的那样,漫步在湖边,目光四处游离,看起来是在看风景,在散心。 旁人也确实不太忍心打扰了。跟在陆总身边年头久了,总有些残忍的事情要习惯,但是顾纱纱不同,他跟在陆总身边有多久,顾纱纱就有多久。 一来二往的,总要觉得她比一般人要熟悉些。 再加上她平日里待大家不差,小姑娘客客气气的,还有一身做下午茶的好本事。经常烤多了饼干会分给大家,下面对她的评价一直不错。 见到这样的她大受打击,要说内心见惯不怪,毫无波澜那是假的。 他跟在顾纱纱身后,始终三步开外。 围着湖转了一圈,他低头看了眼时间,这才开口提醒,“S姐,时间不早了,陆总叫我四点之前把你送回家,你晕车好点了没?” 顾纱纱听见这个称呼,从前倒觉得没什么,而现在无疑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只要被叫起,她脑海中出现的画面一定会是脸上的痕迹。 顾纱纱闭了闭眼,脚步渐渐停顿了下来。 在湖边绕了一圈,哪里水深水浅,她大概心里已经有数了。 稍稍侧目,见那人还跟在她身后。 顾纱纱看向他后面,蹙了下眉,问,“你看那辆黑色的保时捷是不是陆先生的?” 那人果然朝身后看过去。 他四处打探,就是没见到顾纱纱所说的那辆车。等他要回头时,忽然听见耳边传来“扑通”的落水声。 他心头一惊,想要冲上前去,却只能看到湖面上巨大的涟漪,以及正在急速下沉的顾纱纱。 她白色毛衣外套在深色的湖水中,像泼满墨汁上的一点白,在阳光映射下,有些耀眼。 白的也有些刺眼- “顾纱纱跳湖自杀了。” “幸亏我发现的及时,跳水去救,救上来时,人只是呛了几口水,昏过去了而已。” 那人有些心虚地和陆城解释,不料陆城根本听不进去,抬腿将人踢翻了。 “这点事都做不好,滚!” 或许连顾纱纱都没有想到,刚从医院出来不到一小时,又以这种方式被重新送了进来。 陆城是接到消息之后,立刻从隔壁城市赶来的。 身边没有所谓的女伴,听闻她要自杀,他来得匆忙,头发难得一见的有些凌乱。 “为什么要自杀?” “谁给你的胆子,谁允许你的?” 陆城对着顾纱纱怒目而视,不管不顾地捏紧她的下巴,扬高,迫使她面对自己。 顾纱纱早已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湖水浅,死不了人的。她跳之前就已经计划好了,这是送给陆城的最后一个计划。 她逃不掉,她彻底被毁了。那些日子,她绝望得如同即将陷进泥潭里的人,也想过一了百了。但是每当这个念头燃起,总会被她强行摁灭。 她觉得,就算是死,就算是下地狱,也一定要拖着陆城一起。 她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但绝不会放过陆城。 “我不想活了。”顾纱纱脸色白的如同纸一般,这些天折腾下来,人又瘦了一圈。 有点瘦脱相了,脸颊都凹陷了下去。眼皮耷拉下来的时候,一点精气神都没有。根本不像个未满二十岁的少女。 此刻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吊着一口气一般,不上不下的。 “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敢死?” 顾纱纱看着陆城,眼眶一红。她伸出手,手腕纤细得好像一把就能捏断。然而这样一双手却死死抠住陆城握着自己下巴的那只手,“是,命是你的。我活着是你的人,你可以限制我的全部自由,但是你没办法控制我的死。” 陆城手被掰开,他也不恼,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谁说的?” 顾纱纱一字一句回应他道,“我说的。” 陆城见她一脸倔强,笑了,“那你可以试试。”- 周一开始,顾纱纱绝食了。 是陆城叫人强行灌了粥进去。 周二,她上厕所的时候试图跳窗,被人及时发现,病房从八楼换到了一楼。 周三,她被带去水房洗头发的时候,一张脸沉在水里,想要憋死自己,又被强制捞出。 陆城听闻,笑得愈发开朗。眸子里的怒意却是怎么藏都藏不住。 “那就别洗了,烂在那里吧。” “看她要抵抗到什么时候。” 顾纱纱咬舌,嘴巴里便被塞了吸水海绵。 她想撞墙,又被牢牢捆在病床上。 各种死法,她都尝试了一遍,终于消停下来已经是半个月后。 这期间,所有人都被折磨的心力交瘁。 偏偏不敢松懈,日以继夜地守在病床前。 终于,在第三周医生来换药时,发现了一把吃了十粒安眠药的顾纱纱。 原来是她神经衰弱时,医生开的药。但她每次都只是含着,趁人不在偷偷攒起来,攒到一定剂量,一口吞下。 十粒安眠药,不至死。但也难逃抢救和洗胃。 顾纱纱从急救室被推出来的时候,她握了握一旁的小护士的手,悄悄递过去了一个眼神。 小护士看上去纠结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人被救回来,陆城难免又要发一场火。 一旁的几位连连叫苦,“不是我们不想看,真的是看不住啊。” 这时一直未做声的小护士弱弱地开口,“病人之中情况,我之前也接触过。” 说完,众人的目光齐齐转向她。 看到陆城投来的视线时,她心里难免一跳,匆匆低下头,继续道,“不是抑郁症的话,病人求死的欲望太过强烈,就算不采取自杀的行为,器官也早晚会衰竭。” “你有什么依据?” “我,我从业五年,之前护理过两位都是这样……去世的。” 是啊,人都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了。整日在这病床之上,望着天。就算再好的身体,早晚有一天也要扛不住。 小护士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房间。 这是她与住院的顾纱纱私底下串通好的。 她虽然帮不了顾纱纱逃离,但是当着陆城的面说一些这种毫无根据的谎言,还是可以办到的。 人的命运各不同,落入到陆城手里,也算是她倒霉。 她能帮的不多,也只能做做这些了。 门一关起来,陆城摆摆手,将剩下的人都遣散了。 病房里便只剩他与顾纱纱两个。 他没说话,顾纱纱也就那样躺在病床上,目光发直,脸色苍白,身子薄的像一张纸。 看起来的确不像有什么生机的样子。 那种空洞的眼神,陆城稍微回想了下,似乎在外公将死之时的脸上见到过。 一想到这里,他火气更大。 直接走到顾纱纱面前,捏起她的下巴,隐忍着怒意,恶狠狠地问她,“你到底要怎么样?” 顾纱纱没做声。 陆城被接二连三的自杀消息也折磨的不轻,只要看到她这张生无可恋的脸,他就想发火,怒意像关不住的火苗,蹭蹭向上冒。 “说话!”他分贝放大,死死看着她。 “放你走吗?是要我放你自由?不可能。” 顾纱纱听了这句话,才终于有了反应似的,回过头看向他。 他怕自己死。 她早就知道了。 现在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合理利用了这一点而已。 “我不要你放我走。” 顾纱纱动了动嘴唇,吐出几个字。 她将左脸对着陆城,伸出一只手指着自己,反问他,“你看我这个样子,我被你弄成这个样子。就算被放走了,还有什么意义吗?” “那你究竟要怎样?” “让我死。” “不可能。” “那就爱我。” 顾纱纱泪水夺眶而出,一个破碎不堪的瓷娃娃终于有了情绪一般,有些激烈。 “不然就让我死,不然就爱这副模样的我!” “陆城,你敢选吗!” 【作者有话说】 收到啦,这篇副cp番外结束,就安排言总带娃!!! 第77章 入戏 空气在无声的对峙中逐渐凝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比起顾纱纱带些激动的情绪,陆城看上去格外平静。 只是平静得过于反常。 他盯着她的双眼看,看她的泪水断了线一般,一滴接着一滴往下落。他始终面无表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城才缓缓说了句,“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我对你没有想法。” 不仅仅是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没把她当成一个女人来看待。确切的说,他不会对任何人有想法,爱是什么?是累赘,是一种子虚乌有的东西。陆城会需要吗? 他活这么久恐怕都无法体会到这个字的含义。 初高中的时候,他女朋友一个接着一个的换。看人为他伤心流泪,他不但毫无感觉,反而觉得痛快。 那时候总和他一起玩的某个兄弟好心提醒他,“陆城,你换了这么多女朋友,就没有对哪个动心过吗?” 陆城反问他,“什么是动心?” 朋友耸耸肩,笑了,“罢了,你要是知道什么是动心,也就会理解为什么这些姑娘会为你哭得这么伤心。” 陆城心想,大概吧。 如果他知道何为伤心,何为动心,大概也就不会去伤害别人了。 但可惜,那样的人还从未出现过。 他没有什么情感,他可以随时控制自己的情绪。就连亲生父亲都带他去看了一次又一次的医生。他从小学那年就被扣上了反社会型人格的帽子。 一开始他查资料,他反驳。后来觉得,反社会就反社会吧,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再到后来,那些试图阻挠他的人,都被他清理了。 或者彻底治服,又或者送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慢慢疗养身子。只要他想做的事,想达到的目的,没有人可以干扰他。 哪怕是亲人或是朋友。 “你让我爱你?” 陆城细细品味过这句话之后,后知后觉,蓦地笑开,“你不如做梦。”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是爱,光凭她只字片语的威胁,就能让他拥有这种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吗?说出来也不过是天方夜谭罢了。 陆城松开牵制住顾纱纱的那只手,垂眸看她。 他似乎在短暂的走神后,又重新恢复了理智。冷酷的,傲慢的。不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里一般。 “你死不了,如果你如同那小护士所说的,没有求生欲会自行衰竭,那么随你好了。” “但是你要记住,只要你活着一天,你就还是我的宠物。” 丢下这句话,陆城转身便走。 他关门的时候,用了很大的力气。 门口站着几位平时和顾纱纱走得比较近的手下,陆城冲他们摆摆手,随口吩咐道,“去看着她。” “是,陆总。” “对了。”陆城脚步顿了顿,想到顾纱纱哭得满脸泪水,胸口不断起伏的模样,又特地叮嘱了句,“稳住她的情绪,她看起来状态不佳。” “好的陆总。” 几人得到指令,在陆城迈着步子离开后,才推开了顾纱纱病房的门。 是镇定剂还是安眠药? 他们甚至已经想好迅速安定好别人情绪的对策,结果刚一进病房便看到顾纱纱平静地坐在病床之上。 阳光正好,她斜靠在枕头上,半张脸对着阳光,微眯着眼。 对于忽然闯进来的几个人,她置若罔闻。 轻松闲适的模样,完全与陆城口中所描述的“情绪不稳定”天差地别。 到底是谁的认知出了错?几个人百思不得其解。互相对视一眼,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宁静。 隔了会,顾纱纱垂眸瞥了眼自己的指甲。索性从抽屉里掏出指甲刀。 几人这才有了反应,当时就想冲上去,生怕她用这一把小小的指甲刀了结自己的生命一样。 但顾纱纱只是不动声色地往后闪了下,面无表情地当着他们的面剪起了指甲。 一边剪,一边还冷静开口吩咐起来,“我饿了,有饭吗?想吃点辣的。” 众人:“……”- 不过顾纱纱判若两人的状况,并没有传入到陆城耳中。 在他这边得到的消息,仍旧是顾纱纱一日比一日丧气。不间断地寻死觅活,茶不思饭不想,萎靡至极。 终于在别人汇报几次之后,陆城不耐烦地放下手中的文件。 蹙着眉头道,“把人接回家。” 既然医院都没法好好看管她的话,那么就让他亲自来吧。 出院那天,陆城难得亲自来医院接走顾纱纱。 但是她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羸弱,苍白。见到他的时候,甚至还有些高兴。 表情淡淡的,笑容也很淡。 和上次见面也截然不同,从毫无生机,倒有了那么点生机。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让她想法转变了。 上了车,陆城就坐在旁边。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一眼,还有些好奇地说着风凉话,“怎么?想通了?不寻死觅活了?” 顾纱纱闻言,对着他抿唇笑了笑。 她从口袋中掏了掏,一把淡黄色的桂花就静静地躺在她红润的手心里。 “路过医院的时候摘的,之前住院的时候,每天都能闻到楼下淡淡的桂花香。很多时候都能让我的心情变得很平静。我摘了一把,想送给你。” 九月末,临近十月份,正是桂花开得最好的时候。 桂花嫩黄,花瓣小巧可爱。 忽然出现在封闭的车子中,香气浓郁,萦绕在鼻尖处。 陆城也不是没闻到过桂花,只是看着她手里的这把,不知怎么的就是莫名觉得好闻。 他静默了几秒,还是抬手挥掉。 “幼稚。” 他收回视线,冷冷地扔了句话,“上我的车不要带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顾纱纱手中的东西撒了一地,倒也不甚在意。 她重新坐好,与他并排,转头看向窗外。隔了会,没由来地冒出一句,“我确实想通了。” 陆城问,“怎么?” “我没有必要要求你一定要爱我,只要能待在你身边就好了。” 陆城闻言,笑了出来,“先前要跑的不是你?” “但我现在跑不掉了,不是吗?与其费力逃跑,不如让自己过得安逸舒适点。我留在你身边,你可以不爱我,但是。” 顾纱纱顿了下,转过头去看他,忽然就郑重其事地说了句,“但是你也不可以当着我面带着别的女人回家了,你不爱我更不可以爱上别人,否则我会难过。” 陆城也看向她,面对她此刻带有某种撒娇意味的警告,他只觉得好笑。 “凭什么?” “如果你让我太伤心,我就死给你看。” “你在威胁我?” “是的。” “那你死就是了。” 顾纱纱不由得笑了下,她忽然冲着陆城凑近了几分,笃定道,“你不想我死,我十分确定。” 距离被突然拉近,气息也靠的很近。陆城有一瞬间的晃神。 顾纱纱的一双眼很亮。 从那时候第一次在关人的地方见到她,陆城就已经注意到了。睁圆的时候显得有点无辜,瞳色的深棕色,含着泪时,颇有点楚楚可怜的意思。 陆城讨厌那种眼睛,毫无杂质的,看着让人心烦。 所以后来,他渐渐将她眼里的光磨没了。相反的,从那双总是充满希望的眼里,他不断灌输进去了某些情绪。 绝望的,恐惧的,到后期甚至还有一些他看不透的深邃。那是与她这个年纪截然相反的东西,也正是陆城想要看到的结果。 但此时此刻,她竟然又摆出这样的一双眼来看他。方才那股桂花香若隐若现,她是小他八岁的女孩子,小屁孩一个,可是这一刻,他在她身上嗅到了不一样的香气。 那是洋溢着青春的味道,是他曾经也有过的十八岁。 他感觉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脏在跳动,一下一下的,太过明显了。震得他心烦意乱。 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冷硬,“滚,离我远点。” 顾纱纱眨了下眼,态度从容,“可以。” 她确实是乖乖照做了,陆城还是觉得不满意…… 面对他的种种侮辱性的词汇,她总能做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偶尔会让他有种,他明明是站于高位的统治者,但她却总能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独自骄傲。 距离被拉开,他有些理智才渐渐回笼。 陆城从口袋中掏出一支烟,一只手点燃,放在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 烟从喉头进入到肺中,又被缓缓吐出。尼古丁让他烦躁的心情有所缓解,他这才掀了掀眼皮,随口问她,“说说吧。” “说什么?” “说说你为什么,会对我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顾纱纱听闻这句话,心里想冷笑。但她并没有这样做。 她只是侧过头,静静地看着陆城。 看他在车里吸烟,一张侧颜冷峻。看起来毫无感情,甚至有些残酷的男人,正在问着他根本不会问的话。 带着某种自信直男的语气。 这说明了什么? 顾纱纱暗自勾了下唇角,笑容一闪而过,她继续看着他,认真的,带着虔诚,“因为你是我人生中第一个男人。” 话音刚落,陆城被烟呛到了。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陆城蹙起眉头,瞪着她。 顾纱纱歪了歪头,似乎在对他过度的反应感到费解。 她开始认真对自己刚才的那句话进行讲解,“我说的没错啊,我从小到大没谈过恋爱。我是第一次住到男人家,第一次和男人共进早午晚餐。额,第一次被男人殴打。你确确实实就是我人生中第一个男人,我想和这样的你谈恋爱,有错吗?” 陆城看她说的一脸认真,倒确实像是他想歪了一样。 他暗骂了一声,又忍不住回应了一句,“有毛病。” 能喜欢殴打自己的男人,说出来都觉得有毛病。 但以上也仅仅是陆城的想法,他觉得顾纱纱愈发看不透了,夜深人静她在楼下给他包包子的时候,又或者大白天他办公,她对着他傻笑的时候,陆城不止一次偷偷想过,会不会把人折磨疯了? 可只有顾纱纱最清楚,她在做什么。 为了让一个反社会型人格产生人类该有的正常感情,她承认她在做一项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挑战。 但她不得不试。 这是她目前能想到报仇的最好方式,也是唯一的退路。 顾纱纱变得很依赖陆城,只要陆城和她同处一个屋檐下,她一定会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 当从不化妆的女孩子开始频繁浓妆艳抹,当口头禅从“陆总,您”彻底变成了漫天的土味情话和彩虹屁。 她做着与从前截然相反的样子,陆城只觉得惊悚。他看不懂,看不透。 “我警告你,少玩些歪心思。” 在某次顾纱纱穿着单薄的睡裙在他面前飘过的时候,陆城指着顾纱纱的鼻子,严厉呵责。 顾纱纱却大着胆子,用柔软的手心包裹着他的手指,仰着头,笑着对他说,“我今天做了红丝绒蛋糕,要吃点吗?” 就连声音都比从前要温柔许多。 房间里满是桂花香,自从那天从医院回来,她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桂花,放在房间里看不见的角落。 他派人扔了,她又摘。再扔,她再摘。 任凭陆城威胁,愤怒,她都只是耐心解释,“这叫气味记忆,你记住这个味道,就等同于你记住了我。” 于是陆城每次在路边,在车里,甚至在家里,只要闻到这幽幽的香气,就总是不可控制地想起她的话。想起那天在车里,她朝上翻开的手心,那么小一个。 他就总是容易变得很烦躁,这是他从前从未有过的。 陆城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垂眸看着她那双饱含“情感”的眼,心烦的感觉更甚。他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指,狠狠关上了房间的门。 顾纱纱看着被关上的房门,渐渐收起了脸上那些虚假的笑意。披起了外套,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对陆城了如指掌。 同住一屋檐下,可能发号施令的人感触不深。但每日战战兢兢的人最能迅速摸清另一人的喜怒哀乐。 顾纱纱知道陆城喜欢吃什么,喜欢在什么时间做什么。每次他出差回来,她都会安排的妥妥当当。 她是最了解他,最能得他心的人。 说是保姆也好,同住一屋檐下的伙伴也罢。 顾纱纱无所谓称呼,她只要从他身上得到一样东西,他的习惯。 她不厌其烦地对他重复以上的事情,日复一日。 亲眼见证他的势力和背景,平地拔起,涨势迅猛。这几年愈发锋芒毕露。 他接触的人越来越多了,事业越做越大。他越来越高傲,见人习惯带三分笑意,愈发深不可测。 同样的,他那种跋扈的性格也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稳定下来。 与陆城相伴的第八个年头。 顾纱纱二十二岁,陆城三十岁。 陆城生日前一天,刚结束了一个大项目,又陆陆续续签了不少新项目。人若是在事业上顺风顺水,连带着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 陆城约了两三个“好友”,一同在生日这天前往高尔夫球场去打球。 顾纱纱作为照顾他衣食住行和起居的,自然要随他一同前往。 这几年来,陆城彻底被她养的刁钻起来。 不光是胃口刁钻,品味刁钻。到后来就连就也要她倒,茶也要她沏。 身边的下属不止一次趁陆城不在家开顾纱纱的玩笑。 笑着问她,是不是要从“小助理”摇身一变“小娇妻”了?就没见过陆总有这么粘人的。 顾纱纱对于这种猜测,都只是回一个淡淡的微笑。并未多说什么。 陆城三十岁生日当天,早早带着顾纱纱出了门。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跟着陆城出席这种场合,出现在别人面前了。但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她总是围着一个面纱,遮住左边脸颊上的痕迹。 大家都跟着陆城叫她一声“S”。 这次见到也不例外,顾纱纱亲自帮陆城准备了衣服、水,和毛巾。随后静静地站在一旁看他打球。 默不作声的,她总能做到留在他身边安静得像空气一样,但存在感又极强。 此次和陆城一同打球的一共有三位。 顾纱纱见过其中两位。 身份地位都不是普通人,能约来一起为他庆生,足以证明这一点。 几人从上午九点钟,一直打到十一点钟。 陆城在球场附近订了餐厅,换过衣服后,四个人朝饭点走过去。 球场外设置一公园,环湖。 顾纱纱牢牢跟在陆城身后,偶尔抬头看眼天边的阳光。 她没戴手表,手机也被没收,只能看着太阳,大约估算着时间。 绕过湖畔,她目光不由自主瞥到不远处的树丛里。 陆城正与身边人相谈甚欢。 就在此刻,从树丛中忽然窜出一道黑色的人影,直奔着陆城而来。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那人掏出一把匕首,直挺挺地朝陆城刺过去。 嘴里还怒骂一句,“还我女儿,你这个禽兽。”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是顾纱纱。 陆城被那人撞了一下,本就有些踉跄,还没站稳,她迅速拉起陆城的胳膊,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朝湖里一甩。 只听“扑通”一声,人已经摔了进去,迅速沉底。 旁人慌了,保安冲上来将人牵制住,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被这件突发的事情搞得晕头转向,做不出任何反应来。 顾纱纱走到湖前。 湖水不浅,她来了几次,知道这水深要有三四米。 湖面上正在冒着下沉的气泡,她盯着那个位置,轻轻勾了下唇角。 这一次落水,是他欠她的。 笑容敛起,她深吸一口气,在身后人还在打电话求救的时候,她直接跳入水中去捞人。 水沉过头顶,迅速灌入鼻腔。 是夏日,温度仍旧冰冷。 她在下沉,却也在牢牢追赶正在下沉的另一人- “是S救了你。” “陆总,我们当时都被吓傻了,还是她义无反顾跳下湖。” “幸亏救援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她现在怎么样了?” 陆城把旁人的话统统当做耳边风,他默默转过头去看向病床上躺着的人。 肺部因为呛水而水肿,身体较弱,顾纱纱再次经历了一次抢救。此时此刻,就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 陆城当然知道是谁救了自己。 当时他就在湖中,睁着眼。从那湖水里,他看到了朝他游来的人。 是顾纱纱。 她一头海藻般的长发在水中飘荡,而她始终看着他,目光坚定的,又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他知道,她想抓住他。 可这是,为什么呢? 他在病床前坐了很久,想了很久。 那样的机会,她不应该顺水推舟吗?为什么还要救他? 她难道,就一点都不恨他吗? 【作者有话说】 再来两章这个番就要结束啦,言总带娃酝酿中~ 第78章 入戏 这是陆城出生以后的第三十个年头。 在这期间,他见识过无数形形色色的人,有的接触过,有的深交过。无疑能逃得过他那双眸子,基本上对视一分钟,就能将对方的想法猜透。 他智商高于常人,他便能兼容各种人,操控他们的情绪,猜到他们的意图。 他事业上的成功有一部分来源于此,他引以为傲。 顾纱纱是他第一个看不透的人,确切的说,是此时此刻的举动。 她是个有趣的姑娘,在危险的环境下知道自己该做出怎样的选择。她知道什么叫绝处逢生,也能置死地而后生。 她揣着一颗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心来和他斗智斗勇,还总能花样百出。一开始陆城只觉得有意思。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些看不透她的呢? 在顾纱纱昏迷的时候,陆城沉思了许久。他开始顺着时间线,一点一点往前梳理。然后发现,她是在脸上被他烙下记号之后,开始变得捉摸不透。 所有的行为都很反常,话也反常,眼神也反常。她像一个从地狱里走了一圈又回来的人,她像彻底变了一个人,又像什么都没变。 他感觉不到她的真实想法,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于她而言,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任何事情都被她置身事外。 这样的她,本该恨他怨他,伺机而动。 但最令陆城想不透的一幕发生了,她竟然救了他。眼神是那么迫切的,急切的,梦里梦到过几次,他忘不掉。 顾纱纱昏迷的第四天,陆城就在床边守了四天。 她睁眼的时候天还没彻底亮起来,天边泛着鱼肚白,病房里只点了墙角的一盏暖黄色的小夜灯,所有的事物都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 陆城却能第一时间发觉她已经苏醒过来这件事。 “醒了。” 他并未起身,只是坐在隔壁病床上,默默注视着她。 顾纱纱动了动手指,也没什么力气。大概是睡了太久,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她瞟了眼窗外,随口问道,“几点了。” 语气平常得根本不像刚被救回来一样。 陆城点亮手机,看了眼时间,“四点四十。你昏迷了四天。” 顾纱纱沉默片刻,缓慢眨着眼回忆之前发生过的事。良久才轻轻地“哦”了声,又转过头问他,“你没事吗?” “我没事。” 他呛了几口水,做了个身体检查,倒是没什么大碍。反倒是她,长年累月的药物折磨,已经让她羸弱得不堪一击。 他是落水之人,她是救他的人,反倒她情况更严重。 “为什么救我?” 在经历了长达四天四夜,想不透猜不透的折磨下,陆城终于在这个清晨,平静地将这句话问了出口。 顾纱纱没说话。 她视线隐约投在他身上,表情很木然。大病初愈过后的后遗症就是如此,行动迟缓,或许连思绪都变得不太清明。 她习惯于热烈地表达自己对陆城的喜爱,最喜欢邀功,夸大自己于他而言的价值和意义。 而此刻,她就只是看着他。缓慢眨眼,缓慢开口,反问了他一句,“我为什么救你,你不知道吗?” 没有标准答案,却能达到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效果。 陆城没再问了,病房里静谧的氛围让他有些心烦意乱。他索性拎起外套,站起身,走向门前。 离开时,他脚步有所停顿,回过身问了她一句,“早饭想吃什么?” 顾纱纱想了下,“想吃包子。” 陆城应了声,关了门。 门声响起的那一刹那,顾纱纱一改先前的呆滞模样,看着那扇关紧的门,扯了扯嘴角。 陆城不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对于任何人的恩情,他非但不承情,还可能反过来践踏。 但是他却在收到她意味不明的答案时,态度整个温和了起来。 这足以说明,她的目的达到了。 虽然达成目的,付出的代价有点大。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竟然弱到这个程度,为了套路他竟然差点搭上了半条命。 幸好结局还比较满意。 能让陆城这号人物主动对她发出疑问,想想都觉得不容易。 至于她为什么救他? 其实说难回答,也没那么难回答。 不过就是为了夺取他这号人物对自己的终极信任罢了。 她全程也没做什么,出门前偷偷放了陆城会在这边打球的消息出去。有人主动联络她确认好时间,其余的她便不管了。 反正陆城仇家那么多,在这种场所不管他遭遇什么那都是他活该。 这是他的三十岁生日,事业巅峰期,最春风得意的一天。也是他警惕性最差的一天,顾纱纱算准时机了的。 她想过也许这次能送走他。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打击报复的人竟然只带了一把不足手掌长的水果刀。她以为起码要是推土机才能把他彻底碾死。 陆城练过点防身术,身边又有其他人在场。想用水果刀把人带走,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救他,是临时起意。 推他入水,则是蓄谋已久。 无论过程如何,结果都让她很痛快。 陆城回来是一小时之后。 上午六点钟,天已经完全亮了起来。 顾纱纱一直安静地坐在病床上,看着他拎了包子豆浆回来。 鲜少见到他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能提着早点站在她面前的样子,顾纱纱一时间还有点怔愣。 “吃吧。” 陆城不由分说,直接将早饭堆到床头柜前,自己转身坐回到窗前的一把躺椅上。 他点起一支烟,看向窗外,视线始终没再转向她这边。 顾纱纱确实饿得太久了,这会擦过了手,一边吃包子,一边吸豆浆。 咀嚼和吞咽的声音在房间里格外明显,她吃几口,总是忍不住朝陆城那边瞟去。 他的确没再看过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纱纱咽下嘴里的东西,忽然开了口,“我小时候最喜欢娶我外婆家了,外婆手很巧,教我做糕点,给我蒸包子。我现在的手艺还是那会儿跟她学的。” 陆城闻声,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又把头别过去,一副根本不想理的模样。 “对了,我外婆还会做小猪的奶黄包,每次过年的时候她都给我蒸一大盘。有时候堂妹堂弟还要跟我抢。” 陆城没理她,她便一直分享一些儿时的趣事给他听。 都是些温暖的,带着美好回忆的。就连她自己说出来都会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的那种。 然而陆城听她说了半晌,却只冷冰冰回了句,“又想干什么?” 他连续抽了三根烟之后,将最后一支掐灭,转过头看向她。语气有些冷淡,相比较于之前的随意,他显得心情很烦躁。 顾纱纱却很认真,连续吃了几个包子之后,已经有饱腹感。这会吃起东西也开始慢条斯理起来,她细声细语的,“没想干什么,聊天而已。” “别以为你说这些我就会放你走。” 不就是想引起共情,引发同情心吗? 那顾纱纱这算盘可能打错了,因为陆城自认为,心这种东西,他从来都没有。 顾纱纱闻言,放下手中的包子,用一旁的纸巾擦了擦手。 她看向陆城,平静而认真道,“没有。” “我早就说过了,我决定好不走了,以后要一直留在你身边了。我说这些也不过是因为,我对你有所了解,但你对我的过去似乎一无所知。” “陆城,我想被了解,被理解。同样的,我也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能理解你的人,别人无可替代的那种。” 病房里只剩她的声音,逐字逐句都被清晰到能在脑海中产生回响。 陆城稍微手一颤,几乎快被烟头烫到虎口。 他蹙了蹙眉,将烟摁灭。站起身,随口丢下一句,“别说废话了。” 说完便走出了房门。 开了门那一瞬间,他所期盼的烦躁有所缓解并未按照预设中发生。 烦躁,烦躁之余还是烦躁。 他不懂为什么会被顾纱纱那样一段毫无营养的话烦到。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似乎越来越能被顾纱纱的话和举动所影响了。 无论是好的心情还是坏的心情,那些反常的话,那些反常的事情,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中。当一切都开始渐渐失控,陆城尝试着去收回那条肆意蔓延的长线,效果并不显著,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 稍微细心点也就能够发现,他在面对顾纱纱的时候,他总喜欢抽烟,近几个月来他抽烟的数量也比往常要翻了好几倍。 但是改变这种东西,哪怕你用力去克制,还是会在时间的推移下悄然发生。 就连陆城都意识不到,从那天起,他肉眼可见地对她温和了许多。温和这两个字,是他字典里从未有过的。 就好比顾纱纱会致力于带他看动物世界,看寻亲节目。那种哭哭啼啼,让人看了就想砸电视的,他却能够耐下性子,路过的时候无意间多看了两眼。 她时常挂在嘴边的,共情,同情,善心,怜悯。 整个人就像邪教,日复一日给他灌输那些所谓的正常人的思想。顾纱纱并不是硬拉着他去讲,去要他接受,而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偷偷传入到他耳中。 说实话,陆城没有被影响。反而更多时候觉得烦,觉得吵。想把她的嘴用胶带贴住,捆起来,丢到杂物间,饿上个几天几夜。 但是每每想下手的时候,他转头看她的侧脸,又总能想起她下水救自己的场景。以及她躺在病床上昏睡了几天的样子。 医生说她年纪轻轻,身子骨极差。再这么糟践下去,没等到老就要得一生病,必须趁现在年轻好好调养。 调养呢,也没必要。就让她在活着的时候过几年舒心的日子吧。反正身边养了个会说话的宠物,也没什么不好。 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只要在可控范围内,随她的便。他也没必要较真,没必要理睬。 陆城总是这样和自己说。 直到某一天,他的司机撞了人。 那天有场要紧的临时会议,车子没限速,司机开的飞快。在黄灯亮起的时候抢时间地朝前冲,擦伤了一位路过的老年人。 车子被迫停下,司机下车处理。 这原本从不需要陆城操心,他只需要静静地等候几分钟,司机这种事情应付多了,基本上不需要太久就可以找其他人来处理完。 但是那天,陆城破天荒地摁下了车窗,从车窗里静静地投去了目光。 只因为他瞥见了洒落一地的奶黄包,小猪形状的。 老人提了一袋子,被擦伤时,手里的东西脱落,有几个滚了几圈,滚到了陆城的视线之中。 幸好老人伤得不重,就是收到了点惊吓。倒在地上摸着心脏半天缓不过神来。 司机刚好打过电话,递给老人一张名片,“拿好,待会儿会有人来处理你的事情。” 老人颤颤巍巍接过名片,围观的路人窃窃私语,都在讨论眼下的这件事。更有人偷偷拿起手机录像。 无所谓。 不管怎么录像,怎么闹事,陆城手下有无数人可以摆平。那些普通人的反抗叫嚣,在他们这种身份的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但是陆城下了车。 他不知道什么原因,被什么驱使。只是看到地上的那一个个圆滚滚的奶黄包,他心里莫名有些柔软。 他站在老人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俯视的视角,毫无表情的脸,让人看了难免害怕。谁不知道这种车,是有钱人开的车,那一般都是惹不起的。 讨论声也渐渐安静了下来,众人都屏住呼吸,看当事人会做出什么更伤天害理的事。 然而陆城只是站了几十秒之后,蹲了下去。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老人扶了起来。 司机也目瞪口呆,陆城却转过头,对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先把人送去医院吧。” “陆总,会议还有十几分钟就……” “过来扶人。”他平静地打断了他。 为了赚钱可以无恶不作,毫无同情心毫无良心的冷血资本家。睚眦必报的自大患者,竟然救人,竟然露出了善念。司机载了陆城很多年,第一次震惊到一句话都说不出。 当然,那天的事被写成报道登上了热搜。 了解陆城的人多半觉得他在做戏,像在公众面前立个好人的人设罢了。 只有更深一层了解他的顾纱纱知道,对他这种人来说,他没有必要做戏。所有的所有,都是某一刻的善念导致。他在慢慢的改变了,哪怕这改变细小甚微。 哪怕他在救人之后,大脑迅速回归理智,对自己所产生的改变无法接受,第二天便亲手摔碎了顾纱纱房间里的瓷器,当着她的面,毫无掩饰的狂躁。 但她却丝毫不害怕。 只在他发作完,默默将残局收拾好。随后煮上一杯热茶,放在他面前。 陆城是改变了。 一点一点潜移默化的,却又是不可控制的。 他总会在发现后,变得更加暴躁。甚至会做一些过激的举动来证明自己没有任何变化。 但改变这种事情,就是这样的。无论你怎样反抗,怎样强迫自己的理智。在情绪上涌的时候,头脑被感性占据,所有的人都会被一个名为“情感”的东西所束缚。像病毒入侵一样,很上头,一旦上头便无法自拔,清醒也会背道而驰。 比如他会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出差时多注意了两眼女士喜欢的奢侈品。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总会打包叫助理带回家送到顾纱纱房间里。 比如他会在离开家几天之后,想起家里*的味道。家这个字,从前他从未有如此深刻的概念。 比如每次出行住酒店,不管服务多周到,他总觉得缺点什么。他似乎更喜欢顾纱纱在他身边,将衣食住行打理妥当。所以只要可以,他都会带着她一起。 再比如,他可以容忍顾纱纱偶尔的小脾气。心里烦躁时,开口动手之前,也会在心里反复想想,能不能这样做。 他变得不像他。 或者说,他只有在面对她时,才彻底变了个人。 “她是不是用了什么小伎俩,让我产生了以上变化?” 陆城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看似不经意间随口问出这句话。 身边坐的是他的心理医生。 与其说是心理医生,不如说是专门做疏导他情绪的。 他易怒,常年浅睡眠。找他开了十几年的药,时间久了,也会聊一些关于病症以外的话。 两人的关系像是知己,但没人敢自称陆城的知己,因为他的世界里,没有所谓的朋友,没有情感,只有他自己。 但很意外的,竟然闯入了另外的一个人。 或许,这是三十年以来的第一次动心,第一次共情,能够感受到情绪的波动和失控,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毕竟当一个反社会,变得有同理心,世界也会充满爱。 但以上,他一句都不敢和陆城实话实说。 删删减减,遮遮掩掩,变成了一句,“也许你只是适应了身边有个人陪伴,人独自久了,总会孤独。有个人陪,别管是玩具还是朋友,也挺好的。” 陆城伸手遮了遮眼前的阳光,想到顾纱纱,脑海里能想到的都是她从头到尾的变化。 她有求生欲,从前一直想要背叛他扳倒他。她暗搓搓的恨他,所以一直以来都表面顺从,实际上一门心思和他作对。后来经历了几次打击,人才变得乖顺。 但是古怪,一直很古怪。也不知道葫芦里买的什么药,陆城拒绝任何的套路,他不吃就是了。 想到这,他轻笑了声,“我需要她陪?还不如养条听话的狗,明天就把她打发卖了。” “又或者,是因为她救过你,你从心底里感激,才会产生以上的心理变化。” “我不需要人救,也从不感恩。” 说完,陆城起身,去倒了一杯茶。 医生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陆城三十一岁这年,顾纱纱二十三岁。 如果正常来算,她应该大学毕业,初入社会。再往好点想,此刻应该还在国外深造,随时准备做一名出色的舞蹈演员。 但是所谓的理想中的生活,正常的轨迹,她不配拥有。 清早照镜子的时候,顾纱纱看着镜中的自己,良久没能移开视线。 左脸上的痕迹淡了,肉粉色的疤痕,这些年她试过很多祛疤的方式,但它就是清楚地刻在上面。 后来她也就不挣扎了,她知道这就像她的遭遇一样,不管怎么努力,都已经牢牢刻进了她的生命里,消不去,抹不掉。就像一人生命中最大的阴影,哪怕逃掉了,逃到春暖花开的地方,但心里始终有一块阴影常年是冰天雪地。 她没法治愈,只能任由其野蛮生长,她也只能认命。 她常年戴着面纱,又或是口罩。以虚假的身份面向别人,过着与从前背道而驰的生活。 偶尔,只是偶尔,她也会像此时此刻一样,站在镜子前静静地看上自己良久。 要说没有情绪波动是不可能的。但只要看到一次,她就会深刻地记得,这是拜谁所赐。心里的目标就会更加明确一些。 很快就要到二十三岁的生日。 往年的生日,顾纱纱几乎都是一个人过。保姆煮一碗长寿面,有时候连蛋糕都没有,敷衍了事。 她没觉得哪里失落,毕竟她人身处在这里,没什么值得庆祝的。 但是这一年,陆城竟然破天荒地提前一周问她,生日礼物想要什么。 按照他手下亲信的说法,房子车子,只要她想要的,没有陆总给不起的。能在他身边呆这么久,又被他所重视的人少之又少,如果是他,他就好好讹他一笔。女人嘛,要适当会索取。 陪你去购物,陪你去游乐园,尽情展现男人对你宠爱的时刻。不答应不要紧,撒个娇万事通。 顾纱纱听到他讲这些的时候,只是笑笑,并未多说话。 当天晚上,陆城在吃晚饭的时候又问了她一遍,“想好了没?” 顾纱纱闻言,默默放下了筷子。 她的目光在餐桌上巡视一周,其实不是现在才发现,更早的时候她便已经注意到,桌上的菜系,渐渐从他喜欢的,变成了她喜欢的。 但她从未吭声,避免“打草惊蛇”。 她双手撑着下巴,将视线对上他的视线。她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对着他笑了笑,“婚纱,可以吗?” 陆城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问,“要那东西做什么?” “想和你结婚。” 说来说去,还是这个。 明里暗里表达爱意,一心想要把人绑在自己身边。这样的事,都是小女孩的幻想罢了,陆城会接受吗?他并不会。 陆城笑了下,语气淡然,“那你还是想想吧。” “我早就到法定结婚年纪了,不能做你的妻子吗?” “我说过了,别有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我对你没有别的心思,是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我认为你会改变。” “那只是你的认为,我不会。” “你不喜欢我吗?就算你现在不喜欢,不试试怎么知道,以后会不会喜欢呢?” “别说这些了,你是存心叫我吃不下饭是吗?” 陆城放下了筷子,瞪了过去。 顾纱纱沉默几秒,只能垂下头,声音也弱了几分,“就算是我的幻想吧。我认为,我们相处这么久,总会有点感情在里面的。” “好了,闭嘴吧。” 有关生日礼物的话题,到此为止。 陆城下了饭桌,去书房坐了一会,没多久便回卧室了。 夜里下了一场雨。 电闪雷鸣的,雷声打起来的时候,颇有种震耳欲聋的感觉。 凌晨十二点。 顾纱纱走出了自己的房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陆城不再向从前那样看管宠物一样盯着她,现在的她,就算耳朵里始终有追踪器,但起码出入自己的房间是自由的。 整座屋子里一片漆黑,顾纱纱开了手机的手电筒,一路摸上了二楼。 她停在陆城的房间前,停了许久。 房间门带锁,不然就摁指纹,不然就输密码。陆城的密码,顾纱纱从前不是没猜过,但是一次都没有猜对。 可是现在不同了,跟他出差过很多次,对他的了解更深一层。再老谋深算的人,也总会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她心里对密码有了答案。 只不过要不要进去,她始终在做着强烈的挣扎。 她知道,要想彻底摆平他,这并不算什么。但她需要说服自己,几千次几万次,才能强行克制住心里的那股厌恶。 顾纱纱对着冰冷的门,深吸了几口气。 随后伸出手指,在门上输入了一串密码。 第一次输入错误,第二次,输入正确,房门开。 摸上房门时,顾纱纱手颤了一下。 但也只有片刻,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她咬了咬牙,一鼓作气,最终还是推开了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全文完结】 第79章 入戏 这是顾纱纱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进入陆城的房间。 从前的她基本上是连靠近都不能。 如今却能成功破解密码,并且顺利推门而入,这足以说明他对她的戒备心越来越低了。 房间里有股淡淡的古龙水气味,是陆城身上专属的。曾经顾纱纱每次闻到这个味道都会觉得遍体生寒。只要靠的太近,甚至还会引起她不自觉地颤抖。 这个男人留给她的阴影根深蒂固,并且总是能在不经意间被触发。 就如同现在。 顾纱纱双手满是汗水,陆城还没有醒,她一点一点挪着步子靠近的时候,两条腿已经开始发起了抖。 房间里并不是一片漆黑,窗帘遮得很死,但是床尾却亮着几盏暖黄色的夜灯。 顾纱纱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生怕惊醒熟睡的人。 终于,她站在窗前,低下头,看着陆城。 双眼紧闭,显然还在熟睡。他没穿上衣,两只胳膊随意搭在深蓝色的被子上,在昏暗的是线下衬得有些白皙。 呼吸均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他坚挺的鼻梁和纤长的睫毛。 几乎是一动不动的,竟然是难得的乖巧和安静。 顾纱纱瞥了眼床头,一瓶刚拆封的安眠药和水杯。显然是他最近去看了医生,新开的药,助眠的。他常年入睡困难,睡觉极浅。所以陆城睡觉的时候,家里不能有一点的声音。哪怕房子隔音极好。 听保姆说起,陆总这叫高敏感人群。这样的人确实从小会有这样的困扰。听觉敏感,嗅觉敏感,痛觉也敏感。 “睡不着觉,很痛苦呢。但也没办法,谁叫陆总心思细腻呢。” 顾纱纱听后没说话。她只觉得,陆城的失眠并不是因为所谓的高敏感。而是因为他的戒备心。从头到尾都防备任何人,怕别人靠近,怕别人背叛。处处都要防着,事事都要戒备。 但到底还是有防不胜防的一天。 他不光泄露了密码,还让顾纱纱成功闯了进来。并且在人进入到房间这么久后,始终陷入沉睡之中。 顾纱纱不知道是该感谢医生开的药,还是感谢所有的时机都刚刚好。 人在睡觉的时候,几乎是没有任何防备能力的。 只要这时候,只要这一刻,顾纱纱举起刀子,用力刺入陆城的胸膛,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他犯罪的事实,早晚会被上门调查的警察弄清楚。而她,无论结局如何,她都自由了。 心灵上的自由。 顾纱纱站在原地,看了他良久。久到垂在身侧的双手开始不自觉抽动,那一瞬间,她有无数次的冲动,想要冲到厨房里拿起匕首解决掉他,但她最终都没有这样做。 她看到眼睛发酸,而后,缓缓蹲了下来。 她一条腿半跪在地上,颤抖着手,摸上了陆城的发梢。 房间里极其安静,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与他交叠在一起。手指从他的头发上离开,一路向下,来到了他的唇边。嘴唇红润,呼吸炙热。 无论事从哪个角度来看,五官都精美得挑不出毛病来。睡着的陆城不会笑,不会说话,更不会做一些令人胆寒的事情。他就这样静静的躺着,任人宰割,竟然有种人畜无害的感觉。 这幅样子,是任谁都想不到,他有多残忍,多么冷血。 顾纱纱才是敏感的人,这几年她能敏感地察觉到陆城所有的情绪变化,然后及时地做出应变措施。就好比现在,她也能敏锐地察觉到他呼吸频率有所改变。 顾纱纱收回手,压低自己的声音,忽然间开口说了句,“半个月前你喝醉了酒,曾经掐着我的脖子问过我,是喜欢你,还是想要报复你套路你。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说,你大概都不会相信,你这个人,向来只信自己。” “但是我还是想认真的和你正式说一下,喜欢你这件事,是真的。” 她的声音极低极轻,听上去更像呢喃。如果不是凑近了,甚至可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是以她跟陆城对话的距离和角度来说,让他听清,足够了。 指尖在嘴唇上慢慢摩挲,随后滑到鼻梁,再轻轻触碰了下他的睫毛。 顾纱纱目的明确,心里却止不住在胡思乱想。她想着,如果陆城能一直这样沉睡下去,也好。他真的能做到这么安静,不再害人,她也确实可以放过他。 “我向你要的生日礼物,你怕是永远都没法给我了。但是没关系,我自己来拿。” 顾纱纱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始终面无表情,但是声音却很温柔。像一阵风,轻轻拂过面庞。 她俯下身去,紧紧闭上双眼。双拳不自觉握紧,抵在床边。而她精准地凑到陆城面前,在他滚烫的唇瓣上,落下一吻。蜻蜓点水般的,只是那样碰触了一下,又很快离开。 虽然知道这是做戏,但离开时,还是不可自控地红了脸。 顾纱纱用力呼吸几次,平静地丢下一句话,“23岁生日快乐,顾纱纱。” 说完,站起身,从陆城的房间退了出去,又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再次回到一片宁静,所有的闯入都消失了。不该出现在这个房间的人,不该发生的事,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消失殆尽,唯有顾纱纱身上的淡茉莉花香仍然萦绕在鼻尖处,久久不散。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城缓缓睁开了眼。 一双眼难得带了些迷离,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他张了张嘴,开始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 众所周知,陆城身边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但都有一个特点,陪过一次的绝不会有第二次,而且,从不在一起过夜。 没人知道原因,只有陆城最清楚,不留人在身边过夜,仅仅是因为他的高警惕性。一旦有个人在身边,他更加无法正常入睡。 还有一个原则,别人不知道,只有和他共同度过几小时的女人知道。他从不亲吻别人,对方也不可以试图来亲他。 他始终觉得亲吻这件事,太过亲昵,他无法接受,甚至觉得有些恶心。 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讲,他是个没有初夜的人,却是个有初吻的人。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初吻会消失在这样毫无防备的夜晚里,竟然还是跟顾纱纱。 他早就醒了。 在顾纱纱摸上门把手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有七分清醒。但之所以一直装睡,说白了,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以往的他,绝对会在别人试图进入他房间的那一刻,将人阻止。彻底隔绝在门外,并且给予相应的处罚。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类似的情况。 那会儿顾纱纱才来了两三年,总是想趁他不留意,钻进他的房间。他知道她是想找到他的弱点,加以威胁。这个小姑娘从来都不怎么安分,满心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和他作对。 和陆城作对,没有好下场。一般陆城都或多或少会折磨她一下。 有时候是饿几天,有时候是抓着头发拎下去,摁到浴缸里灌几口水。 花样百出,后来,也确实是被他折磨的怕了吧。最后一次是进了他的书房,对着保险箱开了半天的锁。那次被他惩罚后,从楼梯滚落,昏迷了小半个月后,他没再太过折磨她,同样的,她也没再试图去挑战他的底线。 她想通了些什么,他却渐渐没法将她看透。 两个人的相处模式正在日以继夜地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而今,他没在第一时间清醒过来,将人拎出去,骂一顿。他事后想了想,大概他还是想趁这个机会将人看透。 她到底想干什么?她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喜欢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难不成她这种满是心事的小丫头,还真能喜欢他这种虐待过她,伤害过她,又害得她没法回家没法跳舞的人吗? 陆城不信,他也没法信。 但是……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里的触感似乎还在。柔软的,就像她一样,是春天里粉色的花瓣做成的果冻,又香又甜。它就摆在那里,有时候确实想让人靠近,想尝一尝它的滋味是不是真的有看上去那么好? 不然就要了她,一个放在身边的宠物而已。反正他做畜生做惯了,大她个七八岁又能怎么样,不是她喊着要嫁给他的吗? 想到这里,陆城的心里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靠在床头上。 胸腔里的心脏正在不安分地跳动,他为他刚刚一闪而过的邪念感到惊讶。 等情绪渐渐平静,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的事了。 在这期间,他双眼始终毫无焦点地对着某一处看。他思绪在游离,整个人也在沉思。 关于顾纱纱喜欢他的这件事,他确实是可以确定了。 那么他对她呢? 理智渐渐回笼,陆城在昏暗的灯光下,扬起唇畔笑了笑。 就算她喜欢他,关他什么事? 她是他的宠物,不值一提的角色。他从第一天将她带回家就已经很清楚了。他对她又怎么可能产生感情呢?更别提娶她,娶这个字,和另一个全然不同的人组成一个家庭,形成一个羁绊,这种事对陆城来说,是永远不可能的。 想清楚这一点,他从床头又抓了几粒安眠药,塞进嘴里之后,再度躺了回去。 但是,无法入眠。 同样无法入眠的还有顾纱纱。 回到房间后,她进入卫生间里对着镜子刷牙洗手,已经足足洗了一个小时。 牙齿被刷得流了一洗手池的血,但她根本停不下来。 漱口水,洗牙器,电动牙刷挤上满满的牙膏,她刷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后来,牙龈都肉眼可见的红肿了,她还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漱着口。 漱口水又辣又呛鼻子,她含满满一口在嘴里,舌头被辣得已经毫无知觉。她反复漱口,不知道是被情绪刺激,还是被呛人的漱口水刺激,想吐的冲动愈发强烈。 最后的最后,她抱着马桶吐了个底朝天。 为什么没有杀他,为什么要对着他深情告白,为什么要亲他。 顾纱纱从进了门之后,看到墙角上那一处闪着红光的小光点就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房间里有监控,应该也有报警系统。而陆城,根本没有睡熟。 假如当时她没有控制住,对他下手了。那就相当于自寻死路。 所以她才会按照原计划,偷偷蹲在他面前,把提前想好的告白对着他小声说出。又低头在他嘴唇上落下一吻。 这样一来,就可以取得他更大的信任。 顺便,只是顺便,在他注意力无法集中的时候,偷换掉了他床头摆着的那瓶药。 陆城易怒,常年焦虑失眠,这在病理上要怎么治疗顾纱纱并不清楚。她本质的意思也并不是想为陆城治病,她只是在陪他出差时,随口问了个住在酒店房间隔壁的医生,怎样才能让一个暴躁的人彻底温顺下来。 医生给她推荐了这种药,长期服用,能让一个人性情大变。 压抑他所有活跃的神经和情绪,让他平静下来,就像打了一针镇定剂一样。久而久之,人不但会变得温柔,甚至还有可能变得呆滞。 陆城向来以自己敏锐的直觉为傲,太敏锐,就会想太多。想太多,总是无法入眠。那么她何不帮帮他呢? 药并不是短效药,要长期服用,一点一点渗入。没个一两疗程,别人是感觉不出来的,当事人自己也很难察觉。 为了再次给陆城换药,顾纱纱三个月内,又潜入他房间两次。 每次都是同样的密码,同样的流程。 他不会中途苏醒,只会在她亲吻他的那一瞬间,呼吸凌乱一瞬。 顾纱纱清楚地知道,他会变这样的原因。 心底里的憎恶又多了一些- 陆城服药的第二个月开始,性情渐渐有些温和了。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面对工作和其他琐事时,他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被迅速点燃。在公司里,掀桌子,辞退员工,破口大骂,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但是下了车,回到家。推门时闻到清淡的茉莉花香的那一刻,他烦躁的心情总是能被平复。 尤其看到客厅里亮着暖黄色的灯,饭菜早已准备好。顾纱纱趴在沙发上,正在垂头玩着平板上的消消乐游戏。 游戏的声音太大了,偶尔会盖过他开门的声音。顾纱纱有时候察觉不到他,玩的聚精会神的。 有时候关卡太难了,她会懊恼蹙起眉头,啃拇指的指甲。独特又可爱的小动作。 头发被梳成一个马尾别在脑后,几缕碎发自然垂落。衬得她整个人清纯又可爱。就连左脸上那淡淡的粉色印记都为她的可爱增添了几分味道。 她是他的所有物,只要想到这里,他心里喜悦。 就算有再多的烦躁和疲倦,在这一刻他只想把那颗硬到发冷的心,搓得热一点,柔软一点。 陆城脱下外套,保姆上前接过。 两人低语了几句,顾纱纱这才抬起头来。 陆城回来了,她游戏也顾不上玩了,直接退出页面,坐起身,披上小外套,凑到饭桌前。 “您回来了,我给您盛饭。” 陆城却摆摆手,“不必,怎么没继续玩?” 顾纱纱自顾自走到厨房,盛了碗饭给他。陆城平时吃多少是刚刚好,她比保姆清楚得多。所以更多时候,她必须亲力亲为。 将碗摆在该摆的位置,碗筷准备妥当,顾纱纱坐在了餐桌的一脚,随口道,“游戏没什么可玩的。” 陆城拿起筷子,又问了句,“那你除了这东西,平时还喜欢玩点什么?” “没什么,养花喂猫,随便看看剧,一天就过去了。” 也没什么能干的,她被限制人身自由,哪里都不能去。没有朋友,没有自己的生活,她人被圈养在这种大宅子里,和宠物确实没区别。 “别人送了两张演出票,乔可的,你想不想去看?” 陆城忽的开口,顾纱纱夹菜的手顿时一抖。 她愣了愣,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双眼直勾勾地看过去,又问了一遍,才确定好,陆城说的是认真的。 他真的放她自己出去看演出,还是乔可的。国内外出名的舞蹈演员,她从小的梦想,她的偶像。有生之年竟然能亲眼看到一场她来国内的演出? 最重要的是,陆城不尾随。陪她一起去的人,可能是保姆,可能是保安。 又是短暂的自由,但来之不易,顾纱纱已经很知足了。 出门那天,顾纱纱从柜子里挑了一件比较喜欢的连衣裙。配了小挎包和首饰,化了淡妆。虽然最终都要被一块面纱遮住,但遮不住她双眼里的喜悦。 从上了车开始,顾纱纱全程笑眯眯的。偶尔还会旁若无人地哼唱几句。 载她的司机鲜少见到她这样,主动搭话问,“S今天的心情不不错啊?” 顾纱纱笑着回应,“是啊,大叔快点开,我已经等不及看演出了。” 车子朝大剧院一路疾驰。 距离表演开始还有半小时,顾纱纱就已经到了内场。应该是陆城特地买的票,位置是全场最靠前,最中央的位置,VIP中的VIP。视觉和光线都刚刚好。 她坐在位置上,捏着手中的果汁,表演还未开始,她就已经开始提前紧张了。 然后,她便听到了身边人的声音。 “佳佳,我听小叶说你和景祁要订婚啦?” “哈哈,她嘴巴好大。这都让你们知道了吗?” “什么啊,我还以为她骗我的呢。那必须要给你好好庆祝一下啊。待会看完演出,我叫上几个姐妹,我们去商场里把那几个新款包买了,你尽管挑,我买单。我订家餐厅,我们逛完街再去吃完饭,我跟你说,我已经想好订哪里的菜了,就上次那家吧,那家前菜也超好吃。” “先看演出,下午的事晚点再说。今天来的演员是我从小就喜欢的。” “知道啦,早就开始期待了不是?” 那个声音,有些耳熟,又带点陌生。但是却能迅速地唤醒顾纱纱体内缓慢流淌着的血液。 她感到脖子有些僵硬,慢慢地扭过头去,朝声音的发源处看了一眼。 那一刻,她错愕地睁圆了眼。 是容佳。 竟然是容佳。 顾纱纱也不知怎么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几年前被绑架的那一幕。每一个画面和细节都历历在目,甚至连味道,和绑匪的语气音量,都在耳边开始不断回响。 “猪脑子,容佳那丫头都上了多少次电视了,你这都能抓错?” “那这丫头怎么办?” “上头说了,直接处理了。” 她到底是因为什么被绑走,为什么和曾经的父母失去了全部联络。失去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的人生,被困在陆城身边。 顾纱纱反复告诉自己,她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陆城。 但是更早之前,在她和其他人被统一关在一起的那一段时间里。她夜不能寐想家的时候,记恨的人总是容佳。 她无法忘怀当时与在门外的容佳对视的那一眼。 同样的惊慌失措,但是她在听绑匪说了那样的话后,选择转头就逃。 她在来到陆城身边最初的那几年,不是没有关注过容佳的事情。 包括当年那件绑架案。 “容夏被绑,受重伤后抢救无效身亡。容佳大受刺激,暂停出席任何公开活动和节目。” “容佳完成高中学业,出国深造后,终于回国。” 这一类的新闻层出不穷,顾纱纱始终存疑。当年在工厂出现的人绝不是容夏,她百分百确认那是容佳。 所以出事的人为什么会是容夏? 但这疑惑仅存在了几年,顾纱纱全部注意力都拿来对付陆城,她只想逃脱,也就暂时没精力去想别人的事。 但她万万没想到,能在今天这种场合再次遇到容佳。 她来看的还是两个人曾经共同喜欢的舞蹈演员的表演。 所以,她看到这些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曾经因为她而误被绑架的她?她有想过救她吗?她有愧疚过吗? 看她光鲜亮丽的样子,大概是没有。 顾纱纱忍不住冷笑了声,听起来,生活还相当充实自由,和她是全然相反的人生。 心里面那股怨恨冉冉升起,任凭她如何克制都克制不住。 演出开始,剧场熄灯了。唯有舞台中央的光最为明亮。 而顾纱纱再也没有了来时的那种喜悦。 她盯着舞台,看着生动的表演和柔软的舞姿,鼻子酸,眼睛也酸。 她无法忘怀当年的绑架案,更无法忘怀重逢之后,她在容佳脸上看到的那种骄傲又岁月静好的笑容。 凭什么她的生活要过得这么好。 又是凭什么,要让别人来替她承担不该承担的生活? 命运就如此不公平吗? 强烈的情绪趋势着顾纱纱,在演出结束后,一路尾随容佳出了门。 她们一路走到室外停车场,讨论过精彩的演出后,又在商量稍后的行程。 正当容佳拉开车门,将要上车时,顾纱纱上前一步,想要开口叫人。 嘴还没张开,就被身后的人用力一拉,扯入怀中。 冰冷熟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你想干什么?” 他牢牢束缚她,让她动弹不得。 顾纱纱挣扎了几下,干脆转过身去。仰头看向身后的人。 是陆城。 还穿着一身西装。 他是听闻陪顾纱纱一起看演出的保安说,她情绪看起来不大对劲后,特地从公司里赶过来的。 刚到停车场,恰好赶上表演散场。正欲打电话,便看到眼前这一幕。 顾纱纱盯着容佳的背影,一路尾随。直勾勾的,那眼神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一般。 她想开口叫人,被他及时制止。 “我放你出来,可不是叫你给我惹事情的。” 她和容佳是旧识,顾纱纱这个身份早在十年前就以失踪案草草结案。绝不能暴露身份在别人面前。 想到这里,陆城心里隐隐有股怒火。 他又问,“难不成你还想着跟容佳求助?别怪我没提醒你,当年……” 他话还没说完,被顾纱纱开口打断。 “当年我可是因为她才被误打误撞绑走,我的人生,我的命运,可以说都是因为和她一起去学舞蹈而发生改变。我没忘,不用你提醒。” 难得的在他面前情绪失控,她甚至顾不得伪装自己在他面前的形象。没有温声细语,没有甜蜜告白。她语气生硬,充满责备。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她的责备却不是因他而起。 “所以我没有想向她求助,我是恨她。陆城,我恨她。” 顾纱纱说着,泪水夺眶而出。不是因为真的有多恨,而是在特定的地点,恰好的时机,不可避免地勾起了她所有的悲伤和怨恨。 自从她不奢求回到曾经的生活开始,她很少去想这些。只要不想,就不会难受。 她没再哭过,尤其是在陆城面前,就算被折磨被恐吓,她冷静克制,从不软弱。 但是就在这时,却当着他的面,说出自己被隐藏多年的心事。 当着他的面,泣不成声。 陆城看着她,良久都没说话。牵制住她的那只手,渐渐松开。他不自觉蹙起眉,看着她双手捂着脸,肩膀不住颤抖。 他抬起手,有一瞬间特别想去摸一下她的头顶,但是最终又收回手来。 他冷静地问她,目光变得幽深,“那你想,怎么报复她呢?”- “我没想好。” 自那日回到家后,顾纱纱的情绪一直低迷。 游戏不玩了,也不怎么和猫互动。每每在陆城下班后,总能看到一个无精打采的她。 垂头丧气的,照顾起来他也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和之前的没什么生气比起来,她看起来更不开心,用保姆的话来讲,就是生无可恋的。 陆城知道,所有的改变都是从那天她偶遇容佳开始。容佳是容誉的千金,当年要绑架的就是她,只不过雇主临时改变主意,将绑架换成了一次下马威。 这样的角色,再绑一次,对陆城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他所有的提议,都被顾纱纱否决。 绑架?算了,她并没想过所谓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身败名裂?算了,容佳身败名裂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绕来绕去,就总能回归一句,“我是恨她,我想报复她,但我没想好。” 陆城把玩手里的短匕首,躺在躺椅上晒太阳。 闻言,对她笑了下,“这有什么想不好的?报复这种事,不就是快准狠?” 匕首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顾纱纱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后背冒出涔涔冷汗。 杀人放火这种事,或许对陆城来说很简单。但她不是陆城,也无法成为和陆城一样的人。 想来想去,顾纱纱连夜制作了送给容佳的“礼物”*。 当她把东西摆在陆城面前的时候,陆城没忍住,笑出声来。 一个跳着舞蹈的小女孩,一只腿被掰断了。掰断的地方涂了染料,看起来有点血淋淋的。 顾纱纱认真解释道,“没记错的话,马上就是容佳的生日了。这份礼物,我必须要在她生日的时候送给她,你猜她会不会害怕?” 陆城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一阵上气不接下气后,他扔掉手里的的烟,直接伸手在她头顶用力搓了一把,他问她,“看不出来啊,你怎么这么可爱?” 话一结束,动作也结束。两个人同时楞了一下。 这种举动不算亲密,但意义非凡。 顾纱纱当下确实有点懵。 良久,陆城逐渐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站起身,语气冷硬地丢给她一句话,“帮你送这些可以,但是别打歪心思。我警告过你很多次的,一旦被我发现……” “我没打什么歪心思。”顾纱纱对着他的背影急匆匆开口。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她声音都比平时大了些,“我只想报复她,吓唬她,没有别的想法。” “我既然选择留在你身边不离开,就不会轻易改变。这是这么多年来,我唯一的想法。” “而且,我最大的歪心思,也只有你。” 陆城脚步一顿,他始终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她似乎总能从他故作冷漠的语气中,瞥见他别扭的神情一般。 “随便你吧。” 说完这句话,陆城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了。 房间里又只剩顾纱纱一人,对着他离开的背影,悄然勾了下唇角- 容佳生日的邀请函,的确递到了陆城手里。 以往她这种角色,这种人物,他一般都是会拒绝的。但是这次却破天荒的答应了。 陆城看了眼身旁的顾纱纱,心里隐约有了个答案。既然她每天因为这点事情不开心,那不如就让她开心开心,反正,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她也不可能做出什么事来。 生日当天,容家办了生日宴会。 到场的人不少,陆城本想带顾纱纱放完礼物就离开,却没想到在现场看到了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言朔。 在这种场合,偶遇“老朋友”,陆城是说什么都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叙旧的机会的。 这边安顿好顾纱纱,陆城起身朝言朔走了过去。 一边是“叙旧”,另一边是对这场生日会蓄谋已久。 顾纱纱身边始终有两位保安尾随,她不甚在意。只要自己不做出格的事,身边的人便不会出手干扰她。 一场宴会进行到一半时,顾纱纱这边放下酒杯,找准时机,再次尾随了容佳。 她也没想做什么,单纯想知道,容佳看到自己的会是什么反应。 结果她没想到,在通往厨房的那条走廊里,她窥见了容夏和容佳的对峙。 没错,确实是容夏。 顾纱纱的尾随计划临时更改,她退后,躲在一棵树后面,静静听了两个姐妹之间的谈话。 话很内敛,但是她作为知道当年内情的人,多多少少能猜到两人的争执所谓何事。 原来,当年出现在工厂里,与她对视后又出事的人确实是容佳。只不过出了事之后,偏心的父母因为媒体认错了人,将计就计给容夏安排了一场“假死”,抹掉姓名后,送走了。 确实是一个无情到令人发指的故事。 看样子,容夏这几年,过得也没比自己好到哪里去。偏偏替妹妹过着舒心日子的容佳,看到容夏时一脸惊恐。非但没有承认自己是对方的姐姐,还说出那种决绝的话。 “我的妹妹容夏,早就已经死了。” 顾纱纱作为旁观者,只觉得血液被凝固住了,气的双手都发凉。 可想而知,容夏这么多年以后,亲眼目睹姐姐要什么有什么的生活,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容佳情绪崩溃,发疯大闹,又晕倒在地。徐景祁闻声赶来,一场闹剧就此结束。旁观的人最好的举动就是默默离场。 顾纱纱原本想要默不作声地离开现场,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冷笑。 随后便是手机照相机自带拍摄结束的声音。 她猛然抬头,循声看过去。 原来,和她一样同样在围观的人,还有陆城。 两人在偷窥好戏中相遇,顾莎莎有一刻的尴尬,但很快她恢复了寻常模样。 平静解释道,“我只是路过,随便看看,我没想做什么。” 陆城却将手机揣进口袋里,坏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很明显的,他难得见到了令自己感兴趣的事,给他暂时平静的生活终于增添了一些色彩一般。 “你没想做什么,但是我想。” 他笑了下- 容夏改了名字,换了身份。现在叫向念,是C大计算机系的学生。 从一场校内演讲后,一直跟在言朔身边。大概是借着言朔的身份,来参加了容佳的生日宴会。 顾纱纱表面继续给容佳送恐吓礼物,实际上在送的途中,听司机讲了不少这其中的事。 陆城对她没有防备后,他身边的人更是对着她毫无戒心。只要她问的,人家恨不得开一场大讲堂讲给她听。 从这种种复杂的人物关系中,顾纱纱清楚又准确地提取到了几点信息。 第一,向念和自己一样,想要报复容佳。 第二,她只要接近向念,就可以接近言朔。一旦对方有想帮助她的意思,她就获救了。 顾纱纱从未想过,有一天,她还能想得出逃离陆城身边的计策。 她开始从司机口中套出陆城的行程安排,什么时候,去哪里。 往后的几个月里,她经常提出要跟在陆城身边。 只有几次,陆城拒绝了。 顾纱纱思考了一下,都是在他去高尔夫球场的时候,会对她说拒绝的话。没猜错的话,他为了和言朔做对,又开始对向念下手了。 只是怕她身份暴露,或者动其他心思,所以一直不肯带她一同前往罢了。 但是他不带,不代表顾纱纱自己没长腿。 “我去给容佳送东西。” 顾纱纱丢下这句话,带着司机出了门。没有人多想,她开了导航,拜托司机,一路将自己送到了陆城常打球的球场旁的酒店里。 果然在那里见到了和向念,她身边坐着徐景祁,面对陆城时,脸色有些凝重。 顾纱纱买通服务生,端了酒,走进包房里,亲自为陆城倒了酒。 起初陆城只是惊讶,但在向念多看了顾纱纱两眼后,那种惊讶转为愤怒。 他冲着顾纱纱大喊,“谁让你来的?滚出去!” 声音很大,震得顾纱纱都有些耳鸣。她心里虽害怕,但还是垂着头匆匆离开。只在路过向念时,也同样多看了她两眼。 她和容夏关系虽不如和容佳亲近,但上学的那几年,始终是一起玩的。经常要到对方家做客,虽然过了十年,对方的样子多多少少发生了一些改变,但是她能将容夏认出来,她相信,容夏也能将她认出来。 没有任何讯息,没有求救,只有简简单单的对视。 她会不会找上她,她的身份会不会被发现。以及剩下的一切,顾纱纱决定交付给命运了。 当然,当晚回家,她那些小心思到底还是被陆城窥见。难免逃不掉一场责骂。 陆城久违地对她动了手。 顾纱纱犹记得,自从陆城吃了镇定情绪的药之后,他对她向来很温和。无论是说话还是举动,很多时候会纵容她去做很多事, 但是今天,辱骂,殴打。虽然力道不重,但她的膝盖在过程中实实在在磕到了浴缸上。 恰好磕到了有棱角的地方,出了血。剧烈的疼痛,让她克制不住地流出了几滴眼泪。 而陆城就在看着她通红的双眼时,默默松开了手。 “抱歉。” 他脱口而出两个字。 说完之后,自己愣了足足有半分钟。 他竟然在和别人说抱歉的话,他竟然向顾纱纱道歉了。 当一切事情都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当他想自信收回手中的那条绳子时,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对方早已断了线。 那种无力和不知所措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有些难以名状的对着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还带着点慌乱。 两个人在偌大的空间内,各自沉默了良久。 顾纱纱只是红着眼,盯着腿上的伤口,没有哭。 她听见陆城冷静开口,声音里带着克制不住的颤抖。 “所以早就说过了,不要动不该有的心思。你以为,言朔会帮你吗?他都自身难保。” “你放心,你的心思我会帮你一点一点掐灭。既然你想寻求言朔和向念的帮助,我就提前帮你帮他们毁了。” “这样好不好?你觉得呢?” 陆城丢下这句话,当天晚上离开家门,之后几天里,都再也没有回来过。 顾纱纱被关在家里,被没收了所有的通讯设施。有保姆和门口保安的看守,她插翅难逃。 所有人又和从前一样,对她抱有戒备了。 但又和从前不一样,包括陆城的心态。 从前他们都是怕她会做有损陆城的事情,是去报警,还是回去找原来的父母。只要她离开这座房子,就极有可能会坑到陆城。 而现在,却并不是怕她报案,而是怕她离开。 意图和改变太过明显,顾纱纱心里忽然有种得逞的痛快。哪怕她挨了打,受了罚,看到陆城对她克制又克制的模样,她只想笑。 为这几年受过的苦,为这么多年来全部的隐忍。 陆城再次回到家,是半个月以后。 当时顾纱纱正坐在沙发上织毛手套,在家里的时间实在太枯燥无聊了,她只能做些消遣时间的事。 陆城见了她,起初没说话。随后陆陆续续有人往顾纱纱的房间里搬礼物。 顾纱纱见到了,也并未说什么。 她知道,陆城没谈过恋爱,做出这样的举动多半是在哄她。也是在为之前突然对她动手而道歉。 虽然她并不想接受,但还是笑盈盈地看向他,问,“送我的?” “不然呢。” 陆城用下巴指了指顾纱纱手上的东西,反问,“织完了送我的?” 顾纱纱学着他的样子反问,“不然呢?不送你,还能送谁呢?” 陆城难得地勾了下唇角。 那日的事,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过去了的插曲。两个人对曾经发生的矛盾都默契地闭口不提,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切都回到了她出现在球场前,和陆城那种透明又朦胧的状态。 只是,她没能出去,没再偷偷潜入陆城房间,给他换过药。 但是陆城却始终对她较为温和,而且一天比一天更温和。顾纱纱心里想着,看来药效还不错,比较持续。 被向念找上那天,就连顾纱纱都很意外。 对方委托徐景祁递了张字条给她,要求见上一面。 顾纱纱对着这张便条犹豫了很久,她知道这是她逃离陆城身边唯一的机会。同样的,她也知道,她耳朵上还装着陆城安装的追踪器。一旦此次前去没有谈妥,面对着她的将是什么,她有些不敢想象。 但她还是去了。 她想着,怕什么呢,算什么呢。这么多年的恐慌,不安,折磨,她都已经撑过来了。 如果这唯一的一次机会,她都没有把握住。大不了就是一死,她坦然接受。 所以,顾纱纱还是应了约,挑了个天气晴朗的日子,悄悄溜出了门。 与向念的见面没有所谓的叙旧,对方开门见山问她,“要不要和我一起扳倒陆城,你想要的,言朔会帮你。” 那一刻,像是被阴霾盖住了多少年,终于重见阳光的草木一样。 顾纱纱忽然间很想哭。 她抓住向念的手,只说了三个字,“救救我。”- 她见过向念,与向念一拍即合。 约定了她这边提供证据,向念和言朔派人保护。她只需要在陆城家拿到一些证据即可。 取证的那几天,很忐忑,对顾纱纱来说,也很折磨。 但幸运的是,陆城似乎注意力并不在这里。有关那天顾纱纱与向念见面的事,行程定位发生变化,陆城从未过问。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命运给了顾纱纱这次可以彻底逃离,惩治恶人的机会。 那么她务必要好好把握。 她每一步都做的更加仔细,小心。将收集来的证据,复印成两份,拷贝两份,再原封不动地放回原处。 而平时,她不动声色,照常与他相处。没有任何异常。 终于将证据搜集完,快件寄给向念的那一天,顾纱纱松了一口气。 她坐在家里,等待最后的通牒。 就快要入秋了,这几天天黑的很早,空气中也若有若无地带着几分凉意。 这天陆城下班回来的很早。推开门的时候,还能看到门外的晚霞。 顾纱纱穿着整齐,端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喝着牛奶,头也没偏。 自然也就没看到陆城手上拎了东西。 直到他走到她面前,将手上的东西直接扔到沙发上,她一回头才看到,袋子里面装的是小猪形状的奶黄包。 顾纱纱整个人都僵住了。 良久,才笑着问他,“哇,你买的吗?” 陆城语气冷冰冰的,随口答道,“路边捡的。” 买,可能还真买不到。 还是上次他无意间在路边撞了的那位老奶奶,家里人带她特地到公司前台来找陆城,想要表示感谢。 来人手上拎着礼品,嘴上不停念叨着,“医药费给多了,我们给换了些礼物过来,陆总可真是个好人。” 按理说,这样的人,陆城一般都不会见的。 但这天,他见了。不光亲自去见,还开口对人提了一个要求。 “礼物我就不收了,能麻烦您做一屉奶黄包吗?小猪形状的,就和我上次见到的一样。” 委托好了之后,陆城回到办公室。 身后仍然是老人和儿子的交谈声,一口一个“陆总真是个大好人。” 陆城特别想笑,谁能想到呢,三十多年了,第一次听见有人说他是个好人。 唯利是图的他,有一天也能只朝别人索要几个奶黄包。 而这一切,到底是因为谁而改变的呢? 顾纱纱拆开袋子,捏了一个在手里。还带了点温热,她犹豫了一下,塞进嘴里,轻轻咬了一口。 和外面卖的不同,是手工包出来的。带着熟悉得味道,这味道让她瞬间眼睛一酸。 但是她却强忍着没有哭,反而冷静的,一个一个往嘴里塞。 她一连吃个五六个,直到再也吃不下了,才擦擦手,对着陆城丢了一句,“谢谢,很好吃。” 陆城见她吃饭了,把平板塞到她手里。 顾纱纱定睛一看,页面上还是婚纱设计的页面。 高端订制,价值不菲。 顾纱纱有一瞬间的怔愣,陆城在旁边解释,“先前你过生日不是想要件婚纱?” 他说的很平静,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顾纱纱沉默片刻,把话接过来,“我说的不是要婚纱,是……” “嫁给我,可以啊。我同意了。” 陆城坐到她正对面,一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与她对视。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认真,以至于顾纱纱差点以为他也确实很认真。 “等到开春的时候,和我结婚,怎么样?” 顾纱纱一时语塞。 陆城见她呆若木鸡的样子,笑了。 他将手松开,站起身,丢下句,“看你这样,你还当真了?” “我是不可能娶你的。”陆城背对着她,笑着说着,“这天地下可没人能配得上我。” 狂妄自大,无法无天。 顾纱纱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下,无声比了个嘴型,“幼稚。” 那天晚上,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陆城喝了很多酒。 他在家里收藏了很多,放了很多年的名酒,他眼睛眨都不眨,说开就开。 开了还要顾纱纱陪他一起喝。 顾纱纱婉拒,他也不强求。 两个人坐在阁楼上的露台,就这样无声地喝起了酒。陆城很少喝醉,顾纱纱再清楚不过。但是这晚,陆城确实是醉了。 比如他会做很多平时不会做的事,不会说的话。 夜风正凉,陆城摸上顾纱纱的头顶,将她的头放到自己的胸膛前。 开口说话时,胸口前震动着。 他说,“我没有什么家人要拜访,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回去陪你见见你爸妈,带些父母都喜欢的礼物。” “蜜月的地方我来选吧,你个小丫头长这么大估计也没去过什么好玩的地方。” “我听说,女孩子都想去爱琴海自驾游,你想不想去?” 他碎碎念,一直没停下来过。顾纱纱也一直没搭话。 后来他喝不动了,顾纱纱和保姆一起将人扛回了房间。 顾纱纱亲自替他盖被子。 动作很轻。 陆城醉的不省人事,可偏偏醉成这样的人,在顾纱纱盖好被子准备离开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一双眼在夜色中亮的吓人。 他问她,“你不会以为我今天说的,都是在开玩笑吧?” 说完,困意袭来,他又沉沉睡了过去。 力道减轻,顾纱纱抽出自己的手,站直身子,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警察上门,拷走了陆城。 和陆城一起被带走的,还有顾纱纱。只不过,她是证人,而陆城是犯人。 三天后,陆城的事情登上了新闻。 同年深秋,陆城定罪,死缓。 顾纱纱也通过警察的帮助,找到了自己的家人,重新回到了顾家。 父母都在问她这几年去了哪里,遭遇了什么。对此,顾纱纱闭口不谈,只在某个午后,抻了个懒腰,对自己的母亲说,“妈,我想吃外婆做的奶黄包了。” 再后来,顾纱纱去探监。 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想亲眼见见陆城恨自己,又不能把自己怎么样的样子。 她以为以陆城骄傲的性子,他甚至会不想见自己。但结果却恰好相反。 面对面坐着的时候,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平静。 陆城失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像从神坛跌落的凡人。坐在她触碰不到的地方。 无论顾纱纱是嘲讽他,又或是说一些故意刺激他的话,他始终只字未答,一直看着她。好像要将她的样子牢牢记住一般。 时间久了,顾纱纱觉得没什么意思。站起身准备走了。 而陆城却在这时,平静地开了口。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顾纱纱停住脚步,回身看他,“你问。” “所以,你对我有没有过一点点真心?” 顾纱纱愣了愣,竟然是这个问题吗? 她没有回应他,只是歪了下头,笑着看他,无声的,传递了所有的答案。 然后她亲眼看到,陆城眼眶红了。 那是他活该! 顾纱纱心底里念着这句话,脚下步子迈的飞快。 她想迅速逃离,从今往后彻底从他的阴影中逃掉,却在门口处见到了陆城的心理医生。 “聊一聊?” 顾纱纱看了他一眼,婉拒,“算了,我还有事。” “那顾小姐把这个收下吧。” 医生递来了一个硬盘。 顾纱纱犹豫片刻,才收下硬盘。 晚上回到家,她犹豫再三,还是开了电脑,将硬盘插了进去。 这是名为陆城的硬盘,文件夹里都是他的病例史。 反社会型人格,躁郁症,入睡困难,被害妄想。 失控时常常无法克制自己的脾气。 病人拒绝治疗。 顾纱纱浏览了一圈,最终目光停留在一个视频里。是医生未经他允许,偷偷录的。 当时陆城就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自顾自说着一些话,像是讲给自己听的。 “她到我房间换药,我早就知道了。一粒都没吃,她也就是想让我温柔点,我照做就是了。” “只是有时候,我也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我就在想,如果我一开始不是这样的恶人,我们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话也不能这么说,换种说法,我早点遇到她,我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的恶人了呢?” 医生没说话,陆城自嘲地笑了下,骂了句脏话,“我陆城怎么他妈的就变成这样了呢?” 影片结束,画面永远定格在陆城起身的那一刻。 电脑光灭了又亮,室内没开灯,全部反射到了顾纱纱脸上。 所能照射之处,一片泪光。 【作者有话说】 我这几天试着憋了一下言总带娃番外,好像……不大能憋出来,呜呜。 暂时没想法惹,不过也许以后会在微博上放! 各位宝贝们看完了记得给个五星好评哦,爱你们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