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女铁匠》
1. 第 1 章
一九六零年,春,暖风拂面。
河边杂草遍地,有座铁匠铺里安静矗立,传出一阵叮叮咚咚的有节奏感的悦耳敲击声,光听这韵律极强的声音,有人会以为在这里干活儿的是个长得五大三粗的有经验的铁匠,其实打铁的只是个十六岁的姑娘,她叫夏桔,单薄、纤瘦、病弱,打铁才不过五六天。
正在受肺结核病的困扰,没钱买药,时不时咳嗽几声,偶尔一声重咳,会咳出血来。
可是她能把大锤抡得溜圆,烧的通红的铁料在她手里能随意变长、变短、变厚、变薄。
铁匠铺的房屋由土坯茅草搭建,异常简陋。
黑黢黢的室内有各种陈设跟工具,简陋但有序,烘炉、风箱、钳子、锤子、铲子、摁子、砧子等一应俱全,角落里分别堆放着铁料跟木炭。
夏桔现在干的是翻新铁镐的活儿,把镐头埋到燃得通红的木炭里,盖上盖火瓦,蹲下,拉边风箱边耐心地等着镐头烧红烧软。
等看镐头烧得遍体通红,夏桔深吸口气,手持铁夹将镐头夹出来放到铁砧子上,弯腰捡起放置在墙边的十八磅的锤子,“铛”地一下砸在镐头头部位置。
左手持钳固定住镐头,又需要把右胳膊抡圆,在空中画圈才能使出力气,单臂抡十八磅的大锤应该很吃力,可夏桔手非常稳,每一下都精准地锤在目标位置。
铛、铛、铛,铁屑片片脱落,简陋的铁匠铺响起有韵律有节奏感的捶打声。
翻新铁镐这个活儿很简单,把铁镐放炉里烧,锻打、淬火,再放在磨石上磨,少了用铁料敲打塑形这个最麻烦的步骤。
等捶打完毕,夏桔又拿铁夹夹起镐头端详,看形状是否平直规整,满意之后,立刻把镐头头部一公分左右浸到水里淬火,然后等镐头冷却之后,再进行最后一步,打磨。
夏桔没有手忙脚乱,沉着冷静,动作并不像是生疏新手。
烘炉的温度能达到八百度,屋里很热,夏桔的汗水从额头上顺着脸颊往下流,她的头发、身上也对沾了铁屑碳灰。
夏桔在屋里打铁,屋外,社员们把锄头、镰刀、铁锨、镢头、犁耙、铁锅全都拿来让她修,甚至附近生产队的人也都把农具送来。
当然,不是对她手艺的认可,是他们想看小姑娘打铁,想看她这个生手笨拙地抡锤,想看她表演,就像看唱戏或者耍猴。
红星生产队居然有白净貌美的小姑娘打铁!
他们当然要来观看。
夏桔把活儿全接下来,说屋里狭窄,就不让这些人再进屋,社员们就在门口看热闹,七嘴八舌地说话。
“哪个铁匠不是身黑皮厚、肤糙多疤的,衣服鞋袜上都是窟窿眼子,就夏桔那样细皮嫩肉的真能打铁?”
“打铁还得自身硬,哪个打铁的能长她这么俊,看她那娇滴滴的风一吹就倒的模样就不像打铁的。”
生产队的人都觉得夏桔俊俏,那只是相对而言,一个得了肺结核跟浮肿病,常年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的姑娘能有多好看?
“她才干了几天,手艺咋样还不一定呢。”
铁匠铺属于生产队,担负着附近四五个生产队的农具修理、打制任务,夏桔的老妈是唯一的铁匠。
前段时间县城农机厂急着赶制轴承、钻头等,从各公社调集了有经验的铁匠过去赶任务,沈铁匠因此得以进城务工。
她老娘不在,夏桔就开始打铁。
她任由社员们说话,不会理会,听到大队长的声音,完成补铁锅的最后一道工序,走了出来。
打铁并不熟练,“肤白貌美”的姑娘现在整张脸被渍抹得乌漆嘛黑,站在门口,有风吹过,在又闷又热的地方呆久了,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夏桔长得极其标致,五官和谐好看,是十里八村数一数二的俊俏姑娘,可现在看着有点狼狈。
她指着靠墙根摆着的待修的农具说:“大队长,你看有这么多活儿,我一点闲着的功夫都没有,能正式开始打铁了吧,每天计十二个工分。”
李有田觉得这些天夏桔表现不错,肯定是个有潜力的铁匠,答得非常痛快:“你可以正式在铁匠铺上工,十二个工分,不过工分不是由我自己决定,得由社员评议,但你活儿要是干得不好,大家不把农具交给你,工分得根据工作量下调。”
夏桔连连点头:“好。”
她很振奋,她现在是个名正言顺的铁匠!
十二个工分是什么概念?一般妇女每天最多能拿八个工分,只有男性劳动力在双抢这样繁忙的时候才能拿十二个工分。
也就是说,只要夏桔一直有活干,就能在生产队拿最高的工分。
她很满意,她现在能用工分换粮,换钱,能凭借双手养活自己。
做梦都能笑醒的程度。
很多社员眼馋她这十二个工分,一个小姑娘居然能拿这么多!
要是他们能拿这么高的工分该多好。
“夏桔比大老爷们拿得工分还高呢,在咱们生产队,她的收入最高。”
“打铁是重体力活,就该拿十二个工分。”
“咋了,犯红眼病了吧,你也去打铁啊,谁叫你没手艺呢。”
“有女不嫁铁匠郎,铁匠整天浑身汗臭,不好找对象,夏桔也一样,不好找婆家。”
“夏桔这工分拿不了多长时间,整天火烤铁烙的,她哪吃得了这种苦,她就是干个新鲜,过段时间肯定不干了。”
大队长来是要给夏桔派活,说:“公社让每个铁匠铺的铁匠都打把镰刀送过去,你先别的活儿放一放,先打镰刀。”
夏桔问:“为啥每人都打一把,要评比吗?”
大队长如实说:“我也不知道公社是啥意思,不过估计别的铁匠都比你打的好,你要是打得太差了会丢脸,会丢你自己的脸,还会丢生产队的脸。”
普通人从学拉火到掌坩,需要五六年时间,也有快的,天生“打铁圣体”可能半年就学得八九不离十。
夏桔才干了五六天,所有人都不相信她能有啥水平,觉得她就是照葫芦画瓢,干的修补、翻新都是样子货,用不了多少天就又坏了,要不就卷刃。
之所以搜罗农具来给她修,不过是想要看乐子。
李有田觉得有必要交代几句:“夏桔,打制镰刀、菜刀等带刃的工具,需要加入钢料,才坚硬耐用。”
还要给她做科普,这是对她有多不放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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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桔点头:“我知道,我会打制锋利的镰刀。”
她的语气非常轻松,没让李有田增加信心,反而让李有田觉得夏桔太过轻视打制镰刀这项工作,他又说:“你知道该加多少钢料吧,铁匠的所有活计中,打制刀具是最难的。”
短短五六天时间,她就要干最难的活儿了。
夏桔说:“我知道打制刀具的难度,我会尽快打制出来交到公社。”
“夏桔之前根本就没打过镰刀,万一她打的镰刀连豆腐都切不动呢。”
“哪个老铁匠不比夏桔强,夏桔打的镰刀最差,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大队长,这不是为难夏桔吗,要不别让她打镰刀了。”
社员们兴奋极了,有新乐子看了!
夏桔要拿实力说话,不想反驳。
已经到了下工时间,她检查烘炉的炭火已经熄灭,锁门,众人散去,夏桔拿着皂角粉去了河边。
清凌凌的河水扑到脸上,立刻变成黑水流到河里,洗完手脸,夏桔才往离开铁匠铺回家。
别人打铁,养家糊口,她打铁,还能强身健体。
干了一天活儿,腰酸背痛,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但夏桔明显感觉肺结核的症状减轻了很多。
走在乡村路上,夏桔看见系统闪着大字,说是只要她打的镰刀别的铁匠打的镰刀强,考核顺利完成,就能跟她彻底绑定。
夏桔觉得很难,哪个老铁匠的手艺不比她强,不过她想试试,毕竟她有“机械手”这个金手指的加持。
前段时间她绑定了“大国制造”系统,系统里有各种书籍跟视频给她看,绝大部分都看不懂,有些深奥的内容呈灰色,只有内容概要,也没解锁给她。
她能看懂的只有打铁部分。
另外她还得到了“机械手”金手指,附带说明是“人机合一,手随心动”,她一直没搞明白系统跟金手指,也没当回事,不过系统说她再不行动就要解除绑定,还说她的肺结核感染马上会累及心脏,造成心脏衰竭而死,死之前还会双下肢水肿行动困难。
沿着系统设定的“机械手”跟“设计师”的路走下去,可以续命,她的肺结核病可以痊愈。
夏桔只能从打铁开始,试试系统跟她的金手指。
——
夏家,夏陈氏正满面愁容地搅拌着大锅里的玉米稀粥。
“她二婶,夏桔应该没病吧,有病她能打得了铁?老梁家可是着急催着她去冲喜。人家看她长得好看才愿意定亲,她得了病,老梁家不会把这门亲退了吧。”夏陈氏忧心忡忡地说。
二婶李槐香给夏家生了唯一一个孙子,母凭子贵,在家里颇有地位,嘴上也跟抹了蜜似得,说得比唱的好听:“肺结核是富贵病,就得静养,大夫不是说不让动嘛,穷人哪儿得得起这病,铁匠她都能当得了,哪儿是啥大病,不就咳嗽几声,老梁家的亲事可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可不能黄了。”
夏桔站在秸秆栅栏外面,大槐树挡住了她纤细的身形,安静地听着院子里的对话。
还以为她是之前那个任人搓圆捏扁的懦弱姑娘?
她现在是有手艺的,能挣工分养活自己的,铁匠夏桔!
2. 第 2 章
在沈铁匠坚持下,夏桔比生产队同龄姑娘多读了几年书,不过也才读到初一,堂弟夏拴宝也考上初中,夏陈氏不肯出俩人学费,让夏桔退学务农,并迅速给她定了门亲。
梁家老爷子半身不遂,眼看病情越发严重,夏桔才十六岁,梁家还是想让夏桔尽快嫁过去冲喜。
可是夏桔得了肺结核病,老太太一毛不拔,不肯花钱给夏桔买药。
夏桔很清楚自己的命运,嫁过去就要伺候瘫痪老人,另外还有一个八九十岁的眼盲老太。
梁家人根本就看不起她,她要给这一大家子当保姆。
夏陈氏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咬着后槽牙说:“夏桔一定得嫁过去,拴宝要是考不上中专,他们家有能耐给拴宝安排正式工。”
利益的落脚点是大孙子栓宝。
孙子用来传宗接代,孙女可以拿来“卖”。
李槐香听得心花怒放,边盛饭边说:“那就赶紧的吧,让老梁家赶紧挑个日子,早点嫁过去省得夜长梦多。”
夏桔从大树后面闪身,抬腿进院,往土坯搭的灶房方向走去,近了便大声说:“谁算计我呢,我都听见了。”
休想通过算计她得到好处!
任何人都甭想!
夏陈氏端着饭碗的手一顿,难以自信地看向夏桔,平日里少言寡语人畜无害的夏桔这语气不太对啊。
她把饭碗掼在灶台上,力度拿捏得刚好,饭碗不会打破,又有足够的威慑力,脸拉得比驴脸还长:“死丫头片子,还不是给你找好婆家,你咋说话呢。”
以前的夏桔就跟绵羊似得,打铁之后才开始顶撞长辈,看到夏陈氏气急败坏的神情,夏桔觉得畅快,连肺结核带来的胸口滞闷都减轻了不少,她语带嘲讽:“不就是想巴结梁家吗,那你们把瘫痪的跟看不见的俩老人接过来伺候不就行了。你们觉得冲喜好,自己改嫁去给人冲喜不就得了,我才十六,逼迫未成年人结婚犯法!
想来算计她,门都没有。”
她一定会让这这些人的如意算盘落空。
两人愕然,一时反应不过来,夏桔本来是很好拿捏的软柿子,对长辈言听计从,从不顶嘴,谁知道突然变得铁嘴钢牙,说不上两句话就炸毛。
夏陈氏那张被纵横交错的皱纹掩盖的脸满是算计,她都被气傻了,好一会儿才瞠目结舌地说:“夏,夏桔,你咋说话呢。”
她气得跳脚,手抚胸口,气急败坏:“哎呦,哎呦你们都听听,这死丫头说啥呢,我费劲巴力给她找了这么好的亲事,她都不肯去,则会不是要把我气死嘛,老天爷,有这么不省心的丫头,你就收了我吧。”
她才不想让老天爷收她呢,她还没看见大孙子传宗接代。
李槐香则表情僵硬,各种情绪出现在她的脸上,惊疑、愤怒、憋闷。
夏桔的视线扫过面前两人,之后走进灶间,看向灶台,上面摆着七只饭碗,里面盛着像水一样稀的玉米粥,四只碗盛得满满登登,三只碗只有多半碗。
多的饭给男的,少的饭给女的。
夏桔现在是全家干最重最累的活儿的人。
她的反抗很彻底,夹了几根萝卜咸菜,端了一满碗粥,自顾自地往大门口走去,就坐在大槐树下的石头上,把根本就不顶饱的晚饭吃下去。
之后打了热水,蹲在院子的地上,用皂角粉洗头,打铁这活真是又脏又累,整天跟火神爷打交道,搞得夏桔浑身脏了吧唧的。
脸盆里的水黑漆漆,换了一盆又一盆,夏陈氏心疼热水跟皂角粉,但她被夏桔气的一口气梗在胸口,怕夏桔炸毛,又铁嘴钢牙地怼她,憋着没出声。
夏桔又打水洗澡,把自己拾掇干净后把东草棚的门一关,闷在里面学习系统资料,任何人都打扰不到她。
——
次日一早,别的社员都去上工,夏桔去铁匠铺。
铁匠铺用的废铁料都是供销社收上来的,夏桔挑选了合适的铁料跟钢料,把别的活儿往后放,先打镰刀。
夏桔敲了无数锤,胳膊酸胀难忍,就这还是系统给她的力量加持,要不她根本就抡不动大锤。
已经用铁料把镰刀的大致轮廓打出来,她要加入钢料。
俗话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只把刀刃上加入钢料。加钢料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明钢,在刀刃上包裹明钢,一种是暗钢,将钢料跟铁料混杂敲打在一起。
夏桔想要先试试明钢。
镰刀胚跟钢料都埋到炭火中加热,取出后放在铁砧上,把钢料包裹到刃部,敲下第一锤,在铁锤跟钢料接触的一瞬间,钢花四溅,迸射出灿烂的花火。
夏桔神情呆滞,她攥着锤子,手臂悬在空中:“……”
太可怕了!
单打铁不怎么溅火花,只会掉铁屑,但是加了钢料就会火花四溅。
再敲一锤,璀璨的光芒再次四处喷落。
夏桔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火星子都喷到她身上了啊,铁匠身上的疤,衣服上的窟窿眼就是这么来的。
她没有迎难而上,而是放下八磅的锤子往门口走去。
室内闷热,让她俊俏的脸庞似乎有了血色,额角、鼻尖都是汗,暖暖的轻柔的风吹在身上很舒服。
打铁可太难了!
这工作苦累倒是其次,有危险呐。
她检查自己的脸跟手并没有烫伤,衣服上也没有烫坏的窟窿。
不过夏桔不会放弃,她从来都没想过放弃。
那么多铁匠、焊工,哪有怕火花的,她也不怕。
在门口吹了会风,夏桔重新走回室内,继续往铁坯上包钢料,铁胚钢料已经冷却,她把它们投入烘炉再次烧制。
只是她的预感是这把镰刀要废,那她就不客气了,她要随心所欲地用来练手。
淬火按铁器的功用可以用水、油、盐水、灰、空气,这次,她要试试用黄稀泥来淬火。
下午,镰刀回火完毕,夏桔把镰刀放在磨石上打磨,尤其是刃部磨得锃亮,安装上手柄,提着镰刀去河边割草。
让她惊喜的是,这把她认为废了的镰刀比她想象得锋利,割起草来很顺手,不过也没有多出色,就是普普通通的镰刀而已。
但,这是她打制的第一把刀具,她做得已经很好,下一把肯定比这把强。
她不想把这把镰刀交到公社,她还要继续尝试,打制出更好用的镰刀。
傍晚,走在回家路上,夏桔才发现,捶打钢料时火花四溅,可她的手上、脸上、衣服上都没有溅到火星子,大概是她有机械手这个金手指的保护吧。
这个发现让夏桔心情格外愉快,暖风扑面而来,路面的杂草中蹿出只野兔,夏桔的口水差点流出来。
饿!
想吃肉!
野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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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得多香啊,啥时候能打上几只野兔就好了。
——
虽然有机械手的金手指,可技能还需要夏桔自己学,她不是打了一把镰刀,而是打了五把,越来越锋利。
毕竟要把镰刀交到公社,大队长李有田挺着急,往夏桔这跑了好几趟,问镰刀打制情况。
李有田说:“你不会打不出来吧,要真交上去一把连麦子都割不动的镰刀,咱们生产队真要被笑话,你年纪小不碍事,我的脸没处搁。”
夏桔慢条斯理地说:“我已经打出来了,不过不能给你试用,我还要打更好用的,等打完了你们都能看到。”
她越是冷静,李有田越是急钻钻的,压根就不相信夏桔能打出啥好镰刀,说:“打不出来也别勉强,我就跟公社说咱们生产队的铁匠去城里干临时工,没人打镰刀。”
夏桔冷静得很,语气肯定:“稍安勿躁,我一定能打制出最好用的镰刀,比老铁匠打得都好。”
李有田觉得夏桔压根就不重视打镰刀,而且她在吹牛,说:“你把打好的镰刀让我看看,打得咋样我给你参谋。”
夏桔不给看,李有田的心都凉了,心想这丫头肯定没把镰刀打出来,要不就打得特别差劲,不好意思拿出来。
傍晚,夏拴宝放学,特意往李有田家跑了一趟,试图说服大队长不要让夏桔打铁,说夏桔不会打镰刀,被李有田刺了一顿,说:“栓宝,你跟夏桔是一家人,她的彩礼钱不是要给你娶媳妇用?她会打铁是好事儿,你咋还拖她后腿呢。”
夏栓宝脸色胀紫跟猪肝一样,慌忙解释遮掩:“我哪是拖她后腿,我怕她打的镰刀不好给咱生产队丢脸,不会把责任推到夏家头上吧,我可不愿意吃挂落担责任。”
他本就是个毫无担当的人,只能从夏桔这儿捞取好处,被她连累可不行。
李有田摆手:“行啦,你们家人不都应该支持她嘛,等她打出镰刀再说。”
夏栓宝说坏话不成,怏怏不乐地离开。
他很烦闷,李有田嘴上不说,可话里话外都在质疑他的人品。
社员们也经常往铁匠铺跑,来看乐子,看夏桔的镰刀打得咋样了。
可是夏桔不配合,他们连镰刀的影子都没看到,于是社员们非常肯定,夏桔压根就不会打镰刀。
毕竟刀具最能反映铁匠的水平!
“夏桔才打了几天铁?她根本就不会打镰刀。”
“夏桔长得娇滴滴的,咱生产队就没有比夏桔更身娇体弱的。”
“小姑娘干点啥不好,非要打铁,还不如种地呢。”
“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打铁又苦又累,干不了几天夏桔就得撂挑子。”
“女的根本就吃不了打铁的苦,尤其是像夏桔这样杨柳细腰、粉面桃腮的,好好下地找个好婆家多好。”
夏桔不太理会这些说法,她现在在沉浸式打镰刀,边打铁边动脑,一门心思钻研。
陶家老太太在积极奔走,为了自家儿子,试图说服社员们质疑夏桔的水平。
“夏桔哪儿会打铁啊,她就是瞎糊弄,让她占着铁匠铺不是耽误事儿嘛,我家建军打铁水平比她高得多,大队长也太偏心了吧,让个小姑娘在铁匠铺干活儿。”
在质疑声中,夏桔专心打铁,可她想不到有人惦记着铁匠铺,想取代她跟她老娘在铁匠铺上工,拿十二个工分。
3. 第 3 章
夏桔知道有社员嫉妒她拿十二个工分,但她更愿意把精力都花在精进手艺上,不太理会这些说法。
她现在要做到事儿有提高打铁手艺、跟系统正式绑定、挣工分养活自己、退亲争取自由身,还要把一百二十块钱彩礼钱退回去,让夏陈氏竹篮打水一场空。
哪个不比别人的闲言碎语重要!
陶家老太太把眼红嫉妒表现得最明显。
陶家,陶老太太盘腿坐在炕上,满脸遗憾,唾沫星子乱飞:“夏桔才干了那么几天,她哪儿会打铁啊,手艺肯定比不上你,可惜她比你早了几天,占了铁匠铺,要不你就去铁匠铺干,等沈铁匠回来,你干得好好的,沈铁匠也得靠边站,铁匠铺就只能你一个人在那干。”
陶老太太的老子陶建军退伍回来,只是义务兵本来不给分配工作,但他有打铁的手艺,但想活动关系去县城工作失败,就把目光转向生产队的铁匠铺。
说是有打铁的手艺,其实也就在部队学了点皮毛,但陶老太太坚信她儿子水平比夏桔强的多,社员们都找夏桔打铁,她看得眼馋。
她想让儿子现在铁匠铺干着,有了经验,边再托关系,肯定能去县城工厂。
陶老太太使劲拍着大腿,唉声叹气:“就晚了这么几天,夏桔就在铁匠铺干上了,要是铁匠铺现在还锁着门,去铁匠铺干的就是你。”
陶建军挠挠后脑勺:“娘,我先在生产队上工,再慢慢找工作。”
陶老太太反复思考了好几天,觉得铁匠铺还是得有本事的人干,夏桔水平不行就把她换下来,于是这几天她一直在碾盘情报中心造势,说他儿子打铁水平高得很,应该在铁匠铺上工。
当她去找李有田说出这个意思时,李有田被雷得外焦里嫩,反问:“夏桔不干得好好的,你咋就说她不行。”
陶老太太振振有词:“夏桔连镰刀都打不出来,能有我家建军从部队学来的手艺好,她一个丫头家凭啥占着铁匠铺,应该让建军干。”
李有田语气肯定:“夏桔干得挺好。”
她对象张麦苗听得来气,问道:“大婶,你凭啥说建军水平比夏桔强?”
陶老太太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夏桔不是打不出来镰刀嘛,让建军打,交给公社,总不能完不成公社交的任务。”
李有田不听陶老太太无理取闹,生硬地将人劝退,他本人也怀疑夏桔的水平,但夏桔干不了,等她老娘回来会在铁匠铺干,陶建军顶工,那沈淬华回来干啥呢。
沈淬华是十里八村手艺最好的铁匠,要不她怎么能去城里干临时工。
——
夏陈氏愁眉不展,得知夏桔能拿十二个工分,她要真的会打铁,那家里是不是又多了个能多挣工分,能挣工资的人?
有了钱可以给栓宝盖大砖瓦房娶媳妇!
能不能把夏桔“卖”得价格更高一些?能不能跟老梁家多要点彩礼钱?
又或者本来是俊俏水灵的姑娘,因为打铁变得粗黑笨重满身疤痕,婆家会不会嫌弃?
夏陈氏的心情复杂极了。
而且很明显,自从夏桔开始打铁,她就不愿意嫁到老梁家去,也不服管,控制辖制不了夏桔,这该如何是好!
夏栓宝回到家,腆着脸站在草棚门口叫夏桔:“你说你不是装病!真有病能打得了铁?赶紧去老梁家冲喜吧,你一个丫头片子,要不是长得还凑合,老梁家能看得上你?你有啥好叽歪的。”
夏栓宝肩负着夏家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重任,名副其实是家里的宝贝,两个堂姐的婚姻都要为他换钱换资源,他很清楚这一点,心安理得地享受两个堂姐的付出。
夏桔姐妹从小被灌输的思想是家里的一切都是堂弟的,吃穿用度都得让着他,学也得让他上,将来在婆家受了气还得指望堂弟给她们撑腰,不巴结堂弟能行嘛!
夏桔正在看系统资料,看得津津有味,听夏栓宝恬不知耻的说话,腾地一下站起,走到门口,呼地一下把门打开,打量着夏栓宝的新衬衣,又瞄了眼自己衣裤上的补丁,伸出手:“数学作业本拿来。”
夏栓宝不明所以,把作业本掏出来递给夏桔,夏桔翻了翻,看着上面的刺目的红叉鄙夷道:“你奶从牙缝里抠出钱来供你上学,你作业错这么多对得起谁啊,看来你考不上中专,没法给老夏家光宗耀祖,鸡蛋都白吃了,学费钱白花了,净在学校混日子,家里还不如供我上学呢。”
“夏栓宝榆木疙瘩脑袋学习差,考不上初中!”
声音大到惊得杂草从里找食草籽的麻雀四散逃窜。
来吧,互相伤害。
夏陈氏总说女的不如男的聪明,不如男的学习好,这套说辞她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明明夏桔成绩班级排名第一,而夏栓宝吊车尾考上初中。
把夏陈氏的说法送给夏栓宝。
以前在这个家里一直受打压,现在撕破脸反抗,夏桔觉得施加在她身上的压力解除不少,她感觉轻松自在。
她以后绝对不会再受任何人摆布。
夏栓宝还是头次听家里人嘲讽他,哪儿受得了,立刻把作业本夺了过去,涨红着脸抢白道:“我是咱家最有文化的,你一个丫头片子哪有资格说三道四。”
吃晚饭时,夏陈氏几次欲言又止,屋里诡异的安静,只有此起彼伏的唏哩呼噜的喝粥的声音。
玉米粥稀得像水,夏栓宝却能每天都吃一个鸡蛋,夏桔闻着鸡蛋的香味肠胃如猫抓一般绞痛。
夏栓宝欠得很,隔着桌子望着夏桔使劲吧唧嘴。
夏桔垂下手臂,默默拉起裤脚,往小腿处按了按,指腹立刻压下去浅坑,久久不能弹起复原。
都是饥饿闹的,她还得了浮肿病。
她吃不饱,馋鸡蛋,馋肉,可她不想跟夏栓宝计较,她现在是有手艺的人,她要靠打铁手艺养活自己。
——
夏桔对镰刀的尝试包括铁料烧制时间,淬火次数跟方法等,等到第五把完工,她有预感,这是最为锋利的一把。
等磨完镰刀安装上手柄,韭菜叶宽的刀刃闪着锃亮的光芒,她马上拿着镰刀去河边割草。
微风吹来,吹走了满身的炭灰铁屑。
轻便的镰刀握在手里,轻轻挥动,青草不费吹灰之力被轻松斩断。
挥着镰刀砍向空中的枝条,凌空嗖的一声,枝条刷地被斩断,断口平滑毫不拖泥带水。
夏桔站在树下,嗖、嗖、嗖,枝条纷纷应声而落。
她拿镰刀砍树,甚至小心翼翼地砍了下石头,石头并没有卷刃。
她惊喜得很,这把镰刀有锋利又坚固,不会轻易卷刃。
比之前的四把都好用,比她用过的所有的镰刀都好用。
举着镰刀站在树下,刀刃的反光映照着夏桔俊俏的脸庞,微风吹拂着夏桔腮边的碎发,夏桔觉得自己像是古书中的大侠,能锻打刀具的大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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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让她自己非常满意的第五把镰刀。
她打铁只不过是为了续命,现在终于感受到打铁带来的成就感。
没有任何语言能形容她现在的喜悦。
她现在是手艺人,可以打制出非常好用的农具。
她感觉整个人都升华了!
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不管打铁这活儿多脏多苦多累,她都能坚持下去。
明天,她要把镰刀交到公社,她想,这把镰刀绝对不会比老铁匠打的镰刀差。
希望能通过系统的考核,正式绑定。
在交到公社之前,她不想把镰刀给任何人看,包括大队长,省的他们说三道四指手画脚。
试完镰刀,迈着欢快的脚步回到屋内,夏桔要修理那些农具,已经积攒了好多农具需要修理。
她忙碌得很,这一下午心情都好得很,可没想到快下工时,铁匠铺来了很多社员。
“夏桔,镰刀是不是还没打出来,打不出来别逞能?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陶老太太来劲了,生拉硬拽拉着陶建军去了铁匠铺,当然,还怂恿一帮社员看热闹,想让大家给评评理。
铁匠铺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夏桔把烘炉的炭火熄灭,站到门口,诧异地问:“当铁匠,干得都是最苦最累的活,还有人会惦记这工作?”
她的社会经验太少,现在算是长了见识。
她就不把镰刀拿出来!
众社员看不惯陶老太太,纷纷站在夏桔这边说话。
“夏桔干得好好的,哪里不行了。”
“不过就是看夏桔拿十二个公分眼馋了呗。”
夏桔很淡定,难得展现出与年龄跟外表不符的沉稳,对陶建军说:“都是手艺人的话,我想,我们不应该是竞争关系。”
陶建军神色讪讪,他其实不想抢铁匠铺的活计,是他老娘非要拽着他来。
陶建军不言语,陶老太太根本就听不懂她的话,等她话音刚落,便争抢着说:“这铁匠铺就应该谁干得最好,谁就来干。”
“我们都没看过你的手艺,你怎么就觉得自己比夏桔强!”
“叫唤鸟没肉,说自己比夏桔强,吹牛皮谁不会啊。”
陶老太太拿出志在必得的气势,提议:“我也不空口无凭地说白话,让夏桔跟建军比试打镰刀,谁打得更好谁就在铁匠铺上工。”
夏桔的视线落在陶老太太那皱纹纵横交错的脸上,想了想说:“打镰刀太慢了,我可以比试,不过不是比打镰刀,咱们比个简单的,几秒钟就能决出胜负。”
“几秒钟就能决出胜负?还有这样的比试?”
众人可乐坏了,他们本来就是来看热闹的,这下有大乐子看了。
陶老太太根本就不把夏桔当回事,冷哼:“随你怎么比,建军水平肯定比你高,不管是啥你都比不过他。”
夏桔的声音平缓有力:“好,比不过我的话,你们马上离开,以后可别再来了,铁匠铺闲人免进,不要耽误我打铁。”
陶老太太喜上眉梢,夏桔一定是他儿子的手下败将,铁匠铺的工作马上就是他们的了。
喧嚣声停止,四周突然安静下来,要比赛,事情突然变得有趣了,比看唱戏还有意思呢。
到底会怎么比啊?
众人都等着看呢。
有人催促:“那就快点比吧,夏桔,你到底要比啥呀。”
4. 第 4 章
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夏桔身上,只见她回屋,搬出小铁砧子,另外,还有一柄十八磅的铁锤。
正当众人不明所以时,夏桔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粒圆滚滚的黄豆放在铁砧子上,对陶建军开口:“用这柄锤子砸黄豆,黄豆必须一半完好,一半粉碎。”
黄豆是她从铁匠铺旁边的老鼠洞里掏的,有时候她饿得慌,想把黄豆炒了吃,炒黄豆得多香啊,可又觉得被老鼠爬过,很脏,终于还是没吃。
“原来是把黄豆砸碎啊,那还不简单嘛。”
“你听仔细了,不是把黄豆完全砸碎,碎一半,留一半,必须得是规整的半个。”
夏桔率先举起锤子,手起锤落,众目睽睽之下,黄豆从正中被劈成两半,缝隙平整,一半完好,一半已经化作齑粉。
等众人看清楚,四周立刻发出一片惊呼赞叹之声。
“这应该很难吧,夏桔还有这手艺?”
“有啥难的,敲一半不就行了。”
夏桔放下大锤,又掏出一粒黄豆放在铁砧上,对陶建军说:“该你了。”
陶建军面露难色,不用尝试,这不是为难他嘛,以他的水平绝对做不到。
她老娘说夏桔屁都不会,就在铁匠铺瞎糊弄,可从砸黄豆来看,夏桔的打铁水平应该比他老娘描述得强得多。
可是陶老太太又盲目又愚蠢,认为这只是雕虫小技,怂恿她儿子:“该你了,不就是砸黄豆嘛,多简单啊,拿锤子,砸啊。”
众人起哄:“陶建军你快点啊,你到底能不能行啊,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快点啊,我们都等着看呢。”
陶建军很难堪,他老娘咋咋呼呼,怎么出了这么个馊主意,这不是坑他,他的脸都被他老娘给丢尽了。
他们可是找上门来挑衅的。
砸,他会失败,不砸,他是个逃兵。
陷入两难境地的陶建军居然选择了后者,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转身飞也似的离开了铁匠铺。
夏桔非常意外:“……”
当过兵的人选择放弃,那要是他上了战场呢。
换做是她,宁可失败丢脸,也不能当逃兵。
“陶建军咋不比了?”
“完不成呗,不敢比试,自知技不如人,怕丢脸。”
“夏桔砸得很轻松,可实际上应该很难,陶建军不敢比就吓跑了。”
众社员惊奇、赞叹,觉得开了眼界。
陶老太太意外到嘴巴久久合不拢,她儿子居然跑了,她儿子真的比不过夏桔?
不就是砸黄豆嘛,有那么难,至于撒腿就跑?
质疑的批评的声音悉数灌入耳朵,气势汹汹的老太太耷拉着脑袋缩着肩膀,顿时变得萎靡。
本来想给他儿子找份工作先干着,谁知道夏桔轻轻松松让他们丢脸。
大家看得津津有味,跃跃欲试都想砸黄豆。
夏桔的黄豆不给他们砸着玩儿,不过有人飞快地跑回家里拿来了黄豆。
社员们轮番尝试,要么砸不着,要么黄豆整个粉碎,或者黄豆直接崩得很远,没有一个成功。
“夏桔,你再砸几颗黄豆给我们看看呗。”
夏桔不肯,她又不收门票钱,凭啥表演给他们看。
社员们对夏桔的打铁技能有了新的认识,更多的人开始佩服她,龙生龙,凤生凤,铁匠的闺女会打铁,这很正常。
他们认为她深藏不露,一定还没有把她更高的水平展现出来。
“还是夏桔手艺好,你就在铁匠铺好好干,没人能抢走你的工作,也没人比你强。”
“夏桔这水平比干了好几十年的老师傅都强。”
浪费粮食是不可能的,碎黄豆又被收集起来带走,还能吃。
夏桔的心情并没有被陶老太太母子影响,反而更愉快,这个小插曲让她试验了自己的“机械手”,她可是机械手啊,一般人能跟她比试?
这只是个微小的比试,以后有机会的话,她还要参加铁匠大比武。
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有多高的水平,但她想坚持下去,一定会有更多的惊喜。
锁门回家,路上,遇到李有田,他已经听说砸黄豆的事儿,特意跟夏桔说:“你就在铁匠铺干,你妈之前也没有学徒,现在铁匠铺的活计越来越多,刚好你们俩干。”
这算是给夏桔吃了颗定心丸,夏桔点头:“铁匠铺肯定会有更多的活儿。”
夏栓宝放学回到家时又闷闷不乐,他已经听说夏桔拿铁锤砸黄豆又出了次风头,现在社员们都在夸夏桔手艺好。
夏桔的手艺真的很好?
当个铁匠,明明应该灰头土脸的,她为啥能出风头!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悄悄拿铁锤练习砸黄豆,失败,再次失败,夏栓宝坐立不安,抓耳挠腮,气哼哼地把锤子甩到墙角,不就是砸个黄豆嘛,怎么这么难啊。
——
次日早上,社员们去上工,夏桔先去铁匠铺,拿了第五把镰刀,装在蛇皮袋里,悄悄赶去公社。
遇到两个同样来交镰刀的老铁匠,他们很诧异地问:“你也是铁匠?不像啊,这镰刀是你打的。”
夏桔现在衣服、手脸都很干净,苍白、瘦削的姑娘看上去当然跟铁匠没啥关系。
夏桔肯定点头:“我是铁匠,镰刀是我自己一个人打出来的。”
“哪个小姑娘会打铁啊,你看着真不像是会打铁的,抡得动锤吗?”
“你打这镰刀样子倒是挺好看,可能好用吗,不会连青草都割不动吧。”
他们个个五大三粗、皮糙肉厚、膀大腰圆,可这个姑娘白净俊俏,压根就不像铁匠。
铁匠们都能看出夏桔手里的这把镰刀外观极其优美,刀刃也锋利雪亮,外形甚至比他们的镰刀好,可他们完全不相信夏桔,这把镰刀在他们眼里就是样子货。
连公社手工业社的工作人员都表现得很明显,不相信她的手艺,不相信她打制的镰刀能好用,觉得她只是来凑个热闹。
“姑娘,下地都比当铁匠强,你趁早别干这行。”
没白来一趟,真是开了眼界,居然看到这么漂亮的姑娘当铁匠。
在年轻小铁匠面前,这些老铁匠都觉得自己技艺高超,经验丰富,很有优越感。
一溜六七八镰刀,夏桔一一看过去,她想自己打制的镰刀最出众,在众多镰刀中一眼就能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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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个直觉,她打的镰刀最好用。
于是,面对同行的质疑,夏桔朗声开口:“你们都认为我这把镰刀不行?”
其中一名铁匠自视甚高,毫不犹豫也不给人留面子:“那可不,小同志,你的手艺跟我们没法比,你打的镰刀肯定得垫底。”
既然他们说得这么直白,夏桔当然要不客气地回敬,说:“你们难道看不出来,我打的镰刀最好,这些镰刀,有一把算一把,都不如我打得好用。”
自信心就是在这一刻滋生出来的,以前她种地,没有任何手艺,哪儿来的自信,可现在她有!
手艺、技能给她自信。
老铁匠们乐了,哪儿来的小辈这么张狂啊。
“呦,水平不行,就给靠吹牛呗。”
夏桔忽略老铁匠的语气,又问工作人员:“你也是这样想的?这些镰刀是要评比吗?”
工作人员点头:“对,是要评比,小同志,话别说太满,这些老师傅比你年长,水平比你高很正常。”
“那就等评比结果,不过,评比完了干啥呢,单纯比谁打得更好?”夏桔又问。
“这个评比有大用途,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工作人员说。
老铁匠又笑眯眯地说:“小同志,你就等着输吧,输给我们不丢脸,要不就趁早改行。”
夏桔可不想涨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声音笃定又响亮地回击:“你们都会是手下败将!”
说完,迈开大步,走出办公室,往公社大院大门口走去。
“嘿,咱们走着瞧,小丫头。”
“别跟她一般见识,过段时间她就该不干了。”
夏桔特意去了趟公社农机站,跟公社政府大院离得很近,找她的未婚对象梁俊生,她想要说退亲的事儿,可对方下乡进行农机培训,他的同事答应等他回来让他去趟红星生产队。
——
李有田还是晚了一步,中午下工时去了铁匠铺,询问:“镰刀打出来没有,今天可是最后一天,别的生产队都交了,咱们生产队交不出来,你这慢吞吞的,这么小的任务都完不成,我老脸没处搁。”
夏桔轻描淡写地说:“我把镰刀交过去了,早上交的。”
李有田差点跳脚:“你咋不把镰刀给我看一下呢,你打得镰刀啥样,好歹给我看下吧,是不是打得太差拿不出手,那你咋就敢拿到公社去呢。”
夏桔语气平淡:“到公社自然会有人评价镰刀咋样,我把镰刀拿出来,社员们都得看,肯定要说三道四。”
李有田现在百分百确认镰刀打得不咋地,夏桔没脸把镰刀拿出来给大伙儿看,只能偷摸着上交交差。
“咱们这把镰刀还不得被别人笑话?”李有田垂头丧气地说。
夏桔边锁门边说:“你不如多点信心,说不定比老铁匠打得都好呢。”
李有田发愁地挠头:“你这打铁才几天啊,我哪儿来的信心。”
——
傍晚,一道身影出现在铁匠铺,挡住了从门口照进来的微弱的阳光。
意识到自己遮光,那人立刻往里走,在夏桔旁边站定,边看她捶打镰刀边问:“夏桔,你想好了?真的要打铁?”
5. 第 5 章
这人是夏桔的老爹夏满仓,在他眼里,夏桔瘦弱,手无缚鸡之力,恐怕得把吃奶的劲儿都拿出来才能抡得动铁锤。
夏满仓不想在家里当着他老娘的面跟夏桔聊打铁的事儿,只能到铁匠铺来找她。
夏桔眉心微微攒起:“你看我不是干得挺好的嘛。”
夏满仓弓着肩膀,看夏桔抡圆胳膊,吃力地一下下锤打着铁镐,鼻头发酸,胸口发堵,轻声叹息:“打铁又苦又累,世上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你吃不了这个苦,再说,你妈肯定不乐意你打铁。”
他媳妇打铁,干的是比下地更重的活,是家里的顶梁柱,是主要劳动力,现在他瘦弱的还在生病的小闺女又来打铁。
他宁愿打铁的是他自己,而不是媳妇闺女。
夏桔的声音几乎不带语气:“我不怕苦累。”
与命相比,苦累算什么。
另外,她觉得出路也很重要,她可不想去老梁家当保姆,伺候俩半身不遂跟眼盲的老人。
她有别的相对轻松的路可走吗?
没有!
夏满仓越发觉得心酸,是他没用,才让媳妇孩子打铁,连连叹气之后又开口:“可是你还病着呢,大夫说你不能干重体力活,需要静养。”
夏桔一听到这话就来气,想都不想立刻回怼:“你还知道我生着病啊。”
以前她头脑简单,想法少,自从她面对死亡威胁要为自己找出路时才考虑夏家的家庭关系。
夏满仓跟绝大多数农村人一样,除了种地毫无出路,这夏桔能理解,可他为媳妇孩子在家庭里争取点地位总可以吧,偏偏他“老实巴交”,在他老娘面前屁都不敢放,任由夏陈氏压榨媳妇孩子。
夏陈氏知道俩孙女长得俊俏,一定要把她们“卖”个好价钱,不考虑她们的处境如何,一门心思给夏栓宝换取利益。
夏满仓不出声不反对,那就是帮凶。
夏桔瞄了眼夏满仓那无助又无奈的窝囊神情,恨他支棱不起来,没好气地说:“你老娘一毛不拔,家里我娘挣钱最多,可是你老娘不肯给我出药钱,不用你说啥打不打铁的事儿,你应该去跟你老娘要钱给我买药。”
夏满仓使劲搓手,夏桔说得对,夏陈氏一毛不拔,只肯给孙子花钱,对别人像貔貅一样只进不出,他要不出钱来。
想到这儿,他一边心疼闺女生病,一边骂自己没用。
见她老爹不答,夏桔又扫了一眼他的表情,语气中难免带了嘲讽:“你不会去跟你老娘要钱,你连生三个闺女,没给她生出大孙子,你对不起夏家列祖列宗,在你老娘面前抬不起头来,你只能忽略自己的闺女,掏心掏肺对夏拴宝好。”
夏桔很生气:“有次你在山上打了只野兔,一整只兔子肉都留给夏拴宝,留着他慢慢吃,我跟我妈、我姐一口兔子肉都没吃到。”
她又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在咕咕叫。
她想吃肉。
想吃美味的野兔肉。
夏满仓心中闷痛,夏桔啥时候开始变得伶牙俐齿了?完全说到了他心坎上,连生仨闺女让他在夏家毫无地位,他想再生个儿子,可生不出来。
他老娘总说他这一支要绝户,百年之后,他还得等着夏栓宝给他摔盆。
这些都让他毫无自信,颜面扫地。
夏满仓难过极了,闺女的话像刀子一样,一下下戳在他的心口上。
夏桔平时不言不语,其实她什么都懂,这些话说得他无力反驳,无地自容。
他低着头,不忍心看夏桔抡锤,不忍心听淬火时刺啦啦的声音。
窝囊得久了,这次他偏偏想支棱一回,去跟夏陈氏要钱给夏桔买药。
这对他来说很难,他要做很久的心理建设,等夏桔把铁镐打磨得焕然一新,说要锁门回家,夏满仓才像下定决心一样,抬起头来,脊背也尽量挺得笔直,磨着后槽牙说:“等回去我跟你奶要钱,给你买药。”
可是夏桔知道她老爹窝囊,对她老爹没有任何指望,她要独立,靠自己。
她想她一定有这个能力,也许把打铁手艺练好,一切都迎刃而解。
——
次日下午,又是快下工时,赵大娘搬来了一口锈迹斑斑的大锅,破了个拳头大的洞,问夏桔能不能补。
夏桔没补过锅,她想她应该可以,问题是赵大娘跟陶大娘是邻居,老姐妹好的能穿同一条裤子,夏桔怀疑赵大娘是故意来刁难她。
要不自己来就可以,干嘛招呼那么多社员来围观。
“能补,八分钱。”夏桔干脆利落地说。
赵大娘确实是来为不平不忿的陶大娘出头的,立刻提出质疑:“你是要拿我家铁锅练手吧,工钱不会少,可补好了不能漏,漏了我找你。”
老姐妹丢了脸,现在赵大娘要为老姐妹找回脸面。
她们想来想去,觉得对夏桔来说最难的是补锅,当然要拿口破锅来找她,让这小丫头也丢下脸。
铁匠铺很热闹,大家都怀疑夏桔能不能补锅,碾盘处的气氛热烈起来,面对质疑,夏桔毫不胆怯,信誓旦旦地说能补,这下有热闹看了。
既然众人想看,夏桔便满足他们,她把风箱跟小铁桶、坩埚、碎铁料等都拿到院子里,还需要用到草木灰,她就拿了麦秸秆生了堆火,另外还和了点稀泥。
然后垒起几块土坯,把已经去除掉锅底积垢的破损铁锅架在上面。
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在夏桔身上,只见她有条不紊,似乎成竹在胸。
一点都不吃力,冷静干活的画面赏心悦目。
当夏桔点燃铁桶中的木炭,把碎铁料放到坩埚里,拉动风箱融化铁水时,议论声、笑声、喧闹声同时停止,四周安静极了,大家仔细看着,生怕落下她的任何动作。
“夏桔,你会不会补锅,不会别逞强,看你细皮嫩肉的,别被铁水烫了,皮肉得烂一大片。”
“要不这活儿就别干了,烫到不值得。”
“没问题。”夏桔淡声说。
其实看着铁水融化,夏桔有点怕,怕铁水流到她手上,会皮开肉绽,但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着她总不能纠结犹豫,她放缓呼吸,告诉自己稳住。
右手持夹,夹着坩埚,把铁水倒在左手的草木灰上,右手放下铁夹跟坩埚,拿起准备好的湿棉布卷,在铁水堵到窟窿处时,拿着湿棉布卷迅速抹平,清淡雾气腾起,草木灰上的那汪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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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填补在了漏洞处。
漏洞有点大,需要再重复多次才能填补完整。
有人捂着眼不忍心看,有人看得兴奋,夏桔干得一点都不吃力,她完全不像个新手,倒像是有很多年经验一样,真的用铁水把窟窿眼给堵上了。
接下来用砂纸打磨平整,再用黄泥巴涂抹到窟窿处,用秸秆涂抹开,夏桔不知道这一步是否能起到填缝的作用,反正她老娘沈铁匠是这样干的。
夏桔已经紧张到额头冒汗,等到铁锅补好,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处。
赵大娘瞪大眼睛,不错眼珠地看,本来要给夏桔上点难度,谁知道她真的把锅给补好了。
她双臂举起铁锅,对光仔细地看,还招呼旁边的人一起鉴定,鉴定不透光之后,又拿水测试,滴水不漏。
质疑少了,夏桔听到了夸赞声,有人羡慕,有人惊叹,有人觉得会打铁的小姑娘很招人喜欢。
“夏桔想不到你手真巧,真能干铁匠的活儿。”
“你可比我们大家伙都强。打铁苦是苦了点,但总比没手艺强。”
有相当一部分社员对夏桔令眼相看。
赵大娘可不甘心,麻烦没找成,还让夏桔收获那么多夸奖,这哪儿行啊,问道:“锅不会用用就漏吧。”
夏桔抹了把额头细密的汗珠,很有信心,语气肯定:“不会漏。”
她有模糊的直觉,换成别人,补过的锅说不定会漏,可她有“机械手”金手指加持,补锅手艺不一般。
可赵大娘哪儿能这么容易放弃,说:“漏了我叫你返工。”
她随身还带着铲子,对着修补处哐哐乱铲,一阵阵尖利的声音划过,想把已经凝固的铁块铲下来,让夏桔当众出丑。
可是她失望了,经过暴力破坏,修补处仍坚如磐石,纹丝不动。
“别铲了,糟践东西,你没看铲这么多下都没漏嘛。”
“夏桔别看人小,还真有两下子。”
赵大娘哐哐地拿出吃奶的力气使劲铲,反而让夏桔收获了更多的夸奖。
“以后可别说夏桔打铁手艺不行,大家看到了,她水平高着呢。”
夏桔从来没得到过这么多关注,没得到过这么多夸奖。
这些社员再用各式各样的语言夸她。
以前的她弱小,没有任何特长跟技能,可现在,她会打铁,她是手艺人,名为自信的种子在她的内心深处生根发芽,顽强地长出枝丫。
有门手艺可真好啊。
社员们意犹未尽,小姑娘打铁就是好看,爱看,没看够,纷纷琢磨着家里有没有破锅或者破损农具拿来给夏桔修。
完成一项危险性极高的工作,夏桔心情格外愉快。
锁门回家,路上遇到夏满仓,夏桔故意问啥时候跟夏陈氏要买药钱。
夏满仓垂头丧气地说:“晚上就说。”
夏桔有系统,肺结核症状已经减轻,不需要吃药,但她就想从内部瓦解敌人,顺便看看夏满仓到底窝囊到啥程度。
她已经看明白,如果家人没能力给自己提供任何支持,不要对他们有任何指望。
夏桔,你一定会变得强大。
6. 第 6 章
刚走到碾盘处,夏桔遇到放学回来的夏栓宝。
夏栓宝瞪大眼睛反反复复打量着夏桔,感觉她好像哪里不一样了,身形挺拔,走路脚下生风,思索了好一会儿,想破脑壳,夏栓宝才想出来大概是夏桔比以前多了自信。
以前的夏桔缩手缩脚,现在的她明媚舒展。
这个发现让夏拴宝极度不快。
女娃就应该操持家务,下地干活,像夏桔这样非要打铁抛头露面出尽风头是啥意思!
把他夏栓宝都比下去了。
见夏桔不主动跟他打招呼,夏栓宝冷哼:“铁匠夏桔,会打铁你了不起了是吧,看你挺得意啊。”
夏桔扬起嘴角,马上反击:“那当然,考试不及格的人肯定得意不起来。”
这是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
——
吃晚饭的时候,夏满仓一直想着要跟夏陈氏要钱,可是他畏畏缩缩开不了口。
他一直在做心理建设,想着媳妇孩子都在做世界上最苦最累的工作,他必须得给闺女要买药钱,心一横,又一横,再一横,面对夏陈氏那张拉得比鞋底子还长的脸,还是没说出口。
夏陈氏却先发话:“淬华进城务工一个多月了,工资也该发了,咋还不给寄回来。”
每年城里农机厂生产任务重的时候,沈淬华这样经验丰富的铁匠都有机会到农具厂帮忙,这时候她不拿工分,拿三四十块钱的工资。
每年她进厂务工,社员们都眼红得要命,沈淬华干一个月,比他们在生产队干一年挣得钱都多。
正是如此,在夏家,沈淬华是主要挣钱劳动力。
夏陈氏扣扣搜搜把所有的钱都攒起来,偶尔还会跟在省城的大闺女索要一笔,这些钱都要留给夏栓宝盖房子、娶媳妇、找工作。
夏满仓赶紧解释:“城里的农具厂在搞大会站,淬华忙得很,她的工钱要到完活才能结。”
工钱拿不到手,夏陈氏脸拉得更长,拿出封建大家长的气势:“钱一分都不能少,都得交我手里。”
夏满仓想着买药的事儿,终于攒够勇气,嗫嚅着开口:“妈,你得给我点钱,我给夏桔买药。”
闻言,夏陈氏炸了,夏满仓这个平时连屁都不赶放的人居然跟她要钱买药!反了是吧!
她立刻黑着脸拒绝:“家里哪有钱给她吃药,她刚开始生病的时候我不是没拿钱,谁知道她是个药罐子,有多少钱都不够她吃药的,你这个没算计的,想吃药就把家里吃垮了是吧。”
夏陈氏压根不让夏满仓再开口:“再说夏桔就是装病,她要是真病着能干打铁这种重体力活?她明明活蹦乱跳的。”
孙女生病不给买药,传出去总归不好听,不承认她的病情,外人就没法说三道四。
李槐香在旁边帮腔,她才不想给夏桔买药,买药花上一分钱,给夏栓宝娶媳妇的钱就少一分。
夏陈氏骂了好一会儿,骂夏满仓是败家子,生不出儿子耽误给夏家延续香火。
夏满仓在所有家人面前被厉声训斥,觉得颜面扫地,低着头不再吭声。
夏桔实在听不下去,打断夏陈氏的话,她语气平稳:“不用买药,也别逼我嫁到老梁家,否则全生产队,全公社的人都会知道你不给我买药。”
夏陈氏的眼珠子快瞪出来,夏桔这是反了不成?胆敢挑战她的权威?
这丫头以前跟闷葫芦似得不爱说话,怎么突然口齿伶俐,还长出心眼子了,难道是长大了?
夏陈氏还在咂摸这话的意思的时候,又听夏桔语气中带着调侃:“栓宝,你看你奶对你多好,你奶老了得依靠你这个大孙子,你要孝顺你奶,挣钱给你奶花。”
要让敌人的内部瓦解。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可所有人听上去都不对味儿。
夏桔好像在挑事?
夏栓宝可不想挣钱给老太太花,撇撇嘴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夏陈氏惊愕,夏栓宝这声冷哼是啥意思,是不想孝顺她,不想给她养老的意思?
她从心肝宝贝夏栓宝这儿受到了巨大打击,突然精气神好像被抽走,神情萎靡,再也顾不上去管夏桔父女。
夏满仓索要买药钱失败,并没有给夏桔带来恶劣情绪,她要自强自立,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不倚仗任何人。
她的宗旨是让所有算计她的人憋屈生气,她自己不能动气。
夏桔麻利地放下饭碗,赶紧回东草棚学习系统资料。
可是夏满仓很难过,挫败感、无力感一起向他袭来,颜面荡然无存,他觉得自己是个很没用的人。
——
次日一早,夏栓宝在夏桔门口捡到一张草稿纸,上面画满了神秘符号,本来想拿着去茅房,见夏桔洗完脸过来,便问:“这纸上画的是啥?”
夏桔轻描淡写地回答:“设计稿。”
其实是她在学习电焊的内容,她画得是各种不同的焊条走线,有直线、锯齿线、圆圈、月牙等。
夏栓宝只觉得头大,夏桔居然又在画设计稿,她还想设计啥?
他有种糟糕的预感,夏桔的手艺会越来越好,她会越来越强大。
这可怎么办啊。
——
夏桔修理的农具越来越多,再加了修了破了大洞的锅,越来越多的人认可她的水平,不过社员们还记得镰刀的事儿,见到她就会询问。
“夏桔,镰刀打得咋样,交给公社了没?”
夏桔回答:“早就交了,当然是打得不错。”
“听说镰刀还要评比,你要是打得最差,可给咱们铁匠铺丢脸了呦。”
夏桔语气很淡:“丢不了脸,我打得镰刀肯定最好。”
“啥,你打的镰刀最好,能比老铁匠打得好?”
“她瞎说呢,打刀具最难,手艺不行就糊弄呗,拿把镰刀给公社交差了事。”
“可别指望夏桔打镰刀,肯定连麦子都割不了。”
面对各种质疑,夏桔完全不会受到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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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铁才多长时间,技不如人不是很正常嘛,与其听那些闲言碎语,还不如努力钻研提高技能。
公社组织了专业技术员对交上来的八把镰刀进行测评,夏桔那把镰刀像一弯浅月牙,轻而结实,刀刃锐利,闪着耀眼的光芒,很快从所有镰刀中脱颖而出。
“这是八把镰刀里最锋利的,而且不卷刃,轻便,顺手。”技术员说。
公社还组织了老农对镰刀进行评估,割杂草、砍棉槐,镰刀在老把式之间传来传去,众人一致认为夏桔打的镰刀最好用。
公社手工业社的工作人员说:“可是这把镰刀是个女同志打的,她年纪特别小,看着十五六岁的模样,她打的镰刀真能比老师傅打的还好用?要不大家受累,再测试一下。”
“十五六岁的姑娘打的镰刀?没弄错吧,是不是跟老师傅打的弄混了。”技术员惊疑地问。
工作人员对夏桔记忆深刻,非常肯定地说:“没弄到,就是那个女铁匠打的。”
现场立刻就热闹起来,大家都不敢相信,小姑娘打的镰刀居然比老师傅打得还好。
就像镰刀出厂前抽检,他们有各种检验方法,再试一遍,所有人还是认为夏桔打的镰刀最好。
“这镰刀会不会是样子货,用用就卷刃了。”有人问。
技术员拿数据给他看,说:“正常使用,用上几年都不会卷刃。根据评估,这把镰刀能把生产效率提高百分之二十,要是今年麦收能用这把镰刀,那割麦就快多了。”
众人惊奇:“生产效率能提高百分之二十?”
技术员很肯定地说:“是这样,这把镰刀别说是这八把镰刀里面最好的,就是放到全县范围,也比别的镰刀强,我们要提高生产效率,就要推广这把镰刀。”
老农们试了又试,都说这把镰刀轻便,趁手。
工作人员说夏桔年纪小,又长得俊俏,压根就不像打铁的,搞得其他人都想见见夏桔,想见见能打出如此优秀镰刀的铁匠。
工作人员又说:“我们不仅要选出镰刀,还要选出打镰刀的人,可是这姑娘年纪太小了,要不再看看别的镰刀?”
技术人员耿直的很,说:“第一已经选出来了,难道要放弃第一,去看第二第三?”
工作人员也很为难,说:“可是,她年纪太小,经验不足,她又伶牙俐齿,为人处世也强不到哪儿去,恐怕难当大任。”
夏桔不知道自己打制的镰刀已经被评选为第一,她依旧在铁匠铺里敲敲打打。
生产队的二流子经常在铁匠铺附近晃悠,她需要尽快给自己打制一把小刀,有打制镰刀的经验,打制小刀一定会得心应手。
赵大娘越挫越勇,拿破锅来想让夏桔出丑不成,这次又拿了个断头的锄头让夏桔焊接。
夏桔哪儿干过电焊的活儿啊,这回该露怯了吧!只要夏桔焊不了,她就要说难听的打击她。
可是夏桔把断头的锄头接过来,语气轻松:“就焊个锄头,多简单啊。”
7. 第 7 章
断把的锄头修复很简单,焊接难度低,又不要求美观,可夏桔她没干过啊。
再说,刘大娘又带社员来围观,看社员们看热闹的心情都迫切得很。
沈淬华作为经验丰富的铁匠,不仅会打铁,她还会电焊,钳工,至于水平夏桔不甚了了,但一定够用。
夏桔再次被赶鸭子上架,不想叫人围观,说:“电焊的光损害眼睛,大家还是别看了。”
赵大娘笑得见牙不见眼,她现在笃定夏桔不会电焊才这样推脱,那她更要为难夏桔,便说:“又拿我家的锄头练手,你甭管我们,我们就在旁边看着,你尽快修,我还等着用呢。”
夏桔把锄头接过来,拿了张砂纸边打磨上面的铁锈边说:“我这就修。”
她把锄头放在焊架上,断面对齐,说:“你们站远点就行,再远点。”
在有观众的情况下完成第一次焊接,不过也好,有压力进步更快。
生产队并未通电,电焊是由柴油机带动,夏桔把焊条夹在电焊上,打开机器开关,一左手拿护具,右手拿电焊,随着呲呲呲的火花四射,一半断面已经焊好。
焊缝还算整齐,夏桔暗喜,看来也不算难,锄头翻个面,继续焊另外一面,完工。
夏桔关闭开关,放下护具,把锄头从焊架上拿下来,对赵大娘说:“你看多简单啊,我怎么就不会了,焊好了。”
她暗暗松了口气,其实刚才火花四溅的时候她有点怕,怕火花烧焦皮肉,怕衣服被烧出窟窿。
她俊俏的脸苍白如石灰,可见刚才的心理压力有多大。
不过,这就算是有了经验,下次再干焊接就简单多了,起码心理上不会畏惧抵触。
赵大娘拿过锄头仔细地看,见断裂处焊接得平整光滑,拿着锄头哐哐刨地,还往石头上磕,说:“还真焊上了,焊得结实吧,不会用几天又断了吧。”
夏桔可不想惯着这老太太,说:“你就使劲往石头上磕吧,没见过这么糟践东西的。”
在农村,糟践东西是极恶劣的事儿,赵大娘的老脸顿时通红,递过来八分钱说:“行吧,起码现在用着挺好的,再断了我可要找你返工。”
两次找茬不成,不得不承认夏桔还真有两下子。
都是陶老太太怂恿她来,她以后再也不来了。
只是简单的不值一提的焊接,可社员们不会啊,他们就觉得夏桔很厉害,对着她又是一通夸奖。
“电焊哪是女娃能干的活,呦,这锄头焊得还挺好。”
“真想不到夏桔看着娇滴滴的,可又会打铁又会用电焊。”
夏桔站在河边,暖风拂面,不冷不热,夕阳洒金,原处的河面波光粼粼,成功解锁电焊新技能,夏桔感觉轻松愉快。
这些天,夏桔绝对是红星生产队的风云人物,她打铁水平一般,可足够让社员们惊叹。
——
夜里,春雷滚滚,贵如油的春雨缓解了小麦的干旱。
次日,麦田里都是烂泥巴,地里进不去人,社员们休工。
下午,铁匠铺上空回荡着粗声大气的喊声:“夏桔,出来,跟我走。”
不用说,是夏陈氏的声音,老太太身体比夏桔好,声音中气十足。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居然叫上了夏满囤、李槐香跟夏栓宝。
这一家人可真够恶劣。
夏桔走到门口,问道:“去哪儿啊。”
夏陈氏理直气壮地说:“还能去哪儿,去老梁家,你梁大娘想要看看你。”
她忧心忡忡,难道是老梁家知道夏桔得了痨病,才让夏桔过去想要亲自看看?真要这样,如何解释才能打消对方疑虑?
要是不能按计划嫁入老梁家,那绝对是天大的坏事。
夏桔扬起唇角:“好啊,我正想去一趟。”
夏陈氏没想到夏桔这么痛快就答应去,眼睛瞪得老大,喜上眉梢,说:“你咋愿意去了,好,那你就乖一点。”
李槐香在旁边帮腔:“夏桔你可得忍着点,别咳嗽。”
不过,几人的高兴不过两秒,夏桔的视线在四人身上来回逡巡,冷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作业纸,哐得一声吐出一口血,把这张纸怼到夏陈氏面前,语气很冷:“咳嗽能忍吗,我这病严重着呢,我刚好告诉梁大娘我得了肺结核,让他们家买药。”
刺目的红让夏陈氏的心脏猛地下沉,坏了!
夏桔打铁没几天,居然变得很有主见,以前的夏桔绵软,让她往东不敢往西,现在的夏桔说话能把人噎得半死,绝对能干出当着亲家的面咳血的事儿来。
她是想把亲事搅黄?
不会真的辖制不住她了吧。
想到这一层,夏陈氏的胸口像是被棉花堵住,滞闷难受。
夏桔淡定地看着夏陈氏那一言难进的憋屈表情,难得体会到维护自己的畅快。
夏陈氏拿出大家长气势,阴沉着脸,声音如裂帛一般带着尖利撕裂感:“丫头片子说话没大没小,养你就是浪费粮食,你要是跟栓宝一样是带把的,我也把你当宝贝供着。”
要搁以前,夏桔早就被吓到不敢再出声,可现在她压根就不怕,马上回怼:“我不知道你的权威哪里来,除了压榨家里的女性,也没见你有多大的本事,就凭你是家长?”
老太太听懵了,夏桔这话是啥意思?她得消化一会儿。
最后,夏桔以一敌四,四人大败,不想在生产队闹得太难看,只能灰溜溜离开铁匠铺。
这一刻,夏桔,原来她也可以非常强大,她能维护自己。
——
夏桔想要退亲的心情非常迫切,夏陈氏算计落空,没有念想跟指望,就不会再提这事儿,不会逼她。
上午正忙活着,铁匠铺门外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在夏桔听来,那铃声连绵不绝,充满耀武扬威的炫耀。
不用想,肯定是她已经走了相看、定亲一系列流程的未婚对象梁俊生。
太好了,梁俊生终于来了。
她的内心欢呼、雀跃,差点蹦起来。
她按部就班地给铁锹淬火,又放到回火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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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往门口走去,果然是梁俊生,自以为很洒脱地坐在金贵的自行车上,单腿支地,无声地展示着他的“豪车。”
梁俊生打量着夏桔,衣裤上全是补丁,头发枯黄,脸乌漆嘛黑,衣服都蹭上了灰黑,脏兮兮的,要不是长得俊俏,他家怎么会跟夏家结亲。
夏陈氏还算精明,费劲心思给她们找个“好”婆家,以后好帮衬拉扯夏栓宝。
梁俊生率先开口:“夏桔,听说你得了痨病?”
他的眼神,语气都说明他看不起夏桔这个家境贫寒一心想攀附他家的人,他本人是农机站的技术员,拿工资吃供应粮,他大哥是部队军官,二哥是县里的干部,夏桔嫁给他就是高攀。
痨病两个字让夏桔觉得非常刺耳,她立刻就炸了:“你才有痨病!”
梁俊生:“……”
他的语气缓和下来,不过还是高高在上:“你怎么打上铁了,看你一身铁屑,脏死了,我们家可不需要铁匠媳妇,你能嫁到我们家是你八百辈子修来的福气,伺候我爷跟太奶,总比你打铁强。”
夏桔,在长相符合他心意的情况下,是伺候她家老人的合适人选!
可夏桔不想去伺候两个老人,伺候一大家子,当个老妈子做牛做马,还要被人看不起!
梁俊生本来有个职工对象,他家两个老人相继生病需要照顾,那个对象就黄了,这才让夏陈氏捡了漏。
在夏桔看来,就梁俊生这破烂的家庭条件,他眼光又高,也难找对象!
夏桔眉心微微凝起:“我凭手艺吃饭,用得着你说三道四。”
梁俊生皱眉眯眼,多日不见,本来老实巴交的夏桔怎么跟换了个人似得,他家人还不是看重夏桔贤惠,能好好伺候他家俩老人。
就她这炸毛的模样,能安分照顾病人?
在梁俊生脑子里画满问号时,夏桔切入正题,轻车熟路地从口袋里拿纸,哐哐使劲地咳,再使劲咳,咳出一口血来,吐到纸上,拿给梁俊生看。
梁俊生吓坏了,夏桔那咳嗽的模样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她毫不扭捏:“我有病,真有病,其实需要冲喜的人是我,我奶让我在你家人面前忍着不要咳嗽,是想让我顺利嫁过去,其实我病得很重,没钱买药,到你家后你们家得给我治病,这样你们家就有仨病秧子。”
梁俊生满脸惊愕表情:“……”
仨病秧子?
他瞠目结舌地说:“夏桔,你们家骗婚。”
夏桔满脸纯朴:“啥叫骗婚啊,你们家已经有俩病秧子,再多一个没啥吧,再说你有工资,我吃点药不算啥吧,你又不是花不起买药的钱,咋地,你很抠搜,连买药钱都不愿意花?”
梁俊生很烦躁,俩病秧子已经快拖垮他家,他未来媳妇绝对不能有病。
他口齿不怎么清晰:“我,我要退亲。”
正合夏桔的意,她一定要尽快把亲事退掉。
另外,一百二十块钱彩礼钱也要退回去,退得干干净净,夏陈氏啥都捞不着,她自己不欠别人彩礼钱!
8. 第 8 章
夏桔继续保持纯朴:“为啥要退亲?你提出退亲你们家没理哦,一百二十块钱彩礼钱在我奶手里,她不会把彩礼钱还给你的,进了我奶手里的钱谁都要不走,你有工资,不在乎这点钱吧,这点钱对你的家庭来说不值一提。”
她把彩礼、一百二十块钱这样的字眼咬得特别重。
一百二十块是一笔巨款,当初订婚时,很多社员羡慕她,说她找了个好婆家。
梁俊生眉心攒成疙瘩,他来本来是想让夏桔尽快嫁过去冲喜,伺候他家老人,这样他们全家人都能轻松点,不知道怎么就说到要退婚。
原来这门亲事非常糟糕!
差点被夏家人给算计了。
他再也不想跟夏桔说话,夏家骗婚,他要赶紧去找他妈,让他妈退亲,还要把彩礼钱要回去。
对,梁俊生还是个妈宝男,想到他会像夏满仓一样对他妈言听计从,半个不字都不敢说,夏桔就觉得窒息。
务必远离妈宝男。
梁俊生蹬着自行车,飞快地跑了。
望着梁俊生骑车远处的背影,夏桔觉得天高云淡,不出意外,亲很快就能退,她不用去伺候俩病人,夏陈氏也甭想扒着她吸血。
还是有手艺好,能养活自己,有底气。
她希望不受任何人操控跟摆布,能够掌控自己的人生。
跟梁俊生退亲,就是很好的开始。
夏桔脚步轻快,进屋继续忙碌。
——
中午,夏桔锁了门往家的方向走,打铁又苦又累,她现在深有体会,比如现在双臂酸痛,腰疼腿疼,脸上、头发里都是炭灰铁屑。
不过系统说这只是个开始,她只要坚持下去,以后会成为优秀的大工匠和机械设计师。
夏桔跟大多数六十年代农村姑娘一样,没出过远门,读书不多,没啥见识,她想象不出来未来什么样,可她知道,打铁是她唯一的出路。
而且,如系统所说,打铁真能给她续命,她的咳血症状减轻了很多。
光打铁就能治好肺结核病,不用花钱吃药,她巴不得多打点铁早把病治愈。
当然,也得经过系统考核,正式绑定才行。
也不知道镰刀评比咋样了?她能不能超过那些老铁匠得第一?
夏桔洗了手脸头发,吃过午饭跟着大队会计一块儿,赶着牛车去供销社买铁料。
铁匠铺使用的铁料钢料都是供销社收购上来的废铁料。
夏桔现在打的都是小件,挑得是小块的铁料,大块铁料需要下大力气把铁料砸开,那才是重体力活。
买完铁料,让会计等一会儿,夏桔要去把自己的长发卖掉。
长发已经给夏桔造成了沉重的负担,总是夹杂着铁屑炭灰,洗起来很麻烦。
一把头发浓密茂盛,可供销社的人说她的头发太黄,最多卖四块,要不能卖十来块。
夏桔痛快地让人把她的头发剪短,只留到肩部,梳成两条干脆利落的短小麻花辫。
四块钱对她来说是比巨款,她手里从来没有过领钱,要搁以前,她肯定会把钱上交给夏陈氏,现在当然要自己留着。
另外还花了点钱,让收头发的供销社职工帮她找票,她要买香皂跟洗发膏,打完铁弄一身脏,她有好好清洁身体的需求。
夏桔一进供销社的门,就闻到一股浓郁酱油的鲜香跟重油重糖的桃酥的甜味混合出的味道,这种好闻的味道让她胃口大开,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
洗发膏五毛,香皂六毛八,对一穷二白的夏桔来说,价格高的让人咋舌,不过她还是毫不犹豫地购买,开心地把散发着香气的洗发膏跟香皂装进斜挎包,边想到底是啥样人舍得用这么高级的东西啊,是县城工厂的职工吗?
离开供销社,坐着牛车往生产队的方向走,香气从挎包里散发出来,丝丝缕缕蹿入鼻端,她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洗发膏非常好用,洗完头发不会干涩打劫,香皂的清洁效果也很好,洗完澡,夏桔感觉自己整个人清爽干净,还香喷喷的。
这个女铁匠突然有了个很奢侈的愿望,希望有用不完的洗发膏跟香皂。
这样她的人生会美好得多。
——
忙完社员送来的活计,夏桔想要给自己打一把小巧精致的刀,方便随身携带,锋利可以防身。
至于费用,她跟社员一样,要么直接给钱,要么记账,等年底从分红里扣。
在系统给她提供的各类刀具的图片里,她凭直觉选了一把她最喜欢的,在纸上画出形状并标注出尺寸。
在开工之前,夏桔要先打制一枚钢印,以后她要在给自己的刀具上打上标记,也要在她打制的刀具上都刻上独属于她这个铁匠的标记,这样大家拿到铁器就知道是红星生产队的铁匠夏桔打制的。
她先做准备工作,根据系统给的资料学习了钳工的基本操作,划线、錾削、攻丝、刮削、钻孔等,当然都只是纸上谈兵。
另外还要设计一个铁匠夏桔的专属标记,她的想象力有限,只能想到桔子形状的标记,最开始画的是两片叶子加一个圆圈,圆滚滚的,但她想会被人误认为是苹果,就在圆圈里再加三瓣桔子。
以她目前的创造力跟绘画能力,只能设计出这种简单又直抒胸臆的标记。
之后先打制粗细刚好的圆柱体,一头加了钢料,等圆柱体完成回火就拿錾子对加了钢料那头进行切削,她毫无钳工基本功,只是在凭着本能跟“机械手”金手指进行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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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忙活一下午,钢印錾削完成,夏桔拿着这枚比巴掌稍长,略微有些粗糙的钢印很满意,她以后难免接触钳工的活,这是第一次动手,成品跟她想象得一样,肯定能很轻松地在铁器上印上独属于她的桔子图案。
第二天一到铁匠铺,夏桔就迫不及待地动手打制刀具,有之前打镰刀的经验,打起小刀来非常顺手。
烘炉里的铁料已经烧好,夏桔用铁夹把铁料从烘炉里夹出来,拿起十磅的锤子,开始锻刀。
等刀具打制出预想中的完美形状,夏桔把尚热的刀具固定好,左手拿铁夹夹住钢印,右手敲锤,等移开钢印,刀身靠近刀柄位置马上出现一个小巧的桔子图案。
夏桔很振奋,钢印制作成功,刀具应该也符合她的心意。
刀具淬火后又回火,等待的时候,夏桔甚至还做了木匠的活,给刀具做了木质把手。
从回火箱中把刀拿出来,放在磨刀石上咔咔地磨,就在这时,铁匠铺来了位很讨厌的不速之客。
四歇头站在铁匠铺门口嬉皮笑脸地问:“夏桔,你又打得啥,让我看看!”
夏桔并不搭理来人,把手里的小刀蹭蹭磨得飞快。
四歇头是生产队的二流子,在家里排行老四,懒惰、游手好闲、不好好上工,每天上午、中午、下午、晚上要歇四次,因此得了这个外号。
每次看到夏桔,他都眯缝着眼呲着大黄牙朝夏桔笑,当然,生产队里但凡长得俊俏点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有同样遭遇,甚至性子软点的会被他往角落里逼。
去年麦收过后,公社组织放电影,打谷场上,夜幕掩盖下,好几个女同志遭遇咸猪手,被人摸了屁股,就是四歇头干的。
四歇头是红星生产队最恶心的人,女社员都对他恨之入骨,他已经几次三番到铁匠铺来。
夏桔不语,不跟二流子说话,但凡说上一句,对方就会更加来劲。
手上用了点力,继续蹭蹭磨刀,这柄小刀跟镰刀不同,通体雪亮,小巧,有优美的线条形状,一看就锋利无比。
“你自己打铁多没伴儿啊,多亏我来陪着你,你的小脸可真好看,给我笑一个呗。”死皮赖脸的恶心声音,伴随着几声口哨声。
夏桔手上的动作加速,拿钢钉穿过木质刀把跟铁质刀柄,数次捶打,把手由两枚钢钉固定,安装得非常牢固。
刀具制作完毕,夏桔拿着刀迅速走到门外,站在明亮的阳光下,右手将刀举起,与她的视线平齐。
光线照射下,刀具映照着雪亮的光芒,手腕摇动,光线流转,夏桔的脸上便反射出一道生动的亮光。
等四歇头走到门口,就看到夏桔拿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刀,凶神恶煞地像盯视着猎物一样看着他。
9. 第 9 章
原先娇滴滴的小姑娘不见了,现在站在四歇头对面的是目光锐利如刀,手里又拿着森寒刀具挡住他去路的猎手。
四歇头心头一凛,但仍然笑着呲出一口大黄牙问:“夏桔,你,你举着刀干啥?”
微风吹拂,把河边杂草丛中的鸭毛吹得到处都是,有根鸭毛忽忽悠悠随着风飘到夏桔面前,夏桔手腕翻动,只见一道亮光以迅疾的速度闪过,羽毛迅速被削成两半,在空中颤抖飘忽,向两个方向分道扬镳。
四歇头看傻了,那不是刚才夏桔做好的刀吗,那么锋利,这要是削到他该咋办!
夏桔手持利器的眼神很凶,样子很可怕。
他的双腿突然开始不由自主地打颤。
“嘿嘿,你打的刀可真锋利。”四歇头边嬉笑给自己壮胆,边撒丫子狂奔。
离开铁匠铺,赶快跑上大路,四歇头几乎跑出闪电的速度。
这时候,“嗖”得破空之声裹着迅疾的风,贴着四歇头的耳朵掠过,凛冽的刀具稳稳地扎在四歇头左前方的拴马桩上。
四歇头完全被吓傻,脚步戛然而止,捂着半边脑袋痴呆一般地盯着那柄刀具。
刚才,只要再贴近他一分,他的耳朵就会被削掉?他就会头破血流?
夏桔不只会打制刀具?她还会飞刀?
夏桔可真狠!
飞刀的震慑力巨大,比放狠话,比直接动用武力都强得多。
四歇头佝偻着身体,像只癞□□一样被钉在原地,他想回头看夏桔凶悍的脸,可压根就不敢,等回过神来,哆哆嗦嗦、跌跌撞撞地跑了。
“以后别再来铁匠铺!”
在四歇头耳中,这声音跟她的刀一样有威慑力。
手握利刃,夏桔觉得自己是屹立于天地之间,惩奸除恶的大侠。
二流子吓得屁滚尿流,风中传来一股让人作呕的尿骚味儿。
他还敢来吗,他不敢,他怕夏桔朝他扔飞刀。
夏桔低头看她的手,她没想着扔飞刀,可是突然手痒,就尝试着把刀扔了出去,没想到飞刀又快又稳,差点把四歇头吓死。
她走到拴马桩旁,用了点力,把刀拔下,举着刀兴奋地往河边跑。
这柄刀轻便,线条流畅,握在手里很趁手,又锋利无比。
她想象中的刀就是如此,现在已经化做实物握在她手上,上面还印着她专属的小桔子图案。
这是一把属于她的随身携带的刀。
河面上清波荡漾,夏桔扬臂,手腕翻转,刀又唰得飞了出去,夏桔跑过去,小刀稳稳地穿过树上黏着的蝉兑,扎进树干上。
她的机械手这么厉害吗,能这么精准地命中目标?
她做了各种尝试,把刀甩出去,总能稳准狠地命中目标。
夏桔内心一阵狂喜,她以前也不会扔飞刀啊,大概这是她“机械手”金手指的威力,原来机械手还有这种用途。
她快乐地在河边的杂草丛中撒欢奔跑、跳跃。
夏桔给这把刀起了个名字叫“夏桔飞刃”,有了名字之后,她对这把刀更加喜爱。
如果说以前夏桔打铁是为了挣工分,为了治疗肺结核,现在手握这柄称心如意的印着她独特标记的小刀,她终于感觉到了打铁带来的乐趣。
烘炉旁灼热的炙烤,钢花如散花般的袭击,每天数千下的敲击,都不再让她觉得苦累,而是觉得那就是她喜欢的工作。
更重要的是,她突然增加了很多勇气跟底气,她突然领悟到,如果家庭无法提供支撑,那么姑娘家的底气是靠自身的实力得来的,实力,还能给她带来安全感。
她的实力来自于打铁。
夏桔,继续打铁,做个厉害的铁匠!
她用油绿的玉米叶把刀包起来带回家,她要尽快找块皮子,化身皮匠,给她的夏桔飞刃做个皮套。
——
夏拴宝看出来了,整天打铁本来应该累个半死,可是夏桔总是精力饱满、精神充沛、充满自信。
因此夏栓宝认为打铁是个好营生,比上学有趣得多,尤其是不管夏桔是修锅还是搞电焊,社员们总是一顿夸奖。
铁匠能干这些不是很正常嘛,这些社员大惊小怪,有啥好夸的!
他希望被社员夸奖的是他!
下午放学后,夏拴宝一刻都不耽搁蹭蹭往家跑,在铁匠铺找到了夏桔。
夏栓宝爱看打铁,跟别的孩子一样在铁匠铺呆上一天都不会腻,看夏桔给犁铧淬火,听着刺啦啦的声音,他羡慕极了。
看到夏栓宝那眼巴巴的晶亮的眼神,夏桔很诧异,栓宝也会有羡慕她的时候?
打铁有啥好羡慕的!
“打铁很好玩吧,你教我打铁!”
蛮横的,理所当然的命令的语气。
为啥夏桔会打铁,为啥他不会打铁!
夏桔冷硬拒绝:“不教。”
吃晚饭的时候,夏栓宝忍不住挤兑夏桔:“你也没啥能耐,连镰刀都不会打,你打的镰刀全公社最差,丢你自己的脸吧,可别丢夏家的脸。”
他神清气爽,这下夏桔没话说了吧,看她还能不能威风得起来。
谁知道夏桔马上伶牙俐齿地回怼:“听说你在学校成绩倒数,加把劲儿吧,应该考不上中专吧,学费钱都白花了。”
夏桔这话简直是一箭双雕,既打击夏栓宝,又让夏陈氏听了窝心。
夏陈氏黑沉着脸,憋屈到不想说话。
夏栓宝遭到抢白脸白一阵红一阵,接着嘴硬:“不用你管,反正丫头片子脑子笨反应慢。”
夏桔慢斯条理地说:“我看你对打铁挺感兴趣,要不你来打铁,我去上学。”
夏栓宝眼睛一亮,马上央求夏陈氏:“奶,夏桔出了个好主意,要不让我去打铁吧。”
让他去打铁,一定能打制出更好用的铁器,比夏桔更能出风头。
夏陈氏简直是恨铁不成钢,死乞白赖供他读书不就是为了让他考初中吗,他居然想去打铁?
夏陈氏强压着火气,头次对夏栓宝施压:“瞎胡闹,吃完饭赶紧去写作业,务必考上初中。”
夏栓宝被这强硬的语气惊到,奶奶很凶,很严厉,是中邪了吗?
眼看一家人都黑着脸,夏桔端起大碗遮住笑脸,她要瓦解祖孙之间的团结,让敌人的堡垒从内部瓦解。
晚饭吃到一半,夏满仓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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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他做了个弹弓,每天上工都带着,希望能打只野兔,不能把兔肉都留给夏栓宝,一定要让二闺女吃上肉。
可他毫无运气,连野兔毛跟脚印都没看到,下工后再山脚转悠半天也没打到野兔,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家。
——
傍晚,夏桔把铁匠铺的门锁好,裤兜里揣着已经做好皮套的“夏桔飞刃”,奔跑在乡村路上。
她手痒,想试试刀的威力,想去打兔子。
一路跑着,麦苗跟玉米苗的香气沁入鼻端,打铁带来的疲惫悉数消散。
夏桔一路向北,直奔她跟白团一起去过的野兔出没的山脚下。巡着野兔脚印,握着手里的刀,在杂草跟灌木丛中寻找。
她的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饿,她想吃肉。
野兔不时在草丛里蹿过,夏桔发现野兔机灵的很,总在她出手之前迅速溜掉。
作为没有经验,水平又不怎么样的猎手,夏桔总是错失机会,她满头大汗,消耗体力之后感觉更饿,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一只呆头呆脑的野兔在灌木丛后探出脑袋,夏桔终于比兔子快了一回,矮下身体,飞刀嗖地贴着杂草飞起,在空中画了条浅弧线,成功命中目标。
她很惊喜,飞刀技能还在,她厉害得让自己都羡慕。
好肥的野兔,足足有四斤重。
凭借飞刀技能,终于能吃上肉了。
夏桔走到附近的小溪边,边洗刀边思索,要搁以前,她会毫不犹豫地把兔子拎回家,可现在很纠结。
好一番思想斗争,夏桔还是决定把野兔拎回家。
食物在这个年代非常重要,社员们辛辛苦苦土里刨食,不就为了能吃上饭嘛,所有人都吃不饱,在夏桔的思想中,没有吃独食。
用南瓜叶包得严严实实,用藤蔓捆上,不让任何人看见,拎着回了家。
只是到了家门口,她看到夏栓宝正撅着屁股趴在鸡窝前捡鸡蛋,边叨咕着:“夏桔每天看我吃鸡蛋馋得要命,我偏要吧嗒嘴,馋死她,丫头片子没资格吃鸡蛋。”
拎着野兔的夏桔:“……”
她改了主意,这只兔子她要自己吃,让自己吃顿饱饭,给自己补充营养。
亏得她之前想拿兔子给全家人改善生活。
她毫无思想负担地抛弃了把兔子跟他们分食的想法。
这个家里,没有人值得她分享兔子,她可以把兔子给她老娘跟大姐吃,但这些人不行。
夏桔去灶房拿了点盐,又拎着兔子回了铁匠铺,在河边给兔子剥皮,生了火,烤兔子肉。
柴火哔哔剥剥地发出声音,时不时蹿起火花,兔子肉浓郁的香味儿弥漫开来,夏桔眼巴巴地看着兔子肉呲呲往外冒油。
等她撕下兔子圆滚滚的后腿一口咬下去,肉质紧实又鲜嫩,肉香味在嘴里蔓延开,没有任何语言能描述出夏桔吃到肉的满足感,
她觉得非常幸福,慢慢地咀嚼着兔子腿,她要把这浓郁鲜香的味道记住,等饥饿的时候用来回味。
以后她还要打更多的兔子。
——
次日上午,铁匠铺来了位公社干部,是手工业办公室的周主任,铁匠铺就归他管。
10. 第 10 章
夏桔对这位公社干部的印象不错。
周为民看着很年轻,才二十五六岁,脸上有条让人无法忽视的伤疤,从额头贯穿至眼尾,歪斜狰狞,当初缝针的时候肯定非常潦草,这让他的外貌看起来格外凶悍。
李有田帮夏桔说好话,说夏桔别看是新手,翻新打制的农具都不错,起码社员们都很满意。
别人看夏桔打铁,首先要质疑她的能力跟水平,可周为民并没有,这就是夏桔的好感来源。
其实周为民是知道夏桔打制的镰刀最好用,直接跳过了质疑这个步骤,或者他认为夏桔不过是偶尔打制出最好用的镰刀,水平存疑,但他并未表现出来。
夏桔带他参观铁匠铺,茅草搭建的简陋铁匠铺就一个屋,实在没啥好看的,不过周为民看着河边那一片空地,说:“你这个铁匠铺的位置倒是公社所有铁匠铺里最好的。”
“你以后要一直打铁,能坚持下去?”周为民问。
夏桔语气轻快:“当然,打铁这门手艺很适合我,我肯定能成为最好的铁匠。”
周为民并未觉得夏桔自大,年轻人有进取心是好事,他看了眼夏桔的脸,说:“我瞅着你这脸煞白的,能不能干打铁的重体力活?咱可别带病打铁?”
李有田插嘴:“你看她干得不是好好的吗?”
他其实也很疑惑,生产队的人都说夏桔有痨病,可她打铁都打了这么长时间了。
夏桔轻描淡写地说:“小毛病,快好了。”
“再打镰刀的话,能保持之前的水平吗?”周为民问。
夏桔语气轻松:“当然可以,用料、制作步骤跟流程我都有记录,能打制出一模一样的镰刀,周主任,我们送过去的镰刀评选了吗,结果咋样?”
周为民说:“还没定。”
夏桔不理解,要么就是没评比,评比了就会出结果,还没定是啥意思?
她不知道,公社要把铁匠们集中起来,搞个铁业合作社,全国都在搞铁业社,这是大势所趋。本来想着让铁匠铺都打把镰刀,谁打得最好,就把哪个铁匠铺升级为铁业社,铁业社不能只干杂活,第一个产品就是镰刀,由获得第一名的铁匠担任负责人。
可没想到打制出最好用的镰刀的铁匠是个刚入行的姑娘,才十六岁,铁业社最开始的规模不大,可这个年纪姑娘能当得了负责人?
公社干部实在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计划全被打乱。
河边这一大片空地倒是很适合建铁业社。
——
下午,快下工时,梁俊生又来了,依旧是坐在豪车上,耀武扬威地摇着车铃铛,不过表情可没之前那样高高在上。
见到夏桔,他便提出疑问:“你得了很严重的肺结核,还能打铁?”
打铁这个劳动强度,得严重肺结核的人干这么多天,该嘎了吧。
他不傻,上过中专,当技术员的人肯定不傻。
夏桔看着他那张满是疑惑的脸,心想,坏了,他这个破烂家庭不好找对象,不会不想退亲吧,必须得推一把,让他家赶快来人把亲事给退了。
夏桔伸手在衣兜里掏:“不干活能有饭吃吗,要不我再吐口血给你看看,我奶巴不得把我塞给你们家,送走一个病秧子,还能拿到一百二十块彩礼钱,她要让你给我冲喜,给我买药,多亏你有工资。”
梁俊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赶紧制止:“你别吐,住手,不用给我看。”
他实在害怕有人在他面前吐血。
夏桔停下手上的动作,真诚发问:“你们家有钱吗,负担得起药费治疗费吧。”
看着夏桔那张诚恳的,苍白的俏脸,梁俊生的表情像是被冻结一般,沉重,凝滞。
跟夏桔说话,压力特别大,心情真是不怎么好!
娶她过门,他的家庭马上就会雪上加霜。
退亲!
看他骑车离去的背影,夏桔终于松了口气,看来他已经下定要退亲的决心,不会再有反复跟犹豫,她等着就行。
——
刚吃过晚饭,夏桔就听见碾盘处传来敲锣的声音,她想要凑热闹,马上放下饭碗往外跑。
夏栓宝在后面紧追,好不容易超过夏桔,谁知道夏桔刷地一下跑到他前面,将夏栓宝远远落在后面。
夏栓宝嘟囔,夏桔这个病秧子怎么跑得跟一百米冠军似得!
果然有热闹看,原来是有大批野猪组团下山祸害玉米地,几大片玉米地完全被践踏碾平啃食,把社员们心疼够呛,这次开会就是商量山上打野猪。
“野猪啃过的庄稼一粒收成都不会有,把庄稼都毁了我们就得饿肚子。”
“除了把野猪赶走保护庄稼,咱们好歹得打头野猪回来呀,去年过年都没吃上猪肉,肚子里一点荤腥都没有。”
“对,咱们一定要打头野猪开个荤。”
想到能吃上香喷喷的野猪肉,很多人的哈喇子快流下来了,社员们群情振奋,都希望能尽快打头野猪回来。
夏桔也是如此,肚子里的馋虫在疯狂地叫嚣,她很想吃野猪肉。
当天晚上就确定了上山打野猪的人选,并制定了狩猎策略,次日早晨摸着黑,打野猪的队伍扛着各种农具,另外还带着锣、弓箭等浩浩荡荡往北边山脚下走。
李有田在人群边缘发现一个不和谐的存在,板着脸大声喊:“夏桔,你干啥去?”
夏桔紧走几步,笑笑说:“跟着上山啊,我跟着大伙打野猪。”
李有田想都没想,说:“你看看,就你一个女社员,别人都巴不得躲远远的,我这组织的都是精壮劳动力,你跟着凑啥分子。”
“我能打野猪。”夏桔语气肯定。
旁边扛着铁镐的李大哥解释说:“野猪遭遇围攻就会发狂,攻击性特别强,还聪明得很,专找薄弱环节突围,你这样看着弱不禁风的就是野猪的攻击目标,我们还得照顾你。”
面对众人劝退,夏桔不得不把“夏桔飞刃”拿出来,说她能用飞刀打野猪,并保证绝对不会拖后腿,反反复复做各种保证,直到走到山脚下,李有田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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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强同意夏桔跟着上山,并让她跟在众人后面,有危险就赶紧上树。
一路走着,扛着猎仓的猎手老拴叔再次跟大家交代打野猪的策略,敲锣放鞭炮把野猪群赶到深山里去,被赶走的野猪起码一段时间不会下山,至于落单的野猪则赶近包围圈,利用陷阱捕捉。
夏桔手上按着飞刀,也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她马上就能验证飞刀的水平,“夏桔飞刃”一定能发挥威力。
山路越来越陡峭,杂草及膝,猪毛、蹄印等野猪留下的痕迹也越来越多。
老拴叔凝神分辨,招呼大家:“你们听,右前方就有野猪群。”
微风吹来野猪身上的腥臊气味,老拴叔再次分派任务,大家都准备投入战斗,气氛一下凝重起来。
李大哥一直把夏桔护在身后,说:“我有打野猪经验,你一定要跟在我后面,我来保护你,我这一镐头下去,野猪肯定能上西天,那咱们就有猪肉吃了。”
他们终于跟野猪来了个遭遇战。
李大哥被分配在外围,前方一阵嘈杂错落的锣声鞭炮声,夹杂着野猪的嚎叫奔袭声,这是在驱赶野猪,从声音听来一定非常热闹,可夏桔什么都看不到。
“野猪不会到这儿来,前面人手应该不够,我们到前面去。”夏桔怂恿李大哥。
李大哥手握铁镐呈戒备姿势,瞧了夏桔一眼:“你甭想,就在这呆着。”
驱赶野猪非常顺利,大群野猪被赶的往北逃窜,蹄子橐橐刨地发出共振,夏桔感觉到脚下的土地都在抖动。
几只野猪被赶进了包围圈,夏桔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她终于可以参与,这可是她第一次打猎。
可是她被分配的任务是上树,老拴叔跟她说:“你赶紧爬树上去,爬得高点,盯着野猪,告诉我们野猪跑那儿去了。”
夏桔:“……”
这是怕她碍手碍脚?
她应该发扬集体主义精神听从任务安排。
不再勉强,夏桔很自觉地抱住树干,手脚并用蹭蹭往旁边的云杉树上爬,在树杈上坐得稳稳当当。
视野变高,但被各种树木杂草遮挡,她根本看不到野猪在哪儿。
她看到猎手大叔端着猎枪,凝神分辨野猪弄出来的动静。
夏桔坐在树上四处张望,突然听到某处似刮起一阵狂风,她连忙喊:“老拴叔,野枣树丛那儿有野猪,你右前方。”
话音未落,野猪便伸着长长的嘴,蹬着有力的四只朝老拴叔蹿去,嘭的一木仓,没打众野猪反而激怒了它,凶恶地朝老拴叔扑去,老拴叔又开一枪,转身逃跑,可眼看暴怒的野猪就要追上去。
夏桔可急坏了,她在树上刚好方便发射飞刃,可是老拴叔跟野猪缠斗,挡了她的飞刃的运动轨迹,她不能贸然行动。
老栓叔,你倒是让让啊。
就在老拴叔逃开那一瞬间,她必须得出手,救下老拴叔。
说时迟那时快,夏桔手握飞刃,手腕发力,“嗖”的一声甩了出去!
“机械手”发威了。
11. 第 11 章
飞刀在老拴叔的耳畔响起一声凌厉的破空之声,雪亮的光芒闪过,飞刀直直插在野猪的左眼处,顿时野猪发出阵阵惨烈嚎叫,躺倒在地来回翻滚。
老拴叔这儿情况非常危急,大野猪已经裹挟着猪骚气向他扑来,千钧一发之际,本以为要跟野猪贴身肉搏、凶多吉少,没想到是这柄飞刀救了他。
众社员围观过来,看野猪渐渐没了气息,纷纷惊喜地说终于打到野猪,这下有野猪肉吃了。
夏桔麻利地爬下树,回收她的飞刀,揪了把树叶仔细擦拭上面的血痕。
“刀身全部没入野猪头骨了,要不野猪没那么容易死,夏桔,你这飞刀跟谁学的,水平可不一般。”老拴叔心有余悸,边检查野猪的伤口边说。
“我就随便扔的。”夏桔把刀擦得干干净净,重新收回刀套。
夏桔按捺住兴奋,原来她也可以当个猎手,不只是这柄飞刀好用,更好用的是她的“机械手”,她越发喜欢这个金手指,从中得到了乐趣。
老拴叔感叹:“后生可畏,你不可能是随便扔的刀,我打了几十年猎,都没见过有人能这样猎到野猪。”
李大哥开玩笑:“夏桔,要知道你这么能打,我一早就把你推出去。”
众人喜气洋洋地把足足有三四百斤的大野猪抬下山,早有人回去报信,不少社员跑来迎接,大家兴高采烈地回了生产队,直奔打谷场。
今天有猪肉吃了,去年过年都没有这待遇。
“啥,野猪是夏桔打死的,她一个小姑娘能打死野猪?”
“你们是没看见,夏桔手里握刀,嗖得一下扔出去,刀直接扎进野猪脑子里,野猪立刻满地打滚,夏桔还救了老拴叔呢。”
有人讲得绘声绘色,唾沫星子乱飞,众人听得津津有味,不停要求补充各种细节。
夏桔不能独占功劳,说:“大伙都出了力,合力把野猪赶进的包围圈,我就扔了个刀。”
她实力强大,温和,谦虚,让社员们对她的印象更好,赞不绝口。
夏桔在清洗飞刀时,夏栓宝跑来,语气飞扬跋扈:“把刀给我看看。”
他现在能确认夏桔的实力非常强悍,照这样下去,还得继续出风头。
夏桔斩钉截铁地拒绝:“不给。”
“你给我打一模一样的刀,我也要扔飞刀,肯定能比你强,我给你一个鸡蛋。”夏栓宝磨着后槽牙,一脸肉痛。
“让你奶给你打。”夏桔再次拒绝。
夏栓宝:“……”
他明明是家里的宝贝,全家人的希望,可是夏桔完全不听他的。
众人喜气洋洋地忙碌,支大锅烧水,给野猪褪毛、洗肠子,打谷场上充斥着暖烘烘的生猪肉的气息。
夏满仓找到正在兴致勃勃观看庖丁解猪的夏桔,把她叫到一边小声说:“你以后别跟着去打野猪,去的要不是大小伙子,要不是老猎手,很危险。”
夏桔冷声说:“你不用管。”
要不是夏满仓这么窝囊,她们娘仨能被夏陈氏长期压制!
她现在对夏满仓没有任何指望,也就谈不上失望。
看夏陈氏美滋滋的拎着猪肉往家走,夏桔追上去说:“你要是让夏栓宝吃独食,明儿所有社员都能知道。”
夏陈氏感觉胸口一滞:“……”
本来她想把肉用盐腌制起来,留给夏栓宝慢慢吃。
夏桔这丫头了不得了,竟然威胁她!
中午,炊烟袅袅,整个生产队上空都洋溢着野猪肉的香气,蒸的、炒的、炖的,社员们终于吃上了肉,吃上一顿饱饭。
夏陈氏做的是炖野猪肉,葱姜掩盖住野猪肉的腥气,里面的萝卜土豆等配菜吸满肉汁,夏桔伸筷子的速度非常快,吃得格外香。
——
夏桔打制的镰刀比老铁匠打得都强,在评比中是第一名。
听到这个消息,夏桔的嘴角扯出好看的弧度,心中的快乐无法用语言形容。
她面前的空中,大字闪烁,提醒她顺利通过考核,跟系统正式绑定,机械手的金手指正式归她所有。
她那么喜欢“机械手”的金手指,终于落袋为安。
在她十六年的生命中,就今天最高兴。
有了这个系统,以后她一直打铁,肺结核病就能无药自愈。
不知道系统如何做的评估,夏桔明明长得很瘦弱,吃不饱饭面黄肌瘦,又因为得肺结核病恹恹的,可系统说夏桔比任何人都适合干金属加工。
夏桔希望掌握一门手艺,否则即使她不马上嘎掉,也会像同龄姑娘一样嫁人,生一堆孩子,上工,做家务,会被夏陈氏“卖掉”,尽可能卖个好价钱。
从她身上抠来的钱,都会用在夏栓宝身上。
有手艺的话,她应该能有另外的出路。
她要自立、自强,不受任何人摆布,走自己喜欢的路。
提前锁门,早在乡村路上,迎面暖风吹拂,夏桔脚步从未如此轻快,以前缩手缩脚,总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现在,夏桔巴不得所有人都看到她,从来都没像现在这样充满自信跟快乐。
提前从铁匠铺出来,就是为了主动出击。
“赵大娘,你不说我不会打镰刀嘛,让你失望了,我打的镰刀评比第一,比老铁匠打得都好。”
“用我打的镰刀割麦子,比别的镰刀省力,速度能快特别多。”
“刘大叔,你不是说我不会打镰刀嘛,要不你去公社问问,看看我是不是第一。”
之前他们都质疑她的水平,现在夏桔要用实力让她们信服。
她可不想谦虚,夸赞起自己毫无心里负担。
经过夏桔的不懈宣传,镰刀评比第一这件事像一阵风,吹遍了整个生产队,甚至在附近生产队传开。
“打出最好用镰刀的不是老铁匠,是个十六岁的女铁匠。”
“啥,女铁匠,才十六,打的镰刀能有多好用?”
这是十里八村目前最大的新闻,夏桔是绝对的风头人物。
社员们对夏桔的水平仍有怀疑,可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个第一的事实。
所有人都震惊、诧异、羡慕、赞叹。
夏桔才打了几天铁啊,水平都已经这么高了?
陶老太太承认夏桔打铁水平高很难,打死她都不愿意承认。
她心有不甘地问陶建军:“要让你打镰刀,肯定能打得比老铁匠好,比夏桔打得好吧。”
他老娘目光灼灼,这给了陶建军很大压力,他觉得不能,但只能给自己留点尊严,模棱两可地说:“不一定。”
放学后,夏栓宝撒丫子就跑,终于在夏桔快关门时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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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你打出了嗖嗖快的镰刀?”夏栓宝边喘粗气边问。
夏桔就喜欢夏栓宝这酸溜溜的语气,在她的打铁实力面前,夏栓宝作为男娃的优越感荡然无存。
“你不是知道了嘛,还明知故问?”夏桔边整理工具边说。
“你怎么打出来的?”夏栓宝想取经。
他隐隐觉得夏桔强得可怕,夏桔才打这么长时间的铁就有这种手艺,时间长了那还了得?
他夏栓宝绝不甘心被夏桔压制。
夏桔轻描淡写地说:“手打,走了,锁门了。”
李槐香可不愿意看夏桔打铁打出名堂,坚持打击:“她一个没打几天铁的小丫头水平能有多高,是公社对她要求低,乐意鼓励她罢了。”
要是以往,夏桔习惯了打压式“教育”,只会自我反思,在打压下越发老实木讷,可现在她明白对方并不是为她好。
她要反击,把火往夏栓宝身上引:“你不用管我,管好你家夏栓宝,化学又不及格。”
夏栓宝浑身一震,扯出笑脸说这次考试的题目特别难。
夏陈氏没有一丝喜悦,她急坏了,夏桔有了打铁手艺后总是跟她作对,只要夏桔一直打铁,就摆布不了她。
另外公社还要建个铁业社,把铁匠们集中起来打铁,地点就选在河边。
夏桔毕竟年纪小,镰刀评比第一名,正式跟系统绑定,她高兴都来不及,没料到铁匠们之间你争我抢,都在抢到铁业社上班的名额,甚至都想当负责人。
夏桔后知后觉,等顿悟了她也得争抢,毕竟不争抢就拿不到十二个公分,拿不到工资。
——
下午,姜禾苗着急忙慌地跑到铁匠铺来,离得老远就大喊:“夏桔,不好啦,老梁家到你家来退亲啦。”
夏桔正在烧制菜刀胚料,姜禾苗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大喜,忙招呼对方进来,看到跑得焦急的姜禾苗问:“退成了没有?”
姜禾苗打量着夏桔,面带疑惑:“哪有订了亲随便退的,你不生气吗,你咋不着急啊。”
夏桔笑出声来:“我巴不得退亲,打铁多好,我才不想去伺候一大家子呢。”
姜禾苗凝视着夏桔,看她的表情不像嘴硬,这才松了口气,说:“老梁家真挺气人的,说你有病,把彩礼钱也要回去,你快去看看吧。”
夏桔说:“挺好的,该退彩礼,等我把炭火熄了,咱们瞧瞧去。”
姜禾苗很意外,只觉得夏桔沉着、冷静,好像自从开始打铁之后变化很大,跟之前那个乖顺柔弱的小姑娘差别很大。
她形容不出来,但她羡慕夏桔这种状态。
快到下工时间,碾盘情报中心热闹非凡,夏桔来晚了,夏陈氏见退亲势不可挡,担心闹得难看,再不情愿还是把亲给退了。
一百二十块彩礼钱被她藏得结结实实,家里来贼都找不到,可还是忍痛还了回去。
一口老血梗在胸口,夏陈氏被打击到精神萎靡,窝囊、憋屈,从来没遭遇过这么大的打击。
她用最恶毒的语言在心里把老梁家咒骂了千万遍,担心传出去没面子,名声不好,影响夏桔再找婆家,甚至影响夏棉,在众社员的追问下,只能强行打起精神,一通颠倒黑白混淆视听。
远远地,夏桔听到夏陈氏那些“慈爱”的话,她都听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