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家赘婿》
7. 第七章
听林烬这般说,于婉清略微有些尴尬,她装模作样与红雀问了于舟眠的情况,才翩翩一动坐在于舟眠的床边,而后她拿手背探了下于舟眠的额头,说了句:“还好,烧退了。”
这话说来不算小声,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我这个哥哥就是身体弱些,着不了风也撑不住吓。”于婉清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偷瞟着林烬,“往后哥夫可得多担待些,别觉着累。”
林烬觉着自己跟于婉清不熟,她却能在第三天就在他面前揭她哥哥的短。什么容易生病,这在外人听来不就是个拖累吗?
既然屋中已有两人守着,多他一人也只是添堵,林烬也不想在这屋里多待,他与红雀说了声照看好于舟眠,就与李大夫一块儿回医馆取药。
林烬一走,于婉清就说着自己还有事儿,一刻未停离了于舟眠的屋。
红雀把于舟眠的被子拢好,盯着于婉清的背影就是一阵无声的漫骂,哪有人这般看病人的,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于哥儿肠胃不好,往后林公子可要小心照看些。”李大夫与林烬一块走在街道上,两人并肩而行,李大夫便找了些话来说。
“作何我照看?”林烬道。
“林公子不是于哥儿的未婚夫君吗?”李大夫说。
于家在城中高塔抛绣球招婿的事儿,通过三日已经传得人尽皆知,李大夫虽未亲历投绣球的现场,但听着来医馆的人说得生动,他也跟身临其境一般。
李大夫常年给于家人看病,多少对于宅里的人有些眼熟,林烬身量高又长得俊,李大夫头一回见他,便猜着此人就是于舟眠招的夫君。
林烬没有搭话,算是变相地认了这个说法。
李大夫与于舟眠的生母关系不错,前头她的病也都是他瞧来的,自于舟眠生母逝世以后,李大夫对于舟眠多有关照,于舟眠也算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了,“于哥儿性子好,你嫁与他也不算亏。”
听着“嫁”这个字林烬一时还没绕过弯来,招婿入赘,那可不就是嫁嘛。没想到他这辈子竟体验了一把嫁人的感觉,还挺新奇的。
一路上李大夫絮絮叨叨与林烬说了不少跟于舟眠有关的话,倒叫林烬多了解了于舟眠几分。
到了医馆,李大夫把药方拿给药童,唤了林烬坐下。
“于哥儿这病不要命,就是跟情绪有关,得好好哄着,他一高兴,两天便好,他若不高兴,保不齐还会拖上些时日。”李大夫道:“林公子,这段时间你便多依他些。”
“是。”林烬道。
其实也无需他依他多少,于舟眠自己有主意,他又少干涉,可不就是全依了他吗。
在医馆里抓了药又付了钱,林烬一刻也未耽搁便往于宅赶。
昨日唯一一颗退烧药抗不了太久,还得喝新的药续上才是。
巳时中,林烬便把药带回于宅,让于家侍人帮着煮上。
于舟眠在这时醒了,红雀为他到厨房里拿粥,碰着林烬时还与林烬说了这个消息。
既醒了,那便没什么大碍,林烬守着侍人把熬好的药送进于舟眠屋里后,才出了于宅上街。
他打算买些必须物品去望溪村给林泽。
“你这肉也忒少了,以往也是五钱一碗,现下这馄饨里都没肉了。”
“三月前北面才打赢了仗,现下正恢复呢,肉价多贵啊,能有肉就不错了。”
“那你也黑心,这碗里哪儿有肉,只剩着皮。”
“你爱吃便吃,我也不可能亏本做生意。”
林烬走在街边,忽而听得一馄饨铺子上起了冲突。
朝国与乌尔格打了十年,虽说朝国最后赢了,但还是落了个两败俱伤的下场。为了给前线提供物资,朝国这十年可谓是掏空了国库,国库一空,赋税加重,百姓们的日子也就难过了。
那妇人与摊主争了几句,撂了勺子与摊主吵起来。
林烬向来不爱听争吵,叽里呱啦说一堆声音又很大,扰得人烦。他快步离了馄饨铺子,先去了钱庄,将圣上赏的银票换些现银出来。
林泽家里破,想来衣服也是穿穿补补,林烬先给林泽买了两套夏日穿的轻便衣裳,又买了些吃饭、喝水用的陶瓷器具,米面蔬果也买了些,凑齐了一板车的东西,由牛车拉着去望溪村。
“哥,你啷个带这么多的东西。”林泽被林烬唤着从地里回去,一到家门口便看着一板车的东西,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你家里什么也没有,添上些。”林烬说着就将车上的东西往下拿,林泽赶忙搭把手,也跟着一块儿运东西。
“哥嫂呢?”林泽问。
“生病了,在家养着。”林烬答。
“生了什么病,可唤大夫去看过了?”说起看病的事儿,林泽可有一堆话想说,村子里没有草医,大伙儿生了病都得去蕉城里看病,熬得住的,去了吃了药就好了,熬不住的,半路便折了。他还记着隔壁宋二娘家的小儿子,一场高烧人就没了,宋二娘哭了七天七夜,眼睛都哭瞎了去,可见人是当真脆弱,一个小病也可能带走性命。
“看过了,在家静养就是。”林烬道。
两人把板车上的东西全都运到院内后,林泽便赶着林烬回去,让他好生照顾哥嫂。
林烬临走时瞥着林泽院子里有个破烂瓷罐,开口便问他还要不要。
“我不要了。”林泽怪道:“哥哥有用?”
“村口有两株百合,他喜欢。”林烬道。
这个“他”指的是谁,两人心里都敞亮,林泽觉着自家哥哥可真是爱夫郞,还未成婚便已经捧在心肝上。
“那我随你一块儿去吧!”林泽拿上挖东西的工具,与林烬一块儿往村口去。
村中最好的便是风景,一路走来听着鸟叫声也是惬意。
昨日看着的百合,今日还在,依旧盛放,不减风采。
“还真有百合。”一开始林泽以为林烬是随便说说着,毕竟他在望溪村里生活了十多年,从未听村里人说过有野生百合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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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烬拎起百合的根,抬手就准备折断。
“哥!”林泽瞧着这个动作,忙高声喊着打断林烬的动作。
林烬便保持着弯腰折根的动作,转眸瞧林泽。
“哥,你这是......?”林泽走到林烬面前,把林烬的手从百合根上拿下来,还好他刚刚喊得快,林烬的右手还未碰上百合的根部,百合还很完整,没有根花分离。
“带回去。”林烬答。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他要把花折了,拿回去摆在于舟眠的窗户边。
“把百合连根带回去,哥嫂应该会更高兴一些吧?”林泽道。
根系连土,把土一块儿带回去,百合就能年年盛开,不比折根带回去只开一次好?
林烬从未做过送花的事儿,在他眼里,送花就是把花折了放在花瓶里,赏个几日丢去,这就是花的价值了,倒未想过还有连根带走的方法。
林烬想起昨日于舟眠说的话,确实如林泽所说,于舟眠应该会更喜欢每年盛开的百合花,而不喜欢昙花一现的百合花。
只是他未做过这事儿,也不知道花根应该从哪里挖起合适。
见林烬一直未答,林泽猜想他可能是不知道从何处下手,林泽拿上铲子,蹲在百合花边,看着林烬,“我来挖?”
林烬点头。
有了林烬的肯定,林泽撸起袖子开干,他小心挖着根系边,力求一根不断。
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林泽将两株百合完好无损从地上挖起来,装进那个破旧的瓷罐之中。
没想着瓷罐破烂,种上花以后还有别种意味,倒是废物利用了。
林泽双手捧着瓷罐,乐呵着与林烬说着,“咱们这花瓶与众不同,哥嫂看着肯定开心。”
林烬接过瓷罐,与林泽道了声谢。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哥你快回去吧。”林泽说。
林烬没再与林泽客气,捧着百合上了牛车便离了望溪村。
林烬回到于宅的时候,阳光已经微微西斜,他叫红雀把百合放在于舟眠的床头,正碰着于夫人寻来。
“听说哥儿生病了?”她倒未直接冲入于舟眠的房内,而是瞧着林烬和红雀两人在外头,先紧着他俩问。
红雀将李大夫说的话复述给于夫人听,于夫人听完后眉头微皱,“哎呀,婚期就在十日后,可别耽误着婚期呀。”
十日后成婚?这事儿怎么没人与他说过?
林烬开口,“十日后成婚?”
“是呀,于老爷请人算的吉日,还未来得及与你们说。”于夫人笑着道:“急是急了点儿,可下一个吉日离得可远,既是当着大伙儿面抛的绣球,早些定下也好。”
林烬对什么时候成婚没什么想法,终归是假成亲,日子近些、晚些没有区别,只是于舟眠当真可悲矣,自己成婚的日子无法决定也就罢了,于夫人得知他生了病却连一丝关心也无,只顾着别耽搁成婚,多一嘴的话都没问过。
后母总是后母,心都歪成这般模样了。
8. 第八章
入夜,一阵阵夏风从微开的窗户吹进去,于舟眠缓缓睁开眼儿来,令人难受的高热已经退了下去,浑身出了汗又干了去,黏糊糊的可难受。
于舟眠转动脑袋正想唤红雀,突然闻着一股淡淡的百合花香混在风中朝他这处飘来,他的房内没有花,或者说,整个于宅的花儿都很少,因为于婉清花粉过敏,所以于夫人把整个宅子里的花多换成了绿色植株。
并非绿色植株不好,只是于舟眠喜欢花比喜欢绿植更甚。
他朝着花香的味道瞧去,两株盛开的白铃百合被连土带根栽在一个破旧瓷罐之中,月光悄悄撒在花瓣上,像是月亮落在了花瓣上,又添几分美感。
于舟眠见这两支百合很是眼熟,应是昨日在望溪村路边见着的野生白铃百合。红雀整日都在照顾他,这花儿由谁带来的,稍微一想便猜着个大概。
林烬居然会把百合花挖回来,这事儿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也许是病了之后心里变得柔软了,于舟眠双目看着百合花一眨不眨,竟觉着眼中有些湿润,忍不住想落泪。
红雀算着时间推门进来,见于舟眠抬着头往窗边的百合花看去,他喜道:“哥儿,你醒啦?”
“我睡了多久?”于舟眠边说话边动身,红雀赶忙过来帮忙扶住于舟眠的手臂,又在他背后垫了个柔软的枕头,才答着:“不久,也就两个时辰多些。”
午时于舟眠醒过一回,吃了些粥喝了药,才重新睡去,病人多睡一些有益身体健康,才两个时辰多些,不算睡得久。
红雀算着时辰,现下也到晚上吃饭的时辰了。
“哥儿,你可饿了?”红雀轻声问着。
“帮我倒杯水吧。”躺了许久,于舟眠发觉自己说话的声音小了不少,也沙哑了不少,急需水来润润喉。
红雀应了一声,立刻倒了杯温水来,于舟眠病着,他便注意着屋内水壶,水温稍低些他就会去拿些热水装上,就怕自家哥儿醒来时要喝水,水温冷了热了。
一口温水下肚,于舟眠觉着自己缓过来不少,“窗户这花儿是?”
红雀搬了把小凳过来坐在于舟眠床侧,听于舟眠提起花,他接着话茬道:“这花是林公子拿来的,也不知林公子从哪儿拿来这么个磕碜的花盆,还好两株百合长得给劲,长短相补,还算瞧得过眼。”
红雀自小就伺候于舟眠,自知道于舟眠爱花,宅子里不让种花,于舟眠就将花儿种去他生母的如意衣铺,后院种了老大一片,百花盛开时去瞧可就是入了花海。
偶有几株哥儿实在喜爱的花想带回宅子,也会用精致的花盆将它们栽回,这左漏个瓷片,右漏点土的旧瓷罐子与那些花盆一比可不磕碜?要不是瞧着百合花实在长得好看,他早给丢出去了,省得污了哥儿的眼睛。
“不许胡说。”于舟眠呵道:“林公子带花来是好意,你怎可在背后说人坏话?”
这旧瓷罐或许是林烬从林泽家淘来的东西,野百合配上乡村旧瓷罐,这何尝不是一种完美的搭配?
再者说,林烬送花来可是心意一片,且不说什么容器,只是这片心就足以让于舟眠为他说两句话。
见于舟眠有些生气了,红雀轻打了自己嘴巴一下,“红雀说错话了。”
于舟眠本意要拦,但红雀的动作实在快,等他伸手出去,红雀已经打完自己,他就只能心疼地说上一句:“只是说你一句,打自己作甚。”
“红雀说错话就得受罚。”红雀道:“哥儿肯定舍不得打我,我自己来。”
“你这机灵鬼。”于舟眠被红雀说的话逗笑了,他轻笑了一声,说:“下次可不许了。”
“嗯!”红雀猛地点头。
过了会儿,红雀重新说起吃晚饭的事儿,于舟眠一直躺在床上,中午又只吃了些粥,这下肯定是饿了。
于舟眠摩挲着杯沿,又看了两眼窗户前的白铃百合,心里琢磨许久,才开口道:“林公子可吃了?”
“不知。”红雀老实回答,他从林烬那儿接了百合以后,再未见着林烬,自不知他的动向。
“你去寻看看,若林公子也未吃,便叫来屋里一块儿吃吧。”于舟眠道。
“可是哥儿......”红雀刚开口,于舟眠便轻轻摇了摇头,道:“去吧。”
红雀不知道于舟眠为何要叫林烬来屋里吃晚餐,不过既然是于舟眠的命令,那他就乖乖去做。
夜幕正黑,林烬偏房大门敞开,他还在思索晚上吃些什么,前两日都是与于舟眠一起吃晚餐,今日于舟眠病了,不止何时能醒,那他的晚餐就得自己琢磨。
红雀往屋内一探,就看着林烬坐在房内桌子旁发呆,他一个哥儿也不好直入男子的房间,只能站与远处喊着,“林公子。”
林烬闻声转头。
“哥儿唤你过去吃饭。”红雀道。
这时间于舟眠居然醒了,还要唤他过去吃饭。
“多折腾,省了吧。”林烬道。
病人就该好好在床上待着,他要过去了,于舟眠还得从床上下来,再套上外套,这般无谓的折腾没有必要。
哥儿难得邀请一个人吃饭,这人还不领情,红雀忽得有些来气了,觉着林烬有些不识好歹,他道:“哥儿说了,就要请你一起吃饭。”
林烬看着红雀。
红雀梗着气,瞪着林烬。
算了,既然于舟眠不嫌麻烦,他也无所谓。
听着周遭的蝉叫声,林烬随红雀一块儿到于舟眠房前,临了进门红雀先敲了门,听于舟眠说可以进,才开了房门让林烬进屋,他则去厨房拿今日的晚餐。
一进屋,林烬就看着于舟眠整装待发坐在桌子边,身上衣着整齐,只头发简单地束了一下,小脸还是惨白,但比早晨好一些,想来歇了一日,身体好转。
“不是病着,作何还要叫我来吃晚餐,不嫌折腾?”林烬在于舟眠对面坐下。
“谢谢你的百合。”于舟眠道。他是真心想感谢林烬,自生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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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以后,他每回生病都是由红雀照顾着,爹爹先前还会来关心他,可于夫人入宅后,爹爹来看他的次数便越来越少。小时候他还会抓着被单期望着,期望爹爹来看他,期望于夫人来看他,现下大了,多少看清些,也就省了那些期望。
日子过着过着,也就不知时隔了多久,今日瞧着百合花盛开在窗台,他久违着觉着自己受人重视,尽管他不知道林烬把花带回宅子里的真实用意。
“喜欢吗?”
“昨日瞧着我便是喜欢的。”
“既然喜欢,那你就高兴些。”林烬说。
忽如其来的直球让于舟眠愣了神,听林烬这话,好似花是特意为他栽回来的。
“瞧什么?李大夫说你要开心才能早些好。”林烬道。
“这花是为我带回来的......?”于舟眠说起话来都有些迟疑,生怕自己自作多情惹了笑话。
毕竟他们只认识三天,还算不上很熟悉。
“昨日你帮我寻弟,今日我栽花回来,也算还你人情。”林烬道。
原来如此。
听了林烬的话,于舟眠才知道他为何会带花回来。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这百合终究是为他而来,只这一点,就足以于舟眠向林烬道谢。
于舟眠笑了,两只眼睛弯弯如月亮,嘴角自然地上扬,整个人笑容洋溢,“谢谢你。”
瞧着于舟眠的笑容,林烬心底咯噔一下,好似有片羽毛落进心中,挠着他的心尖,叫他说不上话来。
这于哥儿不是会笑吗?
见林烬乌黑的双眸一直盯着他瞧,眼底还映着一个小小的他,于舟眠忽的有些不自在,他摸着后脖颈挪开眼,嘴角的笑意也收了下去。
昙花一现的笑容最是迷人,林烬想。
不是没与男子独处一间过,在如意衣肆谈生意的时候,没少与男性老板说话,只是今日怎的有些奇怪,只想着红雀快来。
“哥儿,我还是端了粥来。”听着红雀的声音越来越近,于舟眠心底松了口气。
红雀拿着托盘,托盘上放了一大盆白粥,白粥边上放了几样清淡小菜,考虑到林烬的胃口大,喝粥可能喝不饱,红雀还拿了三个白面馒头。
总归是他家哥儿重要,至于林烬,若是不愿意吃自己再出去开小灶就是。
一托盘子上一点荤腥也看不着,让林烬有些难受,不过看在于舟眠是个病人的份上,他也没明着表示不满,只是默默装了粥,又夹了些青菜配着,左一口馒头右一口粥。
林烬什么话也没说,倒叫于舟眠有些不好意思,他抱歉道:“唤你过来吃饭,却只吃些白粥青菜。”
“无妨,我不挑。”林烬说。
也是有了官府赏赐以后,他才过上想吃肉便吃肉的日子,许是以往在战场上饥几顿饱一顿的日子太辛苦,才让林烬养成了爱吃肉的习惯。
等会儿吃完饭他再出去买两个肉包子填填肚子,就算是吃了肉。
9. 第九章
翌日,林烬又起了个早,往日养成的习惯让他每天天一亮就会从床上醒来。
今日他打算去林泽家里踩个点,瞧瞧修房子和盖新房的处儿,林泽家中只有个茅草屋子,再过些日子便要入冬了,那简陋的屋子哪儿扛得住寒风冷雨。
正好他手中有些银钱,能帮林泽修缮修缮房子,也算是弥补十年来缺失的兄弟情。
洗漱完后,林烬出了屋子,红雀也刚从于舟眠的屋子里出来,两人正碰上。
“林公子。”红雀与林烬打了个招呼。
“于哥儿如何了?”林烬问。
未来还要一同生活一年,他出言关心一下于舟眠情有可原,与昨晚于舟眠的笑容一点关系也没有。
“哥儿的烧已经退了,现下想洗漱一番。”红雀答道。
知晓于舟眠身子好了些,林烬的心情不知为何也扬了几分,不过他表情浅,略有笑意也是冷着一张脸,叫别人瞧不出他的情绪来。
战场上略有露馅,便会被对手抓着破绽,多年使然,脸都快僵了。
“好生照顾着吧,我出去一趟。”林烬道。
红雀应了声,也没问林烬要去哪。
不过林烬还是与红雀报备了句,“若哥儿问起,你说我去望溪村就是。”
今日起得早又没什么别的事耽搁,林烬便在蕉城内吃了碗馄饨,确实如上回那个妇人所说,这馄饨中都没什么肉,得吃上三大碗馄饨,才勉强填了肚子,昨日买的肉包子也是,肉都缩了水,一口咬下去吃不着多少肉。
北边打了十年,总是会影响到南边的。
现如今朝国已在恢复,想来百姓们的日子应当会慢慢好起来。
吃饱喝足,林烬寻了个蕉城里的闲散人士打听了城里修房、筑房的价格,修茅草屋一间十两,筑茅草屋一间二十两,筑瓦片屋一间百两,再往上了的华丽屋子还得加钱,这些费用未加上人工费,只是单单的房子料钱。
他未修过房子,也不知这价是高了还是低了。
又多问了几个城里的百姓,确定了这城里的筑房价便是如此。
一路走着去了望溪村,林烬径直往林泽的田里去,现下这个时辰早晨正好,林泽定在田里农作。
果然如林烬所料,林泽头戴蓑帽,手抓锄头,长衣袖撸了半截在小臂往上,露在外头的皮肤晒黢黑,正一下一下杵着地,给地松土。
南边雨水多,水下得多了土地就容易板结,板结起来把作物憋死了,这可是农民无法接受的事儿。
前头林泽自个儿摸索种地,种死了不少作物,现下多种了几年有了经验,也知何时该松土,何时该施肥,作物在他的精心照顾下,也算长得良好。
边上邻田正在通沟的老伯瞧着林烬,与林泽打招呼道:“诶,那人是不是来寻你的。”
林泽闻言抬头,见着林烬站在田坝上,他回了老伯一句,便从田里上来,到林烬面前,“哥,你怎的又来了?”
“这就撵人了?”林烬说。
“哪儿能啊,只是哥嫂不是病着吗?你不用照顾他?”林泽问。
林烬没与林泽说他和于舟眠预备假成亲的事儿,林泽还以为林烬和于舟眠是因爱成婚。
“瞧过了,没什么大事。”林烬说。
林泽虽然年纪小,但他也想说道两句,“病了的人最是脆弱,哥你作为哥嫂的爱人,怎能不陪着呢?”
说着生病这事儿,林泽可有经验,十年来他生病的次数不算多,但每次病了就会尤其脆弱,想爹娘、想哥哥,躲在被窝里偷偷掉泪。
他一个男子尚且如此,更不必说心思细腻的哥儿了。
林烬也是想不明白,他十三岁的弟弟为何如此絮叨,跟个小老头似的嘚不嘚说个不停,林烬实在是被林泽说得烦了,他打断道:“把你这儿的事做完,我便回去,成了吧。”
这话倒说蒙了林泽。
“什么事?我这土都松得差不多了,没什么事了。”林泽道。
莫不是哥哥瞧他每日下地辛苦,准备帮他做上些农活?
“把你的房子修了,再筑上一间。”林烬道。
林泽睁圆双眼,惊道:“修、修房子?!”
村里修房子的花费可不少,林泽先前瞧过宋里正修房子,那阵仗可是唬人,他凑热闹这打听了修房子的价格,一间草屋八两,一间瓦片屋四十两,这钱数可不小,他在村里自力更生十年,如今也才堪堪存下个两百钱,修房子那可是万万想不得的事。
“是。”林烬答。
林泽怕林烬刚从战场回来,不知道修屋子和筑屋子的价格多少,他把先前打听到的村里筑房的价格与林烬说了,而后瞧着林烬的面色还如刚刚一般,一丝龟裂的痕迹也没有,林泽道:“哥,你......原来那么有钱吗?”
十六两银子说拿就拿。
“战功赏赐。”林烬说。
他在朝国与乌尔格的战事里有功,圣上不止封了他一个定北将军的正六品官职,还赏了不少银票,修个房子绰绰有余。
听着林烬用简单的四个字概括了他的十年,林泽由心生出一股难过来,那些银子都是哥哥用血唤来的,他怎能安心坐享其成。
他是没去过战场,但这几年北边打得热烈,战事消息传来传去,他就是窝在村中也多少听过一些,人何其脆弱,被刀砍上几道就会死,战场上刀剑无眼,为国丧命之人不在少数,林烬能活着寻到他,都是逝去的爹爹、娘亲在天之灵保佑了。
“不可。”林泽说:“钱得花在刀刃上,哥哥与哥嫂往后用钱的地方多得数不清,你存着钱就是。”
“现在就是刀刃上。”林烬说。
林泽还想再劝,但嘴唇都快说破了林烬都没给个反应,他就只好作罢。
盖房子这事儿得麻烦宋里正,林泽把最后一点儿农活做完后,先与林烬回了一趟家,把锄头放下后才领着林烬去宋里正家。
林泽敲响宋里正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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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的是宋里正的夫人。
“宋夫人好,里正在家吗?”林泽热络地与宋夫人打招呼。
林泽能在望溪村活下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受到了宋里正的照拂,村里人瞧着宋里正的面子,就算不喜欢他也不会摆到明面上来。
“是小泽啊,里正在家呢,你进去吧。”宋夫人笑眯眯地看着林泽,瞧着边上站着的林烬,想起几日前林烬来找林泽的事儿,“你夫郞今日没随你一起来?”
那哥儿长得温润,说话又甜,比起这个高高壮壮面无表情的男子,宋夫人还是更想见到那个清秀可爱的哥儿。
“家中有事。”林烬道。
这人还是这般话少,就像筑了道无形的墙似的,不好相处。
还好林泽不像他哥哥,整个人活泼开朗,算是长辈比较喜欢的孩子类型。
宋里正听了林烬要建房的事,倒没太吃惊,从战场上浴血杀回来的人,身上的银两自少不了,只是他没想着林烬会到他们村里建房子,按理来说大家都是往城里去的,往村里赶的人他还是头一回见着。
“你可想好了建在哪处?”宋里正问。
“林泽院中。”林烬答。
“要建那处,林公子可得三思。”宋里正说。
林烬还未问原因,林泽就开口解释了,他住的那处离荒山近,传闻那山中有凶猛野兽,野兽时不时下山来糟蹋村子,所以大伙儿都对荒山那片敬而远之,人搬得七七八八,方圆三百米之内只有林泽一处人家。
“这般凶险你为何还住在那处?”林烬问。
“只有那处有别人不要的废屋子,我、我捡个漏。”林泽小声在林烬耳边回道,怕林烬生气,他还解释道:“而且那些都是以前了,听说十几年前有个野猪从山上冲下来毁了不少田庄,大伙儿组织着上山把山里的野兽都屠了,现下我住在那儿几年,没听着野兽叫也没看过野兽下来,可清净了。”
“别处可还有空地?”林烬扭头问宋里正。
“现下的空地都剩在那一片了。”宋里正答。
那一片是哪一片,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若荒山里真有野兽,林泽住得离荒山那般近,不可能几年未瞧过一只,也许真如林泽所说,山上的野兽都被杀净了。
只是现下要让林泽搬走也无处可去,林烬便想着把院墙也换了,换成实打实的石墙,在给林泽买上两把武器,教他一些基础武技,这样如果有漏网之鱼闯下来也不至于毫无防守之力,等往后有了别的去处,或者林泽想进城发展了,他们再搬走就是。
定了处儿,林烬又说了房子要求,这才把定银交给宋里正,他记着前头于舟眠来时给了宋里正一些人情银钱,他也有样学样,给宋里正留了些人情银钱。
宋里正第一次收着别人面无表情给的拜托钱,倒觉着有些新奇,他还以为这个林烬会两手空空地来,说完事儿再两手空空地走。应该是那日来的夫郞所教,教着这人会了些人情往来。
10. 第十章
与宋里正敲定了建房的事儿,林烬便未在村里久留,现下阳光微斜已经到了下午,他若再待下去林泽肯定又会念叨他。
返程时林烬也是走着回去的,望溪村与蕉城城门口离得不远,于宅又与城门口离得近,两边累计起来,从于宅出门到望溪村只需一个半时辰。
下午的蕉城街市依旧热闹,摊贩们叫卖着,林烬忽而心思一动,止住了继续往前走的步子。
“病了的人最是脆弱,哥你作为哥嫂的爱人,怎能不陪着呢?”
林泽的话在他脑海中旋转,左耳一遍右耳一遍,跟刻在他脑子里似的久久散不去。
要不买些于舟眠喜欢的东西回去?这样应该也算有关心他吧?
林烬越想越觉着这个想法可行,但他的脚还是止在原地没动,说是送东西,那也得买些人家乐意的东西。可他少与哥儿打交道,不知道哥儿都喜欢什么。
不知道便问,林烬寻了几个人问着,有边上路过的百姓也有摆摊的摊贩,每个人答案各不相同,多的答案便是胭脂、香粉、新衣、花束。
昨儿已经送过花了,虽然那百合花从严格意义来说并未达到送人的标准,但送便送了。剩下三个选项林烬难以抉择,最终他随便念了句话,用点兵点将的方式,决定送于舟眠胭脂。
一定下念头,林烬便往胭脂店去,他也不挑店铺好坏,寻了间最近的胭脂铺便走了进去。刚进店,就是一阵香气扑鼻,林烬皱了皱眉,他最不喜欢的便是这种香气极盛的地儿。
“快瞧,进来个好俊的男子。”一扎着妇人髻的女子用胳膊戳了下她身边扎着丱发的姑娘。
姑娘顺眼瞧去,一眼便被林烬惊艳着,“是呐,好俊的人。”
南边这儿的男子大多矮些,林烬八尺多的身量站在众人之间,有些鹤立鸡群,再说,林烬身上带了股肃杀的冷峻感,这也十分吸引未出阁姑娘和哥儿。
“快过去与他说说话呀。”女子劝道。
“他都来胭脂铺了,没准已经有了心上人呢。”姑娘指尖搅着秀发。
“可能给自家亲戚买呢。”女子说着,直接推了姑娘的后背,把她往林烬面前推着。
林烬刚打算随便买上几个胭脂就走,却没想到有人直接撞到他面前,见着姑娘站得还稳,林烬便没有上手扶她,而是悄悄往后小挪了一步。
连句“你没事吧”都没听见,倒叫姑娘心底对林烬的评分拉低了些。
“公子想买些什么?”姑娘整理好心情抬起头来,笑眯眯地看着林烬。
没有对比便没有差距,看着面前姑娘笑着,却没有昨日于舟眠朝他笑时来得惊艳。
“你将那些卖得好的胭脂拿来与我瞧瞧就是。”林烬说,他买东西向来不墨迹,瞧中、拿上、买单,一气呵成。
这人长得冷,说话也冷,姑娘敛了些笑容,把铺子里卖得好的胭脂拿到林烬面前。
姑娘一拿拿了七盒,她将每盒盖子打开,细致地与林烬讲解。
林烬微低着头看着面前七盒打开着的胭脂,介绍的姑娘说这七盒胭脂颜色不同,什么玫红色、大红色、橘红色、在他眼中分明就是一个颜色。
哥儿就是麻烦,一个红胭脂底下还有这么多细小的分支,显得气色好不就得了,还要分这么多种颜色。
林烬瞧不出胭脂颜色差别,便只用盒子外观来选,于舟眠喜欢花,林烬便选了三个盒子上带有花元素的胭脂,让姑娘帮着包起来。
三盒胭脂花了林烬三两银子,不算便宜,但林烬花得乐意。
拎上姑娘递来的纸袋,林烬道了声谢,便离了胭脂铺。
“如何?可钟意?”女子在原来的站处等着,瞧着姑娘回来,她忙问道。
“还钟意呢。”姑娘反驳女子道:“谁与他在一块儿,可得多穿几件衣裳,别被冻着了。”
想着于舟眠还在病中,晚上应当还是吃粥,林烬先在外头啃了二两卤猪肉,才往于宅走去。
于宅门口站着两人,一个是于舟眠的妹妹于婉清,另一人比于婉清高了一个头,身上穿着件素色青竹袍,手里拿了把纸折扇,正与于婉清说着话。
两人挡在于宅大门正前方,林烬不欲与于婉清说话,便打算绕过正门,从边上的墙翻进去,这墙挡得住一般匪贼,却挡不住他们这些正儿八经的练家子。
只是没想到于婉清的眼睛还挺利的,瞧着林烬,抬手唤他名字与他打招呼。
这下于婉清主动跟他搭了话,他也不能当做没听着一走了之,往后与于舟眠成了婚,还得与于家人打交道,不能把关系搞得太僵。
林烬与于婉清点了下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于婉清从台阶上下来,走到林烬面前,“林公子,你刚回来吗?”
边上那个男子也跟着走了下来,他站在于婉清身侧,问:“婉清,这位公子是......?”
“呀。”于婉清捂着嘴小声叫了声,“我忘了与你介绍了,子溪,这是哥哥的绣球赘婿,林烬。”
“林公子,这是哥哥的好友,白子溪。”
于婉清站在两人之间,分别介绍着。
白子溪收了扇子,与林烬行了一礼,“林公子。”
林烬只瞥了他一眼,什么动作也未做。
白子溪微微弯着腰,却没收到对方的回礼,他脸上略有尴尬,直起身,也没与林烬说什么,而是转头与于婉清说:“明儿个放榜,你可原随我一道儿去看榜?”
白子溪一说,林烬才想起明日是院试放榜的日子,不过那与他无关,考科举不过就是为了个“官”字,他已当过官,不和他的性子。
“好呀。”于婉清悄悄瞄了眼林烬,继续说着:“我唤哥哥一起吧,哥哥帮了你那么多,肯定也想看到个好结果。”
“那自然好,你便唤舟眠一起。”白子溪说。
“我说是你唤他出去的,哥哥肯定高兴。”于婉清说。
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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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你一言我一句聊得高兴,林烬懒得站在这儿像个木桩硬听,索性与于婉清打过招呼了,他便大大方方推了于宅的院门,往里头走去。
“舟眠的绣球赘婿如何这么没礼貌?”瞧着人离开的背影,白子溪与于婉清说着。
“林公子是北方人。”于婉清答。
这话隐含的意思就是说北方人比南方人粗鲁,白子溪听着这话倒是受用,北方人离京城近,近水楼台先得月,科举上的优势令他们瞧不起其他地方上的人,白子溪虽还未到京城去参加接下来的考试,但也从那些秀才那边听了些话,久而久之他对北方人起了些偏见,尤其是京城内的人。
不过是占了出身优势,有什么好嘚瑟的。
“舟眠这几日......可还好?”白子溪问,那日他在茶楼看完了于舟眠抛绣球的全过程,手中杯子捏得都快碎了,却还是笑意盈盈迎着同学说话。
“你怎么只问哥哥呐?都不关心我?”于婉清不满道。
白子溪赶紧改换口风,“哪儿呀,我自然更关心你的。”
后头人说了什么,门一关林烬便听不得了,瞧着两人像是郎有情妾有意一样的,无非就是说些什么情情爱爱的话,实在没必要费心去听。
林烬沿着前院小道走入后院,到了于舟眠的房前,他抬手、屈指,指关节敲在木门上,发出叩叩的轻响。
没一会儿红雀就来开了门,但是红雀的状态比早上见着时颓了不少,见着林烬一副丧气脸,语气低落,“林公子。”
林烬就是神经比竹子还粗,这时候也得嗅出些不寻常的意味来,更何况林烬根本不是粗神经,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红雀开口想说,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他叹了口气,回林烬,“林公子你问哥儿吧,我去厨房叫人做几道哥儿爱吃的菜。”
说着他便垂头丧气地走了。
林烬一脸莫名其妙,他推了房门走进去,夕阳从窗户照进来,映在于舟眠的脸上,于舟眠微垂着脑袋,额前的秀发耷拉下来,一片阴影之下瞧不清于舟眠的表情。
他穿戴整齐坐在房内的圆桌边,两手平放在圆桌上,像个木雕一般,听着林烬走进来都没有一丝动作。
虽说林烬与于舟眠只认识了三天,但于舟眠一直翩翩有礼,从没有出现过不理人的情况。
林烬拎着纸袋进了屋,把纸袋轻轻放在圆桌上,桌上放了两个茶杯,应是有人来过了。
于舟眠那杯水还满满的,对面这杯水低了些,杯子上还印了些红红的印子,像是脂膏印。
“病人坐在这儿发愣,可是不想好了?”林烬道。
“林烬。”于舟眠缓缓抬起头来,他看着林烬,眼中一片灰暗,“九日之后,我们就要成婚了。”
原来是于夫人来过了。
这时候于舟眠正在消沉,林烬也没有缺心眼道能说出他昨日就知道的话来,他道:“成婚便成,之前答应你的,我不会食言。”
11. 第十一章
对面的人久久未回话,只是抬着的头又落了回去。
林烬不会哄人,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些什么,他瞧着桌上放着的纸袋子,笨拙地将它推到于舟眠眼前,看到礼物没准于舟眠会开心一些?
听着纸袋子划拉桌子的声音,于舟眠的眼中出现一抹土褐色,这东西看起来像是包装袋。
于舟眠没有抬头,而是闷闷问了句,“这是什么?”
“胭脂。”林烬答。
“为什么买胭脂?”
“我猜你可能会喜欢。”
“为什么要我喜欢?”
“我想你高兴。”
听到林烬说这五个字,于舟眠脑子里转不过弯来,他缓缓抬头,眼眸瞧着林烬的双眼,说:“你说什么?”
“我想你高兴。”林烬又答了一回,只是这回的声音比刚刚那次大些,让于舟眠听了个一清二楚。
下午于夫人来过一次,对他的病情简单问了两句,说起成婚却喋喋不休,他反驳过成婚时间太近,可于夫人根本不听,还叫他为了妹妹的幸福,牺牲一些。
一场沟通不欢而散,于舟眠心底烦闷,究竟他在这个家是何种地位,竟连自己成婚的日子都定不得,只能与提线木偶一般,别人扯一次,他往前动一步。
家中根本无人关心他过得好不好、过得开不开心,他生病这两日,只于夫人和于婉清来过,爹爹的影子见都见不得,叫他心中如夏日白雪,可是寒心。
于舟眠两手轻轻捏着纸袋子的两边,心中升起一丝莫名的情感,像是吃了根冰糖葫芦一样,外头的糖衣虽甜,却盖不住里头果子的酸涩,家中人不关心他,可这个认识两天的人却买胭脂来哄他高兴。
世间莫不是颠了不成。
“你作何买胭脂给我?今日也不是什么节日。”于舟眠问。
“我乐意买给你。”林烬答,他没将李大夫和林泽的话说出来给于舟眠听,他道:“病人就该开心些,整日里丧着张脸,病如何能好?”
原来是因着自己病了,林烬才会给他买东西,也是,大家都爱瞧着笑意盈盈的面容,谁爱一回家就对着张苦瓜脸。
“是我的不是,我会尽快好起来,不丧着脸的。”于舟眠道。
???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几分怪异的,林烬没有一下子就回于舟眠的话,他在脑海里仔细斟酌着前头说过的话,虽揪不出什么大问题,却也嗅到可能出现问题的地方。
莫不是于哥儿觉着他在抱怨?怨他苦着脸毁人心情?
林烬冥思苦想,等红雀把粥和菜端上了桌,他还在犹豫这个念头时不时对的。
跟人打交道就是烦人,尤其还是跟于舟眠这般心思细腻的哥儿,更是需要谨慎一些。
红雀给于舟眠和林烬打粥,期间两人未说话,气氛比他先前出去时还闷。
奇怪,林公子和哥儿没有聊开吗?怎的好像更不好了?
于舟眠心中烦闷便顾不上自己,与自己赌气似的,只吃粥,桌上的青菜夹都未夹。
“红雀。”林烬出声,“给于哥儿夹些菜。”
“不必,红雀你先出去吧。”于舟眠拦了红雀。
红雀虽然想留在屋内,但自家哥儿的话不得不答应。。“我就在外头候着,哥儿你有事随时唤我。”
“嗯。”
红雀出去以后,房间内又陷入沉默,林烬觉着这气氛实在是令人难受,便将碗往桌上一搁,许是带了些气的原因,瓷碗碰上桌子,发出一阵响声,把于舟眠吓得一激灵。
“你有何想法,能不能明着说出来,这般憋着实在是令人恼火。”林烬道:“我非你肚子里的虫,你不说出来我是不会理解的。”
头回有人粗声与他说话,于舟眠端着碗,连难过都顿了下来。
“我送你胭脂是为了你开心,不知道我那句话又说错了,倒引得你更难过。”林烬把纸袋子拿过来,把里头的三盒胭脂拿出来放在桌面上,“不知你喜欢何种,我便挑了三个盒上带花的胭脂。”
林烬这样把话摊开来明着说,于舟眠才知道是自己会错意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竟开始不相信有人会为了他好,只是为了他。
“对、对不起。”于舟眠头回道歉,有些局促,眼泪兜不住着落下眼眶。
没想着居然把人给惹哭了,林烬手足无措,他的本意是希望于舟眠敞开着说话,没想着是不是他太凶了,把人给凶哭了。
“你哭什么啊。”林烬起身,从于舟眠的梳妆台上拿过一条手巾,而后尴尬地站在于舟眠身边,用手背轻轻碰着于舟眠的肩膀。
于舟眠也放下碗筷,接过林烬递来的手巾擦泪,只是这眼泪与他作对一般,怎么擦也擦不尽,反而还越擦越多。
林烬重回位置上坐好,一句话没说,他这下明白了,于舟眠应该不是被他凶着哭,而是找了个发泄口,将这些年的委屈哭了出来。
如此林烬也不急着叫人止泪了,哭一哭也好,于舟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小心思总喜欢憋在自己心头,长此以往可是会出问题的。
林烬就这般静静地陪着,也没重新拿碗起来扒饭。
于舟眠哭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渐渐缓过来,理智回笼以后,他才觉着不好意思,红着一张脸,两手攥着已经湿透了的手巾。
不过多亏了这场眼泪,他心中的淤气才得以疏散。
“饿了吧,多吃些菜。”林烬拿着公筷给于舟眠夹了些菜放进他面前的盘中。
“多、多谢。”于舟眠双手捧着盘子,见着一筷子一筷子青翠的青菜落入他的盘中,一片片绿叶,瞧着就有胃口。
林烬觉着这个时候的于舟眠还挺可爱的,两手乖巧端盘,眼眶红红一片,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兔,手里还都拿的绿叶菜。
瞧着林烬眼角微微下弯,像是在笑,于舟眠忽的不敢与他对视,挪开了眼。
一顿饭吃完,于舟眠眼角的红消下去不少,他坐到梳妆台前对镜看了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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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瞧不出异样来,才叫红雀进来收拾桌子。
桌子干干净净后,于舟眠才拿起林烬送的那三盒胭脂细细看起来。
用盒子上的花纹选胭脂的人,他也是第一次遇见,不过林烬的审美还挺好的,选的都是他喜欢的花,这盒橘红色的是百合,那盒大红色的是牡丹,最边上那盒橘红色的刻的菊花。
难为林烬这么个大男子,给他买了三盒胭脂,还遭他误会。
“买得可好?”林烬问,他实在分不清这些胭脂的区别,可买东西送人又想得人许可。
“很好的,我很喜欢。”于舟眠用右手食指指尖摸了下胭脂,这胭脂手感滑润,品质中上。
听着于舟眠说着喜欢,林烬心头不禁愉悦几分,,“喜欢就好,我也不算白买。”
“多谢,这胭脂品质中上想来价格不低,林公子花了多少银两?我给你补上。”于舟眠道,他还记着初次见面时林烬那一身行头,衣服洗着褪色,一脸络腮胡子,被别人唤着流浪汉,如此他手中银两应当不多,他不好意思叫人花这么多钱在他身上。
送人的东西跟别人拿钱来,说出去不叫人笑话?
林烬道:“送你的,不必掏钱。”
“可......”于舟眠再说。
林烬直言打断于舟眠,“如此定了,其他不必多说。”
于舟眠垂眸看着眼前三盒泛着淡淡香气的胭脂,终是应了林烬的话。
从于舟眠的屋子里出来,林烬回了屋子。
说起来今日是他正儿八经地送人礼物,虽然面上未显,其实心头还是有些紧张的,还好于舟眠喜欢,不然他可白忙活一场。
拿上酒袋,林烬熟门熟路跃上屋顶背靠瓦片躺着,夏日风阵阵吹来,拂在脸上似把烦恼一块儿吹走了,不知道于舟眠会不会恐高,不然他倒是可以找个机会领于舟眠上来感受一下明月、夏风。
像他那般思想比毛线球还绕的人,就需要到这上头来吹吹风、发发愣。
林烬打开酒袋上的塞子,一口烈酒下肚,整个人都暖了几分。
他没见过别家人是如何,却也知晓于舟眠活在这个宅子里有多么压抑,只他待上的这两日,他便瞧着于舟眠如困在笼中的金丝雀一般,苦闷又无自由。
可那毕竟是于舟眠的家事,就算他是于舟眠未来的假夫君,也做不出什么事儿能改变现状。
又一口烈酒入腹,林烬两手挎在脑后,瞧着天上的圆月发愣。
要不然他多找些机会带于舟眠出门?带他去望溪村找林泽玩,抓抓鱼、做做农活儿?这样就算摆脱不了原来的家庭,到底能得到些喘息的时间。
只是等成婚仪式过了去,他也得去找个工做着,无法时常待在家中,听闻于舟眠有个铺子,不如他也去租个铺子来做些小生意?
风渐渐吹着,林烬头上的发丝随风而动,时不时拂过他的眼前,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他正在为未来做打算,为他和于舟眠的未来,想着法子。
12. 第十二章
时间一天天过去,到了八月十六日,林烬与于舟眠成婚的日子。
因着林烬是入赘的,所以于舟眠无需盖着盖头从家出门,而是林烬自个儿骑着高头大马入宅,两人行完成亲礼后,于舟眠也无需进入洞房内乖乖等着,而是可以与林烬一道儿在外头喜迎宾客。
卯时初,天还未亮,黑压压的天空中闪烁着繁星点点,林烬就在这个最好入睡的时候,被人叫醒起来梳妆换衣裳。
虽说林烬这十几日都住在于宅,但“出嫁”总不能从正门出来再入正门,面上形式还是得有的,于家便让林烬从如意衣肆出发。
上回于舟眠救的小狗被取了个名儿,名唤黄宝,于舟眠说名字简单好养活,于舟眠便没取其它的名儿,总归让他来取,他也只能取个小黄、大黄、黑鼻、狗蛋这样的寻常狗名字。
于舟眠的病好了后,他便来了如意衣肆,一方面是为了查账,一方面也是为了看看狗,林烬跟他来过两回,黄宝也识得他,瞧着他来便一条尾巴摇得飞起。
黄宝也是命大,上回的伤都不是致命伤,也没咬着什么关节、神经,皮外伤养好后,除了有些疤以外,没其它的问题。不过狗毕竟是狗,除了于舟眠对它有感情以外,店里的人都只当它是条狗,怕它乱跑出去吓着客人,便做了条狗链拴在后院,每日黄宝的活动范围不过方圆十米,可叫于舟眠一阵心疼。
当日于舟眠回去便与林烬说,他要找个由头将黄宝带回于宅,养在他们的院子里。
今日是于舟眠的大喜日子,黄宝连拴着也无,直接被关进了柴房,索性它不闹不叫,店里人便没将它锁起来。
“林公子,这边坐。”于宅请来的化妆姑娘说道。
林烬换好了一身喜服,喜服繁重,穿在身上束手束脚,被这身衣服压着,林烬都快不会走路了,没想着穿喜服之后还有化妆的环节等着他,林烬皱了下眉,终究是一句话未说,乖乖坐到梳妆台面前。
大老爷们上妆头一遭,有人在他面上跟刷漆似的这边涂涂那边抹抹,让林烬忍不住想眨眼、动脸。
因着林烬不配合,还被化妆姑娘训了两句。
等林烬的妆画完,天已大亮,林烬瞧着铜镜中的自己,铜镜微微泛黄,让他瞧不出自己与上妆前有甚么区别,只是听着化妆姑娘直夸他俊,他便只能信了。
天亮得彻底,鸟儿纷叫,于宅唤来的媒婆到了如意衣肆。
林烬一边啃着包子,一边听媒婆说着等会成亲的注意事项,成个亲当真麻烦,这儿不行那儿不行的。
“林公子也别不耐烦,今儿可是大喜日子,有个好开头,后头的路才会越走越顺。”媒婆道。
听着媒婆这般说,林烬便压下了性子,有些地方媒婆未提到,他还反而会出声问着,既要做,便做最好,就算是假成亲,他也不会给于舟眠丢面儿。
媒婆瞧着时辰,巳时中才唤林烬出门。
门口迎亲队伍已然等着,为首的高头大马胸前扎了个大红绸花,这马匹比寻常马匹还大上不少,是真正的高头大马。
“这新郎官能上马吗?这马儿这么高。”
“就是呀,这于家找了个这么大的马,面子是有了,那新郎官得叫人扶着上马吗?多招笑。”
“等会坐马上落下了可咋整。”
成亲这般喜事,多有百姓前来看热闹,保不齐有人发喜钱还能跟着捡着些。
边上百姓们的交谈声全都落入林烬的耳中,以林烬对于宅的了解,于夫人找来这么大匹马,定是想要他出丑,如今他与于舟眠已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林公子,上马吧。”媒婆站在高头大马边上,说道:“这马很温驯的,不会乱甩人。”
她嘴上说着话,却没叫人来给林烬搭把手。
林烬心中冷笑,想瞧他出丑,还是下辈子吧。
“这没人上来搭把手能行吗......?”
“可不是?人从马上摔下来可不是个小事儿。”
百姓们正议论着,便见林烬利落地撩开下袍,一脚踩在马镫上,一个爽快翻身,长腿一跨,借着踩马镫的劲儿,稳坐在高头大马之上。
若不是众人皆知这是迎亲队的马匹,真要以为是这新郎官养的马,不然他怎的坐得如此稳当,还能腰背挺直,一丝害怕也无。
上马动作如此爽快,上马以后单手拎缰绳,两脚一夹,马匹便悠悠往前走,连叫人站在边上拉着缰绳都不用,让不少站在边上围观的哥儿和姑娘春心萌动。
试问谁不想找个俊男当自己夫君呢。
有训过马儿的人混与百姓之中,瞧着林烬的动作,便道:“哟,这可是个练家子,身手了得。”
“哪儿了得,可有甚么门道?”周遭百姓只看了个帅气,竟不知里头还有些技巧在内。
那人便细细说来,叫听过的百姓们恍然大悟。
林烬拎着缰绳,目视前方,这马跟他在北边作战时骑的马匹差不太多,倒叫他想起些往日回忆,不知他的爱马现在由谁领着,可有乖乖听话。
如意衣肆离于宅不远,一路向着鞭炮,一刻钟便到了。
于舟眠身边站着于老爷和于夫人,于婉清则站与三人身后,她今日穿得艳丽,甚至不逊色于于舟眠。
“快瞧,新郎官来了。”忽而有人唤了一声,大家纷纷转头看去。
于舟眠随着人声转眸,一眼便定在那个红色人影身上,挪不开眼。
林烬今日一身红色喜袍,远远一瞧便极为亮眼,再离得近些,才瞧着他乌黑的剑眉下一双凤眼比以往更加深邃,瞧着便能将人灵魂吸去似的。
于舟眠知道林烬长得俊,但今日的林烬实在是俊得有些过头。
“这新郎官也忒俊了,跟之前那捡绣球的人可是一人?别是偷换了人吧?”
“人是剃了胡须,那日胡须遮得严严实实,谁能瞧清?”
“于哥儿这下可是运气好,抛个绣球抛到了上等夫君。”
“空有一副皮囊有甚么用,男子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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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看内涵。”
听着周边邻居对林烬的评价,于舟眠只听得进夸他的,这人当真英俊,叫他面上风光了一把。
于舟眠瞧着林烬,林烬自也在看他,成亲之日与以往是有不同,今天于舟眠脑袋上带了个可大的凤冠,凤冠下头一张鹅蛋脸化了瞧得上眼的妆容,化妆之人手艺当真了得,把于舟眠的双眼衬得明亮,一张红唇丰满可人。
瞧着林烬来了,于舟眠的唇角微微上扬,既然抛绣球定夫婿这事必有,那那人是林烬便是他的幸运。
林烬跟着面肌微动,他就喜欢于舟眠由心笑起的模样。
“林公子,停在这儿就是。”到了地儿,媒婆让林公子停下。
林烬将马儿稳稳停住,而后翻身下马,双脚落地时毫无虚晃,像是御马多年。
这一套动作又惹得些哥儿、姑娘小声惊呼。
林烬走到于舟眠面前,一手环着他的肩,一手穿过他的膝盖,直直将人搂入怀中。
就算是入赘夫君,也得抱着夫郞跨火盆,直到拜堂时才能将人放下来。
于舟眠还担心林烬头回抱自己,会腿软,抱不稳之类的,没想着自己背下的手臂有力非常,他稳抱着自己,呼吸正常,跨出的每一步又稳又有劲。
“我会不会太沉?”于舟眠双手放在胸前,小声与林烬说着。
林烬低头瞥了他一眼,随后一边嘴角上扬几分,给了他一个不屑的笑容,而后说道:“我抓只鸡都比你沉。”
“胡说,我可顶得上十几只鸡。”于舟眠不满地小声嘟囔。
听到于舟眠头回小孩子气的顶嘴,林烬觉着还挺新奇的,没想着温润如玉的于舟眠也有使小性子的时候。
抱着于舟眠入了正厅,林烬才把他稳稳放下。
林家已经没了长辈,他将林泽唤来,林泽坐不了主位,只能跟其他亲戚一般站在正厅两边见证,林泽个子矮,但身在身子灵活,抢了个前头的位置,就近看着林烬和于舟眠。
他哥哥可俊,哥嫂可美,两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吉时到——”媒婆高声喊着。
“一拜天地——”
林烬与于舟眠一齐往门外弯腰一拜。
“二拜高堂——”
两人又转过身来,对着于老爷和于夫人鞠躬一拜。
“夫妻对拜——”
两人转至面对面,林烬瞧着于舟眠,于舟眠也看着林烬,深深一眼后,两人鞠躬、行礼。
靠得最近时,林烬都能听着于舟眠脑袋上凤冠的宝石在他头前响动。
“礼成——”媒婆高喊着,院内放起鞭炮,鞭炮噼里啪啦响着,耳边都是亲戚朋友的祝福声,可是热闹。
只有于婉清躲在人群之中,觉着于舟眠真是好运,抛绣球不是抛了个流浪汉,而是抛了个会骑马的俊男,如此一来有一技在身,自有谋生的手段,出门在外也不会饿死,与她心中设想的软饭男、无用男相去甚远。
于舟眠,你不会回回好运的。
13. 第十三章
成婚仪式结束后,外头院子内便开了席,林烬和于舟眠入座主桌,主桌除了林泽以外,皆是于舟眠的家里人,于老爷、于夫人、于婉清,还有些亲近些的亲戚。
“老三可是有福了,这儿婿可俊。”于舟眠的大姑出声夸道。
“也是舟眠年纪摆在那儿了,不然何须招婿。”于舟眠的二姑跟着说道:“前头我与他介绍了不少人,他都瞧不上眼,这下找了个俊夫君,也算好运了。”
这于二姑说的话像是在夸于舟眠好福气,实则前头玩笑话才是真。
林烬余光瞥向于舟眠,于舟眠面上带着浅笑,又覆上了那张假面具,好似对于家亲戚说的话毫不在意。
“二姐说的什么话呀,你介绍的个顶个的好,是舟眠自己瞧不清。”于夫人乐呵着应着。
“婉清可有瞧上什么人家,我记着她十六了不是?”于二姑被哄得高兴,又将话题转向于婉清。
一有人提起,大伙儿便会往话题主角那儿瞧去,于婉清见大家瞧着自己,她大方抬起头迎上于二姑,甜甜道:“婉清想多陪陪爹爹和娘亲,还没想嫁呢。”说完她害羞地笑了,惹得满桌的人直夸她孝顺。
于舟眠瞧惯了这样的场景,以往还会难过,现下倒是学会了坦然面对。他垂下眸子,正打算动筷夹菜时,便有双筷子伸到他眼下,筷子上夹了四分之一的蟹,满满肉的螃蟹就这般落入他的碗中。
蕉城是个出了名的水城,水产品比陆地上跑的鸡鸭鹅还多,这儿的人办个席,十二道菜里定有六至七道海鲜。
“他们聊得起劲顾不上吃饭,我们就多吃些。”林烬说。
听着林烬这般讲,于舟眠心底最深处那抹苦闷散去不少,他用筷子夹起螃蟹,红唇微张,精致且灵活地吃着蟹肉,不知是不是螃蟹的季节到了,这蟹肉尝起来比以往的清鲜不少。
林泽作为林烬唯一的家人,分得的座位自与他近些,“哥,今儿不是你和哥嫂成婚吗?他们作何聊别人去?”
“你吃就是,莫管。”林烬给林泽也夹了个螃蟹。
林泽年纪小,村中生活又单纯,自听不出大人们的弯弯绕绕来,既然哥哥唤他别管,那他便不管。
林泽低下头一个劲儿地吃席,活了十三年,今日这顿饭是他吃着最丰盛的一顿,也难为他早晨起来便什么都未吃,只等着下午赶来吃这一顿。
桌上人聊了半刻钟,媒婆过来说着该去各桌敬酒,于老爷和于夫人才起了身,带着林烬和于舟眠到各桌儿去。
于家生意做得大,再加着有员外这个虚官在,来参加宴席的人不少,林烬扫了一眼,快将近一百桌。
离主桌最近的一张桌子上头坐得还是于家亲戚,大伙儿瞧着人来了,纷纷起身,嘴上说着“早生贵子”、“百年好合”之类的祝福语,于老爷和于夫人面上带笑,林烬和于舟眠端着小酒杯,与众人敬酒。
了了一桌,四人至下一桌,有两位老者早已站着等待四人,等于舟眠走得近了,老妪发皱的手搭上于舟眠的手臂,她两眼含泪,嘴角却是笑着的。
“好好好,阿眠成婚了,尚言定然也高兴。”老妪边说边轻拍着于舟眠的手臂。
边上老者的表情慈中带悲,于舟眠听着老妪的话,本来绷着的笑容,也松了几分,有些难过。
不知尚言是何人,三人说起这人来,周身都萦绕着一股悲伤的气息。
于夫人高锐的声音插了进来,“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说丧气话。”
二老瞧了于夫人一眼,虽然他俩没什么大表情,但林烬还是从其中看着不满。
以二老的动作来瞧,他俩与于舟眠的关系不差,两人瞧不上于夫人,或许这两人是于舟眠逝去生母的亲人。
一路敬酒过去,亲戚桌敬完后,到了朋友桌,林烬瞧见上回与于婉清站在门口说话的人,坐在朋友第一桌,好像叫......白什么来着?
“哟,子溪来啦。”于夫人笑道。
哦,他叫白子溪,林烬记忆复苏。
“恭喜伯父、伯母,喜事临门。”白子溪被点了名儿,端起酒杯从席中站起,“也恭喜舟眠,喜得良婿。”
“多谢。”于舟眠嘴角上扬,瞧着很是高兴。
林烬微侧着头,眼角注意着于舟眠,他摸着酒杯的手一直不自觉地上下浮动,这人分明就是乱了心,却还硬逼着自己笑。
林烬收回眼神,转而看向白子溪,上回在于宅门口他没仔细瞧,现下他认真看着白子溪,白子溪长得不差,身量在南边也不算矮,今日穿了身淡蓝色青鱼袍,显了文人气质。
“同喜同喜,恭喜子溪得了秀才。”于夫人笑面如花。
还有了秀才之名,这不就是哥儿、姑娘们梦中情人的模样,于舟眠会心动,自也正常。
只是这般想着,林烬便不大高兴,敬酒时他特意挡在于舟眠和白子溪的杯子中间,不叫他们相碰。
虽说酒壶里的酒兑了水,可百桌敬下来,纯酒也喝了不少,于舟眠敬到后头面颊泛红,时常维持着的面具龟裂开来,笑容弧度都低了。
飘飘忽忽地回到主桌,于舟眠想把酒壶放下却眼中朦胧,他以为他把酒壶放在了桌上,实则酒壶从桌边落下,还是林烬眼疾手快托着酒壶,才不至于哐当一声,惹他人注目。
这种状态如何还撑得住,林烬揽着于舟眠的肩膀,与于老爷和于夫人说了句要把舟眠带回房中,便起身离了席。
喝醉了的人双脚无力,两脚垂在地上,划着地面,林烬等走远了些,才抱起于舟眠往喜房去,这点儿酒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却足以让从未喝过酒的于舟眠醉上个一夜。
林烬一脚踢开喜房房门,径直往床边去,喜床上的床具换了套新的,还泛着淡淡的香气。
林烬把于舟眠放在床边,让他侧着身靠着墙壁,两脚自然双垂。
这头上的凤冠不卸了去,睡觉怎么睡得安稳,只是林烬灵活的双手在这事儿上便显得笨拙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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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冠要固定在脑袋上,上头的钗子就少不了,林烬拆了数十个钗子下来,正以为没有时,又看着个钗子屁股。
头上插这么多东西,这于哥儿是如何受得了的。
又摘下五个钗子,林烬抬手以掌心摸着于舟眠的发包,确定没有任何凸出来的地方以后,他捧着凤冠两边,小心翼翼将凤冠抬起来,放在床边的梳妆台上。
凤冠摘了,鞋子自也得脱去,林烬蹲下/身子,轻柔地将于舟眠的鞋子卸了去。
于舟眠身上的累赘都卸了去,身上衣物他不便动手,林烬便挪了于舟眠的身子,让他穿着喜服在床上躺好,又掀了搁在墙边折得完好的喜被,齐整地盖在于舟眠身上。
喜宴还未结束,不可两人一块儿离席,虽然林烬不爱应付这样的场合,但于舟眠醉了,他就只能帮着顶上。
林烬转了身刚要抬步,衣摆却被人扯了去。
于舟眠眼睛闭着,左手无意识地抬起,轻轻拉着林烬的衣摆。
林烬抬手抚上于舟眠的手,他的手可真小,他只需轻轻一握便能将他的手握入掌间。
林烬正打算把于舟眠的手放回被中,便听着他一声轻轻呢喃。
“娘。”
若是没听见这声轻唤,林烬还能若无其事地走出喜房,怪就怪在他耳朵太好,这声“娘”稳稳地传入他的耳中,令他握着于舟眠的手一顿。
“娘......”于舟眠衣袖唤着,他似被梦魇缠住,一抹晶莹的泪水自他眼角滑下。
此情此景,林烬要是甩手一走了之,那他真的愧为男子。
什么喜宴,总归是一堆人的人情世故,主角都不在宴席上了,他晚些回去也没人会说些什么的。
这般想着,林烬扯过梳妆台配套的圆凳,在床边坐下。
于舟眠唤了两声后便噤了声,嘴是停了,泪却依旧往下落着。
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于舟眠才能在梦中释放自己的情绪。
林烬垂眸看着于舟眠,现下入了酉时,夕阳落在于舟眠的脸上,照着他半张脸于阴影当中,只那抹眼泪亮眼。
手被于舟眠攥着,边上也没个手巾之类的东西,林烬指节弯下,捏着自己喜服袖沿,把于舟眠的眼泪擦去,于舟眠皱了下眉,林烬才发现自己下手没轻没重着,给于舟眠擦脸的时候力道重了些。
好在于舟眠没有醒来,泪也未再流。
闷闷坐了一炷香的时间,林烬将于舟眠的脸看了个彻底,这人的眼睫毛真长,皮肤白皙滑嫩,脸上一丝小绒毛都没有,干净得像个蛋壳。
“林公子,夫人唤你。”门外传来红雀的声音。
于舟眠应当是没事了。
林烬从圆凳上起来,他未应声,只轻手轻脚地离去,正要离开之时,眼角瞥着窗户下的那两株百合,十多天过去,花已谢,在这一屋子的红色之中,显得尤为突兀。
“林公子你瞧什么呢?”
“没什么,走吧。”
14. 第十四章
翌日,于舟眠清醒的时候只觉着头疼欲裂,昨日酒掺了水,一不小心便多喝了些,他只记着他被林烬带回了喜房,后头发生了什么他忘得一干二净。
喜房!
于舟眠混沌的脑子被这两个字震得清醒,他看了眼身侧,边上被子整整齐齐,手从杯子下头摸过去也没有褶皱没有热度,像是没人睡过一般,他又撩起盖在身上的被子,喜服还好好地穿在身上,只凤冠和鞋子被脱了去。
昨日穿着厚厚喜服出汗的黏腻感还留在身上,林烬没有对他做什么。
想着这般,于舟眠放下心来。
放心之余,他又担心起来,林烬没睡在屋内,他又去了哪儿歇息?
“红雀。”于舟眠双手往后撑着自己的身子坐起来。
红雀在外头高声应着,“哥儿,我可以进来吗?”
现下喜房内不止于舟眠一个人,红雀怕看着啥不该看的,入房前先问了句。
“可以。”于舟眠答。
红雀轻轻开了房门,他先探了个脑袋进来,没见着林烬,接着他反身出去,拿了梳洗盆进来,见屋内没有林烬,他才问着,“林公子呢?”
在红雀的印象里,成了婚的夫夫得睡在一间屋子里,莫不是林烬早早出了门?可他一直守在喜房前,也没见着林烬出来呀。
“你也不知?”于舟眠挪着身子,将两只脚伸进喜鞋内,从床边走到梳妆台前。
红雀双手端着梳洗盆,闻言答道:“昨日哥儿你醉了后,林公子将你带回了屋,后头宴席结束林公子又回到屋内陪你,一直到三更都陪着呢。”
三更,那可是子时了,林烬居然愿意陪着他陪了这般久。
将脸擦干净后,于舟眠嘱咐着红雀,“你去偏房瞧瞧,看看林烬有没有在屋内。”
“是。”红雀应了声,端着梳洗盆出了屋。
于舟眠拿起梳子梳头,遇着打结的地方用指尖轻轻捋开,按红雀那么说,凤冠就是林烬帮他拆下来的,别儿个不晓得,他可知道自己头上扎了十几个钗子,偏生那些钗子勾着头发,不太好拆,没个一炷香时间细细捋着就把凤冠拿下来,定会扯得他头皮疼。
可他现在捋着发,头皮一丝感觉也无,想来昨日林烬定是废了好一阵功夫帮他拆钗子。
那人长得冷峻,成日里一张脸瞧不出表情,原来还有这般柔和的一面。
头发的结捋了开来,于舟眠瞧着自己衣袖的鸳鸯纹样,才发觉自己已然成了婚。
还好林烬是正人君子,这个婚成的,他不算排斥,总归时间过得很快,眨眼之间一年就过了,到时儿桥归桥、路归路,他与林烬礼貌相待,也算有一段良缘。
“你寻我?”林烬长腿一跨过了门槛,走进喜房。
昨日点的龙凤花烛现下还亮着,只是蜡烛到了底儿,快燃尽了。
民间成婚都有燃蜡烛的习俗,穷些的燃普通蜡烛,富裕些的便点龙凤花烛,龙凤花烛燃了一夜未灭,新婚夫夫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夫,称为“花烛夫夫”,婚后的生活会平安顺遂。
于夫人在龙凤花烛上并未做什么事儿,买来的花烛五百文一对,燃来无烟,算是品质中上的蜡烛。
“昨夜,你睡于何处?”于舟眠问。
“回了偏房。”林烬答,他多少猜着于舟眠问这话是何意思,他道:“放心,昨夜我什么事也未做,离房时也无人瞧着。”
若是于宅内有个嘴碎的,瞧着林烬洞房花烛夜便没在房内待着往外说了闲话,想必又会被拿去做了文章。
“我不是那个意思。”于舟眠语气微急。
“那你是何意思?”林烬走到于舟眠对面的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被林烬反问了后,可把于舟眠难住了,是呀,他是什么意思?难道成婚第一日他便愿意与林烬同床共枕吗?
念着这个想法,他心中还是有几分不愿。
林烬是个好人,但他俩终究刚认识十日余,还不熟悉。
“没什么。”于舟眠垂下头。
于舟眠一垂头,便是有着自己的小心思,林烬这十几日观察下来,对于舟眠的小动作还是有几分把握。
这人便是心思多,或许又钻哪个牛角尖里为难自己了。
“今日是不是得去奉茶?”林烬问。
林烬在京城时曾听闻官家成婚第一日晨,儿媳、儿夫郞就得去奉茶,不知商户之家可否有这个规矩,若有这般规矩,儿婿与儿媳、儿夫郞是否相同,得去奉茶?
被林烬一提醒,于舟眠才反应过来,“要的,我让红雀赶紧将早饭送来,吃过后我们就去与爹爹、娘亲奉茶。”
于舟眠起身起得着急,脑袋跟上了手脚没跟上,他一脚踢着桌边,就要摔倒,林烬伸手握着于舟眠的手臂,将他拉回椅子上,“你昨日醉成那样,还是我去叫吧。”
瞧着林烬出了房,于舟眠瞧着自己的手臂,刚刚被林烬攥着的位置还在发热,他劲儿可真大,竟能生生改了一个人的方向。
红雀将早饭端进屋内。
自于舟眠的病好了以后,早饭上也多了些荤腥,今儿个吃的馄饨,皮薄馅儿多,汤里还放了些紫菜、虾皮,既简单又鲜甜。
“宅子里有蜂蜜?”林烬问,蜂蜜价格不便宜,但于家生意不错,想来应该会买些甜玩意儿。
蜂蜜喝来甜滋滋的,对解酒有一定效果。
“有的。”红雀答着。
“给你家哥儿倒杯蜂蜜水。”说完这话,林烬便端起了馄饨,拿起勺儿一勺擓俩吃了起来。
红雀虽不知道为什么要给哥儿倒蜂蜜水,但还是听了林烬的话往厨房去,毕竟林烬现在已经是他家哥儿的夫君,也算他半个主子了。
听林烬这般说,于舟眠的耳朵小幅度的动了下,耳廓尖尖悄悄泛起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红,莫不是他昨日发了酒疯,扰得林烬受不了,今日才会让红雀端醒酒的蜂蜜水给他。
于舟眠端起碗,用碗遮着自己半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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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躲在碗后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往林烬那儿看去,林烬正一勺一勺大快朵颐着,两个馄饨入口只嚼一两口便吞了下去。
男子是这般吃饭的吗?若按他的嘴来,定是一颗一颗嚼上十几口烂完全了才吞入腹中。
一碗馄饨不过十来颗,林烬三两下便吃了个精光,跟一盘小菜入腹一般,完全不顶饱,林烬正想着放了碗叫红雀再送几碗来,便瞧着对面人跟个躲在草丛里的兔子似的,圆圆的杏眼躲了一半在碗沿底下,盯着他这处儿瞧。
林烬大方放好了碗,直言道:“你瞧我做什么?”
没想着被抓包了,于舟眠端碗的手一顿,而后两手缓缓往下,亮出他整张脸来,他不好意思盯着林烬看,便将视线挪在馄饨上,如此倒好说话一些,“昨夜......我有没有发酒疯?”
头回喝酒便喝醉,于舟眠也不知道自己喝醉以后会有甚么反应,以前瞧过爹爹喝醉,醉了后胡言乱语,脾气还比往日急些,稍不顺心便会动手,瞧来怪是吓人。
“没有,醉了就睡了。”林烬道,至于拉着他的衣袖含“娘”的事,还是别说出来惹于舟眠羞了。
听着自己不会发酒疯,于舟眠便放下心来,随后他又想着红雀的话,他道:“听红雀说你昨夜照顾我至三更。”
“没照顾,只是盯着你而已。”林烬说。
以往在战场见过有人喝了酒半夜呕了,没人瞧着,第二日发现时已成了尸体,林烬不想这种事儿发生在于舟眠身上,便一直坐在床边陪着,从夕阳西下瞧到夜半三更,于舟眠一直稳定睡着也没有要呕吐的迹象,他才歇了心回偏房睡觉。
只是林烬想的正直,落于舟眠耳朵里便变了味。
盯、盯着他而已。
哪儿有男子盯着哥儿一盯盯三个时辰的......
“那便多谢林公子。”于舟眠斟酌许久,最终只说出这话儿来。
“要谢,便叫红雀端一锅馄饨来,再带一大勺。”林烬道。
这小碗一碗十来颗,小勺一舀舀两颗,吃起来实在费劲,不如大碗大勺来得尽兴。
于舟眠忽而听着林烬这个要求,没忍住轻笑出声,“自然好。”
于舟眠的笑不过昙花一现,但林烬还是看了个真切,只这般笑,才叫人看着心悦。
吃了早饭,于舟眠还抽了点儿时间洗了个快速的澡,一身臭汗又配着昨日的喜服,可得清洗一番,清爽上阵前去正厅奉茶才是。
正厅之中,于老爷和于夫人坐于上位,瞧着林烬和于舟眠来了也是表情淡淡,于夫人不似先前那般热情,许是因着林烬已经“嫁”入宅中,已是板上钉钉的于家人了。
侍人拿了茶水来,为着给于舟眠面子,林烬忍着没有一手端一个茶盅,而是按着顺序单个单个双手端来放在于老爷和于夫人面前。
“没人教过你规矩吗?”于老爷斜着眼看着林烬,而后又将视线转到于舟眠身上,“他是土人不懂事,于舟眠,你也不知教吗?”
15. 第十五章
于老爷这话说来有些压迫于舟眠的意思。
于舟眠抿了下唇,缓步走到林烬身边,朝着于老爷和于夫人的方向跪下。
这礼他行得心不甘情不愿,但规矩如此,他不得不行。
没想着奉茶还要跪下,林烬当即不满,只是瞧着于舟眠的面子,他还是掀了下袍跪在于老爷面前,他将桌上的茶盅重新拿起,在双手捧着递给于老爷,道:“请喝茶。”
林烬话音落下以后,谁都未再开口,于老爷端坐于上位,迟迟没有动作。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于老爷和于夫人依旧什么动作也无。
让林烬跪下本就踩了他的尊严,现下爹爹又无动于衷,于舟眠看不过眼,轻启朱唇,正唤了声爹就被于老爷堵了回去,“我让你说话了吗?”
现下林烬还嗅不出味儿来,便是白在战场上待了。
这哪儿是奉茶,分明是来给他下马威给于舟眠找茬来着。
奉茶下跪也就算了,这一盏半茶时间过去,于老爷只说了这么句话,还口气不佳。
林烬从未受过这般窝囊气,当即便起了身,顺带拉着于舟眠的胳膊,把他也从地上拉了起来。
除了林烬,其他人都被他的行为整愣了,于舟眠更是难以置信地微抬着头看着林烬。
“你这是做什么!”于老爷一拍桌子,指着林烬高声道。
“既然于老爷今日不想喝茶,那便别喝了。”林烬把于舟眠推至身后,随后将手里本要奉给于老爷的茶盅一松,茶盅落地应声碎裂,滚烫的茶水溅在林烬的鞋子上,林烬却连眼睛也未眨一下。
于舟眠这下是彻底震惊了,他活了二十四年,头回做了忤逆于老爷和于夫人的事情。
他也明白林烬是被他连累着,才会在地上跪上一盏半茶的时间,以往发生这种事他只会忍气吞声受着,今日却硬气了一回,虽不是他主动硬气,到底是硬气了。
“你!”于老爷气得一拍桌子站起来。
边上于夫人也跟着站了起来,走到于老爷身边,她一手揽着于老爷的手臂,一手给于老爷抚背,嘴里还劝着:“夫君你莫气,林烬这是刚进门,不懂事呢。”
“不懂事,好一个不懂事。”于老爷当真是气急了,可林烬比他高上一个脑袋,他奈何不了林烬,便厉声呵着于舟眠,叫于舟眠到他面前去。
林烬见过不少于老爷这样的人,仗着自己男子的身份,对付不了比自己强的男子,便拿哥儿和姑娘出气。
于舟眠若是在这时走了出去,只挨一个巴掌都是轻的了。
于舟眠自也知道自己的下场,他正想着如何才能受得轻些时,便瞧着身前人又走了一步,将他的身子挡得严严实实,林烬就像一块巨大的盾牌一般,挡在他的身前。
“有什么事与我说就是。”林烬道。
“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与我说话?”于老爷怒目圆瞪,当员外这几年来,捧着他的人居多,头回有人敢这么呛他。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为舟眠的夫君,如何不能与你说话?”林烬分毫不让。
于舟眠躲在林烬身后,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他有些害怕,一方面他头回反抗于老爷,心中不安,另一方面他怕于老爷与林烬动手,虽然第一次见面时,林烬轻轻松松就将两个侍人撂倒了,但他还是担心。
果然如于舟眠担忧的那般,于老爷被林烬的道理绕了进去,说不过话便想动手,只是那手还没碰着林烬的脸,便被他攥着停在空中。
于老爷这种享受惯了的中年男子,哪儿打得过在战场上厮杀十年的壮年男子,在林烬的手攥上他手腕的一瞬,他就吃痛得整张脸皱了起来。
“呀!”于夫人高叫,“于舟眠你还不赶紧叫林烬住手。”
听着于夫人的高叫声,于舟眠才反应过来,他瞧着于老爷面容痛苦,抬手拉了下林烬的衣摆,小声道:“松了爹爹吧。”
林烬瞥了于舟眠一眼,松了手。
于老爷赶紧缩了手,没被捏着的手捂着另一手手腕,于夫人也帮着揉。
林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甩手便走出了正厅。
于舟眠瞧着林烬的面色,虽然他面上未显,可他就是觉着林烬生了气。此时爹爹和于夫人也顾不得他,于舟眠站在期间犹豫了一会,终是反了身跟着林烬出了正厅。
林烬两条长腿走得可快,于舟眠要跟上林烬都得用跑的。
自己为于舟眠出头,他却烂泥扶不上墙,林烬觉着自己好心一回,却成了多管闲事。
“你生气了吗?”于舟眠小跑着超过林烬,他脑袋一歪,长发侧着垂下来。
林烬脚步顿下,一言未发。
“我知晓你为何生气。”于舟眠站与林烬面前,林烬比他高了半尺,他得微微抬眸才能瞧着林烬正眼。
林烬与他不同,他无后顾之忧,可随心而行,但他被欺压了二十多年,哪儿是说改就能改的。
“你心中定觉着我是烂泥。”于舟眠道。
没想着于舟眠心思如此细腻,还能猜着他心中所想,倒叫林烬的气去了些。
于舟眠能知道他气在哪儿,还算有些良心。
林烬双手环胸,从嘴里吐出四个字,“知道便好。”
林烬愿意说话,于舟眠便松了口气,这十几日来,于舟眠也算了解了些林烬的性子,这人容易来气,却也好哄。
瞧着林烬是为了他才出面,于舟眠也愿意哄上一哄,他柔声道:“我知道哪家的卤肉好吃,我请你外头吃肉?”
林烬心思一动,“走吧。”
于舟眠说的卤肉铺子确实好吃,五两卤猪肉下肚,再多的气都合入卤猪肉之间,入了腹消化去了。
对面人大口朵颐却不显粗鲁,于舟眠喝着茶,心中藏着一丝小愉悦,他道:“我没有唬你吧?”
林烬吃下最后一块肉,往椅背一靠,道:“家中人如此欺负你,你都不反抗的吗?”
于舟眠一愣,随后露出一抹苦笑,“我习惯了。”他只有娘亲留与他的如意衣肆,没得别的赚钱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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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衣肆每月赚得不多,如此他只能靠着于宅,靠着爹爹,寄人篱下哪儿有反抗的底气。
爹爹若是一生气,将他逐出于宅,他便连如意衣肆也保不住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林烬入了于宅不过十几日,也不好一下改变于宅里的风气。
有些事得循序渐进,一口是吃不成胖子的。
“舟眠,你怎的在这儿?”忽的传来个男声,林烬转头看去,是白子溪来了。
白子溪就站在于舟眠身后,于舟眠不用回头都认得他的声音。
“林公子。”白子溪看着林烬,也与他打了个招呼。
不过这声招呼以后,白子溪就没再看着林烬,而是将视线重新定在于舟眠的后背上。
于舟眠吸了口气,而后转过身子,勾起个笑容看着白子溪,“白公子,好巧。”
听着于舟眠唤他白公子,白子溪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莫名地有几分气恼,“舟眠,你怎的唤我白公子了?往日你可是唤我子溪的。”
白子溪边说着也不客气,直接在于舟眠身旁坐下。
林烬坐在于舟眠对面,这般一比,倒是白子溪离于舟眠更近一些。
“舟眠已有夫君,不合适再唤白公子的名字。”于舟眠说。
白子溪闻言一愣,昨日刚参加了于舟眠的喜宴,可到现在从于舟眠的口中轻耳听着,他才明白于舟眠已成亲的现实。
“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交情自不比别人。”白子溪笑着看向林烬,“我相信林公子也不会介意这种小事的。”
“不好意思,我很介意。”林烬直言道,他屁股一挪,坐到于舟眠另一侧,比白子溪还近于舟眠几分。
林烬身上的清香漫入于舟眠的鼻子之中,这般近的距离,于舟眠却没觉着离得太近心里难受。
猛然间吃了个瘪,白子溪的笑容差点裂开,他心里骂着林烬,面上却还是笑着,“舟眠你可得好好教教,男子不可乱吃飞醋。”
这人哪儿是他能教的来的,于舟眠心中想着,嘴上说:“白公子说的是,不过林烬便是这种性子。”
这一句话听来,白子溪是礼貌的称呼,林烬却称了姓名,亲疏之间只一句话便明了。
“前头你忙着成亲,我也忙着上榜之事,便一直未设私宴庆贺,现下私宴日子已定,三日后舟眠与林公子可得来参加。”白子溪也不在称呼上下功夫了,他话音一转,邀请于舟眠和林烬参加他的私宴。
私宴,便是私人宴会,他这个不熟的人,白子溪作何邀请他。
瞧着白子溪定在于舟眠身上的视线,林烬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想来这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若他不去,以于舟眠的性子,肯定只会送个礼去,而不会亲身赴宴。
这白子溪不是与于婉清有情吗?怎么现下看来,他对于舟眠的情并不比于婉清少。
“林烬,去吗?”于舟眠问。
“既是舟眠好友之宴,自然得去。”林烬简短答道。
“如此子溪便恭候着了。”
16. 第十六章
三日时间眨眼便过了,白子溪的私宴设在午时,吃了午饭下午再泡茶相饮,可谓享受。
白子溪设宴之地离于宅有些距离,坐上马车得行两刻钟,再加着赴宴不好迟到,于舟眠便定着巳时中出发。
林烬早便打理好自己,等着于舟眠清醒来,两人吃了早饭出发正好。
今日于舟眠穿了身酂白青云袍,头戴白玉发冠,脚踩葱白靴,整个人低调、素雅。他们参加的毕竟是白子溪的私宴,以他为中心,其他人不好穿得亮眼,喧宾夺主。
喧宾夺主之事似乎不会出现在林烬身上,于舟眠看着坐在他身侧的林烬,此人依旧一身海青色衣袍,若不是衣袍上的纹样换了,于舟眠还以为他日日穿着同一间衣裳。
“有何不妥?”林烬问,于舟眠盯着他衣裳看的眼神太过明显,林烬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于舟眠转了视线,落在林烬的脸上,“你每日都穿青色衣裳,不觉无趣吗?”
在如意衣肆当了几年的东家,于舟眠耳濡目染着,喜欢漂亮的衣裳,每日穿着不同色的衣裳,也算是他的乐趣之一。
“不觉得。”林烬道。
暗色衣裳不容易脏,行事方便,是他的心头好。
于舟眠料想他也不在乎这些,从他的行事风格瞧来,这人对外表装饰并不注重,讲究一个能穿就行。
也是他皮囊长着好,不然天天一身暗色穿着,只会显着沉闷。
马车稳稳停在白子溪好友的私宅前头,白子溪一介书生没什么钱,好在他在县学里结交了不少同学,其中不乏家境优越的,此宅便是其中一位同学石晚竹好心借与白子溪的。
白子溪成了秀才,自家宅子借与他也能赚得美名,两全其美。
白子溪和石晚竹站在宅子前头,宅门前头停了不少马车,林烬与于舟眠来得早,马车还能有个好位置停。
车夫从车厢边拿下脚凳,林烬先一步下了马车,于舟眠跟在他后头,纤手撩开车帘,扶着林烬的手腕缓缓下车。
到别人的宴会不好带侍人,红雀便被留在宅子里,没与他们一块儿出来。
林烬拎着贺礼走在于舟眠身侧,如今他们是一家人,贺礼赠一份即可。
瞧着林烬和于舟眠走上台阶,白子溪笑面相迎,“舟眠、林公子,你们来了。”
“恭喜白公子。”于舟眠出了声,林烬将贺礼交至白子溪手中,白子溪连胜道了谢,叫侍人帮着拿去收好。
贺礼是于舟眠准备的,毕竟林烬与白子溪不熟,说来送礼也不知该送些什么,不过于舟眠选的礼物也是中规中矩,挑了一块品质中上的砚台。
白子溪作为主人,不能亲自迎客入宅,三人站于宅门前聊了几句,林烬和于舟眠就进到里宅中。
难怪白子溪会选石晚竹的宅子为宴请宾客的地方,这宅子既好看又清凉,入目便是个巨大的人工湖泊,湖泊内游着不同颜色的锦鲤,湖泊上还开了荷花,供人欣赏,湖泊上立着一红木亭子,亭子挂了纱幔,边上还有个扇车扇风,在八月酷暑的夏日带来阵阵凉意。
院子内已经站了不少人,有人在下棋对弈,有人拿着鱼食往湖面丢着喂锦鲤,大家各有各的活儿做,热闹又不显嘈杂。
林烬身量高,刚入院中便将一切收入眼中,于婉清比他们早出于宅,现下正站在未开花的树底下与几个姑娘、哥儿谈笑风声。
林烬初来蕉城,没有朋友是正常的,只是于舟眠在蕉城生活了二十四年,在这院子中站了一会儿却没任何人来寻他说话,倒显着有些奇怪了。
“我们找处座儿坐下吧,这儿有些晒了。”于舟眠拿着手中的折扇遮着面,这时辰的太阳最是毒辣,只在阳光下站半个时辰,便会汗湿衣裳。
林烬瞧了几眼,在一处木伞下寻得两个空位。
为了让宾客们坐于阴凉之处,石晚竹在院里立了不少大木伞。
过了一刻钟时间,白子溪唤大伙儿移步,入屋吃饭,吃饭的位置已经安排好了,于婉清和他们坐在一块儿。
“哥哥,你来了怎没来寻我呀。”入了座,于婉清与于舟眠嗔怪道。
“瞧着妹妹与其他人聊着起劲,我便没去寻你。”于舟眠道。
今日于婉清一身初荷红荷花裙,面上带了个粉色纱巾,头上簪着个青鸟衔荷簪,簪下挂着珍珠串,走起路来还有珍珠相碰的响声,尽显灵动。
“其他人哪儿有哥哥重要呀,哥哥一句话我便陪哥哥赏鱼观花。”于婉清说着还环住于舟眠的手臂,一副兄妹好的模样。
于舟眠没回她的话,只说宴席要开始了,赶紧坐回位上才是。
白子溪这回可是下了血本,每人面前一张小桌上菜品多样,有四样荤菜、三样素菜、一份汤。菜盘精致小巧,每盘上装的菜不多,但加起来足以一成年男性吃饱。
“多谢大家给我白某面子,愿受邀前来,白某在此敬大家一杯。”白子溪坐在上位两个位置其一,另一座便是石晚竹,白子溪从位置上站起来,手里端着个白玉瓷杯,说完话便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进,引得大家连连称好。
“没想着白公子学识不凡,为人也是爽快得很呐!”
“那可不,听说白家为了贡他读书,花了不少银子,得亏白公子努力,一举得了秀才,这才没让那些银子付诸东流啊。”
听着身边人交耳相谈,于舟眠只觉着自己可悲。白子溪读书时花的大量银子,有一半都是他给的,现下落在别人口中,却成了百分百的白家功劳。
想着如此,于舟眠便借着举杯相饮的动作,把自己的苦闷一口喝进腹中。
林烬余光瞧着于舟眠的动作也未阻止,酒是个好东西,能给人片刻安宁的时刻。
一顿午饭吃下来花了一个时辰,散场到院中续席时,林烬觉着腹中有几分不适,便叫于舟眠先去院子里,等他去厕房解决一下,两人再一同回家。
续席只是宾客与白子溪的人情往来,林烬和于舟眠没打算巴着白子溪,便打算先走。
于舟眠应了好,随人/流一块儿回了院子。
石家这院子也忒大,林烬在侍人的引导下,七弯八拐才寻到厕房,等解决完腹痛问题,已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林烬随着侍人走回前院,远远听着有人高声喊着:“有人落水啦,快救人。”
林烬步子入场往前,他本不欲多管闲事,只听着有人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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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家兄妹落了水,他的呼吸忽然一滞,步伐迈大加快,挤过人群往人工湖泊里看。
只瞧着于舟眠和于婉清落于荷花池之中,两人都抬手扑腾着,显然是不会水。
“还愣着干什么,救人呀!”白子溪赶到岸边,唤着石宅里的侍人下水救人,两人落水的位置离岸边有些距离,白子溪着急喊着:“先救婉清。”
听着白子溪这么吩咐,林烬脱去外袍,一股脑便扎入水中,于舟眠啊于舟眠,你那双慧眼终究是瞧错了人。
林烬在北边作战多年,除了空去不得,其它水、陆可是熟得不行,他长手长脚划了几下水便游至于舟眠身边,瞧着于舟眠折腾去了劲,双眼闭着已经隐隐有昏迷的趋向,林烬一手拉住于舟眠的手臂,一手捂住他的后脑,以嘴对嘴的方式给于舟眠渡了口气后,才环住他的腰,往岸上游去。
在林烬将于舟眠救上岸时,于婉清也被侍人们救上了岸。
于舟眠的衣服是淡色的,浸了水便将里头透了出来,林烬将人环抱在怀中,又捡过地上他刚刚脱下的外袍将于舟眠的身子遮了起来。
还好发现得早,两人咳了两声便清醒过来。
“婉清,你如何落了水中?”白子溪担心地站在于婉清身边,于婉清身边湿了一圈,白子溪就站在那湿圈之外。
“我与哥哥一块儿赏花,哥哥想要池子里的荷花,我一抬手不小心脚上一滑,带着哥哥也落了水。”于婉清弱声道。
听到于婉清这么说,于舟眠睁大了眼,他抬嘴想说话,却因为呛了不少湖泊里的水,一时说不出来。
林烬瞧着怀里动静,便知事实恐怕不是如此。
“这于哥儿什么人呀,居然让自己妹妹为他摘花。”
“是啊,这不是害人吗!”
周围人皆为于婉清愤愤不平。
于舟眠抬手拉了拉林烬的脖领,示意林烬低头下来。
林烬低了头,于舟眠在他耳边说着,“于婉清花粉过敏。”
花粉过敏的人怎么可能会与别人摘花。
林烬点了下头,示意他明白以后,便张口说着:“大家说起我家夫郞可是有兴致。”
一双锐眼扫过众人,眼中寒意吓得大伙儿声音减弱。
“于妹妹花粉过敏,今日与众人聊天时皆站在离花远的地方,怎的吃了顿饭出来这毛病好了?竟可以给舟眠摘荷花了?”林烬垂眸瞧着于婉清,他的面上未有表情,可于婉清就是觉着心底发憷。
“哥、哥哥想要,我便愿意为他摘来。”于婉清两手放在胸前,楚楚可怜,好一幅为了哥哥鞠躬尽瘁的虚伪模样。
大伙儿瞧着于婉清脆弱的模样,又七嘴八舌起来想要为她讨个公道。
林烬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只觉着愚众实在烦人,他与怀中的于舟眠说着,叫他小心抱好自己,而后他腾出一手往身边树上一砸,一声巨响以后,树干间出现条裂缝,足见林烬力量有多大。
大家被眼前一幕吓得噤声,那可是三人环抱都抱不住的树,竟被林烬打了一拳就裂了条缝隙,想来林烬想要捏死个人,就如捏死个蚂蚁那般简单。
“现在,你们可以安静了吗?”
17. 第十七章
大家互相看着,没人敢在说一句话,生怕林烬下一拳落在自己头上。
空气安静下来,只有锦鲤扑腾水面发出的声响。
“要摘荷花,也得找个近处吧,这处离得最近的荷花都有五臂之远,于妹妹可是手长得连五臂的荷花都能摘着?还是说有什么隔空取物的特殊能力,能不接触便摘得荷花?”林烬看着于婉清道。
众人一听跟着看了看岸边,才发现确实如此,离荷花最近的地方在湖泊上亭子,亭子四周皆是盛开的荷花,手得伸出半人高的栏杆外头才可摘着荷花。
没想着还有这个疏漏,于婉清愣在原地,一句未答。
“你这害人的法子未免拙劣了些。”林烬道:“亭上好摘花,可那亭上栏杆足至你胸口,想翻过栏杆伪造落水不易,稍有动作便会被身边的宾客瞧着,想来因为如此原因,你才会选到这处人少又容易坠湖的地方吧。”
被说中心中事的于婉清一时哽咽,她想不出借口反驳,便瞧着白子溪,“子溪,你瞧我哥夫......”
白子溪将林烬的话听入耳中,心中也有几分怀疑,便没有开口接于婉清的话。若是于婉清真的做出谋害哥哥的事儿来,他刚得了秀才,可得爱护着自己的名声,离她远些。
见于婉清没有反驳林烬的话,周围人又相互看了几眼,心里有了别的想法却不敢说出口惹着林烬生气。
没准真是于婉清自己做了个局,就为害着于舟眠的名声。
林烬懒得看于婉清那副做作的模样,只多看一眼都会令人作呕,想来他那般说聪明人便有自己的猜测,这般他的目的便达到了。
一阵夏风吹来,林烬扭过头问石晚竹,“石公子,宅内可有沐浴的地方,舟眠落了水,我怕他染上风寒。”
“有,我唤人带你过去。”石晚竹赶紧说着,这可是他的宅子,不可出人命。
林烬环抱住于舟眠,一步一步步伐稳定走离现场,再无人相拦。
听着耳边嘈杂声越来越远,于舟眠躲在衣袍里的眸子偷偷瞧着林烬,身上盖着的外袍有一股淡淡的林烬的味道,掉入湖泊中刺骨的寒冷,被这衣袍裹着散去不少,好久没人愿意这般为他出头了,叫他一颗心暖了几分。
刚刚在湖泊里有一瞬他是想要就此离去的,只是想着新婚一周内他就殁了会给林烬留下个克夫郞的名声,这才涌起生的念头,努力扑腾着双手双脚求救。
想到这儿,于舟眠躲在外袍底下的手悄悄捂住了唇,不知是不是他的幻想,林烬在水里亲了他,还给他渡了口气。
林烬正与侍人说着话,低头瞧于舟眠时,于舟眠快速地挪开了眼,嘴里还结结巴巴地问着,“快、快到了吗?”
林烬还以为他冷,他又拢紧几分胳膊,步伐加快,硬生生将路程缩短了一半。
到了浴房,里头热水备好,紧急出去购买的衣裙也已放在浴房之中,林烬斜了身子,小心将于舟眠放在地上,“你安心洗着,我就守在门外。”
于舟眠裹紧身上的青色衣袍,两手捏在衣袍上,乖巧点头应声,“好。”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林烬怕于舟眠心慌不安,索性在门口的阶梯上坐了下来,当个合格的“守门神”。
于舟眠确实害怕,呛了水的窒息感还萦绕在脑海里无法散去,他入浴盆时唤了林烬一声,洗了一会儿又唤了林烬一声,整个澡他洗了两刻钟,期间唤了林烬不下十次,每次林烬都应声快速,令他心安。
洗完澡,林烬和于舟眠未在石宅里久留,叫侍人与他家主子打声招呼,他们便离了府。
多事之处,还是早些离开为好,至于落水的事,林烬相信白子溪和石晚竹会处理好的。
夜了,空中繁星点点,林烬和于舟眠坐在主卧中吃着晚饭,于舟眠拿着勺子搅着碗中稀饭,开口道:“你如何就信了我?”
“你是我夫郞,我不信你我信她吗?”林烬扒了两口饭,听着于舟眠这么问,他就奇怪。
就算他们没有成亲这层关系在,他也了解于舟眠更多些,于婉清是何人,口中说的话不知有几分真实。
没来由的,于舟眠的心情好了不少,他放下碗,拿起筷子夹着卤牛肉进林烬的碗中。
林烬抬眼看他。
于舟眠抹了下鼻尖,不自然地说着:“你今日跳水救人可得多吃些。”
“按你这么说,你在水里泡得比我还久,更该多吃些。”林烬说着,还是将那些卤牛肉夹入口中,“多谢了。”
于舟眠想,这人也没表面看起来那般不近人情、冷面冷心。
*
八月二十二日早,林烬坐着马车去了望溪村,给林泽建的屋子今日收工,得运些家具进里头放着,给林泽换个新屋子住。
林烬这回花了不少银两,不仅把林泽原来的屋子修了,还多建了个瓦房,并把外头竹子做的栅栏换成了砖墙,安全系数直线上升,若有野兽从山上下来也无需担心。
买了一牛车的家具运到村中,有瞧着的村民还开口调侃了林烬一句,大家嘴上说着,心底不嫉妒也不可能,毕竟盖个瓦房就得耗去正常农户三年的积蓄。
不过林烬来村里的次数多了,大伙儿多少也听到些消息,这是林烬用命换来的钱,所以他们只是心底有些小九九,并未亮到明面上来。
见林烬这回买了这么多东西来,林泽的下巴都要落到地上了,“哥,你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钱。”
“不贵,你甭操心。”林烬从牛车上把床架子抬下来,他一臂一个,轻轻松松往新房间里搬。
林泽见林烬神色自若,还以为床架子很轻,也跟着打算抬个床架子进去,只是床架子瞧着轻,抬起来一点儿也不轻,林泽铆足了劲,只把短边床架子抬离车厢一瞬,便又松了劲放了回去。
短边床架子尚且如此,长边床架子有多沉他无法想象,他年年做农活,锄头、铲子轮来练得力气也不小,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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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短床架都吃力,他哥莫不是怪力能士,能一手一个拿入房中。
林烬把床架搁在房内,转身出来时就见着林泽站在牛车边怀疑人生,他道:“你就拿些轻的东西,重的我来。”
瞧着林烬将两个短床架放在一边肩上,另一手又抬着个衣柜下柜,林泽可是由心底佩服起林烬。
也许他长大以后,也能跟哥哥一样力大无比呢?
这般想着,林泽与自己和解开来,他抱着床褥子往屋里进,重的他抬不起,搬这些轻东西他还能使上些劲。
村里的房间盖得不大,将床架组装好,边上放个衣柜,再加个二人座的配套桌椅,整个屋内便被塞满了来。
“今日你便睡这儿,那间旧屋子换个别的用途。”林烬道。
林泽坐在床铺上,新的床褥又软又厚,还带着股好闻的太阳香,他晃着脚,可是高兴,“有哥哥真好。”
林烬坐在林泽身旁,说:“有什么好的,不过给你换了个房间而已。”
“这已经很好了!”难得有次坐下来说话的机会,林泽开了话口,与林烬说这十年来他都历经了什么困难。
不过林泽说这些也不是想要林烬心疼他,而是久来这些话没有个发泄口在心底憋得慌,他又与哥哥熟了起来,便想着跟哥哥撒撒娇。
“往后便没那般苦日子了。”林烬道。
林泽往床上一倒,他看着顶上瓦板,说着:“要是哥哥也住在这里就好了。”
话刚说出口,林泽便觉着自己有些过分了,哥哥在蕉城里有得住,是他还顾着田里的事儿不愿随哥哥去城里,硬要住在村中。现下哥哥给他建了新屋子,他还要叫哥哥与他一起住在村里,可真是没有良心。
“蕉城与这儿离得不远,我有空就来。”林烬道。
“不用的。”林泽“蹭”的一下从床上弹起来,他道:“哥哥有自己的事要做,不必常来的。”
哥哥有了夫郞,定要为家中生计奔波,他没贡献什么力便算了,还要分出哥哥一分心忧着他,这可不是男子汉所为。
林烬摸了下林泽的脑袋,说:“我自有安排,你不用想着我的事。”他这个弟弟独立惯了,也会为他着想,可是个省心得不能再省心的弟弟,正是因此,林烬才会想着再多弥补林泽一些,叫他以前吃的苦用以后的甜替去。
两兄弟在屋内坐了良久,忽而听着外头有些动静,好像是个狗叫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林烬和林泽从屋内出去,便听着有个狗扒拉院子门的声音。
“谁呀。”林泽喊了一声,却是林烬出去开的门。
林烬一把拉开院门,便看着于舟眠站在院子门口,左手抱着他送给他的两株百合,右手拿绳束着黄宝,身上还背着他的行囊,眼尾泛着轻微红色,像是哭过的模样。
“谁欺负你了?”林烬问。
一直坚持的倔强在林烬面前破碎开来,他落下泪来,说:“林烬,我没有家了。”
18. 第十八章
好好的怎么会说出这般话来,林烬让林泽接过于舟眠手里的百合和黄宝,自己则领着于舟眠到新盖的屋子里头坐,于舟眠从蕉城赶来,一路风尘仆仆可是渴了,“可有水喝?”
“我去给你倒。”林烬应道。
村中不比城里,林家也比不上于宅,于舟眠的屋子中常备瓷壶,瓷壶里一直备着水,什么时候想喝水直接拿壶倒就是,但在林泽这儿则不行,要喝水就得去外头灶边拿水壶倒。
林泽原先只有一间屋子,用来睡觉以后便无处再搁下灶台,所以林泽把土灶修在外头,除了下雨时用不了灶以外,倒还算方便。
林泽很有眼力劲,他见于舟眠有些落魄,便没直接走入屋内,而是站与外头等着,等林烬独自出来时他才张口问着,“哥,哥嫂这是......”
林烬边倒着水,边道:“你先到旧屋里待会儿,我问问。”
“那我出去抬水好了,水缸里的水也快用尽了。”林泽给自己找了个活儿做。
望溪村中流过好几条山溪,溪水清甜,大伙儿都去溪边抬水,离林泽家最近的山溪需走上两刻钟,这一来一回他得花上半个时辰的时间,正好给哥哥和哥嫂留出说话的时间来。
林泽肩上背个竹条,前后各挂着两个木桶便出了院子,留林烬和于舟眠两人在家中。
于舟眠一口将杯中烧开又放凉了的溪水饮尽,随后才说起今日的事儿。
早晨林烬走后,于老爷和于夫人唤他去了正厅,开口便是发难,说什么于舟眠学坏了去,心机深沉地害于婉清,于夫人拿着个手巾直擦泪,嘴里叨叨着自己这个后妈和于婉清这个妹妹便是外来者,不受欢迎什么的,惹得于老爷震怒,发话收了如意衣肆,做赔偿赔给于夫人和于婉清。
这于舟眠哪儿肯,那是他娘亲尤尚言留与他的唯一遗产。
于舟眠据理力争,甚至将林烬在现场时说的话重新说给于老爷听,可怎么也抵不过于夫人眼泪的威力,终是失了如意衣肆。
于舟眠心寒得紧,于婉清是他的亲女儿,他又何尝不是他的亲哥儿。
二十四年来于舟眠头回驳了于老爷的话,开口骂了于老爷几句后扭头便走。
于老爷哪儿被自己哥儿这般骂过,挂不住脸面的于老爷说着于舟眠敢跨出正厅便不必再喊他爹爹,也不必在住在于宅。
于舟眠早被怒气冲昏了头,委曲求全二十多年,到头来换得什么?
一气之下于舟眠便抬腿跨出了正厅。
红雀着急要追,被于老爷喊住,从此以后于舟眠与于家无任何关系,他被逐出了于家,任何于家的东西都不可带走。
于舟眠转头瞧了于老爷一眼,企图从于老爷眼中瞧出一丝不舍,可是没有,于老爷满眼只有对他的厌恶。
于舟眠彻底清醒,他转过头坚定往前走,于家东西不可带走,他就带自己的东西,林烬送的百合要带走,多年来存的银票首饰也要带走,林烬放在房中之物,他也收拾收拾背在身上,走出于宅以后他还弯去如意衣肆,把黄宝也牵了走。
忽然没了去处,于舟眠找了个茶摊坐了许久、想了良多,饮下一壶红茶后,他才寻了辆牛车,往望溪村来。
牛车颠簸着,把于舟眠的脑子也颠醒了,他这般不管不顾与家中断了关系,往后该如何生活,林烬又会不会怪他,怪他冲动行事。
越想他越觉着今日自己确实是冲动了,心中万分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可人已经坐在去望溪村的牛车上,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只能破罐子破摔,寻林烬去。
快到林泽家时,于舟眠起了退缩之心,是黄宝边叫边拉着他走,到门口时还伸爪抓门,才推着他寻到了林烬。
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于舟眠低下了头,等着林烬的咒骂。
只是咒骂没等来,反而等来了夸赞。
“你、你说什么?”于舟眠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我说你做得好。”林烬耐着性子重复道。
于舟眠留给他的印象便是个好相与的软柿子,谁来都能捏上一捏,现下软柿子变成了硬钉子,倒是合了林烬的心意,那般不好的原生家庭早就该离开了,要不是于舟眠开口,林烬还想不着如何找个契机叫于舟眠离开于家。
“我做得好吗?”于舟眠不确定着又问了一句。
“好得不可再好。”林烬说:“你早该离了那个魔窟。”
于舟眠知道林烬说话直,却没想着会如此直,当着他的面就说于家是魔窟。不过如今的他被于家伤着,也不在意林烬如何形容于家了。
“其它东西都不重要,只是那个如意衣肆,我们得想个法子拿回来。”林烬再说。
既然如意衣肆对于舟眠来说无比重要,那他便想将那铺子拿回来。
于舟眠猛地抬起头来,目光如炬瞧着林烬,“如何拿?”
一时间林烬也想不出法子,他道:“从长计议。”
于舟眠也知道这事儿急不得,便没急着要跟林烬商量个法子出来。林烬没骂他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他不好再惹出什么别的事来。
气氛一时沉静下来,林泽从山溪抬了水回来,黄宝在门口汪汪叫着。
林烬出了屋子给林泽开了门,帮忙搭把手将木桶里的水倒进水缸之中,林泽转着肩膀,瞄了眼屋内,于舟眠坐在桌边,离他们有些距离,他小声问林烬:“可出了什么事?”
林烬没打算瞒着林泽,到底林泽是他的亲弟弟,说与他听也不怕招人笑话。
听完林烬说的简洁版,林泽从中抓了个重点,“哥嫂被家中赶了出来,那往后你们应该住在哪儿?”
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刚刚林烬和于舟眠的沉默大抵也是因着这事儿,两人都未说出口,可心中总是盘算着,没个好的想法不好开口。
“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林泽双眼放光,“不如就住家里吧!”
林泽怕林烬拒绝他,在林烬开口之前,他又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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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家里现在有两个屋子,你和哥嫂睡新屋,我睡旧屋,咱三睡一处岂不温馨?”
“再者这屋子离人远离山近,我一人住着害怕,有哥哥在我才睡着安心。”林泽再说,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瞧着林烬,期望漫了出来。
林泽在这处生活了几年,现下才说自己一人住着害怕,多少有些突兀了,林烬知道这是林泽劝说他的说辞,他心底微动,倒也被说服了几分。
现下回城里寻客栈住也来不及,先在林泽家中住下,也算是个权衡之计,只是他乐意住下,于舟眠那头不知如何说。
“我去问问舟眠。”林烬道。
听林烬这么说,林泽便知他有些松口了,林泽高兴着屁颠屁颠跟在林烬后头,“我也去、我也去。”
瞧着两兄弟站在自己面前,于舟眠顿觉压力,他悄悄挪了屁股,也从椅子上站起。
“哥嫂!你和哥哥就在这儿住下吧!”林烬还未想好如何开口,林泽便耐不住性子说道。
林泽不过十三岁,正是想要人陪的时候,只要劝服了于舟眠,他哥哥便会在这屋子住下,他就不是孤身一人了。
为了这个目标,林泽使尽浑身解数,先是说着自己怕黑,而后又说着村里空气好、环境好、人际关系简单,于情于理都说了让于舟眠不好推辞的理由。
只是于舟眠不想麻烦林泽,三人住一起不比一人住,定会多出不少杂事来,他因为自己的事情已经连累的林烬,哪儿能再连累林泽呢。
见于舟眠一直不愿松口,林烬道:“先睡一晚也成,你从蕉城赶来奔波良久,现下也不好再折腾了。”
林泽瘪了嘴,两眼泪汪汪瞧着于舟眠,颇有种于舟眠说个“不”字,他就放声大哭的趋势。
两人这般劝着,于舟眠终究是松了口,应了“好”,愿意在林泽这儿住上一夜。
于舟眠一答应,林泽也不装了,他欢呼一声,眼泪全憋了回去。
没想着林泽这般希望他住下来,于舟眠心底一阵暖流流过,原来这世间也是有人期待他的。
跟着人多处站着的黄宝见大伙儿都高兴,它也乐呵着咧个嘴笑。
一时间院中热闹非常,有了人气,又有了一家人的氛围。
定下今日的事儿,林烬与林泽道:“明明是为了你修的屋子和买的新床,竟让我先享受上了。”
夜幕降临,林烬和林泽在院子中张罗着晚饭,于舟眠则在旧屋内打扫着卫生,既占了林泽新屋一晚,他也得做些活儿还了才是。
“哥哥哪里的话!”林泽拿着木铲子搅着锅中白米,“既是为我,那便由我分配,那床太大了,我一人睡着空落落的,倒是哥哥和哥嫂睡那床正好。”
“明日我便去城里在买个新床来,放你屋中。”林烬说。
“那感情好,我要小些的,不然害怕。”林泽乐道。
“怕这怕那的,哪儿像个男子。”
“那我不管,哥哥在我就什么都怕~”
19. 第十九章
村中没甚么好吃的东西,林泽端着白米粥和青菜上桌时,面色还有些羞怯。往日他都吃地瓜和红薯作为饭食,今儿个能把白米煮了又抄了盘青菜,已然算是高档配置了。
“家里只有这些东西,哥哥和哥嫂将就吃吃。”林泽道。
住在林泽家已算打扰,于舟眠哪儿还会挑三拣四,只是今日这顿实在素,一点儿荤腥都瞧不着,恐怕要难了林烬那个食肉动物。
果然,林烬瞧着林泽端上来的白粥和青菜,眉头忍不住皱了下,林泽说他每日吃得好,便是吃这些清淡小菜吗?这些东西哪儿有营养,多年吃下来难怪林泽瘦嘎嘎的跟个竹竿似的。
林烬没有责怪林泽,而是落座以后执碗说道:“明儿个我上城里买些肉回来。”
城里肉多贵一方,林泽想着都肉疼,他道:“村中或许会有人杀猪,咱们买村中肉能便宜些。”林泽这般说,便是打算咬咬牙自己出钱买了,哥哥和哥嫂虽然不算客人,但毕竟是他在这处住得久,怎么能叫哥哥和哥嫂出钱。
“明日再看。”林烬道。
吃了晚饭,林泽到外头洗碗,于舟眠便帮着他一块儿,他未煮饭总得做些洗碗的活儿。
于舟眠帮林泽舀水,林泽则蹲在地上慢慢搓洗碗筷,边搓着边哼着歌,听来心情很不错。
于舟眠被林泽的情绪渲染着,嘴角不自觉上扬了几分,他问:“你如何这么高兴?”
“家中头回有人陪我一起,我忍不住高兴。”林泽仰着头看向于舟眠,眼中映着洁亮的月光,闪闪发亮。
家中没有蜡烛,只有两个房中搁了油灯,在院子外头只能依靠月光行动,好在圆月很亮,倒也能看清。
“哥嫂,你真的只住一日吗?”林泽问道,他可想哥哥与哥嫂一同住在家里,这般他便也有家人同住,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
夜深人静之时他一人躺在家中,难免幻想,如今幻想成了现实,他总想着在争取争取。
瞧着林泽可怜巴巴的眼神,于舟眠的心又软了几分,林泽眼中的期待不似作假,他确实盼望他们留下来。
“你不觉着打扰吗?”于舟眠问。
“怎么会!”林泽急道:“哥哥和哥嫂是我的亲人,亲人住在一块怎么会觉得打扰!”
“亲人”,听着这两个字于舟眠还有些恍惚,真有血缘关系的人不把他当亲人,林烬的弟弟与他非亲非故却将他作为亲人,这世间当真有趣得很。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我怕蛇。”林泽不好意思道:“上回家中进了蛇还是里正叔帮着抓走的,若哥哥在,我便不用寻他人了~”
“这村中还有蛇?”于舟眠睁大双眼。
于舟眠长这么大,虽未见过野生的蛇,却也听过蛇的威名,这种软乎乎的动物没得骨头,在地上扭来扭去可是骇人,他除了怕狗,还怕的便是蛇这类软趴趴的动物。
“是呀!不过哥嫂不必担心,村里蛇都是无毒的。”林泽道。
不必担心......被林泽说着他是越来越担心了。
家中油灯少,村里夜中燃灯的人家也不多,戌时在蕉城里还是热闹的时辰,到村中便人人上了床歇息。
戌时六刻,于舟眠已然躺在床上,家中屋子有限,林烬也只能在这屋中睡,不过林烬打了个地铺,还是与于舟眠分地而眠。
于舟眠两手拘谨地放在胸前,脑海里一直萦绕着林泽的话。
这村里有蛇,而且还会进到有住人的屋子中......越想他越觉着害怕,耳边似乎已经有了蛇蠕动响声,仔细一听又发现是幻听,窗外树叶被风吹着沙沙响,他的心也跟着砰砰动,完全静不下心来睡觉。
被心中所想折磨了半个时辰,于舟眠终究是经不住害怕,出了声,“林、林烬,你睡了吗?”
“怎么?”林烬答着,语气中没有半点困倦之感。
戌时入睡实在太早,林烬躺在地铺上没有困意,又听着床上人一直翻左翻右一直未眠,他起了点好奇心,想听着于舟眠什么时候歇了劲,乖乖睡觉。
“你、你能不能上/床来睡。”于舟眠道。
于舟眠声音细小,若不是这屋里实在安静,林烬又耳力好,可能真听不清于舟眠说了些什么。
“怎了?”林烬问,与其让他自己思考于舟眠为何要唤他上/床去,倒不如让他自己回答。
“林泽说这村中有蛇,我有点儿怕蛇。”于舟眠老实道,若半夜被窝中钻进来一条蛇,他定然会被吓到魂飞魄散。
原来是想要个镖师。
林泽从地铺上坐起,而后卷了卷自己的被子,走至床边。
屋内没有点灯,昏暗一片中林烬瞧着于舟眠那双大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往里头去些。”林烬道。
于舟眠“哦”了一声,抓着自己的被子往里挪。
等着林烬抱着被子上了床,于舟眠才反应过来,他与林烬孤男寡男同睡一床,好像有些不大合适,虽然他们名义上已经是夫夫了,可事实上还未有什么感情。
林烬性子直,想不着什么男大当防的事儿,于舟眠叫他上/床来睡,他就合了他的心意,睡在外侧保护他就是。
于舟眠紧紧攥着自己的被子,耳边一直听着林烬的动静,林烬与他一人一床被子,中间隔了半个人的距离,不算近。
于舟眠觉着自己有些好笑,林烬没上/床时他怕蛇,林烬依他所言上/床了,他怕林烬,总归要挑个东西怕。
林烬没于舟眠那么多小心思,新床比地铺好睡多了,他的脑袋一沾枕头,便睡了去。
听着耳边沉重、稳定的呼吸声,于舟眠的手慢慢松开,林烬睡觉很安分,不会踢脚、不会翻身,于舟眠醒了半个时辰,林烬维持一个动作从头至尾。
渐渐的,于舟眠也松了心,眼皮盖住眼睛,睡着了。
一夜无梦。
翌日,整日都在落雨,雨下得还不小,啪嗒啪嗒拍在屋顶上可是吵闹,这种天气想坐牛车去蕉城找个客栈住,只怕是成为落汤鸡。因此于舟眠只想住一日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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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落了空。
“你这是打算做什么去?”林烬瞧着林泽戴上蓑帽,穿上蓑衣,脚上踩了双草鞋,手里还抓了个铁锹。
“我去田里看看有没有积水。”林泽道。
田里的作物快要收获了,可不能在这时被水给淹了去。
“我与你一道。”林烬说。
现在的雨这般大,若田间有活,人多力量大把在田里工作的时间缩短了去,人也不至于淋太久。
“不用,一点儿小活儿,哥嫂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哥哥还是在这儿陪他,我很快就回来的。”林泽道。
既然林泽这么说,林烬便依了他,于舟眠在这村子里只认识他和林泽,他俩都下了田,于舟眠肯定也想去田里,这雨落下来再淋湿了于舟眠,于舟眠又病了去,岂不是得不偿失。
“有事及时回来唤我。”林烬道。
“好嘞。”林泽应了一声按下帽檐,自屋内而出,进了雨里。
“林泽呢?”瞧着林泽没和林烬一块儿进屋,于舟眠问着。
外头啪啪落雨,连黄宝都缩到了屋内。
“干活儿去了。”林烬说着在于舟眠对面坐下。
于舟眠把自己的银票和首饰放在桌上,正清点着自己有多少银两,闻言他看着林烬,语气有些惊讶,“这种天也得去吗?”
在于家的时候,一落了雨大家都在屋子里待着,没人愿意出门,上回一连下了五日的雨,大家便都在家中待了五日。
毕竟出了门再小心也会湿了衣裳,回来还得洗澡、换衣,麻烦得很。
“村中靠天吃饭,自得去田间看看,没那般清闲。”林烬道:“你做什么呢?”
于舟眠手中拿着银票,脸色微红,“我想数数我有多少银子,现下粗略算了算,也不多......”
被于家赶出来后,一切生计都得自己承担,他身上的银票不多,带出来的首饰也不太值钱,粗略算起来连个百两也没有。先前白子溪用的笔墨纸砚都是他买的,他不愿给白子溪买太差的东西,挑的笔墨纸砚都是中等品质,一套十来两,当时白子溪还口口声声说着成了秀才就会报答他,现下想来,当真是他这个于农夫帮了个白蛇。
林烬瞥了眼桌上放着的银票和首饰,他不知道现在首饰是何价格,但这些东西加起来最多百两,与他身上所带银票加来能有六百两。
六百两对村中人来说已经是个大数目了,但林烬并不打算告知于舟眠他身上带着的银两,一来这钱他打算做个后备保障,二来财不外露,一知家中钱还有这么多,可能会生出惰性心理。
“这些钱都不够去蕉城租个院子的。”于舟眠苦恼道。
“蕉城租不了,但望溪村可以,我们从村里开始,慢慢挣钱,总有一日能住进蕉城中。”林烬道。
蕉城算是大城,城内的院子不便宜,简单的两进院都要四、五百两,一咬牙买下以后没钱做别个营生,还不如在村里依地而活,村中什么东西都比城中便宜些,从这儿起步可是最好不过了。
20. 第二十章
于舟眠被林烬说动了心,不到百两的钱在城中最多一年就被挥霍殆尽,到村中可以勉强撑久些。
“只是......”于舟眠迟疑着。
林烬多少摸透了些于舟眠的性子,这人就是想得太多又不乐意说出来。
“你有何想法直言就是。”林烬道:“我不会读心术,读不出你心中想法。”
这是林烬第二次提出要他有话直说。
于舟眠也知自己这个扭捏的性子在林烬面前有些别扭,可他二十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哪儿能说改就改。在于家多说多错,于舟眠为了自己着想,渐渐学会了有话藏在心中,这样最多只会闷着自己,不会惹来什么别的祸事。
“当然,我也不是强逼着你硬要说出来,你若不愿说,我等着也成。”林烬道。
各人有各人的性子,林烬没有蛮横到要别人一定要按着他说的做。
往年在战场里埋伏一蹲便是好几日的情况也有,他甚么没有,耐心最足。
于舟眠不是不乐意说,只是需要些时间准备,他边收着首饰和银票,边说:“我怕给林泽添麻烦。”
林烬挑眉,这话可有意思。
“你怎么不怕给我添麻烦?”
于舟眠瞥了林烬一眼,说:“我被于家赶出来,已给你添了最大的麻烦,与此相比其它麻烦还算麻烦吗?”
说来于舟眠自己也是奇怪,前日与于老爷硬气一回,除了自己实在恼怒以外,还有林烬给他做后盾的原因在,不知为何,他不过认识林烬十几日,却总觉着心安。
诸如此时,这话说给别人听定免不了一顿嫌弃,可林烬却没什么波澜,也不会口出恶言。
不是他妄自菲薄,只是于家家产甚多,不少人愿意接绣球屈尊入宅,便是因着那份富贵。现下富贵没了,他还狼狈地跑回村子寻人,若换作别人只怕会将他一脚踹了,毁了婚姻之事。
林烬思索了下于舟眠的话,而后回道:“我并不觉得你是麻烦。”
与哥儿生活在一起,需要顾及的事情是会多些,却也不至于到麻烦的地步。
听着林烬沉静的回答,于舟眠的手忽的一顿,眼眶忍不住地发热,直叫人要落下泪来。
林烬说的话并不华荣,甚至可以说是质朴到极致,可就是这短短的九个字,直击于舟眠心中,如一股暖流自他心尖流过,让他忍不住想与林烬争论,想拆穿林烬的话只是为了哄他罢了,“你为林泽修的屋子,他还未住过就被我鸠占鹊巢。”
“不过一间屋子,我再给他修个就是。”林烬道。
村中修屋子便宜,四十两一间瓦片屋,以他现下的积蓄,还能在筑个十间。于舟眠既觉着自己占了林泽的新屋,他再筑上一间就是。
小事。
“筑一间屋子要花可多钱,只这新屋,便花了林泽不少积蓄吧?”于舟眠道。
林烬未在于舟眠面前露过富,再加着初次见面时林烬那狼狈的样子,于舟眠还记得真切,因此他便觉着是林泽存来的钱给自己修了个屋子。
“我出的钱。”林烬说。
于舟眠完全不相信这话,他看着林烬的眼中全是怀疑。
林烬也没打算隐瞒他之前的身份,他道:“当兵十年,身上还是有些银钱。”
当兵十年?
于舟眠想了想,他十四岁那年好像有听着征兵的消息,加之林泽三岁时林烬离他而去,如今林泽已然十三,时间刚好对上。
“你被征去北边了?”于舟眠问。
“嗯。”林烬轻声一答。
成亲需要生辰八字,于舟眠便知晓林烬今年不过二十岁,二十岁就当了十年的兵,这就说明林烬十岁时就被征入军队之中。
十岁,十岁的他在做什么于舟眠已经记不清楚了,可林烬却在稚嫩的年纪就得在战场上厮杀,只是想着,于舟眠都有些心疼。
瞧着于舟眠眉头微皱,一副不愉的模样,林烬便猜着他又想到了些什么别的。
“别胡思乱想了。”林烬抬手点了下于舟眠的脑袋,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两人在屋中聊了半个时辰,约定等林泽回来听过他的意见后在决定要不要在村中住下来。
午时过不久,林泽就回来了,他通了几个有淤泥的水道,落了的雨能顺利通到大沟去,不会积水淹了水稻。
林泽将身上湿透了的衣裳放在屋子外头,随后寻到新屋去,找林烬和于舟眠。
林泽刚走进屋内,林烬便问着:“你愿意哥哥和哥嫂在家里住下来吗?”
问林泽的话还是得林烬说,林烬省去那些个拐弯抹角,直接问重点。
“当然好!”林泽想也未想便答应着。
林烬替于舟眠想着,又问一嘴,“你会不会觉得困扰?”
林泽摇头如拨浪鼓,生怕自己慢一步,哥哥和哥嫂就变了主意。
“林泽同意了。”林烬看着于舟眠。
既然俩兄弟都乐意他留下来,那于舟眠也不想再为难自己,他道:“那我们便住下来吧。”
“好耶!”林泽欢呼,比昨夜的欢呼声更高几分。
大雨似乎也在帮忙,于舟眠一答应要留在村中,隔日便是个大晴天。
既然定下了要留在村中,那就得采买些物资回来,先前林泽一人住着,生活质量因着囊中羞涩并不高,厨房里完好的碗只有一个,筷子也是东拼西凑硬凑出三双,这下又多两人住下,只靠那些器具是完全不够的。
林泽一听林烬要带他进城,高兴地一蹦三尺高,在村中这么久,他从未进过城。总是听着村中人说蕉城如何如何繁华,让他听着心生向往,可碍于自己年纪小,家中又没长辈,所以这么久来他一直都只在村中生活。
黄宝被留在家里守家,林烬、于舟眠和林泽坐上了去蕉城的牛车。
村中经济水平有限,除了牛车便是驴车,两种车都有味道,于舟眠头回坐时被熏得不行,现下坐得多了,倒是有些接受了这个味道。
刚过城门,林泽便转着脑袋四处张望,城内人声喧嚣,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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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不少人或背或拎着东西自他们身边而过。
林烬目标明确,让牛车直接行去瓷器店。
“哥,我们要买瓷器吗?”林泽识字不多,瞧着这店上挂的招牌也不认识,但他听得懂林烬说的话,也见着店里放的都是瓷器。
瓷器比木器贵不止一星半点,家中那只瓷碗还是他偶然运气好,从路边草丛中捡着的,许是有人落了,才叫他捡了个大便宜。
“既要久用,不如买贵些的瓷器,一劳永逸。”林烬道。
木质器具不是不行,只是南边水多潮湿,保存不好用不了几年就得换新的,如此算来还不如买瓷做的碗,保存得当用上一辈子都成。
“林烬说得对,木碗不耐用,还是买瓷碗合算些。”于舟眠接着林烬的话说着。
林泽脑袋机灵,听林烬和于舟眠说了后,心中也有了比较。
三人入店之中,店内人不多,几个店员各司其职,有与客人介绍瓷器的,也有正在从仓库往外搬货补货的。
一店员瞧着林烬他们进店,忙过来招待着,“客官想买点什么?”
“看看瓷碗。”林烬道。
“客官这边请。”店员领着林烬他们往店内走去,店里的员工们练就一双辣眼,瞧着客人衣着就能将他们领到相应价位的瓷器区。
“咱这儿的瓷碗不贵,最少百文,最多二百文。”店员说。
林泽听着这价位倒吸一口凉气。
百文!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见林泽大惊小怪的模样,店员面上表情未变,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百文至两百文的瓷器在他们店里只能算是下品。
“看看五百文以上的吧。”林烬道。
他虽不是很在意瓷器的品质,可百文至二百文的瓷器能好到哪儿去,先前他入京受赏,便听着民间中等品质瓷器最便宜也得五百文,他的口袋并不紧缩,没必要买下品瓷器。
店员倒是心底一惊,没想着她的眼神也有出错的时候,既要看五百文以上的瓷器,没准是个大客户。
店员热情不少,领着他们去中等瓷器区时,还夸着林烬,直道他是个懂得疼人的人,在用物器具上毫不吝啬。
林泽拉着林烬的衣袖,小声地说了句:“哥,五百文以上的瓷器是不是有点奢侈了。”
“中等瓷器而已,不算奢侈。”林烬道。
真正奢侈他们就得买一两以上的碗,只是在村中不好用太好的东西,容易惹人非议。
“便是这儿了,客官尽管看。”店员站在三人侧边,只等着林烬他们有不解之处能及时解答,店中有抽成,东西卖得多赚得也多。
五百文以上的瓷器与百文以上的瓷器比来,就是好看一些,瓷器边沿光滑圆润,瓷器上的花纹也细致不少,没有断裂、涂色不匀的地方。
“这个不错。”于舟眠拿起一个与他手掌一般大,上头画有蜻蜓点水图的瓷碗。
“夫郞好眼光,这瓷碗上画有荷花、蜻蜓,瞧来颇有夏日之感。”店员说道。
21. 第二十一章
听着店员唤他夫郞,于舟眠一时还有些不太习惯,愣神两秒才想起自己已然成亲,别人这么唤他也是正常。
于舟眠瞧来年轻,哥儿也不像姑娘那般用发髻区分成亲与否,林泽好奇问道:“你怎知我哥嫂是夫郞?”
“一瞧便知。”店员笑着说。
林烬长相坚毅俊朗,于舟眠又温润尔雅,两人身边萦绕着截然不同的氛围,却意外的相补,叫人一眼便能瞧出他们的关系。
“这只碗多少钱。”林烬垂眸看着于舟眠手里那只花碗,问店员。
“这碗上花纹更复杂些,得六百三十文。”店员说。
“六百三十!”林泽捂住嘴,昂贵的价格从他指缝里冒出来。
“多买可便宜些?”于舟眠问。
讨价还价可是购物的精髓,六百三十文只是摆在明面上的价格,实际每家店或者每个铺子都能杀下去一些。
性格使然,林烬不爱讨价还价,瞧得上眼的东西,店家说多少他便掏多少,方便是方便,可有些东西确实是买贵了。
现下有于舟眠陪在身侧,讲价的事让他去便是。
“两件少半成、三件少一成,最多少两成的价。”店员道。
做生意的人都会将价格标高一些,客人省去些价格有成就感,下回才会再来店中消费。
店员说的价格与于舟眠心中价差不多,瓷器薄利多销,成本约是成品的一半,再加上些人力成本、店租之类的成本钱,其实每个瓷器老板大约赚两成。
“那你们就多挑些。”林烬道,若是他一人来买瓷器,他定是选着手边最近一件,再将与它同系列的瓷器一同装起,也不管美观不美观、好看不好看,能用就成。
可今时不同往日,家中有了于舟眠,买东西的自然得考虑到他的想法,哥儿大多喜欢精致、美观的东西,摆在家中赏心悦目,于舟眠与他们一同生活在村中,往后少不了吃苦的时候,林烬便想在这些小事上,依了于舟眠的喜好。
刚开始林泽因着碗贵,还不乐意挑,束手束脚地站在一旁看于舟眠挑瓷器,林烬瞧着了将他拉到一旁,跟他算了笔账,又说这碗能用许久,等他往后大了在把买碗的钱还他,林泽这才乐意挑起来。
“哥哥,我想要这个!”林泽挑着个画有小狗的碗,“这狗和黄宝长得好像!”
小孩就乐意与动物玩,黄宝至家中不过一日,林泽就已经与它打成一片了。
“都买。”林烬把两人看中东西都先放到旁边收起来,省得等会手慢了一步,叫别人挑了去。
一哥儿和一小孩挑得起劲,两人还时不时讨论着哪个更好看些,林烬就两手环胸,站在他们身后瞧着,脸上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十几年他都活在惊心动魄之中,现下年少时的逃荒过去了,乌尔格也退了,一切都往美好发展,他也能陪着家人在街市中购物,如此足以。
于舟眠一挑起东西来便有些得意忘形了,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过了半个时辰,身后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走远了,叫于舟眠心中一慌,他正打算伸长脖子去寻林烬时,那高大的身形便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瞧好了?”
“你去哪儿了?”于舟眠问,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语气中掺了些许焦急。
“我寻了张凳子坐下,你们慢慢看着,无需顾及我。”林烬道。
前头是他对于舟眠购物的时间判断失误,等着半炷香过去他觉着已然很久时,面前两人依旧说得高兴,他便知短时间应是结束不了,就去寻了个有凳子又能看着两人的地方休息。一见于舟眠转眼寻他,眼中还带些迷茫时,林烬“噌”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大步迈着几步到于舟眠身前。
等着林烬解释以后,他才发觉他刚刚的问话有些拷问的意思在,他不好意思道:“是我着急了。”
“无妨,是我没说一声就走。”林烬道。
几句话之间,两人便和解了,于舟眠说他俩已经挑好了瓷器,叫他过去瞧瞧,如果没什么意见的话,他就要去算张先生那儿付钱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而一人声音插/入进来。
“舟眠,真的是你。”白子溪和于婉清两人行进店内。
林烬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这两人怎的阴魂不散,去哪儿都能碰着。
“于妹妹、白公子。”于舟眠唤道。
林泽见这两人眼熟,之前在喜宴上见过,但叫什么名字与哥嫂是什么关系他便不知了,他站在林烬身边,扯了下林烬的衣袖,问:“这两人是谁?”
“舟眠的妹妹和朋友。”林烬道。
村中小孩都被长辈拉着叫人,他没有长辈便没有这种经验,现下难得哥嫂的亲戚来了,林泽兴奋地问着:“我该如何叫他们呢?”
“叫个于姐姐和白哥哥吧。”林烬道。
虽然他本不想让林泽唤人,但不唤人显着没礼貌,于舟眠都与那两人打了招呼,林泽再喊上一声就是。
“于姐姐、白哥哥。”林泽听着林烬的话,大大方方唤人。
“诶,你是?”听着有人叫自己,于婉清笑着转头看去,是个到林烬腰边身高的小男孩在唤他。
“他是林烬的弟弟。”于舟眠说。
“林弟弟你好。”于婉清抬手与林泽挥了挥,林泽没与姑娘打过招呼,见于婉清跟他打招呼,他便躲到林烬身后,有些害羞地点了头。
白子溪没看于婉清那侧,他问着于舟眠:“听闻你昨日跟于老爷吵架了?”
吵架?于家就是这么跟白子溪说的吗?林烬站在于舟眠身侧想着,于老爷可爱面,知道家丑不可外扬。
“不是吵架,我被于老爷赶出于家了。”于舟眠答,于老爷想要盖上遮羞布,那他便把这布扯了,叫外人好好看看于老爷有多无情。
听着于舟眠这么说,于婉清歇了逗林泽玩的心思,她弯着的腰重新直起,而后与于舟眠说着:“爹爹那是生了气,只要哥哥服软哄哄爹爹,爹爹定会原谅你的。”
于舟眠被于婉清说动了心,不过这心思只是一瞬,他只要一想着如意衣肆被于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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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赠给于夫人,他心中便是一股子气。
于家是个牢笼,将他关着磨尽他的脾气,现下他过了一日村中生活,倒比在于家中开心不少。
“赶了出去,那你现在住在何处?”白子溪问着。
“望溪村。”于舟眠答。
“哥哥!你怎么住去村中了?”于婉清一脸心疼地看着于舟眠,“哥哥身体可不好,住在村中哪儿能舒服呢?”
“就是啊,舟眠你还是跟于老爷服个软,回家住吧。”白子溪也跟着劝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嘴里说的都是村子怎么怎么不好,让本来对两人有好感的林泽心中不悦。
“村子怎么你们了!没有村子你们还吃不上米呢。”林泽出言道。
林烬没有拦着林泽,这两人自说自话,是该有个人出言打岔一下。
“有我护着舟眠,他吃不了苦。”林烬道。
“你们若是没事,便先走吧,时间紧迫,我们还要买东西的。”于舟眠开口赶人。
白子溪瞧着桌上放着的瓷器,说:“舟眠可是要买这些东西?我替你付了吧。”
白子溪成了秀才后,得了不少官府的赏赐,再加着亲朋好友送来的贺礼,他现在也是小有积蓄。
今日要与于婉清一块儿上街游玩,他便带了银票,这些瓷器瞧来不算太贵,十两银子应当能全部拿下。
白子溪说着就要从怀里掏银票出来,只是不知何故,动作缓慢着,好似他怀里有只手拽住他一般,抽不出银票来。
林烬嗤笑一声,直接从袖口里抽出张十两的银票来交与店员,“把那些瓷器全都包起来。”
那声嗤笑就像一把大锤,直接敲在白子溪的心上,叫他难堪,他甚至觉着整个店的人都在看他,嘲笑他,他挂不住面儿,与于舟眠道了个别就拉着于婉清走了。
瞧着那人落荒而逃的背影,林泽越是瞧不起他,说什么要帮于舟眠付钱,只是嘴上说说没个实际行动,连与他争着付钱的环节都没有,真是打肿脸充胖子。
于舟眠瞧着白子溪的所作所为也是心中失望,前头他问了店员,这五个碗再加着瓷勺子和木筷子,一共五两银子,先前他在白子溪身上花的银子可不止五两,如若白子溪愿意买下,他只当白子溪还他些钱。
只是想法终究是想法,那人吝啬着,让他对他最后一丝情感都消耗殆尽。
于舟眠从怀中把钱袋拿出来,往钱袋里找了找,掏出两个二点五两银子给林烬,“刚刚我问过店员了,那些东西五两就够,还给送到村里。”
林烬将于舟眠的手推了回去,“没选瓷器我总得出个力,不然白来这街市了。”
“哪儿能这么算。”于舟眠道。
瞧着于舟眠两眼紧紧盯着他,颇有种他不收钱不罢休气势,林烬从他手中捏起一个二点五两银子,“如此可成?咱们一人出一半。”
于舟眠看着手心里躺着的另一半银子,心知林烬已是让了一步,他捏紧拳头,银子在手心里微微发烫,“那便依你。”
22. 第二十二章
瓷器买好了,还要去买些衣裳,于舟眠被于老爷说着不准拿于家东西,他便一件衣裳也没带出来,现下身上穿着的还是昨日那身,要知道在于宅时,于舟眠可是每日换一套衣裳,要他一套衣服穿许久,可当真是为难了他。
再说林泽身上的衣服,东补一块歪歪扭扭的补丁,西补一块还漏风的补丁,上身好看些,下/身的裤子许是常年干农活的缘故,比上身衣脏不少。
如今八月下旬,再过半月至一月下场雨便会冷下来,这时不买些秋季、冬季的衣裳,往后冻着了可是得不偿失。
林烬对买衣裳这事儿没有研究,不过于舟眠既然经营过如意衣肆,应该知道哪儿的衣裳又便宜又好,只是刚刚白子溪和于婉清出现过以后,他的情绪便低下不少。
林烬用手碰了下林泽,林泽转过头来昂头看他,林烬给他使了个眼色,林泽脑袋飞转,而后试探地开口说:“哥哥,我们接下来干什么去?”
瞧着林烬轻点下头,林泽便知自己琢磨对了,哥嫂遇过那俩人后就心情不好,哥哥这是叫他开个口子说话呢。
“买衣裳去。”林烬自然地过渡到于舟眠身上,“舟眠,你可有成衣铺子推荐?”
要买衣裳他当然推荐如意衣肆,只是这衣肆现下不是他的,他便起了股怯弱之心,不敢走进去。
“你们随我来吧。”于舟眠说。
于舟眠到底没带他们去如意衣肆,他怕自己像个丧家犬,招人笑话。
“于哥儿,今日什么风将你吹来了?快进来坐。”
于舟眠带他们到了一间名为“李家衣店”的成衣店,里头老板见着于舟眠可是热络,直招呼着他进店坐坐。
于舟眠跨进店内,也不与老板客气,他直道:“李老板,我是来买衣裳的。”
李老板听着可奇,“你不是自己有个铺子,如何来我这儿买衣裳。”
“一些难言之隐。”于舟眠道。
铺子老板换人的事儿,想来于老爷不会广而告之,既如此于舟眠给自己留着份体面,便没把实情说出来。
既是难言之隐便不好打听,李老板可大方,说:“那你看吧,店里的衣裳都给你打折。”
李老板和于舟眠算是工作上的合作伙伴,于舟眠店内的绣娘功夫好,李老板的布料好,两厢一结合,于舟眠买李老板的料子,李老板拜托于舟眠绣纹样,一来二去熟了起来,给的都是最低价。
店内料子繁多,既有纯衣料,也有已经做好的成衣。
离秋日最少还有半月余,有喜欢的料子做件秋衣也来得及,林烬便没有拘着他们一定要买成衣。
如此逛来又是一段时间,林烬挑了四套没什么花纹的靛青色衣裳,两套薄些、两套厚些,而后便歇了眼,与李老板一同坐着泡茶聊起天来。
既是生意上的伙伴,于舟眠成亲那日也请了李老板,故而李老板一眼便认着与于舟眠一道儿同来的男子便是他的夫君。
“如何称呼?”李老板问林烬。
“我姓林。”林烬答。
“那我便叫你林公子了。”李老板给林烬倒了杯茶,“哥儿和姑娘买衣裳就是麻烦些,我瞧了不少人带着自己妻子或夫郞来,不过一会儿便不耐烦了。”
“林公子倒是好脾气些,乐意等。”李老板说。
“穿在身上的衣裳自要挑得满意,不然每日穿着身难看的衣裳,叫人心烦。”林烬道,就他而言,他挑得那四套成衣也是他乐意穿的,哥儿和男子,挑衣服的目的相同,只是哥儿花的时间多些罢了。
他又不赶时间,等会而已。
林烬这儿聊得火热,于舟眠与林泽也挑得热闹。
与衣裳搭上边以后,于舟眠的兴致恢复一些,他拿着各式各样的布料在林泽身上比划着,引得林泽有几分不好意思。
在于舟眠又一次拿布料在他身前比划时,林泽还是没忍住开了口,“哥嫂,你是不是不开心。”
于舟眠的动作一顿,随后笑着说道:“没有的事,我很开心。”
“哥嫂骗人。”林泽虽然不明白是什么事情惹得于舟眠不悦,但他能明显感觉着于舟眠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刚刚那两个人的缘故。”
“不尽然。”于舟眠道。
不尽然,那便是有一点相关。
林泽愤愤不平,两手叉腰,“早知道哥嫂不喜欢他们,我就应该把他们赶出去。”
这话却逗乐了于舟眠,他问:“那是别人的店,你如何赶人?”
林泽被问住了,他转着脑筋思索一阵也没找出个方法来,最后只能耍无赖着说:“那我不管,惹了哥嫂生气就得赶出去。”
“好了,多谢你为我鸣不平,我没那么不高兴了。”于舟眠揉了一把林泽的脑袋,心中暖暖的。
在于家除了红雀没人关心他的情绪,现下与林烬、林泽在一起,这两人可是敏锐,他只是有些不愉快,两人便变着法子哄他,倒真让他的坏情绪散了不少。
林泽在心中默默记下那两人的模样,下回见着,他肯定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瞧。
花了两刻钟的时间,于舟眠和林泽各挑了一套成衣和两匹布。
于舟眠不知道林烬挑了什么衣裳,在算钱时他看着那四身几乎一模一样的靛青色成衣时,他唤李老板先别算钱。
“怎了?”李老板问。
“我跟他商量下。”于舟眠与李老板说了句,而后拉着林烬的手臂,将他拉到一边。
林烬倒是觉着有几分莫名其妙,他问:“如何?”
“你真要买那四套一模一样的衣服吗?”于舟眠道。
每日穿一样的不是不行,可往后他们要一起生活,于舟眠便想看林烬穿些别的颜色的衣裳,成亲那日林烬那身热烈的红衣还印在他脑中,叫他如何都忘不得。
他何时干涉过别人的选择?
猛然间,于舟眠清醒起来,他忽的松了抓着林烬手臂的双手,说:“我多嘴了,靛青色的衣裳也挺好。”话音落下,于舟眠便转了身要走。
林烬一把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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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于舟眠的手腕,“那你帮我挑。”
于舟眠脚步停住,他转回身来,“你说什么?”
“我也想换身衣裳了,但我不会挑。”林烬微微垂眸,将于舟眠映入眼中,“你帮我挑,好吗?”
林烬的声音不算轻柔,可于舟眠莫名觉着自己有种被小心爱护的感觉,他扭过脸躲开林烬的事件,白皙的耳廓悄悄泛起红色,“好。”
林烬身量高,身材又均匀,是个天生的衣架子,于舟眠只是瞧了眼布料,便觉着哪个颜色配他都很合适。
“这件白的好看,但是容易脏。”
“这个绿的好,不过若颜色中再加些蓝就更好了。”
“这块葡萄青的布料好!做起成衣定然好看。”
林烬便看着比他矮些的于舟眠在一堆布前忙碌,时不时拿一块在他身上比划,嘴里还念念有词,可是有趣。
林烬寻着乐子也不觉着烦闷,就乖乖站在于舟眠身旁当个衣架子,只等着于舟眠下句话会说些什么。
于舟眠挑了一刻钟,把林烬两套靛青色的衣服换了去,又添了两块布,一块葡萄青,一块烟红。
林烬瞧着于舟眠拿着每块布与李老板交代着衣服样式和上头的花纹纹样,他难得起了些好奇心,期待着成衣的模样。
定好交货时间,林烬付了钱,三人出了成衣铺子。
“等会买东西我来付!”于舟眠道。
这回他又没争过林烬,让林烬眼疾手快付了衣服的钱,一家子人哪儿能让一人一直付钱,如此倒显得他白蹭的。
“好,接下来你付。”林烬欣然应允。
大花销都花了去,接下来只有些食材小钱。
于舟眠想起自己占了林泽新屋的事儿,便想给林泽买个新床弥补,总得让林泽睡着舒服些。
三人去了家具铺子,选了个八尺长、六尺宽的木床,再加上一套床具,花去于舟眠一两银子。
出了家具铺子,三人正打算往食材那儿去,途径个种子铺,种子铺门前摆满了植物,有绿叶植株,也有正盛开着的花。
于舟眠瞧着那花,当即便挪不开眼来,在于家他养不得花,在林家他是不是能拥有自己的一小块地方,种些喜欢的花儿。
见于舟眠像被吸了魂儿一般定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痴痴看着种子铺门前的花,林烬便抬手拉着他的手腕,“走,进去瞧瞧。”
于舟眠缓过神来,低头看了眼林烬拉着他的手,这人手可真大,大到能直接圈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做决定。
种子铺的老板见有客上门,立即迎道:“客官看点什么?”
“随便看看。”林烬回着。
进了种子铺,于舟眠直接往花种而去,而林泽种了多年的地,则往作物种子那儿去,两人一人一边,一会儿这人问这个花如何,一会儿那人问要不要种些玉米,林烬就这么一左一右来回跑着,所幸他的腿还够长,来回折返也不觉着辛苦。
与人出来逛街市便是这点累,常要提着建议。
23. 第二十三章
这家种子铺规模不小,于舟眠和林泽挑花了眼,最终买了十几种花种和作物种子,虽说家中土地有限,可种子能放上许久,倒也不怕放坏了去。
购入种子后,林烬他们去了市集,买了些猪肉和青菜,连着白米、白面也买了几斤,够三人吃上一段时间。
如此一趟蕉城下来,林烬花了将近十五两银子,于舟眠也花了十两银子左右,算是一笔大开销。
临了要回村时,林烬买了点做弓的材料,朝国抓武器抓得严,可却是不报不管,进城和出城时被守城卫兵检查,是万万不可携带武器的,除此以外,村中猎人带些打猎的弓箭、长刀什么的,不会有卫兵特意下村检查。
故而城中没有武器店,却有卖武器材料的店,林烬使弓使得多,对弓箭的做法也是熟悉。
在城中吃了个晚餐,林烬三人赶着晚上一班牛车回去,怕家中无人,瓷器店明日才会将东西送来。
等三人回了家,空中繁星高挂,四周只有蝉鸣声,宁静祥和。
八月的天还是很热,在蕉城逛上一日,汗水早已浸入衣裳中,黏在身上很是难受。
家中只有一间在屋子后头简陋的茅房,茅房狭小不说,味道还很重,要在那处洗澡当真是难为人。
可于舟眠又觉着身上粘得很,便开口问林泽洗澡的问题如何解决,林泽总不能十年来一直未洗过澡,那人肯定臭得不能闻了。
“我都去小溪边洗澡,夜了没什么人,不会有人打扰。”林泽道。
听林泽这么说着,于舟眠犯起难来。林泽一个男孩子不怕被瞧着什么,可他是个哥儿,哪儿能相提并论。
“有没有更隐蔽的地方?”林烬道。
“有是有,就是深夜去不安全。”林泽答道。
他们这处离荒山近,以前林泽进山里看过,山中有个瀑布,瀑布积成池塘而后往下流,村中有些小溪便是以那瀑布为源头。
林泽能力有限,只敢在荒山边沿瞧瞧,他那回去还是白日去的,只是进山片刻便觉着一股凉意自心头而起,往后他便再未进过荒山了。
“荒山里?”林烬猜。
林泽点头。
于舟眠听过荒山的威名,一时有些胆怯,“不如算了,我那块布巾沾湿了擦擦就行。”
“你说的地儿在荒山何处?可是外围?”林烬问。
于舟眠想要洗澡,他便想尽最大的努力完成他这个小小的心愿,在于家时什么时候想洗澡都有热水相供,现下不仅没了热水,甚至还洗不了澡。
于舟眠来村中不是吃苦的。
“外围。”林泽道,“进山一里就能瞧着那个池子。”
林泽说得清楚,林烬却不敢直言要带于舟眠进山去。
若他一人,手中在拿把趁手武器,进山一里根本不成问题。
可现在不只他一人,手里也没有趁手的武器,他还不熟悉荒山中的环境,再加着已经入了夜,这些个条件限制着,贸然进荒山实在是个不明智的选择。
“今夜你先用布巾将就着,明日白日我上山看看,若安全再带你上山洗澡。”林烬说。
一直上山洗澡也不是个长久之策,夏日池水不冷,换了冻死,恐怕下池片刻就会被冻成冰人。
“改日我会唤人来修个浴房。”林烬再说。
“好。”于舟眠点了头。
虽然布巾擦身子比不上洗个澡舒服,但此刻也只能如此了。
他已不是任性的年纪,知道在什么时候做出什么决定合适。
林泽给于舟眠烧着热水,林烬则坐在院子里借着月光做弓。
做一把好弓得专业的人来,可他只是打猎、防身用,做一把中下品质的弓足以,等会再找个粗木棍子削尖一头做个简易的枪,如此便远攻、近战的物什都有了。
林烬动着手,不禁想起与他一道作战的碎穹枪,若它在手,现下便可直接带着于舟眠上山去。
只是想法终究是想法,林烬一路走来过了不少城关,要是他带着碎穹枪,第一个城关就得被收了去。
翌日,又是个大晴天,林烬先去宋里正那儿请人来修房子,在林家修屋子工钱比寻常家多些,主家的事儿又少,不少工人乐意接林烬的活儿,既要修个浴房,不如把厨房也修了,不然雨一落下就做不了饭,这可耽误事儿。
与工人商定好工钱,林烬先回了家,工人们还要准备建房的材料,得过上一会儿才会赶到林家。
那些工人都是熟人,不需要林烬留下看着,林烬与林泽说了厨房和浴房的方位,其它事儿让于舟眠拿主意,便背上做好的简易弓,又揣了把菜刀准备上荒山。
见林烬为自己洗澡的事儿上荒山,于舟眠心中过意不去,他几个快步走到林烬面前,“要不还是算了吧,荒山不安全,我等浴房建好就是。”
“现下大太阳,我又有武力在身,只是进到荒山外围,不碍事。”林烬道,“你就看着工人们建屋子,我会尽早回来。”
“那你一定小心,午时过后便下山吧。”于舟眠道,他不知入山要多久,但午时就下山的话,林烬应该能在夕阳落下前赶回家中。
“嗯。”林烬应声。
林烬腰间别着刀,两手自然摆手一步一步往荒山中走,前头还未入山前他步子可大,入了山后他便缩了些步子,耳朵也立了起来,听着山间动静。
这荒山果然很久没人进来过了,入了山杂草丛生,树与树挨着生长,阳光自树叶缝隙中落下来,照着林间地面点点亮斑,像是林间的星星洒落在地上。
林烬走在林间,一手拿着菜刀开路,一手将足他高的杂枝折断,荒山久无人迹,植物、动物肆意生长,树间鸟叫声不断,清脆的声响响在林烬身边。
林烬在林中行走的经验不少,知道如何在林间寻找水源,再加着林泽说了瀑布池子大致方位,林烬只花了半个时辰,就寻到了林泽所说的瀑布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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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池子确实隐蔽,周遭半圈围了高大的树,作为天然的屏障,将池子遮掩起来,瀑布下的池子直径不过两里,池水干净、水中无鱼,三里高的瀑布从两边石子间滑下来,打在池水上泛着波澜,林烬在岸边弯了腰伸手摸着池水,池子上头没有树干遮着,日光直接照在池水上,将水的温度拉高了些许,摸起来不冻人,水温合适,足够洗个简单的澡。
林烬没有久留,确定了瀑布池的位置后,他扭头就坐着标记回家。
林烬回到家中时,时间刚到午时中,工人们已经带着修屋材料开工,院内传来说话的声响,很是热闹。
“哟,林兄弟你回来了。”修屋工人的队长宋二白对林烬很熟悉,在商议工人薪资时,多是他、林烬和宋里正三人商量,修房子的事宜也都是与他商议,故而宋二白和林烬的关系比其他人好些。
林烬点了下头,算是对宋二白的回应。
宋二白正拿着铲子和灰浆,瞧着林烬身上背着的弓,他奇道:“林兄弟还会使弓?”
使用弓箭本就不容易,要专精更难,除了猎户,村中少有人会背着弓箭。
“略会一些。”林烬答。
若林烬的战友站在此处,定会因着林烬的话翻数十个白眼,不管死物、活物,只要被林烬的箭射中便是直中中心,有这般技艺的人竟说他是略懂,那整个朝国没有人会使用弓箭了。
听着后头有了林烬的声音,正在做中饭的于舟眠和林泽都转过头来。
于舟眠不会做饭,最多只能将米煮熟,但叫他蹲在土灶前烧火,那更是为难他,两难相比,于舟眠还是选了做饭的活儿,毕竟他不会掌控火候,等会扇子扇猛了,把锅都烤干了去。
“今日吃什么?”林烬进屋卸了弓和刀,到土灶边儿探头一瞧。
大锅中煮着粥,粥里丢了菜和肉,粥香缓缓飘了出来。
请工人来家中修屋,需得包了工人正午这餐,林家没有大铁锅,最大的锅子只够煮三人的伙食,故而林泽跑到上回借大锅的邻居家,付了几文钱,租下这大铁锅几日。
“喝粥。”于舟眠扭头问林烬,“我会不会放太多肉了?”
他初到村中,对肉的珍贵还没有一个实质性的概念,他剁肉时林泽蹲在灶前生火,等火升起来后,林泽起身瞧着木板上放着满满当当拇指大的肉块,他嘴上未说什么,眼中的惊讶却叫于舟眠看进心中。
只是肉切了,再久放不了,于舟眠就只能把木板上的肉全都倒进锅中,肉放得多,肉香飘出来,干活的工人们闻着更起劲了。
“不会,如此正好。”林烬道:“咱们家暂且不缺这点儿钱,只管放就是。”
林烬从战场里出来的,知道吃饱饭对于出力之人有多重要,粥本就容易消化,不再放些肉腥垫垫肚子,就算喝了五碗粥下去,依旧一个时辰就会肚子饿。
反正多放些肉,工人们吃得尽兴,修房子也会更尽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