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域人间》 1、三二一砰! 9月,大学校门口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鎏金校名烫在朱漆门柱上,拖着拉杆箱的新生面孔如洄游鱼群涌入闸口,箱轮碾过青砖的声响与蝉鸣编织成夏日的序章。 “哎小伙子!” 林筠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苍老却清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筠转身时,阳光恰好穿过树隙,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 他微微低头看去,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对他举着手机,眼神晶亮:“我孙女儿今天头回离家上学,能麻烦你帮我们拍个合照吗?” “没问题奶奶。”林筠欣然应声,笑起来眼睛微弯,衬得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愈发清透。 修长的手指接过手机,骨节分明的腕骨从衬衫袖口露出一截,在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 老太太不由多看了他两眼——这年轻人笑起来时,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奶奶的孙女一身灰绿旗袍,相较于老人的爽朗健谈,明显有些拘谨,视线低垂,圆框眼镜滑到了鼻尖。 拍完几张后,奶孙二人凑在一起浏览着相片,越看越高兴。 老人伸手拢住孙女耳边鬓发:“当年我爹娘送我入学时也这么着...…” 她布满褐斑的手指抚过手机屏幕,嘴角带着怀念的微笑。 “小朋友,可能还得劳烦你一下。”老太太抬头又冲林筠笑了笑,“不瞒你说,我当年也在这儿上的大学,和我孙女一个专业。” 她指了一下不远处爬满地锦的红砖楼:“你看那栋楼,五八年盖的,读书的时候每天早上都叼着个饼往里冲,现在人老了,楼看起来也这么老了,你帮奶奶和这栋楼合个影吧!” “没问题,那奶奶你往右边站一点,准备。” 微风拂过树梢使得香樟叶影影绰绰地打在路间,林筠尽力调整着取景框里的光影和构图。 “三” “二” “一” 砰!!! 突然,一道黑影从这栋楼砸下,发出巨大的声响。 校园的热闹喧嚣突然像是被掐断在喉间,令人窒息的安静持续了几秒,紧接着传来撕心裂肺的惊声尖叫。 “有人跳楼啦!” “哪里?”“哪里?” 此起彼伏的尖叫在不远处传来,很快有一群人从那边惊恐地跑开,但陆陆续续有更多的人从其他地方往这边跑来。 几个男生更是撞翻了迎新区的水牌,推搡着把林筠撞得退后了一步。 新生报道第一天人来人往,围观者很快将坠楼者围满了一圈,林筠只从人群的缝隙中远远瞥见从染血的白衬衫下伸出的半截手臂,像折断的石膏像般突兀地支棱着,暗红色血迹沿着石砖缝爬行,在正午阳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 喉头突然泛起了铁锈味,他猛地阖眼。视网膜上却顽固残留着那抹猩红,与记忆中的画面交叠。 “你没事吧小伙子?” 耳边传来问候,林筠睁开眼,回了个勉强的微笑。 老人家情绪还算平稳,担忧地往人群所在的地方望了几眼,叹了口气:“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看到那边围满的人群,她又叹了口气,转头交代道:“小伙子,这个热闹你可别去凑啊,这自杀之人身上怨气重,魂儿都缠在自己淌出来的血里,一旦沾染上轻则噩梦缠身,重则会损人气运,好长时间都得倒霉。” 林筠笑了笑:“您放心,我不爱凑……” 话没说完,远处人群突然传出一阵喧哗和争吵。 从零碎的话语中听来,似乎是有人正拿着手机录像,人群推搡之时还有个人晕过去了。 “哎哟造孽啊!” 老太太着急忙慌想跑过去劝说,却被孙女拽住,二人耳语了几句后,老太太便被拉着往校门外移动。 “小伙子这个送你,可以驱邪保平安。” 在离开前,老人匆匆往林筠手里塞了个温热的物件。 林筠细看了一下,是枚刻着古怪花纹的铜钱,边缘还带着香火熏染的焦痕。 “驱邪?” 林筠只当老人家比较迷信,随手把铜钱揣进了裤兜。 消息如长翅般在学校的各个群里传开,开学祥和热闹的气氛因为刚才那一声巨响变得阴沉紧张起来。 走在路上的人三三两两地小声讨论着,或是拿着手机高强度地在亲朋好友的对话框里打字,诉说着刚听说的那件“大事”。 警笛声很快响起,手里的电话也跟着乌拉乌拉地震动,屏幕上显示的“林卓诚”三个大字使得林筠越发心烦,挂断以后烦躁得张望了两下,正好和不远处一个男生对视了一眼。 男生似乎是个自来熟,远远和林筠挥了挥手。 林筠也挥手打了个招呼,转身准备去校外购买一些必需的生活用品。 “哎兄弟!”他肩膀又被人拍了一下。 林筠转头,发现是刚才和他打招呼的男生,个子不高、眉毛细长。 这人看他回头,煞有其事地凑近过来,低声问他:“你听说了吗,刚那边有人跳楼了。” “嗯,我刚从那边过来。” “咋没去围观呢?”男生细长的眉眼惊异地抖动着,“我听说死得可惨了,脑浆都溅到一楼阳台了!” 林筠觉得这人无聊得让人恶心,但嘴角还是弯出恰到好处的弧度,一脸无奈地回道:“我胆子有点小。” …… 暮色漫过林荫道时,林筠拎着一袋刚买好的生活用品在宿舍楼下登记领了钥匙,找到了自己的寝室。 房门是半掩着的,林筠推开门往里望去。 宿舍采光不是很好,窗户贴着泛黄的老旧遮光贴,只有阳台的窄门能透些白生生的光进来,却挥不散房间里的陈旧气息。 靠里的那张床上有人正在铺床,听见动静一转身瞧了过来。 竟又是刚拍他肩膀搭讪的那位,许筠眉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面上却带着微笑:“巧啊!” "老天爷开眼了这是!"对方半个身子探出床栏,老旧遮光贴滤出的昏黄光线落在他脸上,将原本鲜活的面庞映得如同发霉的石膏。 他笑得很是开心:“我下午刚觉着你看着顺眼,晚上就待一个宿舍了。” 宿舍是上床下桌的四人间,每张床的床头已经张贴好了每个人的名字,许筠打完招呼后很快找到床位,正好在那人的对面,靠近阳台。 正当他把床位清洁大致整理完时,宿舍门又被人推开了。 门外进来了两个男生,一个体格健壮,一个消瘦斯文。 健壮男生看到他眼睛一亮,嗓门洪亮:“我靠大帅哥啊!” 此人脚下带风般拐着外八就凑到了林筠身边,胳膊重重压上林筠肩头:“哥们儿你好哇,我叫孟驰。” “我叫林筠。”林筠一边打招呼,一边不着痕迹地把此人的胳膊从肩上拿了下来。 这人很没有边界感地把手又搭了回去:“兄弟啊,你不知道我今天在宿舍可一阵好等,只等来了个半天蹦不出个屁的…….” 说着,他幽怨地又瞟了一眼跟他一起回来的男生:“跟他出去转了一圈根本不带搭理我……” 瘦高男生没说话,嘴角往下撇了一下,脸上一副不想跟傻子说话的神情。 林筠笑了一下,只听孟驰又说:“话说你听说了没,今天在老文学院那边跳了一个。” 他煞有其事地把声音放低了些:“说是被女朋友甩了,想不开。” “逝者已逝,切莫妄议,”一直没说话的瘦高男生开了口,见林筠看过来,顺便做了自我介绍:“你好,我叫玄承宇。” “哎~不是妄议,群里都传遍了,今天早上这人还和女朋友在校门口吵了一架,阵仗闹得不小。” 孟驰边说边又狠叹了口气:“唉!你们说这有啥想不开的,都上大学了,女朋友不随便找嘛!” 玄承宇踢了孟驰一脚,“随便找?单身四年你就老实了。” 孟驰躲了一下,也不生气,转而低头划起了手机:“哎,群里又有人挖出最新消息了!跳楼的人名字叫吕辛树,大一新生……” “卧槽!”他突然一声大叫,“跟我们一个专业,别和我们一个班吧!” 孟驰马上四处张望了两下,问道:“还有个室友呢?还没回来?” 林筠奇怪地往对面床看了一眼:“刚刚还在这里,可能出去了吧。” 孟驰闻此松了口气,也不再纠结,转而扒着床栏往自己床上蹿:“哎呦今天搬行李累死我了,我得上去躺会儿。” 他爬到一半,突然一声惊叫,接着是“砰”的一声巨响。 “卧槽!” 林筠寻声望去,只见孟驰尖叫着从床栏上摔了下来,头狠狠地撞在了瓷砖上,身下瞬间淌出一片血污。 “没事吧?” 林筠和玄承宇都赶紧走近想确认他的状况。 却只见他人躺在地上,脖子却执拗地立起,死死抓住林筠的裤脚,双眼大睁着颤声问道:“你方才说他刚刚还在这儿?” 鼻腔突然被灌入不知从何而来的铁锈味,二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孟驰旁边床位的新生名签上此时赫然写着三个暗褐色大字——吕辛树。 一时间,头顶日光灯管突然爆出电流声,一阵阴风不知从何而来,让人脊背发凉。 恰逢此时门轴转动声像是锈蚀的刀片刮过耳膜,宿舍门又一次被推开,三人一脸僵硬地循声望去。 年轻的女辅导员领着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走了进来,青涩的脸上带着局促不安的神情,一边走一边还在说着:“警察同志,这就是那个学生的宿舍。” 辅导员和警察们交代完,毫无防备转头看向宿舍。 三名学生惨白的面孔以及孟驰头下的一片血污猝不及防撞入眼帘。 “啊啊啊啊啊啊啊!” 入职第一天就因学生跳楼而被蹉跎得不成人形的辅导员终于受不了最后的刺激,发出尖锐暴鸣,晕了过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是谁 等林筠几人手忙脚乱地把孟驰和辅导员送往医院安顿好,天已经黑了。 转醒的辅导员眼里带着泪痕,身上还穿着为庆祝第一天上班特意换上的白色裙子,漂亮的脸上却早已没了神采,麻木地和林筠二人一起坐在医院长廊等待孟驰的检查结果。 万幸,孟驰运气也不知算好还是坏,伤口看着吓人,但一堆检查下来啥事没有,就是缝了几针以后头上带着网状绷带头套。 活像个被网罩着保鲜的梨。 此时这个梨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嚷嚷着宿舍闹鬼,死活不愿意回学校。 姓苏的年轻辅导员欲哭无泪,只得耐着性子和他沟通:“孟驰同学,我理解你今天受到了惊吓,但是这个世界上哪有鬼呢?” “可是我刚说完吕辛树的坏话就从床上栏杆摔下来了。” “这……不是你被吓到以后手没扶稳才摔的吗?” “还有,我们看到吕辛树的铭牌的时候宿舍那个灯就开始闪。” “这栋宿舍楼电路有点老了,只是刚好那一下可能出现了一点电流故障。” “林筠,林筠今天看到了吕辛树!我们回来之前吕辛树还在宿舍出现过!” 孟驰突然拔高音量,指向了林筠。 苏辅导员只好看向那位从刚才开始一直规规矩矩坐在旁边的学生。 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少年利落精致的侧脸,正眼睫低垂盯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自己的名字,少年像是被惊醒般抬眼看了过来,琥珀色的眸子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嘴角随即绽开乖巧的微笑。 “苏老师好,我叫林筠。” 苏辅导员心脏咯噔了一下,语气也自觉变缓了:“林同学,孟驰他刚刚说你见过吕辛树同学?” “嗯,我刚回来时宿舍门没关,确实看到有一个人在吕辛树的床位上铺床,我和他还搭了两句话,在孟驰他们回来的时候人就不见了。”林筠如实回道。 “应该是有人恶作剧吧?” 一直没说话的玄承宇开口了:“群里已经有人扒出了死者身份,可能有人故意冒充吕辛树来寝室吓人,然后又偷偷溜掉。” “那也太缺德了吧!”孟驰在旁边大叫,碎碎叨地谴责起这位不知名的作案人。 但此时终于有了个符合科学的解释,他理智回归以后也逐渐安分下来。 …… 天色已晚,三人最终跟着辅导员回了学校。 只是经过今天那一闹,宿舍清洁还没来得及做,经历了一整个暑假,空气中充斥着淡淡霉味,在白炽灯下漂浮着的絮状尘埃像无数悬空的骨灰。 孟驰顶着受伤后昏头昏脑的头,难得没再大呼小叫,早早上床躺下了。 等到林筠低头掬水洗脸的时候,玄承宇突然走到了旁边,一脸了然于心地低声说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在说谎吓我们。毕竟,动动嘴皮子可比跑别人寝室搞恶作剧省事多了。” 水龙头的水声戛然而止。 林筠缓缓直起身,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水渍,转向玄承宇时嘴角已经挂上了无奈的笑:“...我没那么无聊。” 玄承宇盯着他看了几秒,最后意味深长地哼笑一声,转身上了自己的床。 不知为何,从下午开始林筠便隐约感觉头脑昏沉。 见玄承宇对他自己的猜测十分笃信,最终林筠也没再多说什么,沉默地关掉了宿舍的灯,准备睡觉休息。 黑暗如粘稠的墨汁漫过床沿…… 林筠躺在床上,下意识回忆起白天所见那人的长相,越想越觉得那人脸上似乎缺乏血色,皮肤有些发灰发木。 真是有人恶作剧吗? 他的手无意识摩挲着咽喉——那个曾经满是青紫勒痕的位置,喉结在指腹下滑动,像是要碾碎几年前支离破碎的记忆…… 若这世上真有鬼的存在…… 咔嚓。 宿舍突然出现响动,林筠呼吸一滞,只听得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隐隐有火光闪动,在他面前的墙壁上投映出几缕青烟的影子。 “天清地明,阴浊阳清。” 是玄承宇的声音:“五帝钱开眼,三寸香引路。” 林筠转头望去,只见玄承宇背对着他站在吕辛树的书桌前,手里拿着串铜钱,桌上摆着个黄铜小香炉,其上三柱线香燃出的烟柱竟诡异地笔直向上。 似是听到声音,玄承宇猛地转身,手中的铜钱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当他看清站在身后的林筠时,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你怎么醒着?” 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震惊,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铜钱。 林筠挑了挑眉,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吧?” 玄承宇喉结滚动了一下,审视地看着林筠。 他设下的黄梁符足以让普通人昏睡整晚,这人为何不受影响? “少在这装神弄鬼!” 玄承宇压低声音喝道,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你到底是什么人?” 究竟是谁在装神弄鬼? 林筠看了一眼玄承宇身后的线香,几乎快要气笑了。 但他很快从玄承宇的反应发觉出了问题,玄承宇为什么觉得自己不该醒着? 入学第一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没睡着应当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玄承宇如此警惕…… 是因为他做了些手脚让自己本不该醒来? 两人各怀心思地对峙,只有孟驰的呼噜还在呼哧呼哧地扯着…… …… “你为什么半夜在吕辛树的床位处点香?”林筠先打破了沉默。 “室友已逝,点香引魂是我老家的风俗,封建迷信求个心安而已。”玄承宇一脸迟疑地试探说道。 林筠没信,但面上还是点了下头表示理解。 两人之间的沉默像一潭死水。 又过了好一会儿,玄承宇坐不住了:“黄粱符对你无效,你师承哪家?” “什么符?” “别装傻!” 只见玄承宇拿出一张折作绣枕样的黄色符纸:“黄梁一梦,你若不是内行中人,为何不受符纸影响?” 林筠看向那张符纸,反问道:“我倒想问你,为什么要对我施这黄梁符?” 玄承宇哽了一下,不说话了。 林筠只好再问:“你刚看到我的时候很惊讶,说明你确信凭这一张黄纸就能让我昏睡不醒,纸上有类似于迷药的东西?” “你当真不知道?” 玄承宇越发狐疑,他原以为这人可能是同道中人且道行深厚,如今看来似乎真是个啥都不懂的普通人。 “知道什么?” 林筠修长的手指又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脖颈,那里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细疤。 若这符纸不靠迷药……而是如民俗传说中一样存在怪力乱神,岂不是说…… “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林筠直接问出了自己的怀疑。 “别急着敷衍我,你那三柱香的烟雾直立不散,绝不是一句封建迷信就可以解释的”。 玄承宇古怪地看了林筠一眼,还真是个门外人? 但他想着这人定有古怪,犹豫一下后还是没有隐瞒:“……有。” 哪怕已经有了猜测,林筠瞳孔仍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追问道:“那我今天看见的那人……真是吕辛树死后化成的鬼魂?” 谁知玄承宇此时脸上却带上几分愠怒:“又在胡言乱语,自杀的新魂根本不可能显形!更别说让你这种普通人看见!” “听你的口气,你不是普通人?” “当然,我阿爷可是黔南玄家的掌门人,我从小跟着阿爷驱鬼驱邪,自是耳濡目染!” “驱鬼驱邪?你真的见过鬼吗?” “我,呃,我当然见过!”玄承宇心虚回道。 走阴见鬼的要求很高,哪怕小的时候跟着家里人外出过几次,但他其实从未成功走阴。 在好长一段时间里他也一度怀疑自己家族的长辈们是在靠装神弄鬼来招摇撞骗。 而林筠终于搞明白了,这个叫玄承宇的人因为宿舍有人身亡,半夜想要替死者作法,但又怕被室友瞧见,所以用了符纸使人昏睡。 可如果照玄承宇所说,吕辛树不可能成鬼,自己看见的又是什么呢? 而且为何自己不受那所谓“黄梁符”的符纸影响?又为何今天突然就能看见鬼了呢? 林筠陷入沉思。 自知玄承宇打定主意不相信自己,林筠只好换了种问法,尝试搞清楚自己的处境:“那假设……只是假设,吕树辛真的成了鬼,那他如果跑宿舍来的话是为了干嘛?” “人若化鬼是非不分,自然是害人了。” “……那有什么办法可以应对吗?” “不用应付,我已经以吕辛树的个人物品为媒介布了阵法为其引魂,哪怕他真成了鬼,也不可能来宿舍作乱。” 只见他转身一手掐诀,另一手不知从何又掏出一张绘着符咒的黄纸。 黄纸无火自燃起来,最后两手合拢一拍,符便彻底消失,一抹纸灰都未曾留下。 这阵法布置看上去煞有其事,林筠大开眼界之余也对“驱鬼世家”的家学传承放下心来。 头越来越晕,他便又躺回休息。 玄承宇也上了床,闭眼复盘的时候才突然惊觉刚才一番对话下来林筠的情况他还一概不知,可自己的信息似乎全被套没了! 他突然想起阿爷曾经对他说的话:“小宇啊,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缺心眼,出门在外和人打交代的时候千万记得带脑子。” 气急攻心之下玄承宇已没了睡意,两眼大睁,咬牙切齿。 …… 好冷啊…… 不知过了多久,林筠在睡梦中皱起眉头,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九月初的南方夜晚本应闷热难耐,此刻却冷得像寒冬。 他的意识逐渐清醒,睫毛上凝结的细小冰晶随着睁眼的动作碎裂落下。 林筠撑起身,呼出的白雾在月光下格外明显。他伸手触摸铁质床架,被冰得立刻缩回手指。 金属表面覆盖着一层薄霜,可空调指示灯暗着——根本没人开过制冷。 他马上看向孟驰和玄承宇的床位,均匀的呼吸声昭示着二人睡得正香,似乎没有感到任何异样。 “砰。” 声音很轻,但在一片死寂中清晰可闻,阳台的磨砂玻璃处传来指节轻叩的声音。 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脊背窜上来。 林筠的呼吸变得急促,只从咬紧的齿间漏出一声对玄承宇不靠谱的谩骂: “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阴蜃 “砰、砰。” 有节奏的敲击声不断从磨砂玻璃门传来。 林筠眯起眼睛,月光在玻璃上投下一个模糊的人影,头部歪斜,姿态怪异,右肩明显塌陷,像是遭受过严重撞击。 “玄承宇!”林筠直接从床上翻身跳下,赤脚轻轻落地,跑到玄承宇身边扯他。 谁知这人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怎么都摇不醒。 敲击声越来越快,林筠胸腔里的心跳也越发强烈。 只有自己身边一片寒霜,很明显,这鬼是冲着自己来的。 “吕辛树?” 林筠苍白唇间呼出白雾,试探性地喊了一下对方的名字。 敲击声戛然而止。 玻璃上的霜花突然蔓延,形成蛛网般的裂纹,在裂纹中央,一个完整的手掌印逐渐清晰。 砰! 玻璃门轰然打开,阳台突然卷进的风掀开了遮光贴,泛黄的塑料布拍打着窗框,像张垂死挣扎的裹尸布。 而门框之外却什么都没有,只有空洞洞的月光…… 啪! 不知道什么东西突然拍上了林筠的肩膀,带着黏腻的恶臭,刺骨寒意瞬间使他左肩失去了知觉。 林筠缓缓转头,只见一颗倒垂的头颅正以颈椎断裂的角度摇晃,血肉模糊的脸上眼球突出,吊在空洞的眼眶外面,星星点点的污紫血斑使他像个恶心的蟾蜍,喉管随着笑声鼓胀,挤出了阴森滞涩的声音。 “又见面了!” 吕辛树因为裂开而漏出鲜红血肉的嘴角裂到了耳根,搭在林筠肩膀处的青手越发用力。 寒意刺穿了林筠的血管,不详的污青色开始自肩膀处扩散,所到之处感官也随着消失。 林筠能感觉得到,这样下去,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少年低垂着头,指尖微微颤抖起来,被阴影笼罩的面容看不清具体的表情,但能听到他的呼吸在不自觉变得越发急促, 吕辛树嘴角越咧越大,夸张地折下身体,将脸从下方往林筠伸去,想要好好欣赏少年临死前恐惧绝望的神情。 不对! 一种不好的预感猛然向吕辛树袭来。 只见林筠抬起眼帘,纤长睫毛投下细碎的阴影,原本浅淡的琥珀色此时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带着疯狂的雀跃,嘴角兴奋地勾起,哪里有半分害怕的情绪! 吕辛树想要远离,可林筠垂在裤缝边的右手已经猝然翻起,修长双指间夹着的老旧铜钱正正拍向吕辛树的面门。 “滋啦——” 刺耳的灼烧声骤然响起,鬼面腾起青烟,空气中爆开烧灼尸油的恶臭,吕辛树捂着脸踉跄后退,发出非人的嚎叫,发白眼珠怨恨地盯住林筠,自空中虚化消散…… 起作用了! 成功验证猜想的林筠笑得很是开心,摩挲着那枚如今已遍布裂痕的铜钱,指尖被烫得通红。 事实上,在鬼手搭向林筠肩膀的瞬间,林筠便突然感受到来自铜钱的灼烧感,老太太离开时说的“驱邪”二字浮现耳边。 那一刻,对死亡的本能恐惧消失,某种炽热的东西却突然从他的血管里炸开,在骨髓里烧了起来,让他神经战栗,手脚颤抖……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打破,凝滞的压抑松散了些,几乎同一时间,寝室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铃铛声响,将玄承宇和孟驰双双吵醒。 只见玄承宇从床上跳站起,头“砰”地一声撞在天花板上。但此刻无暇顾及头上的疼痛,其手腕上的几枚青铜铃铛正拼命颤动着,发出令人心慌的响声。 “怎么了怎么了?” 孟驰一脸懵地坐起:“哪个杀千刀的大半夜设这么响的闹钟?” 玄承宇没理他,兀自喃喃道:“怎么可能?”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林筠:“魂铃震,阴兵过,吕辛树真的出现了?” “已经走了。”林筠走到灯的开关前。 随着宿舍灯“啪”一声变亮,他面上近乎疯癫的兴奋已嵌回精致的皮囊下,再抬眸时已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你问我?你之前是不是说过,鬼必不可能来此作乱?” 玄承宇一脸心虚:“这…这种情况,真的不太符合常理。” “什么鬼?真的有鬼?” 此时,听清楚二人对话的孟驰急了,称得上壮硕的身躯慌忙缩到了床边的角落,攥着薄薄的床单,把自己裹成了一团。 暂时没人有空搭理孟驰。 林筠的左肩仍然没有知觉,他尝试抬手,可整个左手臂像是从肩膀断掉般,感受不到其存在。 他干脆把短袖袖子撸了上去,只见左肩处凸起了一道道蛛网般的青紫血丝,像是有生命一般还在往四周蠕动延伸,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卧槽!这是什么东西?”孟驰被吓得大叫。 “怨煞!”玄承宇也被吓了一跳,从床上一个翻身下了地。 “卧槽!你身手这么好?”孟驰又被玄承宇的动作吸引了注意,惊得大叫。 玄承宇走近仔细看了一会儿林筠的肩膀,满脸的不可思议,喃喃道:“什么仇什么怨啊?” “什么意思?”林筠皱眉。 “这鬼若想给人种怨煞,便需要自损阴寿,若没有深仇大怨,一般不会……” “嘶!” 玄承宇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倒吸了一口凉气后,一脸惊恐地看向林筠。 “看我干嘛?” “不会……是你杀了吕辛树吧!”玄承宇声音发颤,双眼瞪大、表情夸张。 林筠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一丝玩味。他缓缓收敛了惯常挂在脸上的无害笑容,唇角勾起一抹阴恻恻的弧度,琥珀色的眼瞳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光。 “你觉得呢?” 带着寒意的声音一下子把二个大学生给吓了个正着。 孟驰也不叫了,宿舍的空气一时僵了下来。 等到二人开始思考自己会不会被灭口时,林筠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你们还真信啊?” 他笑得弯下腰,肩膀轻颤,仿佛刚才的阴冷气息只是幻觉。 宿舍里的温度似乎一下子回暖,玄孟二人似乎听见了自己吊着的那口气缓缓吐出的声音。 “你大爷!” 经过这一打岔,玄承宇也意识到自己的猜测有多离谱,生气地拍了林筠一掌。 “还有心思开玩笑!这怨煞一旦延伸至你心脏,你命可就没了。” 人命关天,此话一出,宿舍一下子又安静下来。 林筠皱了下眉,陷入了沉思。 若是在以前,生不生死不死的他其实并不是很在乎,他就像枚将熄未熄的炭,虽无意彻底掐灭,但也懒得扇风续命。 可如今不同了,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鬼! 他想起当初在医院醒来时,人人都告诉他,他昏迷前看见的不过是创伤应激后产生的幻觉…… 如今看来,他母亲的死确实另有隐情。 “能恢复吗?”林筠问道。 “我阿爷可以,但我不行……” “那就快带着林筠去找你阿爷啊!”孟驰又开始叫唤。 “不是我不想找!”玄承宇脸上带着歉意:“阿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门游历,半月前又出去了,我根本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 “那你家里其他的人呢?你家是驱鬼家族,其他长辈应该也有会除煞的吧?”林筠问道。 “我家……就剩我和阿爷了。” 玄承宇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家那些长辈都因为驱鬼这一行当送了命。自从几年前我父母也死后,我阿爷就再也不让我碰驱鬼相关的事情了,我现在会的这些,很多都是我从书里看来的,对不起啊,我…帮不了你。” 怪不得这么不靠谱…… 林筠拍了拍玄承宇的肩膀表示安慰,顺便把手里一直握着的铜钱递给了玄承宇。 “你帮我看一下这个。” “镇冥钱!” “怎么说?”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在古时候,有一些大家族能够通过一种特殊的手法,把驱鬼法阵设在铜钱之上,遇鬼时便能直接催动,一般是给小辈们防身用的一种法器。”玄承宇一边翻动铜钱,一边啧啧称奇。 “这玩意儿制作手段十分困难,现今还保留着手艺之人寥寥无几,很是罕见,你从哪来的?” 林筠把关于老太太的事讲了一遍。 玄承宇听完有些激动:“随手便能送出镇冥钱,这老太太肯定是一方大佬,你放心,她肯定能帮你除煞……而且,如果我能拜她为师的话……” 他带着陶醉的笑意向往了一会儿,最后斩钉截铁地说道:“我陪你一起去找她。” “那我也去!”孟驰在角落吼道。 此时距离天光大亮还有一段时间,但宿舍三人都已没了睡意,孟驰害怕地缩了一会儿后也下了床。 在等宿舍门禁打开的时间里,林筠干脆给二人复盘了一下自己撞鬼的过程。 “恶鬼是因怨气而生,他不应该去找所怨之人寻仇吗?” “你不能和鬼讲人性,人一旦成鬼,就连死亡的记忆都是模糊的,自是凭着心情害人!更何况他还发现你看得见他!” “所以吕辛树缠上林筠是因为,林筠能看见他?”孟驰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对,常人阳气充盈阴邪难侵,恶鬼缠身不过蚀其阳火、耗其气运,如烛火摇曳终不至灭。然而走阴者不同,以阴魂窥阴物恰似开门揖盗,身处两界夹缝,魂魄无遮,恶鬼噬之如探囊取物。” “叽里咕噜的说的啥意思?”孟驰吐槽道。 玄承宇又对孟驰翻了个白眼:“意思就是恶鬼缠身对于普通人来说害不了性命,但对于走阴之人来说就不一样了,走阴者可以伤鬼灭鬼,反过来,鬼也能对其噬魂害命。” “但是话又说回来。” 玄承宇托着腮,看向林筠:“走阴可不容易,即使是有驱鬼天赋的人也得修炼多年才能做到,你为什么莫名其妙就走阴了?” 林筠回了个苦笑:“我确实不知道。” 他又指了指肩上的怨煞:“先不说这个了,活命要紧……有几个问题我想先请教你一下。” “你说。” “你之前说鬼给人种煞的话,会损害阴寿,阴寿……是鬼的寿命?” “可以这么说,鬼存于世间的时间是有限的,少则几天,多则几年,不然哪怕含冤而死之人不算多,古往今来加起来也得把这世道给挤满了……” 林筠点了点头,又问道:“你那个叫魂铃的东西是可以察觉出是否有鬼吗?” “对,但是我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它只会无声震动,不会像刚才那样振得那么响。” “那为何吕辛树刚来宿舍时它没有反应?” “这应该是因为……你被吕辛树拉入了阴蜃,哦,你可以理解为一种脱离于现实的鬼域空间。” “你怎么了?”玄承宇发现林筠听着听着竟走了神,疑惑问道。 林筠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他第一次遇见他时,那人说了句意义不明的话。 他当时已经有些意识模糊,因此并未多想过。 如今看来,那人说的分明是: “小孩,你怎么也入了这阴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入楼 天光渐亮,宿舍三人为了寻人早早出了门。 林筠走在最后,晨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琥珀色的眼眸深处带着思量。 玄承宇回头看了林筠两眼。 自从自己提到阴蜃以后,这人就开始有点心不在焉。 林筠肯定隐瞒了什么事情……可明明自己知道的信息跟倒豆子一样全告诉他了!念及于此,玄承宇又有些咬牙切齿。 似乎注意到玄承宇在看他,林筠回神冲他微微一笑,玄承宇呆了一下,转回了头。 可怕,这人笑眯眯的样子太有蛊惑性了! 林筠没空去注意玄承宇的小心思,他正努力回忆着和老太太相遇的细节。 吕辛树跳楼那栋楼是文学院以前的老楼,虽然还没拆,但听说已经废弃多年了……而老太太读书的时候在这楼里上课,她孙女又和她一个专业,多半是今年文学院的大一新生。 可怎么才能迅速在这么多新生里找到人呢? 正在思索间,林筠突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眼睛一亮。 “苏老师,早上好!” 苏荃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听到有人叫她,目光先落在孟驰滑稽的绷带上,又移到玄承宇额角新鲜肿起的大包。 “你这是……?”她倒吸一口凉气,明明昨晚人还好好的。 玄承宇不自在地摸了摸头上鼓包:“早上起床太急撞到了。” …… 苏荃无语,目光转向林筠,却意外撇见少年修长颈侧有一点青紫色的纹路,在薄嫩皮肤下微微鼓动,如同蛰伏着生命一般。 “你脖子怎么了?” 林筠躲过苏荃想要扯他衣领的手,顺手拉高了衬衫领子,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没事老师,只是有点过敏了。” 苏荃见林筠心里有数,也不再深究。 “年轻人啊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年轻的辅导员刚上班两天已满身班味儿,说话也变得老气横秋起来。 林筠乖巧地笑着回应,顺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眼神微不可差地暗了暗。 出门的时候怨煞分明还没有蔓延到衣领外面,以现在的延伸速度,找不到解决办法的话,他说不定活不过明天。 “苏老师,你能联系到其他学院的辅导员吗?”少年清澈双眸突然看向了苏荃,俊秀的脸上带着恳求。 “干嘛?” “我想找一个人,不知道具体名字……但应该是文学院今年的大一新生。” “男的女的?” “……女生。” “哦呦~”苏荃感叹一声,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不知道哪个美女能被这小子一见钟情。 “算你小子运气好!文学院新生这一届辅导员刚好是我研究生同学!有啥特征没,马上帮你问!” …… 苏荃来了劲儿,刚听完林筠的描述便给她同学拨通了电话。 “喂言姐,我这儿有个帅哥学生想找你问个人,是你们学院今年新生!” “问谁啊?”电话那头传来有些低哑的女声。 苏荃按林筠所说大致描述了一下:“一个女生,昨天穿的是一件旗袍,头发齐腰,带一个黑框眼镜。” 刚一说完,电话那头便传来了长长的“哦~~”声。 “有印象!那妹妹叫南玉竹,名字好听,人也有气质,昨天晚上在校门外被一个开店的男的骚扰不让走,最后是我帮她处理的。” “有妹子联系方式吗?” “人家的电话我哪能直接给,这样,我们院现在刚好在报告厅开新生讲座,马上结束了,你让那帅哥过来自己问。” 找人出乎意料的顺利,三人和苏荃告别后径直去了报告厅。 刚一进大楼,便听到报告厅门口有人正在吵架,讲座应该结束不久,周围的学生围了一圈。 走近一看,当事人正是南玉竹,她身前有个男的正单膝跪地,穿着一身高饱和紫绿色花衬衣,像个发霉的西兰花,手里捧着一大束浮夸的蓝色玫瑰,衬得本就发黄的面色更是虚浮。 “玉竹!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就答应做我女朋友吧,我有的是钱,跟着我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那男的满脸得意,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些肉麻的表白话语。 南玉竹被气得面色涨红,想推开人群离开这里。 可这男的似乎还有几个马仔,个个跟块牛皮糖一样堵了过去,紧紧粘着女孩不放。 见这几人气焰嚣张,周围围观的学生哪怕有些愤愤不平,却都敢怒不敢言。 “干嘛呢干嘛呢!” 孟驰直接挤了进去,一把将那男的手拽开:“光天化日骚扰人家姑娘,有没有点素质?” 男的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愣,随即斜睨了孟驰一眼,看到他头上的绷带后一脸轻蔑:“残障人士也来多管闲事?信不信我喊人给你再开次瓢?” 杨智作威作福惯了,没把孟驰放在眼里,转身又打算去骚扰南玉竹。 却见又有两人挡在了女孩面前。 杨智脸上逐渐浮现出狞笑,举起手就往面前的林筠打去,他最讨厌的就是长得比他好看的男的。 林筠直接将杨智的手腕扣住,反手一拧。 “啊啊啊啊啊我操你妈!”杨智被痛得大叫。 林筠眼神一暗,一脚将他踢倒在了地上,玫瑰花被甩了出去,人群惊呼着也散开了些。 “你信不信我弄死你!”杨智被他几个跟班扶了起来,恼羞成怒,恶狠狠地吼道。 可林筠根本没有反应,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衬得他好像是个供人取乐的小丑一般。 杨智气急攻心,又作势要冲上去打人。 “干什么的!” 门外突然传出吼声,只见一群学校保安终于赶了过来。 为首那人看清杨智的瞬间,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怎么又是你?” 这个杨智是个典型的酒囊饭袋二世祖,去年突然跑大学门口盘了家剧本杀店,然后每天骚扰学校的漂亮女生,而且尽找不爱钱、也不搭理他的女生。 处理过几次他的事情后,保安现在看到他就开始烦。” “走走走,都散了都散了!”保安开始赶人。 人群散去,林筠三人也带着南玉竹离开。 杨智气得七窍生烟,一旁的马仔连忙出起了主意:“智哥,那小子刚才动了手,我们可以报警让他赔钱!” “报警有什么意思!我差这点钱吗!” 杨智满脸狰狞,用舌头顶了顶嘴里的软肉,怨恨地看着林筠离开的背影:“查一下那人是谁!我要让他付出代价,跪下来,哭着求我!” 而另外一边,林筠一行人其乐融融,正在寒暄。 “这年头,怎么还有这么离谱的傻逼?跑学校大庭广众之下骚扰女生,那人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孟驰边走边骂,骂着骂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笑了起来。 “哎,你们觉不觉得我们刚才那段,像是那种……那种歪嘴龙王小说里的英雄救美情节,降智反派骚扰美女,千钧一发之际,作为主角的我闪亮登场!” 南玉竹被孟驰逗笑了,原本烦躁不堪的心情也轻松了些。 “谢谢你们!” 她又看向林筠:“好巧啊又见面了。” 林筠抿嘴笑了一下:“其实不巧,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有件事……需要寻求你的帮忙。” “什么事,只要能帮,定不推辞。” 林筠组织了一下语言,把关于吕辛树的事情全部讲了一遍,可女孩面色却越听越凝重。 “抱歉。” 女孩犹豫了一会儿:“……因为一些原因……不管是我,还是我奶奶,都没办法出手帮你除煞。” “为什么?”玄承宇闻言有些激动:“林筠刚还帮了你,为什么要见死不救啊?” 女孩脸色带着歉意:“真的对不起,但……我有我的苦衷。” 几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突然,女孩似乎想起了什么,兴奋地说道:“虽然不能帮你除煞,但我曾经看到过一个方法,可以转移怨煞。” “怨煞还能转移?”玄承宇一脸惊异。 南玉竹向玄承宇点了点头:“你之前和林筠说的没错,自杀者不会成鬼,所以吕辛树的死一定有凶手,只要找到这个人,便可以通过一种名为“承负”的仪式将怨煞转移至那人身上。” 林筠摸了摸左肩,失去知觉的地方越发扩散:“可找凶手需要时间,我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所以你现在需要通过一种阵法,延缓怨煞的蔓延速度。” “怨煞还能延缓?”玄承宇又是一脸惊异。 干驱鬼这行当的人本就极少,隐藏身份的又多,因此同行间交流并不多,本事深浅主要依靠是家学传承。 如今看来,这女孩家族当真是比他家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怎么操作呢?” 南玉竹从身上找了找,最后掏出了七枚镇冥钱:“我身上一共只剩这七枚了,可以帮你延缓七天左右的时间……” “……吕辛树是坠楼而死,你拿着这几枚钱去一趟他坠楼的那栋楼里,找到他跳下的地方布阵……” “……我马上会教你几段口诀,口诀生效时铜钱会直接碎裂,里面的阵法会转为压怨阵,延缓你的怨煞……” “……要注意,一般情况鬼不会待在自己死前的地方,但白天活人路,夜里死人道,太阳下山之前哪怕没布好,也一定要离开那里,不然会惊动吕辛树!” 南玉竹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大堆,因为身体不好,说完以后缓了好一会儿,急促的呼吸才恢复正常。 “非常抱歉……因为一些原因……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去,祝你们顺利!” “谢谢!” 林筠握着手里的铜钱,瞥了一眼玄承宇垂涎欲滴的表情,真心道了声谢。 光这七枚铜钱就已经异常珍贵了,更何况女孩还把阵法口诀无偿给了他。 “……不谢,你拍的照片奶奶很喜欢。”能够帮到对方,南玉竹觉得挺开心的。 …… 告别南玉竹之后,宿舍三人便往旧文院走去,只是一天过去,这栋楼附近已经被拉线封锁了,还有个年轻警察守在门口。 “哎?是你们几个。”警察喊住了三人。 定睛一看,正是昨天去他们寝室调查的几个警察之一。 “小伙子,人应该没什么事吧。”警察看了一眼孟驰头上的纱网。 “我没事,谢谢哥!” “没事就好,你昨天那阵仗真挺吓人。” 警察是个年轻小哥,一个人守在这大概也无聊,便和几人聊了起来。 “哥,能不能给我们透露一下,吕辛树是被谁杀的?”玄承宇记挂着承负仪式,试探性地问道。 “什么被谁杀的,你们这些小孩,动不动就喜欢搞阴谋论!” “真是他自己跳的楼?” “那还能有假?这被人推的和自己跳的,坠落位置和状态都不一样。” “那为何要把这楼用警戒线封住?还要派人守着?”林筠问道。 “啧,你这小孩还心眼儿还挺多。” 警察压低了声音:“也不怕你们知道,这事儿吧是有点玄,这栋楼虽然荒废了好多年,但听你们学校领导说,有些情侣啊早些年老喜欢往里钻,为了防止安全事故,学校在楼里是安了摄像头的,偏偏刚好吕辛树进楼以后,所有监控全没了。” “但鉴定专家已经确认过了,吕辛树自己跳的楼这点上没什么疑点,监控还没恢复之前,我守楼主要是防止有些脑子缺根筋的大学生故意往里钻。” 三个“脑子缺根筋”的大学生附和着笑了一下,心里却犯了难。 怎么绕过警察进入楼里呢? 却见警察突然面露窘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要是你们三个没什么事的话,能帮我守两分钟不,我想进去上个厕所!” 三人对视一眼,眼底闪过心照不宣的暗芒。 “没问题哥!”孟驰咧着嘴应得最响,顺手还做了个滑稽的敬礼动作。 等警察的身影消失在厕所拐角,几人便迅速商量起对策来。 最后,因为所有人都进去势必会引起怀疑,再加上阵法布置玄孟二人帮不了什么忙,简单商讨过后,几人达成了共识———林筠独自一人入楼最为妥当。 笑着和二人挥了挥手,林筠轻手轻脚迅速上了楼梯。 在完全脱离二人视线以后,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铜钱在指间翻转,金属表面倒映出少年冰冷的表情。 窗格外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边缘模糊得像是要融化在黑暗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呢喃 文学院旧楼荒废的时间应当是有些年头了,从二楼开始地板上便布满了灰尘,灰白的墙皮早已剥落,露出斑驳的水泥与霉变的砖块,像一块块溃烂的疮疤。 整栋楼寂静得可怕。 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那声音像浸了水的丝线,湿漉漉地缠上林筠的耳膜。 林筠的喉结微动,楼下有人守着,怎么会有人跑这楼里唱戏? 万千思绪顷刻间在脑中流转,最后都指向同一个结论。 这栋楼闹鬼?! 若真如此,那唱歌的女鬼发现他了吗? 还是说……她早已经在暗处注视着他了…… 林筠下意识扯了下衣领,最上面那颗扣子早已扣上,怨煞被隐藏在衬衣之下。 可刺透血管不断蔓延的寒意如同生命的倒计时,无时无刻地提醒着他。 若是无法今天布下阵来,哪怕他马上选择掉头,安然离开这栋楼,等待他的依然是死路一条…… 少年垂下的眼里闪过一抹阴郁,暗自思衬着对策。 警察刚才说过以前也经常会有学生跑这楼里来,可学校里似乎没有什么异样的传言流出。 或许,只要不让女鬼发现自己走阴,伪装成一个什么都察觉不到的普通人,他便有机会顺利布阵并离开! 念及于此,林筠面色如常,眼尾的弧度松弛得恰到好处,连呼吸频率都保持着精准的节奏。 在他踏上五楼的最后一级台阶时,那戏腔突然拔高一个调门,尾音在空荡的楼道里扭曲成呜咽。 走廊尽头的消防栓门"砰"地弹开,锈蚀的金属门重重砸在墙上,回声在空荡的楼道里久久不散。 林筠小心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双眼睁大,嘴巴微张,故意瑟缩着往那边打量,表现得像个被突如其来声响吓到的普通大学生。 “良辰美景奈何天~” 那声音还在唱着,很轻,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在空旷的楼道间回荡。 林筠继续上楼。 下一瞬声音却突然到了身后,在他耳边幽幽地呢喃。 “赏心乐事谁~家~院?” 林筠瞳孔猛地一缩,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 女声离他异常之近,带着腐烂味道的吐息已经打在他耳后的皮肤上。 黑暗之中,一双眼珠正贴着他的后颈缓缓转动,泛着冰冷的寒光,想将少年每一寸肌肉的颤动都收入眼底…… 只等这人漏出一丝异样…… 可林筠仿佛真的毫无察觉,后颈肌肉放松,走路的速度也没有丝毫凝滞。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黏腻的寒意逐渐消减,女鬼似乎终于放下了怀疑,失去兴趣离开了。 林筠克制住想转头确认的冲动,继续往上走。 但一种诡异的感觉却一直萦绕在心头,直到他又上了一层楼,抬头看见了转角的楼层牌。 五楼! 又是五楼? 林筠连忙探了探身子,从栏杆转弯处的缝隙往下望去。 本该是熟悉的楼梯井,此刻却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铁栏杆像被某种力量扭曲了一般,以违反物理规律的角度向下延伸,一层叠着一层,在视线尽头拧成令人作呕的螺旋状,无穷无尽…… 林筠在楼梯扶手上的指节微微发白。 这是……鬼打墙! “嗬。” 耳边又传来一声怪异的轻笑。 林筠瞳孔骤然收缩。 那女鬼分明没走! 一只冰凉的手指突然沿着他的脊椎缓缓上爬,指甲刮擦衬衫布料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些时把少年人如花貌~” 耳边的唱腔越发凄婉,甜得发腻,林筠能感觉到有东西贴在了他的后背——不是实体,而是某种粘稠的、带着湿气的存在。 女子尖细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着抖,因为嘶吼,喉间混着"咕噜咕噜"的血沫声。 “郎君既能入我鬼域。” 随机声音又骤然变小,委屈至极。 “怎装作看不见我呢?” 林筠陡然转身。 空无一人。 空旷的走廊无穷无尽般一路延伸,变得越发幽暗。 日光从楼梯间的破窗斜射进来,照到尽头一扇紧闭的铁门上,其上的锈迹泛着血痂般的暗红。 突然,一只涂着鲜红豆蔻的惨白细手从门里伸了出来。 "吱——嘎——" 门板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以一种诡异的缓慢速度向后完全打开,空洞的黑暗像张咧开的大嘴,嘲笑着林筠的无知。 林筠面色一沉。 谁都没料到这废弃多年的教学楼里竟存在一个从未听说的女鬼,自然也没人告诉他,鬼可以通过是否能将人拉入鬼域,分辨出人是否走阴。 他就像个在雷区行走的盲人,只靠逻辑和观察,根本无法弥补信息差的缺陷。 如今他已完全被动,除了入门以外,根本别无选择。 心脏因为紧张在肋骨下疯狂冲撞,他用力按住左胸,掌心传来强劲的搏动——这种面对死亡的战栗感,竟让他久违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呵!” 沉默在黑暗里发酵了片刻,林筠忽然轻笑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兴奋,既然避无可避,那不如把这场死亡游戏,玩到极致。 昏暗的光线在侧脸投下锐利的阴影,他迈步向前,径直向铁门走去…… 砰! 在林筠踏入门槛的瞬间,铁门猛然关闭,发出巨大的声响。 浓烈的腐朽味道混着灰尘呛入鼻腔,林筠不自觉地咳嗽起来,状似无意地四处打量了一番。 目之所及,是一间空旷的、类似于礼堂的教室,蛛网垂挂,厚重的暗色窗帘将光线横腰斩断。 只有一竖缝隙漏出一缕日光,斜射向了礼堂前方的表演舞台,为这处舞台打上了生硬惨败的光。 猩红的衬布垂落,堆叠的木椅在一旁歪歪斜斜地排列着,全都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灰尘…… 四周墙壁贴着海报,海报各色各样,关于唱歌跳舞、戏曲话剧,层层叠叠,可以依稀瞥见一群年轻人曾经热烈的青春。 可如今,外层的已经褪成惨白,像被阳光晒干的皮囊,而里层的则被霉菌吞噬,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和斑驳的霉斑,留下令人作呕的暗沉。 林筠的目光被一张保存相对完好的戏剧海报吸引了目光。 相比于大多数海报追求的酷炫效果,它的配色便显得极为素雅。 青黄黛绿的背景上绽开一朵朵水墨牡丹,正中的花心间驻立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女子水袖遮面,饰演者的名字似乎被人撕碎过,后面又拼了回来,名叫“叶琪”。 男子手执柳枝,饰演者“李文俊”三个字还能勉强辨认,但脸部位置却被虫蛀得坑坑洼洼,留下一个个黑洞洞的窟窿。 二人之上,一缕水墨烟雾缠绕花间,在上方绕出了三个娟秀大字——牡丹亭。 林筠皱眉,那女鬼所唱的正是《牡丹亭》中的唱词,她的存在会和这场戏剧表演有什么关联吗? 刚念及于此,一阵刺耳的杂音突然撕裂了礼堂的死寂。 “嘎吱——” 那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相互啃咬,又像是腐朽的关节被强行扭动。 林筠转身看去,只见舞台角落那台积满灰尘的老式留声机,此刻竟诡异地自行转动起来。腐朽的唱针在磨损严重的唱片上艰难地爬行,本该婉转悠扬的声音此刻却显得断断续续、带着沙沙的“滋啦”声。 破旧的幕布无风而动,从舞台后面走出个身着戏服的女子。 女子衣着华丽,水袖长摆,正红缎面上用金线绣满了百蝶穿花的纹样,裙裾边还缀满了琉璃珠片。 可这般华服之上,却散着一头枯草般粗糙凌乱的黑发,遮挡在了脸前。 脖子如同断裂般折成了直角,脑袋软塌塌地歪靠在左侧肩膀上。 “咯吱!” 颈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女子动了起来,似乎想要跳舞。 一开始,她的动作极柔、极慢,像是被丝线吊着的木偶,每一次关节的转动都带着不自然的滞涩感。 但随着音乐渐起,她开始不顾关节是否能够承受,水袖翻飞,森白的骨头刺穿血肉。 惨白浓妆下的面容带着病态的陶醉,嘴角几乎咧到耳根,露出沾血的牙龈。 “甚良缘~~~~~” 唱词的尾音被拖得极长,她嗓音也越发拔高,像是吊着口咽不下的气。 但喉间的血沫声也越发明显,即使放慢,内容依旧被泡得模糊难辨。 她突然暴躁起来,尖利的指甲狠狠抓挠起自己的脸颊,刮下一块块带着脂粉的皮肉。 被撕开的伤口里没有流血,只有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虫在蠕动,她却恍若未觉,反而越唱越投入。 “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 女鬼努力折腰旋身,水袖如两道白虹贯空,戏服下摆"哗"地绽开,露出了半截血肉模糊的错位小腿,白森森的骨茬早已刺破了皮肉。 就在她即将完成这个转身时,四肢关节突然爆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嘣"声。 右臂诡异地反向折断,左腿膝盖骨直接刺穿戏服。 她像具被剪断丝线的傀儡般重重栽倒在台前。 死寂。 随后,从她蜷缩的臂弯里突然爆发出癫狂的笑声。那笑声忽高忽低,最后竟变成歇斯底里的嚎叫。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呃!” 突然,笑声戛然而止。 女鬼用折断的手腕缓缓撑起身体,戏服上的珠翠叮当作响,她慢慢收敛了夸张的笑容,嘴角却还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随着"咔嚓"一声脆响,她把断掉的头颅硬生生扳回原位。 散乱的黑发间,浑浊的眼珠爬满血丝,混乱地在眼眶中转了一下,面带恨意地转向了观众席上的林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重逢 猩红水袖如毒蛇吐信般破空而来,林筠猛地侧身,袖角擦着鼻尖掠过,带起的腥风掀起他额前碎发。 那水袖竟在半空诡异地折转,以远超常理的速度再度袭来,不多时便要缠上林筠的脖颈。 林筠身体后仰倒下,水袖裹挟着腐臭气息从面前横扫而过。 他余光扫过紧闭的大门。 门缝处渗出粘稠黑血,显然已被女鬼封死。 那便只有窗户了。 林筠视线转移到礼堂一侧的玻璃窗,手掌猛拍向地面借力跃起,双脚一蹬便冲向了窗边。 那戏服女鬼被林筠躲了两次,面上厚重的妆粉因为愤怒簌簌剥落,被坑洼不平的脸衬托得越发狰狞。 破空声已至耳后,林筠侧身将右手挥去,指尖夹着一枚镇冥钱。 “滋啦——” 水袖如触电般退开,林筠趁机扑向窗边,一把扯开厚重窗帘。可尘封多年的窗棂纹丝不动,铁栅上的锈迹刮破了他的掌心。 身后破空声又至,他勉强侧身,水袖边缘仍在他左颊划开一道血痕,鲜血从伤口里淌出,顺着脸侧和下巴滴落。 猩红水袖在半空中又迅速诡异一折,往林筠咽喉处缠去。 林筠作势一档,手心的铜钱与水袖相撞时发出"嗤"的灼烧声。 女鬼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袖口处腾起腥臭的青烟。 林筠踉跄后退,看着掌心的铜钱,原本古朴的纹路此刻已爬满蛛网般的裂痕。 “第二枚了...” 按南玉竹所说,一枚铜钱的阵法可以压制怨煞一天,刚才这两枚消耗掉的铜钱,便是两天。 可即使付出如此代价,他连女鬼的根本都没伤到。 林筠暗自思考着对策,冰冷的触感突然从脚踝瞬间蔓延至全身。 他低头看去,一缕暗红水袖不知何时从黑暗中爬至他的身侧,如今已缠上小腿,正以惊人的速度往上攀爬。 而另一侧的水袖也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游来,如同潜伏多时的毒蛇。 “糟了!” 他刚想取出第三枚镇冥钱,右臂突然被猛地拽向身后。水袖如活物般钻进指缝,将他的五指一根根掰开、缠紧。 铜钱"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往前滚去。 “抓到你了~” 女鬼笑得甜腻,将林筠倒吊提起,单薄的白色衬衣因重力垂落,露出线条分明的腰腹。 水袖顺着掀起的衣摆探入,带着冰凉丝滑的触感,那布料如有生命般在他腰际流连,勾勒出少年精瘦的腰线。 当触碰到左肩处那片青紫煞气时,水袖突然收紧,恶意地摩挲着那片淤血。 林筠咬紧下唇,喉结艰难地滚动,一种刺穿灵魂的疼痛让他抑制不住地闷哼了一声。 女鬼欣赏着少年因疼痛而绷紧的躯体。水袖最终缠上他修长的脖颈,在苍白的皮肤上勒出妖异的红痕。 她将少年拉得更近,林筠被迫仰起头,黑发垂落,伤口的血开始倒流,一片猩红之间的琥珀色眼眸因呼吸不畅微眯着。 再近些。 林筠舌尖顶了顶藏于齿间的铜钱,眼底闪过一丝病态的疯狂,谋划着与女鬼的同归于尽。 砰! 玻璃碎裂的声音猛然自身后响起。 林筠艰难地侧过头,视线穿过漫天飞舞的玻璃碎片。 每一片碎玻璃都在森白日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寒芒,如同无数星辰骤然炸裂,在这片璀璨的星雨中,一道修长的身影翩然落下,衣角翻飞,在半空划出凌厉的弧度。 因为缺氧,林筠视线变得越发模糊,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隐约瞧见其颈后垂落的一缕红绳发辫在风中轻扬,与记忆中一道同样模糊的身影逐渐重合…… …… 吴恙指间三枚墨色桃枭破空而出,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精准钉入女鬼三处命门。 他腕间朱砂铜铃无风自动,清脆的铃音在空气中荡开肉眼可见的波纹。 女鬼身形骤然僵直,猩红水袖如遭雷击般寸寸龟裂。 林筠狠狠摔在了地上。 吴恙收势转身,却见林筠正踉跄着从血泊中站起。 少年苍白的脸颊上布满血痕,如同朱砂绘就的纹路。 他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汗珠混着鲜血在衣襟上洇开。 而在其身后,暴怒的女鬼已凝聚成遮天蔽日的猩红浪潮,扭曲蠕动的袖影在四周炸开。 可林筠竟全然不顾,唇角扬起弧度,琥珀色的眼瞳里跳动着令人心悸的狂热,朝吴恙一笑。 “学长,又见面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变化 漫天红绸之下,吴恙飞身上前,一把扣住林筠的手腕,将人拽进了怀里。 红绸贴着林筠后背扫过,掀起的气流割裂了衬衫下摆,可少年脸色未变,只是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侧脸。 吴恙的头发相比三年前变长了些,额前碎发垂落,半掩住那双锐利眉眼,脑后更长一些的发丝用红绳扎了个小辫,在转头时扫过了少年染血的脸颊。 “林筠?”吴恙垂眸,抽空瞥了一眼怀中的少年。 林筠嗯了一声,被吴恙带着又躲过了一次凶险的攻击。 几次惊险闪避以后,林筠很快发现吴恙的每一步竟好像都精准踩在女鬼攻击的盲区,仿佛早已预判所有轨迹。 林筠又观察了一会儿,突然出声。 “左边。” 吴恙挑了下眉,有些惊讶:“学得挺快啊。” 仅凭借观察就能发现那女鬼的死角。 既然如此,他嘴角一勾:“那我送你个更好玩的。” 说完,他一把拉过林筠右手,用指尖在其掌心轻划,留下一道复杂的朱砂符印。 水袖趁作印的瞬间向二人冲来,很快已近在咫尺,吴恙冲林筠眨了下眼后,将林筠猛地推开。 林筠借力往后一倒,红绸从二人中间穿过,砸在斑驳的墙壁,激起一大片碎粉块。 手心处此时突然传来一阵烫意,只见那看上去玄妙诡谲的朱砂符印此时竟隐隐泛着红光。 林筠怔了一下,眼见身边水袖竟朝着距离他二三米处的一处空地缠去。 ? 他又看向吴恙,只见那人正冲他得意地挤眉弄眼,完了又朝他伸出了两只手,把修长手指相互缠了缠。 林筠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这朱砂符印竟可以扰乱那女鬼的视线,让其攻击的位置出现偏差! 二人开始分头行动在漫天红绸间穿梭。 而对于女鬼而言,她逐渐发现这两人中,一人身手敏捷难以触碰,而另一人每每将其穿透却发现尽是徒劳。 她越发暴怒,水袖挥舞越发张狂、不计后果。 直到那满屋红绸不知何时已全然搅在了一团,难以再动分毫,二人才终于停了下来。 吴恙随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又撑坐在了满是积灰的桌沿,长腿一屈一伸地缓了会儿气。 “嘚儿” 只见他一脸欠揍地冲动弹不得的女鬼打了个响舌儿,又朝林筠招了招手。 “走了!” 二人退至了礼堂门边,吴恙咬破自己指尖在门框一抹,鲜血触到门缝的瞬间,门缝间出现了层层裂纹。 他回头冲林筠说道:"闭眼。" 爆裂的气流中,吴恙带着他踏出了礼堂。 …… 重回五楼的楼梯口,吴恙想带着林筠下楼,却被林筠拉住了。 “怎么了?太好玩舍不得走了?”吴恙一脸调侃。 林筠干脆把自己衣服一扯,漏出如今越发瘆人、已快要延伸至心脏处的怨煞,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仅剩的五枚镇魂币。 “怨煞?你不早说!” 不等林筠说话,吴恙已经被吓了一大跳,如果早知道这人快要死到临头了,他刚才就不搁那和女鬼纠缠半天了。 “我当你跑这栋楼来寻刺激呢!” “谁会拿命寻刺激啊!” 林筠反驳道,心里却暗自开始揣测起吴恙的身份。 他原先只觉得这人应当与驱鬼有关。 如今看来,仅凭吴恙知道压怨阵就能看得出来,他对驱鬼和怨煞的手段十分娴熟,绝不是吕辛树那种半吊子驱鬼师。 “那快走!再晚点你真没命了!” 眼看那怨煞的一个触角已经林筠的胸口处探去,吴恙急了,拽着林筠的手腕就往上跑。 很快二人便到了七楼处的天台。 夏季的天气多变,入楼时天气分明还颇为炎热,如今早已被阴云吞噬。狂风在楼顶呼啸,卷起二人的衣摆猎猎作响。 林筠的刘海被风吹得凌乱,他眯着眼望向天台边缘,有一处栏杆残缺的地方如今已被警方的警戒线环住,阴气如有实质般从那处渗出,缠绕在他的肩上,正是吕辛树跳楼的地方。 “天圆地方,通宝镇殃!” 林筠握住铜钱,随着口令喊出,指间铜钱开始嗡鸣震颤。 “铜为金精铸正气,钱通九幽镇不详,怨煞不侵生门路,律令一出万煞藏……” 林筠学着南玉竹交代的内容将铜钱摆于楼边,念起了转阵口诀。 随着口诀逐渐念出,几枚铜钱上的刻纹处开始浮现道道青光,一团黑气逐渐显现,如困兽般左冲右突,随着青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咔嚓” 一声脆响,铜钱上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瞬间化为了灰烬。 “噗!” 于此同时,身后的吴恙突然吐出一大口鲜血。 林筠一惊。 “你怎么了?” 谁知吴恙直起身子抹了一把嘴角,跟个没事人一样笑了一下:“没事没事,你干你的,我就是有点陈年旧伤,刚跟鬼干架稍微有点复发了哈哈。” 林筠怀疑地瞥了他一眼,刚才干架的时候这人明明游刃有余,丝毫看不出他有招架不住的情况。 “哎话说,”吴恙突然话锋一转:“你这儿小孩几年不见变化真挺大啊!” “我记得你当时才……” 吴恙回忆着三年前的林筠,用手在肩膀处比了比:“好像才这么高,跟个小孩似的,背个书包不计后果地就往水库里跳。” “三年不见现在都到我额头了,果然青春期噌得就是快!” 说着说着,吴恙眼里闪过几丝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 林筠注视着吴恙眼中闪烁的怀念,没有戳破他生硬的转移话题。 “吴恙哥倒是没什么变化。”他轻声应和,嘴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吴恙笑着摇头,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林筠的脸。 最大的变化他没说出口。 三年前那个从水库里捞上来后一言不发、满脸阴郁的孩子,如今已经长得越发清俊挺拔,连笑容都变得无懈可击。 但常年与鬼怪打交道的眼睛不会骗人。 吴恙清楚地看见,少年眼底那片深潭依旧冰冷刺骨,方才那一抹笑意,不过是浮在水面的薄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耍飞刀 成功延缓了冤煞的蔓延速度后,为了避开警察,林筠二人尝试从楼侧的其他教室溜出去,可一二楼的教室门竟全部上了锁。 “吴恙哥,你是怎么从五楼窗户撞进来的?能顺路飞出去吗?” 林筠一开始本想着布完阵之后下楼最多被警察骂一顿,可如今他二人衣服上到处都是因为伤口和吐血沾染的血迹,警察看到必不可能轻易放他们走。 “我从窗户进去是因为我一开始就在楼里,不是会飞!硬着头皮走吧!” 吴恙没再解释自己为何会在楼里,林筠也没再多问。 行至一楼,玄承宇和孟驰竟然还在和警察唠嗑,不知道说了些啥,把警察小哥逗得一脸乐呵。 直到小哥扭头看见了楼道口的二人。 “哎?” “哎……哎!” 警察小哥一脸难以置信,手指向林筠哎了半天,没说出话来,干脆转头质问起眼前的玄孟二人。 “你们不是说他临时被老师喊走了吗?” “咳!”二人一脸心虚,嬉皮笑脸打起了马虎眼。 “丁哥!我们俩是老实人,肯定是那个林筠趁我们不注意偷跑进去的。” “得了吧!你们三个一伙儿的,还跟我皮是吧!” 被叫作丁哥的警察自然不信他的鬼话,抬手就要往孟驰脑袋上拍,半路意识到对方现在是个“脑残”,硬生生转了个方向,重重落在肩膀上。 “哎呦!”孟驰作势蹦了一下,叫唤起来,脸上还一脸谄媚地嘿嘿傻笑。 丁哥被这傻小子逗得没绷住,也笑了起来。 案子既然已经破了,也不存在破坏现场的说法,他原本打算就此作罢。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走近的林筠二人身上时,笑容突然凝固了。 林筠虽然清理过脸上的血迹,远看并不明显,但此刻距离拉近,脸上那一道血口便无所遁形起来。 “你们到底去里面干嘛了?” 丁哥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前提是不能闹出人身伤害——这两人进去时还好端端的,出来却一身是血,可不是能随便糊弄过去的事。 二人沉默。 丁警官的目光锁在林筠脸上的伤口——那切口平整得刺眼,绝不可能是摔伤或剐蹭。 “这伤是怎么弄的?”他的声音沉了下来,“被什么划的?” “刀。”吴恙低声回答。 “刀呢?” 吴恙从裤兜里缓缓掏出一把小刀,刀柄裹着暗色布条,有些陈旧,但刀锋处却泛着青绿寒光,很是锋利。 丁警官接过刀,顺势抬头打量起这个年轻人。 吴恙高出他半个头,脸长得很是出众,穿着件松松垮垮的黑色褂子,手腕上挂了些珠珠串串,头发稍长,在发尾留了个小辫,一副很招女孩子喜欢的骚包模样。 看起来不像是会因为矛盾上头动刀子干傻事的二愣子。 “你划的?”丁警官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是我自己不小心……”林筠硬着头皮回答:“吴恙在教我玩飞刀,我没接住……” 吴恙听到这个理由没忍住轻笑一声:“对的,丁警官,要怪就怪我吧,是我非要教他这个门外汉玩刀。” “专门跑到这楼里教耍飞刀?你们俩逗我好玩是吧!” 丁警官被这敷衍的理由气笑了,把刀往吴恙身上一递:“耍飞刀是吧!来,你给我演示一下!我倒要看看你有多会耍!” 吴恙接过刀挑了下眉。 林筠正有些担心,只见他拇指轻推刀柄,锋利的小刀便在修长的指间灵活翻转起来。 这架势一看就是专业的,在场几人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吴恙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熟稔。旋转之间,刀锋擦着手指不断划过,划出道道危险的银亮弧线,每次看似要脱手而出,却又奇迹般地回到掌控之中。 最后,手指轻轻敲了下刀背,发出清亮的叩击声,小刀稳稳停在了手中。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丝多余,看呆了一行人! “卧槽这也太帅了!大哥你能不能也教教我?”孟驰一脸激动。 玄承宇连忙扯了下孟驰衣服,一脸恨铁不成钢。警察以为他们四个是一伙的,相信教飞刀的理由还情有可原,可孟驰嚷着也要拜师那就是纯缺心眼。 事实上,警察其实也没信。 飞刀哪里不能耍,废那么大劲儿跑楼里干嘛? 丁警官又狐疑地扫了两人几眼,突然想起校方给他们反应过,很多情侣爱偷跑进楼的问题,脸上逐渐出现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嘶~这么一看……二人这外表倒是般配! 小情侣为追求刺激跑到没人的楼里约会,结果用刀耍帅的时候受了伤,便又匆匆忙忙下了楼。 完了两个男生的恋爱毕竟不太符合主流,所以面对自己询问原因的时候,就开始吞吞吐吐起来。 丁警官越想越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很善解人意地没再逼问,只是拉着二人单独交代了几句意义不明的话。 什么勇敢做自己啊…… 不要害怕世俗的眼光之类的…… 林筠一脸茫然,完全没能理解警察小哥的奇妙脑回路,但看着警察好像没再纠结他们在楼里究竟干了什么,就顺着他的话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点了点头。 吴恙愣了一会儿后倒是突然意识到警察的想法,眼里浮现笑意,看见林筠频频点头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行了,你们在里面到底干嘛了我不追究,但擅自闯楼这事得跟你们老师报备,辅导员电话都报一下。” 吴恙闻言收敛了笑意,但也知道这确实是人家的工作职责,犹豫了一下还是磕磕巴巴地报了号码。 “你好老师,请问吴恙是您的学生吗?” “是的是的,您是哪位。” 警察简单说明了一下吴恙的情况,电话那头突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隔了好一会,才又回了一句。 “能让他接电话吗?” “可以,稍等。” 吴恙接过电话喂了一声,然后很有经验地把手机拿开了些。 下一瞬间,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暴怒嘶吼。 “安然你tm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啊?多久没回学校上课了!结果刚一回校就开始搞事情!” “你上次是不是跟我说的最后一次!我告诉你!再这样下去你再怎么求情,考试分考再高也没有用,给我老老实实留级去!” “对不起对不起溪姐,这次真的是特殊情况,我明天就回来上课,坚决不逃……” 吴恙一味地画着饼,安抚着电话对面辅导员的情绪。 “安然?你这名字起得别致啊!”孟驰边听戏边打趣道。 突然,林筠注意到远处一颗树后有一道瑟缩着偷偷往这边看的身影,面容瞧不清楚,但能看出来是个女生。 见林筠看过去,那人连忙躲在了树后,没再出来。 “看啥呢?”丁警官拍了下林筠。 “接下来轮到你们三个了,你们辅导员电话我是知道的,等着。” 吴恙那边挂了电话,警察马不停蹄又开始联系苏荃。 苏荃的性格相对温和很多,但听完事情始末也沉默了一会儿,麻木地发出了对三个伤员的命令。 “现在,马上,到校医院来找我!” 终于顺利离开旧文院,几人刚一走出警察小哥的视野,就马上开始交流起来。 “怎么样?成功了吗?到底怎么受的伤?这人又是从哪冒出来的?”玄承宇的问题跟连珠炮一样噼里啪啦地放着。 “成功了,但楼里有鬼,损耗了两枚震冥币。” “吕辛树?” “不是,是一个穿着戏服的女鬼。” 闻言,玄孟二人面面相觑,孟驰一脸兴奋地说道:“巧了!你猜怎么着!我们刚才和丁哥聊天的时候,正好听说了关于这栋楼废弃的原因,想不想知道!” 玄承宇一把推开孟驰,翻了个白眼:“行了,这个时候卖个屁的关子。文院废弃不光是楼本身比较陈旧的原因,最根本的还是由于六年前出了一次人命,而死的学生刚好就是当年演戏的女主演!” “知道具体经过吗?” “这个不清楚,学校把舆论压得挺好的,网上都搜不到,丁哥说他纯粹是听他们组一个之前处理过这案子的警察说的。” “哎你们说,害死吕辛树的会不会就是这个女鬼啊!就靠那种磁场之类的干扰了摄像头,然后附身吕辛树让他自己跳下去这样。” “不会。”吴恙开口否认道。 “为啥?” “鬼附身没有这么容易,首先就得要求吕辛树走阴。”玄承宇解释道。 “那还能是啥?警察都说吕辛树是自己跳下去的,也没个目击证人,怎么知道谁害的他呀?” “这楼里的女鬼不就是目击证人……哦目击证鬼吗?”吴恙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 “你疯了吧?” 玄承宇差点跳起来,“就算你会走阴,那女鬼没杀你就算走运,还能给你当目击证人?” 吴恙没反驳,手里把玩着手腕上的铜钱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玄承宇突然觉得嗓子发干,吴恙和林筠二人简直是一类人——话只说三分,却总能让人怀疑。 “你……该不会真能办到吧?“ “听说过问灵吗?“吴恙用手一挑,一枚铜钱便在指尖转动起来。 “这传承不是早断代了吗?!“玄承宇声音都变了调。 吴恙没回答,只是把那枚铜钱抛了起来,“叮“地落在掌心。 “卧槽你不会真会吧?!”玄承宇彻底懵了。 他阿爷活到七十多岁恐怕都没见过这么多大佬,这两天全让他碰上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哭诉 短短几十步路,玄承宇已经第三次偷瞄吴恙的后颈。 “这位兄弟,”吴恙头也不回:“我后脑勺是哪里不合你心意吗?” 玄承宇耳根一热。他方才还在心里笑话孟驰拜师是缺心眼,此刻自己却像被魇住似的,话到嘴边转了三转才挤出来:“我,我想跟您学驱邪......安哥!” “我叫吴恙。” “哦哦吴哥,”玄承宇喉结滚动,“能教我吗?” “会走阴吗?” “不会......” “既然没踏上这阴路,干嘛要学这玩意儿!”吴恙漫不经心地回道:“这行当可没几个能善终的。” “那我呢?”林筠突然插话。 吴恙动作一顿,手指不自觉拨了拨腕上的手串。 他盯着林筠眉心看了三息,突然嗤笑:“你?如今阴窍自开,不学才是找死。” 他顺手弹了下林筠额前碎发,“哪天被阴物弄死,连超度的机会都没有。” “那……师父?"林筠眼睛笑成月牙,赖上了吴恙。 “哎!” 吴恙是个脸皮厚的,顺嘴就把自己辈分应了下来,从手腕上撸下一串红绳手链塞进林筠手里。 “见面礼,乖徒儿。” 红绳上穿着几颗看不出材质的圆润石子,林筠也没客气,接过戴在了手腕上。 孟驰拽过玄承宇咬耳朵:“你有没有觉得林筠在这位面前有点不一样?” 玄承宇还沉溺于不会走阴的痛苦之中,对孟驰莫名其妙的说法回了个白眼。 …… 旧文院楼到校医院不过十分钟路程。还没走到医院里面,就看到苏荃在台阶上焦躁地踱步,整个人比早上见面时又憔悴了几分。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看到林筠脸上那道伤以后,苏荃手还是抖了一下。 “你就这么对待你这张帅脸?” 她有点恨铁不成钢,转向吴恙,视线在他那身招摇的发型打扮上转了一圈:“所以这位帅哥就是丁警官说的……飞刀高手?” “老师好~”吴恙笑得眉眼弯弯,随着挥手的动作,手腕上的珠串叮当作响,“我叫吴恙。”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荃被吴恙的态度噎了一下,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重话,只是重重叹了口气:“都跟我进去把伤口处理了。” 护士在小心翼翼地给林筠贴纱布,苏荃看着实在糟心。 “那栋破楼!”她突然开口,“我本科时在里面上了一年课,天花板掉下来的墙皮能凑够一副麻将——如今荒废这么多年了你们也敢往里钻?” “苏老师当年在旧文院楼上过课?”林筠状若无意地问。 “本校本硕连读,但是只在那楼里待了一年,大二的时候就搬了。” “那您知道……六年前……学院演《牡丹亭》的主演身亡的事情吗?” 苏荃抬起头:“你们怎么知道这事的?” “丁警官提了一嘴。” 苏荃的眼神飘向窗外,“这事儿在当时闹得挺大,也不是什么秘密。那时候我才大一,刚加入学生会。”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死者是当时的...学生会主席。” “叶琪?”林筠突然插嘴道。 苏荃有些诧异:“对……你连这都知道?” “我在楼里的牡丹亭海报里看到了主演的名字。” 苏荃深吸一口气:“她的死...确实和《牡丹亭》有关,你们知道这出戏讲什么吗?” 四个人二人点头,二人摇头。 “简单说,是个人鬼相恋的故事。”苏荃的指尖在自己腿上画着无形的图案,“ “官家小姐杜丽娘因梦生情,相思成疾而亡,葬于梅树下。三年后,书生柳梦梅拾得她的画像,与她的魂魄相恋,最终使她起死回生。” “好扯啊这剧情!”孟驰脱口而出。 “情不知所起而一往而深,听过吗?” “听过。” “这句话就出自《牡丹亭》,你这么听着可能觉得扯,可对于当时的时代背景而言,映射了明代社会对个性解放的萌芽追求。” “明白了老师!”孟驰老实点头。 玄承宇有些着急:“那《牡丹亭》的内容和叶琪的死有什么关系?” 苏荃眼神变得有些恍惚,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当时我作为学生会文艺部干事参与了表演的彩排,戏里杜丽娘香消玉殒那场戏...彩排时大家都觉得差点意思。后来叶琪的一个朋友提议,加上饮酒后杯落碎裂的情节..….”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毕业晚会那天,那个朋友在道具酒里下了毒。叶琪在台上饮下后倒下,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演戏.…..我正好因为学生会工作坐在第一排,看到她逐渐七窍流血.…..” 诊室里突然安静得可怕。 “警方后来确认是蓄意投毒。”苏荃艰难地继续道,“但那个朋友...好像叫韩佩兰?早就逃之夭夭了。这些年也不知道抓到了没有。” “她不是叶琪的朋友吗?为啥要毒害叶琪?”孟驰震惊地瞪大眼睛。 苏荃苦笑一声:“这事说来话长...之前韩佩兰抄袭了叶琪的文章还获了奖。院里领导怕闹出丑闻,想压下来..….但叶琪最后选择在网上曝光,闹得沸沸扬扬。” “韩佩兰那段时间就像过街老鼠。”苏荃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她最后会用这种方式报复。” “真是典型的伥鬼朋友。”玄承宇冷笑。 苏荃望着窗外渐渐暗沉的天色:“叶学姐那么优秀的人...要是还活着...” 她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当年舞台上那滩刺目的鲜血。 四人为叶琪悲伤之余也有些庆幸,他们本只想从辅导员这里打听些旧楼传闻,没想到竟意外揭开了女鬼的身世之谜。这对吴恙的问灵之术,无疑是重要的线索。 可林筠回想起旧楼里那个穿着戏服的女鬼,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骤然打破了他的沉思,苏荃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喂,领导!” 电话那头传来模糊的说话声。只见苏荃的表情逐渐变得诧异:“吕辛树的外婆?她现在在哪儿?” “好,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苏荃匆匆抓起挎包:“军训后天就开始了,你们几个给我安分点!别又整出一身伤,还有明天上午九点报告厅新生讲座,一个都不准迟到!” “苏老师!”玄承宇一个箭步拦住她,“是吕辛树的外婆来了?我们和你一起去吧。” “你们去添什么乱!早点回去休息。”苏荃说完便匆匆离开。 涉及到吕辛树,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还是偷偷跟了上去。 …… 不一会儿,苏荃竟又带着他们回到了旧文院楼下,只是和之前的冷清不一样,这回围了一大圈子人。 从人群中间传出嘶哑的哭喊。 “孙儿啊——我可怜的孙儿!” 几人挤进人群,只见一位穿着瘦小的老妇人瘫坐在水泥地上,灰白的头发散乱地贴在布满泪痕的脸上,像一株被暴风雨摧残过的枯草。 身边有学校的人在劝些什么,老人充耳不闻,被扶起来后啪地一下又跪了下去,用额头重重地撞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我孙儿不会跳楼自杀的!”苍老的声音带着哭腔:“一定是有人在害他!你们为什么不查啊……” “阿婆!”苏荃蹲下身想扶她,“我是吕辛树的老师,你有什么事情我们下来好好说可以吗?” 老太太听此用枯枝般的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浑浊的眼珠看向苏荃,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孙儿不会自杀!他妈妈前几天才昏迷进了医院……他不会不管他妈妈的!” “吕辛树的妈妈……生病了吗?” “三天前……我闺女下班路上……被人一棍打在了脑后!” 老人一边说着,身体颤得越来越凶,青紫色的血管在松弛的皮肤下突突跳动,最后竟吐出口血来。 现场静默下来,风卷着落叶掠过人群。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悲事,老人破碎的呜咽像把钝刀,缓慢地割在围观的每个人心里。 “都让开!都让开!围在这干什么?” 突然,几个保安拨开人群,和上次处理南玉竹被骚扰的保安不太一样,动作明显粗暴了很多。 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挺着啤酒肚走出来,锃亮的皮鞋在水泥地上敲出不耐烦的节奏。 “领导。”苏荃打了声招呼,却被完全无视。 男人直接伸手去拽老人胳膊:“老人家,你在这闹有什么用?平白让人看了笑话不是?” 但老人浑浊的眼里反而迸发出骇人的执念:“我不怕闹笑话!哪怕豁出命来,也要给我孙儿挣个公道!” “什么公道?”领导面上带了些烦躁,“你孙儿自己跳的楼,这就是事实,你想要赔偿可以和学校谈,跑这里丢人现眼给学校添麻烦,也不能让赔偿金变多!” 男人边说边示意身边的保安强行把老人架走。 谁知老人竟又一把躺回了地上,不顾体面地撒泼打滚起来,褪色的蓝布褂子上沾满了尘土,挣扎间,枯瘦的手指在地上抓出几道白痕。 “阿婆。”林筠突然上前挥开了保安,单薄的背影在阳光下投出一道锐利的阴影。 保安想去扯他,又被吴恙挡了下来。 “你们两个干嘛?哪个院的?”男人额角青筋暴起。 “领导,是我的学生。”苏荃在一旁说道:“他们只是想……” “苏老师是吧,”男人冷笑,“管不好学生年终考评别想要了。” “关她屁事?”玄承宇和孟驰坐不住了,也窜出来吼道。 “你们两个也是苏荃的学生?” “不是!”孟驰理直气壮地吼道。 “我们就是两个单纯看不惯你行为的热心群众!” 苏荃:…… “我也看不惯!”突然,人群中有个女生发了声。 “就是,欺负老人算什么本事?” “仗势欺人!” 老人围观学生三三两两地开始发声,把那男人嘴里的话堵了回去。 林筠在喧嚣中缓缓蹲下身,伸出手轻轻覆在老人青筋凸起的手背上。 “阿婆。”他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澄澈见底,带着令人心安的专注力,仿佛此刻天地间只剩下眼前这位悲痛欲绝的老人。 老人浑浊的泪眼对上他的目光,抽泣声渐渐低了下来。 “我是吕辛树的室友,他开学第一天很早就到宿舍整理好了所有行李,摆放整齐、井井有条,分明对大学生活很是期待,我相信你说的话!” 老人干裂的嘴唇颤抖着,突然紧紧反握住他的手,林筠没有抽回,任凭老人粗糙的指甲陷入自己的皮肤。 他微微前倾身子,声音压低到只有老人能听见:“但要想查明真相,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少年每个字都咬得清晰而诚恳,“吕辛树坠楼是开学的第一天,还没来得及和学校的人建立太多人际关系,他的死多半和他上大学前的恩怨有关,我们找个地方聊一下好不好?” “好...好...”老人终于点头,被林筠搀扶站起。 那领导见局势平息,鼻孔里哼出一声:“苏荃!把人带远点!” 他转身时皮腰带扣闪着冷光,皮鞋跟碾碎了一片枯叶,“别让人再回来撒泼打滚了!” 几个保安簇拥着他快步离去,橡胶警棍在腰侧晃荡,在阳光下投出扭曲的阴影。 吴恙嗤笑一声,孟驰和玄承宇盯着领导远去的背影,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只有林筠依然专注地扶着老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早已看透这世间百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入灵 暮色四合,几人选了校外一家不起眼的小餐馆,塑料棚顶下吊着的老式风扇吱呀转动,吹散了些许夏天的闷热。 林筠特意选了靠里的位置,用纸巾将油腻的桌面仔细擦净,扶着老人坐下。 少年修长的手指在菜单上轻点:“阿婆,吕辛树的事情需要从长计议,现在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吧!” “对啊,这事急不来,先保重好自己的身体,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找到害他的凶手。”玄承宇想起吴恙的问灵手段,很有信心地安慰道。 “先喝点热的。”孟驰笨手笨脚地盛了碗汤,汤汁差点洒出来,吴恙默默递上了餐巾纸。 白炽灯下,老人龟裂的手指摩挲着碗沿,“都是好孩子,我孙儿他也.…..” 话未说完,一滴泪砸进汤里。 几人都有些沉默,那个被他们视作恶鬼的吕辛树,却是老人日思夜盼却再也触不到的孙儿。 林筠用手轻轻落在老人的背上,温热的掌心传递着无声的安抚:“阿婆,你仔细想想,吕辛树在上大学前,有没有与什么人结怨?” “有!”老人浑浊的双眼突然迸出骇人的恨意。 “去年有一个老板突然要买我家宅地,因为辛树他爸以前交代过,所以不管他开了多高的价格,我们都没愿意卖。” “可那畜生……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竟直接带着推土机想半夜强拆!当时辛树离高考只有一个星期,从学校跑回来阻拦,却被他们打进了医院,还错过了高考。” 老太太越说越伤心,抹了把眼泪。 “我孙儿成绩特别好,复读这一年也学得特别拼命,听他妈说,他高考考了全省第32名,可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段时间却不怎么开心……” “那你们和这个老板后续还有什么接触吗?” “没有了,当时辛树满脸血地晕过去,那群人以为闹出了人命,就没敢继续拆,那老板后来让人来赔了一笔钱,没有露面过。” “那吕树辛的女朋友呢,二人有什么过节没有?”林筠问道。 老太太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女朋友?我家孙儿...有对象了?” “昨天早上,有人看见他和一个女孩在校门口争执。”林筠解释道,“听说是他女朋友。” 老人突然“啊”了一声,她想起一年前好几次在家附近见过的一个女孩子:“莫不是那个长得文文静静的大眼睛妹子?我孙儿说是他们班长,吕辛树有几次生病都是这个妹子来给他送的作业。” 林筠心头一动,忽然想起在文院楼转角处瞥见的那抹身影——或许此刻……她也正因吕辛树的死百般煎熬。 “阿婆,您这几日住在哪儿?”他轻声问道,顺手给老人又盛了碗饭。 老人用布满老茧的手比划着:“就在不远的一处招待所,一晚上三十块钱...” 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衣角,“俺带足了钱,就是想着要在这儿等个说法.…..” “那您这两天先好好歇着,”林筠将汤碗轻轻推到老人面前,“吕辛树若是在天有灵,定不愿见您熬坏了身子。” 少年清朗的声音里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这事,我们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就是就是!”孟驰突然插话,筷子在菜盘和众人碗之间来回飞舞,“您得多吃点,瞧这排骨炖得多烂糊...…” 老人又抹了把眼角:“都是好孩子啊...…” 她颤巍巍地捧起碗,热气氤氲中,浑浊的泪滴悄无声息地落进汤里。 餐馆昏黄的灯光笼罩着这一方小天地,窗外天色渐暗,而桌上那锅热汤冒着热气,像是要把这世间的寒意都驱散…… …… 等把老人送到招待所,林筠便望向身旁的吴恙:“我们今晚便去问灵吗?” 吴恙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指尖带起几缕碎发:“急什么。” 语气慵懒却不容置疑。 “为何?”林筠微微蹙眉。 “知道为什么这位..….”吴恙瞥了眼旁边的玄承宇。 “我叫玄承宇。” 吴恙唇角微扬:“知道为什么这位玄兄弟说问灵之术传承断代了吗?” “难度特别高?”林筠猜测道。 “对也不对。”吴恙轻轻一笑,“主要是会这手的,基本都折在里头了。” 他忽然俯身,在林筠耳边低语:“入灵台,窥阴蜃,等于是把自个儿的魂魄送进厉鬼体内...…一个不慎,可就魂陷幽冥,醒不过来了。” 他温热的呼吸拂过林筠耳畔,“你怕不怕?” “吓小孩呢?”林筠把他推开了些,“我怕不也得跟着学,不然照你说的,我哪天被阴物弄死,连超度的机会都没有!” “哎?” 吴恙被林筠拿自己的话反将了一军,笑骂着轻弹了下林筠的额头,眼底却闪过一丝认真:“既然如此,今晚回去好好休息,否则你魂魄不稳,害的可是我二人共同的性命。” 林筠郑重点头。 “明早十点,你们宿舍楼下见。”吴恙随意地挥挥手,转身离开。 如今只剩下三人,玄承宇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拽住林筠的胳膊:“那个吴恙,到底是什么来路?” 林筠眨了眨眼:“我师父啊。” “别搞,他到底从哪冒出来的,为什么要帮你啊?” 林筠轻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那串红绳手串,“可能是……” 他望向吴恙离去的方向“因为他人好吧。” …… 林筠站在饭馆的角落里,看着“自己”正温声细语地劝着老人:“阿婆,先吃点东西吧。” 那个“林筠”眉眼柔和,连递筷子的动作都透着恰到好处的体贴。 多么完美的伪装啊,那张脸上每一寸担忧的表情都像是精心丈量过的,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计算得分毫不差。 胃里突然泛起一阵酸水,林筠觉得恶心至极。 “你怎么了?”一旁的吴恙察觉到他的异样。 林筠恍然发现自己又变成坐在桌上的自己。 “孩子,你不开心吗?”老人关切地望过来。 不知从何处传来令他恶心的声音。 “冷着张脸干什么?你不会笑吗?” “给我笑啊!” 林筠感到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他看见自己的手指优雅地执起筷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切换成那个众人熟悉的、温润如玉的林筠。 “没事,只是走神了。”他听见自己说。 筷子伸向菜碟的瞬间,另一双筷子突然横挡在前。 抬头望去,对面的座位上赫然坐着另一个自己——那人支着下巴,眼底翻涌着黑雾,唇边挂着讥诮的弧度: “林筠,你演得不累吗?” 梦境在这一刻碎裂,林筠猛然惊醒,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 窗外,天还没亮,林筠却已没了睡意,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发呆。 …… “林筠!” 林筠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 玄承宇的手正搭在他肩上摇晃,晨光透过阳台门的缝隙,显得有些刺眼。 “快到十点了!”玄承宇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林筠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直到痛感将梦境最后的碎片驱散。 他利落地翻身下床,却在踩到地面的瞬间晃了晃,连忙用冰凉的自来水拍了拍自己的脸。 忽然,一抹熟悉的身影撞进视野——吴恙正蹲在宿舍楼下的花坛边,漫不经心地啃着个包子。 林筠的动作突然变得急切,胡乱抹了几把脸,牙刷在杯沿敲出清脆的声响,很快冲下了楼梯。 吴恙若有所觉地转头,冲林筠扬了扬下巴,把手里还剩的半个小笼包塞进了嘴里,另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拎出个油纸袋。 “诺家店的包子忒好吃。”吴恙嘴里包着包子皮,带着含糊,透着股鲜活气。 油纸袋口冒着热气,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氤氲开一小团白雾,把林筠从恍惚中一下子扯回了现实。 林筠接过:“谢谢!” 林筠三两口吃完包子,吴恙已经站起身,把林筠手里的油纸袋拿了过去,和自己那袋团成一团,精准地投进五米外的垃圾桶。 “走吧。”他拍了拍裤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腕间的珠串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等二人终于转过教学楼的拐角,那座灰扑扑的旧文院楼便再一次映入眼帘。 “听好了。”吴恙的声音罕见地严肃,从手心里翻出块蝉形玉石。 “待会儿一旦问灵成功,你我二人魂魄将会进入那女鬼的记忆蜃境。只要替恶鬼找到身死时的记忆,她便会有半注香的浑噩状态,可以问她任何问题,但是需要注意三点——” “第一,” 他竖起食指,“鬼物的记忆最忌活人惊扰,我们在蜃境里会处于不被看见的状态,不可出声。” “第二,蜃境记忆往往是鬼的生前执念,想要唤醒其身死之时的记忆,需要顺利在蜃境中待一段时间,再进行二重问灵。” “第三,若当真遇到生命危险,咬破指尖把血滴在我给你的手串上,能搏得一线生机,听懂了吗?” 林筠点头。 吴恙于是掐诀成印,闭了双眼,右手食指中指并拢点在眉心。 他唇间快速念出一串晦涩咒言,睁眼时瞳孔先是收缩成针尖大小,继而猛地扩张——虹膜变成了血红之色,细看之下有无数符文在瞳仁深处流转。 他一把抓过林筠的右手。 “记住。”吴恙认真叮嘱:“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 二人一同踏上楼梯。 “……别松开我的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苟且 二人一路上到了五楼,楼道尽头处女鬼正在背对着他们梳头,木梳刮得很重,扯下缕缕搅成一团的头发。 她没想到这两人竟敢再次回来,惨白的眼珠滚动几下,骤然冲向二人。 吴恙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掌心迅速划出一道繁复的符咒,然后猛地拍至地面。 霎时间,地上的血印悬浮而起,在空中炸裂成无数火星,每一簇火苗中都浮现出扭曲的篆文。 已攻至面门的女鬼被火星沾染,发出刺耳的尖啸。 吴恙趁机扯断腕间珠串,十八颗朱砂在二人身侧悬浮成环。 “蜃楼开眼,魂归往昔!” 随着这声暴喝,一律刺眼金光亮起,将两人笼罩其中。 女鬼想要再度扑来,整个空间却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片片剥落。 林筠再睁眼时,他和吴恙已站在一间老旧的学生宿舍里。 而梳妆镜前,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正在哼着歌写着些什么…… “砰!” 另一个女生猛地推开了宿舍门,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叶琪被吓了一跳,转过头去一字一句地凶道:“韩!佩!兰!说了多少遍了!你再这么开门我就把你当门开了!” 林筠二人对视一眼,这人便是投毒凶手? “叶琪!靠你的办法,我今天拿到兼职的工资了,四千多块钱呢!走我请你出去搓一顿。” 韩佩兰一脸兴奋。 “好啊!我马上换身衣服。”叶琪也很高兴:“那个无良老板,还是搬出举报手段才有用!” 她说着便站起身来,在衣柜里拿出了件裙子准备换上。 林筠和吴恙一起背过了身,打量着靠在门边的韩佩兰。 女孩在手机里翻着各种美食:“想吃什么?你上次请我吃的那家餐厅不错,我们去吃那个吧!” “那个餐厅太贵了!小兰,这四千块可是你的辛苦钱,可别一顿就糟蹋了,我看校门外那家炒菜就不错啊,他家肉沫茄子可好吃了!”叶琪在身后随意回道。 韩佩兰眼中闪过一丝被轻视的不悦,不自觉抓了抓自己的衣角。 但叶琪其实说的没错,那家餐厅对于韩佩兰而言,确实是高攀不起的消费。 她垂眼掩下了几抹黯然的自卑,在叶琪换好衣服转向她时挂回了笑容:“也行!这样还可以早点回宿舍休息!” 两个女孩手拉着手出了寝室…… 场景开始极速变化,眼前的宿舍变为了一间极大的豪华客厅。 客厅中央的方桌四周围坐了一群女孩子,中间放了一个看起来就昂贵精致的蛋糕,似乎在为谁庆祝着生日。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唱歌完毕以后,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地起哄让叶琪许愿吹蜡烛。 叶琪笑了一下,摆了摆手把起哄声压了回去,然后一把揽过身边的韩佩兰。 “今天可不止我一个人的生日……”她指了指蛋糕:“这个,是我俩共同的生日蛋糕。” 叶琪看起来很是高兴:“桃园三结义都只能奢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们两个可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命中注定的好朋友!” “小兰,我们两个一起许愿!然后再一起吹蜡烛好不好?” “好啊!”韩佩兰也笑,和叶琪双手合十闭眼许起愿来。 等到蜡烛吹灭的瞬间,身旁的几个朋友一下子打开了礼炮,缤纷的纸屑在四周绽放,在巨大的水晶灯下显得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哎呀,这是谁家的小宝贝在过生日啊?” 门外传来门锁自动打开的声音,叶琪的爸妈一起赶了回来。 叶琪的妈妈是个面容优雅的女人,走上前一把抱住了叶琪:“宝贝!爸妈今天确实太忙了,现在才回来,对不起啊!” “哎呦我朋友都在呢,别这么肉麻!”叶琪嘴上说着,但是也把妈妈回抱了一下。 “天呐叶琪你妈妈好年轻啊!”几个同学不约而同地发出羡慕的声音。 一旁的韩佩兰眼色暗了暗,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皮肤因长期在地里劳作变得粗糙暗黄,背永远佝偻着难以挺直,从来不会叫她“宝贝”,也从不会像这样抱她。 同年同月同日生,可命运却是天差地别。 “这位妹妹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位天命闺蜜吧!”叶琪妈妈突然看向了韩佩兰。 “啊…阿姨好!”韩佩兰感到有些紧张,手足无措起来。 “之前叶琪特意交代过,这次的生日礼物我买的可是一对儿,看看你们喜不喜欢?”叶妈妈对叶爸爸招了招手,男人把手里的两个袋子递了过去。 打开以后,里面赫然是两条嵌着钻石的项链,一条是蓝钻,一条是紫钻。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韩佩兰被吓了一跳,连连推拒。 她知道叶琪家境很好,这两条项链必定是真正的钻石,价值不菲。 “哎呀你收下!”叶琪直接拿过那条紫色项链,替韩佩兰戴在了脖子上,故意开起了玩笑:“不要小瞧,这可是我们之间的羁绊啊!” 韩佩兰有些拘束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只一味地道谢,说不出别的话来。 水晶灯折射的光芒开始扭曲变形,化作无数细碎的光斑在虚空中飞舞。 场景再一次发生了变换,二人出现在一间办公室外的走廊。 这次眼前只有叶琪和一个男生。 “她太过分了!”叶琪眼角泛红,似乎刚刚哭过,“她分明知道我为了这篇文章费了多少心血!” “好啦!”男生一把将叶琪拉入怀中,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为她那样的人生气了。” 这时,办公室门突然打开,里面传来一句中年男人的声音:“进来吧!” 林筠和吴恙随着二人进入了办公室,只见坐在办公椅上的,赫然是昨天那个仗势欺人的领导,只是肚子还没有大到昨天的那般程度。 “张老师!今天公众号推文里,韩佩兰获奖的那篇文章是我写的!”叶琪委屈地说道,“老师你能帮我澄清吗?” 男人眯眼看了一下叶琪:“同学啊,这篇文章的奖项对于大学生而言含金量极高,学院刚大肆宣扬了一番,如果现在澄清,一切荣誉清零,还平白给院里加了件丑闻啊!” “可这是抄袭啊!” “这样,你有什么其他要求,如果能给予你补偿,学院尽可能都满足你好不好?”男人盯着电脑桌面的股票走势,漫不经心地回道。 “我不要什么补偿!我要公道!” 男人面上有些无语:“你和那个韩同学不是好朋友吗?你要是追求公道,她的名声可怎么办?” “她……她先选择的抄袭!”叶琪面上带着痛苦,“她这件事做错了,就应该受到教训!”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极端呢?你能写出这获奖文章,就说明了你的才华横溢,还能再写出第二篇文章嘛,你……哎去哪啊?” 男人话还未说完,叶琪突然拉着身边的男朋友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走廊开始扭曲,场景变化之下林筠二人又回到了女生宿舍。 只是这次宿舍氛围已经变得剑拔弩张。 “你把消息扩散!有没有想过我的处境!”韩佩兰此时满脸崩溃,哭喊道。 “既然不敢让人知道,那你就别做抄袭的恶心事!”叶琪面无表情。 “可这次获奖是我毕业后能留在京里的唯一机会!我不能没有这个机会!” 韩佩兰说话间带着颤抖:“你是大小姐,你追求公道追求理想,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生存!” “如今我的实习机会也黄了,所有人都在骂我。我拼了命地读书才走到了这里,打碎了血肉也不过是瞥见几眼你从小便看腻的繁华!我不甘心!你为何连我得来不易的机会都要打破?” 叶琪面上有些难以置信,她只觉得眼前的朋友变得有些陌生:“你怎么能……如此理直气壮?” 韩佩兰没有再说话,只是面带怨恨地看着叶琪。 …… 眼前突然变得漆黑一片,吴恙的手指收紧,将林筠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她难道看得起你?”黑暗中突然传来韩佩兰的声音,带着浓稠的恶意。 接着传来男生的轻笑:“别把我们两个相提并论。” 啪! 男生一把拍开了电灯开关,照亮了这间狭窄逼仄的出租屋,墙皮剥落的墙角堆着些奢侈品袋子,而狭窄的床上躺着的两人分别是韩佩兰……和叶琪的男朋友。 林筠皱了皱眉。 “呵!”韩佩兰从床上爬了起来,一把扯过男生的衣领,“说得自己有多清高,你这身行头不也是叶琪给你买的?” 男生面上有些恼羞成怒,一把将衣领扯了回去。 韩佩兰脸上仍然满是嘲讽:“你和叶琪不可能结婚的,你去过她家吗?她和你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说完,韩佩兰慢慢跨坐在了男人身上,慢条斯理地解着衣扣:“我们两个才是一类人。” …… 童年撞见的恶心画面和眼前的二人逐渐重合,林筠觉得有些反胃,垂在身侧的手攥得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突然,一直温热的手掌覆上林筠双眼,带着一律好闻的檀木气息。 林筠的睫毛在吴恙的掌心轻颤,逐渐恢复了平静。 吴恙缓缓放开了手,拿出蝉玉示意了一下,表明如今已经可以实施第二重问灵了。 只见他将玉按在了二人交叠的手心,开始闭目无声诵咒。 “九幽洞照,黄泉开眼!” 蝉玉突然剧烈震颤起来,玉身上开始出现猩红的纹路。 吴恙紧闭的双睫不停颤动,额间渗出细密汗珠,在昏暗光线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林筠看见自己的手臂上不知何时也爬满了血色纹路,与吴恙的相连成阵。 “成了!” 吴恙猛地睁眼,红瞳中金纹大炽。 “显汝饮鸩时,现汝断肠刻!” “咔——” 一声脆响,血玉突然裂开,预想中叶琪的死亡场景并未出现。 反而空中浮现一双巨大的惨白眼眸,眼珠逐渐转向二人。 腐烂的眼皮下已经露出狰狞笑意。 千钧一发之际,吴恙一刀划向自己的手掌,鲜血在空中转为滴滴血珠,旋风而转,没入了二人额心。 白光闪过,二人同时失去了意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附身 “叶琪呢,跑哪去了?” “快找人,逮回来要准备开始化妆了!” 意识逐渐苏醒,身边嘈杂的声音忽远忽近,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 林筠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所及之处是无数双来回走动的腿——穿着戏班布鞋的、踩着高跟鞋的、套着西裤的——在地板上投下扭曲变形的影子。 当视线缓缓上移时,一阵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心脏。 那些忙碌的人影,全都长着同一张空白的面孔。平滑的皮肤上没有任何五官,只有几道浅浅的凹陷暗示着本该是眼睛和嘴巴的位置。 “你怎么在这儿躺着!” 有人似乎发现了他,林筠想转头,却发现这具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 “叶琪在这儿!”那人喊着。 一行人冲他跑了过来,“姑奶奶,你今天都要上台了还喝这么多酒!” “我没喝多,放心吧。” 林筠听到自己正在说话——是叶琪的声音。 他变成了叶琪? 疑惑间,他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自己站了起来,跟着几人一同往梳妆台走去,镜中果然浮现出叶琪的面容。 怎么回事? 林筠暗衬,现在这个情况似乎连吴恙都没有意料到。 遭遇危险可以通过那串石头手链脱离,可如今身体变成了叶琪,手腕上哪还有什么手链。 他的意识如今被困在这具躯体里,只能眼睁睁看着镜中的“自己”被几个无脸人按在梳妆台前。 冰凉的手指抚过脸颊,沾着油彩的刷子开始在面部游走。 “丽娘的妆要再娇些。”身侧那人手中的胭脂笔蘸着暗红色的颜料,在眼角勾勒弧度。 画完妆后,他的身体继续不受控制地配合着更衣动作,繁复的戏服一层层裹上来。 “叶琪.…..”熟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镜中映出一个穿着柳梦梅戏服的身影,面上有五官,还未上妆——正是叶琪的男友。 林筠骤然想起当初在海报上看到的名字——李文俊。 海报上的人画着厚重的戏妆,因此他此前一直没察觉,演牡丹亭男主角的人竟就是叶琪的男朋友! 此人脸上带着刻意的讨好,手指暧昧地抚上了林筠的肩膀。 “别生气了宝贝,我和她真的没什么。” 林筠感到自己这具身体猛地转身,水袖甩在对方脸上。 李文俊丝毫不生气,脸上的笑容变得更谄媚了,他一把将林筠揽入怀中,手指在戏服腰封处暧昧地摩挲,泛起阵阵麻意。 他嘴唇凑近叶琪的耳边,说起了悄悄话:“韩佩兰哪里都比不上你,我怎么可能会看上她呢?” 林筠刚被这亲昵举动激得一阵恶心,却突然对上对方的眼睛——那眼底分明流转着暗金色的符文,与吴恙如出一辙。 吴恙变成了李文俊? 他疑惑地再看了一眼。 吴恙趁此机会暂时挣脱了一瞬控制,向林筠眨了下眼,快得像是幻觉。 林筠稍微放下心来,看来吴恙处境应该比他好一点。 “干嘛!想跑到这儿来耍流氓?” 旁边一个扎着辫子的女生突然窜了出来,把二人给拉了开来。 女生没有脸,但声音有些熟悉:“叶学姐已经和你提了分手,说了你俩不合适,你还来自讨没趣干嘛?” “苏荃,我没事,你先去忙吧。”林筠听见自己说道。 这个女生竟是当年的辅导员。 “叶学姐,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喊我!”苏荃嗯了一声,交代一句后蹦蹦跳跳地走开了。 叶琪没有再搭理李文俊,只是转身摆弄起自己的头发来. 李文俊求和未果,又不敢把事情闹大,在背后尴尬地站了一会儿以后,还是回了另一边的化妆室。 林筠被困在这具躯壳里,被迫独自与镜中的叶琪对视。 听刚才林文俊话中的意思,叶琪应当已经发现了他和韩佩兰之间的奸情并提了分手,但具体原因还没有公开。 看来……韩佩兰是因为之前被叶琪揭穿过抄袭一事,这次害怕又被揭穿小三的身份,所以才痛下了杀手。 镜子中,油彩在叶琪脸上勾勒出娇媚的妆容,却掩不住其眼底的疲惫与绝望。 林筠能感受到胸腔里翻涌的来自叶琪的情绪——那种被至亲之人背叛的钝痛,比宿醉还要令人作呕。 多么可笑啊!他想。 这世间情爱不过是一场精心排演的折子戏,唱念做打都是假的。 唯有死亡最真实,真实得像杯底那层永远化不开的毒。 “叶学姐,准备一下,快要上台啦!” 林筠感到双腿不受控制地迈动,绣花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吱呀声响,最后摆出了出场姿势——右手水袖半遮面,左手指尖轻捻着并不存在的折枝。 他透过叶琪的双眼,看见猩红的幕布在眼前微微晃动。戏服厚重的裙摆下,双腿在微微发抖——这具身体竟保留着对即将发生之事的恐惧。 悠扬的音乐响起,调子和当初那台老式留声机的一样,但没有了嘶哑和卡顿。 台下坐着密密麻麻的无脸观众,为他的出场鼓着热烈的掌声。 林筠感到身体违背意志地舞动起来,水袖翻飞…… …… “则为你如花美眷” 他听见自己的喉咙里挤出婉转的唱腔,身体自动走向台侧的茶案。 那杯毒水在这梦境中泛着漆黑的诡异光泽,林筠不知道饮下会不会对他本人产生影响。 他拼命想要挣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伸向酒杯,凑近了唇边—— “咔!” 一声刺耳的弦断声突然撕裂乐曲。 只见“李文俊”突然从幕布后面冲上了戏台,在众目睽睽之下打翻了酒杯。 整个剧场骤然死寂。 吴恙此刻还在咬牙对抗着身体本能带来的控制,虹膜间金光快速流转. 却见下一秒,所有无脸观众齐刷刷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整个礼堂回荡着椅子木板拍向椅靠的声音。 他们空白的面孔没有五官,却能看出狞笑的表情,僵硬地转向了吴恙。 “跑!” 吴恙一把拽住林筠的手腕,拖着还未能控制身体的林筠往后台狂奔。 身后,整个舞台开始坍塌,幕布化作翻涌的血浪。 无脸的观众们在死寂过后开始像木偶般一顿一顿地向二人涌去。 吴恙刚把林筠拖进了后台,便和另一群无脸人撞了个正着.他干脆把林筠抗了起来,靠着后台七拐八拐的化妆台和挂着各色服装的架子避开了众人,最后挤进了在一张化妆桌的底下,狼狈地藏在了拖地的桌布之后。 吴恙的呼吸还带着轻微的颤抖,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才稳住气息。他一把取下林筠头上的尖头珠钗,旋身贴近,将簪尾精准刺入林筠的后颈三寸。 林筠浑身僵了一下,一缕灼烧感自颈后传来,逐渐感受到了身体的掌控权——虽然这不是他的身体。 危机如今算是暂时解除,二人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开始逐渐意识到如今这藏身之所的逼仄——使得他们不得不维持着交颈相贴的姿势。 黑暗之中,两人的呼吸不可避免地交缠在一起。林筠能清晰感觉到吴恙胸腔的震动——虽然借的是李文俊的皮囊,但那种灵魂上熟悉的气息却骗不了人。 吴恙似乎有些担心刚才情急之下扎得会不会有些重,一只手突然覆上林筠的后颈,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刚才刺入珠钗的位置。 这个安抚性的动作却让林筠浑身一僵——敏感的肌肤逐渐留下灼热的痕迹。 桌前不断有“人”走动的砰砰声音,二人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 林筠想问吴恙如今到底是什么状况,于是拉过吴恙的手心描了个问号。 吴恙冲他摇了摇头。 不知过了多久,附近已经没有了走动的声音。 吴恙轻轻掀开幕布一角,昏黄的灯光下,原本嘈杂的后台此刻空荡得诡异. 二人屏息凝神地从桌下爬出,观察着四周的环境,思考应对之法。 “等等,“林筠突然瞥见化妆桌上堆叠的几张千与千寻中无脸男的面具,嘴角勾起:“那些人既然没能发现桌下的我们,说明找人靠的不是感应……而是单纯的视觉,不如打扮成他们的样子……” 吴恙闻言微微挑眉,然后轻笑一声,竖起了大拇指。 二人迅速从乱成一团的化妆台上翻出油彩颜料,蹲在桌子下面开始对面具进行涂改。 带上面具以后还顺便把眼周漏出的皮肤也揉上一圈白色。 两人相互端详了一会儿,不仔细看的话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然后便开始手忙脚乱地把身上这身东拉西扯的戏服换掉。 叮! 林筠扯下戏服时,衣襟处突然滑落了一个小物件,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轻响。 定睛一看,正是记忆中当年叶琪的生日礼物——蓝钻项链。 林筠利落地批上无脸男的黑色披风,顺手把项链捡起,犹豫一下后又把发簪拿起,一起放进了披风口袋,和吴恙一起往后台外移去。 可刚一掀开幕布就和一个无脸人撞了个对着。 二人瞬间屏住呼吸,面具下的肌肉绷得生疼。 那“人”动作僵硬,没有五官的脸上带着审视的意味,疑惑地左右转了一下脖子后又慢慢离开了。 伪装当真有用! 二人原本畏首畏脚的步伐变得光明正大起来,走出后台后,混进了无头苍蝇般穿行的无面人中,顺着礼堂大门开始往外溜达。 踏出大门的一霎那,二人脚步却一滞。 本该存在的楼道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整条长廊如同被生生截断的残肢,孤零零地悬浮在虚无之中,四周均是翻涌的黑雾……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身份 二人屏息凝神,在走廊处小心翼翼地将礼堂大门合拢。 所幸现在门轴并不像六年后那般生锈不堪,只在最后合拢时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咔”声。 二人下意识身体绷紧,直到门缝顺利完全闭合,才长舒了一口气。 “如今怎么办?”林筠压低声音问道。 “别急,”吴恙靠向墙边,“趁着现在暂时没人发现我们,先捋捋状况。” 林筠点头,疑惑问道:“我们为何会困在叶琪和李文俊的身体里?” “第二重问灵失败了……”吴恙眉间紧锁,“在被阴物察觉时,我只来得及布置最简易的移魂阵,未曾想随机移入了这二人的身体中。” “问灵怎么会失败?” “死因有问题,”吴恙垂下的指尖无意识敲了两下墙面。 “叶琪不是因为中毒而死的。” “……可这说不通,”林筠回忆了一下苏荃的说法,“当时应当有很多人都亲眼目睹了她在台上喝下毒药,然后毒发身亡。” 吴恙点了下头:“确实蹊跷,为了验证这一猜想,我一直按兵不动等到了你即将饮下毒酒,可这阴物没有丝毫反应,说明……” 他面色越发凝重:“说明她本就记得这段过去,绝非死于这段记忆。” 二人一时脑中闪过种种可能,却没有好的解释。 吴恙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我们如今都必须尽快脱离问灵状态,否则即使不被发现,魂魄也会被逐渐消磨殆尽……” 他顺手摘下面具,面上的表情严肃且沉重。 “换句话说便是……魂飞魄散!” “噗!” 林筠没忍住笑出了声。 吴恙话说得吓人,可偏偏面具之下的脸实在滑稽——眼睛周围规规矩矩地涂了一圈白色油彩,带着面具的时候不违和,如今取下面具、再配上严肃的表情便显得不伦不类起来。 吴恙很快从林筠的反应意识到不对,默默将面具扣了回去。 林筠笑得更起劲儿了。 “有那么好笑吗?” 林筠继续笑。 这小子! 吴恙也没忍住咧了嘴角:“傻逼吧!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 林筠收敛了一些,但面具下嘴角仍然噙着笑意,说的话却格外认真。 “因为我相信你。” 吴恙愣了一瞬,然后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左右张望了两眼:“那是,也不看我是谁!” “如今这局面一般人可就真没办法了,但我二重问灵时成功了大半,如今进入的这段记忆哪怕不是叶琪身死的直接原因,也必然会有关联。” 他伸出手打了个响指:“只要能找到她真正的死因,便可以施行第三重问灵!” “走吧,先查探一下礼堂外的其他教室,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吴恙拂了下斗篷衣摆,拉着林筠往走廊走去,开始在各间教室摸索起来。 幻境中的各个教室与六年后满是灰尘的疮痍状态不同,虽然看得出有些年头,但却整洁干净,甚至有些黑板上还残留着工整的粉笔板书,正常得有些诡异。 直到二人走到走廊的最后一间教室,推门时才发现这间教室的木门竟上了锁。 有问题,二人对视一眼。 林筠从兜里掏出簪子,准备将尖头插进锁眼。 “你还会这个?”吴恙有些诧异。 “生活所迫。”林筠随口答道。 只见他熟练地将簪子卡入锁扣,指尖稳稳抵住簪尾,正准备发力旋转锁芯—— “轰!” 礼堂大门突然爆裂,无数无面人似乎感应到林筠开锁的意图,如潮水般倾泻而出。 它们原本空白的脸上此刻裂开血盆大口,脖颈扭曲成诡异的角度,手脚并用在走廊地面爬行,指甲刮擦地板的声响令人牙酸,像一群丧尸般涌向林筠。 “操!”吴恙暗骂一声,摆出了随时往门里扑倒的姿势。 千钧一发,林筠听到自己的胸腔里传来剧烈的心跳声,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血管里奔涌。 最近的无面人已经扑到三步之内,腐烂的指尖几乎触及林筠的衣摆。 咔嗒! 随着锁芯弹开的轻响,吴恙猛地扑向林筠的腰,在无面人袭来的瞬间将他一起带入了门内。 寂静。 林筠缓缓睁开双眼,只见房门处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壁障,将重重叠叠的无面人挡在了门外,一张张血腥的面容在不住地嘶吼,却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咚——” 一声闷响从身后传来,带着沉重的黏腻和迟缓。 “咚!” 又是一声,像是钝刀劈进湿软的肉里,刀刃卡在骨缝间,又被蛮力拔出。 林筠的呼吸微微一滞,颈后汗毛倒竖。 他和吴恙一齐缓缓回头,视线越过房间昏暗的光线,落在身后不远处。 一个男人正背对着他们,跪在地上,机械地挥动着手中的刀。 他的动作癫狂而精准,每一次砍落都伴随着黏腻的撕裂声,刀刃卷了边,却仍固执地劈砍着地上的尸体。 血从尸块间汩汩涌出,刀刃每落下一次,血泊便扩大一圈,黏稠的暗红色液体顺着地板蜿蜒爬行,一路流淌至二人脚边。 男人似乎恨急了身下的女人,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手臂上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突然,他似乎察觉到什么,缓缓转头,充血的眼珠看向林筠二人,同时也暴露出了自己的面容——这人竟是李文俊! 是林文俊杀了叶琪! 男人沾满鲜血的脸扭曲着,癫狂的恨意却在看到林筠的瞬间凝固。他颤抖着立起身来,提着刀往他走去。 “叶琪?”李文俊嘶哑的嗓音里带着不敢置信的希冀,踉跄着向前迈了一步。 ? 林筠低头瞥了眼自己现在的打扮,黑袍白面具,这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叶琪!你来找我了?”男人神色疯癫,张开双臂扑抱向林筠,被他侧身躲开了。 “你为什么要躲?” 男人扑空后声音骤然扭曲,却在下一秒被林筠轻柔的嗓音抚平。 “不是我想躲呀~” 林筠侧身避开血泊,指尖抚上面具边缘,动作优雅得像在整理鬓发。 他微微偏头,露出面具下的一小截白皙下巴,尾音带着害羞地颤抖:“我现在...太丑了。” 站在一旁吴恙愣了一下,嘴角勾起啧了一下。 男人的表情瞬间软化,涕泪横流地张开双臂:“我不在乎!你什么样子我都爱你!” 他跪爬着向前,却在即将触碰时被林筠灵巧地旋身避开。 吴恙干脆抱臂倚在了墙边,红瞳玩味地眯起。 他看着林筠像逗弄猎物般,用脚尖轻轻点着血泊边缘,黑袍下摆沾上猩红也浑不在意。 “我知道你最爱我了~”林筠突然俯身,面具几乎贴上男人的脸。 他压低嗓音,带着蛊惑般的委屈,修长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擦过男人染血的衣领:“所以...你为什么要杀我呢?” 男人痴迷地仰着头:“琪琪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舍得杀你呢?” 吴恙听到此话,看了眼不远处碎成一团的残尸断肉,嗤笑了声。 不对。 血泊中闪过一粒紫光让他陡然皱了下眉。 吴恙立马起身,趁着李文俊被林筠吸引了注意,偷偷溜至了尸体旁边,将覆盖在其上的血肉拨开。 只见一只被斩断的手正五指蜷曲,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皮肉碎屑。 而在那惨白的手指间,死死攥着一串断裂的紫色钻石项链…… 有意思! “林筠!”吴恙用手掂起项链,冲林筠喊道。 林筠闻声转头,目光在触及那串紫钻项链的刹那骤然凝固。 一时间,所有破碎的线索如闪电般在脑海中串联。 戏服女鬼僵硬扭曲的关节,问灵时错误的死因,还有毒杀凶手竟多年未能抓捕归案的疑惑…...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原来如此……”他轻身喃喃道。 这戏服女鬼不是叶琪。 而是—— 韩佩兰! 因为被分尸而死,所以才动作僵硬,身体各处的骨节貌似断裂! 因为身份不对,所以问灵时没有成功,叶琪确是因毒而死,但韩佩兰却是被李文俊杀害! 因为她当年早已死无全尸,无人知晓,所以这些年警察一直没能将韩佩兰捉拿归案。 而这处锁着的房间,便是她最不敢触碰的记忆…… 是那些无面人无法进入的空间…… 而此时李文俊因为听到吴恙的呼喊,浑浊的眼珠开始剧烈颤动:“你不是叶琪?”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林筠。 “怎么会不是呢~”林筠柔声回应,背在身后的手指却向吴恙快速比了个催促的手势。 他缓步向前,黑袍下摆扫过地上黏稠的血迹,“我的声音不像吗?” “可他喊你林筠!”李文俊的牙齿因战栗而咯咯作响,手中的菜刀反射出森冷寒光,“你还回应了他。” 林筠突然轻笑出声,指尖点了一下李文俊的鼻尖:“这么在意称呼...难道你爱的只是“叶琪”这个名字?” “不是,不是的!”男人突然激动起来,“你别相信韩佩兰那个疯女人,她就是嫉妒你!我喜欢的只是你,你相信我!” 他开始哆嗦着抓住了林筠的双手:“我已经把她杀了!你不要和我分手好不好!” 林筠觉得恶心,想要把手抽出。 李文俊却反手将他手死死捏住,“你想要背叛我是不是?因为他吗?” 他带着恨意地指向不远处的正在地上沾血写写画画的吴恙。 吴恙见此,站起身拍了拍手,往黑袍上抹了把血,干脆把袍子面具都解了下来,漏出了和李文俊一模一样的面容。 “哥们,相煎何太急啊!” 他趁着李文俊怔神的时候,用脚尖沾血抹完了最后一笔问灵阵法,红瞳迸发刺目金光,斥声念道: “九幽洞照,怨魄现形。骨肉离散,魂归其殇。以血为引,溯亡者恨。” “显汝碎骨时,现汝断魂刻!” 地上血阵漂浮而起化作血色符文,整个场景轰然消散……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死日愿望 “叶琪呢?跑哪去了?” 熟悉的喊声刺破空气,接着是各种道具相撞的脆响以及纷乱的脚步声。 眼前的场景竟然又回到了叶琪刚醒来时的后台。 只是如今的林筠和吴恙已经变回了自己的模样,以旁观者的身份站在人来人往的边缘。 “叶琪在这儿!” 二人顺着声音望去,看见了倒在角落里的叶琪,一行人连忙围了过去将她扶起。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被拉着往化妆台前走去,因此也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不远处,韩佩兰正面色复杂地僵立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舞台的顶灯扫过她半边脸,眼里是令人心惊的恨意。 原来她当时也在这儿。 “小心!” 搬道具的学生踉跄着撞上韩佩兰的后背。她重重摔在铁架旁,膝盖擦过锐利的边角,血珠瞬间渗了出来。 “对、对不起!”那名学生慌忙去扶。 韩佩兰甩开伸来的手,自己撑着起了身,转身往舞台的方向走去。 林筠二人赶紧跟了上去。 从后台可以直接通往舞台,但需要经过一段转角,演出时的各种道具已经在走廊边的桌子上摆好。 灯光昏黄,将韩佩兰的影子拉长。 她走到桌子前停下,余光扫了一下身后——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的目光缓缓放在了桌上一只刻着牡丹花的彩色茶杯,右手死死攥住了兜里的皱缩纸包。 她用手搓开了纸包的一点缝隙,几丝惨白的粉末从缝隙处漏出。 如今只需将纸包放在杯上轻轻一抖,毒药就会溶进茶汤里。 她缓缓将手往杯子处移去。 可越靠近,手却反而颤抖起来,越颤越凶,像被扯紧到极限的弦,再施一分力就会崩断。 劲烈的窒息感传来,她按住胸口俯了一点身子,深深换了几口呼吸,一抹紫色从衣领划出。 她突然狠狠闭眼,将纸包“啪”地扔进垃圾桶,踉跄着准备离开。 “你在这里干嘛?” 身后传来李文俊的声音,令人恶心的面孔堵在走廊的转角。 韩佩兰浑身一僵,随即挺直腰背:“让开。” 她想要绕过李文俊离开,手臂却被死死钳住,指甲几乎掐进她皮肉。 “是你说的吧?”李文俊的声音里带着浓厚的恨意。 “什么?” 李文俊凑近韩佩兰:“贱货!别他妈的给我装!我和叶琪分手对你有什么好处?” 韩佩兰面色一冷,随机突然笑出了声,一把将李文俊的手甩开,挑衅说道:“不止呢!” 她主动凑近李文俊:“我不仅说了,还把我俩最精彩的视频照片全给她看了!如何呢?” “韩佩兰,你他妈的有病!”李文俊面色充血,一张斯文的脸因愤怒变得狰狞,额上暴出根根青筋。 韩佩兰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一只手指点在了李文俊胸口,面上带着濒临崩溃的疯意,将其逼得退后以后快步离开了这里。 李文俊留在原地,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目光逐渐转向了散着药粉的垃圾桶。 …… 韩佩兰回到礼堂时正逢叶琪上台,掌声如潮水般涌现,她缩在礼堂最暗的角落看去。 舞台上的叶琪摆出开场的手势,聚光灯将她笼罩在一片柔光里,亮得刺眼。 恍惚间,韩佩兰在刺眼的光晕中看见了四年前自己第一次踏入宿舍时,叶琪从床上探出头冲她打招呼的模样。 入学的第一天晚上,刚认识的宿舍四人一起约着外出吃饭,选好的饭店需要乘坐三站地铁。 那时的韩佩兰,刚从偏僻的小镇来到这座繁华的陌生城市,根本没有见过地铁。 她跟在叽叽喳喳的室友身后,走进宽敞明亮的地铁站,手心沁出细密的汗。 她不知道该怎么通过那道挡门的机器。 她甚至不知道那叫“闸机”。 地铁应该怎么坐啊? 这句话在她舌尖滚了又滚,却始终没能说出口。她怕被笑话,怕被嫌弃,怕被贴上“没见过世面”的标签。 就在她攥紧衣角、心跳加速时—— “地铁应该怎么坐啊?” 叶琪突然开口,语气自然得像是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室友们惊讶:“你没坐过地铁吗?” 叶琪摇头:“没有。” 韩佩兰怔住,随即像抓住浮木一般,脱口而出:“我……我也没有。” 两个室友笑起来,却没有她预想中半点嘲笑的意思,反而兴致勃勃地教她们怎么用手机扫码进站。 那顿饭吃了什么韩佩兰已经不记得了。 可当时叶琪的坦然和真诚却像一束光,照进了她敏感而又紧绷的世界。 至少,那时的她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韩佩兰的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多可笑啊! 后来她才知道,叶琪没坐过地铁,只是因为不需要坐地铁。 无论去哪都有豪车接送的大小姐,怎么会有她面对闸机的怯场和恐慌? 她自以为的共鸣,从最开始便是南辕北辙的错误。 …… 叶琪柔美缱绻的唱腔在礼堂中回荡,有一句最后一个音却轻微跑了调。 韩佩兰下意识想张口纠正,却在出声前猛地咬住嘴唇。 “又跑调啦!”韩佩兰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哎呀小兰~我唱戏天赋没你高,你可不能拿你的水平来要求我。”叶琪蜷坐在宿舍的椅子上,半张脸埋在膝盖下面,眼睛幽怨地盯着纠正她的韩佩兰。 那是大一一次戏剧课之后,叶琪心血来潮想要学唱戏,非拉着韩佩兰一起。 韩佩兰蹭着叶琪的培训费用,学会了她人生中第一个兴趣特长。 叶琪还在唱着,韩佩兰指尖无意识地跟着旋律轻敲扶手。她记得每一个转音,每一个气口。 叶琪永远不会知道,对于那些“蹭来”的戏曲课,她总是会趁着兼职偷偷练习,把每个动作练到肌肉记忆,只为在叶琪说“小兰你好厉害”时,能装作漫不经心地回一句“这有什么”。 大二那场《怜香伴》,谢幕时掌声雷动。叶琪在台上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说:“我们永远一起唱下去好不好?” 而现在,因为被举报抄袭的缘故,叶琪站在本该属于她的位置,唱着本该属于她的唱段。 她恨。 恨叶琪轻而易举就拥有她拼命才能得到的东西,恨叶琪可以永远纯粹地追求她所认为的公道正义,纯粹到……似乎连恨她,都是自己的错。 韩佩兰低头注视着自己的脚尖,阴影笼罩着她的表情。 突然,礼堂前方开始出现骚动。 “叶学姐!你怎么了?!” “流血了……好多血!” “快喊救护车!” 人群如潮水般涌向舞台中央倒下的身影,韩佩兰的耳边炸开尖锐的耳鸣,震得她几乎站立不稳。 怎么回事? 昏沉的大脑搅碎了记忆的连贯性,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将毒药扔进了垃圾桶。 “我杀人了吗?” 这个念头瞬间如毒蛇般缠上她的大脑,恐惧吞噬了理智。她不敢去看叶琪的状况,踉跄着冲出后门,跌跌撞撞地奔向后台走廊—— 礼堂外空荡的走廊里,李文俊突兀地出现。 韩佩兰看到他的瞬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得惊怒。 “是你干的?”她嘶哑地质问。 李文俊没有回答,只是猛地将她拽进一旁的杂物间。门锁“咔嗒”落下的瞬间,灰尘在昏暗的光线中翻涌。 狭窄的房间里堆满了曾经每一年表演所留下的各种陈旧的道具箱。 韩佩兰想去开门,却被李文俊挡在了门边。 “你下的毒?”她死死盯着李文俊,声音发颤。 李文俊笑了,笑脸有些狰狞:“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这是杀人!”韩佩兰声音颤抖,有些难以置信:“你怎么敢?你怎么能害叶琪?” 李文俊在外人眼里一直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形象——成绩优异,待人温和,学院的老师们也都夸他稳重可靠,很多女生们私下议论他时,也总带着倾慕的语气。 只有韩佩兰知道他的真面目。 她知道他不为人知的家庭条件,知道他日常与人相处的虚伪,知道他为了和叶琪在一起所做的算计…… 但她没有想到,他竟敢杀人。 “我杀的?”李文俊如今的狰狞神色看起来陌生到吓人,带着嘲讽的语气,“毒药是你寻来的,纸包上也是你的指纹,和她有仇的也是你……怎么会是我杀的?” 韩佩兰后背渗出冷汗。 ……李文俊为何丝毫不怕她去告发。 恐怖的猜想骤然浮现,他根本没想让她活着离开这里。 “你……” 话音未落,李文俊已经举起背后握着的榔头,猛地往她的头砸去。 “砰!” 剧痛炸开的瞬间,韩佩兰的视野骤然碎裂成千万片。她瘫软在地,喉咙里挤出的呜咽被李文俊铁钳般的手掌掐断。 氧气在一点点抽离。 她的指甲深深抠进李文俊的手背,却只留下几道无力的血痕。 门外,人群奔跑的脚步声、担架滚轮的滑动声、急救人员的呼喊声,像隔着一层毛玻璃般模糊不清。 “我们两个既然同年同月同日出生..….” 叶琪的声音突然在记忆里响起,那么清晰,仿佛就贴在她耳边轻语。 夕阳下,叶琪歪着头对她笑,发梢染着金色的光。 “以后老了也求一个同年同月同日死吧,到了下面还可以相互搀扶着一起走那黄泉路呢。” 韩佩兰的挣扎渐渐微弱。 李文俊松了手,目光贪婪地转向了韩佩兰脖子上的那条磕得他手心生疼的紫钻项链。 可就在他刚将项链拽下时,韩佩兰不知从哪迸发出最后的力气,一把将项链抓回握在手里,然后咬住了李文俊的手臂。鲜血的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混合着泪水的咸涩。 那年生日,烛光摇曳中,她心里带着落差之下的万千自卑,其实没有许愿。 现在,温热的血泪从她破碎的眼眶滑落,她死死攥着项链,在灵魂即将熄灭的瞬间,许下了那个迟来的愿望: 叶琪,不要和我同年同月同日死。 你要长命百岁,要平安喜乐,要.…..重新遇到真心待你的朋友。 咔! 颈骨断裂的声响很轻,轻得像那年生日蜡烛被吹灭的叹息。 李文俊瘫坐在地,胸腔剧烈起伏。 “不能怪我,都是你们的错..….”他喘着粗气喃喃念道。 呼吸慢慢平复后,他又一次看向韩佩兰如今已经软垂的手,那条染血的紫钻项链仍在微微反光,他颤抖着去掰她的手指,却发现指头似乎生了根,怎么也掰不开。 咔。 咔。 他一根一根掰她的指节,指骨断裂的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可项链还是拿不出来。 愤怒使他几欲抓狂,却不敢发出稍大的动静,只是如困兽般在房间里踱步。 叶琪出事,他不能消失得太久。 李文俊犹豫了一会,将韩佩兰的尸体暂时拖进了一个大的道具木箱中,用堆在角落的废布简单擦了擦地上的血迹。 这是一间早已废弃的道具堆放间,在这段时间,只有作为学生会会长的他和叶琪有钥匙,暂时不会有人进入。 他对着门口的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把折起衬衫袖子放下,遮挡住手臂处深可见骨的伤口。 然后趁着没人注意。面色如常地离开道具间并上好了锁。 脸上挂上恰到好处的哽咽,混进了混乱的人群之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生者与死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林筠和吴恙同时睁开了双眼。 魂魄归位的剧痛让林筠眼前发黑,身体像是被重物碾过,四肢不受控制地往地上栽去。 “刚回来就投怀送抱?” 吴恙伸手扶住他的腰,顺嘴口花了一句。 林筠因为不适应视线还有些许晕眩,闻此嘴角一勾,抬头看向吴恙。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最后聚焦在了吴恙垂眸看他的妖异红瞳中。 走廊外天色竟已变黑,月光从窗棂斜射进来,在吴恙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阴影,而自己的倒影就嵌在那片血色里,面色苍白如纸。 林筠目光丝毫不躲,继续直愣愣地看着吴恙,眼睫微弯:“你的眼睛真好看。” 吴恙喉结滚动了一下,本想逗一下林筠,没想到被其反调戏了一遭。 他心虚躲开了林筠的视角,转向了旁边浑噩的戏服女鬼。 只是耳尖微微的泛红暴露了他此时的心境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 林筠嘴角带笑,也看回四周。 问灵结束,他们如今已经回了现实,正站在问灵前的楼道处。 戏服女鬼正浑噩地闭眼飘在空中,十二颗朱砂带着青烟绕在她的四周,勾勒出残破的轮廓。 她的脖颈歪斜,身上各个关节也不同程度地扭成诡异的角度,在之前只觉得诡异,如今倒显得有些悲哀. 吴恙叹了口气:“为虎作伥终成虎食,可怜可叹啊。” 他走上前,指尖血珠弹向女鬼眉心,四周青烟开始弥漫。 “阴司在上,烟诉其冤,亡者开口,生者得明!” 口诀话音刚落,女鬼猛然睁眼,但眼神木然不含神志,僵硬地转向二人。 “半柱香。” 吴恙偷偷揩去一丝鼻血,转身看向林筠,“你来问吧。” 林筠点头上前:“韩佩兰,前几日有一人在顶楼处坠楼,你可曾见到?” 女鬼缓缓点了点头,脖颈处发出咔咔的骨响声。 “当时除了他以外有没有其他人?” 韩佩兰再次点头,水袖拂过,四周青烟凝聚,中间浮现出几道模糊人影。 吴恙双手掐诀,使得青烟中正下跪的人影逐渐清晰——正是吕辛树。 他双膝砸地的动作被慢放,烟尘从膝下炸开,仿佛能听见闷响。 围着他的几人虽面目模糊,但却使林筠瞳孔骤缩。 那三人中,为首者分明是那个骚扰南玉竹的浪荡富二代! 画面中,他正前仰后翻地嘻笑着,故意将手机屏幕在吕辛树眼前晃动,像逗弄濒死的猎物。 青烟无声,但从吕辛树张大的嘴和暴起的青筋都能看出来,他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正冲着几人祈求着什么。 但三人的嘲讽谩骂并未因此而停息,反而变本加厉,居高临下地弯腰低头,似乎想要凑近观赏吕辛树埋下的痛苦,一举一动尽是冷漠的恶意。 吕辛树突然暴起抢夺,却被另外两人钳制住了手臂,富二代笑得更加猖狂,甚至掏出另一部手机对准他惨白的脸。 在那之后,四人不知又说了些什么,吕辛树竟踉跄着站起身来,开始往楼边走去。 三人似乎嫌他走得太慢,狠推了他几下,狰狞的脸上在喊叫什么——口型并不复杂,林筠和吴恙都能看得出来,面色变得越发阴沉。 快跳啊! 恶意的话语推着吕辛树站到了天台的边缘,闭眼毫不犹豫地往前迈了一步。 青烟散去 如同一条人命轻飘飘地消散。 “为首那人我认识!”林筠面色阴沉,“之前还因为骚扰女生和他起过冲突。” “能找到人吗?” “不难,”林筠冷笑,“是个张扬的货色,学校保安应该是认识他的。” “那就好办了!”吴恙唇边掠过一丝寒凉的笑意,“凭这畜生所作所为,这承负仪式倒是能成得更容易,一旦仪式成功以后即使没能死刑,他在牢里也必不会好过.” “阴话阳收,红线封喉.” 他修长的手指凌空一划,在空中盘旋的朱砂如赤蛇般游回腕间,最后缠绕成一道猩红手链,血红的眼睛恢复成了黑色。 “韩佩兰恢复身死记忆,再加上我做了点手脚,待她醒过来,定会去找那李文俊.” 他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阴森笑意:“到时候,韩佩兰虽不能取其性命,但靠着损耗阴寿,也能有法子让李文俊生不如死,了却因果后她自会消散,我们既已知凶手,便走吧.” 二人刚转过楼梯拐角,迎面就撞上一群急匆匆往上赶的人。 脚步声杂乱,手电筒的光柱在昏暗的楼道里晃来晃去。 “你们怎么在这儿?”苏荃气喘吁吁地停下,转头对其他人解释:“这是我学生。” 队伍最前面是个面容严肃的老警察,身后跟着几个年轻警员和学校老师,其中包含了老熟人丁警官。 那个大腹便便的校领导也在其中,满脸油汗。 “小丁,你和苏老师留下问清楚情况。”老警察一挥手,“其他人跟我先一起上去!” 说完就带着大队人马往楼上跑去。 “出什么事了?”林筠皱眉问道。 苏荃撑着膝盖喘气:“顶楼..….有个女生要跳楼!” 她抬头时眼里满是焦急,“听说是吕辛树的女朋友,叫作唐萍,已经在天台边缘坐了半个多小时了...…被人看见报了警。” 吕辛树的女朋友? 林筠觉得荒谬,他刚在问灵里唱完“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的戏码,竟就遇到了要“生者与死”的真实状况。 可《牡丹亭》毕竟是文学艺术,林筠不相信现实生活中会有殉情的情况。 他想起青烟幻象中富二代拿着的那个手机,看那个情形,很有可能是拿住了吕辛树的什么把柄,这个把柄……会不会和唐萍有关? 林筠二人对视一眼。 “苏老师,丁警官,人命关天!”林筠语速飞快,“详情我们回头再说!” 话音未落,两人已经如离弦之箭般冲上楼去。 “哎!” 丁警官伸手去拦,却只抓到一缕扬起的衣角。 顶楼天台入口挤满了人。老师们面色凝重,警察们严阵以待。 唐萍的辅导员正小心翼翼地往前挪步,声音发颤:“唐萍!你冷静点!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夜风呼啸,吹得所有人的衣襟猎猎作响。 唐萍站在天台边缘,单薄的身影在风中摇摇欲坠。 “你不要过来!”女孩声嘶力竭地哭喊,泪水在她脸上纵横,又往后退了半步,鞋跟已经悬空。 辅导员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专业的劝导员还未赶到,她只能尝试劝说,可偏偏确实不了解这个内向的女生,此刻连一句合适的劝慰都说不出口。 “哎呀墨迹!”大腹便便的中年领导突然推开人群,冲天台边缘的女孩子粗声吼道:“你想想你的父母!不要那么自私,你……” 话音未落,一旁的警察猛地将他拽开,男人肥胖的身躯重重摔在地上。 “你他妈的干嘛?”男人骂道。 警察没有搭理他,只是担忧地望向女孩。 果不其然,听到这句话,女孩情绪骤然崩溃。 “别和我提他们,都怪他们!” 她哭喊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尖利,带着无尽的怨气。 “都怪他们!” “都怪他们!” 最后一声呐喊几乎撕裂喉咙,她脸上不带犹豫,转身向前倒去。 “不要!” 离得最近的老师和警察都想去阻止,可距离太远已经来不及了。 突然,一道凌厉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从侧面冲出。 事实上,林筠之前在顶楼布阵时便曾发现另一边的入口,因此在刚才已经借助电井后的盲区靠近了女孩。 他伸出右手如铁钳般牢牢扣住女孩手腕,巨大的惯性让他整个人向前滑去,可偏偏左手因为怨煞使不上力。 千钧一发之际,他将右腿卡进围栏缝隙,膝盖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声。 “抓紧!”他咬牙道,额角青筋暴起。 因疼痛的汗水顺着脸侧滑下,在月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 “别动!”吴恙紧随其后,看到林筠骨折的腿后低喝一声,半个身子探出围栏想要去抓住唐萍另一只手臂。 可唐萍竟铁了心地寻死,不仅没有递出另一手,反而剧烈挣扎起来,指甲在林筠手背上抓出几道血痕。 林筠闷哼一声,左手无力地垂着,仅靠右手苦苦支撑。小腿卡在栏杆缝隙里,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操!”吴恙干脆翻出了栏杆,一手抓住杆子,俯身一把拉住唐萍的手,接替了林筠。 林筠终于可以松了手,整只手的肌肉因为痉挛而在不断颤抖,右腿的疼痛还在不断地刺激他的神经。 “太危险了!” 跑到栏杆边的警察被被二人的举动吓得一身冷汗,连忙用手穿过栏杆把吴恙环住,防止他没抓稳跟着坠落。 其他人也都纷纷赶到帮忙,可也只能拉住吴恙,没办法碰到唐萍。 “吕辛树不是自杀的!” 林筠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唐萍头顶。她猛地抬头,瞳孔剧烈收缩。 “他不是自杀?”唐萍怔怔地重复,吴恙趁机一把扣住她另一只手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是被人逼死的!你甘心凶手逍遥法外吗?”林筠声音嘶哑,“若是你死了,便再无人能替吕辛树主持公道!” 唐萍闻言停止了挣扎,布满泪水的眼下萌现出强烈的困惑,“他不是自杀……他不是……” 突然,唐萍的眼神骤然变冷。泪水还在流淌,可眼底翻涌的不再是绝望,而是一种更锋利的东西:“我知道了!我早就应该想到的!” 她的声音带着刻骨的寒意:“杨智!一定是他!”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你是他的谁 唐萍恢复了求生欲,将另一只手递向一旁的警察,终于顺利被拉回。 在看到其踩到地面时,一开始劝导的那名老师吊着的一口气终于吐出,瘫坐在水泥地上,发出劫后余生的抽泣声。 风掠过天台时,卷走了最后一丝紧绷的气氛。 短短时间里亲眼目睹了一条生命在眼前滑落又被奇迹般救回,众人都在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没事了,都过去了。”领头的年长警察用带着茧子的拇指抹去唐萍脸上的泪水,“小姑娘,无论有什么委屈都可以和我们说,千万不要想不开。” 吴恙利落地翻回栏杆内,蹲下用小刀划开林筠的裤腿,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布料扯开。 但当看到对方小腿一片青紫,膝盖处呈现不自然的弯曲时,还是忍不住低声责骂道:“你他妈的真行!” 林筠仰起头,额间的细密汗珠凝在一起,顺着下颌线滑落。被汗水浸透的白衬衫布满灰尘,此时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 他只是嘶着气笑,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让吴恙说不出话来。 唐萍踉跄着靠近,看见这个救了自己的男生腿部明显受了伤,锁骨处还有道新鲜擦伤,在冷白皮肤上格外刺目。 “对不起!”她如今已经平静了很多,此前忽略的一些情绪涌上心头,“都是因为我……” “没事,”林筠朝唐萍眨眨眼,这个带着少年气的小动作让唐萍心里的沉重消散了一些。 “但是,”林筠看了一下周围围成一圈的人,向唐萍招了招手,等她蹲下凑近时低声说道,“关于吕辛树的事情我知道一些内情,可以帮你,但我也有一个忙需要你帮我。” 唐萍点头:“你说。” “杨智对我来说还有用,暂时不要告诉警察关于他的事情可以吗。” 唐萍瞳孔微缩,有些疑惑。 林筠补充道:“你放心,待事情结束以后我和你一起报警,必不会放过他。” 唐萍郑重点头:“好!” 二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你们俩悄悄说什么呢?”警察领队眯起眼睛凑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林筠。 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仍在他脑海中闪回——这小子冲出的身影快得惊人,那不顾一切的狠劲和精准利落的身手,让他这个老刑警都不由暗自喝彩。 如今月光在他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阴影,衬得这张带着少年气的脸显得倒是人畜无害。 “没说什么,”唐萍转身站起身来解释道,“他就是和我开了点玩笑,想让我开心一点!” 林筠抬头正巧瞥见了唐萍背在身后的手——女生手腕内侧带着未愈的伤痕。 “行!”警察大致猜到二人有事瞒着,但也爽快地没再追问,蹲下查看了一下林筠的伤,“你这个腿肯定骨折走不了了。” “小张!”他喊了一声,“先背到楼下,等救护车过来送市立医院!” “我来就行了。”吴恙突然说道。 老警察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咂了咂嘴:“都行,注意别让他的膝盖受力。” 正说着,远处便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车上的蓝光划破夜色。 吴恙在林筠面前蹲下,伸手比划了两下,眉头微蹙。 林筠的腿伤位置刁钻,无论怎么背都难免牵扯到膝盖。他沉默了一瞬,忽然转身,一手穿过林筠的腿弯,另一手稳稳托住他的后背,直接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丁警官在人群之中见此场景受了一惊,然后意识到其他人不知道二人关系,于是自作多情地抑制住了脸上多余的表情,来防止暴露二人。 属实是在误会二人情侣关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而对于林筠而言,突如其来的悬空让他身体一僵,本能地一把扣住吴恙的肩颈,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混着香火味道的冷冽气息。 “你别……”林筠声音绷紧,他本就不习惯和人贴得太近,更何况作为一个男的却被这样公主抱。 吴恙没松手,低头瞥了他一眼:“只能这样带你下去,不然就只能麻烦医护人员抗着担架上来抬你了。” 林筠抿了抿唇,没再拒绝,任由吴恙抱着自己稳步下楼,小心地将他安置在救护车的担架床上。 由于随行的人数有限制,最终只有吴恙和苏荃一起上了车。 临行前,警察领队拍了拍林筠肩膀,“去医院好好做个检查,该打石膏打石膏,别落下什么病根儿,过两天可能还需要你来警局交流一下。” 待救护车驶离后,警察转向唐萍:“小姑娘,刚才听你提到一个叫杨智的人,方便现在跟我们回局里交流一下吗?” “我今天实在太累了,能不能明天再说?” “当然可以,”警察点点头,“那今天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联系你?” “嗯。” 目送老师带着唐萍离开后,现场其他人也陆续散去。 老警察从口袋里摸出烟叼在嘴边,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他们肯定有事瞒着我们。” 他转身对身旁的警员交代:“去分别调查一下唐萍、吕辛树、杨智,还有去医院的那两个学生。” …… 而此时救护车里的氛围有些沉默。 林筠垂着头,能清晰感觉到苏荃灼人的视线钉在自己身上。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血腥味,让本就凝重的空气更添几分压抑。 “对不起,苏老师。”他声音干涩,“我不该缺席今天的讲座。” 回应他的只有救护车引擎的嗡鸣。氧气面罩在担架旁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也不该...…又擅自进入那栋楼。” 苏荃环抱双臂,仍然没有说话。 “还不该...…呃……”林筠喉结滚动,伤口突然传来一阵锐痛,让他不得不停顿片刻,“什么都不解释就往楼上冲...…” 正说着,救护车突然转过一个急弯,使得林筠的腿微微晃动了一下,让他疼得轻轻抽了口气,窗外晃动的光影在他脸上交错掠过,衬得林筠苍白的面容愈发憔悴。 苏荃看到他这可怜样子,实在不忍继续苛责,深深叹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下:“林筠,你最不该的就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林筠怔了一下。 苏荃的声音突然哽咽,“你知不知道,要是当时你的腿没卡住..….” 她没忍住骂了句脏话:“我他妈差点被你吓死……说话啊?吓傻了?” “没...…”林筠慌忙摇头,望着苏荃泛红的眼眶,喉头突然有些发紧,他从没想过只认识他几天的苏荃会因为他的安危而担心到哽咽。 “我知道错了。”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角落里,吴恙单手撑着下巴望向窗外。 急速后退的街景在他深邃的瞳孔中流转,听到林筠最后那句认错,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浮现在他嘴角。 “最好是真知道错了。”苏荃终于松开了紧抱的双臂。 林筠悄悄松了口气。 “但是你这次受的伤非同小可,”苏荃又道:“必须得通知家长。” 林筠听到这话脸色陡然变差,像是被人从梦中突然扯入现实,苍白得几乎如同纸糊的一般。 可他又找不到阻止的理由,眼睁睁看着苏荃翻出他开学前填的家属联系电话。 叮铃铃! 林筠的手机响了。 苏荃一记眼刀扫过来,继续爆粗口:“林筠,这又他妈怎么解释!” 林筠硬着头皮:“苏老师,我这个伤不严重的,不用通知家长。” 一直没说话的护士小姐姐突然转过了头:“你这个还不严重啊,好长时间走不了路,不通知家属可不行。” ……林筠无语。 吴恙大概知道林筠的家庭状况,出声解围道:“这段时间我可以照顾他。” “你是?”护士小姐姐问道。 “我是他哥。”吴恙回道。 “我没记错的话,你姓吴吧。”苏荃直接拆穿。 “对,”吴恙面不改色的点头,“我们是重组家庭。” 苏荃冷笑:“溪姐是你辅导员吧,不巧我找她问过你,你父母都是干考古的,好像没有离婚吧。” ……吴恙无语。 苏荃面色复杂地看了吴恙一眼,事实上林溪告诉她的不止这个,之所以她能确定吴恙父母没有离婚——是因为在几年前,吴恙的父母便因为工作已经双双身亡了。 手机被递到林筠手里。 “按号码。”苏荃盯着林筠的眼睛。 知道敷衍不过去,林筠只好从自己的手机通讯录里翻出林卓城的号码,输入进苏荃的手机里。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你好?”苏荃说道。 电话那头听到苏荃的声音,发出一声轻浮的笑声,声音却年轻得不像长辈:“谁啊?” 林筠的眉头瞬间拧紧,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厌恶,他下意识攥紧了担架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苏荃对这个声线感到疑惑:“你是林筠的家长吗?” “林筠?”电话那头的人听到这个名字,突然正经了几分:“我是林筠的哥哥,我爸刚去门外拿东西去了,我就替他接了电话。” “哦是这样啊。”苏荃放下心来,“我是林筠的辅导员老师……” “哦~”对方拖长了音调,“老师你好啊!” “是这样的,林筠今天为了救人……” “救人,救什么人啊?” 苏荃连续被打断两次,皱了下眉。 怎么林筠的哥哥性格如此……她一时竟不知怎么去形容这人给她的轻佻感。 她干脆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继续说道:“……林筠救人时腿部伤到了骨头,可能这段时间都无法走路……” “无法走路?哈!”话音未落,电话那头竟传来一声轻笑,苏荃这次是彻底察觉到不对劲了,将电话从耳边拿开了一些,冲着林筠做口型。 他怎么回事? 林筠脸上带着笑意,耸肩回道:“重组家庭,这次是真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拍片 就在这时,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紧接着响起一道沉稳许多的男声:“您好,我是林筠的父亲,请问有什么事吗?” 林筠的手指微微收紧,脸上的笑意像被风吹散的薄雾,转瞬即逝。 他偏过头,目光落在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上。 “你好,”苏荃清了清嗓子:“我是林筠的大学老师,他因为救人腿受伤了,我们现在正在去市立医院的路上。” “这么严重!”林卓城话里带着惊讶和担心,“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电话那头传来模糊的交谈声,片刻后他的声音重新清晰起来,语气真挚:“我马上请假去医院,不好意思麻烦你了老师,只能拜托您先帮我照看他一会儿。” “没事没事。”林卓城相比于刚才林筠哥哥正常许多,客气的态度让苏荃松了口气。 至少应该不是会闹事的那种家长。 挂断电话时,车刚好驶入医院大门,医护人员已经推着担架车等候在那里。 苏荃只好暂时压下对林筠家庭情况的好奇,快步跟上推车。 主治医生是个满脸乐呵的胖老头,看到林筠小腿处被刀划开的布料,眼睛笑得眯成两条缝,打趣道:“这裤子整得挺潮流啊哈哈!” 三人中,只有林筠善解人意地撑着面无血色的脸,配合着笑了一下。 老头尴尬地挠了下鼻子,凑近林筠小腿处仔细看了一会儿:“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心理上咱们就得乐观点,从外表看骨头虽然有断裂,但应该没有移位,具体情况需要先去拍个片子。” …… 检查室里泛着消毒水的气味,ct仪器发出轻微的嗡鸣。 医生调试着设备,余光扫过站在一旁的吴恙和苏荃,朝吴恙抬了抬下巴:“你来帮他脱一下外裤。” 林筠的手指无意识扣了一下裤腰:“一定要脱吗?” “金属会影响成像,不脱怎么行。”医生扯了扯他裤侧那条装饰用的金属拉链,转向吴恙嘱咐道:“脱的时候用手护一下伤处,别让布料蹭到。” 吴恙点点头,俯身伸手时却对上林筠警惕的眼神。 他挑了挑眉,手掌悬在半空:“怎么,怕我占你便宜?” 啪!吴恙后脑勺突然被轻拍了一下。 转头对上苏荃着急担心的眼神:“快点的,这种时候还开玩笑!” “我自己来吧。”林筠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吴恙学着苏荃的语气:“这种时候逞个屁能,你一手没知觉一腿不能弯,怎么自己脱?” 林筠也觉得自己扭捏得莫名其妙,手放了下来:“那你快点。” 苏荃回避去了门外,吴恙按医生所说,左手穿过裤子被划开的裂口撑在骨折处上方,掌心向上拱起,在伤口和裤子布料间留了一块安全区域。 右手则拽住裤腰往下拽,直到布料卡在他的手腕处,吴恙不得不改变姿势,将撑着伤口的手改为从裤腰方向伸入,因此手无可避免地擦过林筠大腿处的皮肤。 指尖传来的触感温热细腻,吴恙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加快速度,三两下就帮林筠把外裤扯了下来,视线不受控制地在林筠裸露的腿上多停留了一秒。 然后就被林筠狠踹了一脚。 “哎!”吴恙躲了一下,往门外逃去,“可别把你这好腿也给踢坏了!” …… 医院走廊,吴恙和苏荃二人靠在墙边等待。 “这个场景好熟悉啊!”苏荃没忍住感叹,短短几天上过几回医院后,她已经比第一次从容许多:“这群小兔崽子,真是让我把半辈子的医院都跑完了。” 她侧过头,目光落在吴恙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安然?” “……”吴恙正在看对面墙上贴的健康小知识,闻言睫毛颤了颤,无奈地勾起嘴角:“这名字也是婷姐给你说的?” “安然无恙,这名字不取的挺好嘛!”苏荃歪头笑道,“你和林筠..….看起来不像刚认识的样子。” 吴恙点了下头:“以前就遇见过。” 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三年前我爸妈去世以后,我去他们出事的那个镇子逛过一圈。” 记忆中的画面渐渐清晰——那个瘦小的少年蹲在水库边,校服湿透,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额前的头发稍长,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那时候林筠才初三,比同龄人看起来小一圈,还没开始长个。”吴恙的嘴角不自觉扬起,“我当时因为爸妈的事情情绪挺差的,就拉着他莫名其妙地聊了很多。” 他记得自己当时靠在生锈的铁栏杆上,看着远处连绵的青山,对那个陌生的少年说了很多话。而那个孩子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反应。 “我那时高二就拿到保送名额,临走前随口跟他提了这所大学。”吴恙摇摇头,语气里带着不可思议,“没想到他真的.…..一路从小镇考到了这里。” “那你岂不是……”苏荃插话,“算他的人生导师,功德无量啊!” 吴恙哑然失笑:“可不咋地!” …… 检查完毕,吴恙帮林筠套上宽松的病号裤,和苏荃一起推着林筠回到就诊室中。 老医生眯着眼瘪着嘴看了会儿片子,突然“嘿”了一声。 “小伙子确实运气不错!”他胖乎乎的手指戳在片子上,“胫骨这儿裂了道缝,跟尺子量过似的,整整齐齐。”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一下,“像这样——咔嚓!” 苏荃在一旁嘴角抽了抽。 "横行骨折几乎没有移位,年轻人骨头长得快,老老实实打上石膏,一个月后又是一条好汉。” 他冲着林筠乐呵呵地一笑:“小伙子,这段时间注意制动,只要别闲不住作死,就没什么大问题!” 护士很快推来石膏车熟练地开始操作。 趁着这段时间,吴恙出了病房去寻找租借轮椅的地方。 随着石膏渐渐成型,林筠感觉小腿像是被塞进了水泥管,束缚感不断加重。 他实在是不喜欢这个感觉,手指下意识扣紧床单的边缘,忽然听见护士“噗嗤”一笑:“别紧张,有温热紧绷的感觉是正常的。” “注意一下,”护士对这个看上去干净帅气的男生挺有好感,细心地固定好最后一层绷带,交代道:“最近天气炎热,要洗澡的话最好给腿套个防水套,或者让人帮忙洗一下,不要让石膏打湿了。” 林筠正要回答,走廊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使他脸上笑意减弱了些。 “你好我想问一下,我儿子林筠现在在哪?” 林卓城问完路,很快便推开了病房门,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进来。 “你是林筠的老师吧。” 他看到苏荃,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与她握手致谢,“实在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应该的。”苏荃摆手。 男人笑了笑,目光转向林筠,在他吊高的伤腿上停留了片刻,俯身替林筠整理了一下有些皱的衬衫,话语中带着关切:“怎么弄成这样?” 林筠笑着回应:“就是一次意外,不用担心。” “他其实是为了救人才受伤的。”苏荃帮着解释道,“今天学校里有个女生要跳楼,多亏林筠及时出手相救。” 林卓城闻言微微颔首,眼角浮现出细小的笑纹。 即便已到中年,他依然保持着令人侧目的英俊相貌,苏荃不由多看了两眼。 “原来是这样。”他顿了顿,“这孩子从小就这样,太不顾及自己了。” “既然这样,”他又说道:“老师,我想给他请个假......” “我不用请假。”林筠突然打断。 “这怎么行?”林卓城脸上浮现出无奈又宠溺的笑容,手指轻轻敲击着病床护栏:“你留在学校谁照顾你?” “我可以。” 吴恙突然风风火火地推着轮椅闯进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 他目光扫过林筠吊起的石膏腿,眨了眨眼。 林卓城转身看向吴恙,目光在那张俊逸的面孔上逡巡了片刻,“这位同学是..….?” “我是他室友。”吴恙推着轮椅走近,金属轮子在瓷砖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你……”苏荃刚要拆穿,看到林筠冲她摇了摇头,又把话咽了回去。 吴恙站定在林筠床边,与林卓城四目相对,“平时上课我都可以推他去,上下楼梯也可以抱他。” 林卓城微微眯起眼睛,这个细微的表情让他眼角的笑纹更深了些:“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哪里的话,主要是林筠性格也讨人喜欢。” 林卓城闻言发出爽朗的笑声:“是嘛?这孩子以前性格有些怪异,我本来还挺担心他的,现在看来确实变化挺大。” 病房窗外,一片叶子打着旋儿落在窗台上。 林筠望向那片叶子,开口说道:“爸,你公司不是最近挺忙的吗?”他抬起头,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不用为我操心。” 林卓城叹了口气,“既然你这么坚持...…”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吴恙,“这位同学,林筠就麻烦你了,有任何情况随时联系我。” “放心吧!”吴恙把名片随手揣进兜里。 林卓城大抵是真的很忙,哪怕只在病房里坐了会儿,电话仍是一个接着一个,干脆提出告辞离开了。 等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苏荃终于忍不住说道:“林筠,你爸好帅啊,怪不得你长得这么好看,你妈妈肯定也是个大美女!” 正说着,她突然想起林筠说过他现在是重组家庭,声音渐小。 林筠轻笑了一声,表示自己不介意,脑海中浮现出他妈妈的面容,垂下的眼神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嗯”了一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烤鱼 “哎呀先说正事,”苏荃察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你刚为啥不愿意让你爸帮你请假。” 她一记眼刀又扫向吴恙:“还有你,装他室友,我刚才可是帮你们撒了慌,必须给我个解释。” 林筠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无辜表情:“我就是觉得……好不容易上了大学,在家里度过开学的这段时间有点遗憾!” “得了吧!”苏荃冷笑,双手抱胸,她坚决不会再被林筠这幅看上去真诚乖巧的样子误导:“开学第一堂讲座都能说逃就逃,还遗憾呢!” “……”林筠无话辩驳,嘴角绷紧,认错般垂下眼睫,白炽灯在他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嘴唇颤了颤,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其实我……就是不想回我爸家,我阿姨他们不太喜欢我。” 他抬眼看向苏荃时,眼尾微微下垂,琥珀色的瞳孔在光线中近乎透明,带着深深的落寞,宽大的病号服更显得他身形单薄。 这幅样子实在是可怜,苏荃刚立的flag光速倒塌。 “懂了懂了,”她扶额摆了摆手,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但你现在需要人照顾,吴恙毕竟不是你室友,后面这段时间你怎么办?” “苏老师!”吴恙适时凑了过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林筠他们宿舍不是刚好少了个人嘛!” …… 苏荃一时语塞,不知道是该夸吴恙胆子大还是热心肠。 “这不符合规定。” “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吴恙手指轻轻敲击轮椅扶手,嬉皮笑脸地说道:“林筠这伤可是替学校解决了这么大场危机事件,有点特殊照顾不过分吧。” 他故意啧嘴回忆了一下玄承宇和孟驰二人:“林筠那两个舍友吧人都挺好,但一个瘦弱斯文肩不能扛,另一个看着就不太靠谱。” 你难道就很靠谱吗? 苏荃看向林筠脸上那道伤,暗自吐槽。 但但转念一想,林筠上下楼可能确实需要吴恙帮忙,她揉了揉太阳穴,还是松了口:“行了,我做不了主,明天帮你们请示一下。” “拜托苏老师。”吴恙阳谋得逞,笑得肆意,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苏荃看了看腕表,时针已经指向九点,她揉了揉酸痛的颈椎,长舒一口气:“都这个点了...…” 林筠见状撑着床沿坐直了些,这次话里带了真心:“苏老师,这几天麻烦您了,您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是真的觉得有些抱歉,虽然每次受伤都不是故意的,但也确实给苏荃添了很多麻烦。 吴恙斜倚在床头,手臂自然地搭在护栏上:“放心,这儿有我呢。” 苏荃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最终定格在吴恙身上,交代道:“那你晚上可别光顾着自己睡觉,随时注意一下林筠的状态……” “知道知道!”吴恙双手比了个ok,作势后退两步,“林筠要是少了根汗毛,写检讨、扣学分、和婷姐告状,您随便挑!” “滚犊子!”苏荃忍不住笑骂,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林筠,“你也是,晚上有事就喊他,别硬撑。” 林筠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随着关门声响起,病房彻底安静下来。 吴恙拉开陪护椅,金属腿在地面刮出轻微的声响。 他大剌剌地往上一坐,长腿随意地支着:“饿不饿?” 林筠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腿上的灼痛感越发明显,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下坐姿:“还好。” “疼?”吴恙站起身把吊绳的高度调了一下:“这样会不会好点?” 林筠微微一怔,他没想到吴恙能在一瞬间就察觉自己的不适。 “……嗯。”他轻声回应。 “一天没吃饭了就一句“还好”?”吴恙坐回椅子,歪着头瞥了眼他脚踝处干净利落的骨骼线条——在光线下泛着冷白的光泽。 “怪不得这么瘦。”他很快移开了视线。 “那我想吃烤鱼。” “烤鱼?”吴恙掏了掏耳朵,“这位伤员同志,您这要求可有点难办啊?” “不难。”林筠看向窗外,“医院对面有家烤鱼店,来的时候我在车里看见了。” 吴恙盯着他看了三秒,突然笑出声:“行啊,那你等我一会儿!” …… 二十分钟后,吴恙提着锡纸盒回了病房,三两步走到病床前,麻利地在病床上支起简易桌板,打开烤鱼盖子。 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病房,红亮的汤汁在锡纸盒里咕嘟冒泡,鱼皮烤得金黄微焦,上面撒着翠绿的香菜和鲜红的辣椒段。 “嘶,真香。”吴恙咽了咽口水,“这应该比我俩以前烤的那条没有调味的鱼好吃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夹起最嫩的一块鱼腹肉,举到林筠嘴边:“伤员特权,张嘴。” 林筠眼睫一弯,将鱼肉入口,麻辣鲜香在舌尖炸开,他满足地眯起眼。 “怎么样?”吴恙有些得意,“哥挑鱼的技术不错吧?” “说得跟你烤的一样。” “那不是没机会嘛,说真的,我烤鱼技术真不一定比这店里的差。” “是嘛?”林筠笑得意味深长,“鱼能烤得跟块炭一样,是挺有技术的。” 吴恙夹起第二块鱼肉,故意在红油里多蘸了两下:“那次纯属意外好吗?” 他信誓旦旦地比划着,“火候没控制好而已,要是有这些调料……” “然后呢?”林筠单手撬开筷子,“烤出一块鲜香麻辣的炭出来?” “操!”吴恙失笑,“等你腿好点儿,我再给你……咳,咳!” 话未说完,尾音被辣椒呛出的轻咳截断。 “呵!”林筠幸灾乐祸。 “什么味儿啊!”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值班护士站在门口,鼻尖微动。 两人动作同时顿住。 吴恙的筷子悬在半空,一滴红油正落在林筠雪白的被单上,晕开一小片油渍。 “他非要吃的。”林筠面不改色指向吴恙。 吴恙瞪大眼睛。 “你们这些小年轻,”护士语气有点凶,“别给伤员吃这么刺激的。” “我马上收,”吴恙连连点头。 “算了,”护士看了眼还没怎么动的烤鱼,“扔了也浪费,这顿吃完以后,明天开始都吃清淡一些的。” “好嘞!”吴恙高声答道。 待脚步声远去,吴恙压低声音咬牙切齿:“挺会颠倒黑白。” 林筠唇角微扬,只是又夹了块鱼肉。 病房里,两人就着消毒水味,你一块我一块地分食着烤鱼。 …… “嗝,”吴恙满足地瘫在陪护椅上,揉了揉肚子,“撑死我了!” “大半条鱼都被你吃完了。”林筠也停了筷子,“你不撑谁撑。” “就你吃饭那绣花样,要是没我就得浪费了!”吴恙反驳,起身收拾残局,带着塑料盒出房间找垃圾桶去了。 月光透过窗帘,在病床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林筠靠在床头,脚还隐隐作痛,但神情却难得地放松。 “快要晚上十一点了!”吴恙低头看着手机,推门回来。 他走近弯腰帮林筠把床头摇平,细心调整了一下林筠的枕头,“早点睡觉吧!” “嗯。”林筠乖乖闭眼。 吴恙把陪护椅展开成床,挪到了林筠右手边,关灯后摸黑躺回了陪护床上。 黑暗中,谁都没再说话。医院走廊上偶尔传来脚步声,又渐渐远去。 陪护床又窄又硬,不知过了多久,吴恙只觉得腰酸背痛,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铁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干嘛呢,练习烤鱼翻面啊?”林筠的声音在黑暗里格外清晰。 “这事儿没完了是吧!” 吴恙见林筠没睡着,干脆一整个咸鱼翻身,陪护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怎么还没睡着?” “腿挂高有点不习惯。”林筠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回道。 “啧!嘴真硬,直接说腿疼不就行了。” “那你怎么也没睡着?” “吃太撑了。”吴恙随口回道。 “你嘴也挺硬的。”林筠嘴角勾起,“是因为陪护床睡着难受吧。” 二人同时笑出了声。 “这床确实有点问题,”吴恙义正言辞,顺手把手放到脑后垫着,“我建议医院换成席梦思。” “最好是记忆棉的?” “那必须的!还得带按摩功能!”吴恙越说越来劲,“最好再来个床头小冰箱,放点啤酒饮料...…” “切!”林筠嘴角带笑,下意识想翻身,却不小心牵扯到了伤腿,“嘶——” “没事吧!”吴恙收敛笑意起身查看,又帮林筠着调整了一下姿势,再躺了回去。 病房又陷入安静。 “你……”吴恙状似无意地问道:“你那事之后被接到你爸那去了?” “嗯。”林筠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吴恙侧过身,借着月光看向病床方向,林筠的脸隐在阴影里,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这些年...…”吴恙斟酌着用词,“过得还行吗?” “就那样。”林筠语气平淡,“我爸别的本事没有,讨富婆欢心倒是炉火纯青,我自然跟着有吃有穿饿不着。” “睡吧。”他闭上眼睛,“明天还要去寻找杨智的下落。” 月光悄然升高,勾勒出林筠的侧脸,吴恙盯着那道微光,突然说:“说真的,等你好点了,我们去钓鱼玩吧。” 没有回应,就在吴恙以为林筠已经睡着时,他听见一声很轻的:“嗯。” 窗外,一片梧桐叶轻轻落在窗台上。夜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某种无声的约定。 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两个各怀心事的年轻人,终于在月光下沉沉睡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剧本杀 林筠被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惊醒,他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 晨光透过窗帘洒进病房,映照出七八个身穿衬衫西裤的身影,正小声交谈着。 “哎,醒了醒了。”一位戴着眼镜的女老师最先发现,立即压低声音提醒道。 房间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望向林筠。 林筠下巴往被子里缩了缩,睡意瞬间消散了大半。 怎么回事? 他环顾四周,陪护床已经被利落地收好,吴恙不知去向,只留下床头柜上一杯喝了一半的豆浆,还有一坨餐巾纸。 “小同学,你叫林筠对吧?”站在最前面的老者微微俯身,和蔼地开口。 他约莫六十岁上下,灰白的鬓角修剪得整整齐齐,眼角堆着慈祥的笑纹,“别紧张,我是咱们学校的校长,我姓王。” 见林筠还有些茫然,王校长笑着解释:“听说你昨天见义勇为的事迹,我们特地来看看你。” 他侧身示意,后面几位将手里提着的各种慰问品一起放到了床头柜和旁边的椅子上。 果篮、鲜花、还有一些保健品。 林筠撑起身子:“王校长好。”声音因为刚睡醒还有些沙哑。 “不用起身!”王校长连忙摆手,亲自帮他把床头摇高,“见义勇为、奋不顾身!你昨天的行为完全称得上英雄少年!” 校长身后的一个男人递上一个厚厚的信封:“这是学校的一点心意,医药费也不用担心。” 林筠实在不喜欢这种场面,接过信封说了声谢谢。 “应该的应该的!”王校长拍拍他的肩膀,又细心询问伤势和治疗情况。 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语地表达关心,病房顿时又显得嘈杂起来。 林筠只是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回应,目光不时飘向门口,却又很快收回。 “怎么这么多人?”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吴恙斜倚在门框上,双手推着轮椅,肩上挂着袋外卖,背上像背双刀一样,交叉背着两根拐杖。 “哎呦你是昨天把唐萍拉上来的那个小同学吧!你好你好!” 王校长脸上带笑,走到吴恙面前伸出了手。 吴恙一脸懵逼地伸手回握了一下,然后被拉着坐在了林筠的床边。 “这样,我们来张大合照,学校对你们二人肯定是要大肆表彰的!” 所有人迅速站好了位,把林筠和吴恙围在中间。 吴恙对目前的状况回过味来了,笑眯眯地把剪刀手举到林筠头顶,冲镜头比了个耶。 众人拍完照之后又是一段嘘寒问暖,吴恙趁机提了换寝室的事情,一阵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后达成了目的。 等一众领导离开病房以后,林筠才长长舒了口气,躺回床上,拿起一旁的手机看了下时间。 竟然已经接近中午了。 “我俩这照片肯定要上学校公众号了!” 吴恙笑着把外卖袋子从肩上撸下来,递给了林筠:“标题就叫做:震惊!两大学生深夜竟在教学楼顶做出这种事...…现场画面太刺激,校领导当场吓出表情包!” 林筠嘴角勾起:“uc震惊部没请你去当主编真是屈才。” 他把袋子打开,端出了里面的小粥蒸饺,看了眼吴恙身后“双棍”:“你上午去哪了?” 吴恙取下拐杖放在一旁,帮着安好了小桌板,“我想着今天得溜出院,医院那个轮椅肯定用不了,就在同城买了个二手轮椅和拐杖闪送了过来。” “走的时候怎么不把我喊醒?” “人生在世,睡眠难得!我看你睡得挺熟的,就留了张字条。” “字条?” 吴恙走到床头柜,拿起那坨被团成一团的餐巾纸展开来,皱皱巴巴的纸上赫然用黑笔写着: 出去拿拐了,有事打电话189…… ? “哥,”林筠无奈:“什么人留字条会用餐巾纸啊,还把它团成用过的模样?” “讲究那么多干嘛。”吴恙又把餐巾纸团了回去,作势要扔,被林筠一把拦住。 “拿来。”林筠接过纸条存号码,顺手把手机扔给吴恙,“你也存下我的。” 吴恙存好后把手机揣回兜里,凑近说道:“关于杨智,我找了几个人帮忙打听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 他压低声音,“这个杨智去年跑学校门口开了家剧本杀店,这一年里明里暗里追了不少女生,但唐萍不太一样,剧本杀店里的几个店员都声称她是杨智的正版女朋友。” 林筠眉头一皱:“女朋友?那她和吕辛树……” 吴恙耸耸肩:“真实情况只有唐萍本人知道,但她今天去警察局了,我们只能去剧本杀店里先把承负仪式完成了来。” 林筠慢条斯理地掰开一次性筷子:“那待会儿吃完饭趁着中午人少,咱们就先溜吧!” …… 二人特意等到中午一点半,吴恙轻手轻脚地帮林筠把挂高的腿放下,抱到了轮椅上。 正午的住院部没什么人,值班护士坐在值班台上也昏昏欲睡。 林筠和吴恙靠着脸不红心不跳的超高心理素质,大摇大摆地借着散步的理由一路到了一楼大厅,正好撞上来探望的玄承宇和孟驰二人。 “你……你们这是准备偷溜?”孟驰眼睛瞪得溜圆。 玄承宇撞了他一下,翻了个白眼:“要不要给你个喇叭帮你喊得再大声点。” 孟驰捂了下嘴。 林筠脸上带笑,压低声音:“特殊情况,怨煞发作时间还有一天半,只能先溜出来了。” “哦哦哦对,”孟驰这次没敢大声说话,头点得跟小鸡一样。 “凶手已经成功找到了吗?”玄承宇问道。 “杨智。”林筠冷笑一声:“上次骚扰南玉竹的那人,在学校门口开了家剧本杀店。” “卧槽!是他?”孟驰差点又喊出声,被玄承宇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只能憋着气小声嘀咕,“我就说那孙子不是好东西..….” “可以带上我们一起嘛?”玄承宇实在是馋承负仪式的实施手段,“这个拐我来背!” 吴恙挑眉,笑着把拐递了过去:“麻烦了!” …… 四个人组成的“伤残小分队”开始往学校门口赶去,一个病号服坐轮椅,一个半长发扎辫子,一个头受伤带网纱,一个两道拐抗背上,一路上赚足了不少目光。 一个遛狗的大妈顺路盯着他们看了半天,小声嘀咕:“现在的年轻人玩得真花…...” “大妈您不懂,”吴恙自来熟地搭话,“我们这个叫行为艺术!” 孟驰跟在后面凑近玄承宇:“这哥们精神状态我喜欢!” 玄承宇赶紧走快了几步,离孟驰远了点。 …… 四人最终停在一家叫做“仙人醉”的剧本杀店门口。 “取得什么狗屎名字?”孟驰仰头看了眼,发出感叹。 “行了,进去吧。”吴恙推着林筠往门里走,穿过几层玻璃珠帘以后正式进入了店内。 女店员踩着细高跟“哒哒”地迎上前来,带着浓重的香水味:“欢迎光临~几位帅哥是要玩剧本杀吗?” “我们想找一下你们老板。” 女店员撩了下大波浪卷发:“杨老板出去啦~” 故意拖长的尾音带着撒娇的意味,“要不几位先玩个本?说不定打着打着他就回来了呢~” “能知道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吗?” 女店员歪着头,食指轻点下巴作思考状:“唔...通常下午三四点会回来一趟~” 她正说着,突然俯身凑近轮椅上的林筠,“小哥哥腿怎么了呀?” “打篮球摔的。”林筠不躲不避地微微一笑。 “这样啊~” “有什么可以四个人打的本吗?”吴恙打断她说话,往柜台一靠。 “这倒是没有,但我们店里刚好还有另外两个小姐姐想拼车,你们可以正好组个局。” 四人对视了一眼,“可以。” “那几位先跟我到包厢里坐坐吧,刚好和那两个小姐姐熟悉一下!”女店员直起身在前面带路,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节奏。 四人跟着店员进入灯光昏暗的包厢,中间的长桌坐着两个女生正在玩卡牌。 “两个小姐姐,给你们凑到帅哥了哦!”店员热情地招呼道,示意四人入座。 两个女生抬眼看到林筠和吴恙,互相交换了个兴奋的眼神。 女店员扭着腰出去了,不一会儿抱着一本厚重的目录回来,“各位美女帅哥,六人本的选择很多,有没有想玩的?” 两个女生期待地看向林筠他们:“你们想玩什么类型的?” “我们都行,看你们喜欢。”吴恙回道。 只要能拖一下呆在店里的时间,等杨智回店就行。 “那我想玩《牡丹亭》!”其中一个女生举手说道。 这个名字一出,四人同时一怔。 “牡丹亭?”林筠皱眉。 “对啊!”女生面上有些兴奋,“这本很出名的,虽然叫《牡丹亭》,但其实是一个现代背景的情感本。” “那就玩这个吧!”林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拍了板。 “好嘞!”女店员笑眯眯地将剧本抱了进来,在桌上摊开:“来来来,咱们先分角色,三男三女,有位帅哥可能得反串一下了……为了公平,咱们就随机抽签吧!” 等两个女生选好两个角色以后,剩下四人便开始随机抽取。 林筠将拿到的剧本翻转,只见封面上赫然画着一个抱着书的长发女生,旁边写着:校花——唐柳。 “谁抽到女生了?谁啊?” 孟驰拿到自己手里的体育委员角色,开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四处张望。 结果正对上林筠似笑非笑的眼神,下一秒便怂了下脖子,没了声响。 “好啦各位,我是今天的dm,大家可以叫我糖糖,简单介绍一下剧本杀的游戏规则。各位在游戏中,请把自己带入你拿到的角色,以第一人称发言,如果有问题可以私下叫我。” “聆听不一样的故事,感悟不一样的人生,接下来,请大家翻开剧本,阅读第一幕的内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又是谁 林筠翻开剧本第一页。 【你叫唐柳,18岁,重点高中的校花。 长发白裙,相貌优异,是全校男生心中的白月光。 但没人知道—— 你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父母酗酒赌博,对你非打即骂,他们对你唯一的要求便是找一个有钱男人高嫁出去。 你的母亲时常在你耳边念叨,凭她年轻时的相貌本可以嫁得比现在好一万倍,不过是因为你爸当年承诺的花言巧语才上了当。】 林筠恍惚了一下。 “你爸当年追我的时候,说什么一辈子对我好…...” 母亲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中响起,是一种熟悉的、带着哭腔的颤抖语调。 林筠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记忆中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带着令人窒息的哀怨: “筠儿,妈妈只有你了..….你一定要有出息,以后赚大钱养妈妈.…..” “妈妈这辈子是完了,为你吃多少苦都愿意,但你得替妈妈争口气啊...…” 林筠闭了闭眼,母亲那张总是挂着泪痕的脸仿佛就在眼前。 那些话语像细细的藤蔓,从童年一直缠绕到现在。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睁开眼,眼中的情绪已经被消掩,继续翻看起剧本。 【你很瞧不起你妈妈,暗中发誓绝不会重蹈她的覆辙,因此最近周旋于三个男生之间,各取所需: 一个是体育委员王勇,他头脑简单,家境优渥。 每周都会邀你去他家影院看电影,之后总会塞给你几百元生活费。 一个是副班长辛远之,年级第一,未来可期。 总是借着讲题接近你,其实脸红到了脖子根,你刻意维持这份暧昧,当作未来的“投资”。 最后一个是校霸吴起,不学无术的跟踪狂一个,但能震慑骚扰你的混混。 他自以为每天放学后的尾随和窗户外的偷窥都十分隐蔽,但实际上你每次的换脱衣服都是故意为之,享受着这样阴暗垂涎的目光……】 林筠视线在剧本上停顿了一瞬,偷窥的相关文字勾起了他某些不快的记忆。 他下意识抬眼望向吴恙,只见其身前的身份牌上赫然写着“吴起”两个大字。 拿到“吴起”这一角色的竟然是吴恙! 林筠觉得好笑,正巧吴恙此时抬眼也向他望来,二人对视一眼。 吴恙应当也刚看到了这段情节,脸上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冲林筠眨了眨眼。 偷窥狂的面容莫名被替换成了吴恙,林筠垂下眼睫,原本绷紧的肩线微不可察地放松下来。 他低头继续翻阅剧本,嘴角不自觉地跟着弯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但上周日,你的完美伪装出现裂缝,吴起周末竟也在偷偷尾随你,撞见了你收王勇钱的事情。 你慌乱逃离时看见了站在街边拿着相机的学习委员何蕊。 她拍下来了?你不敢赌。 你知道何蕊喜欢班长辛远之,一直以来都对自己有敌意,你害怕何蕊把照片公之于众,一时心慌去求了辛远之帮忙,甚至不惜付出身体的代价…… 这确实有些慌不择路了,吴起竟因此发现了辛远之的存在,他们打了起来,被那个书呆子班长秦琪琪看到了。 第一幕任务: 1.自我介绍,隐藏自己的家庭情况。 2.在本幕结束前,对你的各项行为给出合理的解释,并维持纯良天真的形象。 3.注意:王勇会替你遮掩给钱一事。 未经主持人允许,请勿翻开下一页。】 直至最后这一行加粗的字体,第一幕的内容终于读完。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抬起头来。 主持人糖糖拍了拍手:“好啦,那接下来请各位依次简单进行一下自我介绍吧!” “我先来吧!”孟驰迫不及待地举手,清了清嗓子:“我叫王勇,高三2班体育委员,最喜欢打篮球,家里是开连锁商场的,算是个富二代,但为人低调,所以我的家世同学其实都不知道。” 按顺序接下来轮到吴恙,他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吴起,打架在行,没什么爱好,就喜欢...…看看风景。” 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林筠的方向,幸灾乐祸的笑意还没有消失。 玄承宇撑着额头:“辛远之,副班长,月考次次年级第一。”他顿了顿,“一直暗恋校花唐柳。” 两个女生也依次介绍。 最后轮到林筠,他微微低头:“我叫唐柳,因为长得好看受到了很多追求,但这其实让我有些不堪其扰,平时喜欢看书和看电影,喜欢安静的地方。” 自我介绍完毕,主持人开始发起了线索牌。 牌里的内容涉及着六个角色各自的秘密,几个人开始就着各种线索相互猜忌,真真假假地解释起来,不一会儿就把火烧到了没怎么说话的林筠身上。 扮演学习委员何蕊的女生举起一张卡片,上面是唐柳和王勇在电影院递钱的画面,“唐柳同学,能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什么?”林筠漫不经心,一脸坦然地回道:“我喜欢看电影,刚好发现这家电影院是王勇家的,就充了挺多钱,但上周着急用钱,就先找他退了几百块。” “那这张照片又是怎么回事?”孟驰已经沉入角色,拿出逮奸夫的气势甩出另一张照片——是唐柳站在窗前更衣的赤裸背影。 林筠皱眉端详:“这角度...…是从我家窗外偷拍的吧?”他抬眼环视众人,“我倒想知道,谁拍的这张照片?” 局势逆转,线索很快指向吴恙——他的房间里有一整面看不清内容的照片墙。 他不慌不忙地认了下来,毫无感情地开始棒读:“那是因为我爱唐柳啊!爱一个人难道有错吗?” 他一脸深情地望着林筠告白,顺便把众人矛头重新往林筠身上转:“唐柳同学,你上周为什么急用钱呢?” “母亲生日,想买礼物。”林筠简短回答。 众人又开始七嘴八舌讨论起来,但因为人人都为隐藏秘密而支支吾吾,盘到最后除了吴起是个偷窥狂以外啥也没讨论出来。 主持人糖糖适时介入:“看来大家都有不少疑问,不如我们进入下一环节?” 成功完成隐藏任务的众人都松了口气,立马点头。 “好,那接下来请大家翻开第二幕。” 糖糖一边说着,一边将房间的灯光调得更暗,给每人发了一个带着微光的蜡烛灯。 林筠翻开第二幕。 【这次的险些暴露让你警觉,你很快发现了班长秦琪琪的秘密,她病态地喜欢着吴起,甚至每天吴起在跟踪你时,秦琪琪就在跟踪着吴起。 她比吴起更了解你的情况,她知道你的家庭、你的交易、你的一切。 你暗自想着,不能再留着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林筠默读着,突然发现字迹开始游移不定,那些印刷体的文字像活物般扭曲起来,笔画时而拉长时而收缩。 他揉了揉眼睛,把蜡烛凑得更近,所有字体都已辨认不清。 往前翻了一页,刚看过的内容同样如此。 林筠猛地合上剧本,抬头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人都无声无息地趴在桌上,像是突然陷入了沉睡。 除了吴恙。 黑暗之中,烛灯微弱的光线勾勒出他的轮廓,那张总是带着笑意的俊脸此刻紧绷着,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却仿佛与林筠处在不同的时空维度,视线始终无法真正交汇。 阴蜃! 林筠心头一凛,看如今这个情况,他应该是又被拉进了阴蜃之中。 几乎是同时,吴恙也意识到了林筠莫名消失的真相,迅速闭眼掐诀,主动开启了走阴状态。 再次睁眼时,那双墨色眼睛已经变成妖异的血红色,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和林筠对上了视线。 林筠松了口气。 “是吕辛树吗?”他低声问道,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轮椅扶手。 “对!”吴恙快步靠近林筠,有些担心地看向林筠打着石膏的腿,“之前抽空教你画血符的方法还记得吗?” “记得。”林筠二话不说,用稍尖的虎牙狠狠咬破食指,血珠开始咕咕冒出,“你放心吧!” “哎呦……别咬太狠了!”吴恙看得眼角一抽:“狼崽子变的吗牙齿这么尖!” 林筠疑惑偏头:“不是画血符吗?” “是……”吴恙嘴张了又合,“算了,回头再多教你点其他招数,今天你先放心大胆地拿吕辛树实践试试,出任何问题有我在呢!” “砰!” “砰!” 正说着,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突然从包厢门传来,烛光在密闭的包厢里不安地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变形。 林筠合拢双指放在身前,屏气凝神地望向门边。 …… “砰!” “砰!” 敲门声不断地持续着,直到林筠手指处的血迹都已经凝固了,门外的人却始终未推门而入。 “这哥们儿是卡在门外了?”吴恙小声吐槽:“我这pose摆了半天,手都酸了。” 林筠也有些纳闷,突然想起第一次吕辛树阴蜃上门时也在阳台敲了半天门…… 不会吧? 林筠觉得有些无力吐槽:“上次好像是我喊了他名字,他才进来的。” “啊?”吴恙笑出了声:“这么懂礼貌?那你喊他一声试试?” 一直拖着时间也不是办法,林筠只好又对着手指咬了一口:“吕辛树!” 砰! 包厢门被猛地推开,林筠二人迅速严阵以待,可门外那人一身黄绿配色的衣服上,竟是杨智那张苍白虚浮的脸。 他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脸色惨白得像张纸,动作僵硬得不似活人,每走一步都伴随着关节“咔咔”的怪响。 而在他身后,一个模糊的黑影正紧紧地和他贴着——那黑影没有五官,只有一团不断扭曲变形的雾气,隐约能看出人形轮廓,操纵着杨智的行动。 “嗬.…..嗬.…..”杨智的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喘息,嘴角不受控制地流下涎水。他的眼睛上翻到几乎看不见瞳孔,只剩下浑浊的眼白,看向林筠二人:“美女……来玩……玩剧本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角色扮演 林筠右手剑指并拢,随着咒语念诵,他的指尖在虚空中快速勾勒。 血珠悬浮在空中,拉出细长的金红色轨迹,如同燃烧的丝线。 那些轨迹交织缠绕,逐渐形成一个繁复的符文,带着隐隐红光。 “去!” 随着最后一笔勾完,林筠手腕猛地一振。那道血符如同离弦之箭破空而出,精准地命中杨智额前。 砰— 杨智向后飞倒,嘴边的口水也在空中划出道完美的弧线…… “真棒,”吴恙举了下大拇指,“有天赋!” “他是被吕辛树附身了吗?”林筠看向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的杨智皱眉问道。 这人如今口水横流的模样实在是过于埋汰。 “不是。” 吴恙把一只脚后撤半步,压低身形盯着杨智背后那片扭曲的黑影,“只是勾了杨智一点魂布的阴蜃幻境,不是真正的杨智。” 吱—— 身后的椅子处突然传来被拖开的刺耳声音。 二人余光瞥去,只见本已昏睡过去的另外四人正以极其不协调的姿势缓缓站起,背后贴着人形黑影,像浓稠的沥青般不断蠕动。 与杨智如出一辙,正摇摇晃晃地围了过来。 “他们也被勾魂了?”林筠目光扫过玄承宇和孟驰僵硬的面容,压低声音问道。 “差不多。” “会对本人造成什么影响吗?” “嗯——”吴恙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下,“结束以后可能会生场病。” 他垂在身后的那只手腕间轻轻一翻,指尖不动声色夹住几张黄符。 “但放心吧,死不了,年轻人养养就没事了。” 林筠稍微放下心来。 “吴起……我那么喜欢你……唐柳有什么好的?” 就在这时,之前拿到班长角色的女生突然看向吴恙,声音里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道。 “她这是……还沉浸在剧本杀角色里?”林筠不确定地问道,看着女生摇摇晃晃地朝吴恙走来。 她的眼神涣散,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活像被操控的提线木偶。 “吴起...…你看看我啊...…” 女生的声音忽高忽低,带着不自然的颤音,“我每天都跟着你.…..比唐柳了解你多了…...” 她突然双臂大张想要抱住吴恙,被吴恙后撤半步躲了过去。 女生扑了个空,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脖子一转盯住林筠,咬牙切齿地吼道:“唐柳,都是你的错!” 她调转了角度,尖利的长指甲猛地朝林筠的脸上抓去。 吴恙单手拽住轮椅扶手猛地往后一拉,轮椅急速后退,利爪堪堪擦着林筠鼻尖划过,带起的阴风掀起他额前碎发。 “你干什么?”作为体育委员王勇的孟驰也上前凑热闹,一把握住女生的手臂,将其扯开。 “你也要护着她?”班长秦琪琪满脸愤慨,“怎么,她让你摸了?让你干没有?” “你在说什么?”孟驰苍白僵硬的脸上浮现出滑稽的羞红,急得直跺脚,手脚僵硬得差点没栽在地上。 不得不说,王勇的人设和孟驰本人有些莫名契合。 “那你每周给她钱干嘛?”秦琪琪继续嘲讽,“人傻?钱多?” 第一次直面如此真情实感的剧本杀演员,林筠二人站在一旁看起戏来。 而在他们的背后,杨智完全翻白的眼瞳中逐渐出现了两个细小的黑点,如同针尖般转向两人,开始悄无声息地向他们爬去…… 还差一点,杨智看着吴恙近在眼前的双腿,嘴角笑得大大裂开,露出因烟酒发黄的牙齿,手缓缓往吴恙的脚踝抓去。 “咔!” 吴恙右脚轻轻一抬,鞋底“恰好”将杨智的手碾过。 “哎呀!真不好意思!” 吴恙脸上带着浮夸的诧异,低头时顺便往其身上弹了道黄符,“你说你过来也不跟人说一声。” 杨智被踩得面容狰狞,膝盖缩回,双手伏地,仰头正准备向吴恙冲起。 可那道黄符碰到额头的瞬间,他只觉得头顶重达千斤,脑子噔得一下就砸在了地上。 “哎如此大礼可使不得!”吴恙语气轻佻,连连摆手。 “幼不幼稚……”林筠叹了口气。 “你来试试?”吴恙给林筠递了一张黄符,“刚我扔的姿势看清楚了没。” 林筠自信满满地点头,接过符纸学着吴恙的样子,中指压符,拇指用力一弹—— 薄薄的符纸就像树上飘下的落叶,在空中打了个转,慢悠悠地飘向地面。 ...... “呃……可能这个手法不适合你,”吴恙替林筠找了个台阶,接住快要落到地上的黄符。 “我再给你演示一下简单点的打符手法,叫做飞花式,看着!” 他说着,便将符纸夹在了食中二指之间。 只见两根指节分明的手指微曲,手背上浮现出若隐若现的青筋,接着手腕猛然翻转发力,符咒便旋转着飞射而出。 咚! 杨智刚费力抬起的头又砸回了地上。 林筠认真看完,接过符纸,不信邪地跟着又试了一下飞花式。 手腕一翻,这次符纸倒是勉强飞出去了,但在半空划了道短短的诡异弧线后,又开始打着转飘落地面。 …… “算了,这个先不练了。” 林筠从吴恙手里又拿过一张黄符,自暴自弃地转身,一把拍向正准备从背后偷袭他的“何蕊”。 “实在不行,像这样近距离拍一拍算了。” 何蕊动作一顿,像是被按了暂停键,随后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咚”地砸在地上。 原本吵吵嚷嚷的包厢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正在吵架的四人齐刷刷地看向他们。 “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林筠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玄承宇和孟驰呆滞的脸。 “我们先离开阴蜃吧,你顺便教我一下破除的方法。” “行!”吴恙舔了下嘴唇,“破阴蜃的方法倒是有很多,最简单的其实还是画血符,只是符的图案会比之前学得复杂一些。” “你先记一下施符真言,看我演示一遍,咱们出去以后再慢慢练习。” 吴恙说完便闭目凝神,薄唇轻启:“天清地明,阴浊阳清,开我法眼,破尔虚形……” 随着咒语念诵,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波动。 就在吴恙即将完成最后一个音节,拿出小刀准备划向指尖时,一旁的玄承宇突然冲向林筠。 “唐萍!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你到底喜欢谁?” 林筠瞳孔瞬间收缩。 “等等!” 他一把扣住吴恙的手腕,阻止了进一步的施法。 “怎么了?”吴恙疑惑问道,指尖轻转,将未完成的阵法消散。 林筠的手指仍紧扣在吴恙腕间,力道未松。 他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凝重地盯着神情恍惚的玄承宇。 “你刚叫我什么?” 林筠这么一问,吴恙也猛然意识到不对。 他手里四道符纸倏然飞出,将面前的剧本杀四人定下。 “嘶——他刚才……喊你的时候,是不是喊的唐萍?” 吴恙回忆着玄承宇说的话,突然低笑一声:“吕辛树这阴蜃挺有意思啊。” 林筠立即会意:“他把剧本和现实记忆混在了一起?” “正是。”吴恙打了个响指,“阴蜃本就是执念所化,他如今记忆混乱,真实的经历和怨念糅在了一起,便产生出了这个虚实交错的空间。”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便已心领神会。林筠松开钳制的手:“所以现在.…..” “可以先不着急出去,”吴恙接话,嘴角勾起。 “玄承宇扮演的这个角色似乎有些特殊,我们可以从他入手找找吕辛树真实的过往。” 林筠颔首,想起吕辛树外婆曾透露的信息。 “吕辛树在高中成绩很好,性格单纯,刚好有点类似于剧本中玄承宇扮演的辛远之。” 林筠理了理已知信息。 “吕辛树和唐萍在高三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是男女朋友关系,但吕辛树因为意外没能上大学,而在这一年里,唐萍又变成了杨智的女朋友……” “所以吕辛树对杨智有恨,对唐萍……可能也有怨。”吴恙补充道。 “但他又有什么把柄会落在杨智手里,甚至不惜跪地祈求,放弃生命呢?” 林筠突然想起剧本中吴起偷窥狂的人设,灵光一闪,“照片!” “什么?” “会不会是偷拍的照片,唐萍的照片?” 吴恙拧眉,“对于杨智这种人,很有可能。” “试一试。”林筠望向一旁被定住的玄承宇。 “假如辛远之的人设被杂糅进了有关吕辛树的部分,或许可以试探出来。” 他伸手拿掉玄承宇头上的符纸,脸上表情瞬间变得泫然欲泣。 “辛远之,我是喜欢你的,可我有不得不和他们周旋的理由。” “真的吗?” 玄承宇没察觉之前被定住的异样,面上顺滑地漏出属于辛远之的笑容,俯身一把将轮椅上的林筠搂进了怀里。 吴恙见此用舌尖顶了顶脸侧。 “真的呀。”林筠乖乖点头,双手虚虚回抱。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辛远之开心地将林筠越箍越紧,脸上带着甜蜜。 但不一会儿,他的语气开始急转旗下:“我知道的,吴起那个畜生下药□□了你,还以此拍视频来威胁你,但你别怕,我会帮你杀掉他的。” □□? 这个词让林筠和吴恙都怔了一下,剧本里吴起根本没有这个剧情。 也就是说……这或许发生在了现实。 “我……”林筠张了张嘴,“你要杀了他?” “你难道不舍得?”辛远之眼神冷了下来,带着猜忌地打量着林筠。 “不是。”林筠赶紧否认,面上带着委屈,“我就是担心如果不成功的话,照片会被他传出去。” “呵!”辛远之突然冷笑一声,“借口!” 他捏着林筠肩膀的手猛然用力,“你是不是乐在其中?王勇很有钱吧!你不正缺钱吗?” 肩膀被玄承宇猛地一抓,其背后那浓稠的黑影突然开始往林筠肩上渡来,与其怨煞融为了一体。 剧烈的疼痛猛地袭来,林筠面色一白,却因为脚受伤而无法后退逃离。 吴恙立马上前将玄承宇推开,拉开林筠左肩的衣服,手指有些着急地抚过怨煞,判断其现在的状态。 林筠这片皮肤此时格外冰冷敏感,被吴恙的手烫得一激灵。 吴恙连忙收回了手,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怨煞加重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林筠摇了摇头:“没事,别担……” 他的话戛然而止,瞳孔骤然收缩。吴恙顺着他的目光猛地转身—— 包厢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那些原本附着在众人身后的粘稠黑影,此刻正如沸腾的沥青般蠕动起来,从每个人的七窍中钻出,化作汩汩黑水,在地板上蜿蜒汇聚。 黑水所过之处,木质地板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腾起刺鼻的青烟。 所有黑水都向玄承宇身上涌去,在他背后形成一个不断膨胀的黑色漩涡。 那漩涡中心渐渐浮现出一张扭曲的人脸,五官如同融化般不断变形,却依稀能辨认出吕辛树痛苦到极致的表情。 “唐萍……你果然背叛了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告白 沙哑的声音从漩涡深处传来,每个音节都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响。 包厢的墙壁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天花板上的吊灯剧烈摇晃,投下癫狂晃动的光影。 “咯咯咯..….” 一声熟悉的笑声突然毫无征兆地自吴恙脑髓里炸开。 遭了! 吴恙喉结猛地滚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却在下个瞬间调整好呼吸。 转身将林筠完全挡在身后。 【让他死吧!】 那声音带着黏腻的恶意,在颅腔内翻搅。 吴恙没有理会,语气如常地问林筠:“之前给你的那串手链还记得怎么用吗?” “记得。”林筠点头。 “那就好,”吴恙十指翻飞结印,修长手指之间开始浮现隐隐约约的银色光电,发出“滋滋”的声音。 迸溅的雷光将他的轮廓镀上冷冽银边,缠着红绳的发辫和衣角开始无风飘动起来。 他向前走了几步,挡在林筠和玄承宇之间。 “吕辛树现在失控了。”吴恙的声音裹在电流的滋滋声中,背着身对林筠说道:“你借助手串先离开阴蜃,我随后再来。” “为什么不一起走?” “吕辛树如今发了狂,除非先制住他,不然我没时间施咒破蜃!” 话音刚落,一大团黑影已向林筠破空袭来。 吴恙双手成掌,银白电光顺着劈砍手势飞出,将黑影瞬间散为烟雾。 这个法术似乎对人的消耗有些大,吴恙的声音带着疲惫,气息已经有些断断续续:“你现在腿跑不了,留在这里是个累赘,我要保护你的话……就没办法靠近他。” “好,那我在外面等你!” 林筠看着吴恙后背被冷汗浸透的衣服,立马听话照做,咬破指尖将血抹在手链上。 灰白的砗磲珠子开始泛起幽蓝。 吕辛树察觉到林筠想要离开的意图,如瀑布般的黑影铺天盖地往林筠涌来,被吴恙的雷光织成密网全部挡下。 很快,手链的蓝光越发明显,珠子逐渐变得透明鲜亮起来。 直到透明如冰之时,一些若隐若现的银色符文开始在林筠四周环绕,灵魂开始出现一种熟悉的拉扯感…… 吴恙用手背擦过嘴角处的血迹,余光瞥见林筠的离蜃阵法开始生效,绷紧的肩线终于松懈半分,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咳嗽。 为了骗林筠离开而强撑的面具在这一刻彻底碎裂,膝盖因失去力气砸在地上,胸腔撞击地面的震动让他呛出大口鲜血。 “吴恙!?”刺眼的鲜血使得林筠瞳孔紧缩,大脑的思考几乎停滞。 吴恙故意扯出个漫不经心的笑,染血的手指点了点玄承宇等人:“放心,他们...咳咳...隔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 “那你呢?”林筠目眦欲裂,吼声带着破音。 吴恙不答,只是强撑起身体一道雷光又挡劈了出去。 不详的预感袭来,林筠开始疯狂撕扯手腕上的红绳来阻止离蜃的进程,可那些符咒环绕的速度越来越快,残忍地穿过他想要阻止的手掌,丝毫不受影响。 一切行为都只是徒劳。 灵魂被拉扯的感觉愈发清晰,林筠不顾伤腿扑向前方,伸出的手指几乎要触到吴恙的衣角—— 轰! 白光吞没视野,林筠从轮椅上跌落,狠狠摔在了地上。 手肘撞击地面的闷响格外清晰,小腿骨头的钝痛顺着神经爬上来,却远不及胸腔里翻涌的灼烧感。 他猛地抬头,周围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中的剧本杀房间。 而除了他以外,其余人都因昏迷倒在桌上,包括吴恙。 一阵强烈的愤怒像硫酸一般开始腐蚀林筠的理智,烧得他眼眶发烫。 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吴恙吐的那口血。 吴恙的伤一直都没有好吗? 他是早就料到刚才这样的情况,才会把那串可以破蜃的手链送给自己的吗? 他明明一直以来都没事,为何突然伤得这么重? 这些疑惑像一把把钝刀,狠狠剜进他的大脑。 林筠的呼吸骤然停滞,随即失控地急促起来,指节死死扣进地板,指甲崩裂也浑然不觉。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林筠盯着昏迷的吴恙,脸上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阴沉,拖着骨折的腿,强撑着爬起身来,往吴恙的位置走去。 他从吴恙手腕上撸下当初问灵时的那串朱砂串珠。 对如今的林筠来说,想要靠自己重新进入阴蜃的方式,只有问灵。 他垂眸凝视掌心,用吴恙的小刀划开指腹,沿着记忆里吴恙曾画过的符文,一笔一划用鲜血在皮肤上还原咒印,然后猛地将手掌按向地面。 霎时间,地上的血印悬浮而起,扭曲的篆文自火光中浮现,与记忆中吴恙施咒时的纹路分毫不差。 成功了! 林筠抬起脸,额前碎发被咒力激荡的气流拂开,露出那双琥珀透明的眼瞳。 他平日里伪装出的温润假象彻底撕裂,虹膜边缘爬满血丝,瞳孔微微扩张。 脑中回想起高中三年为了重新走到吴恙面前,所经历的无数个日夜。 当初所有人都说以他的基础,不可能考得了这所大学…… 林筠低笑出声,嗓音沙哑:“你以为……这样就能甩开我?” 朱砂手链被扯断,在林筠身侧悬浮成环。 “蜃楼开眼,魂归往昔!” 咒言落下的刹那,天旋地转。 林筠眼前一黑,再睁眼时,迎面扑来一阵带着栀子花香的清风。 他下意识眯起眼,细碎的发丝被风撩起,蹭在脸颊带来微微痒意。 眼前是一间高中教室,灿烂的阳光从大敞的窗户倾泻而入,将整间教室充斥在金黄的暖色里。 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轻盈起舞,黑板边缘还残留着未擦净的粉笔字迹,窗台上的绿植舒展着嫩叶,一切都透着鲜活的生命力。 教室很安静,只有角落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林筠走近。 唐萍反坐在吕辛树前座的椅子上,双手托腮看着趴在桌上的男孩。 吕辛树似乎不太舒服,半张脸都埋在臂弯里,泛着病态的潮红,手里还拿支笔在做数学题。 “吕辛树,你怎么又发烧了?”唐萍用签字笔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这都第三次了,你是不是故意躲体育课啊?当你的小组长真是命苦。” 笔帽在男孩校服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圆印。 吕辛树闷哼一声,声音隔着衣袖传出来:“...…才不是。” “时间到了。”唐萍回头看了眼教室墙上的挂钟,突然凑近吕辛树,“把体温计给我看看。” 吕辛树猛地往后缩了缩,撞到了后面的桌子,发出一声闷响。 他手忙脚乱地从腋下抽出体温计,却在递过去时不小心碰到了唐萍的指尖。 两人同时触电般缩回手,体温计“啪嗒”掉在了地上。 “喂!”唐萍耳尖瞬间红了,心虚地弯腰去捡,“还好没摔碎!” 一时间,教室里只剩下挂钟的滴答声。 “那个.…..”吕辛树突然开口,“王永上次.…..为什么拒绝他啊?” 唐萍正在摆弄着体温计,闻言差点又把它摔了出去,“关你什么事?” 她把体温计拍在桌上,“我又不喜欢他那种类型的。” “但他家不是很有钱吗...…”吕辛树的声音越来越小,黑色的签字笔不自觉在试卷上画圈。 唐萍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 她俯身撑在吕辛树的课桌上,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 “吕辛树。”唐萍一字一顿地说,“我看起来像是会在意这些的人吗?” 吕辛树眨眼睛的频率加快,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其实我..….” 唐萍突然别过脸去,手指绞着校服下摆,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有喜欢的人了…...” 吕辛树猛地抬头,额头差点撞上唐萍的下巴,他手忙脚乱地后仰,椅子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 “那、那你..….”他的声音变了调,“向他表白了吗?” 窗外的知了突然开始鸣叫,唐萍对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自嘲地笑了笑:“表白过啊,结果那个傻子以为我在开玩笑。” 吕辛树的手指突然掐进了掌心,他扯出个夸张的八卦表情,尽力掩饰着自己的落寞:“哇哦...…是我们班的吗?我认识不?” “嗯。”唐萍转回身,眼神直直地对上吕辛树,喉间轻轻滚动,“他是一个发烧到39度还要刷数学试卷的傻子。” 叮铃铃—— 下课铃骤然炸响,吕辛树这声音吓得心跳砰砰作响,耳边嗡嗡的。 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颅腔内振翅。 他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烧糊涂了,教室外的走廊很快传来此起彼伏的笑闹声,但那些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 “等等……”他声音有些发抖,“你说的该不会是..….” “听不懂算了!”唐萍陡然起身,想转身离开,“我去跟老师说你发烧需要请假。” “我听得懂!"吕辛树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动作太猛差点带倒椅子,心急之下一把握住了唐萍的手。 “我……我……我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喜欢你了。”吕辛树气血上头,直接磕磕巴巴地开始告白。 唐萍红着脸没有说话,却始终没有抽回手。 阳光透过他们交叠的指缝,在地面投下摇曳的光影。 “你要是五秒钟之内没挣脱我的手,我……我就当你默认了!”吕辛树发烧的脑子开始发热,干起了强买强卖的生意。 “五,四,三” “二……” “我回来啦!”班上一个同学抱着篮球撞开教室门,在门口起跳摸了下门槛,顺便大喊了一声。 唐萍触电般抽回了手,假装整理了一下刘海,余光瞥见吕辛树有些黯淡的眼神。 “二..….” 他小声继续,尾音消失在空气里。 突然,课桌下有什么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唐萍目视前方,右手却悄悄伸过来,小拇指勾住他的食指,完成了最后的倒计时: “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女装 林筠冷眼看完了这一场对于吕辛树意义非凡的过去,掌心握住从吴恙身上翻出的蝉形玉石,指腹不断摩挲着玉石翅膀上细密的纹路。 吴恙之前教他血符时随口说过的话被他在脑中反复回放。 “这道血符等你练好以后威力可不小,甚至在问灵时,要是结合蝉玉的力量,还能直接把浅层的记忆炸开。” “炸开..….是吗?”林筠轻声呢喃,眼里带着疯意。 蝉玉翅膀的尾端薄而锋利,林筠干脆用它划破掌心。 鲜血顺着掌纹蜿蜒,随着咒语念诵,猩红的咒文悬浮在空中,映在琥珀色的瞳孔中,衬得其苍白的面容越发妖异。 将血符拍向蝉玉的瞬间,其翅膀突然开始剧烈震颤,血色沿着翅膀上的脉络延伸,仿佛使其活了过来,高频振动的嗡鸣刺得人耳膜生疼。 林筠闷哼一声,麻意顺着血管炸开,像是千万只蚂蚁在骨髓里啃噬。 玉石脱手的瞬间,整个世界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 咔! 空间如镜面般崩裂,一片片碎片之后竟是吞噬一切的虚无。 一阵猛烈失重感袭来。 砰! 林筠感觉灵魂狠狠地摔落在重物上,一阵剧烈的疼痛和眩晕过后,身边传来熟悉的栀子花香。 他费力地睁眼,却发现视线被脸侧垂落的黑发遮挡。 不对,林筠猛然低头看向自己。 他此时正穿着一身深蓝格纹的短裙坐在教室中,裙子的款式和剧本杀封面上所画的校服一模一样。 其长度堪堪只到大腿中间,漏出一双修长的白净双腿。 他又进入了别人的身体? 林筠不确定地转头看向旁边的窗户玻璃,窗外阳光正好,玻璃上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样。 及腰的黑发披散,脸上皮肤冷白,五官精致,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澄净透明。 除了头发变长以外,这分明是他自己的脸! 林筠被吓得猛然撑起身子,凳子后挪了一节,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立马看向自己平坦的胸口和骨节分明的手掌,稍微感受了一下,确定身体也是他自己的,只是断掉的那条腿恢复了原状。 “唐柳同学,不舒服吗?”远处传来一声带着关心的疑问。 林筠猛地抬头——整个教室不知何时已经坐满了人,讲台上的教师正用粉笔在黑板上书写,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三十多张空白的脸同时转向他。 那些本该是五官的位置只有平滑的皮肤,就像当初韩佩兰阴蜃中那些无面人一样。 林筠的视线死死钉向教室的某个角落,孟驰正穿着和他配套的男生校服呆坐在其中,另外两个参与剧本杀的女生则坐在前排,三人的面容清晰可见,在这群无面人中显得格外显眼。 太好了,林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松了口气。 虽然现在的状况似乎和之前相比发生了一些变化,但孟驰三人出现在这里,说明……吴恙应当也在。 林筠转头往后望去,却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只在他身后以及后门边上有两个空位。 玄承宇和吴恙都没在教室? “唐柳,你在看什么呢?” 讲台上的老师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整个教室的氛围也因林筠这一异常的行为变得有些凝重。 那三十多个无面人再一次齐刷刷转头,校服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光滑的面皮下传来黏腻的蠕动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游走,正濒临失控。 “老师,我就是奇怪吴起和辛远之没来上课。”林筠连忙转头找补。 “他们两个因为打架进了医务室,你不知道?”老师对着林筠质疑道,空气又一次变得沉重。 “我知道。”林筠淡定回答:“我就是觉得就算受了伤,他们也不应该耽误这么久的上课时间。” “嗯~”老师认同地点了点头,“这两个兔崽子,回来确实得好好收拾一下。” 她视线在四周扫视了一圈,最后指向孟驰:“王勇你跑得快,马上去医务室看一下什么情况,不是太严重的话就把他们喊回来。” “好!”孟驰嗓门洪亮地答应了一声,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林筠也想跟着去,刚离开座位一步,瞬间整个教室的所有人都“盯”了过来。 “老师,”林筠缓缓把步子退回座位,“我就是觉得王勇不太靠谱,也想去看看。” “不用,”老师没有五官的脸上明显带着不悦,“你长得好看就更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他们的那些拉拉扯扯!” 林筠低头装作顺从挨骂的样子,余光却瞥向门口,思考着偷偷跑掉的可能性。 “好了坐下吧,马上要下课了抓紧时间。”老师语气渐渐缓和,转身继续讲起课来。 林筠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偷溜的想法,离下课时间不长,尽力不要打草惊蛇。 坐下时,林筠扯了下腿根处的裙子下摆,可裙子布料却像在跟他作对似的,刚往下拉一寸就立刻弹回原处,露出更多白皙的腿部肌肤。 剧本人设图是典型美型漫画,这裙子在图里显得漫画人物青春好看,真穿人身上便短得有些令人发指。 林筠咬了咬牙,被迫接受了冰凉的椅面直接贴上大腿的陌生触感。 终于硬熬到下课铃响,林筠立刻从后门冲了出去,准备去医务室找人。 可刚跑到楼梯口,两道身影就堵住了他的去路。 “唐柳,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啊?”扮演秦琪琪的女生已经完全进入这一角色,张开双臂拦住他,嘴角挂着恶意的笑。 林筠懒得理会,正要侧身绕过,头皮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何蕊在一旁猛地拽住他头发往后一扯,林筠被拉得踉跄后退。 他从未留过长发,被扯得有些猝不及防。 “穿这么短的裙子,想去勾引谁啊?”秦琪琪趁机伸手想去掀起他的裙摆。 林筠一把钳住她的手腕,面色已经沉了下去。 “疼!”秦琪琪突然变脸,夹着嗓子尖叫起来:“你干什么!好痛——” 走廊上的无面人齐刷刷转头,没有五官的脸却仿佛能传递出诡异的注视。 他们往林筠围拢过来,像一群被血腥味吸引的丧尸。 林筠太阳穴突突直跳,被这么一围,他根本没法轻易离开。 “你们想干嘛?” 根据剧本里的内容,林筠只知道这两个角色因为单恋的原因对唐柳抱有恶意,后面的内容没来得及看,根本不清楚如今的走向。 “不干嘛啊?找你玩玩。”秦琪琪开始朝他逼近。 被角色操控的女生本人是无辜的,林筠担心触碰到她,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撞上冰冷的墙面。 秦琪琪歪着头继续逼近,因为林筠的身高而需要抬着头看他。 但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指尖几乎要戳到林筠胸口:“躲什么呀?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何蕊从侧面贴上来,突然伸高手掐住林筠的脸颊:“这张脸真让人不爽.…..” 她的指甲深深陷进皮肉,在林筠白皙的皮肤上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林筠眼睫垂下,猛地抓住何蕊伸来的手腕,借力一个旋身,在秦琪琪再次扑来的瞬间,也扯了一下她的头发,趁她踉跄时迅速抽身。 “借过。” 林筠压低重心从两人间隙滑过,指尖在路过消防栓时不着痕迹地拧开了阀门。 哗—— 高压水柱突然喷涌而出,无面人群顿时乱作一团。 林筠趁机闪进最近的男生厕所,反手将拖把卡住门把手。 他利落地扯下领结绑住长发,从窗口翻出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何蕊扭曲的尖叫: “唐柳!你逃不掉的!” 林筠在二楼窗台稍作停顿,琥珀色的眼瞳映着天光。 他没什么表情,纵身跃下。 …… 高中校园并不大,林筠绕了会儿,很快发现了医务室的标志。 刚一走近,便能闻到一股消毒水混杂着的铁锈味。 推开门,只见孟驰正站在两张床前发呆,挡住了床上人的面容。 但吴恙的发辫垂在床边,那缕红绳红得刺眼,使得林筠的脚步停了一瞬。 走近,只见两张床上赫然躺着玄承宇和吴恙二人。 玄承宇整个人陷在黏稠的黑雾里,那些雾气像活物般缠绕着他的四肢。 而一旁的吴恙状态更差,轮廓分明的脸庞此刻苍白得近乎透明,睫毛在眼下投出两片青灰的阴影,唇边还带着凝固的血迹。 林筠的指尖悬在半空。 “吴恙?” 没有回应。 林筠视线死死钉在吴恙脸上,从对方紧蹙的眉峰到失去血色的唇,每一处细节都像钝刀般凌迟着他的神经:“你最好给我活着。” 他不知道阴蜃中的灵魂是否有脉搏的存在,本能地伸手往吴恙颈侧探去。 变故在此刻发生。 就在林筠指尖触碰吴恙脉搏的刹那,病床上的玄承宇突然睁开了双眼——眼眶中是一双和第一次见到吕辛树一样的,发白的眼珠。 “你回来了......”玄承宇的嘴角咧开到一个人类不可能达到的弧度,声音像是与吕树辛同时低语,“唐萍......” 整个医务室的灯光骤然熄灭。 林筠在黑暗降临前的最后一瞬,看见玄承宇的身体像提线木偶般直挺挺地从床上立起,那些缠绕着他的黑雾突然暴长,化作无数细长的手臂向四周伸展,往自己袭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4、触手 黑暗如潮水般瞬间灌满整个空间,视觉被彻底剥夺。 林筠凭借视线消失前对黑影方位的判断,一个侧滚翻躲过了从头顶掠过的尖锐风声。 后背狠狠撞在墙面上,一道锐风擦着脸颊掠过,几缕断发缓缓飘落。 还未等稳住身形,脚踝突然传来刺骨的冰凉,黏腻的触须像毒蛇般缠绕上来,猛地将他拖倒在地,往吕辛树的方向扯去。 短裙在粗暴的拖拽中翻卷到大腿根部,裸露的肌肤直接摩擦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蔓延。 “操......”林筠咬牙。 这些怨鬼是批发进货的绑人触手吗? 他指尖尝试抓挠地面,擦过地面上散落的各种物品,却什么都抓不住。 身体被拖行着几乎滑过半个医务室,黑暗之中,后背撞翻的器械架轰然倒地,一堆药盒被撞撒在他身上。 裙摆似乎还被某个尖锐物勾住,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 一米、三米、五米—— 这个过程极快,正当他快要被拖入某个散发着腐臭的黑暗角落时,右手突然碰到了一根冰凉的金属杆。 林筠猛地屈肘扣住。 金属杆似乎是某个固定柜子的一部分,此刻也因被拖拽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林筠拼尽全力地将其紧紧抓住,杆子锋利的边缘几乎要陷入皮肉。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在疯狂颤抖,终于喘息着将画好的血符拍向脚腕。 砰! 那些缠缚的触须在碰到血符的瞬间突然停止了一瞬,接着拉扯的力道暂时消失。 林筠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破烂的裙摆布料。 还好眼前一片黑暗,不然他如今这个样子当真是没眼看。 …… 趁着这个短暂的空档,林筠大脑里飞速思衬着如今的应对策略。 按吴恙所说,玄承宇和孟驰他们作为普通人,只是被借了一点魂入了这段幻境,可以暂时不用管他们的安危。 但吴恙不一样,走阴之后整个魂魄都进入了这阴蜃之中,如今又在这里面受伤昏迷。 若是自己不能想办法将其带离这里,他灵魂离体,无异于身死。 可偏偏破蜃的阵法吴恙只教了口诀,根本没替他演示完整。 以他如今的经历储备,唯一能带着吴恙离开的方法,便是冒险尝试开启第二重问灵。 林筠皱眉努力回想着吴恙当初在他面前所画的阵法细节,额边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你在想什么?”黑暗之中突然又传来吕辛树带着逗弄的沙哑声音。 他被林筠这么一攻击,本能的攻击欲衰退,反而起了些交流的兴致。 林筠心跳得极快,为了拖延时间,尝试着借助问灵时看到的记忆。 只见他用指尖轻轻勾起挡在脸侧的长发,将其别在了耳后,然后冲着吕辛树声音传来的方向扬起纯情羞涩的微笑,声音里带着刻意的亲昵: “我就是突然回想起咱俩高三互相告白那天,你还记得吗?” 话音刚落,吕辛树没有答话,但脚踝处的冰冷有所松动。 有用! 林筠趁热打铁:“我们当时说了些什么,你有印象吗没有?” 吕辛树脑中浑噩缥缈的记忆因为这个问题开始不断翻腾。 黑暗中安静了半晌,最终传来沙哑的声音。 “你……说我装病逃课?” “你……”林筠佯装微怒,接着又双眼微弯,冲着眼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漏出一个温柔和煦的笑容,“就只记得这个,不记得我的好吗?” 吕辛树又没有说话。 林筠松开紧握的金属床腿,慢慢支起身子:“那天你烧到39度,” 他的声音很轻,刻意加了几分委屈:“我课都不上专门陪你留在教室,可你一开始根本不理我,光顾着在那做题。” “我……当时我知道王永刚去找你告了白,特别担心。” 吕辛树的记忆似乎开始浮现,哪怕如今成了鬼,解释时的话语中依旧带着青涩的磕巴紧张。 “你个傻子,我喜欢的人明明是你啊。” 林筠一边说着,一边强行在记忆中拼凑出阵法的一部分,手在背后开始勾勒起来。 指尖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阵法消耗太大的缘故,一直在不受控制地小幅度颤抖。 隔了好一会儿,黑暗中的呼吸声突然变得急促:“可你还是背叛我了……吴起……不对……” 吕辛树沙哑的声音迟疑地接话,“是杨智,你为了钱和杨智在一起了。” “我看起来像是会在意这些的人吗?” 林筠学着吕辛树回忆里唐萍的语气,一字一句地重复当年唐萍说过的原话。 “你以前也因为这个怀疑过我,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你还记得吗?” 脚踝上的触须缓缓松开了。 林筠趁机不着痕迹地往记忆中吴恙的方向一点点挪动身体,背在身后的手指加快画阵的速度,冷汗几乎湿透了背上的衣服。 黑暗中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不安地扭动。 “你父母……” 吕辛树之前那些错乱浅淡的记忆因为林筠的引导开始逐渐显现,声音似乎变得十分痛苦,“你听他们的话。” 父母? 林筠突然灵光一闪,这个关键词像一块拼图,补上了吕辛树、唐萍,以及杨智三人关系中缺失的部分。 唐萍在楼顶那句撕心裂肺的“都怪他们”犹在耳边,与吕辛树此刻痛苦的呢喃诡异重合。 林筠脑中飞快串联起所有线索。 在之前吕辛树透露的信息里,唐萍或许曾遭受过杨智的□□。 虽然和唐萍相处时间很短,但以这个女生的性格,即使因害怕遭受闲言碎语而选择不去报警,也根本不可能相安无事地和□□者谈起恋爱。 所以,唐萍和杨智的关系……是唐萍的父母在其间劝说吗? 如吕辛树所说,仅仅因为杨智家有钱? 呵! 连亲生女儿的血泪都能成为攀高枝的垫脚石,这算盘打得,阎王殿里的秤杆恐怕都要自愧不如。 林筠心里在不住冷笑,面上却还保持着作为唐萍的伪装,死死咬住自己下唇,眼眶里的晶莹泪水开始打转。 “可他们是我父母啊,即使有错,我又怎么违抗得了他们的要求……” 林筠想起唐萍手腕上的那些划痕伤疤,颤抖的指尖拂过眼尾,“难道你觉得,这段时间我过得很好吗?” 黑暗中的呼吸声骤然紊乱,布料摩擦声变得激烈,伴随着指甲抓挠地面的刺响,接着竟出现断断续续地抽泣。 “对不起…...对不起……”吕辛树的声音开始分裂,一半哽咽一半狰狞。 怎么这样就哭了? 林筠惊了一瞬,但考虑到吕辛树作为冤鬼,行事本就不符合常理,只好顺着他的情绪捋去。 “都过去了,我不会怪你的。”林筠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温柔,继续往后退着。 直到后背终于抵上冰冷的支架床,他松了口气,反手摸索着,触碰到吴恙垂落的手腕——冰冷得丝毫感觉不到体温。 林筠眸光一暗,微不可察地深吸了口气,手中描阵的动作没停。 很奇怪的是,第二重问灵的阵法图案极其复杂,凭借他当初旁观的短短时间,本不应该能顺利完成绘制,可在开始勾画之后,剩下的图案却像刻在他灵魂深处一般带着一种本能。 因此即使速度相比吴恙慢了很多,但靠着拖延的时间竟也快要完成。 只需要再拖一会会儿即可,可如今吕辛树却陷入了沉默。 林筠在黑暗中被放大的感官能感受到那些粘稠的阴影又开始往他身边缓慢移来。 他说错什么了吗? 林筠不确定吕辛树如今的状态,只好又冲其方向温柔一笑。 “这样,就像当初你和我数倒计时一样,我数五个数,咱们就把这些痛苦的经历一起放下,迎接新的生活好不好?” 林筠发挥其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优良品质,着急之下已经开始对着一只死鬼说着迎接新生活的鬼话。 “好啊。” 吕辛树回答的声音带着雀跃,关于倒数的那段回忆对其而言应当格外珍贵, 林筠松了口气,勾画阵法的动作越发快速,拖延着最后的时间。 “五” “四” 他的心跳不自觉轻微加快,按照如今的进度,倒数结束的时候阵也应该差不多能完成。 “三” 可这在这里,变故突生。 “不.…..对...…” 吕辛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每个字都带着血肉撕裂的声响,“你为何会站在吴起的身边!” 一只青灰色的鬼手不知从何处出现,突然掐住林筠的咽喉!腐烂的指缝间渗出黑血,腥臭的液体滴在他被迫仰起的脸上。 林筠的视线开始模糊,嘴角却突然扯出一个疯狂的笑容。 他猛地咬破舌尖,鲜血喷出,用指尖沾着一抹:“九幽洞照,怨魄现形!” 整个空间剧烈震动起来,触须瞬间缠上了林筠的腰际,尖锐的倒刺几乎扎进皮肉。 他疼得眼前发黑,猛地将吴恙拽进怀里,手心和其十指相扣。 “怨魄现形,骨肉离散!” 每念一句咒文,他身上的黑影便变得更紧,甚至从他与吴恙紧握的指尖穿过,想要将其分开。 但林筠却咬着牙,将吴恙护得更紧,鲜血从他们交握的指间滴落。 林筠的发丝在狂乱的气流中飞舞,有几缕黏在染血的唇边,衬得他肤色愈发苍白。 “显汝碎骨时!现汝断魂刻!” 最后一句咒文,林筠几乎是嘶吼而出,刺目的红光中,吕辛树只能看见他嘴角那抹疯狂而满足的笑,和那双亮得惊人的琥珀色眼眸……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