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始皇大大是我爹!》 第一章:偶像竟是我爹? 键盘敲得噼啪作响,赢昊对着电脑屏幕龇牙咧嘴,手指翻飞。 “扯淡!纯属扯淡!谁再说我政哥是纯粹暴君我跟谁急!” 屏幕上是某个历史论坛的热帖,讨论着秦始皇的功过是非。赢昊,一个资深秦粉,兼始皇嬴政的头号铁杆粉丝,正舌战群儒。 “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北击匈奴南征百越,奠定华夏两千年格局基础!这功绩还不够顶?” “哦,就知道扯焚书坑儒?那坑的是骗人的方士为主!修长城是劳民伤财?没长城中原得被匈奴骚扰成什么样?代价大我承认,但眼光放长远点行不行?” “说嗑药求长生昏聩的……那不是时代局限性吗?我政哥就是太想抓紧时间建设大秦了!理解万岁懂不懂!” 一条条回复刷过去,赢昊觉得口干舌燥,抓起旁边的肥宅快乐水猛灌一口,气得差点呛到。 “唉,跟这帮史盲说不清……但凡我政哥能多活十年,不,哪怕五年!看看他把大秦规划得井井有条,哪还有后面那些破事!胡亥赵高?哼!渣渣!” 他愤愤不平地又打出一行字:“千古一帝懂不懂?祖龙懂不懂?我政哥YYDS!(永远的神!)” 按下回车键,发送成功。 几乎是同时,他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眼前猛地一黑,脑袋像是被重锤砸中,耳边嗡嗡作响。 “卧槽……不是吧……吐槽太猛低血糖了?”这是赢昊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 …… 剧烈的颠簸。 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木头摩擦和车轴转动的吱呀声。 赢昊艰难地睁开眼,入目的不是熟悉的电脑桌和电竞椅,而是一片低矮的、随着晃动不断摇曳的深色帷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皮革、木头和尘土的味道。 他发现自己正蜷缩着躺在一处逼仄的空间里,身下是铺着的厚厚毛毡,但并不柔软,硌得他浑身骨头疼。 “什么情况?”他试图坐起来,却感觉身体异常沉重,而且……变小了? 他抬起自己的手,看到的不再是那双敲了多年键盘、指节分明的大手,而是一双明显属于少年的、略显纤细的手掌,皮肤倒是挺白嫩。 一股庞杂而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进他的脑海,疼得他抱住了头,闷哼出声。 嬴昊……公子……大秦……始皇东巡……透明人……母亲早逝……无人问津……随驾队伍…… 断断续续的信息流冲刷着他的意识,与现代的记忆疯狂交织、碰撞、融合。 足足过了好几分钟,这股剧烈的疼痛和混乱感才渐渐平息。 赢昊,或者说,现在占据了这位同名同姓的大秦小公子身体的现代灵魂,瘫在毛毡上,眼神发直,大口喘着气。 “我……穿越了?” “还是穿到了……大秦?” “成了秦始皇……嬴政的……儿子?” 这几个信息点砸得他晕头转向,比刚才那阵头痛还厉害。他猛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嘶——!”真疼!不是梦! 就在他试图消化这惊天巨变时,马车外原本单调的行进噪音忽然被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声浪打破。 那声音由远及近,如同潮水般层层涌来,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畏与狂热。 “陛下——!” “陛下万年——!” “大秦万年——!” 声浪震天动地,穿透了马车的帷幔,直直撞入赢昊的耳中。 陛下的?陛下?! 在这个时代,能被如此称呼的,只有一个人! 赢昊的心脏骤然狂跳起来,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他连滚带爬地扑到马车窗边,手忙脚乱地掀开帷幔的一角,小心翼翼地向外窥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道路两旁黑压压跪伏于地的民众,以及盔明甲亮、神情肃穆、维持秩序的秦军锐士。阳光洒在他们冰冷的甲胄和戈矛上,反射出森然而威严的光芒。 然后,他的视线越过人群,投向队伍的最前方。 那里,一架规模远超他乘坐马车的、极其奢华雄伟的青铜轺车,正由六匹神骏非凡、毛色纯黑的高头大马牵引着,缓缓前行。车盖如华盖,遮天蔽日,车上矗立着一道身影。 因为距离和角度,他无法看清那人的具体面容,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头戴旒冕,身着玄衣纁裳,身姿挺拔如松,负手而立。明明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自然散发出一种睥睨天下、掌控一切的极致威严与磅礴气势! 仿佛他站在那里,就是天地的中心! 那就是……秦始皇?! 那就是……千古一帝嬴政?! 那就是他刚才还在现代网络上拼命维护、疯狂打Call的偶像?! 剧烈的震撼如同电流般窜过赢昊的全身,让他每一个毛孔都在战栗,血液沸腾般灼热! 偶像!活的偶像!距离他不到一百米! 而且根据刚才融合的记忆……这位偶像……好像、貌似、大概……是他现在这具身体的亲爹?! 巨大的荒谬感、极致的兴奋感、难以言喻的激动感……种种情绪如同火山喷发,在他胸腔里猛烈爆炸! 他死死扒着车窗边缘,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眼睛瞪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道身影,内心世界的弹幕已经以每秒一万条的速度彻底疯狂刷屏: “卧槽!!卧槽!!!” “政哥!!是政哥啊!!是真的政哥啊啊啊啊啊!!!” “活的!会喘气的!3D立体环绕沉浸式体验版的始皇大大!!!” “妈妈我见到偶像了!还是零距离VIP中的至尊体验位!这穿越票价值了!血赚不亏!!” “啊啊啊那身冠冕!教科书插画成精了!比想象中还要霸气侧漏一万倍!!” “这气场!这排面!不愧是祖龙!不愧是横扫六合的千古一帝!隔着老远我腿都想软!” “等等……他是我爹?亲生的那种?史书上没我这号人啊?哦对,我是个透明小公子……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嬴政是我爹?!秦始皇是我亲爹?!!” “这穿越大礼包也太顶了吧?!直接空降成为顶级星二代……啊不,帝二代?!开局就抱上了世界上最粗的金大腿?!” “苍天啊!大地啊!是哪个系统大神这么给面子?回头我一定给您老人家多烧几柱高香!” 赢昊感觉自己的嘴角快要咧到耳根子,傻笑根本抑制不住。刚才那点穿越初期的惶恐和不适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还有什么比一睁眼就看到偶像,并且发现偶像成了自家亲爹更让人兴奋的事情吗? 没有! 至少对赢昊这个狂热粉丝兼吐槽役来说,绝对没有! 他扒着车窗,看得如痴如醉,恨不得立刻跳下马车,冲过去抱着始皇的大腿喊爸爸求签名求合影……虽然大概率会被当成刺客剁成肉泥。 外面的山呼声渐渐平息,车驾队伍保持着威严的仪态,继续向前行进。那道玄黑的身影依旧屹立在华盖之下,如同山岳,沉默地接受着万民的朝拜与仰望。 赢昊的心跳久久无法平复,他贪婪地看着那背影,内心依旧澎湃: “始皇大大!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亲爹!谁来了都不好使!” “等等……我好像……真的可以叫他爹?” 这个认知让他再次傻乐起来,整个人晕乎乎的,仿佛飘在云端。 穿越之初的迷茫和慌乱,此刻已经被见到偶像兼认爹的巨大狂喜彻底冲垮。 他甚至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来: “既然是亲爹,那以后是不是能经常见到了?说不定还能说上话?” “近距离观察偶像日常?这待遇……啧啧,现代那些历史学家得羡慕哭了吧!” “对了,现在是东巡途中?第几次东巡?时间点呢?得好好想想……” 正当他沉浸在认爹的喜悦和对未来(可能)的父子情深(单方面)的畅想中时,马车又一个颠簸,让他差点咬到舌头。 现实将他拉回这辆略显寒酸的公子的马车里。 嗯……看来目前还是个没啥存在感的小透明儿子。 赢昊摸了摸下巴,眼珠转了转。 “问题不大!既然是亲爹,那就好办了!” “从透明到顶流,不就是刷刷好感度的事儿吗?” “凭我领先两千多年的知识储备,还怕搞不定我政哥?” “首先,得想办法引起我爹的注意……” 赢昊放下帷幔,坐回车内,开始摩拳擦掌,眼神发光,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能在这个时代称之为“神迹”或“奇术”的现代科学小实验。 东巡的队伍浩浩荡荡,继续向着既定的方向前行。 车轮碾过古老的官道,扬起细微的尘土。 无人知晓,其中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已经激动万分地认定了那位千古一帝当爹,并且正跃跃欲试,准备开启一场画风清奇的“粉丝逆袭抱大腿,辅助偶像打造超级大秦”的爆笑旅程。 而他的第一个小目标非常简单:走到偶像面前,大声喊出那一声——“爹!”。 第二章:粉丝护爹心急切 车驾队伍在一片相对平坦的河谷地带停了下来,开始安营扎寨,准备休整片刻。赢昊所在的马车也终于停止了那令人头晕眼花的颠簸。 他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心里还因为刚才远远瞥见“偶像亲爹”而激动不已,盘算着各种“科学小魔术”方案,试图找到一个既能惊艳四座、最好还能自然引起始皇注意的完美切入点。 “醋写火显?酸碱变色?嗯……材料得想办法弄点……这荒郊野岭的……”他嘀嘀咕咕,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一阵不同于寻常士卒的整齐脚步声。赢昊好奇地再次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 只见一队衣着更为精致、举止恭谨小心的内侍,正低着头,双手捧着各式精美的漆盒、玉碗,异常沉稳地向着队伍最中心的御帐方向走去。 为首的是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内侍,他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玲珑剔透的玉盅,盅盖微微掀起一角,隐约有丝缕怪异气味飘散出来,混合着类似硫磺和金属的腥气,还有一种更加突兀的草木清香。 赢昊的鼻子下意识地抽动了两下。 这味道……有点熟悉。像是……化学实验室里某种东西放坏了? 他的目光追随着那队内侍,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向那顶明黄色的御帐。帐外守卫的郎卫们显然对此习以为常,只是略微检查了一下,便躬身让开道路。 一种莫名的不安感忽然攫住了赢昊的心。 这架势……这排场……这古怪的味道…… 一个被他暂时遗忘的、属于这个时代秦始皇的标志性关键词,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丹药! 是了!丹药! 秦始皇求仙问药,服食丹药,这可是史书上明明白白记载着的!徐福、卢生那些方士!自己刚才光顾着兴奋认爹,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赢昊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他猛地扒紧车窗,眼睛死死盯住那个端着玉盅的内侍身影消失在御帐门口。 不会错!那玉盅里盛的,八成就是那些方士们鼓捣出来的所谓“仙丹”! 那是什么仙丹?那特么是催命符! 作为现代人,他太清楚那些“仙丹”的主要成分了:汞、铅、丹砂、硫磺……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矿物和草药混合炼制的玩意儿! 这哪里是长生药?这分明是重金属中毒套餐!慢性自杀金丹! 史书记载,秦始皇晚年身体状况恶化,性情愈发暴躁,可能就跟长期服食这些丹药有直接关系! 赢昊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刚才的兴奋和狂喜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和焦急所取代。 他眼睁睁看着那御帐的帐帘落下,隔绝了内外的视线。但他几乎能在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里面的场景:他那位偶像亲爹,带着一丝对长生的期盼,接过内侍奉上的玉盅,将那些色彩斑斓、实则蕴含剧毒的“仙丹”送入口中…… “别!别吃!爹!不能吃啊!” 赢昊差点直接喊出声来!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才勉强将冲到喉咙口的惊呼压了回去,整个人因为极度的焦急和无力感而微微发抖。 内心世界的弹幕瞬间从之前的粉丝狂欢模式切换成了灾难预警模式,疯狂刷屏: “卧槽!卧槽!卧槽!来真的啊!” “水银!朱砂!铅粉!爹!那玩意儿吃下去肝会炸肾会衰竭神经会受损的啊!” “徐福!卢生!你们这帮天杀的神棍!骗子!拿这种化学废料糊弄我爹?!等我逮到机会非把你们也塞炼丹炉里不可!” “完了完了!要吃了要吃了!历史记载我爹后来身体就是被这玩意搞垮的!” “不行!绝对不行!我才刚找到爹!还是个活的、能喘气的、霸气侧漏的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被毒死!” “我得做点什么!必须阻止他!” 强烈的保护欲和粉丝护犊子的心态瞬间压倒了一切。赢昊此刻脑子里没有任何功利的“抱大腿”想法,只剩下最纯粹最急切的念头——救爹!绝不能让偶像吃这要命的东西!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马车里爬出来,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负责看守他这辆马车的两名普通郎卫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位突然窜出来、脸色煞白的小公子。 “公子,陛下驻跸,请勿随意走动。”一名郎卫公事公办地拦了一下。 赢昊根本顾不上他们,他的目光死死锁着那顶御帐,抬脚就想往那边冲。 但他立刻被郎卫更坚决地拦住了。 “公子,请回车内休息。”郎卫的声音加重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赢昊这才猛地清醒过来。 是了,他现在是谁?只是一个透明小公子嬴昊。母亲早逝,外戚不显,在众多公子公主里毫无存在感。始皇帝或许连他这个儿子具体长什么样都记不太清。 他凭什么靠近御帐?凭什么阻拦陛下服用方士进献的“仙丹”? 就凭他空口白牙说那丹药有毒?谁会信?恐怕话没说完,就会被当作妖言惑众、诋毁陛下求仙大计的疯子,直接拖下去砍了!赵高、李斯那些精明透顶的人物会怎么想?那些依靠进献丹药获宠的方士集团会如何反扑? 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冷静下来,却也让他更加焦急。 硬闯肯定不行,死路一条。 直接跑去告发?人微言轻,证据呢?难道要说自己是穿越来的,知道历史?怕不是死得更快更惨。 怎么办?怎么办?! 赢昊急得在原地直打转,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不停地搓着手,目光焦急地四处扫视,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试图从这绝境中找出一线生机。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 现代知识!对!现代科学知识! 不能直接说有毒,那能不能用别的办法证明那东西不是好东西? 银针试毒?不行,水银、铅这些玩意儿银针根本试不出来!古代银针主要试砒霜(三氧化二砷)里的硫化物杂质,对纯金属毒素没用! 找个小动物试吃?时间!现在丹药已经送进去了,等他找到鸡鸭狗什么的,爹怕是早就吃完了! 化学方法?现场来个显色反应证明里面有汞或者铅?扯淡呢,这荒郊野岭的营地,他上哪去找合适的试剂和器皿?就算有,他一个“透明公子”突然掏出一堆瓶瓶罐罐搞化学实验,更像妖孽了好吗! 赢昊感觉自己脑子快要炸了,一个个方案被提出又被迅速否定。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仿佛无比漫长,又仿佛流逝得飞快,让他心焦如焚。 他死死盯着那顶寂静的御帐,仿佛能穿透帐篷,看到里面那个即将服下毒药的身影。 内心的OS已经变成了绝望的呐喊和疯狂的头脑风暴: “快想啊赢昊!你平时不是点子很多吗?不是自诩政哥头号粉丝吗?现在偶像要嗑毒药了!你倒是做点什么啊!” “直接喊?对!喊!弄出点大动静!就算被打死,也能惊动一下里面吧?万一我爹好奇出来看看呢?” “不行不行,万一没惊动我爹,先惊动了侍卫,直接被当成刺客剁了,我爹在里面照样吃药,那我不是白给了?” “装神弄鬼?假装天神附体?跳大神?风险太大,而且我爹英明神武,未必信这套,更可能觉得我是失心疯……” “天降异象?来个日食?我要是能控制日食我还在这干着急?” 赢昊急得抓耳挠腮,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这个“透明公子”的身份,如此渴望拥有哪怕一点点话语权和行动自由。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考虑要不要真的拼死一搏弄出点巨大声响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营地角落处——那里似乎堆放着一些随军携带的物资,其中包括几坛子作为调味品和部分消毒用途的……醋? 还有,生火做饭后留下的……炭灰? 等等! 醋……炭灰…… 一个极其简单、不需要复杂设备、在这个时代完全可以实现、并且视觉效果足够震撼的“小魔术”瞬间划过他的脑海! 醋写火显! 用醋在纸上写字,干了之后无色,但用火一烤,字迹就会因为醋的酸性使纸张纤维焦化更快而变成褐色显现出来! 在这个普遍信奉鬼神、对无法理解的现象容易归因于神异的时代,这一手足以造成巨大的视觉冲击和心理震撼! 虽然这法子跟证明丹药有毒没有直接关系,但至少可以制造一个“神异”的事件,强行中断目前的进程!只要能引起始皇的注意,让他暂时停下服丹的动作,自己就有机会靠近,有机会说上话! 至于靠近之后怎么说……到时候再随机应变!总之,先阻止他吃下去再说! 赌一把! 赢昊的眼睛瞬间亮了,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他猛地转身,不再试图冲向御帐,而是朝着堆放物资的角落快步走去,同时对那两个有些莫名其妙的郎卫急促地说道:“快!帮我找点干净的帛布或者木牍!还有笔!快点!” 他的语气因为焦急而显得有些命令式,眼神中燃烧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急切光芒,倒是把两个郎卫唬得一愣。 这位存在感稀薄的小公子,今天是怎么了?刚才还一脸煞白地想闯御帐,现在又要布和笔? 虽然疑惑,但赢昊毕竟是公子,他的要求也不算过分。两名郎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还是依言快步去找寻赢昊需要的东西。 赢昊则自己冲到那醋坛子旁边,也顾不得许多,直接用旁边的一个陶碗舀了半碗醋出来。 他的心砰砰狂跳,手甚至因为紧张和急切而有些微微颤抖。 时间不多了!必须快!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顶依旧安静的御帐。 爹!撑住!千万别吃!你粉丝这就来救你了! 徐福你个王八蛋!给老子等着! 一场围绕“仙丹”的、来自两千多年后的粉丝急救行动,就在这仓促和焦急中,拉开了它慌乱又坚定的序幕。 第三章:醋书火显惊御驾 时间紧迫,赢昊的心脏如同战鼓般擂动,几乎要撞破胸腔。 那名郎卫动作还算麻利,很快找来了一小卷略显粗糙的帛布和一支毛笔。赢昊一把夺过,也顾不得什么仪态,直接蹲在地上,将帛布摊开。 他的手因为急切而微微颤抖,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他飞快地将毛笔伸进陶碗里蘸饱了醋,然后在帛布上奋笔疾书。 写什么? 直接写“丹药有毒”?不行,太直白,万一没成功先被旁人看到,就是大祸。 写点玄乎的!既能引起注意,又不会立刻被抓住把柄的! 电光石火间,赢昊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迅速用醋在帛布上写下四个大字—— “火显天机” 字迹歪扭,醋液迅速渗入帛布,片刻之后,表面上看去,那帛布上似乎空空如也,只剩些许水渍残留的痕迹。 “炭灰!快!弄个炭盆来!或者找根烧着的木柴!”赢昊急声催促,目光已经投向不远处还在冒着青烟的炊火堆。 另一名郎卫虽然觉得这位小公子行为怪异至极,但见他神色焦急惶惧不似作伪,又涉及“天机”这等骇人之词,一时也不敢怠慢,快步跑到炊火堆旁,折了一根一端还在燃烧的细长树枝,跑了回来。 就在这时,御帐那边似乎有了动静。帐帘并未掀开,但隐约能听到里面传出内侍细微的应答声,似乎陛下已经准备完毕,即将服用那“仙丹”了! “来不及了!”赢昊心头一紧,也顾不得许多了。 他猛地站起身,手里紧紧攥着那块写着隐形字的帛布,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御帐的方向大声喊道: “陛下!且慢!天示异象!帛布自显字迹!此乃天意预警啊——!” 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又因为极度紧张而有些尖利和破音,在这相对安静的临时营地里,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这一嗓子,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打破了营地肃穆的氛围。 周围巡逻站岗的郎卫们猛地一惊,锐利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赢昊!附近那些原本低头忙碌的内侍、杂役们也愕然抬头,看向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胆大包天敢在御前喧哗的小公子。 “何人喧哗!” “拿下!” 负责护卫御帐安全的郎卫统领反应极快,厉声喝道。立刻就有四五名如狼似虎的郎卫手持长戟,朝着赢昊猛扑过来! 赢昊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但他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举着那块帛布,迎着冲过来的郎卫,朝着御帐的方向又踉跄地冲了两步,继续高喊: “陛下!天机显化!火炼乃现!此乃上天警示!请看此布!” 冲在最前面的郎卫已经毫不客气地一把扭住了他的胳膊,力道之大,疼得赢昊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帛布也差点脱手。 “放肆!惊扰圣驾,罪该万死!”郎卫怒斥道,就要将他拖走。 营地的骚动显然已经传入了御帐之内。 就在这混乱之际,那顶明黄色御帐的帐帘,被人从里面猛地掀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威严气势瞬间弥漫开来,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首先出来的是一位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中年宦官(赢昊猜测这八成就是赵高),他皱着眉头,尖细的嗓音带着不悦:“外面何事吵闹?惊扰了陛下……” 他的话音未落,帐内传出一个低沉、充满威压、不容置疑的声音: “何事?” 仅仅两个字,却让在场所有听到的人,包括那些扭住赢昊的郎卫,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动作僵住。 赢昊艰难地抬起头,透过郎卫身体的缝隙,他终于看到了帐内的情景。 御帐深处,那位身着玄衣纁裳的帝王,正端坐在案几之后,身形挺拔如山岳。他的面前,赫然放着那个盛放着“仙丹”的玉盅,盅盖已经揭开,里面几颗颜色诡异、散发着不详光泽的丹丸隐约可见。 似乎只差一步,他就要将其服下。 而此刻,始皇嬴政那双深邃如渊、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已经穿透帐帘,落在了被郎卫扭住、显得狼狈不堪却仍在努力举着帛布的赢昊身上。 被那双眼睛盯住的瞬间,赢昊感觉仿佛有无形的重压笼罩全身,呼吸都为之一窒!那是久居上位、执掌生杀大权、横扫六合的巨大威势! 他内心疯狂OS:“卧槽!真见着了!近距离暴击!政哥这气场也太强了!腿软!但是不能软!爹还没救下来!” 赵高连忙躬身回禀:“陛下,是有一位小公子突然喧哗,声称有天示异象,已被郎卫拿下……”他语气带着轻蔑,显然没把赢昊当回事。 “天示异象?”始皇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却依旧停留在赢昊……以及他手中那块看似空白的帛布上。“何来异象?” 机会! 赢昊强忍着胳膊的疼痛和内心的巨大压力,猛地挣扎了一下,提高声音喊道:“父皇!儿臣嬴昊!方才偶得天人感应,于此帛布之上得授数字,需以火炼,方能显现!此必是上天有预警示下,儿臣不敢隐瞒,惊扰圣驾,请父皇恕罪!请父皇一观!” 他语速极快,但尽量咬字清晰,先把“天人感应”和“上天预警”的大帽子扣上,点明需要“火炼”,最后才报上名字顺便请罪。 始皇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嬴昊?他似乎有点印象,确实是个不起眼的儿子。天人感应?上天预警? 他的视线再次落在那空白的帛布上,又瞥了一眼案几上那即将入口的丹药。长生……是他目前最为执着之事,任何与此相关的“天意”,都宁可信其有。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等待着帝王的决断。 几秒钟后,始皇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放开他。将帛布取来,于火上炙烤。” “陛下!”赵高似乎想劝阻。 始皇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赵高立刻躬身低头,不敢再多言。 扭住赢昊的郎卫松开了手。一名内侍小跑过来,从赢昊手中小心翼翼地取走了那块帛布,又有人迅速端来一个用于取暖照明的小炭火盆。 赢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内侍的动作。虽然他理论上知道这实验肯定能成功,但万一这古代的帛布质量不行,或者炭火温度不对呢?万一……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内侍颤抖着双手,将那块空白的帛布,小心翼翼地靠近炭火盆上方炙热的区域烘烤。 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赢昊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 那原本空无一物的帛布上,被火烤到的区域,开始缓缓地、清晰地浮现出焦黄色的字迹! 最先显现的是“火”字,接着是“显”,然后是“天”……最后,“机”字也完整地呈现出来! 四个焦黄歪扭的大字——“火显天机”——赫然烙印在帛布之上! “嘶——”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之声! 那些郎卫、内侍,甚至连赵高,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表情! 凭空现字!这……这不是仙术是什么?! 在这个笃信鬼神天命的时代,眼前这超出理解的一幕,带来的震撼是无与伦比的! 端坐于御帐内的始皇嬴政,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明显的波动。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深邃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帛布上的字,锐利的眼神中充满了审视、惊讶,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探究欲。 营帐前一片死寂,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赢昊见到实验成功,心中巨石落地,差点虚脱。他强行稳住心神,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了。他立刻顺势再次跪下,朗声道: “父皇明鉴!此乃上天预警!儿臣愚钝,不知天机具体所指为何,但天意显化,必有其因!方才儿臣感应至此,心焦如焚,唯恐延误天时,惊扰圣驾,实乃罪该万死!然天意不可不察,请父皇圣断!” 他这番话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字是天显的,什么意思我不知道,我就是个传话筒,虽然方法激烈了点,但都是为了陛下您老人家好哇! 始皇的目光从帛布上移开,再次落到跪在地上的赢昊身上。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淡漠和审视,而是带上了浓浓的探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 他并没有立刻去追问“天机”具体何指,反而对赢昊如何“偶得天人感应”更感兴趣。 “嬴昊。”始皇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方才说,此乃天人感应所学?细细说来。” 来了!终极考题! 赢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和激动,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真诚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茫然与敬畏,开始了他的表演: “回父皇,儿臣方才在车中休憩,忽感心神不宁,恍恍惚惚间,似有玄音入耳,眼前有光华流转……待到清醒,脑中便自然知晓了此法,更有一股急切之意催促儿臣,言此帛布需以火显,必有天机预警……儿臣亦不知其所以然,只觉得如同梦魇,不敢隐瞒,方才冒死惊驾……” 他半真半假地描述着,将超自然现象和潜意识催促结合起来,听起来玄乎又有点合理。 始皇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案几,目光深邃,无人能窥知其内心真正所想。 那卷写着“火显天机”的帛布,静静地躺在内侍的托盘里,如同一个无声的惊雷,炸响在这东巡的队伍之中。 而跪在地上的赢昊,知道第一关,他似乎是……惊险过关了。 至少,那碗要命的“仙丹”,暂时应该是……不用吃了。 第四章:语不惊人死不休 御帐之前,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实体。 炭火盆中偶尔爆出一两声细微的噼啪,更反衬出此刻的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跪地的少年和御帐内深不可测的帝王身上。 始皇嬴政的手指停止了敲击案几,那双洞察人心的锐利眼眸,如同鹰隼锁定了猎物般,牢牢盯着赢昊。 “天人感应……玄音入耳……光华流转……”始皇缓缓重复着赢昊的话,声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敲打在赢昊的心头,“如此说来,你竟得了上天眷顾,能窥得一丝天机?”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是信还是疑,但那目光中的审视和压迫感,却让赢昊头皮发麻。赢昊知道,这种玄乎的说法,或许能暂时唬住旁人,但想要彻底取信于这位雄才大略、心思深沉的千古一帝,还远远不够。对方显然是在等他给出更具体、更有价值的信息。 赵高在一旁阴恻恻地插话,声音尖细:“陛下,鬼神之事,虚无缥缈。小公子年纪尚幼,或是旅途劳顿,癔症梦呓也未可知。惊扰圣驾,其罪非小。”他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恶毒,直接将赢昊的行为定性为精神失常的胡闹。 另有一些随行的方士之流,也面露不虞之色。赢昊搞出的“火显天机”虽然震撼,但无形中挑战了他们对“神异”的解释垄断权,而且那“预警”二字,总让他们感到莫名的不安。 赢昊能感觉到周围的压力越来越大。他知道,如果接下来不能给出足够分量、足够震撼的“天机”,那么他刚才所做的一切,不仅前功尽弃,反而会坐实“妖言惑众”的罪名,下场堪忧。 怎么办?继续编造更玄乎的“天启”?还是……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瞥向案几上那个玉盅,里面色彩诡异的丹药如同毒蛇般盘踞,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不行!无论如何,必须阻止! 内心的焦灼和对偶像性命的担忧瞬间压倒了所有的谨慎和恐惧。 拼了!梭哈! 赢昊把心一横,牙关紧咬,脑海中瞬间定计。既然“天人感应”的说法已经抛出,那就顺着这个杆子往上爬,抛出足够分量的炸弹!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刻意流露出一种混合了惶恐、急切、以及某种“天机不可泄露但不得不泄”的悲壮感,声音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带着颤音,却又异常清晰地响彻帐前: “父皇明鉴!天意浩荡,警示岂会无的放矢?儿臣……儿臣于那恍惚之境,所见所闻光怪陆离,破碎不堪,然其中确有片段清晰无比,如同烙印,令儿臣寝食难安,若不一吐为快,恐遭天谴!” 他先铺垫了一下,然后话锋猛然一转,声音陡然拔高,石破天惊般地喊道: “父皇!儿臣所见,乃……乃金石之药,实为蚀骨毒物!久服非但不能长生,反会戕害龙体,损及根本啊父皇!” 此言一出,如同巨石投入深潭,瞬间激起千层浪! “哗——!” 帐前顿时一片哗然!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无论是郎卫、内侍,还是赵高以及那些方士,全都脸色剧变! 金石之药?那不就是指陛下正在服用的丹药吗?! 这小子竟然敢直接说陛下求取的长生仙丹是毒药?!这已经不是惊驾,这是诛心之论!是赤裸裸的亵渎和挑衅! “放肆!”赵高第一个尖声厉喝,脸色铁青,“狂悖之言!陛下,此子疯癫无疑,竟敢诋毁仙师,污蔑仙丹!应立即……” “住口!”始皇猛地一声低喝,打断了赵高。他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眼神变得极其可怕,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死死地盯着赢昊:“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强大的帝王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让赢昊感觉呼吸都困难了几分。他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他豁出去了,不但不退,反而挺直了脊梁,用更加急切、更加诚恳、甚至带着哭腔的声音,语速极快地继续轰炸: “父皇!儿臣不敢有半句虚言!天机所示,便是如此!那些以丹砂、水银、铅华等金石之物炼制的所谓仙丹,蕴含剧毒!初服或觉精神振奋,实乃透支元气之假象!日久天长,毒素沉积于五脏六腑,侵蚀筋骨,败坏神智,最终……最终……”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留下令人恐惧的想象空间,然后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喊出了那个在这个时代堪称大逆不道、却又最能触动始皇神经的词语: “最终恐会……龙驭上宾啊父皇!” “嘶——!”这一次,连倒吸冷气的声音都小了,所有人都被这赤裸裸的“诅咒”吓得魂飞魄散,恨不得把自己耳朵堵上! 嬴政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将赢昊刺穿!任何一个帝王,尤其是追求长生的帝王,听到这种话,第一反应绝对是滔天怒火! 赢昊能感觉到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他不敢停顿,立刻继续加码,抛出了另一个重磅炸弹,目标直指当前最大的丹药供应商: “还有那徐福!父皇!天机碎片之中,亦有此人身影!其所言海外仙山、蓬莱瀛洲,虚无缥缈,实则……实则为欺瞒之举,只为骗取父皇信任,耗费巨资,远遁海外,称王称霸去了!根本无长生药可言!” 徐福是骗子!海外仙山是骗局! 又一个惊天巨雷炸响! 这下,不仅赵高和那些方士脸色惨白如纸,就连一直沉稳的李斯,目光都骤然闪烁起来。 连续两个重磅“天机”,一个关乎帝王性命和长生梦想,一个指向巨大的骗局和臣子的忠诚,其震撼程度远超之前的“火显天机”! 赢昊说完这些,仿佛虚脱了一般,伏在地上,声音带着哽咽和无比的恳切: “父皇!儿臣深知此言大逆不道,罪该万死!然天意示警,字字泣血,儿臣若为苟全性命而隐瞒不报,致使父皇……致使大秦……儿臣万死难辞其咎!儿臣宁愿此刻被父皇降罪处死,亦不愿见父皇受奸人蒙蔽,为毒物所害!” 他以头触地,摆出一副“忠孝难两全,宁愿舍身取义”的悲壮姿态。内心却在疯狂OS:“爹!信我啊!我可是你亲粉丝!不会害你的!徐福真是骗子!丹药真有毒!我这波自爆卡车开得够猛了吧?千万别砍我啊!” 死寂。 前所未有的死寂。 御帐前,只有风声和火盆的噼啪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始皇身上,等待着他的反应。是雷霆震怒,直接将这个“妖言惑众”的小儿子拖下去车裂?还是……真的被这接连的“天机”所震动? 始皇嬴政的面色变幻不定,阴沉、愤怒、惊疑、探究……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中飞快闪过。 他追求长生,对方士和丹药寄予厚望,投入巨大。如今突然冒出一个儿子,以“天机”之名,全盘否定这一切,甚至直言是催命毒药,还指控他重用的方士首领是骗子…… 这冲击力太大了。 但他的理智和多年来的执政经验又告诉他,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那“火显天机”的奇异景象还历历在目,这个平时毫无存在感的儿子,今日行为确实异常,所言之事又太过具体和骇人…… 更重要的是,赢昊最后那“宁愿被处死也要说出”的姿态,确实带着一种难以作伪的急切和……某种赤诚? 沉默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始皇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冰冷,听不出丝毫情绪: “嬴昊。” “儿臣在!”赢昊一个激灵,赶紧应声。 “你所言之事,关乎甚大,骇人听闻。”始皇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赢昊的每一寸皮肤,“你声称此为天机,却空口无凭。朕,如何信你?” 他没有立刻发作,也没有立刻相信,而是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证据。 赢昊心中猛地一紧,知道最后的考验来了。 他抬起头,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脑中飞速旋转,根据之前打好的腹稿回应道: “父皇明鉴!天机玄奥,儿臣亦只得片段,难以具言其证。然,儿臣窃以为,真假与否,验之不难!” “哦?如何验证?”始皇身体微微前倾,显然对此极感兴趣。 “父皇可寻一犬彘之类活物,喂食些许丹药,观其反应变化,是否如儿臣所言,初时亢奋,继而萎靡,甚或暴毙!亦可召集太医,细验丹药成分,探究其性!金石之毒,并非无迹可寻!” 这是最直接,也相对最可行的方法。用实验说话! 赢昊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语气更加恳切:“至于养生延年之道,儿臣于恍惚之境,亦得些许零星碎片,似与清静休憩、舒缓心神、膳食调理相关,或可……或可日后慢慢呈于父皇。但无论如何,金石丹药,请父皇万万谨慎,暂停服用,以待查验啊!” 他再次磕头,情真意切。 始皇的目光幽深,手指再次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案几上,那盅原本即将被服下的“仙丹”,此刻仿佛成了全场最刺眼的存在。 所有人的心都悬着,等待着最终的决断。 终于,始皇抬起眼,目光扫过赵高、李斯,最后落回赢昊身上,缓缓地、一字一句地下了命令: “传朕旨意:即刻起,朕暂停服用一切丹药。” “另,命随行太医夏无且,仔细查验此丹成分及药性。” “再,捉犬彘数只,按嬴昊所言之法试之,朕要亲眼看看结果。” 命令一下,赵高和方士们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赢昊则猛地松了一口气,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差点瘫软在地。 赌赢了!至少暂时……阻止了! 始皇的目光最后定格在赢昊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 “嬴昊,在你所说之事未有定论之前,你,便留在朕驾前,随时听候询问。” “儿臣,遵旨!”赢昊赶紧应下,内心狂喜与后怕交织:“卧槽!成功了!第一步!爹没吃!还把我留在身边了!金大腿初步抱上!” 虽然危机并未完全解除,但最艰难的第一步,他总算……迈出去了! 第五章:暂缓丹药待查验 死寂。 赢昊那石破天惊、堪称大逆不道的哭喊过后,整个营地陷入了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连时间都被那骇人的话语冻结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御帐之内,等待着那必然降临的、雷霆万钧的天子之怒。赵高已经微微躬身,准备随时执行陛下的命令,将这个胆大包天、妖言惑众的小公子拖下去处以极刑。 然而,始皇嬴政的反应再次超出了众人的预料。 他没有立刻暴怒,没有厉声呵斥,甚至没有明显的动作。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如同一尊深沉的雕像,唯有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里面翻滚着剧烈变幻的浪潮——震惊、怀疑、羞恼、权衡,以及一丝被强烈触动后的深深忌惮。 他的视线从赢昊那张因激动而涨红、带着泪痕的脸上,缓缓移开,落在了被内侍端到一旁的那盅“仙丹”上。那鲜艳诱人的色泽,此刻在他眼中,似乎真的隐隐透出了一丝不详。 “丹药……是毒?” “徐福……是骗?” “养生……百岁?” 这几个词如同魔音灌耳,在他心头反复撞击。他追求长生,并非完全昏聩,只是执念太深。赢昊那不顾一切的呐喊,配合之前那神异的“火显天机”,确实在他坚不可摧的心防上,凿开了一丝细微的裂缝。 良久,就在这压抑的气氛几乎要让周围人崩溃之时,始皇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压力: “昊儿,”他第一次用如此亲近的称呼,却让赢昊丝毫不敢放松,“你可知,你今日所言,若是虚妄,该当何罪?” 赢昊的心猛地一紧,知道这是最后的审判时刻。他重重叩首,声音带着决绝:“儿臣深知,污蔑方士、惊扰圣听、妄言天机,无论哪一条,皆是死罪!然儿臣所言,句句发自肺腑,皆因窥见不详,恐父皇为奸人所误,恐大秦基业受损!儿臣宁愿以死明志,亦不愿见父皇服食毒物,损及圣体!若父皇不信,儿臣……甘愿领死!” 他以退为进,再次将“死”字挂在嘴边,反而更凸显出一种“忠孝孤臣”的悲壮感。 果然,始皇的眼神又波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却带着质疑的声音响起: “陛下,臣以为此事蹊跷甚多。” 丞相李斯不知何时已闻讯赶来,此刻正躬身立于帐外一侧。他面色凝重,语气谨慎却目标明确:“昊公子年岁尚幼,此前并无特异之处,今日忽言行止异常,先有帛布显字之奇术,后有骇人听闻之谏言。其所言丹药剧毒、方士行骗之事,关乎陛下康泰与求仙大计,岂可因一时奇技与惊悚之言而轻下论断?臣恐其中有诈,或为他人利用,或……乃公子癔症妄言。望陛下明察,勿偏听偏信。” 李斯的话,条理清晰,直指核心——赢昊的行为太反常,缺乏可信度,需要严查。 赵高也立刻跟着附和,尖细的嗓音带着煽动性:“丞相所言极是!陛下!徐福等方士为陛下寻仙问药,多年辛劳,岂可因一稚子妄语而尽弃?况且,昊公子所言银汞之毒,闻所未闻!若丹药真有问题,为何太医药官从未检出?此子分明是妖言惑众,其心可诛!” 两人的质疑合情合理,瞬间又将赢昊逼到了悬崖边上。是啊,空口白牙,凭什么让人相信这看起来好好的丹药是毒药?尤其是挑战陛下深信不疑的求仙事业? 赢昊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大脑飞速运转。他知道,必须拿出更实在的、能当场验证的东西! 就在始皇的目光因李斯、赵高的话而再次变得锐利和审视时,赢昊猛地抬起头,急中生智,大声道: “父皇!丞相与中车府令所言有理!空口无凭,难以取信!儿臣恳请父皇,当场查验此丹,便知真假!” “查验?”始皇眉头微蹙,“如何查验?” “方法有二!”赢昊语速飞快,生怕被打断,“其一,可取银针探入丹丸,若银针迅速变黑,则其中必含硫砷之毒!(他故意混淆一下,银针试毒主要对砒霜有效,对汞铅效果不佳,但古代认可度广)其二,更稳妥之法,可寻一犬彘之类活物,令其服食丹药碎片,观察其反应!若丹药无毒,活物自当无恙;若果真如儿臣所言含有剧毒,则活物必出现亢奋、呕吐、抽搐乃至暴毙之状!此乃眼见为实,做不得假!” 动物实验!这是最直观、最具有说服力的方法!在这个时代,几乎无法反驳! 李斯和赵高闻言,脸色都是微微一变。他们没想到赢昊竟然敢提出如此直接且看似很有把握的验证方法! 赵高立刻道:“陛下!丹药珍贵,岂可用来喂食牲畜?此乃亵渎……” “若能验明真假,何来亵渎之说?”赢昊立刻反驳,语气激动,“是丹药珍贵,还是父皇的万金圣体珍贵?是求仙虚名重要,还是父皇的实实在在的长寿安康重要?!” 这话简直是灵魂拷问,直接堵得赵高哑口无言。 始皇的目光在赢昊、李斯、赵高以及那盅丹药之间来回扫视,心中的天平再次倾斜。赢昊提出的方法,简单直接,结果立判,确实是最能打破目前僵局的方式。 他对于长生的渴望是真的,但对于可能存在的欺骗和危害,其忌惮也是真的。尤其是赢昊那句“活至百岁”,远比虚无缥缈的“成仙”更让他心动。 沉默再次降临,但这一次,带着一种即将揭晓答案的紧张感。 终于,始皇做出了决断。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目光首先扫向李斯和赵高:“丞相,府令,尔等疑虑,不无道理。” 两人刚微微躬身,却听始皇话锋一转:“然,昊儿所言,亦非全无因由。天机示警,宁可信其有。查验之事,确有必要。”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赢昊身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便依你所言,即刻寻活物来,当场验看此丹。” “陛下!”赵高还想做最后努力。 “朕意已决!”始皇一挥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在此之间,所有丹药,暂停进奉服用!一应方士,未经传召,不得靠近御帐!” 金口玉牙,一言九鼎! 这道命令一下,如同惊雷炸响! 虽然只是“暂缓”,虽然只是“查验”,但这无疑是始皇多年来对“求仙问药”之事产生的最大动摇和质疑!是一个前所未有的信号! 李斯目光闪烁,低头称是,不再多言。赵高脸色难看至极,却也只得躬身领命,眼神阴鸷地瞥了赢昊一眼。 赢昊心中狂喜,几乎要欢呼出来!成功了!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成功了!至少暂时保住了偶像爹的肝和肾! 很快,郎卫找来了一条体型不大的野狗。在内侍颤抖的手将一点点丹药碎末混入食物喂给那狗后,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 起初,那狗并无异常,甚至还摇了下尾巴。 赵高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赢昊的心也提了起来:难道剂量不够?或者古代丹药配方有差异? 然而,没过多久,大概一刻钟左右,那條狗突然开始变得焦躁不安,来回走动,口中流出涎水,继而开始呕吐,身体微微抽搐,最后哀鸣一声,瘫倒在地,四肢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死了! 真的死了! 虽然不像剧毒那样立刻毙命,但这种明显的毒发症状,足以说明问题! “嘶——!” 现场再次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这一次,带着真正的恐惧! 郎卫、内侍们脸色惨白,看向那盅丹药的眼神如同看洪水猛兽!连李斯的眉头都紧紧皱了起来。 赵高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始皇嬴政的脸色,在这一刻彻底阴沉下来,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他盯着那条死狗,又猛地看向那盅丹药,眼神中的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被欺骗的愤怒和冰冷的杀意! 虽然还不能完全证明所有丹药都有毒,也不能立刻断定徐福就是故意行骗,但这足以证明,赢昊所言,绝非虚妄!这些丹药,确实有问题!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目光再次落到赢昊身上,变得无比深邃和复杂。 这个儿子……今天给了他太多的“惊喜”。 “昊儿。”始皇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今日……很好。” 短短四个字,却重如千钧! “即日起,你便随侍朕左右。朕,要好好看看,你这‘天人感应’,究竟还带来了些什么。”这话既是恩宠,也是监视。 赢昊心中一震,立刻叩首:“儿臣遵旨!谢父皇信任!” 始皇又看向郎卫方向,沉声道:“派一锐士,专司护卫昊儿安全。朕要万无一失。” “诺!”郎卫统领躬身领命。 很快,一名身着黑色甲胄、腰佩青铜长剑、面色冷峻、眼神锐利如鹰的年轻军官大步走来,单膝跪地:“臣黑石,奉命护卫昊公子!” 始皇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拂袖回了御帐。但那背影,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冷冽。那盅丹药和死狗的尸体,被迅速处理掉,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场惊天风波,似乎暂时以赢昊的惨胜和始皇的暂缓服丹而告一段落。 赢昊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气息沉稳冰冷的黑石,又看了看那合上的御帐帐帘,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第一关,总算……惊险过关了。 第六章:近侍黑石,侍女青禾与白芷 御帐前的风波暂告一段落,但那紧绷压抑的气氛似乎仍弥漫在空气里,久久不散。 赢昊直到跟着一名引路内侍走向自己被安排的住处时,两条腿都还是软的,后背的冷汗被风一吹,凉飕飕的。刚才那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经历,简直比他过去二十年的人生加起来还要刺激惊险。 在鬼门关前来回蹦迪,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幸好,结果是好的。偶像爹暂时保住了,自己也初步获得了“随侍左右”的资格,虽然这资格更像是一把双刃剑。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名名叫黑石的冷峻锐士,正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约五步远的地方,步伐沉稳,那双锐利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但赢昊能感觉到,至少有一小部分注意力,是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的。 “黑石……”赢昊在心里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人如其名,又黑又硬像块石头。政哥这效率真高,说是护卫,监视的意味更浓吧?不过也好,有这么个看起来就很能打的哥们跟在身边,安全感倒是提升了不少,至少不用担心走夜路被人套麻袋——虽然想套我麻袋的,可能根本不是走夜路的。” 内心OS疯狂刷屏:“不过这哥们啥来头?政哥亲卫队的?武功怎么样?能不能一个打十个?话这么少,是天生不爱笑还是职业要求?以后是跟我混了还是只听我爹的命令?啧,这关系得处好,既是保镖也是爹的眼线,得想办法把他变成自己人才行……” 引路的内侍态度恭敬了不少,显然刚才御帐前那一幕已经迅速传开。这位原本透明的小公子,如今在众人眼中已然蒙上了一层神秘甚至令人敬畏的色彩——能引得陛下如此重视,还能弄出那等神异手段,绝非寻常人物。 他们来到了一处相对独立的营帐前,比赢昊之前乘坐的马车自然是宽敞舒适许多,但比起御帐和那些得宠公子、重臣的营帐,仍显简朴。 “昊公子,这便是您的营帐。陛下吩咐了,您今日受惊,需好生休息。若有任何需要,可吩咐帐外仆役。”内侍躬身说道,语气带着小心。 “有劳了。”赢昊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些。 内侍行礼退下。 赢昊站在帐门前,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身后如同影子般的黑石,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帐内陈设简单,一张卧榻,一张案几,几个存放衣物的箱笼,一盏油灯。虽然简陋,但打扫得还算干净。 而帐内,已有两名身着素色宫装的年轻少女垂手恭立。见到赢昊进来,两人立刻屈膝行礼,声音清脆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和好奇: “奴婢青禾(白芷),拜见公子。” 赢昊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按照他如今这“公子”的身份,配备侍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以前他太透明,待遇可能也克扣,估计之前都没专人伺候。如今被始皇“带在身边”,这基本的配置立刻就到位了。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两名少女。年纪都不大,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面容清秀,带着这个时代女子特有的温顺神情。 左边那位自称青禾的,身形略高一点点,眼神沉稳些,行礼的动作一丝不苟,显得更为安静谨慎。 右边那位叫白芷的,则更显灵动,一双大眼睛偷偷抬起,飞快地瞄了赢昊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活泼。 “起来吧,不必多礼。”赢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些。作为现代人,他实在不太习惯被人这样跪拜伺候。 “谢公子。”两女起身,依旧垂着头,不敢直视。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和尴尬。 赢昊挠了挠头,没话找话:“那个……你们是刚被派过来的?” 青禾轻声答道:“回公子,奴婢二人原是负责浣衣杂役的,方才受中车府令指派,前来侍奉公子。”她的声音平稳,条理清晰。 中车府令?赵高? 赢昊心里微微一突。赵高那老阴逼会这么好心地给他派侍女?怕是没安什么好心,多半是塞两个眼线过来。就算不是眼线,肯定也会定期向赵高汇报自己这里的情况。 得,身边一个始皇派的“监工”保镖,两个疑似赵高派的“眼线”侍女。这开局配置,真是刺激他妈给刺激开门——刺激到家了。 赢昊内心吐槽,脸上却不动声色:“原来如此。以后我的日常起居,就要麻烦你们多费心了。” “奴婢不敢,此乃分内之事。”青禾再次躬身。白芷也跟着点头,小声补充了一句:“公子有事尽管吩咐。” 这时,帐帘再次被掀开,黑石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他显然没有在外等候的自觉,陛下的命令是“护卫”,自然是要寸步不离……或者说,贴身监视。 他的进入,让帐内原本就有些局促的气氛更加一滞。青禾和白芷显然被这个浑身散发着冷冽气息的军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脸上露出怯意。 黑石对两名侍女视若无睹,他的目光在帐内快速扫视了一圈,确认没有异常,然后便如同门神一般,默不作声地站到了帐内一个既能观察到赢昊、又能兼顾门口的位置。 赢昊:“……”哥们你这存在感也太强了。 他看着眼前这奇妙的组合:一个冷面兵哥,两个怯生生的小侍女。 不行,得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顺便试探一下,看看能不能拉近点关系。总不能让身边时刻处于低气压和紧张状态。 赢昊清咳一声,脸上再次挂起笑容,决定从相对容易突破的侍女入手。他看向青禾和白芷,语气轻松地问道:“青禾,白芷,名字都挺好听的。谁给你们取的?” 青禾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公子会问这个,低声回道:“谢公子夸奖。奴婢名字是入宫时,一位老嬷嬷随意取的。” 白芷也小声说:“奴婢也是……” “哦哦,不错不错,青禾,白芷,都是中药……呃,都是好草药,好听又好记。”赢昊差点说漏嘴,赶紧圆回来,“以后我们就算认识了,我这个人没什么太多规矩,你们平时该做什么做什么,不用太拘束。” 他又看向如同一尊雕像的黑石,硬着头皮尝试搭话:“黑石……壮士?兄台?怎么称呼比较合适?”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爷。 黑石的目光转向赢昊,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声音平稳无波,带着军人特有的简洁:“公子直呼卑职名讳即可。” “呃,好吧,黑石。”赢昊从善如流,“那个……刚才多谢你了。”虽然他也不知道具体谢什么,但先套个近乎总没错。 “护卫公子,乃卑职职责所在。”黑石的回答滴水不漏,毫无情绪起伏。 赢昊内心OS:“啧,果然是块石头!油盐不进啊这是。” 他不死心,又笑着问:“黑石,看你身手不凡,以前是在军中效力?” 黑石看了赢昊一眼,似乎衡量了一下这个问题是否涉及机密,简短答道:“曾为锐士。” 大秦锐士!那可是精锐中的精锐!赢肃然然起敬:“厉害!”他试图表达一下赞赏和拉拢,“以后我的安全就拜托你了!咱们齐心协力,好好为我父皇办差!” 黑石再次拱手:“分内之事,必竭尽全力。”语气依旧公事公办,听不出丝毫波澜。 赢昊感觉有点没辙了。这哥们就是个莫得感情的护卫机器。 他只好又把注意力放回两个侍女身上。他看到案几上有一个陶壶和几个陶杯,便对青禾道:“青禾,能帮我倒杯水吗?有点渴了。” “是,公子。”青禾应声,动作麻利地拿起陶壶倒水,姿态从容,显然以前受过一些训练。她将水杯双手奉给赢昊时,眼神依旧低垂,十分守礼。 赢昊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水温正好。他又看向似乎有些无所适从的白芷,笑道:“白芷,你不用紧张,我这儿没那么多事。你们以前在浣衣处辛苦吗?” 白芷似乎没想到公子会关心这个,偷偷抬眼看了赢昊一下,见他笑容似乎挺真诚,胆子稍大了点,小声回道:“回公子,习惯了……就是冬日水冷些。” “嗯,以后跟着我,虽然可能也没多轻松,但至少不用大冬天碰冷水了。”赢昊试图用现代人的平等观念释放善意,“咱们以后就算……呃,算是一个小团队了!互相照应!” “团队?”青禾和白芷都露出迷惑的神情,显然不太理解这个词。 “就是……咱们几个人以后要常在一起相处做事的意思。”赢昊解释道,“我希望咱们能相处得融洽些,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说,不用太害怕。” 他又瞥了一眼黑石:“黑石兄也是,虽然你职责是护卫,但咱们也算朝夕相处了,有什么需要或者建议,也可以提。” 黑石只是微微颔首,依旧惜字如金:“谢公子。” 虽然反应依旧冷淡,但赢昊能感觉到,经过他这番主动的、略显笨拙的交流和释放善意,帐内的气氛似乎不再冰冷僵硬了。至少两个侍女看起来没那么害怕了,眼神里的好奇多了些。 青禾轻声问道:“公子可需奴婢们整理行李?或是准备热水净面?” 赢昊确实觉得脸上还有些汗渍,便点头:“也好,麻烦你们了。” 青禾和白芷立刻行动起来,一个去箱笼里取干净的布巾,一个出去吩咐外面的仆役送热水。动作轻快,显得有了些生气。 黑石依旧站在原地,目光如炬,警惕地观察着一切,包括进出送热水的仆役。 赢昊坐在案几前,看着忙碌的侍女和如同定海神针般的黑石,心里暗暗盘算: “路漫漫其修远兮啊……拉拢人心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尤其是黑石,估计得慢慢磨。青禾和白芷,看起来倒像是普通小姑娘,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得慢慢观察。” “不过总算有个像样的据点了。接下来,得好好想想,怎么利用好‘随侍左右’这个机会,继续刷我政哥的好感度,顺便……把那些该死的丹药和骗子方士,彻底摁死!”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东巡的队伍还在继续,而他的大秦生存(兼救爹)攻略,才刚刚正式拉开序幕。 第七章:酸碱变色戏方士 一夜无话,却并非风平浪静。 赢昊几乎能感觉到,整个东巡队伍都弥漫着一种诡异而紧张的气氛。关于昨日御帐前发生的一切,必然已在私下里传得沸沸扬扬。昊公子的神异、丹药的毒性、陛下的震怒与疑虑……每一个话题都足以让人心惊肉跳。 赢昊自己也没睡踏实,一方面是初来乍到的不适应,另一方面则是不断在脑子里复盘和推演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状况。他知道,昨日那场“动物试毒”虽然效果显著,但最多只能证明那批丹药有问题,还无法彻底钉死徐福。以徐福那种能把秦始皇都忽悠住的口才,定然会千方百计为自己脱罪。 果然,第二天上午,队伍刚刚启程不久,便有内侍前来传话:陛下召徐福觐见,并命昊公子一同前往御驾。 来了!正戏开场! 赢昊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略显宽大的公子袍服(青禾和白芷连夜改的),看了一眼如同影子般立刻跟上来的黑石,又对略显担忧的青禾和白芷点了点头,这才跟着内侍向那辆雄伟的青铜轺车走去。 御驾并未完全停下,只是速度放缓。始皇嬴政端坐于华盖之下,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李斯、赵高等重臣也骑马随行在侧,个个面色凝重。气氛比昨日更加压抑。 很快,一名身着宽大道袍、头戴高冠、手持拂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气质的中年男子,在内侍引领下快步走来,正是方士徐福。他表面看上去镇定自若,步伐从容,但赢昊敏锐地注意到,他宽大袖袍下的手指微微蜷缩,眼神深处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 “草民徐福,叩见陛下,陛下万年!”徐福走到御驾前,恭敬地躬身行礼,声音清越,倒是很有卖相。 “徐福。”始皇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自带威压,“昨日之事,你可知晓?” 徐福立刻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回陛下,草民已听闻些许。竟有如此恶毒之事,以劣丹冒充仙药,险些损害陛下圣体,实乃罪该万死!然陛下明鉴,此绝非草民所献金丹!定是有人暗中调换,或炼制弟子失职,才出了如此纰漏!草民对陛下之忠心,天地可鉴!所炼金丹,皆采集天地精华,依古法秘制,绝无可能含有剧毒啊!” 好家伙,一上来就甩锅!直接把责任推给“有人调换”或“弟子失职”,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顺便表了一波忠心。 赢昊内心冷笑:“果然是个老油条!反应真快!” 始皇未置可否,目光转向赢昊:“昊儿,你昨日言,丹药之毒,乃因其材多用汞铅朱砂等剧毒之物。徐福所言,你如何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赢昊身上。 赢昊上前一步,先对始皇行了一礼,然后看向徐福,不卑不亢地说道:“徐先生此言差矣。是否调换,一查便知。但据我所知,先生平日炼丹,所用主材,恐怕也离不开丹砂、铅汞之类吧?” 徐福脸色微变,强自镇定道:“公子此言谬矣。丹砂乃天地至阳之精,铅汞乃五金之母,变化无穷,乃炼制金丹之基材,岂能与凡俗毒物等同视之?此乃炼丹术之玄奥,非外人所能知也。”他又开始故弄玄虚,扯那些普通人听不懂的术语。 赢昊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立刻反驳:“玄奥?我看未必!所谓玄奥,不过是尔等未能参透其中天地至理,便以虚妄之言搪塞罢了!” 他转身对始皇拱手道:“父皇!儿臣于神游之时,曾窥得天地间一简单道理,万物皆有其性,可分酸碱中和。酸者,如醋,味酸;碱者,如草木灰水,味涩。二者相遇,便生变化,可显色、可中和、可沉淀!此乃天地运行之常理,绝非虚妄玄学!” 他尽量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语言来解释酸碱概念。 徐福听得一脸茫然,忍不住嗤笑:“酸醋?灰水?此等庖厨秽物,焉能与金丹大道相提并论?公子莫非在说笑?”李斯和赵高也露出疑惑之色。 赢昊不慌不忙,朗声道:“是否说笑,一试便知!请父皇准许儿臣取些寻常之物,当场演示这天地间最简单的‘酸碱显色’之理!也好让徐先生明白,他所谓的玄奥,在真正的天地至理面前,是何等苍白可笑!更能证明,那汞铅朱砂,未经妥善处理,便是彻头彻尾的毒物,绝非什么仙基!” 始皇眼中闪过一丝浓厚的兴趣。昨日是“火显天机”,今日又来了个“酸碱显色”?这个儿子,带来的“惊喜”真是层出不穷。他微微颔首:“准。” 赢昊立刻对身旁的黑石低语了几句。黑石面无表情地领命而去,他的效率极高,很快便带着赢昊需要的东西回来了:一小碗醋,一小碗过滤后的草木灰水,还有几片赢昊一早便嘱咐青禾去附近采摘的、一种常见的紫蓝色野花花叶(类似紫甘蓝效果的植物,姑且称为紫兰草)。 众人看着这些再普通不过的东西,更加疑惑不解。 赢昊将那些紫兰草的花叶捣碎,挤出汁液,得到一小碗深紫色的液体。 “父皇,各位请看,此乃紫兰草汁,其色深紫。”赢昊将碗展示了一下,然后将其均分到两个空碗里。 他首先拿起那碗醋,朗声道:“此乃酸物。”说完,将醋缓缓倒入其中一个紫兰草汁碗中。 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那深紫色的液体接触到醋后,颜色迅速开始变化,竟然逐渐变成了鲜艳的红色! “哇!”周围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声!连始皇的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 徐福脸上的不屑瞬间凝固,眼睛瞪大了一些。 赢昊没有停顿,又拿起那碗草木灰水:“此乃碱物。”将其倒入另一个紫兰草汁碗中。 这一次,深紫色的液体又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它迅速变成了幽绿色! “嘶——!” 这下,连李斯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赵高的眼神也变得无比惊疑! 凭空变色!又是神异手段! 赢昊放下碗,目光炯炯地看向脸色已经开始发白的徐福,声音陡然提高:“徐先生!你看清楚了!此乃天地间最朴素的酸碱之理!酸遇此汁变红,碱遇此汁变绿!规律显着,清晰可见!绝非尔等那套虚无缥缈、无法验证的玄奥之词!” 他趁热打铁,厉声质问:“而你炼丹所用丹砂(主要成分硫化汞,性质稳定,但赢昊故意混淆),是否惧酸惧碱?是否易与它物发生反应,生成剧毒之物?铅汞之毒,是否深入脏腑,难以排出?这些是否皆因尔等根本不懂这天地间最基本的物质变化之理,只知盲目混合烧炼,才炼出了那等看似光鲜、实则夺命的毒丹?!” “你口口声声金丹大道,却连醋与灰水能使特定汁液变色此等浅显道理都一无所知!还敢妄称精通天地玄奥?你所炼之丹,若非故意投毒,便是愚昧无知所致!无论哪种,皆是欺君罔上,罪该万死!” 赢昊的斥责如同连珠炮般,句句砸在徐福心上! 他无法解释那变色现象,更无法反驳赢昊将炼丹术与这“酸碱之理”联系起来的质问!因为炼丹术本身确实充满了经验主义和神秘主义,很多反应他们自己都一知半解! 徐福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后背的道袍也被浸湿。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再也维持不住那仙风道骨的姿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地竭力狡辩: “陛下!陛下明鉴啊!此……此等草木变色之术,不过是……是障眼法!是幻术!与金丹大道毫无关系!草民……草民所用丹方,乃上古所传,绝非……绝非公子所言啊!陛下!万不可被此等小术所惑啊!” 但他的辩解,在赢昊那直观无比、规律清晰的“酸碱变色”演示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有些胡搅蛮缠。 御驾周围,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跪地颤抖的徐福,又看看那两碗颜色迥异的液体,最后将目光投向那位站在御驾前、虽然年少却气势逼人、言语间仿佛真的窥见了天地至理的昊公子。 始皇嬴政的目光,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他看看赢昊,又看看跪在地上的徐福,眼中的怀疑变成了深深的厌恶和冰冷的怒意。 李斯眉头紧锁,沉默不语。赵高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赢昊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再次向始皇躬身:“父皇,酸碱之变,仅是天地至理之冰山一角。儿臣愿将所知,慢慢呈于父皇御前。然当前首要,乃是彻查丹药之事,杜绝毒物再近圣体!” 始皇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里面已只剩下帝王的冷酷与决断。 “将徐福,带下去,严加看管。”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最终的审判意味,“一应方士,皆暂禁足。所有丹药,封存待验。” “陛下!陛下饶命啊!草民冤枉啊!”徐福的哭喊声被如狼似虎的郎卫拖了下去。 赢昊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局,他赢得漂亮! 第八章:夜探营地的黑影 白日的喧嚣与惊心动魄似乎暂时被夜幕压下。东巡队伍在一处背风的山坳扎下营盘,连绵的灯火如同星子般散落,巡夜郎卫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声规律地响起,彰显着皇家仪仗的森严戒备。 赢昊躺在自己营帐的卧榻上,翻来覆去,却毫无睡意。 白天御驾前与徐福的对质,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徐福被拖下去时那怨毒而不甘的眼神,赵高那看似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目光,李斯那若有所思的沉吟……都让他隐隐感到不安。 他看似赢了第一回合,暂时保住了始皇的健康,也为自己赢得了些许关注和生存空间。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搅入了咸阳乃至整个大秦最核心的权力漩涡和利益纷争之中。丹药背后牵扯的利益网有多大?徐福及其党羽会甘心就戮?赵高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这些都无法预料。 “唉……”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内心OS:“穿越果然不是请客吃饭,第一天就玩这么大,刺激过头了……以后怕是没安生日子过了。” 帐内油灯如豆,光线昏暗。青禾和白芷在外间的小榻上似乎已经睡熟,发出均匀细微的呼吸声。黑石则如同他承诺的那样,守在帐内靠近门口的位置,抱剑而坐,呼吸悠长,仿佛融入了阴影之中,唯有偶尔睁开的目光在黑暗中扫过,锐利如电。 有这么一个高手在身边,赢昊确实安心不少,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也依旧存在。 就在他胡思乱想,意识逐渐模糊,快要被疲惫拖入睡眠之时—— 突然! 帐篷外极近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异响! 像是枯枝被不小心地踩断,又像是衣袂快速拂过草叶的声音! 声音极小,若非夜深人静,几乎无法听见! 但赢昊因为心中有事,本就睡得不沉,几乎是瞬间就被惊醒过来,心脏猛地一跳! 几乎在同一时刻! 原本如同石雕般静坐的黑石猛然睁开了双眼,眼中精光爆射!他的动作快如猎豹,没有丝毫犹豫,左手无声地按上了剑柄,右手猛地抓起身边一个原本用于喝水的陶碗,看也不看,灌注力道,朝着帐外异响传来的方向猛地掷去! 咻——啪! 陶碗破开帐帘,带着凌厉的风声,精准地砸向某个隐藏在黑暗中的目标,随即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和一声压抑的闷哼! “有刺客!”黑石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如同炸雷般在赢昊耳边响起! 他身影一晃,已然如离弦之箭般冲出营帐! 赢昊吓得一个激灵,彻底清醒,猛地从榻上坐起,心脏狂跳不止,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 刺……刺客?!冲我来的?!这么快?! 他内心OS疯狂刷屏:“卧槽!卧槽!真来了?!徐福的报复?还是赵高派人灭口?或者是其他看我不爽的势力?妈的!这才第二天啊!至于吗?!” 帐外已经传来了短促而激烈的金铁交击之声!叮叮当当!显然黑石已经和来犯之敌交上了手! 声音急促而猛烈,却似乎被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内,显然双方都不想惊动太大,都想快速解决战斗! 赢昊又惊又怕,手脚冰凉,下意识地抓过榻边的一件外袍裹在身上,紧张地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大气都不敢出。外间的青禾和白芷也被惊醒,发出惊恐的低呼,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 打斗声持续的时间很短,大概只有十几秒。 只听一声闷响,似乎有人中招,随即是一阵急促远去的脚步声,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紧接着,帐帘被掀开,黑石高大的身影闪了进来。他气息略有些不稳,但依旧沉稳,手中的青铜剑刃上,隐约可见一丝暗色痕迹。 “公子,受惊了。”黑石的声音依旧冷静,“贼人已遁走,身法极快,未能留下。” 赢昊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感觉心脏还在砰砰狂跳,声音都有些发颤:“是……是什么人?看清了吗?” 黑石摇头:“夜色深沉,其以黑巾蒙面,未能辨清面目。武功路数颇为驳杂,但狠辣迅捷,像是受过训练的死士。其目标……似乎是公子帐内。”他顿了顿,补充道,“卑职掷出的陶碗应击中了其肩部或手臂,其后的交手,对方左臂动作确有滞涩。”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更加沉重和整齐的脚步声,以及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何处传来异动?” 很快,一名身着校尉级别甲胄、腰佩长剑、神情冷峻精干的年轻将领,带着一队精锐郎卫出现在赢昊的帐外。他目光如电,迅速扫过现场,看到了破损的陶碗碎片和地上些许打斗的痕迹,眉头立刻紧锁起来。 黑石上前一步,拱手道:“章邯统领。方才有人夜探公子营帐,意图不明,已被击退。” 章邯?! 赢昊听到这个名字,心中又是一震!这就是那位历史上先是率刑徒军横扫起义军,险些为大秦续命,最后又投降项羽的名将章邯?没想到他现在是郎卫统领,负责始皇的安保工作! 他下意识地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未来的名将。年纪似乎不大,二十多岁的样子,面容刚毅,眼神锐利而沉稳,浑身透着一股干练和肃杀之气,一看就是极有能力的军人。 章邯的目光越过黑石,看向帐内有些惊魂未定的赢昊,拱手行礼,语气公事公办,却带着必要的尊重:“末将章邯,参见昊公子。公子受惊了。可否详细告知方才情形?” 赢昊定了定神,将刚才听到异响、黑石反应、击退敌人的过程简单说了一遍,略去了自己内心的疯狂吐槽。 章邯听完,面色更加凝重。他仔细检查了地上的痕迹和黑石剑上的血迹,又询问了黑石关于来人身手的特点。 “身法迅捷,熟悉营地巡逻规律,刻意避开主力哨位……应是内鬼,或对营地布局极为了解之人所指派。”章邯迅速做出了判断,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黑暗的角落,“其目标直指公子,看来公子今日之所为,已触犯某些人之利益。” 赢昊内心OS:“果然!我就知道!不是徐福就是赵高!或者他俩都有份!这就开始下黑手了!妈的,玩不起啊!” 章邯转向赢昊,沉声道:“公子放心,末将即刻加派人手,严密护卫公子营帐。同时会彻查今夜营地值守人员及所有可疑痕迹。必会给公子一个交代。” 他的话语干脆利落,充满军人的果决,让人不由心生信赖。 “有劳章统领了。”赢昊连忙道谢。 章邯又对黑石道:“黑石兄身手不凡,反应迅捷,今夜多亏有你。”语气中带着一丝同为高手的认可。 黑石只是微微颔首:“分内之事。” 章邯不再多言,再次对赢昊拱手:“公子安心休息,外围安危,交给末将。”说完,便雷厉风行地指挥手下郎卫重新布置警戒范围,加强巡逻密度,并派人四下搜查。 看着章邯离去的背影和帐外明显增多的守卫,赢昊的心情却依旧无法平静。 他缓缓坐回榻上,手心依旧冰凉。 黑石重新回到帐内阴影处,如同沉默的守护神。 青禾和白芷小心翼翼地端来温水,脸色依旧苍白。 赢昊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压下心中的惊悸。 夜探营地的黑影……历史名将章邯……加强的戒备…… 这一切都清晰地告诉他:危机并未解除,反而因为他白日的举动,骤然升级了。 他看了一眼帐外沉沉的夜色,内心OS: “这就开始了吗?真是……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啊。” “赵高?徐福余党?还是别的什么人?” “不管是谁,想弄死我?没那么容易!” 一股寒意和一股倔强,同时在他心中升起。 这一夜,注定许多人无眠。 第九章:太医疑窦科学难解 经昨夜那场未遂的“夜探”风波,赢昊营帐周围的守卫明显森严了许多。章邯办事效率极高,不仅加派了人手,还对值守郎卫进行了轮换和敲打,整个营地的气氛无形中又紧绷了几分。 赢昊一夜没睡好,天亮后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在青禾和白芷的伺候下洗漱用膳。两个小侍女显然也被吓得不轻,动作更加小心翼翼,眼神里多了几分惊惧。 黑石依旧如同磐石般守在一旁,仿佛昨夜那场短暂而激烈的搏杀从未发生过,只是他按在剑柄上的手,似乎比平时更稳,眼神也愈发锐利。 早膳刚过,便有内侍前来传话,言太医令夏无且奉陛下之命,前来为昊公子请平安脉,并“请教”些许医药之理。 赢昊心中一动,夏无且?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似乎是始皇比较信任的太医。看来政哥虽然暂时信了他的说法,停了丹药,但并未完全放心,这是派了专业人士来进一步探查虚实了。既是考察,也是求证。 “快请。”赢昊整理了一下衣袍。 很快,一位身着官服、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眼神却十分清亮有神的老者,在内侍引领下步入帐中。他步履稳健,手中提着一个药箱,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混合多种药材的清苦气息。 “老臣夏无且,奉陛下之命,特来为昊公子请脉。”老者声音平和,不卑不亢,行礼如仪。 “夏太医不必多礼,有劳了。”赢昊连忙请他坐下。 夏无且仔细端详了一下赢昊的脸色,又示意赢昊伸出手腕,三根手指搭上他的脉搏,闭目凝神细察。帐内一时安静下来。 赢昊看着这位老太医,内心OS:“这就是古代的御医啊,看着挺靠谱的样子。不知道医术水平怎么样?不过能混到秦始皇身边,应该有两把刷子。他来看我,是把脉是假,探口风是真吧?” 片刻后,夏无且松开手,缓缓道:“公子脉象略浮,似有心神惊悸之兆,可是昨夜未曾安寝?”他一眼就看出了赢昊状态不佳。 赢昊苦笑一下:“实不相瞒,昨夜帐外有些许动静,确实受了些惊吓,有劳太医挂心。” 夏无且点点头,并未深究昨夜之事,话锋一转,切入正题:“老臣听闻,公子日前于御前,曾言金丹……嗯,那些方士所进丹药,内含剧毒,长期服食,足以损身殒命?”他措辞很谨慎,避免直接刺激。 “正是。”赢昊神色一正,“此事关乎父皇圣体,儿臣绝无虚言。” 夏无且抚须沉吟:“公子所言‘汞铅之毒’,老臣于医典之中,亦偶有见载。然多言其可作为药材,以毒攻毒,外用或微量入药,皆有奇效。却不知公子何以断定,经方士炼制后,便会成为夺命之毒?且陛下服食后,确有段时间精神健旺,此又作何解释?” 果然是个明白人,问的问题都很关键,直指核心矛盾——为什么有的汞铅能治病,你的就能要命?以及为什么一开始看起来有效? 赢昊知道,跟这位老太医就不能完全用“天人感应”那套玄乎的说辞了,必须尽量用他能理解的逻辑来解释。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尽量用类比和古代能理解的概念说道: “夏太医可知,这世间万物,其性其质,并非一成不变?就如同生水饮之可能致病,而煮沸之后便可饮用一般。药材炮制,亦是此理。” 夏无且点头:“此乃常识。君臣佐使,炮制得法,确可改变药性,增效减毒。” “正是此理!”赢昊趁热打铁,“然方士炼丹,却非寻常炮制。他们往往将丹砂、铅汞等物,置于高温炉火之中反复烧炼,其间又加入硫磺、硝石等物,过程繁杂,耗时长久。在此极端条件下,物质……呃,药材的性质会发生剧烈变化,甚至生成全新的、性质更为猛烈歹毒之物!” 他尝试引入一点简单的化学概念,但换成了古代说法:“譬如,丹砂加热,会分解出水银……呃,我是说,丹砂经烈火煅烧,会析出一种银色剧毒液体,此物性情极不稳定,挥发之气皆有剧毒,更遑论直接服食!而铅块经反复氧化还原……呃,经反复烧炼,其毒性亦会深入骨髓,难以驱除!” 赢昊说得有些磕绊,尽量避开现代术语,但核心意思表达出来了。 夏无且听得眉头紧锁,眼中露出深思之色。赢昊所说的“丹砂煅烧析出银色毒液”以及“铅毒入骨”,与他过去读过的一些散逸杂论以及隐约的观察似乎能对上,但如此清晰直白地从药理毒性角度阐述,却是首次听闻。 “至于父皇服食后短暂精神健旺,”赢昊继续解释,“此并非丹药之功效,恰恰是其毒性之表象!敢问太医,是否有人服食某些药物后,会短暂兴奋,精力弥漫,但过后便疲惫不堪,甚至更显萎靡?” 夏无且神色一凛:“确有此事!某些虎狼之药,便有如此效验!乃透支人体本源之力,实为大害!” “正是如此!”赢昊一拍大腿,“那些丹药中之汞铅毒性,初入人体,便会强烈刺激人之经络脏腑,令人产生类似亢奋之感,看似精神变好,实则是毒性开始侵蚀之兆!如同烈火烹油,看似旺盛,实则加速燃烧,油尽灯枯之后,便是脏腑衰败,百病丛生!长期服食,毒素积累,深入骨髓血液,则药石无灵矣!” 他描绘着重金属慢性中毒的症状:“且此类毒素累积,还会令人性情渐变,易躁易怒,难以安眠,手足时有震颤……太医可曾留意?”赢昊小心翼翼地问道,他知道秦始皇晚年确实有类似记载。 夏无且闻言,脸色骤然一变,持须的手都顿住了! 赢昊所说的“短暂亢奋后的疲惫”、“易躁易怒”、“难以安眠”、“手足震颤”……这些症状,他作为随行太医,在陛下身上确实或多或少有所察觉!只是以往从未有人将这些与被视为“仙药”的丹药直接联系起来,只以为是陛下操劳国事所致! 如今被赢昊这般直接点破,并归因于丹药之毒,夏无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头皮都有些发麻! 若真是如此……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他看向赢昊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看待一个可能胡言乱语的少年,而是充满了震惊、疑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 “公子……这些……这些道理,公子从何得知?”夏无且的声音有些干涩,“老臣遍览医典,亦未曾见有如此……如此透彻之论述。”他实在想不出赢昊这套虽然听起来有些别扭、但内在逻辑却似乎能自洽、甚至能解释某些现实症状的理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赢昊心中暗道:“坏了,又问到知识来源了。”他只能再次祭出“神游太虚”的大旗,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与敬畏:“不瞒太医,此亦是我神游之时,恍惚所见之零碎知识,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觉得此理关乎父皇安危,不敢隐瞒,故而冒昧直言。” 夏无且沉默了。他行医一生,信奉的是实证和经验,对于神鬼之说向来敬而远之。但赢昊所言,却又偏偏能解释通一些他以往困惑的现象,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原来如此”的顿悟感。这种理性与玄学的冲突,让他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之中。 他无法完全相信“神游”之说,但又无法忽视赢昊理论中那惊人的、似乎能穿透迷雾的解释力。 帐内陷入了长时间的寂静。 夏无且眉头紧锁,目光闪烁,显然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赢昊看着他这副模样,内心OS:“唉,老爷子是个明白人,能听懂我在说什么,甚至自己也有观察和怀疑。可惜受限于时代,没有现代化学和医学知识体系,无法彻底理解和验证。这种认知被冲击的感觉,肯定不好受吧……” 良久,夏无且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赢昊,缓缓道:“公子所言,实在……骇人听闻,匪夷所思。老臣一时难以尽信,然……其中部分见解,确与老臣平日所见某些症候隐隐吻合。此事关乎重大,老臣需细细思量,并……设法验证。” 他没有完全否定,也没有轻易相信,而是保持了医者的严谨和审慎。 赢昊心中稍安,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只要这位老太医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并愿意去验证,那他的目的就达到了一半。 “有劳太医费心。一切皆为父皇圣体,为大秦社稷。”赢昊诚恳地说道。 夏无且点了点头,提起药箱,起身告辞。他的脚步似乎比来时沉重了一些,背影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赢昊知道,他带来的现代科学知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冲击力实在太大了。但为了救爹,为了改变大秦的命运,他只能选择做这个“搅局者”。 看着夏无且离去的身影,赢昊默默祈祷:“老爷子,你可一定要是个真正的明白人啊……” 第十章:梦中呓语泄天机 近日的经历,如同沉重的车轮,反复碾压着赢昊的神经。 与太医夏无且那番介于科学启蒙与玄学诡辩之间的谈话,耗费了他大量心力去斟酌词句、解释概念,还要时刻注意不逾越这个时代的认知边界。夏无且那将信将疑、深受震撼又困惑无比的眼神,至今还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加之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刺杀未遂事件带来的后怕,以及始终萦绕不去的、对自身处境的担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赢昊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这种疲惫,并非单纯身体上的劳累,更多是精神高度紧张后的巨大耗竭。 晚膳时,他几乎没什么胃口,只勉强吃了些青禾细心准备的、相对清淡的粥食。白芷在一旁欲言又止,眼神里满是担忧,似乎想问问公子是否身体不适,又被青禾用眼神制止——她们都看得出,公子心事重重。 黑石依旧沉默地守在一旁,如同最可靠的背景板,但赢昊能感觉到,他观察自己的频率似乎比以往更高了些。是因为昨夜的袭击,还是因为白日在御前和与夏无且谈话时透露出的那些“非常”信息?赢昊不得而知,也无暇深究。 简单洗漱后,赢昊几乎是瘫倒在了卧榻上。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困倦如同潮水般涌来,迅速将他吞没。他甚至来不及再多想什么,意识便沉入了漆黑的睡眠深渊。 然而,睡眠并未带来彻底的安宁。 白日的紧张、恐惧、焦虑,以及深埋心底、关于大秦二世而亡的惨痛历史认知,化作了光怪陆离的梦境,在他脑海中疯狂上演。 他梦见始皇爹服下了丹药,痛苦地倒下;梦见徐福在黑暗中狰狞地冷笑;梦见无数黑影在营地中穿梭,刀光剑影直逼自己而来;梦见烽火四起,巍峨的咸阳宫在烈火中燃烧崩塌…… 梦境支离破碎,场景跳跃变幻,最后定格在了一副悲壮而熟悉的画面:一位宽厚儒雅、却面带绝望与决绝的公子,手持长剑,立于军帐之中……另一边,一个表情扭曲、行为荒唐的年轻帝王,正在肆意妄为,将偌大的帝国推向深渊……还有一个面色阴鸷的宦官,指着殿中一头鹿,对着满朝文武,发出得意而猖狂的笑问…… 这些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赢昊在梦中痛苦地挣扎,无意识地发出模糊的呓语。 外间,值夜的是白芷。她年纪稍小,不如青禾沉稳,白日又受了惊吓,本就睡得不安稳。赢昊卧榻上传来的轻微响动和模糊不清的低语,很快便将她惊醒。 她起初以为公子只是做了噩梦,轻轻起身,想过去看看是否需要伺候。 然而,当她靠近卧榻,借着帐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和值守风灯的余光,看到赢昊眉头紧锁、满头是汗、似乎在极力挣扎的模样时,不由停住了脚步。 然后,她听到了那断断续续、极其模糊、却足以让她魂飞魄散的梦话! “……不行……不能吃……爹……” “……徐福……骗子……都该死……” 这些还好,白日公子就说过类似的话。 但接下来的几句,却让白芷瞬间瞪大了眼睛,手脚冰凉,如同被冰水浇头! “……扶苏……哥哥……别……别自刎啊……诏书是假的……” “……胡亥……败家子……什么都完了……” “……赵高……指鹿为马……混蛋……” 声音很轻,含糊不清,夹杂在痛苦的喘息和翻身的声音中,断断续续。 但白芷离得近,她听得真真切切! 扶苏公子?自刎?诏书是假的? 胡亥公子?败家子? 中车府令赵高?指鹿为马?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道惊雷,在她小小的脑袋里炸开! 扶苏公子是长公子,宽厚仁慈,怎么会自刎?诏书怎么可能是假的? 胡亥公子虽然年纪小些,但也是公子,怎么会是败家子? 中车府令权势滔天,怎么敢……指鹿为马?那是什么意思? 这……这都是什么大逆不道、骇人听闻的话?! 公子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还说这样的梦话?! 白芷吓得脸色惨白,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叫出声。她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惊恐万分地看着榻上依旧被梦魇困扰的赢昊,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侍女,这些话语中的任何一点信息,都远远超出了她所能理解和承受的极限!她本能地感觉到,这些话如果传出去一丝一毫,都足以掀起滔天巨浪,不仅公子会万劫不复,她们这些听到的人,也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 就在白芷吓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之时,帐帘被无声地掀开一道缝隙。 黑石冷峻的面容出现在缝隙后,锐利的目光扫了进来,显然是被帐内细微的动静惊动了。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吓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的白芷身上,然后又投向榻上呓语不断、辗转反侧的赢昊。 他的听力远比白芷敏锐,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赢昊那模糊的梦呓,他或许听得比白芷更加清晰。 他的目光骤然变得极其深邃,如同古井寒潭,看不到底。按在剑柄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他并没有走进来,只是用眼神制止了几乎要瘫软在地的白芷,示意她保持安静,不要惊扰公子。 白芷接收到黑石那冰冷却带着命令意味的眼神,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像是被更加可怕的东西盯上,她拼命点头,用手死死捂着嘴,连呼吸都屏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流下来。 黑石静静地站在帐帘处,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听了片刻。当赢昊的呓语逐渐低沉,再次陷入沉睡,不再有那些惊人之语后,他才缓缓将帐帘合上,隔绝了内外。 但他并没有离开,依旧如同雕塑般守在外面。只是那沉默的背影,在夜色中似乎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沉重和肃杀。 帐内,白芷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她勉强扶着旁边的箱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依旧跳得厉害。她惊恐地看着榻上似乎终于安稳下来的赢昊,又看看合上的帐帘,脑子里一片混乱。 那些可怕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她耳边回荡。 她不明白公子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说这样的话。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真的如公子所言,有什么“天人感应”,窥见了什么不该窥见的“天机”? 无论是哪种,都太可怕了! 她用力甩了甩头,不敢再想下去。她只知道,今晚听到的一切,必须烂在肚子里!对谁都不能说!连青禾姐姐都不能告诉! 她颤抖着爬回自己的小榻,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却依旧觉得浑身发冷,一夜无眠。 而帐外,黑石依旧伫立在夜色中,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神,又像是一块被无形重压笼罩的顽石。 他那锐利的目光望向深邃的夜空,眼中波澜涌动,最终又归于沉寂,只剩下愈发冰冷的警惕。 夜,更深了。 一些不该被听闻的“天机”,却已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悄然荡开了涟漪。 只是这涟漪,最终会扩散至何方,又会引发怎样的惊涛骇浪,此刻,无人知晓。 赢昊依旧在沉睡,对今夜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第十一章:地图勾勒瀛洲貌 经历了几日相对“平静”的行程——如果忽略掉周围人投来的各种探究、敬畏、忌惮混杂的视线,以及黑石更加寸步不离的守卫和夏无且太医偶尔若有所思的拜访的话——赢昊觉得,是时候再给自己加一点筹码了。 那日梦中呓语险些泄露天机之事,他浑然不觉。只是觉得白芷这几日似乎格外胆小,伺候时总是低着头,偶尔偷看他的眼神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惧。他只当是小姑娘被那夜的“刺客”吓坏了,并未多想。黑石则依旧是那块黑石,沉默,可靠,让人安心又让人看不透。 他的核心任务从未改变:取得始皇爹的彻底信任,根除丹药隐患,顺便……看看能不能给大秦这辆看似无敌实则已埋下隐患的战车,稍微修正一下方向。 而眼下,就有一个绝佳的机会,既能进一步打击徐福等方士的信用,又能投始皇所好,甚至可能……为未来埋下一个有趣的伏笔。 这一日,趁着始皇车驾中途休整,心情似乎还算不错,赢昊请求觐见,声称又回忆起一些“神游所得”,关乎“海外舆地”。 很快,他被引至御驾旁。始皇正坐在一张临时摆设的案几后,翻阅着竹简,李斯和赵高等人侍立一旁。看到赢昊,他放下竹简,目光投来,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昊儿,又有何所得?”始皇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赢昊行礼后,恭敬地说道:“回父皇,儿臣近日又恍惚忆起些零碎景象,似与海外仙山……呃,与徐福等人常提及的蓬莱、瀛洲等地有关。儿臣愚钝,不知其真假,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禀报父皇,由父皇圣断为宜。” 他故意提起徐福和仙山,成功引起了始皇的注意,也让李斯和赵高抬起了眼皮。 “哦?讲来。”始皇身体微微前倾。 赢昊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块稍大的木牍和一支笔(他特意让青禾找来的炭笔,比毛笔好控制):“儿臣所见景象支离破碎,只依稀记得一些地形轮廓,或许……可以画出来?” “准。” 赢昊深吸一口气,开始在那块木牍上,用歪歪扭扭、毫无艺术性可言的笔法,勾勒起来。他画得很慢,似乎很努力地回忆,时不时还停顿皱眉。 实际上,他正在脑子里疯狂回忆世界地图的亚洲部分,努力将日本列岛那个蚕形的轮廓大概其画出来,既要显得生疏真实,又不能偏差太大。 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看着,包括始皇。他们都想知道,这位屡屡语出惊人、手段奇异的公子,又能画出什么来。 很快,一个大致的长条形、中间有点弯曲、周边点缀着几个小点的轮廓出现在木牍上。 赢昊放下笔,指着那图形,说道:“父皇,儿臣所见,那所谓的‘瀛洲’仙岛,大致……便是此等模样。其地狭长,多山,地动频发,火山遍布,并非什么祥和仙境,反而环境颇有些……恶劣。” 始皇看着那歪扭的图形,眉头微蹙,似乎有些失望:“便是如此?可知其大小?” 赢昊估摸了一下比例尺,尽量往小了说:“回父皇,据儿臣模糊感知,其地大小……或许不及我大秦一两郡之地?地寡民稀,部落散居,文明……颇为落后。”他疯狂贬低,破除“仙岛”光环。 果然,始皇眼中的兴趣消退了不少。一个不及一郡之地、环境恶劣、文明落后的蛮荒岛屿,实在配不上“仙岛”之称。 李斯适时开口,带着一丝质疑:“公子此言,恐难证实。茫茫东海,虚无缥缈,单凭一梦中所见图形,如何取信?” 赢昊早就料到会这么问,他等的就是这个! 他脸上露出“努力回忆”的神情,然后猛地用炭笔在那图形的中部和北部某处重重圈了两个点,语气变得肯定了些:“儿臣虽无法证实其全貌,但却清晰‘看到’了两处地点!此地,蕴藏海量易于开采之白银!银光灿灿,几欲透出地表!而此地,亦有大量黄金矿脉!” 他掷地有声地抛出重磅炸弹:“瀛洲,非无神仙,却实有金银!且储量极为丰富!” “什么?!白银?黄金?!”李斯失声惊呼,连一直低眉顺眼的赵高也猛地抬起了头! 金银!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财富!远比虚无缥缈的长生不死药,更能打动一个帝国统治者的心!尤其是在统一六国后,大秦的财政开支巨大,任何稳定的贵金属来源都具有战略意义! 始皇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无比,身体彻底前倾,紧紧盯着赢昊圈出的那两个点:“此言当真?!果真蕴藏大量金银?!” “儿臣愿以性命担保所见!”赢昊斩钉截铁(反正地图没错),“其银矿之富,远超想象!若能得之,可极大充盈我大秦国库!” 他成功地将话题从“求仙”转向了“求财”,这是一个始皇无法拒绝的诱惑。 然而,赢昊的话还没说完。他看着始皇眼中燃起的、对金银的渴望之火,知道最后一把柴该烧起来了。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犹豫和愤慨,继续说道:“然而……然而儿臣在那破碎景象中所见,却并非我大秦船队开采金银之盛况……” “哦?你见到了什么?”始皇急切地追问。 赢昊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语气沉痛地说道:“儿臣见到……见到那徐福,率领数千童男童女及百工,乘坐巨舟,抵达此岛!他们凭借携带的先进农具、工具、技艺,很快便在当地落后的土人之中立足称雄!” “那徐福,竟……竟自立为王!不再提为父皇求取仙药之事!反而利用我大秦所赐之物资人力,在那蛮荒岛屿上开垦田地、建造城邑、称孤道寡!甚至……甚至可能将来会反过来,觊觎我大秦海疆!” “他根本就不是去求仙的!他是看准了此地远离大秦,父皇难以察觉,欲借此机会,行那割据称王、逍遥法外之举!所谓的仙药,不过是他骗取人力物力的惊天骗局!他不仅骗了父皇的财富,更骗走了我大秦数千子民!其心可诛!其罪当灭九族!” 赢昊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痛心”,将一个欺君罔上、叛国自立的大骗子形象描绘得淋漓尽致!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说刚才的金银消息是惊喜,那么此刻徐福可能的行为,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和背叛! 始皇嬴政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惊愕转为难以置信,继而化为滔天的怒火! 他的脸颊肌肉微微抽搐,双眼之中仿佛有烈焰在燃烧!一股恐怖的低气压以他为中心瞬间弥漫开来,让周围的李斯、赵高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低下了头! “好……好一个徐福!”始皇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冰冷刺骨,蕴含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意,“好一个海外称王!好一个逍遥法外!” “匹夫安敢欺朕!!!” 一声怒喝如同平地惊雷,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始皇猛地一拍案几,上面的竹简笔砚都跳了起来! “蕞尔小岛!蛮荒之地!竟敢藏匿如此贼子!窃朕之子民!妄图称王称霸!谁给他的狗胆!” 赢昊描绘的场景太具有画面感和侮辱性了!他,横扫六合、千古一帝的秦始皇,竟然被一个方士玩弄于股掌之间!骗钱骗人就算了,竟然还敢打着他的旗号在外面自立为王?!这简直是在他脸上狠狠地扇耳光!是对他帝王威严最极致的践踏! 长生药的骗局或许还能说是追求长生的路上走了弯路,但这种赤裸裸的背叛和藐视,是任何一个帝王都绝对无法容忍的! 尤其是,那个岛上还有着海量的金银!这就更像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嘲讽他的愚蠢! 滔天的怒火和被欺骗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始皇的理智! 他死死盯着木牍上那歪扭的瀛洲图形,眼神冰冷得如同万年寒冰,又炽热得如同喷发的火山! 东征!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不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仙药,而是为了金银!为了惩戒叛徒!为了捍卫他不容亵渎的帝王尊严!为了将一切敢于欺骗、背叛他的蝼蚁,彻底碾碎! “李斯!”始皇猛地转头,声音森寒。 “臣在!”李斯心头一凛,连忙躬身。 “将徐福及其核心党羽,单独严加看管!给朕撬开他们的嘴!朕要知道所有关于东海、关于船只、关于瀛洲的事情!所有!” “诺!”李斯感到后背发凉,陛下这是动了真怒了。 “赵高!” “奴才在!”赵高连忙应声。 “传令下去,搜集所有关于东海海情、舟船制造、熟悉水性的工匠水手之资料,汇总于朕!” “奴才遵旨!”赵高心中暗惊,陛下这架势,莫非真要对那海外之地用兵? 始皇最后再次看向那幅简陋的地图,手指重重地点在赢昊圈出的银矿位置上,眼中燃烧着怒火与野心交织的火焰。 “瀛洲……金银……徐福……”他低声自语,声音却如同雷霆般在众人心中炸响,“朕,记住了。” 东征之念,自此,如同一颗被怒火点燃的火种,落入了干柴之中。 而始作俑者赢昊,低着头,掩饰住嘴角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深藏功与名。 第十二章:李斯探问治国策 嬴政对瀛洲的怒火与野心,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东巡队伍中激起了层层暗涌。命令一道道下达,徐福及其核心党羽被单独提出,严刑拷问,有关东海、舟船的资料被加紧搜集,整个队伍的气氛似乎都带上了一丝躁动和征伐前的肃杀。 赢昊对此乐见其成。能提前千把年给东边那个岛国找点不痛快,还能给大秦创收,顺便把徐福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简直是一石三鸟,他心情颇佳。 这日午后,队伍在一处风景秀丽的河畔高地休整。赢昊正蹲在地上,用树枝比比划划,试图跟黑石解释什么叫“摩擦力”和“轮轴省力原理”(因为他看到郎卫们推陷住的车轮很费力),虽然黑石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里似乎有那么一丝丝的……困惑与好奇? 这时,一名李斯府上的仆役悄然走来,恭敬道:“昊公子,丞相有请,于前方小亭一叙。” 赢昊一愣。李斯?他找我干嘛?私下谈话? 他内心OS:“来了来了,大佬的试探来了。李斯这老狐狸,精得跟猴似的,肯定对我这套‘天人感应’的说辞怀疑得紧。私下找我,是想套话?还是想摸清我的底细和目的?” 他看了一眼黑石。黑石微微点头,示意会跟随护卫。 “有劳带路。”赢昊拍拍手上的土,跟着仆役向不远处河畔的一个小凉亭走去。 亭中,李斯正负手而立,看着眼前奔流的河水,似乎在看风景,又似乎在沉思。他今日未着正式朝服,只穿了一身深色常服,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威仪,多了几分文士的儒雅,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依旧闪烁着属于顶级政治家的精明与算计。 “晚辈赢昊,见过丞相。”赢昊走进亭中,依礼问候。 李斯转过身,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昊公子不必多礼。今日天气晴好,偶得闲暇,见此处风景不错,便想起公子,特邀公子过来一同观赏,闲谈几句,不会打扰公子休息吧?” “丞相言重了,能得丞相相邀,是晚辈的荣幸。”赢昊嘴上客气着,心里吐槽:“信你才怪,你个老狐狸能有闲心找我赏风景?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两人各怀心思,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下。黑石则如同隐形人般,按剑立于亭外不远处,既能护卫,又听不清亭内具体的低语。 闲扯了几句天气和沿途风物后,李斯果然将话题引向了正轨。他捋着胡须,看似随意地问道:“昊公子日前于御前所言所行,着实令人惊叹。那天人感应之说,玄妙非常。不知公子于那神游太虚之际,除了丹药之害、瀛洲之地形物产外,可还曾……窥得些许其他?譬如,关乎治国安邦之策?老夫愚钝,执政多年,常感力有不逮,若天机有所启示,还望公子不吝赐教啊。” 他语气谦逊,姿态放得很低,但问题却极其尖锐和敏感!直接问“治国良方”,这简直是在试探赢昊的野心和对朝政的看法! 赢昊心中警铃大作。这老狐狸,果然没安好心!这是要挖坑给我跳啊!我要是真敢大谈特谈什么治国方略,岂不是显得我早有准备,心怀叵测?或者被他抓住什么话柄? 他立刻露出一副惶恐和茫然的表情,连连摆手:“丞相折煞晚辈了!晚辈年幼无知,岂敢妄谈治国大道?那神游之事,支离破碎,大多荒诞不经,能记得丹药、瀛洲之事已是侥幸,且多是些具体而微之物,哪能窥得此等经天纬地之策?丞相乃国之柱石,深得父皇信重,您的治国之才,方是经世致用之大智慧,晚辈万万不敢置喙。” 他先把高帽子给李斯戴回去,把自己摘干净,强调自己看到的都是“具体而微”的东西,不懂什么大道理。 李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似乎对赢昊的“识趣”还算满意,但依旧不放弃,追问道:“公子过谦了。便是具体而微之物,有时亦能见微知著,启发宏论。公子不妨说说,或许于老夫,亦能有所裨益呢?”他这是不得到点信息不罢休。 赢昊知道完全不说点干货是过不了关的。他心思电转,决定避重就轻,不谈那些敏感的权术、律法核心,而是抛出两个既能展现价值、又相对安全、还能造福社会的“技术流”建议。 他脸上露出“努力回忆”的神情,然后不太确定地说道:“若说具体之物……晚辈似乎……隐约见到两种利于民生国用之物的模糊景象,也不知是否有用……” “哦?是何物?公子快快讲来!”李斯适时表现出兴趣。 “其一,乃一种名为‘纸’之物。”赢昊开始描述,“此物非帛非简,轻薄如羽,洁白如雪,价格却应极为低廉,可大量制造。书写其上,笔墨流畅,清晰易读,且极易携带与保存。若能量产,或可替代部分竹简木牍,使文书传递、典籍抄录、学子习字更为便捷,成本大降,或能……推动文教普及?” 他小心翼翼地抛出“纸”的概念,并将其好处与“文教”联系起来,这符合李斯法家重实用却也注重教化的理念。 李斯听得目光微凝。作为每天要处理海量竹简文书的丞相,他太清楚笨重竹简的不便了!若有此等神物……其意义非同小可!但他城府极深,并未立刻表态,只是沉吟道:“轻薄如羽,价廉易得……若真能如此,确是一大利器。公子可知其制法?” 赢昊心中暗笑,就知道你会感兴趣。他故作苦恼地摇头:“景象太过模糊,只知其似乎以树皮、破布、渔网等废弃之物,经捣浆、晾晒等步骤制成……具体工艺,晚辈实在记不清了。”他留下钩子,表明我知道方向,但具体需要人去研究。 李斯默默记下“树皮、破布、渔网、捣浆、晾晒”这几个关键词,心中已是波澜起伏,面上却依旧平静:“无妨,有此方向,已属难得。那第二物呢?” 赢昊继续说道:“第二物,关乎道路。晚辈见到一种……异常坚实平整之道路,色黑,名曰‘沥青路’或‘水泥路’(他故意混用),其路不惧雨雪,车马行于其上,平稳迅捷,损耗极低。若能将我大秦之驰道,乃至各郡县之官道,逐步以此等材料加固铺就,则军队调遣、物资运输、商旅往来之效率,必将大增!所谓‘要想富,先修路’,道路通畅,则货物流转加速,赋税增收,百姓生计亦能更加便利,此非富民强国之基乎?” “要想富,先修路?”李斯重复了一遍这浅显却直指核心的俗语,眼中精光闪烁。作为主导车同轨、修建驰道的丞相,他太清楚交通对于帝国统治和经济发展的重要性了!若真有那种不惧风雨、平整如镜的神奇道路……那带来的效益将是惊人的! 赢昊看着李斯明显心动的样子,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最后看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不明显的暗示道:“此二物,一者利于文教传播,一者利于货殖流通。然晚辈觉得,世间万物皆在流变,技术器物如此,或许……律法制度亦需因时因地制宜,不断调整完善,方能如同这坚实道路与便捷纸张一般,更好地服务父皇之江山社稷吧?当然,此乃晚辈一点愚见,让丞相见笑了。” 他轻飘飘地把“律法亦需与时俱进”的概念抛了出来,却将其与技术革新类比,显得不那么直接和敏感。 李斯是何等人物,瞬间就听出了赢昊话语中那细微的暗示。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但脸上却露出了赞赏的笑容:“公子所言二物,确实颇具巧思,若真能实现,于国于民,善莫大焉!公子虽年少,却能有此等利国利民之思,实乃陛下之福,大秦之幸!老夫受教了。” 他嘴上高度赞扬,对赢昊最后关于律法的暗示却不置可否,仿佛没听见一般。 又闲谈了几句,李斯便以不打扰公子休息为由,结束了这次会谈。 赢昊行礼告辞,带着黑石返回自己的营帐。 回帐的路上,赢昊内心OS:“呼,总算应付过去了。纸和路,这两个大饼应该够李斯琢磨一阵子了。最后那句关于律法的暗示,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不过就算听进去了,以他维护现行法制的立场,估计也会心生警惕吧?不管了,种子先埋下再说。” 凉亭中,李斯依旧负手而立,看着赢昊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变得深沉难测。 “纸……路……因时制宜……”他低声咀嚼着这几个词,眼神变幻不定。 这位昊公子,看似天真率直,言语间却总能抛出些令人心惊又忍不住深思的东西。他所言是真是假?是偶然得之,还是别有深意? 那两种器物若真能实现,确是功在千秋。但最后那句关于律法的话……是在试探我吗? 李斯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有意思。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公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转身,对身后的随从低声吩咐:“去,查一下,树皮、破布、渔网,如何能制成书写之物?还有,搜集民间所有关于筑路固土之奇技淫巧,汇总报我。” “诺!” 无论那昊公子目的为何,这两样东西本身的价值,值得一探。 至于其他……且行且看吧。 李斯的目光再次投向奔流的河水,心中已是百转千回。 第十三章:赵高赠礼示拉拢 李斯私下探访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赢昊还在琢磨那位丞相大人究竟从自己的“纸路论”里品出了几分滋味,另一位重量级人物便紧随其后,出手了。 这日下午,赢昊正窝在自己的营帐里,拿着炭笔在一块刨光的木板上写写画画,试图将记忆中一些简单的机械原理图形化。青禾在一旁安静地磨着墨,白芷则小心翼翼地整理着赢昊那些“鬼画符”般的草稿,眼神里依旧残留着些许惊惧,但更多的是好奇。黑石依旧守在老位置,目光偶尔扫过那些奇奇怪怪的图形,看不出情绪。 帐外传来通报声,言中车府令遣人前来拜见昊公子。 赢昊笔下一顿,心中暗道:“赵高?他终于忍不住了?” 对于这位历史上鼎鼎大名的“指鹿为马”的主角,赢昊的警惕心拉到了最高。这可是个真正的阴谋家,笑面虎,比直来直去的李斯更难对付。 “请进来吧。”赢昊放下炭笔,整理了一下衣袍。 帐帘掀开,进来的并非赵高本人,而是一位面白无须、笑容可掬的中年宦官,身后跟着两个小内侍,抬着一个看起来颇为沉重的精致木箱。 那中年宦官一进来便躬身行礼,声音尖细却透着热情:“奴才赵成,奉中车府令赵大人之命,特来向昊公子问安!” 赵成?看样子是赵高的心腹族人了。赢昊心里嘀咕,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受宠若惊:“原来是赵府令身边的人,快快请起。府令大人公务繁忙,竟还惦记着我,实在让我……惶恐啊。”他努力扮演一个没什么根基、突然被大人物关注而有些不知所措的庶出公子。 赵成笑容满面,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公子说的哪里话!公子日前于御前立下大功,揭发奸佞,保全圣体,陛下龙心大悦,满朝文武谁不称赞公子年少英杰,天授聪慧?府令大人对公子亦是赞赏有加,常言公子乃大秦之福星!只是府令大人近日忙于协助陛下处理徐福逆党一案,实在分身乏术,无法亲来拜会,心中甚为遗憾,特命奴才备上些许薄礼,以表敬意,还望公子笑纳。” 说着,他示意身后的小内侍将木箱抬上前,打开箱盖。 顿时,一片珠光宝气映入眼帘! 箱内分为数层,最上层是几匹色泽光鲜、纹路精美的蜀锦和齐纨,一看便知是贡品级别;中层是几件雕工细腻的玉器摆件,温润生光;下层则是满满的金饼和银锭,在帐内光线下闪烁着诱人的金属光泽! 这份“薄礼”,可谓价值连城,极其丰厚! 青禾和白芷何曾见过这等阵仗,都吓得低呼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连呼吸都屏住了。 黑石的目光也扫了过来,在那箱金银上停留了一瞬,眼神依旧冰冷,看不出想法。 赢昊内心OS:“卧槽!大手笔啊!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这老阴逼是想用钱砸晕我?还是想试探我的胃口和立场?” 他心里警铃大作,脸上却瞬间堆满了惊喜、局促和不安,甚至夸张地站了起来,连连摆手,说话都显得有些结巴:“这……这……赵府令这……这太贵重了!晚辈何德何能,怎能受此厚礼?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赵成公公,快……快抬回去!替我多谢府令大人美意,赢昊心领了,但礼物是断不能收的!” 他表现得就像一个从未见过这么多财富、被吓坏了又深知不能乱收礼的单纯少年。 赵成似乎早料到他会推辞,笑容不变,上前一步,压低了些声音道:“公子不必推辞,此乃府令大人一点心意,绝无他意。府令大人常说,公子这般天纵奇才,日后必是国之栋梁,只是如今身边用度或许有所欠缺,这些不过是供公子日常花销,添置些用物,打点些人手,也好更方便为陛下效力不是?府令大人一片爱才之心,公子若是不收,岂不是辜负了大人一番美意?也会让大人觉得,公子是否对他有所……见外?” 这话说得极其漂亮,既点明了“给你钱是让你发展势力好办事”,又暗含了一丝“不收就是不给我面子”的威胁意味。 赢昊内心冷笑:“果然来了,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想把我绑上他的战车?或者至少让我拿人手短?” 他脸上却显出更加惶恐和纠结的神色,搓着手,看看那箱珠宝,又看看赵成,一副想要又不敢要、十分为难的样子:“这……公公此言……只是……只是父皇平日教诲,无功不受禄,我……我年纪尚小,于朝廷并无尺寸之功,怎敢……” 赵成笑眯眯地打断他:“公子过谦了!揭发徐福,保全圣体,这便是天大的功劳!陛下心中记着呢!府令大人这也是替陛下分忧,体恤公子嘛。”他巧妙地把秦始皇也扯了进来,增加送礼的合理性。 赢昊似乎被说动了一些,但依旧犹豫不决,他目光游移,最后落在了自己刚才写写画画的木板上,眼睛突然一亮,像是找到了什么绝佳的借口。 他猛地抓起那块木板,指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图形,对赵成热情地说道:“公公你看!晚辈近日沉迷于研究这些……这些奇巧之物,你看这个,我觉得可以用来省力提水!还有这个,或许能让人织布更快些!整日只想着捣鼓这些,实在是……实在是胸无大志,辜负了府令大人的期望啊!府令大人的厚礼,于我而言,实在是……实在是没什么用处,还不如多给我些木料、铁匠、巧手匠人呢!” 他努力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只对“奇技淫巧”感兴趣、不通人情世故、甚至有点傻乎乎的技术宅形象,仿佛完全没听懂赵成话语中的招揽和威胁之意。 赵成看着那块画满奇怪符号的木板上,又看看赢昊那副“提到发明创造就两眼放光、提到金银珠宝就手足无措”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 他仔细打量着赢昊,试图从他眼中看出一丝伪装的痕迹。但赢昊的眼神“清澈”而“专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技术”世界里,对那箱金银的兴趣似乎远不如对那块破木板。 难道……这位昊公子,真的只是个侥幸得了些“天授”知识、实则不通权术、只痴迷于匠作之事的傻小子? 如果是这样,那似乎……价值就大大降低了。拉拢一个技术疯子,远不如拉拢一个懂得审时度势的皇子来得划算。 赵成心中的热切和警惕都稍稍减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轻视和不确定。 他干笑两声,顺着赢昊的话说道:“公子真是……心思奇巧,与众不同。既然公子醉心于此道,那奴才回去一定禀明府令大人。至于这些礼物,不过是些俗物,公子既然不便,那奴才便先抬回去。府令大人说了,来日方长,日后公子若有任何需要,无论是金银用度还是匠人物料,尽管开口,府令大人定当鼎力相助。” 他这话既是给自己找台阶下,也保留了日后继续试探的余地。 赢昊立刻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甚至还带着点感激:“多谢公公体谅!多谢府令大人厚爱!若需要匠人物料,我一定开口!” 赵成又客套了几句,便让人抬着那箱丝毫未动的“薄礼”,告辞离开了。转身的那一刻,他脸上的笑容迅速收敛,变得若有所思。 送走赵成,赢昊脸上的傻笑和兴奋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疲惫和冷笑。 他坐回案几前,揉了揉因为强行装傻而有些僵硬的脸颊。 内心OS:“妈的,跟这帮老狐狸打交道真累!一个个笑里藏刀,话里有话!幸好老子演技过关!想用钱收买我?把我当胡亥那种蠢货了?呸!” 他知道,赵高这次试探虽然暂时糊弄过去了,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次。那条毒蛇,肯定还在暗处盯着自己。 “公子,您……”青禾小心翼翼地开口,似乎想问问刚才的事。 赢昊摆摆手,打断她:“没事了,一些不相干的人而已。白芷,帮我把这些图纸收好。黑石,辛苦你了。” 黑石微微颔首,目光从帐外收回,依旧沉默。 赢昊拿起炭笔,深吸一口气,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木板的图形上。 朝堂之上的暗流汹涌,他已然身处其中。唯有不断展现出自己的价值,却又显得“人畜无害”,才能在这夹缝中,求得生存,乃至……撬动未来。 装傻充愣,只是暂时的保护色罢了。 第十四章:臣宴献技制新冰 东巡的队伍沿着宽阔的驰道,一路向东南而行。时值盛夏,天气愈发酷热难耐。烈日炙烤着大地,连道两旁的树叶都蔫蔫地耷拉无力的垂落着,仿佛失去了生机。 队伍中的马匹喘着粗气,士卒们汗流不止,甲胄下的衣衫早已湿透了又干,结出一层白花花的盐渍。哪怕是坐在车驾中的贵人们,也都被这闷热的天气蒸得心烦意躁,下人们更是摇扇不止。 赢昊坐在车驾中,感受着透过车帘渗入的热浪。他轻轻掀起一边的帘角,看到前方始皇的銮驾也在一片热气蒸腾中微微晃动。这样的天气,连天子仪仗也显得有几分委顿。 “公子,陛下下令在前方河边林地扎营。”黑石驱马近前低声禀报。 赢昊点头,大大的松了口气。酷暑天气下连日的行军,确实也需要休整休整。 营地很快在临近大河的一片开阔林地旁搭建起来。河面十分宽阔,水流较为平缓。林地的树荫为营地提供了难得的清凉,微风从河面吹来,带着几分水汽,刚好稍稍缓解了暑热。 傍晚时分,始皇下令设宴。宴会设在一处临时清理出的开阔地,地上铺着席子,案几依次排开。虽然比不上咸阳宫的奢华,但烤炙的肉食、新鲜的水果和醇香的酒浆一应俱全。众臣褪去了朝服,换上轻薄的夏衣,三三两两来到宴席间。 只是这炎炎夏日,即便是到了傍晚,热浪依旧未完全消退,温热的酒浆和油腻的肉食一入口,反而更添几分燥热。众人虽强打精神,笑语晏晏,但额间的细汗和不时挥动的袖扇,还是暴露了酷暑天气所带来的不适。 赢昊坐在离始皇不算太远、但也非中心的位置,他同样觉得闷热难耐。他看着案几上那杯冒着些许热气的酒水,实在是提不起兴趣,“这大热天的,喝点冰镇酸梅汤多爽?可惜啊,这年代,冰可是奢侈品,只有皇宫冰窖里才有存量,这荒郊野岭的,想都别想……” 他正胡思乱想着,目光无意中扫过营地边缘那静静流淌的大河,又看了看附近因为生火做饭而堆积的一些杂物……突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硝石!对了!硝石制冰! 他记得硝石溶于水时会大量吸收热量,可以使水结冰!这玩意儿在古代并不罕见,是炼丹常用的材料之一,也被用作火药原料和某些药物的配伍!徐福那群方士的炼丹材料里肯定有!就算他们被看管起来了,他们的物资应该还在! 而且,就算找不到硝石,或者硝石纯度不够……他还有一个备用方案!利用湿布包裹陶罐,通过水分蒸发吸热来降温,虽然制不出冰,但弄出点“沁凉”的冷水还是有可能的! 机会!这又是一个展现“价值”、刷好感度的机会!而且是在这种众目睽睽之下,效果绝对显著! 赢昊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不是害怕,而是兴奋。但他很快镇定下来,仔细观察着宴席上的气氛。 此时,宴席上的气氛正因为炎热而显得有些沉闷。始皇虽然面带笑容,但眉宇间掠过一丝不耐,手中的酒爵拿起又放下。 赢昊知道时机到了。 他站起身,整了整衣冠,走到宴席中央,对着始皇躬身行礼:“父皇,今日天气炎热,儿臣见诸位大人与父皇皆汗流不止,饮食难进。儿臣忽忆起一‘天人感应’所得之小术,或可略解暑热,增添些许凉意,愿献于父皇与诸位大人,博父皇一乐。” 哦? 此言一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宴席间顿时安静了下来。 又是这位昊公子!他又要搞什么新花样?“天人感应的小术”?还能解暑热? 经历了前几次的“火显天机”、“酸碱变色”、“瀛洲舆图”,现在所有人对赢昊口中的“小术”都充满了好奇和期待,当然,也夹杂着李斯的审视、赵高的阴鸷以及其他人的怀疑。 始皇果然被提起了兴趣,身体微微前倾几分,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赢昊:“哦?昊儿又有何妙术?若能解此暑气,朕重重有赏!” “谢父皇!”赢昊立刻说道,“请父皇准许儿臣准备些许材料,并取些干净的河水与陶罐来。” “准!” 得到准许后,赢昊立刻对身后的黑石低声吩咐几句。黑石领命,迅速离去。赢昊则请求暂时离席,去了一趟临时看管方士物资的营帐。很快,他拿着一个小布袋回来了,里面正是他找到的硝石。同时,黑石也带着几名郎卫,提来了几桶清澈的河水和几个干净的陶罐。 众人好奇地看着这些普通至极的东西,不明白赢昊要做什么。难道用河水泼洒降温?那也太…… 赢昊也不多解释,他先是故意大声说需要“洁净之水以施术”,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将一部分河水倒入一个较大的陶盆中。接着,他又将一个小一些的陶罐盛满水,放入大陶盆中央。 最后,他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将那个小布袋里的白色粉末(硝石),缓缓地、均匀地倒入大陶盆和小陶罐之间的水里,并用一根木棍轻轻搅拌。 “此乃何物?” “白色的粉末?像是盐?” “倒入水中就能解暑?莫非是什么仙粉?” 席间传来低低的议论声。 赢昊充耳不闻,只是专注地看着盆中的变化,内心其实也有点打鼓:“妈的,可一定要成功啊!这硝石纯度不知道够不够,温度也不知道够不够低……” 时间一点点过去,盆里似乎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就在有些人开始露出不耐烦和讥讽神色时,忽然,靠近盆边的一位大臣惊咦了一声:“这……这盆壁外侧,怎地凝出水珠了?好似……好似结霜一般?” 众人闻言,目光立刻聚焦到陶盆上,纷纷伸头望去!果然,那陶盆的外壁上,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了一层细密的白霜!空气中的温度,似乎也以那个盆为中心,开始悄然下降! “看!看那小罐子里!”又有人惊呼!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那个被白色粉末溶液包围的小陶罐上! 只见那小陶罐的表面,竟然也迅速凝结起了冰霜,而且越来越厚!罐口处,原本清澈的水面,竟然开始凝固,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壳! 冰! 真的是冰! 在这炎炎夏日的野外宴会上,没有任何地窖存冰,竟然凭空造出了冰! “神迹!真是神迹啊!”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嘶!竟能夏日成冰!昊公子真乃神人也!” “此等手段,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席间顿时响起一片哗然和惊叹之声!所有人都被这违反常理的一幕震惊了!就连一向沉稳的李斯,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身体前倾,死死盯着那不断凝结冰霜的陶罐!赵高的瞳孔也是剧烈收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始皇嬴政猛地从席位上站了起来,大步走到那陶盆边,难以置信地伸出手,触摸着陶盆外壁那冰冷的白霜,又看向小陶罐中那确实在不断凝结的冰块! 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从指尖传来,驱散了周身的燥热! “哈哈!好!好!好!”始皇愣了片刻,随即爆发出畅快的大笑,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的喜悦和赞赏溢于言表!“昊儿!你果然又一次给了朕天大的惊喜!夏日成冰!化不可能为可能!此真乃仙术也!” 炎炎夏日,这一份突如其来的冰凉,带来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舒适,更是心理上的巨大震撼和愉悦! 赢昊心中长舒一口气,成功了!他连忙谦虚道:“父皇过奖了!此并非仙术,不过是利用了某些矿物遇水吸热的特性罢了,亦是天地至理的一种。儿臣愿将此法制冰之法献于父皇,日后盛夏之时,父皇便可随时取用冰饮,消解暑热。” “遇水吸热?天地至理?”始皇看着赢昊,眼中的赞赏更浓,“好一个天地至理!赏!重重有赏!昊儿,你今日又立一功!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来!” 赢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立刻躬身:“能为父皇分忧解劳,是儿臣的本分,不敢求赏。若父皇允准,儿臣只希望日后能多有些机会,钻研这些于国于民有用之‘小术’,便心满意足了。”他再次强调自己只对“技术”感兴趣。 始皇闻言,更是龙心大悦:“好!不居功自傲,一心钻研利国利民之术!朕准了!日后你需要什么材料、匠人,尽可开口!李斯,赵高,你二人需全力配合昊儿!” 李斯和赵高连忙起身应诺:“臣(奴才)遵旨!”李斯目光深邃,赵高则低头掩去眼中的晦暗不明。 很快,那小陶罐中的水已完全凝结成一块洁白的冰。赢昊亲自将其取出,敲碎,分放入众人的酒爵之中。冰凉的酒浆入口,那股舒爽沁透心脾,让所有参加宴会的人都精神一振。宴席间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大臣们纷纷向赢昊投去感激和惊叹的目光。 宴会的气氛瞬间被推向了高潮。 赢昊退回自己的座位,感受着口中冰凉的酒水,看着周围众人各异的神色,心中暗爽。 夏日制冰,再惊四座。 这份“礼物”,看来始皇爹是相当满意了。 宴席持续到月上中天。有了冰块的调剂,气氛越发融洽。赢昊小口啜饮着冰凉的酒浆,感受着难得的清凉。他知道,今夜之后,他在朝堂上的地位将再次改变。 当宴席散去,赢昊回到自己的营帐时,黑石低声道:“公子,方才有多位大臣的侍从前来打听制冰之术。” 赢昊微微一笑:“告诉他们,此术乃陛下特许研究,不便外传。” 第十五章:白芷失言险酿祸 夏宴献冰带来的轰动效应持续了数日。赢昊“仙童”、“神授”的名声在队伍中传得越发神乎其神,连带着他帐中的待遇也水涨船高。每日都有好奇的官吏、将领借着各种名目前来拜访,或是好奇打量,或是试探询问,或是单纯想来蹭点“仙气”。 赢昊疲于应付,大部分时间都借口“钻研小术”躲在帐中,继续他的“科技树”规划,同时享受着青禾和白芷越发精心周到的伺候。两个小侍女与有荣焉,走路都似乎带着风,尤其是年纪稍小、性格更活泼的白芷,脸上的笑容多了,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偶尔还会和其他相熟的宫女、内侍说笑几句。 这一日午后,天气依旧炎热。赢昊躲在帐内研究如何改进纺车草图,黑石如常守卫。青禾被派去领取新配发的消暑瓜果,帐内只留白芷伺候笔墨。 这时,帐外传来几个小宫女清脆的说笑声,似乎是相约去河边浆洗衣物。白芷眼睛一亮,看向赢昊。 赢昊正沉浸在线条世界里,头也没抬,挥挥手:“去吧去吧,顺便打点清凉的河水回来。” “谢公子!”白芷欢喜地应了一声,像只轻盈的蝴蝶般飞出了营帐,加入了小姐妹的队伍。 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宫女提着木桶,说说笑笑地走向不远处的河边。她们的话题无非是些女儿家的闲话,偶尔也会提及营中的新鲜事。 “白芷姐姐,你真是好福气,能去伺候昊公子!”一个圆脸小宫女羡慕地说,“现在谁不知道昊公子是得了天神眷顾的,本事大着呢!夏日都能变出冰来!” 白芷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嘴上却谦虚道:“哪里哪里,公子人好,待我们也好,就是平日里总琢磨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们都看不懂。” 另一个瘦些的宫女压低声音,好奇地问:“白芷姐姐,昊公子平时……真的会有天神托梦吗?他都梦到些什么呀?是不是都是些点石成金、呼风唤雨的大神通?” 少女的好奇心总是旺盛的,尤其是对这等玄乎又神秘的事情。 白芷被问得有些飘飘然,享受着小姐妹们崇拜的目光,警惕心在闲聊中渐渐放松。她想起那夜听到的模糊梦话,虽然吓得要死,但也觉得那是公子“神通”的一部分,是了不得的秘密。此刻被同伴追问,她虚荣心作祟,又觉得都是关系好的小姐妹,说说应该无妨。 她左右看了看,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神通当然是有的!不过……公子有时候做的梦也挺奇怪的,我有一晚守夜,就隐约听到几句……” “听到什么?听到什么?”小宫女们立刻围拢过来,眼睛发亮。 白芷回忆着那模糊的片段,小声道:“好像……好像提到了扶苏公子……还有什么……假……哦对了,还说什么胡亥公子是……是败……”她到底还没完全昏头,记得那些话十分骇人,最后一个“家”字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改口道,“反正就是些听不太清的话,挺奇怪的。” 即使她只说了这么一点点,还含糊其辞,也足以让几个小宫女惊讶地捂住了嘴。 扶苏公子?胡亥公子?这涉及的可都是天家贵胄! 那圆脸小宫女还想再问,却被旁边一个年纪稍大、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宫女轻轻拉了一下衣袖,示意她不要再打听了。宫廷之中,最忌讳议论主子,尤其是这种模糊不清的梦话,谁知道会惹来什么麻烦。 白芷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补救:“哎呀,都是我胡说的,没听清没听清!你们可千万别往外说啊!快走吧,去打水!”她试图转移话题。 几个小宫女也知趣,不再追问,但眼神交换间,显然都把这个当成了极秘密的谈资。 她们却不知道,就在不远处一棵大树的阴影后,一个正在假装整理马具的内侍,缓缓直起了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是赵高安插在底层,专门负责收集各种零碎信息的小角色。方才白芷等人的谈话,虽然后面压低了声音,但开头那几句关于“公子梦话”、“扶苏”、“胡亥”的关键词,却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觉得这可能是个有用的信息,立刻不动声色地转身,准备去找他的上线汇报。 河边,白芷和小姐妹们开始嬉笑着打水,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然而,她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在营地另一个方向的辎重车后,一道如同幽灵般的黑色身影,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包括白芷的失言、那个内侍的窃听和悄然离去,都尽收眼底。 黑石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的职责是护卫赢昊安全,而安全,并不仅仅意味着抵挡明刀明枪的刺杀,也包括消除一切可能带来危险的隐患。那个宫女的失言和那个内侍的举动,在他眼中,已然构成了隐患。 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跟上了那个离开的内侍。 赢昊还在帐中勾画着他的纺车改进图,对帐外这场因他而起的、险些酿成大祸的风波毫无察觉。 直到傍晚时分,青禾和白芷都回到了帐中,开始准备晚膳。黑石也如同往常一样,沉默地站在他的位置上。 忽然,黑石走到赢昊身边,用极低的声音,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公子,请借一步说话。” 赢昊一愣,抬头看到黑石那异常严肃的眼神,心中顿时一凛。他放下炭笔,对青禾和白芷道:“你们先出去一下。” 青禾和白芷虽然疑惑,但还是依言退出了帐外。 帐内只剩赢昊和黑石两人。 “何事?”赢昊压低声音问道。 黑石言简意赅,将下午河边白芷如何与宫女闲聊,如何失言提及“公子梦话涉及扶苏、胡亥二位公子”,以及如何被赵高安插的眼线听去并欲上报的事情,清晰冷静地叙述了一遍。 赢昊听完,只觉得“轰”的一声,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梦话!竟然是那晚的梦话!白芷听到了?!还说出去了?!还被赵高的眼线听到了?! 虽然黑石说白芷只说了零星片段,含糊其辞,但“扶苏”、“胡亥”、“假”、“败”这些字眼,落在赵高那种心思缜密、内心有鬼的人耳中,会产生怎样的联想和惊惧?!他会如何利用这件事?! 这简直是灭顶之灾!一旦被赵高抓住把柄,大肆渲染,说自己散布谣言,诅咒兄长,诋毁幼弟,窥伺大位……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始皇爹就算再欣赏他的“小术”,也绝容不下一个可能觊觎皇位、挑拨兄弟关系的儿子! 赢昊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手脚冰凉,心脏狂跳得几乎要蹦出来!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和宫廷的可怕!一句话,就可能万劫不复! “那……那个眼线呢?”赢昊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黑石面色平静,低声道:“公子放心,其人已被卑职处理,不会再向任何人汇报。听到谈话的几名宫女,卑职也已查明身份,她们并不知具体内容,只当是寻常闲谈,已予以警告,不会再生事端。此事目前应已止住。” 处理了? 赢昊愣了一下,才明白“处理”二字的含义。他看了一眼黑石那依旧古井无波的脸,心中寒意更甚,但也涌起一股巨大的后怕和庆幸。 幸好!幸好黑石发现了!幸好他如此果决专业!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多……多谢!”赢昊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由衷地向黑石道谢。这一刻,他对黑石的信任和依赖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这不仅仅是一个保镖,更是一个能在关键时刻替他抹平危机的守护神! “此乃卑职分内之事。”黑石拱手,依旧平静。 赢昊稳了稳心神,脸色阴沉下来。危机暂时解除,但根源还在。 他沉声道:“叫青禾和白芷进来。” 黑石出去将二女唤入帐中。 青禾和白芷看到赢昊那异常难看的脸色,都吓了一跳,惴惴不安地跪下:“公子……” 赢昊目光冰冷,首先看向青禾:“青禾,你身为年长者,平日需更加谨慎,不仅自己要谨言慎行,也要提点白芷。宫中之事,祸从口出的道理,还要我教你吗?” 青禾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公子如此震怒,心知必定是出了大事,连忙磕头:“奴婢知错!奴婢一定谨记公子教诲,定当严加约束,绝不再犯!”她隐约猜到可能和白芷下午出去有关。 赢昊的目光然后死死盯住吓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的白芷,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白芷!你今日在河边,与旁人说了什么?!” 白芷吓得魂飞魄散,她立刻明白东窗事发了,眼泪瞬间涌了出来,磕头如捣蒜:“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只是……只是一时嘴快,和她们说笑了几句,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公子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她哭得梨花带雨,惊恐万分。 赢昊看着她的样子,心中又气又后怕,他强压着火气,厉声道:“说笑了几句?你可知你那几句‘说笑’,险些为你,为我,为我们所有人招来杀身之祸?!宫廷之中,一言一行,皆有无数眼睛盯着,无数耳朵听着!哪些话能说,哪些话打死也不能说,还要我一次次教你吗?!” “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多嘴了!求公子饶命!”白芷哭得几乎晕厥过去,她是真的知道怕了。 青禾也在一旁磕头求情:“公子,白芷年幼无知,请您再给她一次机会吧!奴婢以后一定死死看着她!” 赢昊闭了闭眼,他知道光是恐吓还不够,必须让她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冷声道:“今日之事,若非黑石侍卫发现及时,后果不堪设想!你们记住,以后若再管不住自己的嘴,泄露半分不该泄露的事情,不用等别人来动手,我第一个容不下你们!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听明白了!”二女吓得连连应声,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出去!今晚不许吃饭!好好给我跪着反省!”赢昊挥挥手,语气疲惫而冰冷。 “谢公子开恩!谢公子开恩!”青禾和白芷如蒙大赦,又磕了几个头,才相互搀扶着,哭着退了出去。 帐内恢复了寂静。 赢昊瘫坐在席上,感觉浑身无力,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他看着帐外昏暗下来的天色,内心充满了余悸和沉重。 这深宫之路,果然步步惊心。 他看了一眼如同磐石般沉默的黑石,心中暗道: “以后,真的要更加小心了……得尽快真正拥有自保的力量才行。” 第十六章:证实丹毒 自那日白芷失言风波后,赢昊帐中的气氛明显沉闷了许多。青禾和白芷变得愈发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喘,尤其是白芷,脸上彻底没了笑容,眼神里总是带着惊惧和懊悔,伺候时更是战战兢兢。赢昊虽然心中余怒未消,但看她们如此,也不再过多苛责,只是暗自提醒自己,日后用人行事,必须更加谨慎。 黑石依旧沉默,但赢昊能感觉到,他巡视的范围似乎更广了些,对往来人员的观察也更加细致。这种无声的守护,让赢昊在后怕之余,也感到一丝安心。 眼下,赢昊最关心的,还是夏无且那边的实验结果。那才是能彻底钉死丹药有毒的关键证据!只有拿出无可辩驳的铁证,才能彻底扭转始皇爹的观念,也能让自己之前的“疯狂”指控站稳脚跟。 他几次想去探探口风,但又怕显得太过急切,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只能按捺住性子等待。 又过了两日,东巡队伍即将抵达下一处重要行宫。天气依旧炎热,但或许是心中有事,赢昊反而觉得时间过得有些慢。 这天下午,赢昊正在帐内尝试用有限的材料调配一种简单的消毒药水,帐外传来通报:太医令夏无且求见。 赢昊精神一振,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快请!” 帐帘掀开,夏无且迈步走了进来。几日不见,这位老太医似乎清瘦了一些,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种豁然开朗后的激动。只是这激动被强行压抑着,所以使得他的表情看起来格外复杂。 他的手中,捧着一卷厚厚的竹简。 “老臣夏无且,参见公子。”夏无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夏太医不必多礼,可是……实验有结果了?”赢昊迫不及待地问道,示意他坐下说。 夏无且却没有坐,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竹简郑重地呈给赢昊:“公子,幸不辱命。关于丹药之验,已有初步结果,详细记录皆在此处。然其中关窍,请容老臣先为公子口述概要。” 赢昊接过那沉甸甸的竹简,知道这里面记录的,很可能就是决定许多人命运的关键证据。他点点头:“太医请讲。” 夏无且的神色顿时变得无比严肃,甚至夹杂着一丝后怕,他沉声道:“老臣奉陛下密旨,得公子提示,连日来率可信弟子,秘密以犬、彘、猿猴等活物,分批次、分量试药。所试丹药,取自徐福进献的不同批次,以及从其丹炉旁搜刮的残渣粉末。”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声音愈发沉重:“结果……结果与公子所言,惊人吻合!甚至……犹有过之!” “所有服食丹药之活物,无论种类,皆呈现相似过程!”夏无且的语气虽然冷静,却也难掩其中的震惊,“初服少量,活物确会呈现短暂之‘亢奋’状态,吠叫奔跑,躁动不安,食量偶有增加,看似‘精神健旺’。” 赢昊心中一紧,知道重点来了。 “然此状态仅持续一两个时辰!”夏无且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痛,“亢奋之后,活物迅速转为萎靡不振,嗜睡厌食,皮毛失去光泽。若持续喂食数日,则症状加剧,出现呕吐、泄泻、抽搐、目盲乃至瘫痪之症!”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其中三只猿猴,因形体与人最近,反应尤为剧烈!它们不仅出现上述症状,性情更是变得极度狂躁易怒,时有自残之举!最后……最后皆在极度痛苦中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而亡!其状……惨不忍睹!” 赢昊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如此惨烈的详实描述,还是感到一阵阵心悸。重金属中毒,果然可怕! “那……解剖结果呢?”赢昊追问最关键的部分。 夏无且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听见:“经……经解剖查验,所有暴毙或濒死之活物,其脏腑……尤其是肝、肾、肠、脑……皆呈现不同程度的诡异色泽!或发黑,或发灰,质地脆硬,甚至……甚至在部分脏腑之中,发现了未能消化吸收的……银色液珠残留!” 银色液珠!水银! 实锤了! 赢昊猛地攥紧了拳头,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和愤怒。 夏无且的声音透漏着严重的虚脱感:“老臣以银针探入脏腑及那些银色液珠,银针并未如公子所言迅速变黑,但其毒性之烈,已毋庸置疑!此等邪物积存体内,侵蚀五脏,破坏经脉,焉能不死?!公子所言‘透支本源’、‘烈火烹油’,形容得何其贴切!何其……可怕!” 他抬起头,看着赢昊,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恐惧,有后怕,有感激,更有无尽的疑惑:“公子……您……您究竟是如何得知……此丹竟毒烈至斯?!若非此番亲眼所见,亲手所验,老臣……老臣是万万不敢相信!历代丹书药典,皆言其能……唉!”他重重叹了口气。 赢昊知道,此刻任何关于“神游”的解释都是苍白的,他只能沉痛道:“若非亲眼‘见’其惨状,我亦不愿相信。如今铁证如山,只盼能警醒父皇,挽救圣体,铲除奸佞。” 夏无且重重地点点头,脸上露出医者的决绝:“此乃自然!老臣这就去面见陛下,呈报实验结果!此等祸国殃民、毒害圣体之物,绝不可再存于世!” “我同太医一同前去!”赢昊立刻道。这种关键时刻,他必须在场。 “甚好!” 两人即刻动身,前往御帐求见。 御帐内,始皇正在听取李斯关于郡县文书传递效率的汇报,赵高侍立一旁。听闻夏无且和赢昊一同紧急求见,且事关丹药验查,始皇立刻屏退了李斯,宣二人进帐。 “如何?”始皇看着夏无且,声音平稳,但目光却锐利如刀。 夏无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将那份沉重的竹简高高举起,声音异常清晰,却因为后怕而带着颤音:“陛下!老臣奉命查验丹药,如今结果已出!详录在此,请陛下御览!” 他深吸一口气,不等始皇发问,便用最简洁的语言,将方才对赢昊所说的实验结果,尤其是活物从亢奋到萎靡到抽搐暴毙的过程,以及解剖所见脏腑异色、银色毒液残留等情况,原原本本、毫不隐瞒地禀报了一遍! 为了增加说服力,他甚至带来了两只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奄奄一息的猴子,由郎卫抬了进来。那两只猴子皮毛杂乱,眼神涣散,四肢不时抽搐,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哀鸣,显然已命不久矣,其状之惨烈,极具视觉冲击力! 随着夏无且的汇报和那两只猴子的惨状呈现,御帐内的温度仿佛骤然降到了冰点! 始皇嬴政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平静,继而化为难以置信的震怒!他握着案几边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手背上更是青筋暴起! 他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绝非愚蠢之人。之前只是被长生的执念所蒙蔽,如今铁一般的事实和如此直观惨烈的证据摆在面前,再加上赢昊之前那套“透支本源”的理论解释,一切疑点瞬间贯通! 为什么服丹后短暂精神后会更加疲惫? 为什么性情会越来越焦躁? 为什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自己无比信任的方士,自己追求的长生不死药,竟然真的是穿肠毒药! 这不是失误!这不是技术不精!这根本就是谋害!是弑君! 滔天的怒火和被欺骗的耻辱感,如同火山喷发般,瞬间吞噬了始皇的理智! “砰!” 一声巨响! 始皇猛地一掌狠狠拍在坚实的紫檀木案几上,巨大的力量让整个案几都剧烈震动,上面的竹简、笔砚、玉玺盒顿时蹦起老高,然后又哗啦啦的散落一地! “够了!”一声怒吼从始皇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充满了狂暴的怒意和冰冷的杀机! 他猛地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脸色铁青得吓人,双眼之中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那股恐怖的帝王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如同实质般笼罩了整个御帐,让跪在地上的夏无且和赢昊都感到仿佛被巨石压住,呼吸困难! “好!好一个徐福!好一个金丹大道!好一个海外仙方!”始皇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彻骨的寒意,“竟敢!竟敢以此等剧毒之物谋害于朕!欺朕!骗朕!还要朕的命!!!” 他死死盯着地上那两只奄奄一息的猴子,仿佛看到了自己可能的下场,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朕待他不薄!赐他金银!赐他童男童女!赐他巨舟百工!他竟然!他竟然用朕赐予的一切,来炼制谋害朕的毒药!甚至还想海外称王?!狼子野心!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愤怒的咆哮声在御帐中回荡,外面的郎卫们都吓得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夏无且跪伏在地,头埋得极低,不敢抬起。 赢昊也连忙低下头,心中松了口气。 赵高早已跪倒在地,脸色苍白,连声劝慰:“陛下息怒!陛下保重龙体!为这等奸佞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啊!” 但此刻的始皇,如何能息怒? 他猛地转头,那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扫过夏无且和赢昊,最终落在夏无且身上,声音冰冷而决绝:“夏无且!” “老臣在!”夏无且浑身一颤。 “朕命你,将今日实验结果,详细整理成文,烙印于简!朕要让天下人都看看,这所谓仙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诺!”夏无且连忙应声。 始皇的目光又猛地射向帐外,厉声喝道:“来人!” 章邯立刻应声入内:“末将在!” “加派人手,给朕把徐福及其所有核心党羽,盯死了!若有一人自尽或逃脱,朕唯你是问!” “诺!”章邯领命,脸色凝重地退下。 始皇最后再次看向案几上那散乱的竹简和地上垂死的猴子,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猛地一甩袖袍,转过身去,只留下一个压抑着无边怒火的冰冷背影和一句充满血腥味的话语: “传朕旨意,明日抵达行宫,朕要亲自审理!” 证据确凿,阴云密布。 徐福的末日,已然来临。 第十七章:徐福的诡辩 翌日,东巡队伍抵达预定行宫。这座依山傍水的宫苑,原本只是为始皇巡幸歇脚所建,此刻却笼罩在一层无形而沉重的肃杀气氛之中。宫苑正殿被临时设置为审判之所,甲士林立,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深沉压抑。 文武重臣分列两侧,人人面色凝重,屏息静气。始皇嬴政高踞于丹陛之上,面色阴沉,目光冷冽如冰,仿佛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李斯、冯劫、王绾等重臣垂首侍立,赵高则如同阴影般站在始皇宝座之侧,低眉顺目,让人看不清表情。 赢昊作为此案的关键“揭发者”和皇子,被特许站在了丹陛下首较为靠前的位置。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各种复杂的目光——好奇、审视、忌惮、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黑石如同他的影子,沉默地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 “带逆犯徐福!”宦官尖利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沉重的镣铐声由远及近,两名郎卫押着徐福走进殿来。 几日不见,徐福早已没了往日仙风道骨。他头发散乱,原本整洁的道袍变得污秽不堪,脸上带着伤痕和疲惫,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与绝望,唯有深处还残留着一丝不甘和狡黠。镣铐加身,步履蹒跚,显得极其狼狈。 他被强行按倒在丹陛之下,冰冷的金石地面刺激得他哆嗦了一下。 “罪臣……草民徐福,叩见陛下……”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带着明显的颤抖。 始皇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冰冷彻骨的眼睛俯视着他,如同在看一个死人。无形的威压如同巨石般压在徐福身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良久,始皇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徐福,夏太医的实验结果,以及你弟子们的供词,朕都已看过。你还有何话说?” 徐福身体剧烈一颤,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抬起头,涕泪横流,开始了他的最后挣扎——诡辩! “陛下!求陛下明鉴啊!”徐福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极力让自己显得“诚恳”,“丹药之事,确有疏漏!然此绝非草民本意!实乃……实乃炼制过程繁杂无比,对时辰、火候、材质要求极高,稍有差池,便可能……便可能产生异变!定是那些负责看守炉火的童男童女愚钝不力,或是某些弟子学艺不精,操作失误,才致使丹药……产生了些许毒性!此乃意外!绝非草民有意为之啊陛下!” 他首先试图将责任推给最底层的童男童女和普通弟子,证明自己只不过是“管理疏忽”。 不等始皇反应,他立刻又抛出第二套说辞:“然陛下!福虽有过失,然金丹大道绝非虚妄!海外仙山,定然存在!此次失败,或许正说明时机未至,或是……或是诚意不够,规模不足!陛下!请再给草民一次机会!只需更大的船队,更多的童男童女、百工巧匠、粮食种子!草民愿再次扬帆东渡,誓为陛下寻得那长生不死之仙药!若不能成功,甘愿受千刀万剐之刑!” 他试图重新勾起始皇对长生的渴望,并用更大的投入和看似悲壮的誓言来转移问题,掩盖当前的罪责。 这番话说完,殿内出现了一阵轻微的骚动。一些原本就对方士之说将信将疑的官员,脸上露出思索之色。难道真的只是意外?难道真的需要更大投入? 李斯眉头微蹙,似乎在权衡。赵高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 丹陛之上的始皇听后未言,面色依旧阴沉,但眼神似乎闪烁了一下。长生,终究是他心中无法彻底放下的执念。 徐福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细微的波动,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磕头如捣蒜,声音更加的“悲切”:“陛下!草民对陛下之忠心,天地可鉴!所做一切,皆是为了陛下能永享仙福,是为了大秦万世永昌啊!些许挫折,岂能动摇陛下求仙之志?岂能因噎废食?陛下!三思啊!” 好一个因噎废食!好一个为了大秦万世永昌!当真是舌灿莲花,颠倒黑白! 赢昊在一旁听得怒火中烧,内心OS:“卧槽!这老骗子!死到临头还这么能忽悠!还想骗更大的船队?还想祸害更多童男童女?做你的春秋大梦!” 他知道,绝不能让徐福这套说辞动摇始皇!必须给予最直接、最致命的打击! 就在始皇似乎有所迟疑,即将开口的瞬间,赢昊猛地踏前一步,朗声道:“父皇!儿臣有话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赢昊身上。 始皇的目光也转了过来,微微颔首,示意他讲。 赢昊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电,直视跪在地上、眼神闪烁的徐福,声音清亮而充满力量,句句直指要害: “徐福!你方才之言,不仅漏洞百出,更是荒谬至极!你却还敢在此巧言令色,妄图再次欺瞒父皇!” “第一,你言乃童男童女或弟子失误所致?真是天大的笑话!”赢昊冷笑,“试问,若是偶尔一炉丹药出错,尚可称之为意外!然而夏太医所验的却是不同批次,不同时辰炼制的丹药,皆含有同种剧毒!难道所有童男童女、所有弟子,都在同一时间、犯下同样的‘失误’?这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这分明就是你炼丹配方本身就含有剧毒!绝非什么操作失误导致!” 徐福脸色一白,张了张嘴,却一时无法反驳。这个逻辑漏洞太明显了! 赢昊乘胜追击,声音愈发凌厉:“第二,你言需更大船队,更多人力物力?更是无稽之谈,暴露了你的贪婪本质!你之前骗取数千童男童女、无数金银物资,结果炼出的是一钱不值的毒丹!如今事情败露,你不仅不思悔改,反而变得变本加厉,索要更多?!你这与那输红了眼的赌徒有何区别?不过是想骗取更多资本,以供你挥霍或是再次行骗,甚至如我所‘见’,为你那海外称王的美梦增添筹码罢了!” “你!”徐福被戳中心中最隐秘的野心,又惊又怒,却无法辩解。 然而赢昊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步步紧逼:“第三,也是最可笑的一点!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父皇,为了大秦?那我问你!你若真有心求药,为何丹药练成,却不曾见你本人试服?为何每次进献,都巧言令色,哄骗父皇先服?若真是仙药,你自己为何不先成仙?!这分明是你早已知道丹药有毒!不敢自服!其心可诛!” 这一问,便如同致命一击,狠狠砸在徐福心上!同时也砸在了殿内所有人的心上! 对啊!如果真是仙药,徐福自己怎么不吃?! 这个问题太简单,太直接,却也太犀利!彻底撕破了徐福之前所有的伪装! 徐福彻底慌了神,脸色顿时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语无伦次地试图再次狡辩:“草民……草民身份低微,岂敢僭越……仙药自然需陛下真龙之躯……方能承受……草民……” 可惜的是他的辩解苍白无力,听起来可笑至极。 “够了!”赢昊厉声打断他,声音掷地有声,回荡在整个大殿,“徐福!你欺君罔上,谋财害命,包藏祸心,罪证确凿!事到如今,还想用那套虚无缥缈的海外仙山、金丹大道的鬼话来继续蒙骗父皇,为你那狼子野心铺路?!你当真以为这满朝文武,皆是无脑蠢货吗?!你当真以为父皇,是你能永远欺骗下去的吗?!” 赢昊的话语如同重锤,一句比一句沉重,一句比一句犀利,将徐福的谎言砸得粉碎,将其贪婪、狠毒、虚伪的本质暴露无遗! 殿内一片死寂。 所有官员都看着那个站在殿中,虽然年少却气势逼人、言辞如刀的公子,心中更是震撼无比。 李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微微颔首,似乎认可了赢昊的驳斥。赵高则依旧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丹陛之上,始皇嬴政脸上的最后一丝迟疑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彻底欺骗和羞辱后的极致愤怒! 赢昊的句句驳斥,如同刀子般割开了他最后的一丝幻想,让他彻底看清了这个骗子的真面目! 自己竟然被如此拙劣的谎言欺骗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甚至差点送掉性命! 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始皇猛地站起身,周身散发着恐怖至极的杀意,双眼赤红,死死地盯着瘫软在地如同烂泥般的徐福,从牙缝里挤出了冰冷彻骨的两个字: “逆!!贼!!!” 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徐福面如死灰,彻底瘫倒在地,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他知道,他完了。 第十八章:徐福下线 始皇嬴政缓缓的从丹陛之上走下,他的步伐沉重而充满压迫感,如同暴风雨前不断积聚的低气压。他走到徐福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曾经被他寄予长生厚望,如今却显得如此卑劣渺小的骗子。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翻滚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那里面有被愚弄的羞愤,有被谋害的暴怒,有信仰崩塌的绝望,更有帝王威严被践踏后产生的极致冰冷的杀意! “徐福。”始皇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这种平静之下蕴含的恐怖,却让所有人不寒而栗,“朕,待你如何?” 徐福身体一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说不出话。 “朕赐你金银珠玉,享不尽荣华富贵!” “朕予你至高礼遇,视你为座上宾!” “朕甚至将数千大秦子民、无数工匠物资,尽数托付于你,只为你那虚无缥缈的海外仙山之说!” 始皇的声音逐渐提高,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也敲击在徐福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而你!”始皇的声音猛地拔高,化为雷霆般的咆哮,“回报朕的是什么?!” “是穿肠毒药!是谋财害命!是包藏祸心!是海外称王的痴心妄想!” “你欺君罔上!你罪该万死!你万死难赎其罪!!!” 恐怖的咆哮声在大殿中回荡,震得梁柱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始皇猛地转身,不再看地上那摊烂泥,目光扫过殿内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声音如同来自九幽深渊,冰冷而决绝: “传朕旨意!” 宦官立刻跪地,准备记录。 “方士徐福,本一介贱民,朕念其术,擢为座上宾。然其狼子野心,蛇蝎为性!欺君罔上,以毒丹冒充仙药,谋害朕躬;巧言令色,骗朕资财人力以巨万计;更包藏祸心,欲窃朕之子民,海外称王,行叛逆之事!其罪滔天,罄竹难书!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始皇一字一句,历数徐福罪状,声音中蕴含的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着即!判处极刑——车裂!于行宫外广场即刻执行!” “其核心党羽,一并处决,枭首示众!” “其余涉案方士,依律严惩,或黥、或劓、或徙边,绝不姑息!” “凡徐福所献之丹药、丹方,及相关一切器物,尽数销毁,永绝后患!” “将此逆贼之罪状,昭告天下,以儆效尤!朕倒要看看,此后谁再敢以妖言邪术,愚弄百姓,欺瞒于朕!” 车裂! 听到这两个字,殿内所有官员,包括李斯、赵高等人,身体都是微微一颤! 这可是秦朝最为残酷的刑罚之一!以五匹马或牛,分别拴住犯人的头颅和四肢,然后向五个方向同时驱赶车马,将活人生生撕裂!其惨烈程度,足以让最凶悍的罪犯都闻风丧胆! 陛下这次是动了真怒,要以最酷烈的手段,来宣泄心中的怒火,并警示天下! “诺!”宦官颤抖着记录下旨意,连忙下去传令。 很快,如狼似虎的郎卫冲进大殿,将彻底瘫软,甚至失禁的徐福如同死狗般拖了出去。徐福似乎终于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命运,发出了凄厉绝望到不似人声的哀嚎,但这哀嚎迅速远去,消失在大殿之外。 殿内依旧死寂。无人敢说话,甚至无人敢大声喘气。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恐惧。 赢昊站在原地,脸色有些发白。他虽然早就预料到徐福必死无疑,也恨不得这个老骗子去死,但当他亲耳听到“车裂”这两个字,想象到那惨烈的画面时,作为一名现代人的灵魂,还是感到了强烈的不适和冲击。 内心OS:“车裂……五马分尸……我的天……这就是封建帝制下的皇权吗?一言可决人生死,而且还是如此酷烈的死刑……虽然徐福罪有应得,死一百次都不冤,但这刑罚也太……太原始残酷了……” 他瞬间感到一阵反胃,手心冰凉。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这个时代刑罚的野蛮和皇权的绝对威严,那种视人命如草芥、可随意以最痛苦方式剥夺的冰冷规则,让他受到了巨大的心理冲击。 “昊公子。”黑石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极轻地响起,带着一丝提醒。 赢昊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翻涌。他知道,此刻绝不能流露出任何一丝同情或不适,否则很可能引火烧身。他必须表现得和所有人一样,敬畏于皇权的威严,认同于这残酷的判决。 他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复杂情绪。 始皇冷冷地扫视了一圈殿内众臣,将众人惊惧的表情尽收眼底,似乎这才稍稍宣泄了心中的部分怒火。他冷哼一声,拂袖转身,重新走上丹陛,坐下。整个过程,无人敢发出一丝声响。 “摆驾,宫门楼。”始皇冰冷的声音传来。他要亲自监刑! “诺!” 众人心中又是一凛。陛下这是要亲眼看着徐福被撕碎,才能彻底解恨啊! 赢昊也被裹挟在人群中,跟着始皇和文武百官,登上了行宫高大的宫门楼。 宫门楼下,是一片巨大的广场。此刻,广场已被精锐郎卫清场并戒严。广场中央,五匹雄健的战马已然就位,马身上套着结实的绳索,绳索的另一端…… 赢昊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敢去看那中央的场景。他能听到周围官员们粗重的呼吸声和压抑的恐惧。 广场周围,远远地围拢着许多东巡队伍的士卒、役夫以及部分胆大的民众,他们伸长脖子,脸上带着恐惧、好奇、麻木或是看热闹的兴奋等各种复杂表情。帝王的怒火和酷刑,对他们而言,既是恐怖的威慑,也是一种残酷的“盛宴”。 时间仿佛过得极慢,又仿佛极快。 随着监刑官一声令下,以及一声凄厉绝望到极致的、非人的惨嚎骤然响起又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战马的嘶鸣和某种令人牙酸的、难以形容的撕裂声…… 赢昊猛地闭上了眼睛,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即使没有去看,那声音也足以在他脑海中勾勒出地狱般的景象。他死死咬住牙关,这才没有当众失态。 周围一片如同死一样的寂静,只有风掠过广场的声音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抽气声。 过了许久,赢昊才缓缓睁开眼。广场中央已是一片狼藉,郎卫们正在沉默地清理现场。他强迫自己看了一眼,那鲜红刺眼的颜色和零落的残骸,让他瞬间头皮发麻,再次迅速移开视线。 他听到身旁传来压抑的干呕声,似乎有官员也承受不住这种刺激。 始皇嬴政依旧站在城楼最前方,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下方,仿佛刚才被撕裂的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只蝼蚁。他的怒火似乎随着这场酷刑的执行而稍稍平息,但眼神却变得更加幽深冰冷。 “传朕旨意,将逆贼残骸悬于广场三日,以儆效尤。其余首级,传示各地。”始皇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毫无波澜。 “诺!” 天子一怒,伏尸不过一人,但其带来的恐怖威慑,却如同无形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东巡队伍,乃至即将传遍天下。 赢昊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感受着周围几乎凝滞的恐惧气氛,内心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徐福该死吗?该死。其罪当诛吗?当诛。 但这种赤裸裸的、极度残忍的刑罚…… “这就是封建帝制……绝对的权力,生杀予夺……”赢昊在心中默默想着,一股沉重的寒意包裹了他,“要改变大秦,未来的路,恐怕比想象中更加艰难和漫长……而且,必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抱着的这条“金大腿”,既是最大的依靠,也是世间最危险的存在。 车裂的血腥味,仿佛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第十九章:正式封赏 广场上的血腥气味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似乎依旧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提醒着众人方才那场帝王的雷霆之怒。郎卫们沉默地清理着现场,水流不断冲刷着青石板,试图抹去一切痕迹,但那份刻入骨髓的恐惧与震撼,却已深深烙印在每个目睹此事的人心中。 文武百官跟随始皇从宫门楼返回正殿,个个面色苍白,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没有人敢交谈,甚至连眼神交流都带着小心翼翼,生怕不慎会再次引来那尚未完全平息的怒火。 赢昊默默地跟在队伍中,努力让自己平静,但袖中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徐福的死,他并无怜悯,那完全是其咎由自取。但车裂的酷烈场面和皇权那不容置疑的生杀予夺,依旧给他这个来自现代的灵魂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意识到,在这个时代,所谓的“公正”与“惩罚”,往往伴随着最原始、最血腥的暴力展示。 回到正殿,气氛依旧压抑。始皇重新坐回丹陛之上,脸上的怒容已收敛大半,恢复了那种深不可测的威严,只是眼神比以往更加冰冷锐利,扫视之下,令人胆寒。 他没有立刻说话,手指轻轻敲击着刚刚换上的新案几,目光在下方垂首肃立的臣子们身上缓缓移动,最后,定格在了赢昊身上。 那目光不再仅仅是审视和探究,而是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有赞赏,有庆幸,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陛下的下一步旨意。是继续追究方士余党?还是论功行赏? 终于,始皇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论力量,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徐福逆党之事,至此,当告一段落。” 一句话,让许多心中忐忑的官员暗暗松了口气。陛下似乎不打算再扩大深究了。 但紧接着,始皇的话锋转向了赢昊,语气也变得郑重起来: “然,此次能揭穿此滔天骗局,避免朕为奸佞所害,保全朕之性命与大秦社稷安稳,昊儿——” 他直接唤了赢昊的名字,而非之前的“嬴昊”或“昊公子”,带着一种明显的亲近感。 “——居功至伟!” 这四个字,如同金石坠地,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再次聚焦到赢昊身上,这一次,目光中的含义更加复杂:有羡慕,有嫉妒,有敬畏,也有深深的忌惮。 赢昊心中一震,连忙出列,躬身行礼:“父皇言重了!儿臣只是恰逢其会,仗着些许‘天人感应’所得,尽了为人子的本分,实不敢居功!” 始皇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谦辞,目光中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肯定:“你不必过谦。若非你冒死直言,以奇术警醒于朕,并屡次提供关键指引,朕恐至今仍被蒙在鼓中,后果不堪设想。此功,不可不赏!” 他看向一旁的郎中令,沉声道:“拟诏!” 郎中令立刻跪地,准备记录。 始皇的声音朗朗响起,回荡在殿中: “公子昊,天资聪颖,忠孝性成。于朕东巡之际,感天授之机,明辨忠奸,勇揭逆谋。其术显圣,火书天机;其言灼真,力辩毒丹;其智深远,图呈瀛洲;其心赤诚,献利民之策。更于朕危难之际,屡献奇技,消暑解忧,其功甚伟!” 这一连串的褒奖,将赢昊自出现以来的所有“功绩”都概括在内,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为彰其功,励其志,特旨如下:” “一,赐公子昊金千斤,帛千匹,良田百顷于咸阳近郊,以资用度!” “二,擢升公子昊之待遇,秩比……八百石!” “三,赐公子昊‘少上造’爵位!” “四,准公子昊于咸阳开府,设‘天工苑’一所,专司研习、试验其所言之‘天授之术’!一应所需物料、匠役,由少府优先拨付,丞相府与中车府令需竭力配合,不得有误!” “五,赐出入宫禁令牌一面,可随时入宫觐见,奏报研究事宜!” 一道道赏赐从始皇口中说出,每说出一项,都引起殿内一阵细微的骚动! 金银田产也就罢了,那是常规赏赐。但秩比八百石的待遇、少上造的爵位、允许开府设立专门的研究机构(天工苑)、并且由少府直接优先供应资源、甚至赐予随时入宫觐见的特权! 这些赏赐,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立功的范畴!这分明是将赢昊的地位,从一个透明的小公子,直接拔高到了一个备受重视、拥有实权和特殊地位的皇子层面! 尤其是“天工苑”和随时入宫的特权,这几乎是在向全天下宣告:始皇陛下极度认可并支持赢昊的“天授之术”,并期待他带来更多的惊喜! 这是金口玉言,公开的、正式的认可! 赢昊的心脏砰砰直跳,他知道这是关键时刻,必须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感激和惶恐。他立刻跪伏在地,声音带着激动和哽咽:“儿臣……儿臣谢父皇天恩!然儿臣年幼德薄,恐难当此重任!只怕有负父皇厚望!” 始皇看着他,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近乎温和的神色:“朕说你当得,你便当得。起来吧。日后专心于你的‘天工苑’,朕期待你研发出更多如‘夏日冰’、‘酸碱变’一般,乃至如‘纸’、‘路’那般利国利民之物,便是不负朕望了。” 他甚至在公开场合提到了“纸”和“路”,这无疑是对赢昊之前与李斯谈话内容的一种背书和肯定! “儿臣……领旨!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父皇期许!”赢昊再次叩首,这才起身。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如同针一样扎在他的背上。 李斯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圣明!昊公子天纵奇才,得陛下如此信重,必能为我大秦开创一番新气象。臣定当遵旨,全力配合公子。”他语气平静,看不出喜怒,但表态及时。 赵高也连忙跟着表态,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陛下慧眼识珠!奴才恭喜昊公子!日后公子但有所需,奴才定当效犬马之劳!”只是那笑容深处,一丝晦暗难以察觉。 其他官员也纷纷出声附和,一时间,殿内充满了对赢昊的恭贺和对始皇英明的赞颂之声,仿佛方才的血腥与肃杀从未发生过。 赢昊站在殿中,接受着众人的注目礼,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躲在角落里的透明公子嬴昊了。他正式走到了大秦权力舞台的前沿,拥有了资源、地位和皇帝的公开信任。 但与此同时,他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李斯的审视,赵高的忌惮,其他皇子的可能嫉妒,还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未来的路,注定不会平坦。 “不过……”赢昊暗暗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总算迈出了最坚实的第一步!有了‘天工苑’和这些资源,很多想法就可以尝试去实现了!救爹计划,进入新阶段!” 封赏已毕,始皇似乎也有些疲惫,挥挥手让众人退下。 赢昊走出大殿,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黑石无声无息地跟了上来,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但赢昊似乎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认可? 青禾和白芷早已在外面等候,看到赢昊出来,脸上都带着激动和与有荣焉的红晕。她们虽然不知道具体赏赐了什么,但看到公子被陛下单独留下并公开嘉奖,就知道公子是真的飞黄腾达了! “公子!”两女迎了上来,声音里充满了喜悦。 赢昊看着她们,又看了看身后巍峨的行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回帐。”他简单地说道,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咸阳,我来了。“天工苑”,我来了!大秦的未来,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