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行》 1、奉旨 大殿之上,皇帝一脸阴沉地将手中的折子重重拍在桌上,“去给朕查,查实了,给朕押回来,五马分尸,以儆效尤。” 这折子上,赫然是当朝唯一一位异姓王爷祁恕私自练兵、意图造反的消息。 祁恕乃是周朝开国将军,在战场上还曾救了先皇一命,导致左腿落下了残疾,而后无力征战,便交了兵权。 先皇感其衷心,便亲封定远王,给了他无上的荣耀,在周朝一时间风头无两。 如今的皇帝即位后,不敢重用,便将其封地迁至了邺州,逐渐收了兵权,可没想近来居然查出其几欲造反的证据。 “父皇,定远王狼子野心,不可姑息,儿臣有一计,可将其叛党一网打尽。”太子上前道。 “太子有何计策?” “不如以赏赐之名,派一名钦差,可昭显皇恩浩荡,亦可暗中查探,收集证据。”太子说道。 皇帝沉思片刻,“不知太子觉得,这一行,该派何人去?” “儿臣思及,这赏赐,若是由皇室中人亲自送去,更能彰显皇家的诚意,可让定远王放松警惕。”太子笑道,“至于这人选,儿臣觉得五皇叔最为合适。” 静安王江衍,字瑾之,乃是先皇第五子,母妃出生低微,又早逝,娘胎里便带了病,身子极为虚弱。 皇帝即位之时,他不过一介幼子,如今他的身子无法练武,更无心朝政,乃是个闲散王爷。不过这样的人,没有母家势力,又没有武功傍身,确是最容易让定远王放下心房的最好选择。 “老五,你可能担此重任?”皇帝沉声问道。 下首一人轻步上前,他身着朝服,头带玉冠,身姿清瘦却挺拔,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只是身子单薄,脸色也不佳,瞧着病恹恹的。 只见他垂头道:“自当为皇兄分忧。” 下朝后,百官告退,太子走到江衍身边,拱手道:“恭喜皇叔揽下了个好差事,此事办妥,乃是一大头功。” 江衍唇边挂着不卑不亢的笑容,声音温润好听,“太子说笑了,不过为国分忧罢了。” “王爷,陛下唤您进殿用晚膳。”李公公行至二人身前,道。 “瑾之,你好久未在宫里用膳了,朕命人准备了许多你爱吃的菜,来坐下。” 江衍上前行了一个礼数周全的礼。“多谢皇兄。” 皇帝摆摆手,道:“今儿是家宴,随意些便是。” “瑾之啊,此去路途遥远,恐怕危机四伏,朕选了一支亲卫,沿途护你周全。”皇帝语重心长道。 江衍谢恩道:“多谢皇兄体恤。” 江衍席间喝了些酒,似乎是酒意上了头,便先告了退,脚步虚浮地唤了随侍将他扶上了马车。 车马的帘子落下,一双眼眸便睁开来,恢复了清明,并无一丝醉意。 “五爷,您吩咐的事情都办妥了。”十一说道。“张大人收了密信,果然即刻进宫参了定远王一本。” 江衍想起方才太子欲盖弥彰的急切神色,微微一笑。“张千一向和太子不睦,此事与太子有关,他自当是要上奏的,不过,他倒是聪明,知晓没有实证,动不了太子,便只参了定远王。” 十一了然,“所以五爷是算准了太子会举荐您去办这差事?” “明日准备启程,去邺州。”江衍将方才被酒浸湿的披风脱下,扔在了一旁。 “五爷为何要促成此事,定远王手里训练了不少暗卫,同江湖中人亦来往甚密,咱们此去,恐怕也讨不得好。” “这钉子,总要有人去碰一碰的。”江衍轻笑着,拿起桌上的清茶。 “陛下这次怎么会将羽林卫给了爷?”十一问道。 羽林卫乃是皇帝亲卫,负责保护皇帝安危,从不轻易外派,这次怎的会派给他们家主子。 江衍唇边的笑意越发的凉了些,羽林卫? 怕不是护他周全,而是送他上路的。 这么多年了,他身上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兴许是真的等的不耐烦,欲除之而后快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羽林卫 “主子,仇芷死了。”一名身着黑衣持着剑的男子走上前,身后还跟着一个伤痕累累的身影。 那暗沉的屋子里,精致的香炉里头冒出缕缕香烟,屋中摆着一张软塌,塌上倚了个身着薄衫,指尖握着酒盏的男子。他衣领微敞,长发散落,遮住了一半容颜,却显出一丝与众不同的风情来。 “死了?”那美人从软塌上起了身,轻轻撩了撩发丝,带着一丝轻笑,却让下首男子的身体不由微颤。 “齐致,近来你们的日子是不是过得太舒坦,所以连自己吃饭的家伙也拿不起来了。” 下首暗中立着的几人忙一同跪下,“尊主饶命。” “一个病秧子,便让你们三司都折了人,还敢同本尊讨饶?” 三司派出去的人无一生还,可目标还活的好好的,连受伤的消息也没传出来。 齐致身后重伤的男子忙叩首道:“尊主,那人身边似有高人,我们近身不得。” 齐致阻拦不及,恨铁不成钢地咬了咬牙,只能眼见自家尊主衣袖一挥,身后之人便轰然倒地,地上还冒着热气的尸身眉心多了一颗红点,此时正簌簌朝外冒着鲜血。 “不中用便是不中用,本尊素来不喜欢听解释。”那人轻轻拂袖道。 齐致慌忙一拜,道:“属下定回去好好教导下属,望尊主给属下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将静安王人头奉上。” “静安王江衍,倒是有些意思。”眼前那人未答话,只是信步走到了屋外,看着外头的终年积雪,“他的命,本尊亲自去取。” 是夜。 昏暗的灯光下带着刺骨的寒意,这年关刚过,王府里的灯笼还没来得及取下,隐隐约约的光照着,能看见空中飞舞的鹅毛大雪。 定远王府巡夜的小厮举着灯笼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拢了拢自己的衣领,步子踩在积雪上,落下一深一浅的脚印。 “嘎吱。”那小厮走到柴房边上,忽然听见一声响动。 “什么人?”小厮举着灯笼喊道,走近了四下张望,却见柴房内空无一人,只是木门被这凛冽的风吹得猛了,嘎吱嘎吱地晃动。 那小厮上前将柴房门关紧了,刚转身,却感觉到脖颈一凉,眼前只见一片喷薄而出的鲜血。 “天快亮了,弄干净些。”一道慵懒地声音响起,被吹散在空中。 寒风依旧吹得凛冽,外头的街上空荡荡的一片,打更人经过,听见王府里头传来了一声奇异的响动,侧耳听了听,却发觉没了声音,便抬步离开,越走越远。 皑皑白雪掩盖住了血红,更将一片片呜咽声埋在了深夜。 天刚刚亮起一丝鱼肚白,静安王府的马车便预备妥当了。 王府门外负手立着一位锦衣青年,见府门开了,领着一队人马同江衍见礼。“五王爷,受陛下之命,择精兵三十,与王爷同行。” “咳……”江衍掩唇轻咳,声音也有些虚浮。“怎得劳烦应统领亲自跑这一趟。” 这青年生的有些女相,眉眼细长,透出着毫不掩饰的阴佞,“都是为陛下做事,岂有劳烦二字。” 此人乃是禁军羽林卫统领应怀修,羽林卫说是皇室禁军,实为皇帝手中的一把利刃,不仅守护皇室安全,还负责朝中的一些案子。而应怀修的手段出了名的阴狠毒辣,他没有显赫母家,乃是平民出身,并无牵挂,暗中为皇帝除了不少人,故而年纪轻轻便登上了羽林卫统领之位,掌这皇城禁军,做这朝中官员不可做的腌臜之事。 江衍收拾得很快,带着十一出了城,身后跟着乔装成侍卫的羽林卫。 出城不远,便进了城郊的一片竹林,一只箭矢凌空飞来,直直插在了马车之上。 “保护王爷。”羽林卫将马车团团围住,同那些黑衣人战作了一团。 “第几波了?”江衍避开羽林卫,神色镇定地望着满地尸骸,问道。 十一笑道:“爷,这是第四波了,都是些上不台面的,无需爷操心。”暗龙卫可都在不远处守着,这几个杂碎,倒是没什么要紧。 “羽林卫折损几人?”羽林卫清点了人数归来后,江衍问道。 羽林卫程正上前答道:“回王爷,羽林卫折损三人,五人受伤。” “辛苦兄弟们了,派人将尸首运回去罢,莫要露尸荒野,让他们的家人去王府领上一百两银子,也算尽了本王的心意。”江衍掩唇轻咳,声音似乎有些大难之后的虚弱。 程正道:“多谢王爷。” 江衍回到马车上,十一忙递了茶水和丝绢,江衍拿起丝绢擦了擦手,随手放在了一旁。 “爷,羽林卫竟然会帮咱们?”十一有些奇怪,这么好的机会,他们居然没趁着机会补上几刀。 “许是皇兄年纪大了,心软了些。”江衍放下茶杯,轻声道。 也或许,是有别的安排,要物尽其用才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定远王府 定远王府外,江衍一行人的马车停了下来,十一上前叩门。 三声过后,那大门从里头打开,一位管家模样的人探出了头来。十一上前,举了圣旨道:“定远王何在,还不来接旨。” 那管家忙吩咐了人前往通报,便见浩浩荡荡一群人快步朝着大门走来,只见定远王祁恕正了衣冠,微跛着腿,带着家眷在门口跪成了一团,高声道:“祁恕接旨。” 江衍打开圣旨道:“定远王驻邺州护佑太平有功,特赏黄金千两,以慰辛劳,钦此。” 定远王叩首高声道:“谢主隆恩。” 接了旨,祁恕站起身来,换上了温和的笑容。“瑾之,一路舟车劳顿,快些进来。” 江衍望着一旁的几个少年,将目光落在了其中一个俊秀的少年身上,道:“这是,时庭吧?” 这孩子的面容,同他久远记忆里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有七八分像。 “正是小儿时庭。”祁恕笑道,“时庭,见过五王爷。” “五王爷。”祁时庭上前行了一礼道。 “这般大了。”江衍记得那时他不到十岁,来瞧那刚出生的时庭时候,他还是粉嫩嫩的一小团子,如今也出落得仪表堂堂,这般高了。 江衍还记得,最后一次来到定远王府那日,宁姨抱着小团子温声喊他:“瑾之,快来瞧瞧你弟弟。”宁姨轻拍那小团子,引得他笑了起来。“他单名一个照,字取作时庭。” 江衍上前握了握那孩子的小手,跟棉花似的,软乎乎的,让人不敢用力。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时庭。 时庭幼年的时候,江衍派了不少人看顾,待他平安长大了些才慢慢将人撤了回去,以免打草惊蛇。 一晃十七年了。 这岁月啊,当真转瞬即逝。 祁恕在家里摆了一桌宴席,都是些精致的菜式,有些竟是连京城都少见的珍馐,他这邺州土皇帝倒是名不虚传。 “瑾之啊,好不容易来一趟邺州,可要多逗留些日子才好。”祁恕边吩咐婢女布菜,边道。 江衍道:“邺州山明水秀,自然是要赏些日子。” 祁恕道:“一路辛苦,一会用了饭沐浴更衣,我让时庭带你去街上转转。” 江衍的目光落在斜对角并不言语,细细用饭的祁时庭身上。 他似乎被教养的很好,这些年没有被祁恕一身煞气影响,倒是出落得温和有礼。 饭毕,江衍便被府中婢女安排到了房间沐浴。 饭厅中,祁时庭擦了擦手,气定神闲端起了一旁侍女递上来的清酒,一旁的祁恕却没了方才的气度,恭敬地立在一旁。“静安王这次带着的,乃是宫里的羽林卫,还有几个近侍。” “羽林卫?”祁时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引开,一并处理掉。” 十一服侍江衍换了一套衣衫,将江衍的湿发弄干,挽了发,将玉冠固定在头上。 “查出是什么人了吗?”江衍问道。 十一边将江衍从不离身的玉玦挂在他的腰间,边答道:“是青阳派的沈故知。” “青阳派?”江衍轻笑。 原来如此。 自古以来,江湖朝堂各安一方,互不相扰,可偏生就有人喜欢将这池水搅成一团。祁恕与青阳派素来交好,如今这般作为,也不算太令人意外。 十一将自家带来的白玉茶具摆在桌上,为江衍斟了杯清茶。“只是不晓得祁恕许了沈故知什么好处,让他将辛苦培养的弟子送予他人。” 江衍轻轻吹了吹手中的热茶,道:“自然是,志趣相投。” 蛇鼠一窝。 门外换来轻缓的叩门声,“五王爷。” 十一上前开了门,门外的少年步入房中,向江衍行了个礼。“五王爷。” 江衍起身道:“时庭啊,正巧我要出门,你可能为我引路?” 祁照微微扬起一抹笑容来,“时庭正是奉家父之命带五爷出去转转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比武大会 江衍命羽林卫在院中休憩,只带了十一,同祁时庭在街上信步逛着。 今儿街上乱哄哄的,边上有几个少年一路疾驰,险些撞上了身前的祁时庭。江衍伸手将他往后一拉,避过了那几个少年的冲撞。 祁时庭被这一拽,似乎有些僵硬,转过身不留痕迹避开江衍的接触,道:“多谢五爷。” 其中一位少年见险些撞上了人,便停了步子急匆匆地拜了拜,行止间还有些少年人的故作姿态。“兄台,失礼了。” 江衍回礼道:“不知小兄弟这般急切,欲往何处?” 那小少年答道:“今日正是青阳派选徒,在下准备赶去碰碰运气,失陪了。”说着便疾步离开。 “青阳剑派选徒?”江衍饶有兴趣地勾起唇角。 见此,祁时庭解释道:“五爷,邺州临近青阳山,青阳剑派每两年会来举办一次比武,选些根骨好的少年回去,作为内门弟子。这比试不分出身,故而许多人打破头都想进去,哪怕不混迹江湖,也能挂了名,学学功夫将来好考取功名。” “两年一选,这青阳派倒是家大业大。”江衍笑道:“走,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这两年一度的比武大会在越州可是个新鲜事,外头挤满了参赛的少年同看热闹的人,人头攒动的,好不热闹。 青阳派如今算是个比较奇异的存在,声名显赫,弟子众多,门下也有不少世家子弟,甚至皇亲贵胄也有上这么几个。 “让一让,让一让。”十一发挥了不要面皮的功夫,带着自家的主子挤到了前处。江衍走着,倒不忘了伸手拽了祁时庭的胳膊一把,将他拉在了自己身边。 祁时庭不留痕迹的朝后缩了缩,却朝着江衍微微笑了笑,“多谢五爷。” 台上的少年正打的难解难分,其中一人,乃是越州刺史罗值的儿子,罗恒。 同他对阵的少年显然落了下风,手臂无力,下盘不稳,没几招便被打的剑也握不住了。 “罗恒,胜。”台上锣鼓一响,宣布了胜负。 这比武收徒,意在窥见根骨,故而都不会下死手,端的是点到即止。 “时庭,你出生定远王府,想必功夫不弱,怎的不去参加这比试?”现下的少年人可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即便不是为了进入青阳派,也想在这比武大会上出出风头。 祁时庭轻笑一声,似乎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嘲弄,“近年,青阳剑派虽壮大,却已非昨日清流做派,如今不过是伪作名门正派,实则追名逐利之流罢了。有了俗心,如何能修得所谓的无上功法?” “时庭的眼界倒是不同,果真是长大了不少。”江衍抬手轻轻摸了摸祁时庭的前额,有种身为兄长的欣慰。 祁时庭愣了片刻,本能地向后躲闪,却硬生生忍住,抬头扬起一抹和煦的笑容来,“时庭已十七,自然是大人了。” 江衍笑道:“是啊,这两年便能娶妻了。” 祁时庭面容颜色未改,眸光之中却神色莫名。 如今台上的是罗恒同一白衣少年,这孩子比起罗恒还起来小一些,大约十五六的模样,使的是剑,其功法稳健,一招一式都直冲要害。而罗恒使的是刀,力量倒是够了,可惜身法却弱了些,不够灵活,转瞬之间便被白衣少年的剑尖直指咽喉。 那少年收了剑,拱手一礼,“承让了。” 罗值也拾起刀,“兄台好剑法,在下心服口服。” “左青棠,胜。”台上锣鼓一响,宣布了胜负。 如今这是最后一组,那便是说,今日比武大会的头筹便是让眼前的小公子拔下了。 台下的人窃窃私语的讨论在了一处。“此人是哪家公子,怎的从未听说过?” “不晓得,看这功夫,怕是哪位名家的徒儿吧。” 江衍唇边勾起一丝莫名的笑意,“走罢时庭,附近哪家酒菜有名,咱们去用个饭。” 祁时庭道:“不远处有个珍玉楼,菜式倒是有些邺州特色。” “走罢。” 三人一并朝着那酒楼而去。 祁时庭点了不少邺州当地的特色菜,叫了两壶邺州最为出名的寒潭香。 十一闻言道:“祁小公子,我们五爷不喝酒。” 祁时庭一听便叫住了小二,道:“换上壶好茶罢。”说着边便转头望着江衍道:“邺州寒潭远近闻名,清凉顺喉,五爷若有机会下次倒是可以尝尝。” 江衍应道:“好,下次。” 江衍在京城长大,自小不喜食辣,邺州菜却偏辣了些,祁时庭见江衍吃得慢,时不时轻酌杯中茶,便让小二炒了几个不辣的菜,又向小二又讨了几壶茶凉着。 江衍看在眼里,冲着祁时庭柔和一笑,忽而想起什么,道:“时庭啊,这些年,定远王对你可好?” 这些年他虽然撤了看顾时庭的守卫,却也有人时不时将王府消息传递出来。 定远王正妻早逝,娶了数名妾室,生了两女三子,早便听闻定远王府其他四个儿女,都是随了定远王的性子,嚣张乖佞,唯独祁时庭,是个温吞的个性,时常在外施粥,做了不少善事。 祁时庭放了筷子,笑容不改,答道:“家父对我并无苛待。” “并无苛待啊。”江衍垂下眸子,掩去眸中一抹异色,“那便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刺杀 晚间三人一同回了王府,祁时庭将江衍送回院子,便告退离开。 夜上三更,江衍沐浴更了衣,便听见外头传来叩门声。 “十一,去开门。”这么晚了,怎的还不安生。 十一打开房门,却见外头站了四位风格迥异的女子,无一穿的十分单薄,清透的纱衣让内里的窈窕身姿若隐若现,一瞧,便是在风月地混迹许久的模样。 十一有些凌乱,神色微僵的闪了闪身,似是求救般道:“爷。” 那四位女子在门口福了福身,“见过五爷,小女子奉我家王爷之命侍候五爷。” 江衍闭了闭眼,似乎被空气中四处乱窜的脂粉味恍了脑袋。“本王无需人侍候,你们退下罢。” 那四名女子垂眸欲泣,猛然跪下,其中一位女子从怀中拿出了四张薄纸,上头便是她们的卖身契。“求爷开恩,我们姐妹都是身子干净的人,王爷将我等赠给了五爷,我等便是五爷的人了,生死都由五爷决断,若是回去,定是讨不得好。” 江衍起身,身着白色中衣,将半干的发扬至身后,走到那四名女子身前,问道:“生死,都由本王决断?” 那四名女子以为眼前人改了主意,便连连点头,“是。”若是完不成任务,回去便是让主子给弄死,不如留在眼前这看起来十分温和的王爷身边。 “十一,去,找个地方发卖了。”那女子只见眼前的人直起身,接过四人的卖身契,口中的言语毫无温度。“一旦发卖,便别让本王见到了。” 这定远王送来的人,他可不敢要。 那四名女子面露惊恐,连连磕头,却没有换来一丝一毫的怜悯。 “发卖到窑子里了?”祁时庭此刻在房中斜靠着,今儿走的多了些,有些疲累。 祁恕站在一旁,有些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这可是媚司新调·教出来的尤物,因拿捏不准江衍的喜好,他还将各类风格的翘楚都挑拣了出来,没想这江衍居然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子,可要将她们四个接回来?” 祁时庭冷冷嗤笑一声,“接回来?这样不中用的废物,接回来做什么,随他去。” 第二日,江衍前去找了祁恕,祁恕先入为主,致歉道:“听闻昨日送去的女子冲撞了瑾之,本王在此道个歉,不知瑾之喜欢怎样的女子,本王都可为你寻来。” 江衍唇角含笑,语气中却是不容拒绝,“无妨,不过本王一向不大喜欢自荐枕席的女子,还请王爷莫要过多操持。” 祁恕见此便不必多说,讪讪笑了笑。 江衍道:“听闻邺州地界有个安礼寺,祈愿十分灵验,本王准备前往礼佛。” 祁恕道:“安礼寺确实是个香火鼎盛的好地方,不若让时庭与你同去。” 江衍闻言皱眉,正准备拒绝,却见祁时庭信步走来,“五爷要去安礼寺怎的不同我说,我小时候身子弱,常去礼佛,近来正巧也要去还愿。” 江衍闻言,便应了,“好。” 不多时,这王府的马车便备好了,安礼寺虽不算太远,也要约莫走上两三个时辰。十一准备了些茶点,将祁小公子同自家五爷扶上了车,身后跟着王府家丁与羽林卫。 一路上,江衍闭目养神,祁时庭倒也坐得住,一路并未开口。 江衍对这小少年十分满意,这孩子性子倒是沉得住,这样的性子,或许能在这乱世中偏安一隅。 在快到安礼寺的时候,经过了一片荒芜的林子,外头忽然响起短兵相接的声音。 羽林卫拔剑喝道:“保护王爷。” 江衍猛然睁开眼,“十一。” 十一从马车外钻了进来,只听自家主子吩咐道:“保护好时庭。” 十一答道:“是。”说着便下车拔剑御敌。 祁时庭闻言眸光闪了闪,下车夺了歹人的刀,与十一同那群黑衣人战在了一处。 江衍抬起头,眼见祁时庭手起刀落便解决了一个黑衣人,不禁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这群人是冲着他来的,江衍抬袖击出一道银针刺入马背,这马受了惊,狂奔而去,羽林卫眼见马车离开,忙追了上来,大喊道:“保护王爷。” 马车停在了悬崖边上,其中一波黑衣人将其团团围住,马车周围却没有任何打斗声,车里也寂静的很。 正待黑衣人提刀欲刺,这马车忽而爆裂开来,一道身影悬空而下,手持长剑凌空一舞,周身围着的黑衣人脖子上便多了一道血口。 一剑封喉。 羽林卫站在不远处持刀相向,却掩盖不住面目之上的惊慌,看着那人手持滴血的长剑一步步向他们走来,眉眼中居然仍带着笑意,似乎手中拿的是行诗句作画的狼毫,而不是夺人性命的长剑。 “五王爷……您?” 江衍唇边扬起一个更大的弧度,手起剑落,靠的近一些的羽林卫便应声倒地。 羽林卫头领程正喊道:“掩护撤回,回京报信。”说着,便举刀朝着江衍而去。 二十多名羽林卫即刻摆了战阵,掩护其中一队人从小路撤离。 江衍并不急着追,一步步朝着程正逼近,面如佛门信徒,实则却为勾魂鬼魅,令在场者,无一生还。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悬崖 “剑法超然飘逸,倒是赏心悦目。”一道极为轻盈的身影从天而降,缓缓落在江衍身边。身上的衣袍鎏着金边儿,华贵的紧。那人眉眼间带着笑,脸上带着一张遮住了大半张脸的银色面具,却可从中可窥见美色一二。 江衍抬剑直指面前的人,道:“阁下何人?” 只见那人慵懒地睁了睁眼,漫不经心答道:“那自然是,取你性命之人。” 说着,抬手便击去一掌,这一掌,便是九成内力,江衍忙运转内息,以掌相对,强大的内息冲撞在一处,两个人都猛然呛出一口血来。 “果然是块儿难啃的骨头。”那男子伸出白玉般的手指,在唇边轻轻一擦,举拳便直冲江衍面门,江衍后退一步,持剑便刺,数十招之内竟不分胜负。 江衍的心口处忽然激荡起一阵熟悉的闷痛,似是万虫啃咬。手中的剑不禁一松,那男子趁此猛然朝着他心口处一拍,江衍只觉内府受了重创,便朝着悬崖下跌了下去。 临去前,江衍以剑在悬崖边上一挑,虽不能支撑自己的重量,却能让他倾身,将悬崖边上那抹暗色衣袍一同拽落。 江衍同那人一同落入悬崖,江衍伸手牢牢抓住峭壁之上的青藤,身旁那人亦同他抓作了一处。 “这藤恐受不住两个人,不如王爷就先让个路。”那人说着,便抬脚朝着他的心口处踹了过来,江衍躲避不及,受了一脚,顿时觉得血气上涌,摇了摇有些眩晕的脑袋,抬手便是一拳,那人的背脊撞在悬崖之上,唇边溢出一丝鲜血。 江衍找准时机一荡,朝着一个方向晃了过去,临去前不忘从袖中取出匕首,一把割断了青藤,朝着悬崖中间的一个洞口落下。 只见那男子甩开藤蔓,竟催动内力跟了上来,两个人朝着那洞口一齐滚了下去。 二人一路碰壁,好不容易停了下来。 此处漆黑,不能视物,江衍动了动耳朵,拿起匕首便朝着身边一处刺了过去,那人也受了伤,避开地慢了些,被划伤了胸口。 江衍抬手出掌,随即挥动短刀,却不想那人竟回身迎面而上,一道浑厚的内力同他对上,江衍只觉得血气上涌,喷出鲜血来。 那人身法诡异,夺了他的匕首,从身后伸出长臂将他牢牢锁住,那短刀贴在他脸上,带来一阵寒凉。 那人的呼吸在他耳边,却像是吐信的毒蛇,“听闻静安王体弱多病,并不会武,现在瞧着,传言倒是不可尽信。” “你是什么人?”江衍沉声问道,到底是什么人,能破了他的局。 方才的面具在滚落山洞时早便掉落,眼下隐隐约约可见眼前之人白皙的面庞,和修长的身形轮廓。 此人身上寒气逼人,体温竟比寻常人低了许多。 没指望这人会回答,江衍抬肘便要袭他上盘,身后之人却察觉了他的动作,抬手便卸了他的胳膊,匕首猛然刺入他的肩胛骨。 剧烈的痛意袭来,江衍紧紧咬着牙关,冷汗落下,却始终未吭一声。 那人的声音响在耳边,带着轻笑,似是耳畔斯摩,却又似魔域恶鬼。那只比常人冰冷许多的手掌覆盖在他的脖颈上,慢慢收紧,激起一阵战栗。“听话些,不然下一回,拧断的,可就是你的脖子了。” 瞧这脖子,倒是细长,触手滑腻,让人很有想要折断了的冲动。 “怪就怪静安王爷的命太过值钱,令人趋之若鹜。”身后之人轻笑道:“瞧你这张脸,也是个俊美之相,本尊素来爱惜美人,自然不会让你死的太难看。” 身后之人正欲下手,江衍指尖捏了根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身后之人刺去。 那男子被刺中,一时间动弹不得,江衍在黑暗中摸着匕首,正欲结果此人,却听得洞中忽然响起一道道叫喊声:“尊主……” 来不及了。 江衍冷冷瞧这面前这人,忙起身离去,临去前不忘牟足了劲在那人心口处补了一脚。 那黑衣男子被踢翻在地,血气上涌。 寒笙点了火折子,只见自家尊主狼狈的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不禁大惊,忙上前查看,取了他身上的银针。 “唔……”苏寂闷哼一声。 “尊主,你没事吧?”自打寒笙记事以来,从未见过自家尊主伤的这样狼狈,那静安王是有什么三头六臂。 只见苏寂吐出一口血,竟扯了唇角,低低笑出声来,鲜红的血印着暗色的火光额外妖异。“当真是个顶记仇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蛊毒 江衍顺着这山洞一路疾行找到了一条路,沿途留下了标记,便藏身在了一处隐蔽之地,他抬起左手,将脱了臼的右胳膊猛地接了回去。 心口处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如今五脏六腑挤压着,扭在了一处,他身上没带压制的药物,只得硬生生扛下来。 十一瞧见标记带着暗龙卫一路寻来,终于找到了气息奄奄的江衍。 “五爷,您没事罢?”十一同暗龙卫墨云忙上前将江衍扶了起来,却见自家五爷肩处满是血迹,鬓发汗湿黏在了面颊上,脸色苍白。 江衍被扶着起了身,“无妨。”他四下看了看,问道:“时庭呢?” “您放心,我已派人将祁小公子先送到了安礼寺安顿妥当。”知晓自家爷极为看中那个小公子,十一自然不敢怠慢。 “离开的羽林卫可处理干净了?”江衍问道,他不追,是早已安排人在路上伏击,他自然不会让那些人有命回京。 皇帝舍得这批羽林卫,便要做好全军覆没的准备。 十一将江衍扶的稳了些,“我们赶到的时候,那批人已经被杀了,点过人数,一个不少,却不知是什么人动的手,难道有人暗中相助咱们?” 江衍行走间牵动伤口,肩头剧痛,不由吸了口凉气,不由想起方才那个像是吐信的毒蛇一般的人。“恐怕,是敌非友。” 十一将江衍扶上了准备好的马车,一路回到了安礼寺,从后院进了门,祁时庭早已等在了院中,见马车到了,便急忙上前。 “五爷如何了?”祁时庭眉目之上都是急切之色。 江衍被扶着下了马车,上下将祁时庭打量了一番,见他面色似乎有些苍白虚弱,便问道:“可有受伤?” 祁时庭一愣,随即答道:“并未受伤,不过受了些惊吓。” 江衍想,时庭年纪还小,未曾见过这般阵仗,倒也情有可原。 “咳……”江衍掩唇轻咳。 祁时庭见此,忙上前替下了墨云,将江衍扶回了房中的床榻上,还给他垫了个软枕,让他靠的舒服些。 江衍道:“时庭,你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去休息吧,我没事。” “是,五爷。”祁时庭垂目退开,回了房。 十一忙上前递上一个精致的瓷瓶,上头雕刻着黑色的浮纹,江衍将瓶子打开,倒出一颗药来张口服下,体内的疼痛这才减少了些。 “爷,这次发作的时间又提前了。”十一有些担忧。 这蛊毒原本两个月只发作一回,这两年间隔的时间却越来越短了,今日如今距离上次发作,连一个月也不到。 这药只能减缓发作的痛楚,却没办法根除蛊毒,若是再找不到解药...... 江衍将瓷瓶放在矮几上,眼中尽是波澜不惊的神色。“无妨。” 十一取了金疮药,小心翼翼地褪去江衍肩头的衣物,只瞧见一片血肉模糊,瞬间便红了眼,轻慢的处理着伤口。“什么人啊,下手这般狠辣。” 江衍肩胛骨几乎被捅穿了去,伤口极深,可见此人毫不留情。 他家爷自从及冠之后,便没受过什么重伤。本来自小便身子弱,如今这一伤,更是衬的面无人色。“若不是您的蛊毒恰巧发作,怎么可能让那人这般容易得手。” 江衍轻笑道:“无妨,你家主子也没吃亏,还回去了不少。” 另一个房间里,那位被念及的正主正躺在软榻上,大敞着衣衫,寒笙正在为其处理着胸前的伤口。 那一刀划的倒是不长,但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伤口深的紧,方才来不及包扎便出了门,眼下鲜血凝固,同衣料粘连在了一处。 寒笙小心翼翼撕开衣物,便觉得手下的身子有片刻的僵硬,手不自觉抖了抖,抬头一瞧,却见自家主子面色如常,只是略微有些苍白,不禁叹气道:“让属下易容前往去应付那个静安王便是,主子何苦非得亲自去。” 苏寂微微挑了挑眉,“他未见过从前的祁时庭,却见过易容的我,江衍是个观察入微的人,你去,定会漏了马脚。” 寒笙将伤口包扎好,正在收拾那盆血水,却听得上方传来一声轻笑,抬起头,却见自家主人笑地着实十分变态,“再说,自己的猎物,自然是要自己亲手去打,才有趣。” 寒笙不禁一阵哆嗦,也不知道这静安王是倒了什么八辈子血霉,被这么个毒蛇给死死盯上,怕是死都死得不会太过美观。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安礼寺 第二日,两人都恢复了不少元气,便说好一同去拜见安礼寺的智海方丈,到了禅房之外,一行三人却被拦住。 这智海方丈乃是得道高僧,但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日最多只接待一位有缘人。 祁时庭转身朝着江衍道:“五爷,时庭并无所求,您自己进去便是。” “好。”江衍并未拒绝,他此行,也确实有些事情要求教。 进入禅房,江衍便闻见了一股寺庙之中特有的檀香味,让人瞬时间便安定了下来。 面前跪坐着一个老者,身披一件灰色的袈裟,见了江衍,便行了佛礼,“阿弥陀佛,江施主。” 江衍在老者对面坐下,“智海方丈博通古今。可知,本王此行,所为何事?。” 智海道:“老衲早便知晓,有朝一日江施主定会前来,只不过,江施主所求,老衲却无能为力。” 江衍道:“智海方丈当真不知此物现在何处?” 智海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想必此物,早已同那位施主一同埋葬,江施主何必执着。” 江衍轻笑,欲站起身来,“既然如此,江衍便告辞了。” “施主的的蛊毒,已入骨髓。”智海的声音从江衍身后传来,止住了他的步伐。 江衍闻言并无悲色,“命数罢了。” 这条苟延残喘的性命,早已没有什么可惜的,不过是为了完成执念之事,再拖个数年罢了。 智海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施主倒是可以去寻一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江衍微微颔首。“多谢。” 走出禅房,祁时庭便迎了上来,见江衍面色淡然,问道:“五爷可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江衍闭口不答。 此时禅房外的小沙弥迎了上来,“这位施主。” 祁时庭转过身来,却见小沙弥直直冲着自己而来,“施主,方丈说,江施主并未卜卦,如此便可再接待一人。” 祁时庭本想拒绝,却见江衍笑开,“智海方丈一卦难求,时庭可去瞧瞧。” 祁时庭闻言便也不再拒绝,他也倒是想瞧瞧,这打着佛祖名号装模作样、招摇撞骗的,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祁时庭走入禅房,冲着智海一礼,利落地坐在对面。“方丈。” 在智海面对他的时候,他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智海。 智海拿起签筒,道:“施主,请取签罢。” 祁时庭随手抽了一支签,不想却打翻了签筒,两支签掉在了桌面上,其他的签随着签筒一并被打翻在地。 祁时庭随手从桌上拿起其中一只递给了智海。 “事与愿违,暮云暗淡,万事皆空。” 大凶之兆。 智海道:“想必施主心中执念之事,难以达成。” 祁时庭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来,带着几分不羁的妖冶,“既是执念之事,自然皆在一念之间,若不行事,谈何落空。” 他素来不信神佛,不信命。 若前方无路,他便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阿弥陀佛。”智海道:“确然如此,是血流成河或是海阔天空,全在施主一念之间。” 祁时庭闻言愣了片刻,抬起一双眼眸却见一片犀利的杀意,语气确是百转千回的温柔。“本心不改。” 祁时庭走后,小沙弥走了进来,“方丈,您素来只见一位香客,如今为何破了例。” 智海叹息道:“戾气太重,恐造杀孽。” 他本想点拨那位施主一二,却不想,都是天意啊。 智海抬手,翻开桌上的另一只签,只见上面赫然写着,“静听琴瑟调,否极得泰来。” 双星之卦,恐有转机。 天下万民吉凶,怕是也要在这两人手中翻覆了。 祁时庭走出禅房,江衍见他神色欣然,便问道:“时庭所求可是圆满?” 祁时庭道:“算是。” 圆不圆满,素来是他自己说的算。 江衍笑道:“不知时庭算得是什么?” 祁时庭望着江衍弯了弯唇角,眉间一挑,答道:“姻缘。”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邺州刺史 这安礼寺之行,倒是算不上圆满,一个二个并没找到什么东西,却带着一身伤回了定远王府修养。 江衍在府中闭门修养了两日,并不见客。 今儿艳阳高照,天气回暖了不少,祁时庭正在观鱼亭晒着太阳,手里拿着鱼食有一搭没一搭的往湖里扔,却见江衍独自一人穿戴齐整的从内院走了出来。 走过观鱼亭的时候,祁时庭将他叫住,“五爷。” 江衍转过身来,“时庭,你怎么在这?。” “今日太阳不错,出来晒晒。”祁时庭微笑道:“五爷这是要上哪去,伤可都好了?” 江衍答道:“不妨事,今儿有事,得出府一趟。” 祁时庭朝着江衍身后看去,“十一呢?怎么没跟着五爷?”十一素来同江衍形影不离,今儿太阳倒是打西边出来了。 江衍道:“我让十一去办旁的事了,这会子准备去一趟罗府。” “罗府?”祁时庭有些奇怪,“邺州刺史?” 江衍道:“是。” “我同五爷一道罢。”祁时庭走到江衍身边道:“五爷身子还带着伤,又不会武,总让人不大放心。” 江衍笑开,面目上都是笑意,“时庭如今长大,都知道护着旁人了。” 也不晓得是谁被刺客吓得脸色白了数日,才将将缓了过来。 祁时庭闻言眉眼一动,面容上多出了一丝不大和谐的笑容,转瞬即逝,“五爷放心,我自幼习武,功夫尚算不错,能护得了五爷周全。” 江衍答道:“好,一同去罢。” 江衍同祁时庭一同到了罗府,递了名帖,罗值便亲自迎了上来,“见过王爷。” 罗值有些奇怪的望着江衍身后沉默不言的祁时庭,这静安王怎会与定远王的儿子混作一处。 “罗大人可方便?”江衍问道。 这大门口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地方。 “王爷请。”罗值将二人引入了僻静的后厅,吩咐婢女端来上好的毛尖。 虽然不晓得这位静安王是何来意,可是他却隐约觉得,这人并不是什么善茬。 “不知王爷驾临,有何事吩咐?”罗值道。 江衍端起茶杯,缓声道:“本王喜欢清静些。” 罗值闻言,心头一跳,冲着四周的婢女道:“都退下罢。” 见人散干净了,江衍放了茶杯,漫不经心地问道:“大人这茶当真佳品,比起皇家贡茶,倒也不遑多让。” 罗值端着茶杯的手抖了抖,冷汗一点点的冒出来。他这些年,确实藏了不少私,有些东西不大经查,一查,怕是要掉脑袋。 “其实本王也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近来听闻,罗大人交友甚广,同外邦的交情也不错,去年,还向皇上进贡了一批苗疆舞女。” 罗值的冷汗越发多了起来,颤抖着手将杯子放在桌上,却磕出了不小的声响,讨好却勉强地笑道:“王爷这是何意啊?” “本王怎么听说,这苗疆舞女不仅舞艺精湛,倒还会些岐黄之术?”江衍望着罗值,眼神的温度却退尽,“比如……用蛊?” 罗值最后一根弦崩断,连忙跪倒在地,“王爷饶命,此事下官只是听命行事,实在不知其中缘由啊,王爷饶命啊。” 这舞女是经他手进贡的,若是陛下知道他进贡的乃是苗疆蛊女,他一家的人头都不够砍的。 “听命?”江衍轻笑,“普天之下,莫非王臣,不知罗大人听的,是哪家的命?” 罗值跪在地上,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下官……下官。” “可是太子殿下?”江衍轻声问道,仿若怕惊扰了地上跪着的人。 罗值听到此猛然俯下身子,一下下的叩拜,“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众人都说五王爷江衍不问世事,性子最是温和,眼下他却觉得这人拿着催命符,宛若恶鬼。 “错已铸成,大人后悔,并无用处。”江衍抬手上前将罗值扶了起来,为其分析了利弊。 “此事东窗事发,陛下定会龙颜大怒,可是太子毕竟是太子,遭殃的,怕是只有大人一家。” 罗值的腿肚子又软了软,却听得江衍说道:“不若,由本王替大人指条生路?” 可能是江衍的笑容太过和煦,罗值连连点头,“多谢王爷。” “这蛊女献了便献了,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大人可以佯装不知,但是今后,可得帮太子做个见证。” 罗值闻言一愣,“王爷……这?”他万万不敢背叛太子爷,若是太子即位,他恐被抄家。 “罗大人的独子,今年可是拔了比武大会的前三甲,入了青阳派了?”江衍缓声道,似乎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罗值闻言却猛然将眼睛瞪大,“王爷,您……” “放心,本王不会做什么。只是本王向罗大人保证,无论今后发生什么,罗恒都会平安无事。” 罗值闻言,眼眸之中失去了神采,松了肩膀,似乎放弃了挣扎。 江衍的意思是,若是他应下,将来会帮他保住恒儿,保住罗家唯一血脉。 若是他不愿,江衍便将此事上禀,届时龙颜大怒,太子无暇自顾,而他罗家定被抄家,无一幸免。 罗值思及片刻,似乎下定了决心,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头,道:“罗值,为王爷马首是瞻。” 江衍十分满意地道:“罗大人深谋远虑。” 转过身去,江衍瞧见祁时庭在一旁坐着,侧着头,用手托着下巴,手掌撑在颊边,食指在额间一下一下地轻点,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江衍轻唤道:“时庭,走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玉佩 回府的路上,祁时庭一言不发,江衍道:“时庭,今后你可想入朝为官?” 祁时庭侧过头,答道:“还未曾想过。” 江衍见他无心,便也不再多问,他其实更希望祁时庭能远离那个尔虞我诈的朝堂,哪怕做个浪荡的世家公子,或是无拘无束的江湖儿女都是好的。 罗府与定远王府不远,两人便一路步行。此时街上正热闹,江衍同祁时庭一同转了转。 祁时庭走入了一件玉石铺子,半弯着腰瞧了瞧台子上摆放的饰物。 江衍走上前,问道:“时庭喜欢哪个?” 祁时庭边看边问道:“近来可有新进的货色?” 那玉石铺老板笑道:“都是这几日新打的款式,公子瞧瞧这有几块成色不错的。” 祁时庭左瞧瞧右看看,拿起一块玉佩来,这玉佩上面刻着一对鸾凤,正是眼下时兴的款式。 他将那块玉佩拾起来,道:“这块罢。” 玉石铺老板喜笑颜开,“客官好眼光,这温玉养人,成色极润,不过五十两。” 祁时庭毫不迟疑的放下一千两银票付了账,他身上一向没有带碎银子的习惯。 那玉石铺老板愣了愣,急忙道:“公子,我们店是小本生意,恐怕找不开啊。” 祁时庭摆摆手道:“不必找了。”说着便举着玉佩,站在江衍面前递了上去,“五爷。” 江衍愣了一瞬,“给我的?” 祁时庭点点头。 江衍有些迟疑的接过玉佩,只见上头的鸾凤刻的倒是不错,只是料子不是上乘,雕工也显得有些生涩。 这小子,恐怕不知晓鸾凤为何意吧。 罢了,这份心意,他倒是无法拒绝。 接过玉佩,江衍伸手将腰间挂着从不离身的那块玉玦取了下来,系在了祁时庭的腰间。 “五爷?”祁时庭有些不解。 “收了你的东西,自然是要回礼的。”江衍系了个结,嘱咐道:“这是我母妃留给我的东西,带好,莫要丢了,今后或许有用处,也可以留个念想。” 祁时庭虽不明白,却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晚间,寒笙悄声无息出现在了房内,“主子,事情都办妥了。” “方云派林风那个老牛鼻子也已经死了。”祁时庭道。 今儿的玉石铺子便是个传递消息的地方,方云派已经有了内讧,趁乱做了林风,倒也算是天时地利人和了。 祁时庭在烛光下把玩手中的玉玦,买玉佩不过是个幌子,江衍这块玉玦明显比他的那块成色好上许多。通体透亮,雕工细致,论价格,恐怕是他送出去的玉佩十倍不止,而且,还是他母妃遗物。 难不成,这人真是个脑子有毛病的? 门外忽然响起叩门的声音,祁时庭示意寒笙去开了门,见是江衍,便迎了上去,“五爷。” 见江衍的目光落在了寒笙身上,便道:“你先下去吧。” 江衍见寒笙离开,道:“时庭,可要随我出去一趟?” 祁时庭道:“好。”说着便要关上房门与江衍一道出门。 “不问去哪?”江衍道。 祁时庭笑着道:“五爷总不会把我卖了。” 江衍失笑,这孩子倒是同他越发相熟,如今才放得开一些。他眉眼低垂,正好看见那玉玦被他挂在腰间,不由一阵欣慰。 “五爷,我回房拿佩剑。”祁时庭进了卧房,寒笙已立在了里头。 寒笙只听得自家主子同他擦肩而过时,低声道:“今夜便动手。” 寒笙轻声应道:“是。” 远在京城的御花园之中,皇帝在鱼池旁端立着,“哦?都死了?” 应怀修垂首答:“是,陛下。” 看着皇帝似笑非笑的表情,应怀修有些不解,“陛下既然早知道程正已倒戈太子殿下,为何还是不动声色随他刺杀五王爷?” 皇帝伸出手,应怀修垂头递上准备好的鱼食,皇帝将一把鱼食撒下去,这鱼池之中的鱼蜂拥而上,相互争抢,皇帝却露出一抹笑来。 “这些年,老五一直没什么动静,朕就是想看看,他身上,到底还有些什么本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坟冢 江衍带着十一和祁时庭,趁着夜色一路走入了定远王府不远处的一片密林深处。 走着走着,竟看见了一处无碑孤坟。 这地方显然许久没有人来了,坟冢之上杂草丛生。 江衍弯下身子,伸手一点点拔除了杂草。接着,在坟前倒了一杯酒。 他还清楚的记得,宁姨浑身是血的挡在自己身前,被长剑刺穿胸口,大口大口地鲜血从嘴巴里涌出来,“姨母……姨母不能再保护你……了。” 小小的江衍手足无措地想要擦去她唇边的血,却发现越擦越多,眼眸中积蓄了泪意却倔强的不肯落下,“姨母,我去找大夫。” 那人满是鲜血的手牢牢握住他的,“瑾之……逃啊,快逃,陛下……定远王,快逃……带时庭……” 那人的手无力落下,小小的江衍握住那逐渐失去温度的手掌,轻声道:“我答应你,姨母,我一定会好好守护时庭。” “宁姨,我带时庭来看你了。”江衍转身朝着祁时庭道:“时庭,跪下。” 祁时庭闻言愣了愣,还是屈膝跪了下去。 十一远远站着,江衍在祁时庭旁边跪下,“宁姨,时庭如今长得很好,性子也很好,您可以放心了,我必会倾尽全力,护时庭此生周全。” 祁时庭闻言皱眉,转过头去,却见江衍眸间微红,语气坚定不移,似乎是在以命为诺,让人毫不怀疑其中真伪。 为什么? 什么东西会让他这般执着? “时庭啊。”江衍的声音带着些湿意,“当年你母亲故去后,陛下并未归还尸首,我派人将她的尸首换了出来,葬在了此处。” “宁姨的死,是为了我。”江衍的声音有些颤,“对不住,时庭。” 宁姨刚刚生下时庭的时候,他出宫前往定远王府探望。而当年的皇帝,心中对他满是戒备和恨意,便决定与定远王合谋,想要在邺州要了他的性命。 宁姨偷听到了祁恕的部署,拖着虚弱的身体想要带他离开王府,却为了保护他,死在了伪装成刺客的皇室暗卫手下。 那时,暗龙卫还未完全供他驱策。若不是最后南清尘及时赶到,救下了他。或许那日,他便命丧于定远王府了。 他活下来了,可时庭却从尚在襁褓之时,便失去了母亲。 若是没有他,时庭也该在母亲的关怀下长大,而不是孤身一人,连母亲的记忆也没能留下。 “五爷。”祁时庭轻唤了一声。 “时庭,宁姨的死,我已不能挽回,如今幸好你还在,我尚能弥补。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让你得到,你只需要好好活着便是。” 祁时庭望着江衍眼中的沉色,心中忽然动了动。 原来这世间,还有这样的人。 “那五爷想要的是什么?”祁时庭问道。 “我要的,是颠覆天下,拨乱反正。”江衍眸光闪烁,毫不掩饰心中恨意。“亦要大仇得报,方不枉此生。” 祁时庭闻言,同江衍的目光对上,“五爷说的,是京都……” 他有些惊讶,不想这静安王所求,竟是皇权。 “因果轮回,偷来的东西,总是要还的。”江衍并未回避祁时庭的视线,“这天下,亦需以仁为治,不该受制于一个沉迷求仙问道、滥杀无辜的不仁不义之人。” 祁时庭突然明白了,这个伪装成不问朝堂之事的静安王,要的,恐怕是皇座之上那位九五之尊的性命。 祁时庭片刻的讶异后,竟轻笑起来,道:“未尝不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中毒 此时林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十一拔剑戒备,江衍忙拉着祁时庭起了身。 交错的密林间,忽然落下十几名黑衣人,同他们拔剑相对。 “看来,羽林卫还是有两下子的。”江衍冷了神色道。 濒死之际还传了消息出去,他倒是算漏了。 “五爷,您暂且避一避。”十一道。 五爷方才发了蛊毒,这两日还是不动武的好。 江衍知道他的身子状况,越动武,蛊毒蔓延越快,他的日子便会越短,便颔首退开了些,伺机而动。 十一同那黑衣人战做了一处,祁时庭见此也拔了剑,疾步上前,剑法精准,直刺要害。 那黑衣人的头子见落了下风,抬手对着江衍发出一个袖箭来,祁时庭见此侧身一挡,那袖箭擦着他的手臂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 “时庭。”江衍急切喊道。 祁时庭抬步一点,落在那黑衣头子身前,举起剑一扬,便刺入了他的心口,长剑一抽,那人便瘫倒在地,祁时庭在还未断气的人耳侧轻语。“什么东西,也敢染指本尊的猎物。” 那些黑衣人见头目已死,似乎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越发英勇。祁时庭抬剑相迎,却猛然觉得面前一阵漆黑,险些要被黑衣人击中。 江衍终于站不住了,提起内息,足间一点,一掌拍在黑衣人身上,那黑衣人口吐鲜血应声倒地。 祁时庭只觉得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却在即将落在地面之时被揽住了腰身,他模糊瞧见那人神色急切,一直喊着他。 “时庭。” 此时十一解决了所有黑衣人,前来一瞧,自家爷半抱着那个祁小公子,那小公子唇色发乌,似乎是中毒了。 “走,回去。”江衍扶起祁时庭命令道。 将祁时庭扶回王府,小心翼翼放在床榻上,江衍抬手探了探祁时庭的脉象,却发现他的脉象混乱不堪,有一股力量在体内冲撞着。 他的身子冷的厉害。 传说中那个同时庭并不亲厚的定远王也奇怪的很,得了消息后,竟焦急地连外衫都忘了穿,便急匆匆前来瞧他这不受宠的儿子。 可是江衍一心扑在祁时庭身上,并未察觉。 江衍取出一瓶药,倒出一颗药丸塞入了祁时庭嘴里,望着他胳膊上已经乌黑的伤口,江衍皱了眉。 这毒好生刚烈,他竟一时间看不出来路。 他的药最多只能保住祁时庭半月的性命,若是要解毒,还需要一味药材,那个可解百毒的七星草。 江衍的眸间泛起浅红色,宁姨已经死了,若是时庭也为他而死,那么他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可是如今中原的七星草早就死绝了,唯一一株,收藏在太子府。 太子府守备森严、守卫众多,暗龙卫不便出手,再者人越多,越容易露出马脚。 “我要出门一趟。”江衍看着床榻上的面容泛青的人,对十一说道:“你看顾好他。” “是,五爷。”十一答道。 晚间,一道身影潜入了房间,手持银针在祁时庭的身上落了几针。 一盏茶的功夫,祁时庭便缓缓睁开了眼,却难掩疲惫之色。 “主子,您怎么样?”寒笙皱眉道,真是不知道自家主子这是什么毛病,用自己去给猎杀目标挡剑。 原本三司的人已经到了,埋伏在了回来的路上,却没想到有人比他们先行一步,还伤了自家主子。 “不妨事,本尊可是毒祖宗,过些时日自然能够适应。”从前也是这么过来的。 祁时庭缓缓坐起身,却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浑身发热,却冷汗涔涔。 这毒刚烈霸道,他体内长久积累的毒早已平衡,相安无事。眼下这平衡打破,竟让他一时间无法控制,体验了一把冰火两重天的痛楚。 寒笙道:“属下已经用针暂时封住了毒性,静安王去了太子府,取七星草。” “七星草?”祁时庭皱了眉,脸色显得更是苍白,“真是个多事的。” 寒笙道:“七星草对主子的身子有些好处,服了也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太子府 江衍连夜快马加鞭,疾驰数日,赶到了京中太子府。 此夜太子入宫赴宴,太子府里一片漆黑平静,江衍在夜幕笼罩中潜入府中,凭着记忆朝着太子府的药林院而去。 七星草乃是苗疆圣药,在中原是养不活的,所以极为珍贵,他所知的只有太子府这一株,乃是苗疆使者觐见之时进贡而来。 江衍知晓七星草便在药庐密室,便避开守卫,潜了进去。 七星草喜阴寒,太子便在密室中制了个冰室,专门供放这株珍贵药草。江衍进入密室中,动作十分利落地从玄冰之中取了那株浅紫色的草药。 “来人,有人潜入药庐。”外面一阵骚动。 江衍连忙朝外掠去,却被太子府中暗卫堵了个正着。他此时黑纱拢面,一双眉眼却是冷冽的杀气,提起手中剑便上前杀去。 江衍剑术超绝,剑剑直取咽喉。 这暗卫显然不敌,四周的房顶上却架起了弓箭手,朝着江衍数剑齐发。 江衍挥剑避闪,却还是被疾驰而来的箭矢划伤了手臂,而后紧接着一支箭凌空而来,刺入了他的后肩。 江衍身子一晃,抬步而起,寻了一处剑阵的空隙,牟足了内力一掌拍了过去,打开了一个缺口,逃离了药林院。 江衍逃离后,误打误撞闯入一处极为安静的院落。 一阵轮椅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极其清晰。 江衍警惕的抬剑直指来人。 “瑾之。”那人目光诧异,轻唤道。 “长轩?”江衍皱眉。 眼前的这个人熟悉却陌生,一身青衫,眼眸中却尽是复杂的神色。 孟长轩从前十分活络,武艺也甚好,如今却双腿尽废。 孟长轩瞧着江衍的伤处和手中的草药,左右打量着江衍。“你中毒了?” “不是我。”江衍答道。 孟长轩微不可见轻松了一口气。 江衍侧过头,同他对视,语气有些迟疑:“你……入太子府了?” “是与不是,又有何区别呢?”孟长轩轻笑,带着一丝苦涩。 “快……别让贼人跑了。” 不远处传来火光,孟长轩伸手拽过江衍,转动轮椅,将他拉到后院的暗门处,猛地一推。“快走。” “多谢。”江衍深深望了孟长轩一眼,转身离去。 孟长轩望着江衍的背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谢什么呢。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下一次见面,或许便是剑拔弩张,你死我活。 “丢的,是七星草?”太子饮着侍女刚刚奉上的热茶,垂眸问道。 侍卫哆哆嗦嗦地答道:“是,殿下。” 太子唇角微微弯了弯,“咱们这位静安王,倒是命大啊。” 接二连三的各方刺杀,他竟然还活的好好的。 “听闻,中毒的是祁恕那个不中用的儿子?”太子语气很轻,似乎是在问一个无足轻重的问题。 侍卫答道:“是,殿下,正是祁照。” 太子扶额,若有所思。 听闻定远王妃,与江衍母妃乃是手帕交。 思及此,太子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来。 江衍啊江衍,原来,你还有一个这般藏着掖着的弱点啊。 “看护不力,把药林院的侍卫,一并砍了罢。”太子放下茶盏,甩了甩手中的水渍,平静地吩咐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问心无愧 半月将至,江衍风尘仆仆回来的时候,身上带了不少伤,面色苍白了不少,他一回来便径直去了药房,一个时辰后,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到了祁时庭房中。 听闻半月里,祁时庭并未醒转,气息奄奄。 江衍轻轻将他扶起身,靠在自己怀中,右手端着碗,左右环抱着他拿起汤勺,一勺一勺将药喂了进去。 半个时辰后,祁时庭发起了高热,睡的极不安稳,脸上起了潮红,开始乱动起来。江衍打了水,轻拭他的额间,掖了掖被拂开的被角。 一夜过去,热倒是退了,唇上刺目的紫黑色也渐渐退去,变成苍白色。 江衍舒了口气,终于放了心。 只是这孩子的体温怎么一直比常人要低一些。 十一端了热粥轻步上前:“五爷,您累了几天了,喝点东西吧,您的伤口也要处理一下。” 本来身子就弱,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江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瞧了瞧身上的狼狈模样,手心覆在祁时庭的额头,见触手温凉,这才同十一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房门合上的那一刻,床榻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伸出手背在额间碰了碰,感觉到方才那人手掌中的温度,神色莫名。 一旁的房中,江衍用了些粥,任由十一处理着他身上的伤口。 “十一,那时时庭出手的时候你可瞧见了?”江衍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 十一用了金疮药,将伤口用一圈圈纱布缠紧了,答道:“自然是瞧见了。” 那小公子用剑时出手十分精准,干净利落剑剑刺入要害,算得上有些狠辣。 “可看得出来,是哪家功夫?”江衍问道。 十一闻言便犯了难,“五爷这就为难属下了,连您这般博采众长之人都瞧不出,我哪能瞧出来啊。” 江衍蹙眉。 先前紧着时庭的伤势,他来不及多想,眼下回想起来,时庭出手稳健,一瞧便是内力深厚,功法扎实,那功夫,比起当年全盛时期的祁恕也不遑多让,故而不可能是由他教养的。 而他的武功路数,更是奇异,让人看不出来路。江衍这些年算是见了不少门派的功夫,却愣是瞧不出一丝门路来。 “五爷,祁公子醒了。”外头传来了婢女的通禀声。 江衍闻言,抛开了思绪,连忙朝着祁时庭的房中走去。 打开门,只见祁时庭已经起了身,半靠在软枕上,苍白着脸色,乌发散落在耳边,显出几分脆弱来。抬眸见了江衍,便气若游丝道:“五爷。” 江衍快步走到床榻边,“终于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祁时庭摇摇头,“已经不妨事了。” 此时婢女将药端了过来,祁时庭伤了右臂,正准备伸出左手去接,却见药碗被半途截了下来,江衍拿了汤匙舀了药汁,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递到祁时庭唇边。 祁时庭眉头轻皱,似乎有些抗拒,“岂敢劳烦五爷。” 江衍的手朝前伸了伸,语气是对孩子的轻斥,道:“喝药。” 汤匙挨到祁时庭唇边,是恰到好处的温热。 祁时庭十分乖顺的将一碗汤药吞下腹中,江衍放下药碗,对着十一和侍候的小厮婢女道:“都下去吧。” 待屋子里的退干净,江衍敛了神色,眉眼间的笑意隐去,望着祁时庭胳膊上的伤,正色道:“时庭,你听好。今后,你不能为任何人以身涉险,就算是我,也不可以。” 见祁时庭抬眸看他,眉眼中似有不解,江衍忍不住抬头揉了揉他的乌发。“你只需要记住,万事有我。” 他自以为算无遗策,却不想羽林卫将消息传递出去,埋下了伏击,更没想到,他们竟然用了苗疆的人,对他下毒。 若不是世间尚有七星草,若是他真的无能为力,让时庭为他而死,他便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祁时庭同江衍四目相对,“五爷时时刻刻身处险境,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江衍轻叹,“或许是为了……问心无愧罢。” “问心无愧?”祁时庭轻声嗤笑,“人生在世,谁又能真的做到平生所为皆问心无愧。” 江衍看着祁时庭的模样,皱起眉头,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孩子让他有些看不明白了。 “时庭觉得,罗大人如何?”江衍问道,忽然提起了罗值。 祁时庭毫不犹豫道:“罗值在邺州,欺压百姓,手上也染上了不少冤魂性命,自然十恶不赦。” “人有千面,罗值确然为官不仁,于百姓来说,是个恶人,可是对罗恒来说,算是个好父亲。”江衍望着祁时庭,“其实罗值任江州知府时,曾也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半生清廉,却在末时走岔了路。” 这罗值乃是他早便看上的一步棋,江衍自然早将他的身家翻了个通透。 “所以五爷这是在为民除害?”祁时庭笑问。 江衍摇摇头。 这“害”字,他断定不得,只不过所有人,皆需为自己所作所为承担后果。 “时庭,人世间是非曲直自有决断。”江衍望进祁时庭的眼眸,“但求所为,无愧于心。” 其实,他为了那个执念,已经做了诸多违心之事,也早已不敢再说问心无愧四个字。 可是,他还是希望时庭可以不必去背负那些,能活的简单快活一些。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林芝芝 过了几日,祁时庭已经能下床走动了,正逢艳阳高照,江衍便想着带着他去泛舟散散心。 邺州此处,有片出名的镜湖,地处偏远,远离闹市,风景却极好,水面如同明镜一般,阳光一照便熠熠生辉。 “当真名不虚传。”江衍望着这泛着光辉的湖面,和四周辉映的青山,不禁叹道。 “不是陪我散心吗,五爷怕是自己想来瞧瞧新鲜罢。”祁时庭笑道。 “那就算本王重金请祁小公子作陪罢。”江衍思索片刻,难得玩笑了一番。 祁时庭轻笑,正准备登上早已准备好的船只,却见不远处传来几声断断续续地呼救。 “救……救命。”一个衣衫褴褛的粉衣少女跌跌撞撞地跑来,身后跟着两个持刀的覆面黑衫男子。 那女子一瞧湖边有人,便牟足了劲朝着湖边而来,身后两人瞧见人影,对视一眼,持刀猛然一击。 “十一。”江衍使了使眼色,十一便轻点足间,上前同那两名黑衣人缠斗了起来。 祁时庭在一旁冷眼旁观着,忽然神色动了动,那黑衣人的刀便显然挥慢了些,似乎失了战意,慢慢退离。 十一携了那粉衣少女来到江衍面前,“五爷。” 那女子跪在江衍身前,叩拜道:“多谢公子相救。” “姑娘是何人,为何遭人追杀?”江衍问道。 那些人的武功路数诡异,显然是魔道之人,为何会追着一个姑娘。 只见那姑娘盈盈一拜,满目泪意,“我是方云派掌门林风之女,林芝芝。半月前,我方云派被满门屠杀,父亲用尽全力护住我,将我与三位师兄送了出来。”林芝芝说着,便哽咽了起来, “可是路上被他们寻到,三位师兄为了护我,都被杀了。” 方云剑派? 江衍似乎听闻过,林风在江湖之上也有不小的名气,却并非是什么善茬。 方云派曾以夺取他派武功秘籍传出了不少恶名,暗中害了不少无门无派的江湖客人,树下了不少敌,如今也算自食其果。 “你不会武功?”江衍道。 林芝芝红着眼,抽抽搭搭道:“父亲说女子学些女红便好,一直未教我习武。” “十一,给这位林姑娘一些银子,让她离去罢。”江衍道。 林芝芝一听,便立刻朝着江衍连连磕头,道:“芝芝现今无家可归,歹人失手定会卷土重来,求公子收留我,哪怕是为奴为婢芝芝也愿意。” 林芝芝见江衍侍从的功夫都如此好,想必定是位高权重之人,眼下跟着他,才能活下去,便立即丢开了所谓掌门之女的体面,连连央求。 此时祁时庭似笑非笑地开了口,“如此佳人相求,五爷怎么舍得拒绝?” 江衍有些奇怪的看向祁时庭,忽然好似明白了什么,转过身同十一道:“那便带这位林姑娘回府罢。” 祁时庭笑道:“五爷,平白捡了位佳人,也算满载而归,咱们也回罢。” 江衍答道:“好。” 这马车上平白多了一个人,便显得有些拥挤。那林姑娘坐在一边,披着十一的黑色披风,对面祁时庭同江衍坐在一处,挨得很近。 路途之中,祁时庭本坐的板正,却忽然皱了眉,不禁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 江衍见他近来时常有这个动作,不禁问道:“怎么了?” 祁时庭闻言立即放了手,“不妨事,老毛病了。” 他体内的毒,被封在心脉处,偶尔心口泛疼,早便习惯了。 一到定远王府,祁时庭便朝着林芝芝道:“姑娘先行。” 江衍望着祁时庭,生出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来。 一进府,两人便各自回了房,江衍带着林芝芝,朝着十一吩咐道:“带林姑娘梳洗一番,送到祁公子院内。” “是。”十一忙应了下来,他还说自家主子怎的转了性,竟将这姑娘带了回来,原来是为了祁公子。 祁时庭端起房中温好的美酒,一饮而尽。 寒笙立在祁时庭身侧:“主子,那个林芝芝,可还要杀?” 祁时庭的指尖在酒盏上轻轻打折圈儿,点在杯中,沾了一滴酒。“先留着罢。” 这林风不是什么好东西,林芝芝现在看着却似个安分的深闺女子,只不过他杀人,素来喜欢斩草除根,不留活口,自然也不会放过一人。 想必是林芝芝不通武功,所以三司只派了几个普通杀手去追,却不想却这么巧,竟然撞见了他们。 见江衍想救,他便让人撤了,把林芝芝带了回来。 “但求问心无愧。”祁时庭忽然想到江衍这句话来。 罢了,一个根骨极差的女人,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留在江衍身边,或许,还能有别的用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小倌 “祁公子。”外头传来十一的声音,寒笙出去开了门,却见门外立着一位穿着打扮十分得体的姑娘。 “祁公子,五爷说,这位林姑娘今后就跟着您,服侍您的起居,亦可红袖添香。”说罢,便行了礼,留下林芝芝兀自离去了。 林芝芝显然是精心打扮过,面如桃李,还带着些价值不菲的首饰,衣服也是新裁的,一瞧,便不是来做侍女的。 江衍的心思,昭然若揭。 “公子。”林芝芝面目有些泛红,方才那位江公子说,祁公子对她有意,要她好生侍候。 眼下她走投无路,这小公子又是王爷之子,若能攀附,也是个好事。 祁时庭咬了咬牙,道:“寒笙,把她带出去。” 寒笙点头称是,朝着手足无措的林芝芝道:“林姑娘,请。” 片刻功夫,寒笙便回来了,“主子,已经暂时放在媚司的情姑娘处了。” 祁时庭的脸色黑了黑,“过两日送出府,找个地方安置。” 门中之人不会再追杀她,今后若是她安分守己,也算安全无忧了。 “是。”寒笙答道,心中却有些诧异,暗道自家主子什么时候转性了,居然会有留下活口的一天。 “寒笙啊。” “是,主子。”寒笙抬头,却见自家主子抚着额间,若有所思,“你说,难不成这静安王,喜欢男人?” 媚司那种媚态天成的他不喜欢,林芝芝那种知书达理的他也不喜欢,京城贵女这么多,他却到如今也未娶妻,难不成…… 祁时庭平素温和的面目之上,忽而荡起一个毫不掩饰的邪气笑容来。“寒笙,去找几个样貌才情俱佳小倌,给五爷送去。” 寒笙一愣,“是。” 心中哀叹一声,他家主子好像,玩儿上瘾了。 江衍沐浴更衣后,同十一回到了前厅,却见前厅里齐刷刷站着一排七个男子,以及,显得有些无措的十一。 “爷。”十一求救似的喊道。 江衍拢了拢外衫,皱眉道:“怎么回事?”、 十一垂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这……这是祁小公子说,送来服侍您的。” 眼前的七个男子面容俊秀,样貌各有所长,眉目含春,一瞧便知道是…… 江衍一向温和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连头发也不绞了,拂袖而去。“本王回来之前,全部弄干净。” 祁时庭房中的门被大力推开,见着眉目间有些怒意的江衍,祁时庭冲着一旁的寒笙道:“下去吧。” 寒笙垂首退下,还十分识趣地为两人关上了门。 他觉得,他家主子这会子得了乐子,眼下这任务,一时半会怕是完不成了。 “时庭,你这是在做什么?”江衍素来沉稳的语气也一时间有些不稳当,喊着怒气。 这孩子怎么想的,竟然往他院子里送青楼小倌。 “我的安排,五爷可还满意?”祁时庭站起身来,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好意思,十分坦然的同江衍对视。 “胡闹。”江衍的声音不自觉有些高。 祁时庭心中腹诽,难不成,这静安王对男人也没什么兴趣? 该不会是想做佛门秃驴罢? 心中虽有疑惑,祁时庭面上却并非表露,只是道:“五爷不是也未经同意便往我房里塞人?” “你不是对那林姑娘有意?”江衍气急,道:“若不是你开口,我又岂会带她回来。” 祁时庭语塞,他表现的像是......对那林芝芝有意? 这人怕是瞎了眼罢。 祁时庭道:“人我送走了。” “送走了?”江衍有些狐疑,“你不是……?”] “五爷怕是误会了什么。”祁时庭望着江衍,忽然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来,那俊秀面目上的温和褪去,平添几分隐秘的妖冶,“时庭,可不喜欢女子。” 江衍面容之上的沉稳龟裂开来,满目皆是不可置信,似乎被天雷劈中,“你说……什么?” 祁时庭望着江衍毫不回避,甚至朝前行了一步,同江衍更近了一些,几乎面容相贴。 这房中气氛立刻暧昧了起来,祁时庭眉眼上挑,忽而冲着江衍荡起一个柔柔的笑来。“时庭不喜女子,所以,还请五爷莫要再费心。” 看着江衍落荒而逃,祁时庭的唇角微微勾了勾。 跟他斗,这人的道行却还是低了些。 江衍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想起方才祁时庭的神色。 此乃有违伦常。 垂首,江衍又看见了自己腰间的那块鸾凤玉佩,忽而皱起了眉头,将那玉佩解了下来,收入了一个木匣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岳山派 岳山派三日后召开武学大典,邀请江湖上的各路英雄前去共参盛会。 这武学大典乃是岳山派的的一大特色,三年一回。 这大典分为两个步骤,一是比武较量,各门派派人对战,江湖上无门无派之人亦可参加,旨在切磋武艺,岳山派每次大典都会设一头筹,以作吸引。 第二便是讲学,由岳山派牵头,交流各家武学精髓,在理论上相互切磋。 不过各家都不会将本门秘籍中的看家功夫拿出来,展示的不过是些普通的心法内功罢了。但即使如此,对于痴迷武学之人,这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众所周知,这天下武功皆有大同,若是这融会贯通起来,说不定哪天就打通了任督二脉,彻底悟了也没个准。 故而这大典,倒是令人趋之若鹜。 江衍此次去岳山派,是为了探探虚实,也为了此次的头筹“百年湖参”。 他上次探了探祁时庭的脉象,见他脉象有些紊乱,总觉得有什么余毒未清,这次将湖参赢回来,倒也可以为他调理调理身子。 江衍本不想带着祁时庭一同去,可第二日准备出发时,祁时庭早已背了包袱等在了门口,一见江衍便道:“五爷这就有些不厚道了,居然想把我扔下独自去游山玩水。” 江衍有些无奈,此时见了祁时庭亦有些不自然。“我可不是去游山玩水的,有正经事。” 祁时庭勾了勾唇,作势无赖道:“那我便更得跟着五爷了,五爷一个文弱书生,万一碰上什么危险,我还能护您一二。” 江衍扶额道:“有十一。” 祁时庭抱着剑已经上了马车,“人多总是力量大些。” 马车上,江衍饮着温好的茶,近日天气回暖许多,平添几分燥热,十一倒是细心,将茶凉了凉才送了进来。 祁时庭坐在江衍对面,就这样毫不避讳地盯着他,似乎在想些什么,手不自觉的托着脸,指尖在额间有一搭没一搭的轻点。 眼神一路下滑,到了江衍的腰间,却见他腰间空空如也,不禁勾起了唇角。 看来昨日将这位小王爷吓得够呛。 矮几上的香炉冒着袅袅青烟,江衍被看的有些窘迫,放下茶杯,忽然问道:“时庭,你的功夫不错,不知师承何处?” 祁时庭放下手,答道:“小时候父亲为我找了几个江湖师父,混着学起来的,后来长大了,也没个固定的把式。” “原来如此。”江衍道,“难怪招数不定。” 岳山派离邺州有些距离,马车行了一日一夜,第二日晚上,才到了岳山派山底下的一处小镇。 “五爷,前面有间客栈。”十一掀了帘子道。 “用些饭,休息一晚,明儿再上山。”江衍道。 这马也需要休息休息,再说祁时庭估摸着也从未赶过这么远的路,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这镇子虽小,眼前的客栈却并不简陋,反倒精致整洁,人来人往。 一楼大堂里,小二满脸热情的四处忙活着,一些客人正在用膳。 这里头大多是些江湖人,手中带着佩剑或是其他武器。 十一去定了几间房,祁时庭同江衍被小二引进了用膳的地方。 “二位客官要吃些什么?”小二将厢房里的桌子擦了擦,问道。 江衍问道:“时庭,想吃些什么?” 祁时庭瞧了瞧店里的菜式,“来几道特色的招牌菜罢,清淡些的,不要太辣,再来一壶酒和一壶清茶,酒要烈一些。” 见江衍侧目,祁时庭笑道:“五爷见笑了,我这个人,就喜欢喝些烈酒。” 江衍见祁时庭面色如常,行止十分大方,不禁心中喟叹。 这感情一事,本无对错,这世间的情爱也并非只在男女之间。 可是他却…… 罢了,或许是小孩心性,终有一日他或许便想通了。自己也不可能永远陪在他身边,终归有一日算一日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套间 菜上的极快,不一会便上了满满一桌来。 江衍尝了尝,此处的菜式也算是精美,将素食也做的有滋有味,是他喜欢的清淡口感。 “我记得你喜欢偏辣的口味,其实不必迁就于我。”江衍道。 祁时庭笑着饮下杯中酒,不忘了为江衍添了杯茶,“此处烈日正当头,吃清淡些倒是正好。” 他久居之地遍地寒冰,自然喜欢食辣,长久来也有了习惯,近来跟着江衍换换食性,倒也觉得别有滋味。 “听闻此次,青阳派也派弟子前来了。”邻桌一位白衣少年吃着酒,说道。 一旁的弟子连忙接了话,“可不是,以往青阳派姿态甚高,仗着如今弟子众多,从不将这武学大典放在眼里,也难为每回何掌门都厚着脸皮给他们发帖子。” 如今这岳山派掌门名为何思行,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岳山派的武功倒是没有多闻名,可是这待客之道确实十分周到,一个武学大典,能让江湖上排的上名头的门派都肯赏脸,亦从未出过什么岔子,也是一门学问。 可以往青阳派从未到场过,这一回倒是破了个大例。 江衍酌着杯中茶,唇边勾起一抹笑意来。 第二日,江衍一行人一同上了山,山下已经有弟子接应四处的来客,江衍上前递上帖子,便被恭敬的请了上去。 “岳阳派可是出了名了不招待朝廷中人。”祁时庭抱着剑道:“五爷倒是真有办法。” 近来祁时庭的性子越发难捉摸了些,面对着江衍已经是一丝拘谨也无,似乎是看透了江衍的不自然,反倒更随意了些。 江衍道:“弄个帖子的办法还是有的,走罢,不然上山该晚了。” 一路上皆有岳阳派弟子行止匆忙,来来回回的准备着大典使用的物件儿。 这岳山派的弟子倒是十分和善,见了谁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也不管这人是来自名门大派或是江湖散客,一律以礼相待,倒是都随了何思行的性子。 上了山,便有弟子将他们引入了早已安排好的厢房之中。江衍的房间与祁时庭的挨在一处,两人打了招呼便各自进了门。 江衍在房中转了转,只见这屋子收拾的倒是干净,也甚是宽敞,木质的桌椅看起来做工也是极好的,一瞧便知价值不菲。 桌上燃着香,似乎是自行调配的,闻着并不腻人。 房中还放置了一处书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倒是彰显了品味不俗。卧房在里间,被褥皆是全新,触手绵软,像是花了不少心思布置的。 看来这岳阳派的家底,果真十分丰厚啊。 江衍走到外间转了转,却发现一处暗门,这门同四周墙壁颜色有些相似,方才竟然没有察觉。 这暗门上有一个小小的锁扣,江衍轻轻打开锁扣,将那门一推,却愣在了原地。 门的那一边,祁时庭听到了响动,也顿住了打开香炉的手,十分茫然的看向了江衍,而后竟弯了弯唇角。 原来这两间房,中间竟是通的,两间房子的陈设几乎是一模一样。 祁时庭啧了声,朝着江衍走来,对着这扇门左瞧瞧右瞧瞧,抬手摸了摸下巴,“五爷,这瞧起来,似乎是个套间儿啊。” 江衍抿了抿唇,“倒是十分,显而易见。” 想来这是个套间改出来的屋舍,因着这门也不妨碍什么,瞧着不显眼,便留着了。 “五爷若是觉得不习惯......”祁时庭轻笑道:“我去同他们说说,给你换一间便是。” 江衍瞥眼面前这小崽子似乎带着几分调侃的笑容,不觉有些头痛,摇摇头,叹道:“一扇门罢了,没什么不习惯的。” 说着,便关了门,道了声:“休息片刻。” 祁时庭若有所思地瞧了瞧被关上的门,便不由地想起门后之人十分别扭的背影,不觉有些好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何思行 到了下午,这岳山派的客人大多都陆续到齐了,何思行准备了晚宴,邀请了各门派的客人一同赴宴。 江衍此次用的乃是个小门小派的名号,故而同祁时庭被安排在靠后的位置,二人共坐一桌。 这宴席未开始,桌上便摆满了瓜果佳酿,江衍向女婢讨了一壶清茶,端坐着小口酌着。 见一旁的祁时庭拿着酒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不禁道:“少喝些,莫要醉了。” 这孩子怎的小小年纪的酒量如此好。 祁时庭转过头同江衍对视,眼神中却毫无醉意,将杯子朝前递了递,轻笑道:“葡萄酿,不醉人的,五爷要不要来一点。” “对了,五爷不喝酒的。”不等江衍开口拒绝,祁时庭就收回了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酒味道不错,却少了些劲头,不如烧刀子烈性。” 此时各个门派接连入场,宾客满庭,何思行四处周旋寒暄,却显得十分得心应手。 “青阳派到。”外面一声高喝,便见一行数十人朝着厅内走来。 只听身旁一阵窃窃私语。“真是好大阵仗,居然带着这么多弟子。” 前来参加武学大典的基本都是本门精锐,不在人多,青阳派数十弟子前来,确实十分高调。 “常兄,别来无恙啊。”何思行一见来人便十分喜悦地迎了上去。 队首的中年男子乃是青阳派掌门师弟,常义。 青阳派从不参加武学大典,此次一来便是掌门同辈,倒也算是给足了面子。 “何兄,叨扰了。”常义同何思行见了礼。 “哪里的话,何兄肯赏脸,已让我这岳山派蓬荜生辉了。”何思行朝着常义身后看去:“后面的几位小兄弟有些眼生啊,可是才入门?” 常义转身,瞧着紧跟他的两名弟子,朝何思行道:“这是掌门师兄的弟子左青棠,这是小徒罗恒,后面几个,都是门中较为出挑的弟子,一同来交流一二,见见世面。” 常义说着,朝着身后弟子道:“还不见过你们何师伯。” 身后弟子们抱剑成拳,行礼道:“见过何师伯。” 何思行瞧了瞧,这几位小徒都是些根骨不错的,尤其前面两位,年纪不大,却见功夫底子已经稳健,是个有慧根的。 何思行笑眯眯道:“这几位小徒瞧起来倒是有几分少年英雄的模样了,恭喜常兄又得佳徒,真是好福气啊。”说着便朝着常义一行人道:“常兄别忙着寒暄,快些入座。” 一行人浩浩荡荡入了席,却秉持着清高的做派,并未同其他门派过多交流,只是端坐着,十分拿架子。 “长风剑派到。” 听到此处,江衍眼神朝着外厅飘去,却没注意一旁的祁时庭的眸光也蓦然肃冷起来,邪气横生。 只见一个颇有些仙风道骨的男子步履轻盈的进了门,身后跟着三名持剑少年。那男子并未佩剑,手中持着一个小盒,走上前去。 “陆前辈竟亲自来了,何某真是不甚荣幸啊。”何思行忙迎了上去。 这人乃是长风剑派掌门陆谦,长风剑派曾经以剑术著名,以翩翩若燕,剑气如鸿名满天下,曾被称作天下第一剑派。 可是老掌门失踪之后,长风剑派在陆谦手中并未发扬光大,因着陆谦痴迷炼药,无心剑术,故而这长风剑派也逐渐没落了。 陆谦面容十分和善,虽然满头银发,面容却看起来不过四十上下,那人道:“老朽云游四方,正巧赶上这大典,想来许久未见故友,特意过来瞧瞧。”说着便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了何思行,“老朽没什么贵重的礼物,不过几颗自己练就的丹药,做个礼。” 何思行十分欣喜的接了下来,这陆谦炼丹的本事还是有目共睹的,尤其这驻颜的丹药作用很是明显,“多谢陆前辈,快请坐。” 这一场宴席无非是各个门派互相熟络吹捧,着实无趣,江衍二人身份未明,也没有什么人前来搭话,便自顾自饮食吃酒。 “要不咱们提前溜罢?”江衍忽然听到一旁传来一声轻语,转过头,却见祁时庭拿着茶杯正要往嘴边送。 江衍垂头瞧了瞧,果然见自己面前的茶杯不翼而飞,而祁时庭的酒杯却十分安生的立在桌上。 “这是我的杯子……”话音还没落,江衍便见祁时庭已经就着茶杯饮了下去,顿时觉得耳侧有些烧。 祁时庭闻言将杯子拿远了些,仔细瞧了瞧,“我说味道怎么有些不对。”说罢便将茶杯放回了江衍面前,动作十分坦然。 思及片刻,祁时庭盯着那茶杯,道:“沾了酒气,我去让他们换一个来。”说着便要起身。 江衍伸手按住了他的胳膊,“不必了,咱们走罢。” 这宴席也没什么好看了。 祁时庭点点头,同江衍从后门离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病秧子 二人回了所住的院子,其他人尚在宴会之中,此时的院子便显得十分静谧。 两人回了房,不多时,江衍便听见这两屋之间的暗门嘎吱响动,抬了头,便见祁时庭提了两个酒壶走了进来,“今儿天气不错,五爷可要去院子里坐坐。” “好。” 这午夜的微风还是有些凉,祁时庭回房取了件披风来,递给了江衍,“五爷身子弱,披着罢。” 江衍的身体瞧着便十分单薄孱弱,常年一副病弱模样,难怪世人都觉得这人是个病秧子。只不过祁时庭倒是想不明白,这人分明武艺高强,内力深厚,可为何身子骨弱成这样。 “多谢。”江衍没有拒绝,将披风穿在了身上。 祁时庭拿出两个精致的杯盏来,同江衍在院子里坐了下来。 “方才还没喝够?”江衍失笑道,这孩子年纪轻轻怎么是个酒鬼。 祁时庭边倒酒边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同那些人没什么可说的,独饮便有些闷了。”说着还拿起另一个壶为江衍倒了一杯。“能聊得来,才好推杯换盏不是。” 那杯中液体同方才那杯颜色相近,带着葡萄香气。 江衍道:“你知道我不喝酒的。” 祁时庭笑着将那壶晃了晃,道:“葡萄碾成的汁水,没发酵的,不是酒,五爷放心。” 江衍就着那酒盏浅酌了一小杯,觉得入口酸甜微凉,十分爽口。 瞧着身边儿饮酒的少年,他怎么生出了一丝被这少年当真孩子哄的错觉来。 此时祁时庭望着天边的一轮弯月,“五爷觉得,朝堂之上可还自由?” “自由?”江衍轻笑,带着一丝讥讽,自古入了朝堂,何来自由。 “时庭,你若想入仕,我无论如何也会为你铺一条康庄大道。”江衍道,“但是,朝堂之上从来身不由己,若是可以,我倒是希望你去浪迹江湖,自由一生。” 江衍本不想干预祁时庭的选择,可是他还有私心。 他活不久,不可能护着时庭一生一世,这朝廷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不希望时庭被困进去。 “浪迹江湖?”祁时庭手握杯盏,对着月光,那弯月倒影在酒盏之中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五爷觉得,江湖便可得一世安生?” 江衍望着祁时庭,越发觉得这孩子令人有些看不透。 江湖血腥不假,可到底比朝廷中的尔虞我诈好一些,他借势护住时庭也不算太难。 可是时庭长在定远王府,又怎知江湖险恶。 “这江湖与朝堂本该是泾渭分明,可如今早成了一滩浑水。”祁时庭晃了晃杯中佳酿,那月亮便变得虚无一片,“五爷觉得,是将这水里的泥沙剔出来,还是索性搅的更混一些更好?” “时庭,你……”江衍手中一顿,看向祁时庭的目光有些讶异,继而轻叹道:“时庭,你相信我,只要我在,我都会拼尽全力护住你。” 祁时庭放下手中杯盏,目光澄澈坦然,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着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五爷莫要把我当做小孩子了,一世安生,都是哄孩子的话,这个世道,你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找上门。” 江衍闻言轻叹,确实,眼前这个少年,已经不是孩子了。 既然这样,他便试着,将他看做一个大人,也好。 江衍刚想说什么,却猛然觉得身子有些不大对劲,浑身冒出了冷汗,指尖用力,竟然碾碎了杯盏,触手一片鲜红,意识逐渐模糊。 “江衍。”祁时庭抬手一把将江衍扶住,紧紧握着他的胳膊,皱眉唤道。 江衍无暇顾及此时祁时庭在唤他什么,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道:“去,唤十一。” 十一就在门外,方才两人在院中对饮,十一便十分识趣地出去守着门。 祁时庭将江衍扶起身,一手搭在他的腰侧,一手将他的胳膊揽在肩上,将他扶回了房,继而出门将十一叫了进来。 十一一听自家主子不大舒服,便火急火燎的进了门,一瞧自家主子似乎是发作了,便正了颜色,“祁小公子,劳烦您先回房罢。” 祁时庭皱眉瞧了眼床榻上神色痛楚的江衍,便也不再说什么,出了房门,在院外坐了坐。 举起了酒盏,这葡萄酿还是葡萄酿,只是这味道怎的有些奇怪,不那么甘甜了,是不是放久了的缘故。 一个时辰的功夫,十一才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门,只见祁时庭还坐在院子里,不禁走上前道:“小公子还不休息?” 祁时庭起身道:“你家五爷这是怎么回事?” 十一道:“爷有旧疾,身子一直弱了些,前段时日受了些伤,刺激了身子这才发作,只要好好养着便不妨事。” 关于江衍身上的蛊毒,即使是这位祁小公子,十一也不敢详尽告知。 “旧疾。”祁时庭喃喃道。 这江衍还果真是个陈年的病秧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武试 第二日,祁时庭起了个大早,却见江衍早便起了身,穿戴齐整,在院子里遛弯。 除了脸色依旧苍白些,倒是丝毫看不出昨夜那一副随时要驾鹤西去的模样。 “五爷身子没事了?”祁时庭上前道。 “老毛病了,没什么大碍。”江衍朝着祁时庭安抚地笑笑,“昨儿吓着你了罢。” 他今日起了身,回想起昨日,似乎听见了时庭情急之下,直呼了他的名字“江衍。” “五爷没事便好。”祁时庭瞧着江衍手上包扎的白布,似乎是因为昨夜疼痛难忍一直紧握着,血迹渗了出来。 祁时庭上前取来了金疮药和干净的白布,将江衍的手捉了过来。 “无妨,我自己来。”江衍想要抽回手,却见祁时庭已经上手拆了起来,便不再挣扎。 昨个那杯子被捏的粉碎,将这修长无暇的手割出了数道血口子,倒是所幸伤口不太深,并未伤及筋骨。 祁时庭将金疮药洒在了上头,拿着白布一圈圈缠了缠,最后唇边勾起一个恶劣的笑,在白布上打了一个十分高调的“蝴蝶结。” 江衍有些无奈,“时庭。” “这结彰显了贵气又十分与众不同,五爷觉得呢?”祁时庭笑着朝外走去:“今儿是武试,咱们虽不参赛,倒也可以去凑凑热闹。” 江衍细细端详了片刻手心上的小蝴蝶,不禁轻叹,轻轻弯起了手掌,将那蝴蝶攒在了手心。 这各个门派凑在一起斗鸡倒是难得,看看这群神仙妖魔各显神通,想必也是十分有趣的。 “正有此意。”江衍收回思绪,同祁时庭一同赶往了武场。 虽说是武试,可如今倒也形成了个不成文的规矩,这武试一般都由门派年轻一辈的弟子参加,切磋功夫,历练一二。老一辈儿的着实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欺负新弟子,故而从不参加。 而这所谓的武试也成了炫耀本门功夫及弟子根骨的环节。 眼下对战的乃是岳山派弟子同那个罗恒,那岳山派弟子要年长些,出招沉稳,罗恒虽然根骨不差,可是入门晚了些,心有浮躁,沉不住气,在那岳山派弟子几个虚招下便慌了神,顺间被打下了台。 那常义失了面子,怒目圆瞪的望着罗恒,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下一场,青阳派左青棠对长风剑派李丰年。” “去罢青棠,千万沉住气。”常义道,他这师侄根骨极佳,可将剑术融会贯通,乃是此次最大的赢面。 李丰年剑术轻盈,使起来倒是十分绚丽漂亮,但虚招多了些,而左青棠并无虚把式,一招一剑朝着李丰年大穴刺去,轻而易举的化去了李丰年的剑招,不过数十招便分了胜负,左青棠的剑直指李丰年咽喉处。 “青阳派左青棠胜。” 两人收了剑,抱剑相对,左青棠道:“承让。” 众人本以为这左青棠便是此次武试的黑马,想必能一举夺魁,却不想半途杀出一个身着灰色衣衫的少年来。 这少年长得平平无奇,无门无派,“秦风请左公子赐教。” 左青棠应了战,那灰衣少年并未带武器,竟从袖中拔出一把匕首来,脚下步伐轻移,同左青棠战作了一处。 左青棠使剑,而那灰衣少年却功法诡异莫测,总是选择近身相搏,那灰衣少年抓住了左青棠挥剑的功夫,从他身侧掠到身后,匕首便落在了他的脖颈处。 “得罪了。”秦风收了匕首,道。 “兄台好功夫。”左青棠收了剑,二人一礼,左青棠便回到了青阳派的队伍。 常义脸色不善,却也知晓这秦风的功夫远在这师侄之上。 无门无派?那便有机会将他纳入青阳派门下。 “可还有人来挑战这位秦公子。”台上之人高声问道,低下却鸦雀无声。 各家掌门都知晓,这一辈的小子恐怕没人能跟台上这小公子一较高下。 “这秦公子的武艺当真高强,武功路数也十分奇特。”祁时庭在江衍身侧低声说道。“咱们倒是赶上了最精彩的几场。” 江衍道:“确实如此。” “无异议的话,此次武试,秦风公子胜。”何思行发布了结果,派人取来了一个锦盒,递给了秦风,“秦公子,这是您的彩头。” 秦风接过锦盒道:“多谢何掌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后山 这武试结束,也到了夕阳西下,各门派都逐个散去,准备明日的讲学。 江衍同祁时庭一同用了晚膳,外头已经是一片漆黑了。 两人趁着夜色在外头转悠,不知不觉转到了岳阳派后山的地界。 不远处等着一个人影,见江衍走近了,便上前行了礼。“五爷。” 此人便是今日武试第一的秦风。 只见秦风毕恭毕敬地将手中锦盒奉上,而后行了一礼,便无声无息的退下了。 明日这岳山派地界,众人便再也瞧不见这个叫做秦风的少年了。 江衍打开锦盒,里头的湖参安安静静的躺着,散发着药香味。 “原来这是五爷的安排。”祁时庭不由啧了一声,“这般曲折,就为了这把子干草?” 费劲心思安插人进来比试,竟然是为了取药材,想必他这身子当真是极其烧药的。 江衍合上盖子,瞥了祁时庭一眼,似乎在嫌弃他的不识货。“此乃湖参,可以清理你身上的余毒。” “我……的余毒?”祁时庭皱了眉,这人大费周章,是为他清理余毒? 瞧见江衍眸中赤诚,他忽然有些说不出他不需要这干巴巴的狗尾巴草来清毒的话。 “那便,多谢五爷了。” 夜幕之中,偶尔听得几声蝉鸣,这气氛倒是恰到好处的朦胧,却忽而响起草木簌簌而动的声音。 两人都是绝佳的耳力,对视一眼,便朝着草堆走了过去,只见一人躺在草堆中间,四肢抽搐,七窍流血,瞬时没了生息。 江衍上前探了探他的脉象和气息。“没气了。” 祁时庭蹲下身,眼见这人的血泛着青紫色,“中毒的?” 江衍点点头,这人体内的毒还并非一朝一夕,而是长年累月的侵蚀,五脏六腑都已经僵了。 “瞧这衣服,是青阳派的。”祁时庭道。 这晚间的清风里,忽然带出一丝凌厉的气息,祁时庭连忙将江衍一拉向后避开,一把袖箭擦着他的脸颊越了过去。 转过身去,身后围了数十名黑衣人,正朝着他们虎视眈眈。 祁时庭似笑非笑地道:“五爷,看来咱们撞破了人家的奸情,要被灭口了。” 江衍神色微冷,“放心,有我在。”说罢,抽出长剑,提气轻点足间,便飞身上前。 他那把剑使的极好,祁时庭这次才看清楚,一招一式直取咽喉,同方才那位秦小公子一般精准,可是却更显娴熟。 他这会子怎的不装文弱书生了,祁时庭腹诽道。 想归想,祁时庭还是拔了剑朝黑衣人刺去。若是说江衍是功法深厚,剑术精妙,那么祁时庭的剑可以说是夺命的钩子,十分狠厉。 祁时庭瞬时间便取了数人性命,同江衍背靠在了一处,笑道:“我说了,我可不是小孩子,不需要旁人保护。” 江衍唇边笑意温柔,“是啊,时庭是可以同我并肩作战之人了。” 两人都是个中高手,这一群黑衣人不是对手,很快便被解决的差不多了,此时十一闻声而来,见江衍动了手,不禁大惊,连忙持剑加入。 这一伙黑衣人皆被灭了口,无一幸免。 “十一,去看看周遭可有漏网之鱼,将这些尸体都弄走。”江衍道。 “是。”十一答道,抬眸瞧着自家爷,小心翼翼问道:“五爷,您……” 话还没说完,江衍喉中便涌上一丝腥气,唇角溢出一丝血液来。 “五爷。”十一惊呼。 祁时庭忙眼疾手快的将他扶住,“这又是怎么了?” 昨儿刚过今儿怎的又来一出。 十一有些着急,从袖中摸出个瓶子来,倒出一粒药给江衍喂了进去。 “五爷旧疾刚犯,本不能动武,眼下强行运转内息,是反噬了。”十一道。 “不能动武?”祁时庭心中有些复杂。 “我没事”,江衍服了药,气息虽微弱,呼吸却平顺了许多“先回去罢,这不是说话的地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收网 祁时庭将江衍扶着,靠在了自己身上,没好气地低声道:“身子弱,还逞些什么能。” 江衍似乎是听见了,轻笑着闭了闭眼,未答,却松了劲,任由身子倾到了祁时庭身侧。 将江衍扶回了卧房,祁时庭抱着胳膊立在塌边,“我看着倒是五爷的身子更需要那百年湖参来补一补。” 江衍斜靠在塌上,此时已经恢复了不少,掩唇轻咳道:“无妨,左右死不了,这湖参与我而言毫无用处。” 祁时庭闻言道:“五爷这旧疾从何而来?” 江衍笑地满不在乎,语气里甚至还带着几分安抚道:“娘胎里带的,先天不足之症。” 祁时庭皱眉,这人胡诌的功夫也是日益精进了。他这症状反复,压制内力,要么便是练功岔了内息,反噬所致,要么便是中了毒。 知道江衍不欲多说,祁时庭也不再追问。 “时庭。”江衍忽然唤了一声。 祁时庭垂首侧身,只听得江衍道:“如今这泥沙同水已经搅合在了一处,分不开了。” 那日追杀他们的,也是朝廷中的人。 这好好的武学大典,却任由朝廷鹰犬出入暗自伤人,无人阻止,便是有人替他们铺了路。 祁时庭闻言忽然笑了,“五爷说的是,故而是搅混了,将水整个换了更好些。” 江衍折腾了几日有些疲乏,在屋子里早早睡下了。 祁时庭站在院子里望着天上的月亮,这明月同昨日的倒是没有什么不同。 “主子,那位林姑娘,遇上了三皇子江肃,被请进了三皇子府。”寒笙神出鬼没地出现在祁时庭身侧。 他本安排人将林芝芝送到一处庄子安置,却不想路途中遇上了三皇子,那林芝芝竟同三皇子相谈甚欢,那三皇子便邀她回府小住。 “江肃?”祁时庭唇角微勾,“看来这林芝芝,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放着安生日子不过,非得往这旋涡里头钻。 “且看她蹦跶蹦跶,若是坏了事,便直接派人做掉。”祁时庭语气平淡道。 给她活路她非要作死,那便怪不得他了。 夜过三更,祁时庭轻轻打开那扇暗门,无声无息的走到江衍塌前,手中忽然多了柄寒光乍现的匕首,那匕首映着月光,在墙上映出一道寒芒。 那桌上的香炉正冒着缕缕青烟,是他换上的安神香。 祁时庭把玩着那把精致的匕首,在手里划着圈圈,丝毫不掩饰面目之上的嗜血之色,他凑得近了些,那匕首的寒光便映在了沉睡着的江衍苍白的面容之上,祁时庭忽然顿了顿,然后反手将那匕首收入了怀中。 江衍休养了一夜,身子便恢复了不少,武学大典也差不多结束了,天刚蒙蒙亮,十一便到江衍身边,递给了江衍一封密信。“五爷,这是宁远王府练兵秘地的地图。” 江衍打开里面的纸张,十一道:“在青阳山与越州交界之地,地势荒芜,其中有些私兵,是青阳派的弟子。” “主子,青阳山不仅同定远王联系甚密,还同太子有所来往。”十一道:“不如将这些东西呈给陛下。” “定远王本就是太子的一个弃子罢了,东窗事发便被太子卖了。”江衍将这轻飘飘的纸张收入信封,“十一啊,这布局路数同剑术有些类似,需要寻一个一击即中,不留后路的法子,切忌给了旁人回头咬你一口的机会。” 这些东西,加起来也定不了太子的罪,反倒打草惊蛇,不如将证据累一累,累到皇帝忍无可忍之时,方可斩草除根。 “回罢,定远王府,该收网了。”有了这个地图,定远王,肯定是跑不掉了。 回去的马车上,江衍闭目养神,几次张目望着祁时庭,欲言又止。 “五爷想说什么,说便是。”祁时庭道。 “时庭……”江衍道:“若是你父王……” 江衍不知如何开口,他该怎么说他回去便是要惩处时庭的生身父亲。 “私自养兵?”祁时庭接了话。 江衍沉默良久,点了点头,“时庭,你父王,不可能留得住。” 祁时庭闻言微微笑道:“那很好啊。” 江衍闻言不由愣了愣,却见时庭眼中赤诚,不似作伪。“时庭?” “五爷,父王对我并不好,动辄打骂。”祁时庭道,“他时常说我母亲是个贱人,亦说过没早将我掐死甚是可惜。” 其实定远王府早已经被他监视的十分严密,他要扮作定远王府的人,自然要对他们了解透彻。这个祁时庭,乃是王府中最不受宠的儿子,常被定远王拳打脚踢,被兄弟欺辱。 似乎还出逃了几回,被定远王捉回去的时候几乎被打死了。 见祁时庭笑着说起曾经,眼眸中却毫无波澜,却让江衍生出十分得心疼来,怒道:“祁恕这个畜生。” “对不住时庭。”是他没有保护好时庭,江衍心中十分自责。 当年他怕皇帝和定远王盯上时庭,便在他略微大了些时,将自己的人撤了回去,可是没想到竟然…… 祁时庭笑道:“早已过去了,所以五爷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不必顾忌我,这也是我希望看见的。” 相信那位真正的祁时庭,也十分希望他的父亲,下十八层地狱,饱受煎熬罢。 也不知如今他们可是遇见了。 江衍道:“时庭你放心,我早已安排好,此次风波,不会伤及你。” 祁时庭笑答:“我自然信五爷。” 入了王府,已是明月高悬。祁时庭在自己的院子中石桌旁坐着,一边拿着酒壶饮下一口,一边盯着夜空,仿若要将那月亮盯出来一个窟窿。 门微响,祁时庭侧目看向门口,面上不自觉带着一丝杀意,却在看到月光下带着柔和笑容的江衍微愣。 江衍缓步走上前,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放在桌上,“今日,是你的生辰,我特地为你做的,快尝尝。” 祁时庭放下酒壶,愣愣的看向那碗长寿面,而后看向江衍,这是他第一回,在江衍面前忘记带上祁时庭的笑容。 “时庭,生辰快乐。”江衍的笑容多了一丝怜惜和隐痛,他当然知晓,这十七年,时庭正是因为他,从未好好过过一次生辰,也从未受到过母亲的祝福。 祁时庭扯起一个勉强的笑,“多谢五爷。” 十一急匆匆进门,“五爷。” 江衍起身,朝着时庭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来。“我还有些事要处理,面一定要趁热吃。” 祁时庭起了身,点点头,目送着江衍同十一离开。 苏子渊揭开面具,独自看着那碗面,紧紧皱着眉。 他同祁时庭的生辰,只差了一日。 他失去所有亲人的那一日,正是他的生辰,他还记得,那一日,箭矢破窗而入,血溅在了那碗他还没来得及吃的长寿面里。 此后,无人再贺他生辰,他也再未过过生辰。 苏子渊就这么坐着,喝着酒,直到面条上的热气散去,坨在了一起,直到传来子时打更响声,他才仿佛被惊醒一般,慢吞吞的拿起筷子,挑起了面,面无表情地塞进嘴里。 他的生辰,到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4、灭门 第二日一大早,十一叩门道:“五爷,罗大人已经在候着了。” 罗值如今已然倒戈,江衍派人只会了他一声,他便整了兵力,亲自带兵与他同往。 由邺州刺史亲自同往,与他端了私兵一窝,倒是正正好做个了见证。 江衍穿戴整齐踏出门,“走罢。” 临行前,江衍路过观鱼亭,便发现祁时庭独自窝在那儿喂鱼,便叫了声,“时庭。” 这次的事关乎定远王府,他不能带时庭一同去。 祁时庭转过身,看见在刺目的阳光下,侧着身,冲着自己笑,暖洋洋地叫着他。“时庭” 看着那张格外俊美温暖的面容,祁时庭忽然觉得自个儿一直冷冰冰的身体,好像也暖和了一些。 江衍道:“今日我恐怕赶不回来,明日回来给你带些好酒。” 这段时日江衍也摸清了祁时庭的喜好。 “好。”祁时庭笑的有些模糊,朝着江衍挥了挥手,难得地没有要与他同去。 目送江衍离开,祁时庭的笑容缓缓消失。 可是,他终究不是祁时庭。 这些世间的烈日与暖阳,终究不是他苏寂的东西。 太子府中,两个美妾正靠在太子身边,将剥了皮葡萄喂到太子嘴中,另一个不轻不重地给太子锤着腿。 太子的手掌撩开薄薄的衣料,屋子里传来娇笑声。 “殿下。”门外传来近侍钟明的声音。 “进来。”太子仰着身子拂开一旁的美人,“都下去。” 那美人得了命令,丝毫不敢懈怠地拢了拢衣衫,退了下去。 “殿下,练兵之地,确实被五王爷发现了。” 太子叹息一声,道:“这几年的心血,就这么白费了,五皇叔当真好本事。” 钟明问道:“那定远王,咱们还保吗?” 太子将葡萄塞进嘴里,道:“私兵都没了,祁恕还有什么用处,自然明哲保身为上。” 当年与定远王合作,不过是想借他的手,培养一支精锐。 他身为太子,自然做起来不方便,可祁恕不同,他远离京都,又因被收了兵权心中有怨,同父皇离心,以权势相邀,他自然会上钩。 再者,真事情败露后,弃车保帅,轻而易举。 太子想到此,不禁扯出一个笑容来,将那葡萄放入口中。 定远王府,留不得了。 他这个看起来仿若柔弱不能自理的五皇叔,怎么就有这么好的运道? 江衍出了门,说是今夜不回来了。 祁时庭回到房中,在屋子里坐了许久,久到忘了时辰。直到夜深了,寒笙进来,关上了窗户。“主子。” 祁时庭回过神来,才发觉这屋子里已经被晚风吹得尽是凉意。 “寒笙。”祁时庭的声音带着些少有的落寞。 “是主子。”寒笙答道。 祁时庭站起身,站在窗口,望了望不远处,江衍所住屋子的方向,语间平淡。 “咱们走罢,将这一单撤了,银子十倍还给雇主。” 寒笙垂首道:“是,主子。” 他这些日子看着自家主子,便早就知道,这一单,是做不成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灰蒙蒙的亮了起来,打更的路过定远王府,却见大门敞开着,门外竟一个守卫也没有,里头还有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儿传了出来。 他朝着里头定睛一看,只见满目尽是死状凄惨狰狞的尸体。 “救命啊……死人啦。”那打更的连滚带爬的高喊着逃离。 江衍带着人马赶回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定远王府一片尸海,整个王府被鲜血染红,没有一丝人气,血腥味蔓延在整个角落。 邺州知府带了衙役正在查看命案现场。 江衍步履踉跄的走了进来,脑袋一片轰鸣,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手中的一壶烧刀子砸在地上,碎成了一块一块,浓烈酒气蔓延开来。 他推开搀扶着他的十一,四处张望着,似乎在找什么人。 那邺州知府上前行礼,似乎是想套些近乎,“王爷……” 江衍朝前走着,一把推开知府,“滚开。” 定远王府该死,可是不该以这种方式被血洗,还有时庭…….时庭在哪里。 江衍步子有些急促,仔细地在那些尸骸之中寻找着,翻看着那些被覆盖住面目的尸身,每当确认尸首并非时庭时,他高高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一时半刻。 直到他看到观鱼亭前的那抹身影。 江衍疾步跑了过去,却有些不敢靠近。 那银灰色的衣衫,正是昨日时庭所穿的,那人斜靠在亭子边,却便长剑贯穿了心口,似乎,早已没了生息。 江衍眼眸之上涌起一丝热意,他缓缓走到那人身前,颤着手拨开他散乱的乌发,熟悉的面容浮现在他眼前。 昨日还鲜活着同他道别的人,今日怎么就死了呢。 江衍将那人揽入怀中,抬手抚上祁时庭早已经冰冷的面颊,颤抖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来,一滴热泪就这么滴落在祁时庭惨白色的面容上。 “时庭……”江衍紧紧抱着祁时庭的尸身,仰面痛喊道,闻声凄厉,可是却已无人回应。 屋檐之上,苏寂瞧着面容凄苦,悲痛欲绝的江衍,手心紧了紧,握住了那枚玉玦。 私心作祟,如他所说,留个念想罢,或许今后,再也不会遇见这般有趣的人了。 “走罢,寒笙。” 太阳晒得太久了,他怕时间长了,便再也受不得雪域那万年不化的冰寒。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5、经年 时光荏苒,这一过,便已经是一个春秋。 “青阳派近来如何?”江衍轻酌杯中酒,问道。 十一答道:“定远王府灭门后,他们似乎转投了太子,如今似乎有归太子差事的意思。” 听见“定远王府”后,江衍的手瞬时间有些不稳,却很快掩饰了过去。“继续盯着罢。” “是。”十一答道。 为自家主子换了一壶酒,十一便默默退了出去。 五爷酒量浅,为了保持清醒,亦怕影响体内蛊毒发作,从前他是不喝酒的,近来却变成了无酒不欢,房子里总是时常备着一壶酒,短短一年酒量便涨了不少。 自从定远王府灭门后,自家爷好像失了魂一般,对自己的身子越加不爱惜了,蛊毒接连发作,他的身子也差了不少。 哎,这祁小公子也是个薄命人。 自从娘娘同定远王妃过世,他算是爷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了。 若是他能一直陪着爷就好了,至少,爷还有些求生的念头。 黑暗潮湿的羽林卫地牢里,应怀修坐在桌旁,将长刀放在一边,架子上挂着一个血迹斑斑的人影。“任大人,还不开口吗?” 此人乃是兵部侍郎任宁远,此刻他气息奄奄,抬眸道:“本官何罪之有。” “伙同靖宇侯意图造反,难道不是诛九族的重罪?”应怀修笑着同任宁远对视,“任大人只要肯签字画押,本官保证,你可以完好无损的回府,加官进爵。” “呸。”任宁远含着一口血狠狠啐了一口,“走狗。” 应怀修抬起腿狠狠踹在了任宁远的肚子上,一把卡住他的下颌,“任大人睁开眼看清楚了,如今你是阶下囚,而我这个走狗,却是拿捏着你性命的人。” “小人得志。”任宁远咬着牙一字一句说着。 “给任大人上刑,可莫要弄死了,留着此人还有用。”应怀修瞧着一旁的羽林卫取来了烙铁,一把烙在了任宁远身上,地牢回荡着惨叫声。 第二日一大早,十一便叩响了江衍的房门,“爷,靖宇候回帖了。” 江衍收拾齐整,便动身上了马车,前往了侯府。马车在靖宇侯府门前停下,江衍掀开帘子,面色清冷地走了出来。 不远处,一道目光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又落在了他腰间那枚略显得有些雕工粗糙的鸾凤玉佩上。 微风吹开那人额间的碎发,露出一张惊世的绝美容颜,亦吹散了一句:“许久不见了,江衍。” 江衍从侯府之中逗留了大半个时辰,便起身进了宫。陛下除了定远王府这个心腹大患,近来心情极佳,常在宫里设宴,时常还传召他进宫。 今儿的晚宴,宫里的皇子和众臣坐了个满席,皇帝身边坐着个娇艳的女子,正娇滴滴地往陛下嘴里喂葡萄,逗的陛下眉开眼笑。 此女乃是这些日子刚封的云嫔,也是当年罗值进贡的苗疆舞女之一,如今扶摇直上,成了皇帝的新宠。 江衍素来都坐的远,每次露个脸便借故离开,皇帝对他倒也是眼不见心不烦,并未阻拦。 宴会刚开席,歌舞升平,这席间倒是一片祥和。 这些官员带着笑左右逢源,也想借故攀附有机会继承大统的储君。 江衍看着厌烦,独自在角落里饮酒,却不想瞧见了不远处另一个角落的一个半大的孩子,不小心被婢女泼了一身的热茶,显然是烫着了,可却咬着牙没出声。 这孩子乃是圣上第七子江蕴,乃是女婢所出,那女婢费尽心思爬上了龙床,本以为可以母凭子贵,却不想孩子一出生,便被缢死了,这七皇子也极不受宠,几乎人人可欺。 那婢女好似也不是第一回失手,将茶水收了收,便转身离开了。 那孩子有些手足无措地看了看自己潮湿的衣物,同一旁的皇兄轻言一句,见皇兄不耐烦了摆了摆手,那孩子却还是十分有礼的朝着皇兄作了个揖,缓缓退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6、何人 江衍暗中跟着江蕴离开了宴会,却见他走到无人的地方,褪下了身上的外袍,从袖中取了根银针在上头擦了擦,便见银针黑了一半。 那孩子接着,便将那湿哒哒的外袍丢入了燃着火的架子中,眼神不复方才的怯弱,倒是变得格外坚毅起来。 江衍望着那半大的小子,唇角微微勾起。 原来这宫里聪明人不在少数。以为是只无害的白兔,不想竟是收敛了爪子的小豹子。 也是,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能存活下来,已经是个不小的本事。 此时不远处走来两个急匆匆地女婢,见了江蕴便面色不善的迎了上来,拽着他的胳膊便拉, “七皇子怎的乱跑到这儿来了,快些回去罢,太子殿下正找您呢。” 江蕴的眸间立刻盈满了水汽,显得有些委屈。“可是我的衣衫湿了。” 那两名婢女却不管不顾地道:“见了太子殿下,女婢再带七皇子去更衣。” “本王不知道,这宫里的人何时这般不知尊卑了。”江衍朝着三人缓步走来,身边跟着十一。 江蕴委委屈屈的红了眼,朝着江衍道:“五皇叔。” 江衍没瞧江蕴,朝着那两名婢女道:“小七贵为皇子,你们两个奴才竟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江衍语气倒是不重,却让那两名婢女的手瞬间松了,那两人是太子安插的人,自然不会将一个不受宠的七皇子放在眼中。 可眼前这个五王爷他们也是得罪不起的,那两人跪倒在地。“五王爷饶命,是太子殿下差我们唤七皇子。” 江衍道:“皇室子弟,在外自当正衣冠,守礼度,你们回了太子殿下,就说小七在本王那儿更了衣,本王的人亲自送他过去。” 那两名婢女面面相觑,却不敢反驳,只得叩首道:“是。” 太子听了回话,喝茶的手顿了顿,“五叔倒是越发会摆谱了,竟插手到我们兄弟里头了。” “多谢五叔。”江蕴怯生生的,同江衍道谢。 江衍道:“无妨,十一,带七皇子去更衣,再送他去太子殿下那,本王自己走一走。” 江衍步行出了宫门,独自一人在夜幕中走走停停。 这京城的夜倒也算是静谧,此时街上没有什么人,江衍便一步步缓缓行着。 近来他总是睡不安稳,时常梦见时庭,梦见那个染了血的清晨,他从梦中惊醒,便不敢再睡着,经常是一坐便是天亮。 暗龙卫跟在稍远些的地方,知道自家主子心情不大爽利,也不敢上前触霉头。 可是就在此时,自家主子一个闪身,竟然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暗龙卫面面相觑:...... “快去找。”那暗龙卫冷汗都冒了出来,“你去通知十一大人。” 江衍毫无防备,被一股大力推进了一个巷子里,眼前的人黑布蒙面看不清面容,只漏出了一双有神的眼睛来。 那人一手按在他的肩处,另一手扼在他的喉间。 江衍下意识伸出手肘一顶,那人抬手便挡。 见此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动作,江衍眸光泛起一丝冷意,问道“阁下何人?” 什么人敢在京城动手。 那人占了先机,紧紧扣住江衍的手腕,一双眸子紧紧盯着他,忽而靠近了江衍的耳侧,轻声开了口,声音带着有些刻意的低沉,“路人罢了,背后跟了些尾巴,若公子不想被误会,可莫要出声。” 此时,外头响起疾步而过的声响,确实是练家子的脚步声,数量还不少。 不一会,他们似乎是并未找着人,便散去了,脚步声越行越远。 面前的蒙面人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些笑意,垂首瞧了江衍一眼,“多谢公子。”说着便足间轻点,消失在夜幕中。 江衍拂了拂身上衣衫的褶皱,神色沉冷地走出了巷子。 “爷在这儿。”一队暗龙卫找到了江衍,险些喜极而泣。 “回府罢。”江衍道。 看来近来京城,也不大太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7、启程 第二天正午,天食楼的一号包间里,楚闻同江衍共坐一桌,江衍拿着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 “楚小侯爷这回倒是做的不留痕迹。” 楚闻面目之上挂着痞气的笑容,“那不还得多谢五王爷的消息。任大人如今没了用处,便放了出来,寻了个由头降了一级,恐怕要下放了。” 江衍酌了一口酒,“任大人是个坚毅之人,下放倒也不错,远离京都是非,遂能保住性命。” 靖宇侯府手里头也握着不少兵力,靖宇候楚沉是个刚正不阿的性子,太子多次示意,却始终未站队,故而太子便想借故除了这个眼中钉。 而江衍,便是恰巧在此时,给楚沉提了提醒,顺带着附赠了些太子一派几个官员结党营私的证据。 太子失了几个心腹如今正心火正旺,想着怎么把自己摘出去。 而楚沉上书之后便告了假,说是欲告老还乡,皇帝自然不肯放过这个肱骨之臣,多次劝阻才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楚沉自此倒是常常以身子不适告假,不上早朝,似乎是有了个做闲散侯爷的心思。 “近来父亲与冯相爷也有诸多走动,冯相似乎也十分不满太子做派。”楚闻道。 “冯相这个口子,还得劳烦小侯爷多探一探。”江衍道。 冯相侍奉三朝皇帝,乃是元老之臣,位高权重不说,却是个死心眼的人,但这么个人,对这皇位继承一事来说,却是个极其有分量的存在。 “劳烦便是说重了。”楚闻道:“只要王爷如您所说,保住靖宇侯府,楚闻自当马首是瞻。” 江衍举杯同楚闻相碰。“那是自然。” “五爷,青阳派的弟子,又出事了。”十一进了屋,禀报道。 青阳派又出现了弟子莫名死亡的事情,只不过这次的弟子被安静的处理掉了,无人知晓。 上回定远王府的事儿解决妥当,皇帝龙心大悦,便许了江衍一个赏赐,江衍倒是什么也没要,只要了两个月的假,说是放下国事出门散散心,此时正巧用上了。 江衍起了身,“走罢,咱们去会会沈故知。” 青阳派素来故作姿态,将门派建在了深山之中,远离闹市,更是得转个九曲十八弯才能寻到。 江衍带着十一,便坐上了前往青阳的马车。 这青阳派地处江南,风景倒算地上是秀美,途经燕州,四周皆是春色。刚走入燕州的地界,这马车便被堵在了路途之上。 感觉到马车停了片刻,一路闭目养神的江衍问道:“十一,外头是怎么回事?” “五爷,前边儿围的水泄不通。”十一探着头朝前看去,却见这路被堵的严严实实,却皆是男子,令他们的马车无法前进半分。 江衍掀开帘子瞧了瞧,“掉头,换条路进城。” “是,五爷。”十一调转车头,绕路进了城,寻了家酒楼。 “锦绣姑娘来了。”拥堵的人群里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声,这四周的男子皆朝着那花车中朦胧的身影,露出的垂涎的神色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8、打斗 此时已不是用膳的时间,这会子酒楼里头的人并不多,只不远处坐着一桌似乎是身着青阳派弟子服制模样的青年,正安静的坐着用膳。 靠窗处坐着两人,其中一人背对着他们,着了一身醒目的榴花红锦袍,头发用缎带半束,只见他冲着店家道:“小二,续上一壶雨初玲珑。” 十一为江衍点了一桌清淡的菜品,要了一壶烧刀子,正准备服侍自家爷用膳,却听得他道: “坐下一同用膳罢。” 十一愣了愣,没答话。 江衍抬头,看了看手足无措的十一,微微笑了笑,“怎的,耳朵出了毛病?” 十一忙一屁股坐在了江衍对面,“五爷。” 瞧着十一略显笨拙的模样,江衍不觉有些好笑,“用膳罢。” “是。”十一拿起筷子,为江衍布了菜,这才往自己碗里夹了几筷子。 江衍倒是没用几口,酒倒是一杯接一杯的喝了不少。 此时,听见一旁传来了桌椅碎裂的响动,原来是那十几名青阳派小弟子同四个邪派模样的女子打作了一处。 这几个女子看起来身子弱不禁风的,却出招狠辣,那些入门不久的小弟子丝毫不是对手。 江衍本不欲管,却不想凌空飞来一个人,直接落在了他们的桌上,只听桌子咔嚓一声碎成了两半,这一桌子的菜都砸了个粉碎。 “十一。”江衍轻声唤道。 十一立刻明白了江衍的意思,摩拳擦掌地拔剑朝着那几个邪派模样的女子攻了过去。 五爷性子并不如瞧上这么温和,冷得很,做什么都喜欢一个人。 他第一次同自家爷一同用膳,就这么被这几臭娘们搅和了,忒亏了些。 为首的女子不敌,问道:“阁下何人,何必多管闲事?” 十一冷哼一声,“什么玩意儿都是,功夫不行,话倒是多的很。”说着,手中的剑朝着那女子眉心而去。 窗边也突发一声巨响,桌子碎裂,那榴红色衣袍的公子,似乎是在打斗中东逃西窜,被其中一邪派女子击中,朝着江衍倒了过来。 江衍十分敏锐的侧身避开,那男子便倒在了他脚边。那追来的女子也被紧随而后的十一一剑击退。 寒笙站在不远处咬牙闭了闭眼,而后转为一片担忧的深色,凄凄切切喊了一声,“主子!” 十一出招利落,不需要他人帮忙便占了上风。那四人眼见不敌,交换了一个眼神,抬手洒出一道粉末来。 十一抬手捂住口鼻,烟雾散去却不见人影,只剩那些青阳派的小弟子在地上滚作一团。 那些小弟子挣扎着爬起身,四处摸着自己的佩剑,其中有一个年长些,似乎是大弟子,冲着十一和江衍道:“多谢二位公子相助。” 一只手扶上桌子,江衍脚边儿的男子扶着桌子站起身来,有些颤颤巍巍地整了整自己身上皱了的衣袍,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似乎还有些惊魂未定的模样,朝着江衍行礼。 “多谢兄台救命之恩。” 只见那男子抬起头,江衍这才看见了他的全貌。 这张脸,似乎是多得了老天爷的几分厚爱,衬的上容颜惊世。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说着便是这般。耳边垂下的两缕发丝和那双微微上挑的眉眼,似乎是含着水波,更是平添了丝别样的风情来。 寒笙以他平生最慢的速度挪到了自家主子身边,嘴角有些抽动,努力适应自家主子这幅柔弱不堪的做派,还得维持一片担忧的神色。他觉得长这么大,就算出去做再难的任务时,也没有今日这般忍辱负重。 江衍还未来得及回答,一旁忽而传来两声哀嚎,只见其中两名弟子此时躺在地上来回翻滚着,口鼻和耳鼻都渗出一丝丝血液来,身子一抖一抖的颤着,看着便觉得有些可怖。 “志远、明泽。”那大弟子忙转了身朝着那两个瘫倒在地的弟子跑去,一旁的都是入门不久的新弟子,还未见过什么世面,看着这两个少年痛苦的模样,都是一脸无措。 “能否让我瞧瞧?”那男子一片纯良无害的表情,让那大弟子只觉和蔼可亲,不由得点点头, 江衍盯着那男子蹲下身,拿着银针在那两个浑身抽搐的弟子身上扎了几回,又分别搭了搭二人的脉象,同一旁的大弟子问道:“他们可曾服了什么药?” 那大弟子一脸茫然,“我二位师弟身子一向康健,从未服过药。” “他们这是中毒了,所幸倒是不深,未伤肺腑。”那男子伸出手,一旁静静立着的少年便伸手递上了一个瓷瓶。那男子倒出两枚药丸来,冲着那大弟子道:“温水冲服,可解。” 那大弟子接了药,连连道谢:“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那人含着笑转过身,朝着江衍缓步走来,满是感激之情地又拱手作了一揖,“方才情势危急,多谢公子出手相救,不然在下同家仆恐也得遭了殃。” 江衍顺着这人的目光看去,便瞧见他方才所坐之处的一片狼藉和那碎成数瓣的桌椅。 可是......他怎么记得,方才并未有人波及到窗边才对。 寒笙在一旁,面不改色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回想起方才一番乱斗之时,自家主子似笑非笑地瞄着桌椅,朝着他做了个口型。 “弄碎它……” 紧接着自行冲到人家姑娘掌下,当真一气呵成。 江衍神色不改,并不受这礼。“公子客气了。” “既然公子于在下有恩,在下请您喝酒如何?”那人的眼眸亮晶晶的带着笑,像是十二万分的诚恳。 “不必了。”说罢,江衍便转身朝着那青阳派弟子道:“阁下可是青阳派子弟?” 那人抱着剑一礼,“在下青阳派陈珂,阁下是……?” 江衍行了个江湖礼,道:“在下江衍。” 陈珂躬了躬身,“原来是江公子,多谢公子相助。” 陈珂是个本分的人,虽说功夫不算上乘,但胜在忠厚老实,故而此时算是得了救命之恩,便对江衍十分热络。 “小兄弟客气了。”江衍微微一笑,温声道:“此番,在下也是准备前往青阳派拜会故人。” “不知江公子的故人,可是我派弟子?”陈珂见江衍年岁也不算大,便对号入座了些年轻弟子。 “宋亦初。”江衍笑答。 “宋师叔?”陈珂闻言一愣,很快便道:“那便由在下为江公子引路,想必宋师叔见到故人也会十分欣喜。” 那红衣男子受了冷落,倒也不恼,反倒十分热情的凑了上去,“在下仰慕沈掌门多时,此番也是特意上山,望得指点。不如,与江公子一道同行,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江衍皱了皱眉,觉得眼前的人着实有些聒噪,却还是耐着性子道:“公子自便。”说着便带着十一寻了张新桌坐下了。 这店小二似乎早已经见怪不怪,十一上前付了些银钱,小二便将此处收拾了出来,亦摆上了些新的酒菜。 十一冲着那青阳派的小弟子道:“这是我家爷为各位小兄弟点的,请各位用了膳休息一日,养养身子。” 陈珂抱拳道:“多谢江公子。”说罢领了众弟子坐下用饭,亦不忘给方才两名中了毒的弟子端了些粥饭过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9、月黑风高 江衍独自在另一桌,斟了酒,正准备一饮而尽,却见一道榴红飘了过来,落在了他的正对面,将一壶酒放在了桌上。 江衍抬起头,皱眉望向面前正含笑望着他的人。 只见那人道:“江兄别误会,我方才观您面色,见您似乎身子有疾,不适合烧刀子这样的烈酒。”说着十分殷勤的双手将方才取来的酒壶朝他推了推,“这是雪雾胭脂醉,甘甜少辛,倒是适合江兄。” 江衍垂首望着杯中的酒,记得第一次喝的时候,他被呛的几乎要留下眼泪来,他不明白,那个人怎么会偏爱这样烈的酒。 可是时间久了,喝着喝着,竟也习惯了,这酒辣心辣肺的,似乎能将身上的冷意都带走,醉意间好像能把心都捂得热一些。 “公子多虑了,在下钟情烈酒,习惯难改。”江衍温声拒绝道。 那人被拒,面上倒是面不改色,也不再劝解,自顾自倒了一杯酒,举杯道:“再次多谢方才江兄救我于水火,在下苏子渊。” 江衍未接话,亦未同苏子渊碰杯,只独饮了一杯。苏子渊倒是面不红心不跳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江衍,唇边荡出一丝莫名的笑意来。“江兄真是好酒量。” 不过一年的功夫,这酒量真是越发地精进了。 江衍…… 江衍被这灼灼目光盯着,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草草用了几口便起身回了房。 苏子渊看着江衍的背影,轻笑一声,“寒笙。” 寒笙闻言靠近了些,“主子,在外头了。” 苏子渊拿着帕子擦了擦手,“走罢。” 如今日头落了山,酒楼两条街外一处十分僻静的巷子里,方才那为首的女子此时正被五花大绑着,瑟瑟发抖的缩在角落里头,满脸的血污。 苏子渊缓步走近了些,“啧啧,这么一个小美人儿,你们就这般无礼,松绑。” 一旁的黑衣男子闻言用手中的短刀一把割断了绳子。 “本尊可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苏子渊蹲下身子,抬起手,拿起帕子将那女子唇边的血轻轻抹了一把,语气带着蛊惑的温柔。“那么就说说,是谁派你来的?” 那女子闭口不言。 苏子渊十分惋惜地摇摇头,站起身来,声音带着丝丝寒意。“既然不说,那就带出去,剁了喂狗。” 丝毫不似作伪的语气,让那女子抖成了筛子,眼见那身后的黑衣人拔刀欲砍,便立刻挣扎起来。 “我说,我说。”那女子伸手去抓苏子渊的衣摆,却不想面前之人立刻朝后退了一大步,避开了那染了血的手指。 “是沈掌门,是沈掌门派我们杀了那些弟子。”那女子终于崩溃,“求你放过我。” 苏子渊唇角微勾,寒笙一剑便穿过了她的喉咙,求饶声戛然而止。 苏子渊扔了帕子,寒笙便立即递了崭新的香喷喷的帕子上来,苏子渊仔细地将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指反复擦拭,然后便将帕子扔到了一旁。 “沈故知?”苏子渊摇摇头,啧道:“这些名门大派果真是太能闹腾了。” 苏子渊笑看这夜幕降临,低下声音,道:“这月黑风高,倒是杀人越货正当时。”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马车 第二日一大早,江衍正浅眠,却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嘈杂。 “江衍,今儿的包子味道不错,起来尝尝。” “苏公子,我家爷还睡着。”十一劝阻的声音响了起来,却也不想贸然在这人来人往酒楼里头对这人动手,坏了自家爷的计划。 这房门忽然从里头打开,已经穿戴齐整的江衍缓步走了出来,面对着一脸笑容的苏子渊却冷了面色。 “爷。”十一有些无奈,手按在剑柄上已经数回了。 只见苏子渊一见江衍,便端了盘子绕过了十一朝着江衍走来,“江衍,一起用早膳?” 见江衍不答,便厚着脸皮道:“我瞧着你同我年岁相仿,江兄不会怪我直呼其名罢?” 江衍没搭理苏子渊,只觉得这人十分缠人,行事无矩,错开身朝着楼下走去,临去前轻飘飘留下一句,“多谢苏公子,在下不喜食包子。” 只见苏子渊站在原地,似笑非笑着望着江衍的背影。“寒笙。” 寒笙立刻上前,“在,主子。” “赏你了。”苏子渊将包子扔到寒笙手里,目不转睛盯着那下楼方至转角之人,高声道: “江兄爱吃什么,咱们一道,热闹些啊。” 江衍有些无奈地看着对面那个死皮赖脸跟上来,一屁股坐在他跟前儿气定神闲用粥的男子,瞬时间没了胃口。 苏子渊拿着汤匙细嚼慢咽,时不时还抬起头招呼着江衍,“江兄怎的不吃,这家的肉丝粥可是颇有名气。” 江衍放下碗,起身唤道:“十一,出发罢。” 苏子渊见状,也立即扔了汤匙,“寒笙,包子吃完了没有,咱们也得出发了。” 一旁角落里头的寒笙翻着白眼往嘴里塞了最后一口肉包,只觉有些噎,不禁用拳头在胸口锤了锤。 自家主子可真是难伺候。 十一赶来了马车,江衍刚上车,却见那人竟又追了上来,扒拉了一把马车的帘子。“江兄, 此处离青阳派还有些距离,不如搭在下一程,路上咱们聊聊天,也可以解解闷儿。” 江衍在马车之上居高临下的瞧着苏子渊,唇角微弯,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在下并无与人共乘的习惯,还请苏公子自行前往。”说着,便撂下了帘子,道:“十一,出发罢。” 十一弯头瞧了瞧吃瘪的苏子渊,扬起一个得意的笑容,抽了那马儿一鞭子,喝道:“驾。” 苏子渊立在原地,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啧道:“以前怎么没发觉,这人皮笑肉不笑的功夫这般强。” 寒笙默默走到苏子渊身边儿,“主子,上车罢。” 明明自家马车还更加华贵些,怎的就非得蹭人家的,难不成真是别家的屎都比自家的香。 苏子渊侧目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寒笙,“我怎的觉得你心里头在骂我?” 寒笙惊了惊,瞬间扬起一个状似阳光明媚的笑来,“哪能啊,主子快上车罢,不然该赶不上江公子了。” 苏子渊上了马车,寒笙这才舒了一口气,心中腹诽道:这人怕不是有读心术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1、烤鱼 苏子渊这马车外观瞧起来便是十分张扬,十分奢侈,最顶上还落着一颗明珠,像是生怕旁人不来打他的主意。 里头更是金碧辉煌的,座子上都铺着纯白色的绒毯,放着檀木矮几,燃着熏香,上头放置着些精致的点心,桌上的酒壶杯盏都是玉器,一瞧便价值不菲。 那些青阳派子弟都是骑着快马,一路倒是先行。 苏子渊赶了赶路,便追上了江衍的马车,寒笙放慢速度令两车并行。苏子渊掀开了侧面的小帘子,冲着外头伸出了半个脑袋,“江兄,在下这儿有些可口的点心,你要不要尝尝?” 一旁马车的帘子岿然不动,只听得半晌后,马车内才传来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不必,” 十一白了眼一旁木头脸的寒笙,加快了速度,很快江衍的马车便越过了苏子渊去。 寒笙问道:“还追吗主子?” 里头的人捻起一块梅花糕塞到嘴里,朝身后靠了靠。这点心模样精致,十分小巧,一口便能吃下。“不紧不慢地跟着便是,追紧了他可该急了。” 这天渐渐黑了下来,他们行到了一处峡谷,这峡谷中遍地青山,溪流游淌。 苏子渊下了马车,便见江衍同那青阳派弟子已经下车,生起了火,围坐在火堆旁。 这初春的夜里还是有些凉意,苏子渊缓步凑了过来,不留痕迹地一屁股挤开一个小弟子,坐在了江衍的身边儿。 江衍侧目冷眼瞥了瞥他,没说话。 十一同那几个小弟子一同捉了几条鱼,此刻正穿在架子上烤着。“主子,咱们出来,也没带什么香料,恐怕得凑合凑合了。” “香料?我这儿多着呢。”苏子渊闻言立刻接了话茬子,冲着还在整理东西的寒笙道:“寒笙,把香料拿过来,去搭把手。” 江衍刚想拒绝,却听得一旁几个虎头虎脑的小弟子道:“有香料啊,多谢苏公子。” 寒笙上前,拿了香料便要往上撒,十一似乎想要避开,眼神望向了江衍,却见江衍没什么表示,便放任了寒笙的动作。 火光里头,这鱼儿烤的滋啦作响,伴随着阵阵香气。这一路上大伙儿饥肠辘辘的,此时便都盯着那鱼瞧。 寒笙同十一一同动作着,倒是烤的快,寒笙将第一条递给了苏子渊,苏子渊便献宝似的举着鱼往江衍身边挪了挪,“江兄,吃鱼啊。” 似乎是察觉到江衍心存警惕,苏子渊便从那鱼上揪下来一块肉塞到嘴里,又把鱼朝着江衍递了递。“放心,这料可没毒。” 江衍的眼皮子翻了翻,此时十一的鱼也烤好了,他剃了鱼骨,放在盘子里头,摆上了一副筷子,给江衍端了过去,“爷,用膳罢。” 江衍接过盘子,小口用了起来,这香料倒是入味,掩盖了鱼腥味,提了鲜香。 “原来江兄倒是个讲究人。”苏子渊叹了一声,“瞧瞧人家家里这体贴入微的侍从。”说着还若有若无的瞥了瞥一旁不成器的寒笙。 寒笙十分识趣地退到一边儿去啃鱼,眼不见心不烦。 这青阳派弟子们一阵狼吞虎咽,四周便只能瞧见鱼骨了。 只见那大弟子起了身,道:“二位公子,此处夜路不大好走,不如今夜暂且歇息,明日再赶路。” 江衍颔首应下。 此处的路确然是弯弯道道多得很,夜里看不清楚,走起来自然诸多障碍。 青阳派弟子虽说年纪不大,却也随着自家师父在外历练了不少,风采露宿的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江衍同苏子渊各自宿在各自的马车上,苏子渊特意将马车停的近了些,伸着手便能触到江衍的马车。 夜深人静,偶能听见几声蝉鸣,苏子渊侧目望着一旁毫无动静的马车,露出一抹轻笑。 那香炉里面的袅袅青烟,似乎也飘向了外头,寻着缝隙钻进了对面的帘子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2、暗伏 第二日一清早,江衍便醒了,下了马车,走到河边洗了把脸。这微凉的水倒是立刻让他清醒了过来。 他素来睡不安稳,今夜倒是难得的一夜无梦。 刚起身,江衍便瞧见那个花孔雀又朝着他走了过来,“喏,外头的野果子,还挺甜的。” 江衍从苏子渊身边擦了过去,留下一声轻语,“外头的果子指不定毒得很。” 苏子渊却没皮没脸的跟了上来,“劳烦江兄挂心,你瞧我吃了不是好的呢。” 江衍没理他,自顾自登上了车,“十一,出发。” 一行人朝着青阳山方向而去,行了小半日,却见四周忽然升起了一阵雾气,遮住了去路,众人不得不停下来。 “寒笙,去探探路。”苏子渊斜靠着缓声吩咐道。 “是。”寒笙跳下车,四处查看着。 空气中忽然传来细微的响动,苏子渊当即脸色一凝,抬步而出,猛地将马车上的缰绳一拽,让整个马车横在了江衍的马车前。 就在同时,数十只箭矢便扎在了苏子渊的马车之上。 苏子渊足间一点便钻进了江衍的马车上。 江衍一抬头,便见苏子渊抬掌按在了他的唇上,一颗药丸滑入他的喉咙间。江衍正欲抬手一击,想将那药丸吐出来,却不想苏子渊按的死紧,指尖在他喉咙间一点,那药丸便落入了肚子里。 “你……”江衍气急。 苏子渊放开后,露出一个十分得体的笑容,“瘴气有毒,这是解药,你待着别动,外头的人寒笙会解决。” 江衍暗自运了内息,方才他确实感觉到体内有些沉闷,现下服了药倒是缓解了许多。 江衍抬起头,对上苏子渊的眼眸,却见他笑地一脸赤诚。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苏子渊说着抛出个瓶子给十一,“给外头的那几个小呆子也分一分,别没回家先倒在外头了。” 十一接过瓶子,却不敢动作,直到听见里头传来江衍的一句。“去罢。” 这才动了身。 那些青阳派弟子功夫虽弱了些,可是寒笙同十一却是杀招凌厉,不多时便将外头埋伏的人解决了。 二人互瞧一眼,跑来同各家主子复命。 “主子,无一活口。”寒笙道。 此时青阳派的弟子们也聚到了一处,“江公子,此处不安生,咱们快些赶路,到了青阳派便可得庇护。” 江衍颔首道:“好。” 此时苏子渊望着外头被刺成蜂窝的马车犯了难,“江兄,我这马车……” 苏子渊如愿以偿的上了江衍的马车,心满意足的同江衍面对面地坐着。 他将马车上的吃食佳酿都端了进来,便显得眼前的小几有些拥挤。 “江兄……”苏子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同江衍说话,“你们这是从哪来,到了青城山探了故人便回吗?” 江衍闭目养神,并不答话。 “江兄,你这酒壶好似空了,要不要尝尝我的竹叶青。”苏子渊晃了晃手中的酒壶。 江衍咬了咬牙,猛然睁了眼,“你再聒噪,就下去走路。” 见江衍急了,苏子渊便讪讪闭了嘴,知晓依着他的性子,再逗下去,这人少不得同他疾言厉色。安静下来左瞧瞧,右看看,坐了一会便觉得十分无聊,眼神望着地上,胳膊撑在一旁的小桌上,侧托着脑袋,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额间点着。 江衍侧目,望见苏子渊的动作,微瞌的眼眸不由瞪大,眉头紧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3、青阳 这一路的波折,倒也算是平安到了青阳派。 马车停的稳当了,十一掀开了帘子。“五爷,到了。” 江衍睁了眼,眸光复杂的朝着对面儿看去,却看见一个笑地十分灿烂的脸,不由转过了头,弯下身子下了车。 真是碍眼,那相似的动作,想来是巧合罢。 “江兄慢些。”苏子渊紧挨着江衍下了车,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寒笙不远不近的跟着,心头长叹一声。 只见不远处几个身影迎了上来,前头的几个小子下了马,抱剑朝着领头的青年道:“宁师兄。” 宁祯乃是掌门大弟子,亦是首徒,陈珂似乎没想到这位大师兄会亲自带人前来迎接,有些受宠若惊。 宁祯是个不苟言笑的模样,行事板正,微微颔首示意,“平安回来便好。”说罢转身朝着身后的江衍一行人道:“陈师弟传书说有客来访,特派在下相迎。” “江兄,没想到咱们面子还挺大的。”苏子渊轻慢的声音响在江衍耳边。 一行无名的江湖小辈,值得派掌门亲传大弟子前来迎接?沈故知又在搞什么鬼。 江衍唇角挂着得体柔和的笑容,拱手一礼道:“多谢,江某此次前来,是特来拜会故人的。” “陈师弟信中有提及,然宋师叔此时正在闭关,恐怕得请江公子稍候两日。”宁祯侧身让出一条路,道:“请江公子先行上山,掌门已经备好了宴席,谢二位公子施救我派弟子。” “劳烦。”江衍并未推拒,跟着便上了山。 这青阳山藏在个山窝子里头,上山的路也是七拐八弯,马车难行。 众人一路步行,倒也是顺带着欣赏了一道风景。 此处绿树成荫,不似外头烈日高悬,温度都降了不少,山中有清泉流淌,倒是令人心旷神怡。 “沈掌门倒是个颇有情趣的,选了个这样好的地方。”苏子渊开口道。 宁祯道:“师父他老人家乃是世外高人,喜欢清静,便带着门下弟子隐居避世在此,远离闹市。” 苏子渊闻言不语,唇边笑意渐深。 隐居避世? 沈故知的野心大得很,恨不得直接将手伸到那朝堂之上,真以为住得远便叫世外高人了? 江衍侧目,瞧见了苏子渊面目上一闪而过的嘲讽之色。 这人,同这沈大掌门难不成有什么过节? 一行人朝山头上走去,几个小弟子便出现了疲倦之色。江衍面色之上倒无不适,苏子渊也是背着手,精神头极佳地仿佛在平地上闲庭漫步。 陈珂不觉侧目,这两人难不成还真是个世外高人,连身后的两个随从都瞧着是练家子,走了这般路途连气息都未乱。 上了山顶,印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座古朴的屋舍,大多印着青阳派的印记。偶尔能瞧见几个练功的弟子,见了宁祯都彬彬有礼的行礼,唤一声大师兄。 江衍知道,这青阳山一向礼数众多,沈故知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对弟子要求也极为严苛,虽说收的弟子不少,每一个却都是精挑细选的,不能落了旁人的下风。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4、来路 宁祯将几人引入了青阳派的议事厅,里头坐着几位长老,其中一个,还是江衍曾经打过照面的人。 常义。 陈珂同身后弟子均朝着常义道:“见过师叔。” 常义走上前,中气十足地道:“回来就好。”说着侧目瞧了瞧一旁一行人,“这便是搭救了我派弟子的恩人罢。” 江衍拱手一礼,“在下江衍。” 苏子渊立在江衍身侧,手一翻,收了折扇,“在下苏子渊。” 常义性子算是爽朗,对手下的弟子也护的紧。 这一批外出小弟子中,有两个乃是他门下的小子,故而常义倒是对江衍同苏子渊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感激。“掌门现在处理门派之中的要紧事,二位歇息片刻,晚上掌门亲自为二位接风洗尘。” 说着,常义又转头朝着江衍道:“听闻江公子是亦初的故人,亦初出关日子将近,江公子可以在此多住几日,也好让我们尽一道地主之谊。” 江衍道:“多谢了。” 常义派了小弟子将四人引到了后院,为他们择了间面对面地屋子,便道:“二位公子有什么需要,唤我便是。” 江衍温声浅笑道:“有劳。” 苏子渊伸了伸懒腰,“这山爬地真是浑身不得劲,阿衍,你说这沈掌门倒是面子大得很,还非得要个隆重的出场才是。” 听见苏子渊的称呼,江衍敛了笑意懒得理会他,送去一记眼刀。 苏子渊还在后头不依不饶地道:“阿衍,你同个小弟子都是和颜悦色的,怎的对我便是冷了一张脸。” 江衍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旁人皆不及你聒噪。”说着,便抬了腿,头也不回地往房里去,只留下一道背影和“砰”的一声紧闭的房门。 十一跟在江衍身后,只听自家爷问道:“可查出了此人来路?” 十一答道:“朝堂之中查无此人,江湖上也无任何蛛丝马迹。” 这苏公子的来路不明,也没有什么家族关系,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人物。 江衍的眸子微微眯了眯,那个寒笙的功夫他见过,功夫上乘,出手毒辣,不似普通人家。他的消息网遍布四处,不可能连一丝蛛丝马迹也查不到。 没有人是凭空出现的,查不到,便证明对方藏得颇深。 “继续查。”江衍吩咐道。 这人瞧着有些邪性,而且让他总觉得有种莫名的危险。 对面的屋子里,苏子渊拿起帕子擦了擦桌椅,便稳当的坐了下来,寒笙为苏子渊整理好了床铺,熏了香,摆上自家的茶具后,端立在苏子渊身旁道:“主子,方才传来消息,昨儿南岭派霍云长老一家被灭口,江湖上有传言,是咱们下的手。” 苏子渊抬眼瞥了瞥,“本尊可不记得有这桩生意。” “属下翻看了簿子,确实没有霍长老的生意。”寒笙道:“尚掌门下了令,说是要为其兄弟报仇。” “尚岳霖那个老匹夫。”苏子渊轻哼一声,拿起茶杯。“去查查,谁这么大的胆子,坑到咱们头上来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5、命格孤煞 这青阳派走的乃是低调的奢华的路子,每一处都彰显着不凡的品味,连着这屋子里的香料都是价格不菲。 江衍在塌上闭目养神了片刻,外头便来了弟子唤二人前往会客厅赴晚宴。 江衍更了衣,十一在前为他打开了门,便瞧见苏子渊已经等在了门外。 苏子渊此时换了一身深绿色的绸衫,配了个青玉冠,将头发高束脑后,倒是衬的他皮肤更白了些,面容少了几分艳丽,倒有些谦谦君子的模样了。他此时笑眯眯的朝着江衍:“走罢,一同去啊。” 二人到的时候,便瞧见首座之上端坐着一个中年人,瞧着便带着几分庄重威严,下首坐着常义同几个中年男子。 江衍道:“沈掌门。” 那人起身,露出一道浅笑,却不显得谄媚,道:“二位公子请上座。” 那引路的小弟子,将他们安排在了掌门下首,常义的对面。 沈故知道:“二位公子救了我派门中弟子,便是我派的恩人,还请将此处当做自己的家,沈某定会好好招待二位。” 江衍道:“举手之劳,沈掌门客气了。” 沈故知素来清高,能这般以礼相待,绝不会因为他救了几个小弟子。 只会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那么,同沈故知串通一气的,是谁呢? 江衍刚刚落座,便见身边清风一拂,苏子渊便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边,还笑着斟了一壶酒, “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晚倒是杯中美酒满盈。” 江衍微微侧了身,不同他搭话。 这青阳派一向是典雅清高的路子,说是晚宴,却并没有歌舞,几个弟子上前将准备好的课业宣了一遍,无非是诗词歌赋之类的,听起来有些乏味。 沈掌门并未询问二人的来路,倒也算不上是多么热络,举了杯,朝着江衍同苏子渊道:“沈某敬二位公子一杯。” 苏子渊斟了酒,不忘在江衍的杯中也添了些酒,二人一同举答杯道:“沈掌门请。” 这推杯换盏之间,便过了小半夜。 苏子渊执着酒杯,见江衍一杯杯的往嘴里送酒,面上却丝毫不见醉态。 不由感叹,这世道果真是变了,滴酒不沾人竟变成了一个酒缸。 苏子渊此时起了身,同沈故知道:“沈掌门,我二人不胜酒力,便先告辞了。” 沈故知正喝到兴头,假意推辞几句,便道:“那二位好生休息。” 苏子渊轻轻掺了掺江衍的胳膊,“咱们回去罢。” 江衍抬头望了望,似乎有些迟钝的站起身,抽回自己的胳膊,率先离开。 苏子渊同江衍走出宴厅,在夜色中缓步行着。 江衍走的有些慢,但是步履稳健,只是同平素不同的是,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却不见了。 苏子渊不远不近的跟在江衍身边,直到走到二人房门前,江衍欲转身进门,却被苏子渊叫住。“阿衍。” 江衍转过身来,神色却十分疏离,“江某与苏公子并不亲厚。” “可是我觉得同阿衍一见如故,倒是很想同你亲厚起来,成就一段缘分。”苏子渊望着江衍,神色似乎极为真诚,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来。 “江某命格孤煞,习惯独自一身,不需什么缘分。”江衍轻嘲一声,似是自讽,推开自己的房门,踏了进去,将夜里的寒气同苏子渊都封在了门外。 江衍坐在桌旁,拿起腰间的那枚玉佩,手指在那鸾凤之上缓缓摩擦着。 是啊,他乃是天命孤煞,故而才让护他爱他之人皆死于非命,他欲相护之人,也半个都留不住。 他这弥留的须臾数年,无牵无挂的去了,也甚好。 “命格孤煞。”苏子渊弯了弯唇角,笑意渐深。 “主子。”寒笙出现在苏子渊身后,轻声唤道。 先前他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直到见了江衍进门才敢出来。 苏子渊眼眸瞥了瞥,“何事?” 寒笙道:“南岭派霍长老灭口一事有了下落,已寻到了当时参与的杀手。” “哦?”苏子渊眉眼一挑,“走,带本尊去开开眼。”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6、摘星 青阳派后山深处,一男子被团团围了个严实,二十七八左右的年纪,被左右架在一块巨石之上动弹不得,目光凶狠的望着来人。 “哟,瞧着还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架势呢。”苏子渊走近了,手虚虚握拳,轻盖鼻尖。“啧啧,年轻人应当心平气和些。” 那男子不答话,先前似乎就被打的不轻,却未吐露半句,紧紧咬着牙关坚持着。 苏子渊凑近了些,“孤身入局,本尊倒是十分佩服你的勇气。” 他不过放出了个霍老头还在世的消息,又说霍老头现正在青阳山寻求庇护,这人便觉得自己的活儿干的不是十分利索,巴巴的跑到了他的网里头来。 那男子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半天蹦出一句:“你们是什么人?霍云呢?” “霍云?”苏子渊轻笑出声,“恐怕此时已经在饮孟婆汤了。” “至于本尊……”苏子渊眉眼低垂,神情慵懒,却掩不住面容之上的肃杀之色,“你既敢用本尊的名头杀人,却还问本尊是何人?” 那人闻言,面容之上的冷静龟裂开来,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恐惧之色,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抖,“摘星。” 人如天上星,我欲手可摘星辰,收尽天下亡命魂。 摘星之人将人命比作星辰,指手可摘。 “既然知道了,便告诉本尊,你听命与何人?”苏子渊站直身体,负手而立,抬手按了按侧额,“今儿用了些酒,现今有些醉意,还望兄台快些。” 那人的身体微微颤抖,却始终闭口不言。 苏子渊闭了闭眼,轻叹一声,“这般舍身忘死,实乃难得。”说罢,瞬时间睁开双眸,朝着寒笙伸了伸手。 寒笙了然,递上一把镶着璀璨宝石的匕首,这匕首金光熠熠的,霎是浮夸。 苏子渊缓缓打开了匕首,那寒光乍现,他将这匕首拿在手中把玩,“这玩意儿才做好不久,不知道使起来称不称手。” 话音未落,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插入了那男子的手腕里头,一刀贯穿皮肉,直切筋骨,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 苏子渊选的是腕上的经脉,一刀切断,剧痛蔓延全身,令人痛不欲生。 “吵。”苏子渊拔了匕首,吩咐道:“寒笙,点了他的哑穴。” 哑穴被封,那男子只能发出呜呜声,求饶般的望着苏子渊。 只见苏子渊唇边荡起一个十分恶劣的笑来,“你现下想说,本尊倒也没这么想听了。” 说着,一刀落下,那男子的右手也血肉模糊,却只能发出哼哼声,气若游丝。 “现下想说了?”苏子渊轻声问道,语气轻柔,似乎方才动手的人不是他。 那男子被折磨的几乎去了一半神志,只能眨了眨眼。 落在摘星手里,他不奢望能留下性命,只求一死,也不想受到如此折磨。 寒笙上前解了穴,便见那男子气息微弱地吐出三个字,虽不甚清晰,却也让他们听了个明白。 “七杀阁。” “早说不就是了。”苏子渊满意地收了匕首,单手捏着刀柄,将匕首丢进了寒笙怀里,似乎十分嫌弃这污血。“把头取了,给他们阁主送上门。”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张香喷喷的锦帕将指头缝儿都仔仔细细的搓了一遍。 那男子闭了闭眼,似乎已经毫无求生欲念。 “对了。”苏子渊忽然想到什么,转过声朝着寒笙勾起一抹笑容来,“记得包的漂亮些。” 既然是老相识了,这见面礼,可得体面些才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7、出关 第二日,江衍起了个大早,去了凌岩峰。 这凌岩峰乃是青阳山地势最高最险之处,乃是闭关的极佳场所。 江衍负手静立,朝前望去。 这一望可见这云雾重重,远眺于下,若俯瞰天地之间。 这人啊,置身天地,便如沧海一粟般渺小,却想着能撼动天地,对抗命数。 “阿衍,你在这儿,可让我好找。”身后传来一道声响,江衍转过身,便瞧见苏子渊身着一身银白色的绸衫,在这云雾中颇有几分仙气。 可不过一张嘴,仙气便烟消云散,一丝儿也不剩了,只剩一张笑地有些欠扁。“阿衍,你怎的不应我一声。” 这人总是笑眯眯的,一脸纨绔之相,却让人觉得有些不大真实,江衍总觉得,这人的面目,不该是如此这般的无害。 转眼间苏子渊已经走到了他身边儿,江衍斜瞥一眼,正欲开口,却见山外石门缓缓动了动,朝着两边应声而开。 一个身姿挺拔却神情坚毅的素衣男子,缓缓从其中走了出来。 “亦初。”江衍温声唤道。 小时候,江衍的母妃时常带他回青阳,那时候宋峤还在,亦初同他年龄相仿,两人最为要好。 那人似乎久未见到阳光,眼睛微微眯了眯,直到看清了眼前人,眸光之中亮起了一丝神采,却又浮上一丝担忧。“你怎的来了,你的身子……?” 宋亦初懂些医术,从前江衍毒发,束手无策之时,都是他帮着调理的,故而他以为江衍是犯了病,才会上山来寻他。 “没什么事。”江衍笑道:“怎么,来找你叙叙旧都不成了?” “无事便好。”宋亦初闻言轻笑道:“当年我几番邀约,也不见有人相赴啊。” 两人你来我往寒暄数句,苏子渊便上前打了个岔,“阿衍,怎的不给我介绍介绍。” 宋亦初听到苏子渊的称呼,不禁有些怪异的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江五,这是哪来的新面孔?” 江衍勾起一抹笑,连眼神都未给苏子渊一个,淡然道:“路人。” 苏子渊朝着宋亦初拱手一礼,“在下苏子渊。” “苏公子有礼了。”宋亦初的眼神在二人周身转了转,笑道:“江五,去我那坐坐罢,许久未见,倒是有许多话可以聊聊。” 宋亦初所居之处名为白韶院,离凌岩峰不远,因着他性子冷淡,不愿意同旁人打交道,便要了个独立的院子,不与弟子同住,专心习武。 这小院倒是悠然,里头放着个石桌也摆了几个酒坛子,每日有弟子前来洒扫,倒也算一尘不染。 宋亦初走到石桌前,同二人道:“坐罢。”说着便自顾自煮了一壶茶,接着将酒温了温,倒了两杯出来,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递给了苏子渊,“苏公子,自家梅酿,尝尝。” 苏子渊十分顺手的接住酒杯,“多谢宋公子。” “你这梅酿难得,也不给故人尝尝鲜,倒是先便宜了外人。”江衍道。 宋亦初有些怪异地瞧了瞧江衍,“你不是不喝酒的。” 除了面圣之时,不得已做做样子外,江衍从不喝酒,今儿是撞了什么邪,居然主动讨酒喝。 江衍轻笑,却难掩面上一闪而过的落寞,“近来觉得酒是个好东西,滋味也甚好,便上了瘾,离不了了。” 说着便伸手探向了宋亦初的酒壶,“你这梅酒也算小有名气,我倒是从未尝过。” 宋亦初醉心武学医术,第二大爱好便是酿酒,春桃冬雪,夏梅秋菊,能拿来入酒的品种他这儿都有。 宋亦初眉头皱了皱,抬手隔住了江衍的手掌,手一翻便叩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你是不是疯了。”宋亦初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江衍不喝酒,第一是怕神志不醒,造人暗算,第二便是因为酒会刺激他体内蛊毒,加快毒发,他的发病频率便会越来越快,承受痛楚便会越来越多。 苏子渊侧目瞧了瞧江衍,眼神中划过一丝暗芒。 “你怎能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宋亦初的语气中带着些怒气,这脉象分明是毒入骨髓。 江衍唇边笑意不减,“无妨,我心中有数。” 宋亦初语塞,片刻后怒回道:“你有数个屁。”说着气冲冲夺过了酒壶,将煮好的茶倒出一杯重重的放在了江衍面前。“喝茶。” 说着他便提着几坛子酒,往屋里走去。 见宋亦初走远了,苏子渊开口道:“阿衍,你可是身有不适。” 江衍抬眸同苏子渊对视,毫不客气道:“苏公子不知道窥探他人私事不是君子所为吗?” 苏子渊唇边呡了呡,似乎所有所思,“我倒是觉得,多了解阿衍一些,不做君子也无妨。” 江衍为此人的不要面皮程度十分折服。 此时,宋亦初拿了一个木盒出来,扔到江衍怀里。“一日一服。” 此时有外人在这儿,他不能同江衍明说病情,只得冷冷一哼。“你既然身子不适,近来最好是莫要沾酒。” 江衍稳稳接住了那木盒,一打开,便都是他常吃的药材,他轻轻合上盖子。“多谢。” “不过两年没见,怎的……”宋亦初见江衍并未应声,轻声叹了叹,“罢了罢了,今日我方才出关,有些事情还未处理,明日待我收拾好了,便去找你。” 江衍对身边之人多有防备,这个苏公子他也看不清来路,只是既然江五未正式介绍,便不是可信之人,相信江五也没有在他面前同自己言说的想法,便找了由头先将他们打发走,明日再私下说说。 “那我便先回了。”江衍见宋亦初下了逐客令,便起身,将手中的木盒拍了拍,“谢了。” 宋亦初没好气道:“不送。” 江衍脉象有变,他得将药方子调一调。 “阿衍,等等我啊。”苏子渊忙跟了上去,不往回头朝着宋亦初喊道:“宋兄,回见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8、陆成 “阿衍,我也懂些医术,你若身子不适,不如我给你瞧瞧脉象。”苏子渊紧跟着江衍的步伐,伸手便想去叩江衍的手腕。 江衍不留痕迹地躲开,转身朝着苏子渊道:“还望苏公子行止得体。” “好罢,既然你不愿意,我也勉强不得不是。”苏子渊笑道。 正说着,忽然瞧见什么,一把握住江衍的手臂,将他扯到了一旁的暗处。 “你……”江衍刚出声,便被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唇,瞬时瞪圆了眼睛,眉目中都是怒气。 苏子渊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放在唇边。“嘘。”说着便示意江衍朝外头看去。 江衍下意识偏头瞧了瞧,却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是那日随着青阳首徒一起到山下迎他们的弟子,似乎叫:“陆成。” 只见陆成的眼眸赤红,四肢也有些僵硬,他四下张望着,十分警惕地疾步走着。 见陆成走远了些,苏子渊便放了手,对着含着怒气的江衍一本正经道:“方才我见那人行止奇异,恐怕是走火入魔,想必难以对付,故而便先避一避。” 江衍斜眼一瞥:信你个鬼。 “走火入魔。”江衍盯着陆成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片刻后抬步追了上去。 苏子渊与他同行,跟着陆成到了青阳山后的一处无名断崖。 只见那人毫不犹豫地朝着悬崖凌空一跃,便消失在了涯边。 江衍走上前,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底,顿了顿,便纵身一跃。 苏子渊下意识伸手捞了一把,疾步一跃,轻踏于崖边,而后也朝下跃了下去。 “阿衍,你可是吓死我了。” 江衍紧皱眉头,望着与他握着同一绳索,此刻笑地像是开了花一般的苏子渊,蓦然觉得此景有些熟悉。 方才他在悬崖边,便瞧见此处有一暗洞,也瞧见了崖边的绳索,故而才敢一跃而下,却不想这人竟也跟了下来。 两人落在暗洞中,洞中狭窄漆黑一片,江衍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之后,便透出微微的火光。 这洞口四通八达,而火焰确一直朝着一个方向吹动着。 有风的地方,便有气口。 江衍朝着那个方向行去,果然发现里头别有洞天,越发宽广,透出一丝亮光来,而后,他便瞧见了一个巨大的石室。 苏子渊广袖一扬,火折子便灭了,江衍侧身看他,却见他努了努嘴。 顺着他看过去,便瞧见其中一个凸起的石台,一个人影盘坐在石台上,正背对着他们。 正是那个陆成。 他所面对的石壁之上,刻着一些字,可隔得太远,看不真切。 静默了片刻,那陆成忽然发出了凄厉的喊叫声来,随即在石台上翻滚着,凄厉的惨叫。 江衍同苏子渊对视一眼,快步上前,那人却感知到了他们的气息,赤红着眼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苏子渊将江衍拉到一旁,露出一个英武的笑容来,“阿衍不懂武,在这等我便好。” “你不是也不会武。”江衍淡定地道,他还记得先前有些人似乎装的十分像那么回事,只是自己素来懒得管闲事,不愿费什么心思同他纠缠。 “我本柔弱的很。”冲着江衍眨眨眼,“不过得保护你,不得已只能强一些了。” 说着便轻点足间上前同那陆成缠斗在一处。 江衍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 陆成的功法并不扎实,可是却可见内力的强大,恐怕比起常义也不遑多让。 可苏子渊对阵于他却丝毫不落下风,连个衣角都没让他碰到,功法十分诡异,而后不过须弥,便见陆程轰然倒地。 江衍上前几步,却见地上的人忽而七窍流血,而后便没了声息。 “这可不是我。”苏子渊耸了耸肩,一脸无辜,他发誓除了轻轻拍了拍陆成的五脏六腑外,他可什么也没干。 江衍抬手封了他的七经八脉,苏子渊上前扣了扣他的脉象,探了探他的鼻息,朝着江衍漫不经心道:“筋脉全断,内息全无,一只脚已经踩进阎王门口了。” 江衍蹲下身,瞧了瞧这小弟子的样子,“救不活?” “有些难。”苏子渊伸手支了支下巴,从下往上瞧着江衍,“不过阿衍要是能让我号号脉象,或许就好治一些了。” 毕竟他最擅长的并不是医,而是毒。 江衍用眼刀剜了一眼苏子渊,从怀中取出宋亦初给他的盒子,在里头翻出一瓶丹药来,塞进了陆成嘴里。 这药能提气,估计多吃几个拖一拖命还是有用的,将他带出去,或许亦初能保他一命。 正准备再拿一颗,苏子渊便道:“罢了罢了,别浪费你的药了。”说着取了几根银针,落在陆成的身上。“我封了他的穴,这会死不了。” 施了针,苏子渊笑道:“阿衍难不成是菩萨心肠?” 江衍难得同苏子渊正了色,“他身上也有毒,同上回那个将死的弟子一样,只不过中毒迹象轻一些。” “阿衍还懂些医术啊。”苏子渊笑道:“他身上的毒只在皮表,应该是浸在身上,并未服用,所以中毒不深。” 江衍忽然起了身,朝着石壁而去,用火折子点燃了一簇火把,将火光靠近石壁,这才看清墙上的字,不由瞳孔微张。 “长生诀。”苏子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9、长生诀 “传说中的长生诀,竟在此处。”苏子渊眸光中闪过一丝暗芒,接着道:“传闻长生诀可令修习之人勘破臻镜,长生不老,羽化登仙呢。” “传说罢了。”江衍沉着面色,仔细看着墙上的文字。“这段功法显然是残卷,且倒行逆施,虽短时间可提升内力,却并非可行之法。” “那便不是长生诀,反倒是催命诀了。”苏子渊嘲讽道:“青阳派将这玩意刻在此处,还让弟子修行,倒是有趣。” 见江衍还在专心致志地看着那字,便笑道:“阿衍看这么仔细,可是也想得长生?” “生亦何欢,这人生漫漫,不虚度便好,长长久久的活着,岁月无尽,苦痛亦无尽,岂不折磨。”江衍道。 “好一个生亦何欢。”苏子渊轻笑道:“人生苦短,若不及时行乐岂不亏哉。” 江衍正欲说什么,身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楚,让他周身一颤,几乎站不稳当。 身旁立刻伸出一只手扶住了他的手臂,“阿衍,怎么了?” 江衍感觉到身上的痛楚一阵强过一阵,抬手猛地推开苏子渊,自己也撞在石壁之上,缓缓滑坐在地上。他喘了喘气,伸手打开宋亦初给他的盒子,颤抖着手,在里头翻找着。 一只手接过了木盒,“哪一瓶?” 江衍紧紧咬着牙关,冷汗涔涔,挤出一句。“黑色。” 苏子渊打开黑色瓷瓶,倒出一粒丹药放在江衍唇边。 江衍张口吞了,靠在了石壁上,闭了眼,轻轻颤着。 苏子渊面色复杂的望着江衍,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江衍旧疾复发。 江衍静静的靠着,就当苏子渊以为药效起了,却见江衍的身子忽而一抽,剧烈颤抖起来。 宋亦初原来的药,好像不起作用了。 江衍只觉得浑身痛楚来的猛烈,周身每一寸筋脉宛若被啃咬、撕裂一般,他再也坚持不住,歪倒在地上。 “江衍。”苏子渊忙上前将江衍扶了起来,伸手环在他的肩膀上,让他靠在自己怀中。 江衍此刻甚神志不清,也无力反抗,他的浑身都在不住颤抖,周身已经被汗水濡湿,浑身滚烫,额上的青筋因用力而爆起,微微跳动,双手成拳紧紧握着。 苏子渊扣了江衍的脉象,紧紧皱着眉。 这好像不是普通的毒,而是蛊。而且这蛊,已经是陈年的了,在他身上已经是极好的融合,似乎是自幼便有了。 谁会对一个小孩子下蛊,苏子渊有些不大明白了,这个江衍,果真是剥了一层,总还包着一层。 苏子渊抬手覆在他的背脊之上,将内力输了过去,却发现效果甚微。他轻叹一声,从怀里取了一把匕首,十分利索在手腕上一划。 只见他神情淡然,仿若划的不是自己的皮肉。 见血冒了出来,苏子渊便将胳膊放在江衍嘴边儿,却见他牙关紧咬,不肯张嘴。 见此,苏子渊抬手捏住江衍的下颌,一用力,便掰开一条缝,将血喂了进去。“你可是偷着笑罢,我的血可金贵着呢。” 万毒喂出来的,想必对上他身上的蛊,也能暂时压制住。 喂了血,江衍缓缓安定了下来,苏子渊收回手,只见江衍唇边的血液缓缓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苏子渊轻笑着抬起指尖轻轻将他嘴角的血拭去,似乎觉得浪费了些,便以指尖将鲜红的血轻轻涂在了江衍的唇上,来回研磨。 鲜红的唇配着白皙俊逸的面容,少了几分温润出尘,多了一丝妖冶。 “这样更好看些。”苏子渊十分满意地瞧了瞧自己的杰作。 他站起身,弯下腰将江衍打横抱了起来。 这人瞧着也不算单薄,可抱起来,倒是没有几两重。 他嫌弃地瞧了瞧地上的人,头也不回地往出口走去。“主子。” 寒笙在悬崖边候着,见苏子渊打横抱着江衍走来,身上还有些血污,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 他家主子向来爱干净,不怎的同人触碰,这回竟抱着个大男人。 真是伤眼。 “到底下去,把那个半死不活的带上来,放到外头去,别让人发现了。”苏子渊吩咐道,说着便抱着江衍缓步离开了。 寒笙哀叹一声,认命地到崖底做苦力去了。 抱着江衍从屋顶落在院子里,避过了十一,将江衍送入了房中,轻缓地放在了床榻上,扯了床被子覆在他身上。苏子渊接着探了探他的脉象,见他的脉象沉稳有力,便将他的手放在被子中,缓缓退了出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七杀阁 “阁主,这是有人抛进来的。”一个侍从模样的人端着一个朱红色的大盒子走了进来,这盒子十分喜庆,外头还应景的系了一个斗大的蝴蝶结,上面夹着一封信。 座上的黑衣男子的声音嘶哑,“打开。” 那男子伸手解开蝴蝶结,打开盖子,只见里头窜出一丝血腥味,那侍从手一抖,盒子翻倒在地上,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滚落出来。 是他们阁中派出去的杀手。 那黑衣男子猛地站起身,大步走上前拾起那信封,打开后,便见十分俊逸的字跃然纸上。 以礼赠友,可欢喜乎?—苏寂 那飘逸的字,似乎让人能瞧见这人调侃的语调。 黑衣人气急败坏地将那信纸揉成一团,咬牙切齿地扔到一旁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中。 江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微阳初上,他缓缓坐起身来,觉得周身倒变得轻快了些,并无什么不适。 此时门被吱嘎一声推开。 “主子,您醒了。”十一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苏公子说您昨夜困乏,今儿要多睡些,我便让后厨拿了碗粥。” “你倒是听话。”江衍神色沉了沉,若有所思。忽而斜瞥了一眼端立着的十一,“他人呢?” “苏公子说他有事下山了。”十一道。 他确认了主子确是睡着了,气息稳健,并无异常,周边又有安排好的暗龙卫护着,这才放心离开的。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叩门声,“江五。” 是宋亦初。 十一上前开了门,果然见到宋亦初拎着木箱走了进来。 “宋公子。”十一道。 “十一啊,许久没见,长大了不少啊。”宋亦初边说便把木箱放在了桌上,走到床边,十一默默出去,关上了门。 “昨个发作了?”宋亦初扣上江衍的手腕,问道。 江衍蹙眉疑惑地望着宋亦初。 宋亦初仔仔细细的探着脉象,抬头望见江衍的目光,“看我做什么,是那个苏公子今晨去了我那,托我过来看看。” “江五,那个苏子渊是什么人?”宋亦初问道。 江衍身边一直也没有什么朋友,或许自小便知道自己的人生短暂,亦没有把握活到何时,他待人总有些界限。 那个苏公子或许能给他带来一些不同的颜色。 江衍轻笑,“多管闲事之人罢了。” 宋亦初也不再追问,切回正题,“你的蛊毒,已侵入筋脉了,故而前几年的方子,已经没了用处。” “这方子我回去调一调。”宋亦初眉头紧锁,似乎犯了难,“可是江五,若是再找不到解毒之法,你撑不了多久。” 这蛊毒发作会越来越频繁,而后他便不能再用内力,每用一次,筋脉便会再伤一寸,直到蛊毒侵入心脉,万虫蚀心,化作一具腐尸。 江衍似乎早有所料,露出一副十分淡然的表情,拉了拉自己的衣袖。“那宋长老可要保住我死时,容颜不毁才好。” “江衍。”宋亦初斥道:“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江衍道:“亦初,生死有命,只要大事已成,我这条命,并无什么可惜。” 宋亦初闻言轻叹,“江衍,你何时能为自己活一回。” “自我一出生,便不可能了。”江衍垂下眼眸。 打小他身种蛊毒,亦背负着血海深仇,他这一生,便没有什么为自己而活的权利了。 “罢了,我不劝你,但是你的身子,你自己爱惜些,生死有命是不假,可若让你作的再早死几年,怕是你的大业一个都完不成。”宋亦初没好气的说道,起身收了东西,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去配药了,晚上让十一过来拿一副。” “亦初,多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1、身份 昨夜发作,让江衍周身没什么力气,宋亦初走后,便又躺下睡了过去,却不想这一睡,竟到了午夜。 窗边一声轻微的响动,令江衍瞬时间睁开了双眸,他听见一道轻盈的脚步声缓缓靠近,便伸了手,放在了枕下的匕首上。 那人的步伐轻缓,似是习武之人,外头的暗龙卫并未发觉,想必是武艺高强之人。江衍正在思及一击即中的法子,那人抬袖灭了烛火,伸手掀开床幔,江衍抬手便刺。 那人似乎有些惊诧,却也顺势握住了江衍的手腕,一个翻身便上了塌。 江衍格开那人的手,朝着他的心口刺去,那人身子一偏,以掌相对,却在快要击中江衍的时候扼上了他的喉间。 那人掌心并未用力。 江衍抬腿便踢,那人以膝相制约,化解了江衍的招式,顺势在他身上的穴道一点,让江衍使不出内力来,接着便将他牢牢的锁在了身下,伸出左手紧紧捂住了他的嘴。 这人的体温也低于常人,冰冷的手掌抵着他的唇,让江衍觉得有些不适。 两人停下动作,江衍借着透出来的月光,才看清了这人的面容。 是苏子渊。 只见苏子渊指了指外头,无声说道,“有人,别动。” 外头果然有一道道影子略过,朝着苏子渊的房门而去,却一无所获。 此时外头传来了响动,那些影子闻声顿了顿,而后便离开了。 苏子渊拿开了手,江衍沉着嗓子,道:“让开。” 苏子渊瞧着他们的姿势,轻笑着推开,伸手解了江衍的穴道,点了烛火。“方才情势紧急,多有冒犯。” 江衍坐起身,同苏子渊对视,“我们见过。” 方才,苏子渊的招式和那冰冷手掌的触感,让他想起了一个人,那个曾经同他一起掉落悬崖的人。 “啧,若是见过,我可忘不掉阿衍这等风姿卓越之人啊。”苏子渊眉眼微勾,一片诚赤之色。 江衍不言,忽而伸手抓住苏子渊衣领向下一拉,果真看到了一道伤疤。 苏子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的动作,却并未阻止,轻轻将衣衫扯了上来,“阿衍,你这可是,觊觎我的美色?” “本王亲手所刺,你还要否认?”江衍冷冷望着苏子渊,眉目之中温度尽褪。 这人早便知晓他的身份,这些日子的戏倒是演得不错。 “唉,我还以为能多瞒些日子呢。”苏子渊笑意微敛,表情似乎没有变,却多了几分邪性来,“阿衍当真是难得的聪明人。” “你是何人?苏子渊这名字,恐怕也是假的罢。”江衍问道。 这个名字在江湖上并无任何蛛丝马迹。 那日悬崖边所见的男子,江衍利用所有的信息网寻遍都没有任何消息,却不想竟就在自己身边。 “这你就冤枉我了,苏子渊,乃是我真的不能再真的名字了。”苏子渊唇角朝上勾了勾,眼眸中透出几分散漫来,同平素贵公子的模样大相径庭。“早便说了,在下一江湖闲散人罢了。” 江衍冷哼一声,显然不信,可是眼下他内息不稳,决然不是眼前人的对手,“你处心积虑,便是为了本王的性命?” 他可忘不了,这人当时下手如何狠厉。 “阿衍这般说,我可要伤心了。”苏子渊啧了一声,“你可想想,这一路走来,我又多少机会可以下手。” 此事正是江衍不解的地方,这一路上,以苏子渊的功夫,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了他,而他并没有,还多次相护。 “阿衍,人生总有几回身不由己之时,好在我及时悬崖勒马,这才没误了你这将时知己的性命。” “我是真的将你视为朋友。”苏子渊见江衍有一瞬的迟疑,抬步朝着他更近了一步。 江衍见此,手臂一扬,刀尖便抵在了苏子渊的喉间。 苏子渊含着笑意,丝毫未避开,笃定道:“我救了你这么多次,你不会伤我。” 江衍眸中并无温度,“本王并非良善之人。” 苏子渊的手握在了江衍持着的手腕上,将他的手缓缓放下,“阿衍,你身子大好之时尚可与我一战,可以你现在的身子,不是我的对手。” 察觉到他并无攻击性,江衍不再动作,只是冷眼防备地看着他。“你想要什么?” “我啊,有笔债同沈故知算一算。”苏子渊端然立着,唇角还挂着轻松的笑容,望着江衍的眼神里盈满笑意,“阿衍也是罢。” 江衍不答,却见苏子渊轻笑道:“既然我们有了同一个目标,自然可以成为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江衍道:“你若杀的了本王,尽可来。” 苏子渊露出几分嗔怪之色,无奈举了手,伸出三个指头来,“我发誓,如今我绝不会伤你半分。” 知道也再问不出什么,却也信了几分这人暂时不会动他,江衍暂且作罢。 “外头是什么人?”江衍问道。 “七杀阁。”苏子渊答道。 “来杀你的?”江衍蹙眉。 “是。”苏子渊回答的毫不犹豫。 “你的面子真是够大的。”江衍道。“想必将你交出去,便不会牵累本王。” 七杀阁乃是江湖上一支出了名的暗杀组织,同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摘星齐名。 可不同的是,摘星素来低调隐秘,所在之地无人可知。而七杀阁杀起人来确十分高调,江湖中人不知晓的是,这七杀阁虽在中原,可是却与苗疆联系甚密。 他们控制下属的毒,便是由苗疆那边送来的。 “你不会。”苏子渊轻笑。“哪有临危之时,将恩人推出去的道理。” 江衍冷笑一声,“本王还记得,上回苏公子下手可是半分情面也没留。” 苏子渊闻言立刻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阿衍你也还回来不少,你那一刀可是刺的我疼了不少日子。” 江衍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去,却是满口茶香。 “宋公子说了,你最近不能饮酒的。”苏子渊道。 这茶,他早便换了。 江衍持杯的手顿了顿,语气中平添了一丝愠怒。 “滚。” 王爷的气度,他是维持不住了。 见江衍像是个被踩了尾巴的猫,苏子渊不由笑意加深,“好好好,阿衍,你好好休息,明儿见。” 说着便缓缓走了出去,步子也轻快了不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2、调侃 苏子渊刚进了门,便见寒笙候在屋子里,身上染了不少血,却不见伤口,可见是别人的。 “主子,全部处理掉了,七杀阁阁主并未亲自来。” 苏子渊静立在窗边,见对面熄了灯,轻笑道:“那个老东西在暗中缩头乌龟做久了,怎么可能亲自来。” “以后提前把人引开,不要生事端。”苏子渊道。 寒笙应下,“是,尊主。” 嘴上应承,寒笙却心中腹诽,自家尊主端的是冠冕堂皇,实则还不是怕人伤了那个五王爷,人还没杀干净,便担忧那病秧子,巴巴的跑了过去。 然而这话,他是不敢说的,毕竟没有人会嫌自己活得长不是。 第二日清早,江衍刚梳洗完,便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嘈杂。“什么动静。” 十一边为江衍整理衣衫,边道:“听闻沈掌门的弟子不见了,现今正四处找着呢。” “弟子?”江衍微微抬了抬眉眼,拂了拂衣袖,将玉佩挂在腰间,“走,咱们也去瞧瞧。” 推开门,便撞见对面的屋子也与他同时拉开了门,“阿衍,早啊。” 江衍撇过头,不予理会。 此时一队青阳弟子正四处寻着,陈珂带着三五人进了他们的院子,见了江衍同苏子渊便行了礼,问道:“二位公子,可曾见过在下的师弟陆成。” 江衍道:“可是上回与你一同下山的那个小公子?” 陈珂道:“正是。” 苏子渊此时走到江衍身侧,只听得江衍宽慰道:“那小公子正值年少,许是贪玩出门了也说不定,陈公子莫要担忧。” 见着江衍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苏子渊心中不禁感叹。 这江衍骗人的功夫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江公子有所不知,我师弟向来勤勉,并不贪玩,也从未不打招呼出过门,眼下已经两日不见人影了。”那陈珂听了,面目上升起一道忧色,“师父下了令,让我们出来找找。” 苏子渊摇了摇手中的桃花扇,笑道:“沈掌门倒是十分关心弟子。”连个小弟子不见了都得发动门派漫山遍野的寻,真是有意思。 “师父素来关心门下弟子。”陈珂说着便接着道:“我还得带人继续寻,打搅了。” 陈珂离开后,苏子渊用胳膊肘子戳了戳江衍,“你怎么看?” “沈故知脱不了关系。”江衍平淡道。 这沈故知确实有些沉不住气。 这一遭,虽事情未明,他却猜到了七八分。 这长生诀不知真假,以沈故知的境界还不能参透,却看出了此中的异样,不敢贸然修习。 想必他门下的弟子,是因他引诱而去山中修习的,以此来试炼,以保万全。 “那小弟子呢?”江衍望了望一旁的苏子渊,他记得上回他昏迷前那小弟子还未咽气。 这小弟子的用处可不小,留着他,大有用处。 派了暗龙卫去寻的时候,却听闻已经干干净净连血迹都看不见了。 “阿衍交代的事情,我自然办妥了。”苏子渊将折扇一收,朝着江衍耳边凑了凑,低声道: “活的好好地,已经送下山了。” 江衍皱眉,抬手猛地一推,将苏子渊推出去两丈远。“本王没聋。” 苏子渊步伐一点,稳住身形,“哟,看来阿衍的身子恢复的不错,都能推人了。” “本王如今提刀将苏公子砍了倒也不难。”江衍拂袖背过手去,语气不似作假。 苏子渊啧了一身,佯装恐惧之色:“阿衍怎的开口闭口打打杀杀的,真是吓着我了。” 江衍哼了一声,问道:“入夜带本王去见见他。” 如今沈故知正寻的火热,他们不能贸然下山,以免打草惊蛇。只得等着天黑了,悄悄下去。 苏子渊答道:“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3、醉花楼 太阳西沉,宁祯敲响了沈故知的房门:“师父。” “进来。”沈故知正在房中踱步,听到宁祯的声音便忙道。 宁祯推开房门,朝着沈故知行了礼。 沈故知忙迎了上去,面色焦急地问道:“还没找到?” 宁祯有些讶异,他还从未见过师父这般着急。 虽说陆师弟也是师父亲传,可是他对师父并不亲厚。师父素来顾全大局,并未有为一个弟子出动全派的先例。 然如今…… 宁祯垂首答道:“弟子无能。” 沈故知闻言叹了一声,便道:“继续找,一定得找到成儿。” 宁祯拱手应道:“是。” 月黑风高之际,从山头掠下两道身影,速度极快,如惊鸿之燕。 这两人一前一后避过了弟子,落在了山脚下。 “没想到阿衍的轻功也不错。”苏子渊笑道。 “苏公子请带路。”江衍不答,而是轻言回道。 两人行到城中,走到了处十分热闹的地方。 苏子渊转过身来,唇角勾了勾:“怎的不走?” “你把人放在这儿了?”江衍抬起头,只见上头赫然写着:“醉花楼。” 这门前来往不绝的男子和穿着清凉的姑娘,忽然让江衍有些头疼。 将重伤之人安置在青楼里头? 苏子渊轻笑一声,“此处是青阳派那种传闻中的名门正派最不耻之地,难道不是最安全的?” 江衍:…… 他竟觉得不无道理。 寒笙已经提前候着了,见了苏子渊便道:“主子,人在里面。” 苏子渊问道:“人可醒了?” 寒笙点点头:“已经醒了,神志却算不上清楚,偶时有些痴傻,时不时会说些胡话。” 说着便带着二人绕过此时正是热闹的前堂,到了僻静的后院里。 江衍边走边道:“此处可有人盯上?” 苏子渊笑道:“放心罢阿衍,这是我的产业,里头都是我的人,十分安全。” 这家青楼是媚司掌管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应当不会出岔子。 “苏公子的爱好很是特别。”江衍闻言蹙眉道。 苏子渊一把扬开折扇,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此处地处偏远,这便有些简陋,以后有机会 带你见更大的青楼,不仅有绝色的姑娘,还有清丽的小倌,阿衍可尽取所需。” 江衍深吸一口气,缓道:“大可不必。” “阿衍不再考虑下?”苏子渊道:“我名下产业还多着呢。” 进了后院中,果然安静了许多,墙外的莺莺燕燕声皆隐去了。 寒笙走在前头,推开了房门,可见一人面色惨白地躺在床榻之上。 江衍同苏子渊一同走了进去,那人听到了响动,缓缓睁开了双眼,却眸光呆滞,像是在望着远处。 江衍微微躬下身子轻声唤道:“陆小公子?” 陆成的眼定定将江衍望着,忽然伸出手朝着江衍一推,江衍向后半步,苏子渊眼疾手快伸手在江衍扶在腰腹虚浮了一把。 陆成推了个空,咕噜一下滚下了床榻,摔倒后,他向后退了一步紧紧贴着床沿,双手挡在脸侧。“师父,弟子错了,弟子一定努力练功。” 苏子渊蹙了蹙眉,“这怎的变成了一个傻子。” 江衍蹲下身,紧紧捏住陆成的手腕,逼迫他露出面容来,那陆成似乎是见了鬼,头一直朝下垂着,几乎贴到了地上。 “是沈故知让你修习长生诀?”江衍捏着陆成的手腕,问道。 那陆成听到长生诀三字时,身体猛然瑟缩,犹如雷击一般,跪在地上连连叩首,那脑袋就跟是旁人的一般,重重磕在地上咚咚作响。“弟子无能,弟子无能。” “阿衍,你这般强势,把这小傻子吓得不轻,得温柔些才好。”苏子渊笑道,上前将江衍握着陆成的手指掰开来,走到陆成身前。 “好徒儿,为师没有怪你的意思。”开了口,发出的却是沈故知的声音。 江衍侧目,眸中一沉,这人竟能模仿旁人的声音。 只见陆成抖得越发厉害,似乎十分惧怕沈故知。 苏子渊将陆成扶了起来,顺便叩了叩他的脉象,果然内息紊乱,心脉断裂。“好徒儿,怎么伤的这样重。” 陆成面上几乎泪下:“徒儿有负师父所托,师父传授绝学于弟子,弟子无能,弟子无能啊。” 果然是沈故知的手笔,他猜得不错。 一旁的陆成还在抓着苏子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苏子渊瞥了个眼神,只见寒笙将陆成架开,一掌劈在后颈。 苏子渊从怀中捻出一个香喷喷的帕子,将陆成抓过的地方使劲擦了擦,将帕子扔在了桌上, “这小子也没什么用了,阿衍还要吗?” 江衍道:“留着罢,以后也好做个见证。” 苏子渊望着江衍,唇边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来。“阿衍,今日夜色不错,要不要留下找找乐子。” 江衍眼皮子微不可见的一翻,十分有风度地道:“江某就不打扰苏公子找乐子了,告辞。” 说着便飞身上了屋顶,朝着青阳山的放心掠去。 苏子渊朝着江衍的背影微微一笑,半晌才朝着前厅走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4、太后薨逝 天字一号房中,年轻貌美的鸨母端立着,见了苏子渊便行礼道:“见过尊主。” 苏子渊掀了袍子坐在桌旁,“行了,说罢。” 这花楼虽是个消遣的地方,却是媚司用来收集信息打探消息的。 那鸨母起身道:“青阳山七日后,有六名弟子即将出师。届时青阳山将举大庆,邀各个门派前来观礼,同时也会举办一场比武,公开收徒。” 这青阳派素来招摇,年轻有为的弟子出师的日子都会举行大典,亦在出师大典上亲选首徒,邀各个门派观礼,一定程度上也算是一种炫耀。 每当此时,也会有些小门小派将自家小辈送进来,哪怕是做个三代弟子,也能更近的接触青阳绝学。 “出师大典啊?”苏子渊微微抬了抬眼尾,捻着手中的杯盏,轻声道:“那可不就是盛会了,这么热闹,怎能不去凑一凑呢?” 江衍落在自己所居的院落中,刚进门,十一便迎了上来。 江衍脱下披风,问道:“可有人来过?” 十一将披风接了过去,“宋公子来送过些药,再无旁人来过。” 江衍颔首道:“去将青棠寻来。” 十一领命退了出去。 不多时,门上边被轻轻叩响。 “进来。”江衍放下手中的兵法书卷,答道。 一人推门而出入,正是青阳派如今风头最盛的左青棠。此人入门虽晚,资质却奇高,如今风头修为已经盖过了首徒宁祯,乃是沈故知如今最疼爱的弟子。 左青棠朝着江衍一礼,“爷。” 江衍问道:“青山派,可有弟子忽然走火入魔,或是,不见踪影?” 左青棠思索片刻,“除了陆风外,先前已有十三名弟子出现异样。两人不知所踪,七人染病而死,还有四人忽而发了疯病,送回了自家老宅修养,其中十一名都是些资质一般的小弟子,未引人注意。” 果真如此。 “罗恒呢?”江衍忽然想起了这个孩子。 左青棠答道:“罗恒身负蛮力,资质不佳,内功弱了些,现在常长老处修习。” “那便好。”想来是因为内功不佳,故而并未选作试炼长生诀。“青棠,这个罗恒,你多看些。” 这罗恒乃是牵制罗值的筹码,且他答应罗值要护其周全,自然也不能食言。 左青棠拱手一礼,应道:“是。” “另外,先前准备的出师大典已定在七日后,帖子已经发了出去。”左青棠接着道。 江衍本就是为这出师大典而来,顺带着查查这门派弟子中毒的事情,眼下日子终于是定下来了。 江衍看着左青棠的模样,叹了声:“辛苦你了,青棠。” 原来,左青棠乃是暗龙卫的一员,虽只有十六岁,却是个上好的苗子,江衍将他的所有背景抹的干干净净,命他进入青阳山,便是为了今日。 左青棠恭敬道:“能为五爷效力,是青棠之幸。” 如今暗龙卫之中的孩子,不少都是被收养的孤儿,他也是。没有五爷,他们也早失了性命,能效忠五爷,是他们的使命,亦是荣幸。 “回去罢。”江衍道。 临行前,江衍淡声嘱咐道:“青阳乃是一局,不必拘泥,若遇险境,归来报信即可。”他的人,不能折在这个乱局里。 “是。”左青棠领命退下。 十一站在外头,同青棠打了照面,急匆匆入门,低声道:“爷,京城出事了。” “何事?”江衍问道。 十一答道:“太后薨逝,二皇子借吊唁之命带兵入宫,如今已被太子镇压,圣上大怒。” “倒是老二先按捺不住了。”江衍轻酌杯中的茶。 那个苏子渊将他屋里的酒全给换了去,也不知道十一是中了什么邪,竟也没阻止。 眼下喝了几日,倒也习惯了些。 “我去趟亦初那里,你在此收拾一二,待我回来便启程回京。” 这太后薨逝他总要回去。 十一应道:“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5、京中生变 江衍独自去了宋亦初的院子,敲响了房门。 宋亦初睡眼惺忪的披着外衫,打开门,一见江衍,打了个哈欠,“江五,怎么是你。” “快进来罢。”宋亦初将江衍迎进了屋子,倒了壶热茶。“什么天大的事,非得大半夜来一趟?” 江衍接过宋亦初手中的茶,面色沉静道:“太后薨逝,京中生变,我这便要回去了。” 宋亦初皱眉道:“这么快。”说着,他忙进了屋,带出来一盒新药,塞给了江衍,“这是我新调的药,应是对症的,你这段时日好生将养,想来是不会加重病情的。” “多谢。”江衍接过宋亦初手中的药盒。“亦初,你要不要,同我一起走。” 江衍其实也一直在犹豫,他身边也不是安全之地,但是青阳派,恐怕更不是,这曾出现过长生诀踪迹之地,指不定何时要大乱。 宋亦初低头一笑,“江五,你知道我不会离开这里。” 这里,乃是他父亲毕生守护的地方,他不会走。 “亦初,沈故知并非良善之辈。”江衍哀叹一声,有些事情,他还不能说,若是亦初知道,恐怕会去找沈故知拼命,可他势单力薄,亦不是沈故知的对手,他不想将亦初也卷进来。 “我知道。”宋亦初轻笑。 他早便知晓了。 在他父亲任青阳派掌门之时,沈故知便是急功近利之人,他是父亲的师弟,却同父亲并不亲厚。彼时父亲离世之时,宋亦初尚且年幼,无力做什么,如今他已修成之时,青阳派却已成定局。 他破不了这棋局,沈故知所为,他有所耳闻,可是他改变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便是同青阳共存亡。 知晓劝不得宋亦初,江衍长叹一声。“人各有志,亦初,保重。” “你也是。”宋亦初轻笑:“此去不知京城是什么境遇,万事小心,掌门那处我帮你辞行便是。”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十一已经收拾好了包袱。 此时苏子渊也带着寒笙回来了,见十一同江衍收乐行囊,便问道:“阿衍这是去何处?” “家中生事,要回去一趟。”江衍淡然道。 苏子渊见此,一脸遗憾道:“我这儿还有些事情未处理完,恐怕不能与阿衍同行,阿衍路上一定要小心些。” 江衍望着苏子渊,忽而正了颜色,“苏子渊,你是何人,同青阳山有何恩怨,要做什么,本王不关心。但是,不要动亦初。” 出师大典在即,恐怕此人也是冲着此事来的,他的目标,应当就是青阳派无疑。 他家阿衍,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苏子渊闻言忽然笑开了,一时间面目之上仿佛爬上了无尽的桃李之色,只听得他允诺道: “好,我答应你。” 苏子渊目送江衍下了山,朝着身后的寒笙道:“各大门派的人都来了?” 寒笙答道:“属下按您吩咐的,朝各大派都递了密信,他们虽半信半疑,却都冲着长生诀而来,如今都已动身,过两日便会陆续抵达。” “这戏台子都搭好了,等这折子戏,可是等的本尊已经心烦了。”负手望着这青阳山的无尽悠然翠绿,苏子渊轻轻扯动了嘴角,“这第一出,就让青阳山先唱起来罢。” 他可是很期待,这无尽青翠被鲜血染红的模样,想想都觉得,十分耀眼。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6、应变 江衍下了山,便马不停蹄地朝着京都而去。 刚入宫门,便有宫人迎了上来,“五王爷,您可是回来了,圣上大怒,说是要将二皇子问斩。” 江衍刚到大殿,便听东西噼里啪啦摔在地上的声音。 “混账东西。” “陛下,五王爷到了。”宫人在门外禀道。 “进来。” 宫人推开门,江衍步入,只见内里太子同几位亲臣都在,上前道:“皇兄,臣弟来晚了。” “阿衍,母后也没来得及见你最后一面便去了,既然你回来了,一会便去同她拜别罢。”皇帝似乎触动了几分真情,眼角微湿。 江衍道:“是。”说罢便退到了一旁。 太后缠绵病榻已久,不省人事也有数年了,放在宫里也不过是个摆设。这女人当年乃是个被冷落的贵妃,出生差了些。皇后无所出,又早逝,皇帝登基后,她也算一步登天,可没享受几年风光便病倒了。 其实皇帝同他这母后并不亲厚,许是年岁大了,变得多愁善感了些。 “陛下,二皇子带兵攻城,其心可诛。”右相谏言之。 皇帝思及片刻,忽而转向太子,“太子平乱有功,你对此事,是何看法?” 太子拱手道:“父皇,二弟一时鬼迷心窍,但确实愧于父皇的爱护之心,亦愧于朝堂,但二弟从前良善,并非是如此糊涂之人。” 江衍心中暗暗点了点头,这一招,恐怕是要将二皇子一族,全部拉下水啊。 “若不是有人撑腰献策,凭他的脑子,也知道起兵造反。”皇帝闻言,重重在桌上一拍, “给朕彻查,有关之人,全部下狱,朕要斩草除根。” 朝事既毕,皇帝带着江衍和几个皇子一同去祭拜太后。 江衍站在皇帝后侧,太子站在左后,身后跟着意气风发的六皇子和显得有些拘谨的三皇子, 四皇子与五公主站在一处,同他们保持了些距离,七皇子站在最末尾,随着皇帝一同行礼拜别。 二皇子下狱,估摸着难以活着出来了,如今皇庭之中还余下五位皇子和一位公主。 这表面的父慈子孝,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皇帝落了泪,后头的皇子公子也挤出了几滴难过的泪水来,起身后,忽而听得太子道:“七弟,你怎的还带着红色的温玉配饰?” 皇帝当即冷了颜色,望着江蕴。如今他如惊弓之鸟,若是皇子生出一丝不敬,便觉得其心怀不轨,觊觎皇位。 江蕴垂下头,望了望内衫里面的的红穗,伸手取了出来。 并不是玉饰,而是一道符。 江蕴将其献入皇帝手中,跪下身来,“父皇,得知太后娘娘薨逝,小七无能为力,只能求了佛寺之中的往生符,保太后娘娘早登极乐。” 皇帝看了看手中的符咒,“小七有心了,你留在这,亲手将这符咒献给太后罢。” 说着,便先离开了。 太子紧随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江蕴,跟着离开。 皇子公主们陆陆续续离开,此处便只剩下江衍同七皇子两人。 “小七这往生符倒是求的恰到好处。”江衍笑道。 经此一遭,恐怕太子也安耐不住,要将碍事儿的人全部处理掉了。 三皇子是太子的人,性格怯弱,唯太子马首是瞻,四皇子也有些投靠太子的意思。而六皇子 乃是番邦和亲公主所生,可以说血统并不纯正,并无角逐皇位的资格,且其母家势力雄厚,动不得。几番权衡,太子便只有拿并无势力的小七开刀。 上回在宫宴上帮了小七,估摸着太子也会认为小七是依附他的,故而便更想除之而后快。 江蕴依旧还是那般诺诺的模样,朝着江衍一拜:“未谢过五叔上次的解围之恩。” “小七在这宫中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总是难捱。”江衍道:“眼下倒是有个好机会,不过倒是苦寒了些,不晓得小七如何抉择。” 说罢,江衍也不理会江蕴作何反应,抬步离去。 若这孩子真是个聪明的,想必会明白他的意思。 江蕴立在原地,若有所思。 那块系着红色绦子的温玉,是太子送来的,太子以为他痴傻,还嘱咐下人一定给他挂上。他这次用往生符避开了祸事,却也正面对上了太子,二皇子已经没了,下一次,恐怕就是他了。 可是如今他没有任何筹码同太子对抗,或许,五叔的提点,是他唯一的生路。 第二日,江衍便收到了七皇子自请随太后入皇陵,为太后守孝的消息。 七皇子孝感帝皇,皇帝派了一队精锐亲自送太后入陵,顺带着,保了七皇子的安全。 江衍闻言微微一笑,果然是个聪明人。 二皇子起兵造反已成定局,连同母家和董贵妃一同下狱。 江衍在宫里呆了一晚,当晚,便听得二皇子在狱中畏罪自尽了。 “自尽了?”江衍放下手中的茶杯。 近来也不知怎的,没备着酒,他也习惯了。 “是,而且暗龙卫的探子探道,二皇子自尽前两个时辰,三皇子府里的人去过。”十一猜测道:“会不会是太子?” 江衍微微笑了笑,摇了摇头,“这次的事,已经板上钉钉,老二逃不了,太子无需多此一举,反而容易节外生枝。” “那……”十一有些不明白。 三皇子母家不过是个小小的御史,素来为太子马首是瞻,那个良妃素来也是青灯古佛,不争不抢的。 “这宫里啊,眼见未必为实。”江衍站起身来,看着外头的九重宫阙。 有时候瞧见的豺狼,不过是个纸老虎罢了,外强中干,可有些瞧起来无害的绵羊,却是致命的毒蛇,伺机而动,一口便能要人性命。 毕竟,有多少人,可以抵得住的万人之上帝位的诱惑呢。 这便斗罢,他只瞧着,看看这些人,能如何残杀手足,戕害忠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7、出师大典 眼看出师大典的日子要到了,各门派陆陆续续地进了青阳山,同沈故知见礼。 不少门派来的都是长老或是掌门,连长风派、南岭派还有岳山派都来了。 沈故知心中有些讶异,这出师大典算是青阳派自家盛典,以往并没有这么多门派前来,即使来了,也不过派个长老领着小弟子前来露个面凑个排场,这回却都是些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一个出师大典,怎么会惊动这么多门派的掌门。 难不成…… 沈故知心中有疑,怕的是陆成还活着,走漏了风声。 “明日派人,将后山封起来罢。”沈故知在书房之中开口道。 一道身影站起身来,烛光之下,正是常义,“掌门师兄,我来找你,也是正有此意。” “陆成还没找到?”沈故知叹了一声,他舍弃了自己的得意门生,不想却什么也没得到。 常义道:“是,不过外头一直有人守着,想来他也没有下山。” 沈故知点点头,没下山自然最好。“之前那些人可处理好了?” 常义答道:“疯的已经都处理掉了,我派去的人看着他们服了药。” “那便好,既然人废了,也没有什么留下的必要了。”沈故知一向清冷地面目上露出几分决然。他素来觉得成大事,这些小弟子的性命,没有什么重要。 “师弟啊,这次大典,咱们得万分小心,那些人,恐怕都是来者不善啊。” 因来的人显然超过了青阳派估预估的人数,故而近几日青阳上上下下都显得十分忙碌。苏子渊走到外头,都能看着一群弟子手里端着各种东西来来回回的疾行着。 想来也是,这出师大典数年才有一回,乃是向外头炫耀自家弟子实力的好时候,怎能不尽心尽力呢。 看着各门派一个个人模狗样的端着礼数同沈故知寒暄,苏子渊勾起一抹冷笑,转身离去。 名门正派,这一遭,算是各怀鬼胎,只是不知道能最后生出个什么东西来。 终于到了日子,这青阳派将人全部引到了自家道场。 沈故知坐在高台上,常义与宋亦初坐在下首,底下还有两位长老。 下首立着六名弟子。 其中有两个,便是沈故知的大弟子宁祯及左青棠。 他们几人都身着道服,叩拜了先祖,又叩拜了沈故知一辈的师父师叔,最后燃了香,敬了天地。 苏子渊坐在了最末尾,腿微微曲着,似笑非笑的望着台上。 沈故知面带微笑的看着他们,下了场,为他们授了剑穗。 有了此物,他们便正式出师了。 “见小辈有成,吾心甚慰,望尔等不忘武学初心,继续钻研,授得佳徒,令青阳派绵延不绝,造福于世。” 六名弟子跪拜道:“谨尊师命。” 正是一派祥和之色时,忽而自人群中窜出四个衣衫凌乱、头发也乱糟糟的男子,他们步履踉跄,嬉笑着爬上了台,伸手去抓那六名弟子的剑穗。 宁祯拔了剑,正准备刺,却见眼前蓬头垢面的男子抬起头,冲着他傻呵呵的笑着,不由一愣。“孟乔师弟?” 其他几名弟子此时也看见了他们眼前的人。 这分明都是之前突然得了疯病的弟子。 他们不是死了吗? 沈故知心中大惊,当着各大门派都不能发作,只能强作镇定道:“这几名弟子得了疯病,还望各位见谅,还不将他们带下去。” 他已经听见下头的人在窃窃私语,“怎么这么巧,一时间四名弟子都一起失心疯了。” 几名弟子领命上前抓住了这四个疯了的弟子,只见那个孟乔忽而大力的挣脱,上蹿下跳大喊道:“掌门,我不喝药,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沈故知怒喝:“胡说八道些什么,拖下去。” 此时南岭派掌门尚岳霖起身道:“沈掌门素来治派有方,这弟子似乎却有冤情,怎的不让他说清楚呢?” 沈故知强作镇定,道:“尚掌门,我派家事,轮不到外人置喙,我这弟子疯的厉害,所言岂能确信。” “还不将人带走。”沈故知喝道。 正在此时,不远处忽而响起一道笛声,两名黑衣男子架着一个晕死过去的人疾驰而来,他们将人往道场一扔,外带着一封信同一摞银票,撒在了道场之上。 “沈掌门,此单,摘星拒了。”说着,伴随笛声渐远,人也消失了。 苏子渊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这些小子们的品味越发好了些。 沈故知啊沈故知,你可没想到罢,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8、讨伐 整个道场一片静寂,众人几乎呆了去。 “沈掌门同摘星有联络,竟还同摘星委单。”尚岳霖第一个找回了声音。 之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叫骂。 摘星接单,全看心情,但只要接了,必定达成。 武林中有不少人死在他们手里,可是摘星隐蔽,没有人找得到他们的所居之所,故而这百年来便成了江湖的一大隐患。 乃是实打实的邪魔歪道。 自诩名门正派的沈故知,竟然会和摘星混在一起。 “各位稍安勿躁,怎能相信他们的一面之词。”沈故知额角落下一滴滴冷汗。 眼前的陆成不知是死是活。 前些日子,未免后顾之忧,沈故知便亲自下单给了摘星,本想一劳永逸,却不想给自己惹了大麻烦。 他正想着如何是好,却见地下躺着的陆成嘤咛一声,缓缓醒了过来。 陆成一睁眼,便只瞧见了身前的沈故知,他忙爬起来,朝着沈故知连连叩首:“师父,弟子无能,弟子未参透长生诀,弟子无能,师父饶命啊。” “长生诀?”台下的人猛抽一片凉气,都站起身来,“你们青阳派果真有长生诀。” 长生诀所在之地,不能被发现。 陆成这才回过神来,却见沈故知抽了剑,一把刺向了他的心脏。 “师父。” 陆成瞪着眼,望着沈故知,死不瞑目。 台下各门派已经蜂拥而至,将这道场高台围了起来。 “沈故知,长生诀乃是武林密宝,你私藏不宣,伙同邪魔摘星,残害弟子,实乃万恶之徒,今日,我们武林正道便要除了你这个祸害。”岳山派掌门举剑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青阳山也不是怕事之辈。”说着,沈故知持剑相迎。 身后的常义与弟子们也围了上来,同那些门派战作了一处,此时天上炸开一道烟火,不少人马涌上了青阳山。 这漫山遍野的青草被践踏在地,萎成了一团,被鲜血染红。 苏子渊退了退,在屋檐上寻到了一处绝佳的观战点,饶有兴趣地望着底下的血流成河。 “去把那个宋亦初带出来。”苏子渊想起什么道,“对了,还得看着点那个小子。”青葱玉指指向了底下持剑的少年。 正是左青棠。 “是,主子。” 各门派人多势众,里应外合,青阳派再人丁茂盛也支持不住,弟子们死的死,伤的伤。 左青棠记得自家五爷的吩咐,假模假式的抵挡了几招,趁乱将罗恒带走,从后山离开了。 寒笙乔装成了武林门派中的子弟,混入战局,到了宋亦初身边,此时宋亦初正迎着尚岳霖,稍有不敌,便被划伤了右臂,寒笙错步将他一拉,“宋公子,江公子嘱咐我带您离开。” “多谢,我也已同江五说过,这是我选的路,并无后悔。”宋亦初咬了咬牙,将剑换作左手,格开了尚岳霖砍向一名年轻弟子的刀,朝着他的面门刺去。 寒笙望向苏子渊的方向,见自家主子轻轻摆了摆手,便得令退去。 青阳山一战,各派大获全胜,青阳派几乎被灭了门,被斩杀了大半,活着的弟子,家世显赫的世家子弟皆被家族领了回去,其余人被关押在了青阳地牢中。 常义、宋亦初及长老全部被杀,沈故知不知所踪。 各门派漫山遍野的寻长生诀,将沈故知的书房卧榻翻了个遍,却一无所获。 “这场戏唱的倒是很快。”苏子渊伸了伸懒腰,“咱们也该归队了不是,不然等阿衍回来,找不着咱们,可就该着急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9、婉月 江衍这几日都居在宫中,皇帝时常将他唤到御书房里来说话。 “以后你也多进进宫,我这几个儿子大多不成器,还要靠你这个皇叔多加提点,咳咳咳……”皇帝说着,便止不住咳嗽起来。 “皇兄这几日气色不佳。”江衍起身端了茶水,递给了皇帝,说道。 皇帝扬了扬袖袍,接过清茶。“岁月不饶人啊,朕还是老了。” 江衍不语,此时外头传来禀报声,“陛下,药师进药来了。” 江衍闻言,便起身告退道:“臣弟告退。” 出门时,那进药的小童同江衍擦肩而过,江衍目不斜视的朝外走去,御书房的门便紧紧闭上。 皇帝追寻长生,天下皆知,找不到长生诀,便命人日日钻研长生不老药,供他服食。 只是这药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便不得而知了。 江衍带着十一一路行着,穿过御花园时,遇见了一个一席素色宫装的少女。 “公主,这花儿这么美,咱们折了回去插在瓶中观赏可好?”一旁的小宫女指着园子里面正开的茂盛的芍药说道。 那小公主气质温婉,虽是个半大的孩子,却稳重端庄,她微微一笑,手指轻轻抚在那花朵之上,叹息道:“这花儿还是开在枝头之时最美,折下来便成了死物,不多时便要化为灰烬。” 听见了脚步身,小公主侧过身,朝着来人的方向福了福身子,“五皇叔。” “原来是小五啊。”江衍应了应。 “五皇叔身子可好些了。”婉月公主望着江衍的眼神里头有一丝担忧,她还记得小的时候五叔总是咳嗽,动不动便要请太医过府看诊,直到近几年才好些。 “尚好。”江衍淡淡答道。 江衍望着如今已经长大不少的婉月公主,忽然想起来从前这孩子小的时候总是喜欢爬上他的膝头。 她是宫里唯一一个女孩子,小时候长得像个糯米团子一样软软糯糯的,很喜欢粘着他,总是瞪着一双葡萄一般的圆眼,拽着他的衣角,任凭她母妃怎么扯都扯不走。 因为这个,容妃没少同他道歉。 可惜他并没有那么喜欢孩子,尤其是,那个人的孩子。所以他对这孩子总是十分疏离的,但是小婉月从不在意,依旧时常围在他身边,后来江衍也习惯了,偶尔出门,还会想着给她带些小玩意。 这么些年过去了,这小糯米团子也长成了婷婷少女,只有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同从前一模一样。 “小五的及笄礼可是快到了?”江衍望着面前垂下眸子的少女,问道。 婉月公主愣了愣抬起头,看着江衍的神情,忽而扬起一个十分明媚的微笑来,“再过两月便是了。” “可有什么想要的?”江衍问道。 “婉月什么都不缺,五皇叔好好保重身体便是。”婉月公主笑着道:“婉月先告退了。” 江衍颔首,婉月便带着侍女缓步离开。 待走远了,一旁的侍女道:“公主为何不求求王爷,或许王爷能向陛下求情。” 婉月的眼中有一丝落寞,却弯了弯唇角,“已成定局的事,何必去扰五叔清静,平添担忧。” 她是公主,自小便明白,她的姻缘,不过是拉拢朝臣的筹码,并不会是什么一生圆满的佳缘。 再说五叔同父皇…… “回宫罢。”婉月轻叹道,正行着,却见应怀修带着一众羽林卫匆匆经过。 应怀修见了婉月,停下脚步,微微垂下头,声音有些低:“五公主。” 婉月微微福身,“应大人。” 应怀修见状,便让身后染了血气的羽林卫避让开来,道:“公主先行。” “多谢大人。”婉月微微颔首,领着侍女缓缓朝着寝宫的方向而去。 “走。”应怀修率着羽林卫朝着反方向的宫门处疾行。 见五公主的身影走远了,十一道:“爷,陛下给五公主定了亲,许的是北原候家的嫡子李裕。 “李裕?”江衍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这个李裕他早有耳闻,乃是个出了名的纨绔恶霸。 李家,乃是太后母家,北原候是太后的嫡亲子侄,又是皇后的亲弟弟。 当年李氏手握重权胡作非为,引先皇不满,太后为了保住这个嫡亲子侄和母家荣华,便先一步让他回了封地,却并未收去他的兵权。 北原乃是从前战事所俘之地,大多都是游牧民族,北原候确实也算是战勇,拥数万军,将北原人治的服服帖帖。皇帝对其兵权有所忌惮,要拉拢于他。嫁个女儿,安稳北原局势,的确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北原候虽不是久居京城,常年待在封地,却也算是一方的土霸王,李裕是他唯一的嫡子,十分的横行霸道,强抢民女亵玩致死之事都是常有。 皇帝竟然要将唯一的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江衍不是没看见那侍女的欲言又止,其实婉月开口,他未必会拒绝,可是她什么也没说。 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到底是长大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再无相见之期 太后入皇陵的那日,皇帝带着皇子公主将灵柩送出了皇城。江衍站在城楼上,瞧着那纤瘦的七皇子坐在马上,一路护送灵柩渐行渐远。 或许,不知道这孩子回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会变成怎样的光景。 江衍还未等到李裕的消息,暗龙卫却带回了青阳山的噩耗。 昨日青阳因私藏长生诀,惨遭众派灭门,门派长老除沈故知外全部身亡。 江衍放下茶杯的手轻颤了一下,“亦初他,死了?” 十一垂着头,似乎也有些哀拗。“……是。” 他知道自家主子同宋亦初交好,这一噩耗,无异对主子又是一次极重的打击。 江衍端坐着,看这烛火明明灭灭,沉默良久,起身道:“去青阳山。” 到达青阳山的时候,江衍只能看见漫山遍野干涸的血滴。 里头的各门派长老此时汇聚在道场,商议如何寻那长生诀的所在之地,无暇顾及旁人。他们此时翻遍了青阳山,亦席卷了藏书阁,虽然找到了许多青阳派绝学,却始终没有长生诀的线索。 各门派的弟子抬着尸体汇在一个巨坑之中,那尸身层层叠叠、触目惊心,还有些青阳弟子的尸身无人收拾,横七竖八的躺在一旁。 江衍遍地未寻到宋亦初的尸身,朝着他所在的院子寻去,推开门,却见一室寂寥,里面的医书还整整齐齐摆在柜子上,桌上的药瓶也安安静静的摆着,主人却不知在何处。 忽而听见木屋有轻微的响动,江衍的眸子瞬时间亮了起来,转过身,“亦初。” 他眼眸中的光亮,在看见来人后便沉了下来。 “是你。” 那人身着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朝着江衍缓缓走来,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朝他笑,“阿衍,你回来了,我可是等你等了许久。” 江衍后退一步,目光沉冷的将他望着,“青阳山的事,与你有关。” 江衍的语气十分肯定,他们刚发现长生诀,便走漏了消息。而那个在出师大典上突然出现的弟子陆风,也是在他的手中。 苏子渊叹道:“阿衍是聪明人,素来能一眼看出因果。” “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亦初。”江衍的声音不再温和,带着些咄咄逼人的冷厉:“苏子渊,即使你同沈故知有仇,何必要整个青阳派来陪葬,那些入门不久的弟子,有何过错。” “这生死,与过错何干?”苏子渊的笑容僵了僵,嘴角落下了一些,却还是习惯性地弯着一丝弧度,他的语气中有一丝讥讽,“无过,便不能杀?” “再说,我可没下手,若是我动手,这漫山遍野可留不下一丝活物。”苏子渊抬起头,不再掩饰眸中戾气的同江衍对视,唇角微弯,眼角却垂了下来,完全没了笑意,面容上平白生了几分诡秘的邪性,“阿衍,这人性本就贪婪,你看,不过一个长生诀残卷,便引得这些武林大家自相残杀。” “疯子。”江衍眉头紧皱,“你简直无可救药。” 苏子渊垂下头,捂唇吃吃的笑了几声,似乎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明明笑着,脸上却划过一瞬凄厉的神色来。“救?这天底下,本就没什么药救得了我,也无人救的了我。” 江衍闻言不欲再说,抬步便走,临去时,经过苏子渊的身侧,轻飘飘地落下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愿你我再无相见之期。” 他没有回头,也没注意到身后的人刚要说话便住了口,眼神忽然暗淡的模样。 从门外的寒笙身边经过,江衍目光寒凉,目不斜视的擦身而过。 寒笙朝着屋子里走去,见着刚才得了消息便兴冲冲巴巴的赶来,如今神色颓然地主子,有些不敢说话,只能静静站着。 忽然那个像是化作冰雕的人忽然开了口,声音有些涩。“寒笙啊,你说这人,还有该杀的同不该杀的吗?” 寒笙不答,只听那人继续说,“我一直以为,杀人只有想与不想,从未听闻该与不该。”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隐隐约约是知道的,可是如今,早便忘干净了。 十一见江衍出来,紧跟了上去,只见江衍目光如暮色沉沉,道:“去给本王查,翻遍青阳,也要把亦初找出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1、用刑 醉花楼里,苏子渊斜倚在贵妃榻上,微微瞌着眸子,一旁的姑娘手中拨着琵琶,一刻不敢停下。 地上直挺挺跪着一男两女。 齐致直挺挺的跪着,不敢言语。 自家主子没发话,他是一声大气也不敢出。 近来不知怎的,尊主变得更喜怒无常了些,让他们一个二个的如履薄冰。 只听一旁的琵琶声也偶有那么一两下的声颤。 “青阳山的场面倒是做的不错。”苏子渊神态慵懒,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来。 “多谢尊主。”齐致的脸色稍微轻松了些,却听苏子渊接着道:“听说文景被废了一只手?” 齐致面色一僵,“尊主恕罪。” 文景此次的任务乃是长风派的李南肃,可是人没杀成,还被人家砍了一条胳膊,昨夜回到摘星就剩了一口气。 “摘星的规矩,便是能者居之。胜者生,败者亡。”苏子渊轻笑着,说出的话却让齐致冷汗涔涔,“他的鞭刑要是过了,便留下,若是过不了,落了牌子,你怕又要添新人了。” 齐致心口绞痛,看来这罚是免不了了,是死是活,只能看文景的运道了。“是,尊主。” 这一旁的两名女子,一个正是醉花楼的鸨母,另一个却生的天姿国色,我见犹怜。 可这样纤弱的美人,此时正垂着头,不敢同苏子渊对视。 “楚情,最近你们媚司的人,也越发的不中用了啊。” 那美人闻言一颤,那纤弱的身子显得如柳絮一般飘摇,“主子,人已经关在了楼中地牢里, 只是现下还未开口,故而属下未敢禀报。” “哟,还未开口?”苏子渊闻言来了兴致,“走罢。”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打开密室,直通地牢。 这地牢也不算大,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类刑具一样都没落下。 一个人影被拷在架子上,双手被吊起,身上都是鞭痕,晕死了过去。 齐致搬了个凳子,苏子渊便坐在了不远处,吩咐道:“弄醒。” 齐致上前拿着滚烫的辣椒水,往那人身上一泼,只听惨叫声忽而想起。 那人的伤口遇上辣椒与热水,刺痛布满全身,令他惊醒过来,一睁眼便瞧见了面前那个微微笑着的惊世容颜。 见那人强瞪着一双眼,朝苏子渊望着。 “听闻这位小哥嘴巴十分牢固,本尊闲来无事,便来撬撬。”苏子渊挥了挥手,“朝廷的人,不远万里到我这小小的醉花楼来寻欢作乐?” 这人那日追着他同江衍一道到了醉花楼里,他便派了媚司的人去周旋,结果话没套出来,反倒被察觉了不对,只能把人周旋到地牢来了。 只见那人气喘吁吁,声音微弱,“我只是京都的小小商户,路经此地,喝一个花酒罢了。” “喝花酒啊?”苏子渊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喜欢喝酒,本尊倒是可以满足你。” 将那弹琵琶的女子唤了来,在一旁拨起了小曲儿。 苏子渊从怀中摸出一粒药丸,寒笙递来一杯酒,苏子渊将药丸化在酒中,灌进了那人嘴里,伸手一点,那酒液便滑入了喉咙。 见那人身子忽然震颤,苏子渊不禁笑道:“这药令你五感放大数倍,这酒可是更香醇了?” 说着,齐致便取了烙铁,烧红了落在那人身上。 五感放大,疼痛也放大了数倍,一时间令那人疼痛难忍,尖利叫喊起来。 “阁下若是想通了,倒是可以说说自己的身份任务。”苏子渊趁着那人叫喊的空档,说道。 只听得那人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京都商人……” 话音未落,苏子渊便不耐烦了,“说的不是本尊想听的。”苏子渊招了招手,“既然这样舌头也不中用了,给他割了。” 齐致取了一把锋利的快刀,掰开那人的嘴,一刀便插在了舌头上,那人剧烈的挣扎起来,却毫无用处。 齐致利落拔刀,这一刀扎的不算深,但却令那人痛不欲生,口中鲜红一片。 “齐致,你的手越发钝了。”苏子渊漫不经心道。 齐致闻言,拿起刀,正准备落下。 便见那人不堪忍受,含着满嘴的鲜血,张了嘴,血液流了出来,发出的声音却如蚊蝇一般。 苏子渊凑近了一些,“大些声,本尊最近耳朵也不中用了。” 只见那人闭了闭眼,似乎气的要晕死过去,他嘴巴一张一合,用尽全身力气,“太子府,死士……寻沈故知……杀静安王。” 那人一字一顿地说着,却没有看见苏子渊蓦然阴沉地要滴出水的眼神。 静安王,江衍。 苏子渊听完,轻轻勾起一抹笑容,伸出手,覆住那人的脖颈。 察觉到那人不可思议的眼神,“本尊说,不说要死,可是没说过说了可以不用死。” 在那人惊恐的眼神中,苏子渊收紧手指,一折,那人的颈骨便断成两截,没了生息。 苏子渊伸出自己修长的手指,见上头沾了血,不禁皱眉,眼下寒笙不在,没人递帕子了。 苏子渊忽然察觉到寒笙的用处当真十分的大,他四处环顾,拿起酒壶便往自己的手上倒。轻轻搓了搓,终于搓掉了血迹,苏子渊终于满意了。“行了,收拾收拾。”说着便头也不回了上了楼。 齐致同楚情相视,不约而同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们家尊主真是越发变态了,不过还好,气撒在外人身上,他们便能多活几天了。 齐致不禁哀叹,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2、不必相见 江衍带着人下了山寻了间客栈住下,他不想再同苏子渊打照面。 此事虽非苏子渊亲自动手,却因他而起,青阳覆灭在他的算计中,却不想是以这种方式。 他该怨谁呢? 若是他不轻信于那人,会不会有不同的结果。 夜幕初上,江衍垂下头,灌下一杯酒,这久违的辛辣划过喉咙,带来一丝苦涩。 房门被叩响,十一进了门,禀报道:“爷,打听到了,宋公子同常义的尸身都停在青阳山后夕远阁。” 江衍就着酒盏饮过一杯,将酒盏轻轻落在桌面之上,起身道:“令暗龙卫待命,今夜,本王要将亦初带走。” 十一应道:“是。” 当着武林众雄的面,将这沈故知的师弟尸身带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看来今晚必定有一场恶战。 十一领命离去布置暗龙卫,江衍也趁着夜色,带着黑色面纱,走出了客栈,十一牵来快马,道:“爷,已安排妥当。” 江衍翻身上马,动作轻快利落,手持缰绳一拉,“驾。” 快马疾驰,十一同江衍带着一队暗龙卫朝着青阳山而去,行了没多久,刚到山脚下的竹林里,却被一道黑影拦住。 江衍猛拉缰绳,那骏马前蹄高高翘起,稳稳落地。 “江公子。”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寒笙。 十一见此人,立刻拔剑相向。 江衍冷声道:“你来做什么,阻拦本王?” 寒笙道:“江公子,我家主子说您今晚定会上山,差我在此处候着,跟您传个信。” 江衍面无表情,道:“我同他无甚可说,让路。” 见寒笙不动,身后的暗龙卫都抽出了佩剑,指向了他。 寒笙面对暗龙卫的威压丝毫不惧,道:“主子说,您若想要宋亦初的尸身,便去趟醉花楼,他自当恭候,若您不愿,也不强求。”说完寒笙行了礼,退到了一旁。 亦初的尸身,在苏子渊手里? 他毫不怀疑苏子渊有这样的手段,可这与十一的消息有冲突。 他这一上山,必定打草惊蛇,若不成功,再去便难了。 “十一,你带着暗龙卫守在青阳,等本王的消息。” 江衍拉了缰绳调转马头,奔驰而去。“驾。” 醉花楼依然是门庭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江衍虽摘了面纱,但一席黑衣,仍显得有些突兀。 那外头的女子见了这般俊美的男子,涌了上来,“爷今儿第一回来罢,快进来,奴家侍候您。” “都回去。”那楼中花枝招展地鸨母见了他,喝道。 打发了一堆姑娘,那鸨母忙迎了上来,规矩的福了福身子,“江公子,请随我来。” 江衍记得,苏子渊曾说,这醉花楼是他的产业,这鸨母,必定也是他的人了。 他随着那女子的脚步,七拐八拐,便进了上回藏着陆风的院落。 那鸨母垂目低首,“江公子,就是这里了,奴家先退下了。” 江衍手按在腰上的佩剑上,推开门,只见床榻上斜靠着一个人,见有响动,便侧过头来。 江衍的手骤然松开,“亦初?” 看着本该已经成为冰冷尸体的人,活生生出现在他的面前,江衍难得错愕。 “江五?”宋亦初见了江衍想要坐起身来,却被快步上前的江衍按住。 江衍上下打量着宋亦初,只见他左肩似乎是伤了,脸上也挂了彩,可是却似乎与性命无忧。 “亦初,到底怎么回事,他们都说你……”江衍扶着宋亦初,紧皱眉头。 暗龙卫的消息不会有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心中似乎有一丝一闪而过的念头,却转瞬即逝。 宋亦初轻轻喘了喘息,平复了呼吸,道:“是苏公子,派人将我强行带了出来,我昏迷了数日,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我醒来后,便听闻自己已经死在了青阳山。” “苏子渊?”江衍脑海中的念头逐渐清晰。 原来,他没忘,他答应留下亦初,便做到了。 “只可惜,青阳派,这便亡了…..门派秘籍也被洗劫一空。”宋亦初神情落寞。 江衍知道宋亦初有多在乎青阳派,便劝慰道:“亦初,只要你还在,青阳便还在。” 宋亦初闻言,轻笑道:“你同苏公子当真劝人都是一套,他也说,只要人还在,青阳便未亡,今后你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江衍闻言有些诧异,“他同你说的?” 凭借着苏子渊气死人不偿命的功夫,这话不像是他说的。 宋亦初道:“我本几次求死,苏公子宽慰我良多,这几日没见到苏公子,说起来我还未郑重谢过他。” 江衍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而道:“亦初,这里很安全,你在此好好休养,休养好了,你要做什么,我都帮你。” 宋亦初道:“好。” 从宋亦初的屋子里出来,江衍便碰见了寒笙,端着一盆血色的水。 江衍皱眉问道:“你家主子受伤了?” 寒笙将水挡了挡,发现避不开了,只能叹了口气,“主子不让我告诉你,宋公子不愿离开,他亲自去了一趟,中间惊动了一些宗门长老,他们人多势众,这才不慎受了伤。” 寒笙说完,也不顾江衍反应端着盆子离开了。 江衍立在原地,眉头紧皱。 醉花楼的密室阁楼中,苏子渊只身着一件白色中衣,肩头透出一抹淡红色,手中握着一枚玉玦,反反复复地瞧着。 寒笙立在一旁,鼓了股勇气道:“主子,江公子就在下头,你不去见见?” “既然道不同,便如他所愿,不必再见。”苏子渊将那枚玉玦放入面前精致的锦盒中,轻轻合上盖子,垂下眼睑,长长的睫羽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伸手取了外袍搭在身上。“他若要带人走,不必阻拦,下去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3、大道宽广 苏子渊独自在阁楼里坐了许久,不知不觉看着窗外已经是弯月高悬。他起了身,望着楼下静谧的小院,习惯性地弯了弯唇角,却很快垮了下去。 苏子渊缓步走出密室,来到院子里,夜里有些凉,安静的听得到微风吹动柳叶的声响,他望着天上明亮的月光,觉得眼中有些涩涩的。 “终于舍得出来了。”一道熟悉的温润嗓音在他身后响起,悄声无息,却直直撞进他的脑海里。 苏子渊有些僵硬的转过身,借着月光,他便一眼瞧见那个俊逸的身影,在月光下,泛着柔柔的光亮,显得清冷的有些不可接近。 “江衍?”苏子渊的喉咙有些干涩,声音微哑。 “我想你定在楼里,却不知道具体在何处,便在这等你。”江衍上前一步,见苏子渊的面色确有些苍白,却不知道伤在何处。 江衍难得主动一回,苏子渊却不知怎么招架了。“等我……为何等我……?”一向伶牙俐齿的苏子渊竟难得语塞。 不是他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再无相见之期。 还来等他做什么。 江衍望着苏子渊深不见底的黑眸,十分诚恳真挚道:“对不住,先前是我失言,我不知是你救下了亦初。” 苏子渊似乎还是不太明白,“可这改变不了什么,青阳还是因我而招来的灾祸,这就是我的布局,那些人的性命我也确然是不在乎,江衍,我与你不同。” 对他而言,一条命,一山人,并无什么区别,他留下宋亦初,只是因为要向江衍践诺。 江衍沉默良久道:“其实,我亦并非良善之人,虽不知道你同青阳有何过节,可是你救下了亦初,便是我江衍,欠你一条性命。” 江衍朝着苏子渊一礼,“多谢。” 他虽不知细枝末节,却知晓苏子渊同沈故知与青阳,有一段过往。他也身负仇恨,能明白一两分。 各大门派围剿青阳,他带出亦初,想必也没有这么容易,亦初已死的假象,想必也费了不少功夫,他确实,欠了苏子渊的。 苏子渊受下这一礼,却没有说话。 江衍接着道:“亦初他身子未大好,恐怕要多叨扰你一些时日。” 苏子渊闻言,脑中转了转,忽而轻声问道:“那如今,这路,可还能同往?” 江衍忽而想起那次在亦初院中对苏子渊说的那些话,忽而心生愧意,“大道宽广,自可同往。” 苏子渊忽然笑了,连同眼睛都弯了起来,就像天上的星星落在了眸子里,闪着光亮。“既然是阿衍的朋友,自然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听寒笙说,你受伤了。”江衍拿着一个精致的瓷瓶,递了上去。“这是上好的金疮药,可加速伤口愈合。” 苏子渊面容不改,似乎并无病痛,却用了左手接了药瓶。 “我曾学过几个加速伤口愈合的方子,这几天我遣人熬了给你送过去。” 苏子渊笑着应下了。 自此后,每日江衍都会带着一碗药给苏子渊送来,苏子渊精通医术,自然知道这药确实有愈合伤口的功效,便日日都喝了。 齐致发现,这几日,尊主十分爱笑,笑地他汗毛树立,毛骨悚然,不由担忧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齐致正拿着摘星的任务单给苏子渊过目,却听得他忽然开口道:“文景现如今怎样了?” 齐致忙跪下,答道:“已受了三日鞭刑,现如今还在养伤,熬不熬的过去,还未可知。” 苏子渊放下手中清茶道:“让阿修给他瞧瞧罢,用些药。” 齐致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苏子渊,不知道自家尊主吃错什么药了。 齐修乃是摘星的医人,妙手回春,医术了得,可是受刑之人没资格看诊,生死由命。 “尊主?”齐致不知道尊主这是何意,难不成要用齐修将不成器的文景给毒死?。 跪了好一会,却见苏子渊并没有别的吩咐,好像真的是要让齐修去治病。 苏子渊抬起头,见齐致还跪着,“还不走,要我请你?” 齐致忙起身退下,“是,尊主。” 看来文景那小子运道不错,有齐修,便死不了了。 “等等。”苏子渊的声音传来,按住了齐致的步子。 这么快就反悔了?齐致有些忐忑,转过身,却见苏子渊举着手中的新茶,“这茶不错,拿两袋来。” 甘甜可口,很适合江衍。 齐致长舒一口气,应道:“是,属下一会便派人送来。” “尊主,十一带回来两个青阳弟子。”寒笙悄声走到苏子渊身边,禀报道。 “是阿衍的人,带过去给他罢。”苏子渊不以为意,那个左青棠他早便知道是江衍安插的人,而罗恒则是牵制他爹的一个许诺。 “是。”寒笙领了命,安排人将外头的人带了进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4、伤情反复 江衍从那日起便住在了这醉花楼的后院里头,苏子渊派人将他对面的屋子收拾了出来,按照他那间屋子的陈设,精心布置了一番。 外头忽然响起了叩门声,“爷。”是十一的声音。 “进来。”江衍的声音从门后传了出来。 十一推门而入,将身后两人带进来便退了出去,将门关了起来。 江衍放下手中书卷,只见面前的少年朝他一礼,“五爷,罗恒已带出,路上因伤耽搁了些时候,请五爷恕罪。” 罗恒同左青棠身上都挂了些彩,罗恒站在左青棠身后,眼神之中有些戒备,“师兄,他是何人?” 罗恒只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似乎在门中见过,却不知自家师兄为何如此恭敬。 青阳派被灭,左青棠护着他逃了出来。眼下他除了左青棠,不信任何人。 “无妨。”江衍起了身,冲着罗恒柔和地笑了笑,“青棠是我族中小辈,我同你父亲亦是友人,受你父亲之托,护你周全。” 他这话,也算是半真半假,罗恒少年心性,一听是父亲友人,又见师兄对此人也十分恭敬,不禁信了几分,“您,当真是我父亲的朋友?” 可这人分明年纪不大。 江衍也不答,只道:“眼下青阳之乱未定,你回家反倒会给族中招来灾祸,我已与你父亲捎了口信,大乱平定前,你便与我一道罢,同青棠做个伴,这是你父亲的亲笔信。”说着,拿出了一封信件来。 罗恒接过,只见信上赫然写着:罗恒我儿,幸得左小兄弟搭救,令你脱险,父暂将你托付于五爷护佑,待大局既定后方可返家。此恩你亦要牢记于心,莫要同五爷添甚麻烦。 罗恒仔细看了看,见此信确实是父亲的笔迹,收了信件,向江衍一礼,“多谢五爷。” 江衍笑道:“无妨,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此处十分安全,你们先在此处修养几日罢。” 罗恒再道了声谢,同左青棠一同退了出去。 午后的太阳有些毒,苏子渊提着两盒新茶,轻拍江衍的房门。“阿衍。” 门从里头被打开,身着一身蓝青色衣衫的江衍见了苏子渊,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来。“怎么过来了?” 苏子渊扬了扬手中的盒子,“得了一批新茶,拿来给你尝尝。” 江衍看了看苏子渊手中的茶,又侧头瞧了瞧屋里柜子上摆满的精致茶盒,有些无奈。“已经够了,一时半会也喝不完了。” 苏子渊这几日往他房里送了许多的茶,屋里的柜子都快装不下了。 苏子渊不以为然地提着盒子进了门,走进屋子看见那挤满了盒子的木柜,若有所思。 江衍走到他身侧,“看罢,给你说了,真的装不下了。” 苏子渊点点头,“回头给你换个大些的柜子。” 江衍:…… 苏子渊瞧着这一柜满满当当的茶叶十分满意,近来江衍的酒瘾去了不少。 江衍的眼神落在苏子渊的肩上,“听寒笙说,你的伤还是没有什么起色。” 昨日寒笙为苏子渊换药,那鲜血没比前几日少多少。怎么用了金疮药和他的药方反倒更严重了。 “你把外衫脱了我瞧瞧。”江衍说道。 苏子渊倒是没有一丝害羞,伸手微微扯了衣衫,露出了右肩。 他的皮肤白的近乎透明,透着冷意,肩头一抹鲜红极为刺目。这伤口眼下开裂化脓,鲜血浸湿了里衣。 “你这怎么回事,没有用我的药吗?。”江衍皱了眉,上前又取了白布同金疮药,将药洒在了伤口上,缠了一圈白布。 苏子渊一直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瞧着他,临了一句。“多谢阿衍了。” 江衍道:“你这伤口深的紧,若不按时用药养着会影响你的胳膊。” “好。”苏子渊似乎不怎么在乎地应了应,起了身。 这屋子与他的房间格局一致,苏子渊十分熟稔的用左手,从柜子中取了一套茶具,泡起茶来。 这雪峰毛尖十分难得,茶汤十分清澈,清香逼人,带着些雪域特有的沁香,悠远而绵长。 待茶泡好了,苏子渊便斟了一杯,轻放在江衍面前。 江衍闻了闻茶香,饮了一口,只觉这茶十分对他的胃口。“确实不错。” 苏子渊见江衍神情不似作假,不由十分满意,已经开始思考回去怎么赏齐致了。 “阿衍。”苏子渊忽然唤了一声。 “嗯?”江衍饮着茶,随口应道。 “我这两日便要动身去京都了。”苏子渊边拿起茶壶将江衍面前的茶杯添满,边道。 江衍闻言一愣,“去京都做什么?” 苏子渊笑道:“怎的,我一介乡野村夫去不得这繁华盛京不是?” 江衍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以他对苏子渊的了解,想必京都,有他的目标。 是谁呢? 苏子渊扬起一个略显玩世不恭的笑容来,“都说京都繁华,集天下之盛景,我这土包子也想去沾沾贵气。” 江衍无奈摇头笑笑:“既然要去京都,便去我府上罢。” 苏子渊救了亦初,到了他的地界,他自然要尽地主之谊。 “对啊,我都忘了,我这还有个静安王殿下。”苏子渊挑了挑眉,眉眼竟是笑意。“王爷可是要与我同行?” 江衍唇角微微抿了抿,思及片刻,似乎很是为难道:“要是你话少些,倒也无妨。” “阿衍都会取笑人了,难得……难得。”苏子渊笑道:“既然应了,这次可别想再甩掉我了。” 出了江衍的房门,苏子渊眼中的柔光散开,他的手抚上了江衍包扎的位置,轻轻按了按,刺痛传来,他却似乎无所觉,勾起一抹笑来。“哎,被发现了。” 他的自愈能力一向很快,不过江衍日日送药关怀,他觉得很受用,所以夜里,他便亲手将伤口撕裂开来,那种痛不令他难受,反倒令他嗜血的兴奋。 可惜了…… 既然被发现了,便乖乖用药罢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5、共乘 第二日,江衍看着面前这浮夸的马车有些无语凝噎。 这轿子比起前些日子苏子渊那顶浮夸更甚,大红色的绸制帐幔,鎏金包边儿,还有那如出一辙的斗大明珠…… “我觉得进京还是低调一些好。”江衍转过去,望向身后的苏子渊:“你觉得呢?” 苏子渊啧了一声,似乎有些不舍,思及片刻,似乎是终于下了决心,面上却带着几分不太情愿。“寒笙,弄两顶低调些的来。” 新马车很快停在了院门处,这马车看起来依然华贵,不过却华贵的内敛了许多,至少没有明珠鎏金,颜色也清淡了不少。 苏子渊伸了伸手,笑道:“这下阿衍可满意,请罢。” 江衍摇了摇头登上马车,里头十分宽敞,陈设精致,面前摆着矮几,上面摆着清香的茶点,还没等他环顾四周,轿子微动,一人掀了帘子钻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对面。 “苏公子家底丰厚,连两辆马车都买不起了?”江衍笑着调侃道。 苏子渊从善如流的将凉好的茶倒入杯盏中,递给了江衍,“宋公子身体还未大好,得要个安静些的环境,家中其他的马车都太过奢靡,只能勉强同阿衍共挤一乘了。” 江衍:…… 只有两辆,真是巧得很。 江衍就着杯盏饮了一口,“这是什么茶?” 入口是茶香与花香的交织,倒是别有风味。 “新制的,将新鲜花瓣晒了入茶。”苏子渊答道。 这是媚司制的新品,他便拿来给江衍品一品。“阿衍若喜欢,我便都给你带上,先前的那些茶随身带着有些困难,我便已经命人运往盛京了。” 江衍忽而想起来,“我记得你以前也喜饮酒,近来怎的也爱上品茶了。” 苏子渊答道:“你喝不得酒,我总不能馋你不是。” 其实是因为近来不怎么觉得冷,似乎已经不需要酒来暖身了。 一路行了半日,江衍拿着一本书,一页页的翻看着,时间久了,江衍看的眼睛有些泛酸,放下手中的书册,便看见苏子渊坐在对面一手托着腮,斜倚着瞧着他,手指在额间缓缓敲着,目不转睛的像是要将他看出个洞来。 江衍有一瞬间的恍惚,眼前人忽然变成了另一个少年的模样。 只不过一瞬,江衍便回过神来,“看什么?” 苏子渊坐直了些,“看你什么时候看累。”说着将桌上的糕点朝他递了递,“饿了罢,先垫垫,一会进了城便去用膳。” 江衍取了一块放进嘴里,是牛乳糕,混着一点茶香,冲淡了腻味,不怎么甜,也不粘牙,齿颊留香。 咽下这糕,江衍靠了一会,便觉得有些疲乏,按了按眉心。 苏子渊见此道:“靠一会罢,到城镇还得有些时辰,到了我叫你。” 这地方宽敞的很,平躺着也足够,还放了几个软垫,江衍闻言便应道:“好。” 说着也不躺,就是斜靠着闭了眼。 苏子渊将香炉点了,清淡的香气飘了出来,听见江衍的呼吸渐渐平稳,苏子渊取了一张薄毯,轻手轻脚地覆在了江衍身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6、入府 江衍醒来的时候,车不再颠簸,已经停的十分稳当了。 他直起身来,薄毯滑落,他伸手去拉,对面的人也一同伸了手。 “怎的不叫我。”江衍道。 看着天色怕是到了一些时辰了。 “十一说你难得睡得熟,便让你多睡会。”苏子渊笑着将毯子折了起来,将香炉熄灭。 江衍也觉得有些奇怪,这两次在马车上,是难得的一觉无梦,睡得这般沉。他抬头看向苏子渊,问道:“一路上都没休息?” “不困,我睡得少,几宿不睡也是常事。”苏子渊笑答。 小时候不敢睡,生怕睡梦中被仇家削了脑袋。后来能睡了,也难得安枕。 “他们在里头用饭呢,咱们也下去罢。”苏子渊将马车上粗浅了收拾了一下,对着江衍道。 下了马车,外头果然空无一人,都进了客栈用饭,苏子渊道:“今夜就在这休息罢,我定了房间,明日再赶路。” 江衍颔首应了,两人上了雅间,里头早已经准备了一桌好菜,热气腾腾的,却无一例外都是清淡的饮食。 江衍坐了下来,瞧着这一桌饭菜。“你这食性倒是与我有些相似。” 苏子渊举着筷子,“许是缘分?” 江衍语塞,还是选择默不作声地继续用饭。 用过饭后,星辰渐起,江衍同苏子渊在院子里缓步走着,打算消消食。 月光洒在地面上,是柔和的银白色,这小城静谧,此时也听不见什么声音。 “苏公子在京都可还有亲眷?”江衍忽然问道。 苏子渊佯装垮了神色,眼中是水波荡漾,一双桃花眼瞪圆了,显得十分楚楚可怜。“我家中早已无亲眷,举目无亲,此番怕是要仰赖阿衍了。” 众人一路舟车劳顿,终于赶到了京都,江衍带着一行人十分低调的入了静安王府。 “不想阿衍这般家大业大。”苏子渊从进了王府大门便四处转悠着,不由得发出感叹来。 苏子渊命人将大包小包的茶叶搬了进来,交给了十一。 江衍有些无奈,摆摆手,让顶上跃跃欲试的暗卫退下,由着他四处转悠。 宋亦初一路上有些疲累,江衍便让十一先安顿了宋亦初,又将左青棠与罗恒带到了厢房,自己便陪着苏子渊在王府里逛着。 其实他这王府并不奢靡,一切从简,得体端正即可,苏子渊却看得十分仔细。 “走罢,带你去看看厢房。”见苏子渊转的差不多了,江衍便将他往后院厢房里引。 这院子独门独院,格外幽静,十分合苏子渊的心意。厢房内部布置的也很是整洁,床褥显然都是新换的。 “阿衍的院落在何处?”苏子渊问道。 江衍指着一墙之隔的院子,“那里。” 很近。 “甚好。”苏子渊满意的笑开,“阿衍,盛京繁华,你不带我这个初来乍到的去转转,吃些京城特色美食?” 一旁的收拾包袱的寒笙十分汗颜,心道:在这开了这么多铺子,扯什么初来乍到。 “你想去便带你去。”江衍闻言并未拒绝,“京城有许多不错的酒楼,带你去尝尝。” 苏子渊拱手作态一礼,“却之不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7、李裕 江衍派人定了珍馐阁的雅间,这酒楼出入皆是皇亲贵胄,离王府也算不上远,想着苏子渊要在京都转转,江衍特意没唤马车,同他一道步行。 两人身形高挑,形容俊美,在街上引来了不少女子含羞带怯的侧目,幸亏这京都民风并不大胆,端的是知书达理、含羞带怯,故而路上的姑娘见了这样卓越的男子,也只敢远远望着。” 珍馐阁的人见江衍来了,便恭恭敬敬的将人一路带至了二楼雅间。这间屋子正靠窗边,镂空的雕花窗子推开,能清晰地看见外头的景致。 楼下一阵喧闹,苏子渊放眼望去,只见一高头大马之上坐着一个少年,正拉着缰绳奔驰,后面跟着六七名侍卫,也骑着马疾驰紧跟,四周的百姓忙不迭地躲避到一边。 “阿衍,京都之中,还有人这般无拘无束啊。”苏子渊饶有兴趣地道。 只见楼下不远处,一对刚从胭脂铺子出来的主仆躲闪不急,险些被撞到,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少年勒住了缰绳,马头高高抬起,那两名女子也狠狠地跌倒在地。 “小姐,您没事罢。”那丫鬟模样的姑娘忙起身将自家小姐扶了起来。 那位小姐摔得十分不得体,急匆匆在丫鬟的搀扶下起了身。 那马上的少年一个大步跨了下来,身后的侍卫也紧跟着纷纷下了马。 江衍持杯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 这少年容貌尚算俊逸,皮肤带着边关之地常见的健康小麦色,一身劲装也称得上英姿飒爽,可是眼眸中露出的阴沉放荡却也十分显而易见。 只见那少年将那姑娘虚扶了一把,手却有些不规矩爬到了那姑娘的肩上。 那姑娘立刻涨红了脸,“登徒子。” 一旁的丫头呵道:“放肆,我们是太尉府的人,还不让开。” 那少年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来,神情轻佻地收回了手。“得罪了,姑娘。”说着微微扬了扬下巴,令身后的侍卫让开了一条道路。 苏子渊伸出食指,轻轻在江衍面前的桌上点了点。“阿衍这般目不转睛地盯人家,可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方才那个姑娘,是当朝太尉之女。”江衍并未收回目光,若有所思道。 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朝廷重臣之女,且在对方自报家门后毫无收敛。 苏子渊望着楼下那个行止无状的少年,叹道:“哟,那这人真是好胆子,哪来的小牛犊子,在皇城脚下这般放肆。” 江衍十分从容地收回了目光,往杯中添了一杯茶,声音温柔却低沉。“北原候嫡子,李裕。 人群散去,消停不过片刻,又是一阵喧闹。 一群羽林卫冲上了二楼,将一旁包间的人押了起来。 “羽林卫办案,全都不准动。”只见一批羽林卫一个个包厢的搅合,不一会便搜到了江衍的包厢来。 见江衍坐着不动,便要拔刀。 “放肆,见了五王爷还不行礼。”一道身影跨入小间,口中的话倒是客气,眉眼间却没有丝毫的谦卑恭敬。“新来的小子不懂事,扰了王爷清静。下官奉命捉拿要犯,还请王爷海涵。” 江衍放下茶杯,“许久不见,应统领倒是愈加威风了。应统领这般操劳,今后府衙怕是要坐享俸禄了。” 应怀修笑道:“王爷说笑了,下官也是奉命办差,这就不打扰王爷了。” 说着同一众羽林卫押着人,退出了酒楼。 江衍扬了扬下巴,十一便心领神会的出门打听。 “阿衍,你们京都还真是热闹,一茬接着一茬的。”苏子渊啧了一声。 不一会十一便回来了,“爷,近来听闻死了朝中官员的亲眷,还有两个正八品官员,都是中了毒,身中数刀,被弃尸荒野,“阿衍不想去过一把查案的瘾,打打方才那小子的势头?” 江衍轻酌一口茶,“本王素来没有蹚人家浑水的习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8、赐婚 北原候进京面圣,皇帝特地设了宴席,召了百官共乐,江衍自然也得进宫去。 原本今日应了苏子渊带着他去瞧瞧入夜的京都繁华,可见是得爽约了。 出门的时候,路过苏子渊的院子,江衍抬步跨了进去,敲了敲他的房门。 苏子渊的房门打开一道缝,闪身出了门,道:“阿衍怎的来了。” 江衍答道:“宫中有宴,今夜恐逛不成了,同你知会一声。” 苏子渊闻言笑道,“无妨,下次再看也来得及。快去罢,宫宴可莫要迟了。” 江衍颔首离开,苏子渊打开房门,寒笙抱着剑立在屋里。 苏子渊朝前走了几步,笑容却渐渐阴沉,“你说,沈故知就混在北原候的队伍里?” 寒笙应道:“是。” “啧。”苏子渊轻轻摇头,“这武林中没有了立足之地,便跑到了京都来,你说说,这是寻哪家庇护来了?” 寒笙道:“要不要属下派人……” 苏子渊唇角勾了勾,“哪有捉老鼠只盯着一只的,要将这鼠窝一起端了才好。”他感叹地拍拍寒笙的肩头,“你年纪还小,还需历练。” 寒笙:…… 江衍来的不早不迟,到的时候,宴会上大半官员已经落座。 靖宇侯今日因病告假,楚闻便独自前来,落座在了江衍身侧,两人相视一笑,并不作多言语。 直到宴席将要开始,北原候才带着李裕踏着时辰入了宫门。 北原候半跪行礼道:“参见陛下,臣为陛下寻了一件礼物,耽误了时间,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虽心有不悦,却仍笑脸相迎,“爱卿来的正好,快落座罢。” 人齐了,皇帝便宣了歌舞,同众卿寒暄。 此次皇帝特许赴宴之人都携了家中女眷,五公主也在宴席之列。本朝民风开放,对女子拘束少些,却仍将闺阁女子同男宾分了开来。 远远瞧见江衍,五公主行了个礼,江衍微微颔首,二人便无交流。 难得苏子渊不在,江衍小饮了几杯,本是个十分和谐的场面,却听得皇帝忽然提起,“李爱卿家中的小公子一表人才,如今年岁几何了啊?” 北原候起身答道:“回陛下,如今已有十八了。” 皇帝露出一个十分慈爱的笑容来,“十八了,那便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不知可有婚配啊?” 北原候答道:“尚未婚配。” 皇帝立即爽朗的笑了几声,说道:“朕膝下有一位公主,已近及笄之年,瞧着同李小公子倒是般配,何不成就一段大好姻缘。” “公主尊贵,犬子何德何能,”北原候低头朝着儿子道:“还不谢恩。” 李裕起身行礼道:“多谢陛下。” 皇帝笑地眼睛都眯了起来,“今日朕便为你们赐婚。待公主及笄后完婚。” 北原候同李裕一同上前谢恩道:“多谢陛下。” 北原候眼中掠过一丝算计,驸马不得入仕,乃是老祖宗的规矩,可是皇帝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所压的宝,并非这个极尽荣宠的嫡子。 再说那位公主,嫁过来能活到几时,也说不准不是。 百官起身围了上来,贺喜道:“恭贺陛下,恭贺五公主,恭贺北原候。” 李裕接受者受人的贺喜,眼神却朝着婉月,眼中是势在必得的得意之色和与毫不加掩饰的审视。 一旁的女眷也起身恭喜五公主,婉月举起杯盏,藏起心中苦涩,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多谢。” 这一幕,不过是皇帝同北原候早已定下的局面,如今望着这些人精湛的演技,江衍扬起同平素无异的笑意,却不上前。 同样与他避在角落的还有楚闻,四下无人,他举了杯,趁势低声同江衍道:“李裕臭名昭著,可惜了五公主。” 见江衍脸色不善,他忽而想起当年江衍还是十分疼爱这个小公主的,想必知道侄女要嫁给这样的男子,心有不快,便闭口不敢再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9、礼数 江衍在席间饮了些酒,觉得入口辛辣,倒是久违的味道了,想起有个人近来致力于藏他的酒,搬了一堆又一堆茶回来,在他的府里堆成了一个小山,不禁摇摇头。 “去拿壶清茶。”他朝着一旁侍候的婢子道。 此时皇帝已经离开,那北原候公子说是吃醉了酒,宴席过半便离开了。 五公主身体不适,也被婢女扶了出去,一旁的楚闻更是早便坐不住了,溜的比谁都快。 待茶端了上来,江衍饮了一口,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这宫里的贡茶倒还是以前的味道,但江衍却觉得入口并无清香回甘,比起府里成堆的新茶,逊色不少,故而只饮了一口,便放了杯盏,起身朝着外头走去。 江衍沿着小路缓步行着,朝着宫门而去。 这宫里厚厚的一道墙,挂着引路的灯笼,一片暖色却没有一丝暖意。他小时候总想要跳出这高墙去,看看外头的景致。 可是如今出去了,却仍是孤身一人。 不远处传来争执的声音,只见几道人影互相拉扯着。 江衍走近了些,却见早早离席的李裕正紧紧拽着五公主的手腕,五公主的侍女被推到在地上,拽着李裕的衣摆。“小侯爷使不得。” “请小侯爷自重。”五公主见婢女摔倒在地也沉了脸色。 此时一旁闪过一道紫色的衣角,一块石子击在了李裕的手腕,让他吃痛着松了手,五公主趁势拉着婢女朝后退了几步。 “什么人?”李裕吃痛大喝。 一道身影走上前,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显得十分痞气,却不留痕迹的在五公主面前挡了挡。“哎呦,小侯爷这手可金贵的很,可是伤到哪里了? 楚闻远远看见五公主受了难,见这么个娇滴滴地小公主被这般欺负,便决计上前为她解解围,毕竟这也是五爷的小侄女儿。 李裕见了此人立刻大怒,“楚闻,你好大的胆子。” 虽同为侯爷嫡子,可是李裕仍觉得自己凌于旁人之上,颐指气使。“五公主乃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算什么东西?” 此时一道浅浅淡淡的声音越来越近,“祖宗之礼不可废,既然尚未赐婚行礼,小五还是待字闺中的公主。” “五王爷?”李裕见着越行越近的江衍,皱眉道:“五王爷也要多管闲事?” 江衍含着浅笑瞥了一眼李裕,那明明看起来十分温和的眼眸却像含着刀子似的,让李裕不由生出一丝惧意来,只听江衍道:“皇家最为重礼,小侯爷仍在宫中,还请收敛一些。” 李裕气急,但是想起自家父亲临行前叮嘱他定不能在宫中闹事,便将心中邪火压了下来, “好,既然五王爷出面,我自说不得什么,只不过日后公主过门,还请五爷莫要将手伸到旁人内院之中。” 五公主在一旁已经红了眼,却端着公主的礼数强忍着。 日后,恐怕她的日子,不好过了。 江衍丝毫不为所动,颔首答道:“那是自然。” 他自然不会插手旁人内院,只是娶不娶的了,还得另论。 李裕拂袖离开,五公主暗暗抹了抹眼角的湿泪,朝着江衍福身道:“多谢五叔。” 而后转身朝着楚闻道:“多谢小侯爷。” 楚闻打着哈哈道:“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同李小侯爷寒暄罢了,公主莫要多谢。” 他虽为五公主解围,却没想得罪李裕。 江衍见五公主将涌出的泪意,道:“回去罢,近来有空多去你母后处请个安。” 皇后素来端方,注重礼数,李裕再放浪,也不会在她的地方胡来。 婉月闻言茅塞顿开,皇后娘娘重礼,虽与她不亲厚,却不会拒绝小辈的礼数,白日里能留着请安的皇子公主说说话。 即使李裕是他的母家子侄,也不能在她的宫中胡来,在大婚前平白节外生枝。故而皇后那里,于五公主而言,是最为好的去处。 只见婉月垂了头,福了身子谢道:“多谢五叔。” 众人散去,不远处一个身影却远远将这一切看着,他的手就按在腰间挎着的长刀之上,却始终并未上前。待人散完了,才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正是应怀修。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似是故人 江衍回到王府已经是三更了,路过了苏子渊的院子却发现灯还亮着,便抬步走了过去。 只见苏子渊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摆了些吃食,却可以看得出没怎么动过,只有玉瓶中的酒见了底。 苏子渊撑着脑袋望着天上的月亮,手指在额侧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 良久,忽然皱起了眉头,在胸口处揉了揉。 江衍望着这熟悉的动作,犹如雷击。 天底下怎么会有人,有这般相似的动作? 苏子渊抬眸,看到门口的身影忽然勾了勾唇,在皎洁的月光下竟显出一丝柔和。“阿衍回来了?” “这么晚了还不就寝。”江衍走近了些,坐在苏子渊对面道,目光从他的胸口处略过。“可是身子不适?” “无妨,小毛病。”苏子渊笑道,说话间闻到了江衍身上的酒气,苏子渊道:“看来今儿宫宴上准备的是蔷薇露?” 江衍失笑道:“苏公子的鼻子倒是灵。” 见着苏子渊桌上摆了一对杯盏,便取了一只,伸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见苏子渊抬了抬眉,江衍笑道:“月色正好,该当共饮。” 苏子渊闻言有些无奈,在胸口摸了摸,拿出一瓶药丸,塞到江衍怀中。“这药能缓解酒气,让酒不至于令你的毒加速运转,今后少饮些是无妨的。” 江衍拿着药瓶翻了翻,见着瓶身白玉一般十分光华,并无任何批注,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东西。 见江衍有所疑惑,苏子渊便道:“这从前是在一番邦商人手里买的,我拿着也没用,想你嗜酒,此番倒是可以赠你,我已帮你验了,药效是真,无毒。” 说着,便抬了酒杯。 江衍收了药瓶,举起酒杯同苏子渊碰了碰,“多谢。” 一杯下肚,江衍望着那遥远却明亮的月,道:“我从前不大喜欢饮酒,倒是我的一位故人,最喜欢饮酒,尤爱烈酒为甚。” 苏子渊闻言一愣,微不可见的垂了眸子,朗笑道:“看来阿衍是沾了那位故人的习性,此人现如今身在何处,我倒是想见见。” “见不着了,他已经不在了。”江衍的的声音沉了下去,抬眸却多出几分试探来。“苏公子倒是同他很像。”江衍盯着苏子渊的面目,似乎要隔着这薄薄的面皮将他看穿。 “哦?”苏子渊十分坦然地同江衍对视,语带玩味。“还有同我这般姿容无双之人相似的?” 江衍道:“苏公子同他容貌并无相似,年岁也相差甚远,可是不知怎的,有时我瞧着你,总觉得看到了那位故人。” 苏子渊兀自思索了一阵,忽而歪头道:“许是优越之人总有相似之处,能入了阿衍的眼,此人定也是人中龙凤。” 苏子渊举起酒杯对着月亮晃了晃,垂下手将杯盏对着江衍,“只可惜薄命了些,节哀。” 这般的答案,便是已经回答了江衍的问题。 他不是时庭。 江衍举杯一碰,笑容释然。“是我眼拙了。” 是啊,两人容貌半点相似也无,又怎会是同一个人。 “那么,苏公子又是从何而来?”江衍的声音很低,被风吹散,却还是飘入了苏子渊的耳中。 苏子渊浅笑着,“济济无名之人,何须来处。” 江衍唇角微呡,沉默良久,忽然抬头望着江衍,道:“君子之交,贵在坦然。然有些事情,确然是做不到全然拖出,我亦如此。自此之后,若我所言有所冒犯,你不便回答,直言即可,我不会追问。” 苏子渊闻言忽而愣了愣,随即笑容释然,沉思片刻道:“应了。”他看着江衍,笑容未改,却带着几分真挚的郑重。“阿衍,今后只要我答你,便是真话。” 两人望月无言,寂静的院子里只传来酒杯清脆的碰撞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1、贱民 第二日一大早,江衍方才醒转,只觉得头还有些沉。 刚到前厅,却发现苏子渊已经穿戴齐整的端起了茶杯,见他来了,忙招了招手,“阿衍,喝口热茶,润润嗓子。” 江衍按了按眉心,没好气道:“你倒是有精神。” 昨个苏子渊不知道从哪又搬了几坛子酒,一直喝到后半夜。今儿这人还能这般神采奕奕,当真是了不得。 十一已经在前厅等候多时,见主子到了,便回报道:“爷,今日又有三位大人下狱了。” “何人?”江衍问道。 “户部侍郎佟安,安抚司知事刘检,上林苑录事孔石。” “罪名为何?” 十一答道:“是被羽林卫带走的,说是同京都数起谋杀案有关。” “佟安?”江衍皱眉。 那两个九品官江衍不知,户部侍郎佟安他却有所耳闻。 户部尚书之女,乃是太子侧妃。而这佟安是个出了名的死脑筋,不愿做丝毫违反律法之事,数次违逆太子的授意,还知晓了太子同户部尚书的不少事情,眼下倒是成了他们眼中钉。 不知道应怀修同太子做了什么交易,想必是要借着此事来为难佟安。 这一遭,明为查案,实为铲除异己。 户部侍郎…… 江衍沉思片刻,“十一,去安排些人,将佟府亲眷转移到远郊的庄子里,莫要挑与王府有联系的,隐蔽一些。” 十一领命道:“是。” 苏子渊似乎还有些疲乏:“阿衍不是说不蹚浑水吗。” 江衍面不红心不跳答道:“今日觉得偶尔一回也无妨。” 苏子渊啧了一声,“善变。” 羽林卫地牢。 “佟大人,还不说吗?”应怀修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敲打着石桌。“你平素便与杨儒不睦,他死时,有人瞧见你鬼鬼祟祟出现在他府外。” 杨儒便是那横死的官员,户部员外郎。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佟安口中溢血,说道。 应怀修冷哼一声,“佟大人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妻儿想想啊。要是佟大人实在不想认罪,也行,不过……得拿些东西来交换不是。” 佟安为官数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手中攒着户部为太子所做之事的证据。 佟安身子一震,眼眸充血,满目恨意的望着应怀修,“你敢。” “下官自小没有别的,就是胆子大得很,大人不信,大可以试试。”应怀修冷笑道:“大人慢慢想,若是想通了,随时可差人来喊下官。” 应怀修深深出了一口气,若不是上面说这人还有些用处,他真想直接了结了算了。 “统领,里面几位还是不松口。”里面负责审案的羽林卫走近了,说道。 应怀修动了动有些僵直的脖子,站起身,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杀了。”说罢便起身朝着牢狱外头走去。 羽林卫面面相觑,他们怎么觉得今日应统领有些不悦。 应怀修在羽林卫地牢里连着待了一整天,连夜审了朝中一些官员。 这些官员并无什么实过,都是受了帝王猜忌,或者私下传言帝王沉迷长生之人。 应怀修造了证据,将他们带回了地牢,连夜受刑,签了认罪书,该流放的流放,该“自绝”的自绝。 羽林卫,只是帝王手中的利刃,他只需要做好这把刀便可得滔天权势,荣华富贵。 应怀修朝着自家府邸而去,在闹市中听见一阵喧闹声。 “你这小杂种,偷我的钱袋,还想跑。” “我没有。”一声若不可闻的哭音响起。 应怀修侧目,见一个穿着富贵的男子拽着一个瘦弱的乞儿,“快把钱袋交出来。” 那小女孩不过七八岁的样子,身上穿的破破烂烂的,那男子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地,“小杂种,方才就你一个臭乞丐经过,不是你能是谁,交出来。”说着便上前要扒了她的衣服,“我看你倒是嫩的很,想必还是个雏儿,不如爷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这街上的人倒是许多,可没有一个人上前为这个小姑娘说话。 “统领。”身旁的羽林卫见应怀修站在原地,开口唤道。 只见应怀修没答,走近那男子身边,猛地伸腿一踹。 “哎哟哟。”那男子瞬间摔了个狗吃屎,“是谁敢踹老子,老子的爹可是礼部右侍郎。” 他颤颤巍巍的在家丁的搀扶下爬了起来。抬起头,便瞧见一把长刀抵在自己的喉咙处,身后跟着的似乎是官兵。 “老子?”应怀修轻笑出声,“本官的老子几十年前便入了土,你可是要随他去?” 眼瞅着眼前的熟悉的身影和他身上浓厚的血腥味,身后数位羽林卫都配着刀,立刻哆嗦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应……应统领。” 应怀修可是当今朝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人,他那把刀下的亡魂不在少数,他爹说过,此人万万不能招惹。 张文爬起身,十分谄媚道:“不过教训个贱民,怎的惊动了应统领。” 应怀修眉眼一垂,“原来是贱民啊?”说着,忽而露出一丝笑容来。 张文笑了笑,“可不是吗,这边儿的小乞丐低贱的很,每月都死不少,京中也该整治整治了,将这群乞儿赶出城才是。” 身后的羽林卫摇了摇头,为这张家小公子默哀一声。 应怀修便是出身市井。 张文眼瞅应怀修举起刀柄,重重地击在了他的腹部,张文应声倒地,嘴角渗出一丝鲜血,应怀修紧接着便上前,一脚踩在了张文的背上。 “本官瞅着你倒是命贵的很,”应怀修笑着,将靴子移到了他的面颊处,狠狠在地上捻着。 羽林卫将一众家丁给控制住了。 “我爹……我爹不会放过你的。”张文的牙齿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不放过我?”应怀修笑道,“好,本官等着。” “张侍郎家的公子扰乱京都安定,先扔到天牢关几日。”应怀修吩咐道,“顺便去知会一下张侍郎。” 羽林卫应了,压着张文离开。 应怀修瞥了瞥地上的小姑娘,将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盖在了她身上,又拿出一块金子扔给了那个姑娘,“生而卑贱,便不能再弱小。更强一些,才能踩在他们的头上,将他们碾碎在脚下。” 说罢,也不管小姑娘如何反应,便起身准备离开。 “恩公。”小姑娘跪在地上,“小女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恩公。” 应怀修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在思索,继而摇摇头。“不行哦,我府里不缺你这样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2、春来阁 日头西沉,送饭的人进了牢狱,将饭菜一一端了出来,分发到佟安之时,那送饭小厮趁着佟安接过饭菜的功夫,低声道:“大人亲眷安全,莫要担忧,静候佳音即可。” 佟安眉眼一惊,却迅速掩了起来,若无其事的接过手中的饭菜一口一口地吃着,只有手心的微颤暴露了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心绪。 应怀修在府中听羽林卫的禀报,“什么,不见了?” 羽林卫哆哆嗦嗦答道:“是。” 应怀修上前便是一脚重重的落在那人胸口,“一府人能平白无故消失了不成,废物,还不去找。” 近来天气转凉,苏子渊越发嗜睡,日上三竿才从屋子里打着哈欠走了出来,迷迷糊糊走到一旁的院子,见江衍在院子里倚在木质躺椅上,拿着本书坐在树下,阳光透过树间缝隙,化作一缕一缕的打在他脸上,一阵风吹来,金黄色的叶簌簌落下,落在他肩上。 苏子渊走过去,将江衍肩上的黄叶取了下来,“凉天里怎的也不多穿些。” 江衍合上书,抬起头,望着苏子渊严严实实的披风,“我又不似你一般畏寒。” 这才入秋,苏子渊只要是晨间一出门便挂上一件披风。 只见苏子渊紧了紧披风道:“体质如此,比不得王爷康健。” 江衍笑着放下手中书册,“听闻京都有间春来阁,颇负盛名,要不要去瞧瞧?” “春来阁?这青楼有何好瞧的。”苏子渊眼中划过一丝狐疑,继而调笑道:“难不成阿衍近来竟改了口味,喜欢上烟花女子了?” 江衍斜瞥苏子渊一眼,“这些死去的官员和官家亲眷,都是春来阁的常客。” 苏子渊漫不经心的轻轻抚着方才从江衍肩头拿下来的黄叶,“你怀疑这些子命案同春来阁有关系?” “寒笙,这春来阁什么来头?”苏子渊不怎么关心自家生意,故而对京都青楼并不尽知。 “主子,春来阁乃是京都五大青楼之一,同咱们观雨楼齐名。”寒笙抱着剑道:“听闻春来阁来了一个当红的头牌,名唤锦绣,通晓琴棋书画,乃是个善解人意又颇有情趣的人间绝色。” 这女子自江南而来,并不是个空有其表的草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听闻唱唱曲便能令男人酥了半边身子,匍匐在她的裙下。 寒笙大气不喘的一口气将所知情报叙述完,退到了一旁。 哎……主子甚是难伺候。 “听着倒是完美无缺。”苏子渊手中折扇请触掌心。 只不过,世上人无完人,瞧上越发完美无缺之人,定有妖。 寒笙补了一句,“春来阁这几日还搞了个噱头,名为“春宵竞”,拍卖楼中姑娘的春宵一度,价高者得。 “阿衍,咱们也去开开眼界。”苏子渊道。 江衍斜靠在木椅上,斜眼瞧了瞧苏子渊“不是没什么好瞧的吗?” “这不是同我抢生意了吗?”苏子渊摇了摇折扇,“我倒看看是什么绝色美人儿,让京城的公子哥趋之若鹜。” 他手下媚司的姑娘,杀人之术虽说差点意思,但都是数十年修成的媚术,居然比不上一个江南女子,倒是令人咂舌。 “寒笙,叫上楚情跟着一道去学学,回来才好传授经验不是。” “是,主子。”寒笙领命派人去观雨楼喊楚情同他们一道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3、春宵竞 这春宵竞乃是这几日京城青楼最盛大的活动,可是将观雨楼不少的生意都抢了去,铺了极大地场面,二层之上满满的都是竞价的人。 苏子渊提前便重金定了一间二楼雅间,此刻同江衍俯身看着下头的人头攒动。“啧啧,真是为美人可豪掷千金啊。” 这春宵竞共四位姑娘,都是春来阁的头牌。由姑娘们戴着面纱或歌或舞或奏,继而全场出价,价高者得。 如今前三位竞价已闭,眼下正是重头戏。 锦绣姑娘出来了,她不似前三位姑娘身着薄纱,反倒是穿了一身锦衣,将姣好的身段紧紧包裹,薄纱下的面容若隐若现。 她轻轻俯下身子,侍女取了一把琴,那姑娘伸出纤纤玉指,缓缓弹奏。 苏子渊面色了然,他终于知道为何这女子能吸引众多官家子弟的目光了。媚司之女,大多不是出自大富大贵之门,学的也是魅惑他人之道。 这女子却不同,这姿态倒像高岭之花、京中贵女。这等新鲜,便能让玩惯了俗气女子的官家子弟生出征服采颉的欲望。 “有意思。”苏子渊笑道,“楚情啊,可是学着点,这都是生财之道啊。” 楚情垂眸答道:“是。” 一曲毕了,掌声雷动,鸨母上台高喝道:“锦绣姑娘,起价一千两。” 江衍低声吩咐道:“十一,去叫价。” 苏子渊瞧着不动声色的江衍,眉目垂了垂:“阿衍还真准备春宵一度啊?” 苏子渊眉眼一动,指尖朝着下首抱琴而立的锦绣划了划,楚情心领神会。 “本王要去问话。”江衍偏头,似乎有些疑惑,“要不问完了,人送你?” 苏子渊立刻展开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来,“我楼中姑娘多着呢,不缺这一个。” 台下竞价疯涨,一炷香不到,疯涨至一万两。 “十一。”江衍有些不耐。 十一上前,露出了王府令牌,“一万两,黄金。” 一众官家子弟一见王府令牌,再看着万两黄金的价格,恐怕没人敢再叫。 在场的基本都是年轻子弟,挥霍万两春宵一度,恐怕回去会被自家长辈打个半死,只能作罢。 苏子渊啧了一声。“春宵一度,豪掷万两,五王爷的花名可要远扬了。” 江衍满不在乎,语气十分轻松。“无妨,拿你银子拍的。” 苏子渊:? “近来王府用度吃紧。”江衍道:“上回你说用钱之处便去钱庄兑银子来着。” 苏子渊:? 他这是遇上了个什么败家的? “恭喜这位公子高价拍得锦绣姑娘,还请公子前往会客楼。”老鸨眼睛都笑地眯成了一条缝,脸上的褶子堆在了一处,那裂纹像是放了一整夜的面团子。 苏子渊嫌恶地闭了闭眸,这老鸨子真是伤眼,这么一说楚情当真算是京城第一美艳的老鸨子了。 很快江衍便被带至了厢房,这房间燃着香,桌上放着美酒。 木门被叩响,锦绣更了衣,穿的稍显清凉了一些,“公子,奴家进来了。” 锦绣一进门,便见拍下了她的公子正襟危坐在桌旁,打量着炉中香,全然不似来逛青楼的模样。 “公子重金拍下锦绣,锦绣感激不尽,公子是想听琴,还是想下棋。”见江衍完全无情,色之意,锦绣只能试探着问道。 “这公子拍下你,用的可是本公子的银子,不如你先给本公子弹个曲?”一道慵懒的声音响了起来,锦绣一震,眼见帷幔之后走出数人,方才她竟一丝都没有察觉。 “你们是何人?”锦绣敛去慌张,“春宵竞只得一人竞拍,不得数人同享,还请各位莫要坏了规矩。” 苏子渊一屁股坐在江衍身边,给自己倒了杯酒,“你们一个青楼规矩倒是多得很。” 江衍放在拨弄那炉中香的碎屑,“近来京中横死官员,都是你做的罢?” 这锦绣姑娘入京的时间,恰巧与命案第一次发生的时间相近,近来春来阁也就来了这一个新人。 “公子说什么呢?”锦绣掩唇一笑,“锦绣一个无依无靠的烟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杀人。” “手无缚鸡之力?”江衍轻笑,十一见状,猛然拔刀攻了上去,锦绣侧身一躲,抬脚便向十一手中的刀踢了过去,力道之大,别说缚鸡了,一次杀两个成年男子都不成问题。 锦绣一见暴露,也不装了,“就算我会武,你们有何证据证明是我杀人。” 江衍将香炉中的香倒了出来,楚情上前捏了捏,凑在鼻尖。“此香名为三日恍,中了迷香之后不会立刻暴毙,而是神情恍惚,受人摆布。” “你居然识得?”锦绣满眼震惊。 那些死者身上,都有这个香的痕迹,那人说这香绝迹,没想到竟被人识破了。 苏子渊笑道:“这种不入流的迷香,可都是我们玩剩下的了。” 十一上前将锦绣制住。 锦绣见事情败露,也不再挣扎,露出一抹笑来。“杀了这么些人,虽不够本,却也值当,只是没能让王爷也一并陪葬,着实遗憾。” 苏子渊皱眉,楚情见状上前一个扎扎实实的巴掌便落在了锦绣脸上。 “你同朝廷有仇?”江衍偏头问道,“与皇室有仇?” “大周皇室,皆是薄情寡性,道貌岸然之人,官场黑暗,草菅人命,他们死不足惜。只可惜我势单力薄,不能将那些人杀尽。” 苦心经营,不过杀了几个小官,那些大官防守周密,她动不了手。 “你是何人?”江衍问道。 锦绣抬起头,半边脸红肿不堪,眼中确实满满的恨意,“王爷可还记得文家?” 江衍细细打量眼前的姑娘,“文安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4、文氏旧案 眼前这人同当年文相有几分相似,当年文相通敌一案,大理寺卿亲审,动了不少刑罚,文和远认罪后,文家抄了家,男子全部斩首,女子沦为官妓。 他记得文家有三个女儿,小女儿应当差不多是这个年纪。 锦绣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眼泪从眼眶里簌簌的落下,却不肯眨一下眼睛。 安宁。 父亲说过,给她取了这个名字,是希望她一生平安,可是她的安宁,九岁便消失殆尽了。 “我文家三代忠良,就因为一个莫须有的弹劾,便将文家抄家灭族,我文家数十亡魂何其冤。” 锦绣双目赤红,几欲泣血。 出生时,她是天之娇女,父亲拜相,一家幸福荣华。 大姐文姝才貌双绝,当年名动京城,在如今皇帝还未登基之时便与其相知相守,后贵为皇妃,受尽宠爱。 文家抄家那年,她才九岁。 一夜之间,父兄在她眼前被斩首示众,她们一众女眷,全部充为官妓,大姐也莫名死于宫中。 她看见二姐跪着求大理寺官员平反,写下了血书,求再次核查,却没有任何用处。 二姐为了保护年幼的她,被拖出军帐,亵玩致死,她躲在桌子下面,看着姐姐死不瞑目的双眼,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几乎要失去呼吸。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些狗官,我能杀一个,便杀一个。”锦绣眼眸中毫无悔意,那几个小官,便是曾经姐姐苦求的,“他们曾受过父亲恩惠,却不愿施以援手,甚至复议。” “那几个官家子弟,当年不过幼童,你又杀他们做什么?”江衍问道。 锦绣笑了,“那都是曾经弹劾我父亲的官员之子,那些人位居高位,我杀不得,便要他们的子嗣来还。 江衍垂首,文相为何会死他心中有数。 文相,乃是他父皇亲信,一直对父皇猝死有疑惑,不肯真正的效忠新皇,当年新皇登基,自然拿他开刀。 皇帝未登基之前,并不受宠,与文相庶长女相识于微时。 文姝名满京都,众多官家子弟为其倾倒,文相深得先皇赏识,并不愿卷入夺位纷争,本不愿女儿嫁入皇家, 奈何两人感情甚笃,文姝非他不嫁。 这京都第一才女就这样嫁入了皇子府,而后,文相便由不得地与江煜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就这样,江煜才有了第一波最重要的势力,为他后面收了朝中大臣的心,做了个铺垫。 江煜登基后,按礼制封了京中贵门嫡女为后,文姝封为贵妃,文相贵为国丈,更是身份贵重。 文贵妃一直没有子嗣,却备受宠爱。 可不过五年,朝中官员相继弹劾文相通敌,证据确凿。文家嫡系男子斩首,旁系流放,女子充为官妓,永世为奴。 那日,文殊听到此事后,冒着倾盆大雨,跪在皇帝殿前,不住地叩首,“家父冤枉,请陛下明查。” 额头一次次撞在地上,留下鲜红的血来。额头上的血水被大雨打在地上,染红了石阶。 那殿门大开的时候,她以为皇帝顾念他们的情意,却不想看见一个令她瞬间心凉的表情。 江煜站在高阶上,面色冰冷,“文相通敌卖国,罪无可恕。贵妃干预国政,打入冷宫。” “陛下?”文贵妃发髻散乱,面目鲜血淋漓,在大雨之中早已失了风度,而同她共度数年的 男子此时高高在上,丝毫不可接近,一旁的宦官为他打着伞,他的身上丝毫未湿。 “呵。”文姝被架起来的时候忽然笑了,笑地疯狂又悔恨,“原来,年少情深,都是可以作假的。” 文殊忽而疯了一样的挣扎起来,“江煜,你这个忘恩负义之徒,岂配为君。” 江煜眸中阴沉一片,“拖下去。” 最后,打入冷宫的文贵妃被皇帝赐了毒酒,倒是死在了家人前头。 这段故事,江衍倒是清楚得很,至于为何江煜会将文家抄了,恐怕是因为当年文相,一直在追查先皇忽而暴毙一事。 先皇暴毙的突然,文相多年来一直放心不下,或许是因为此,才糟了毒手。 江衍挥手命十一放开锦绣。“你走罢。” 苏子渊在一旁摇着扇子,默不作声。 锦绣蹙眉,眼中疑惑渐深,问道:“你不杀我?” “文相乃是清廉公正的好官,平白蒙冤受辱,着实可惜。当年本王年幼,亦无力阻止。” 江衍起身,“文安宁,你走罢,我不杀你,只要你莫要再踏入京都,你的亲人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你背负仇恨,如此作践自己。” 锦绣轻笑着仰起头,眼眸中皆是悲凉之色。“可是我回不去了,文安宁早就死了。”说着,她的唇边便溢出一口鲜血来,“我早便将自己的魂魄都卖了出去,哪里还回得去啊?” 说着便倒地不住抽搐,不一会便没了生息。 苏子渊走近了些,探了探她的鼻息。 没气了。 接着寒笙上前拉开了她的衣衫,发现她脖颈处有一个凸起的红点。 “蛊毒。”苏子渊饶有兴趣的盯着那红色的小点儿。 江衍走到苏子渊身侧,“什么蛊毒。” 苏子渊指了指锦绣的脖子,“有些暗杀组织为了控制下属,会用蛊,一旦发现暴露,便让蛊毒发作,这人便立即没了。” “能看出来是哪的吗?”江衍问道。 苏子渊对这些毒啊蛊啊的,似乎颇有涉猎。 “我又不是神仙,哪能瞧的出来。”苏子渊站起身来。 江衍道:“把人安葬了罢。” 苏子渊狐疑道:“你不是要将凶手交给皇帝,换那个户部侍郎?” 江衍十分友好的冲着苏子渊笑了笑,“姑娘的尸身不难找,易容高手就劳烦苏公子了。” 苏子渊笑容一僵,忽而有些无奈,“江衍,你觉不觉得最近使唤我有些使唤的太顺手了些。” “你在王府衣食住行都要银子,就当报酬罢。”江衍说着朝外走去。 -------- “阁主,锦绣死了。” 最近摘星势头正盛,他们家生意可是少了不少,这小姑娘身负血海深仇,自愿为他们所用,眼下倒是前功尽弃了。 “这刚布好的棋便被人给拆了,这个小王爷,当真是个碍事的。” 七杀阁阁主咬了咬牙,偏生那个煞星还同他搅在一起,真是烦躁。 “派人把那个小王爷给我捉过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5、回府 官员横死的悬案就这样被江衍破了,他回宫上禀时,并未掩藏锦绣的真实身份,这样反倒因果俱全,不易惹人怀疑。 皇帝大怒,下令将锦绣鞭尸后焚烧,还专程请了佛门弟子做法,令文家亡魂永不超生。 案子已破,户部侍郎等人便毫发无损的被放了出来。 佟安回了府,正巧见着一家人乘着马车也赶回了府中,护送的,正是十一。 家人相见不禁热泪盈眶,互相搀扶着诉说这段时日的艰难。 十一上前抱拳道:“佟大人安然无恙便好。” “阁下是?”佟安有些疑惑地问道。 先前在牢狱里递信的人他并不认识,心中猜测甚多,却始终没有定论。 十一道:“在下是五王爷府中之人,先前也是我家爷见不得忠良蒙冤,未打招呼便转移了府上亲眷,还望大人莫要怪罪。” “多谢五王爷。”佟安的泪水盈满眼眶,说着便要跪下,却被十一扶住,“大人使不得,要谢,改日见了王爷您再亲自谢罢。” “今后若是王爷有需要,只需吩咐一声,佟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佟安道。 “大人言重了。”十一道:“请大人保重身体,告辞。”说完便驾车离去了。 佟安劫后余生,同家人相携一同入了府。 不远处的马车里,应怀修望着这一切,冷哼一声:“五王爷……” 一旁羽林卫见自家大人心情不大好,便小心翼翼地禀告道:“大人,陛下传您入宫。” 应怀修闻言急忙入了宫,卸下刀,缓缓步入了御书房。“参见陛下。” 江煜近来身子有些虚浮,他起身走到应怀修的身边,伸手便是一巴掌重重落在应怀修的脸上。 应怀修立刻跪倒下,匍匐在地。“陛下恕罪。” 江煜冷哼一声,“应统领何罪之有啊?” 应怀修垂首不敢应答。 “你可还记得,朕说过了,羽林卫只能效忠皇位上的一人。”江煜走到应怀修跟前,脚却踩在了他的背脊之上,轻声说道。 应怀修的身体一震,知晓是自己同太子的交易被发现了,忙不住叩首,“臣知罪。” “这天下,还是朕的天下。”江煜缓步回到桌旁,“朕能让你从泥沼中爬至高峰,也能让你重新甩摔回去,粉身碎骨。” 应怀修压抑着心中的颤抖,答道:“微臣明白。” 当年应怀修不过是一个异乡流民,逃难到了京都,处处受人白眼,受人打骂。 那一日,他不要命地同那个诬陷他偷包子的小贩厮打起来的时候,被打的满头鲜血。而江煜就是在那时如救世主一般出现在他的面前,救下了他,将他带回了府,才有了如今的应怀修。 江煜问他,是否愿意誓死效忠,只要他愿意,便可以站在顶峰,将从前看不起他的人踩在脚下。 他入了江煜府中,一心一意为他办事,帮他杀人,一步一步踩着满地鲜血才走到今天。 应怀修很清楚,江煜要一把刀,一把身后没有任何势力,全然收受他掌控的刀。 这些年应怀修手握重权,有些飘飘然了些,却没想到皇帝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收在了眼中,而他一旦越界,便会随时成为弃子。 江煜有些疲累了瞌了瞌眼,“下去吧,若有下次,羽林卫统领便要换人来做了。” 应怀修垂首退出了殿宇,瞧见一旁的侍卫,又恢复了昂首挺胸的模样,离开了皇宫。 他不能回到那个一无所有的时候,决不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6、求情 是日,婉月公主正欲出门,却听下人来报,“四皇子来了。” “小五。”一道带着火气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婉月连忙起身走到殿门前,只见她一向脾气火爆的四哥大步朝着她走来,忙上前行了礼, “四哥怎么会来?” “婉月。”江晔焦急走进殿中,“听闻你要嫁给李裕了?” 他先前被皇帝派了出去,今日人才风尘仆仆的回宫,一回宫便听说昨个宫宴妹妹被指给了北原候嫡子。 那个李裕是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配得上他的妹妹。 五公主听到这个名字,笑容一僵,屏退了左右,问道:“四哥都知道了?” 江晔觉着心头都冒了火,“你真想嫁给李裕?” 看着江晔的神情,五公主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父皇已经下旨赐婚,待我及笄,便择日大婚。” 江晔怒喝道:“那样的人如何能托付终身。” 五公主笑容苦涩,“四哥,我是公主,既然享了旁人艳羡的尊荣,便要承担作为公主的责任,无论对方是谁,我都必须应下,来日四哥的婚事也并无二致。” “李裕是什么人你不知晓吗?”江晔的火气都要烧上了眉毛。“你嫁过去,如何能幸福?”莫说好不好,怕是活不活的了都不知道。 “自然知晓。”五公主答道。 她再久居深宫,也听闻过这鼎鼎大名北原小侯爷的名头,也知道,兴许她嫁过去,也会命不久矣。可是,她选不得。 “我去求父皇,去求太子殿下。”江晔说着抬步便要走,便被婉月拽住了袖子。 “四哥,没用的。”婉月忽然唤道:“母妃族中并无势力,如今母妃病逝,我们便更无依仗。这桩婚事,乃是父皇与太子哥哥共商所得,以此安定北原,巩固江山,即使是为了江山安稳,我也不能拒绝。” 她知道,父皇对她从来不甚爱惜,牺牲她一个,对父皇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江晔步子顿住,转过头,望着还不到他胸口的小妹妹,忽而沉静下来,“月儿,对不住,四哥没用。” 父皇对他素来不看重,连带着妹妹婚事也要利用。 江晔低垂眉目,掩去眼中的愤恨。 ----- 东宫外,江晔立了半炷香的功夫,此时正值正午,日头正烈着,细细密密的汗珠从鬓发处流了下来。 “殿下,四皇子求见,已经在外站了许久了。”外头的侍从禀报道。 太子勾了勾唇角,“宣。” 这一会,锐气该是挫了一半了。 江晔大步上前,朝着太子行礼,“太子殿下,臣弟有一事相求。” “四弟这般焦急,可是因为五妹的婚事。”太子状似漫不经心道。 江晔道:“还请太子殿下在父皇面前求求情,莫要让五妹嫁给李裕。” 他人微言轻,可太子求情或许有用。 “老四啊,不是做哥哥的不帮你。”太子上前搀着江晔的胳膊,将江晔扶了起来。“但这桩婚事乃是父皇亲自定下的,在群臣跟前赐了婚。”太子作出一副遗憾的模样,轻叹道:“你知道的,君无戏言。” 江晔袖中双拳紧握,“太子殿下,可还记得,当年曾说,一定会护住小五周全。” 三年前,他成为太子的人,只是为了在宫中求一隅安生,起码让小五能幸福一些。 “自然记得。”太子点点头,“小五嫁入北原侯府,今后便是侯府当家主母,李家荣光正盛,自然不会苛待她,此番赐婚倒是该去父皇那处谢恩才是。” 这三年,他暗中为太子做了不少腌臜事。 甚至为他打点拉拢朝中官员,为他除去了碍眼的人,可是如今换来一个将自家妹妹推向死局的婚事。 江晔牙后紧咬,垂首朝着太子心里道:“太子殿下说的是,臣弟……告退。” 江晔的身影在殿中消失,太子身旁亲信问道:“殿下,这是要跟四皇子翻脸了。” “老四背后并无势力,这三年,用处也尽了,眼下本殿下就这么一个妹妹,既然李家需要一个公主,她便一定要嫁。” 母后母家势力的壮大,才是他登位必要的东西,一个可有可无的皇子公主,舍了便舍了,无甚可惜。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7、刺杀 近来皇帝十分喜欢开宴,第二日又将北原候召进宫来,大摆宴席,说是让他多在京中逗留些 时日,正好五公主即将及笄,婚事便在宫中办了。 北原候同皇帝推杯换盏,好不亲热,只不过着亲热中含着几分真情,几分试探和防范,就不得而知了。 李裕喝了个半醉,此时一个模样娇艳的宫女正为他斟酒,却不小心将酒洒在了他的衣衫上。 “小侯爷恕罪。”那宫女拿出帕子在他的衣衫上擦拭,不留痕迹地靠在他身边,身上的香气窜入鼻尖。 李裕刚想发作,见着宫女生的极好,眉眼间都是风情,“小侯爷不如移步后殿,让奴婢为您更衣。” 女子声音娇软,还带着些许媚态,让李裕立刻酥了半边身子,“好。” 李裕吃醉了酒,那宫女将李裕半扶着到了后殿里头,殿中燃着香,“小侯爷稍后,奴婢拿了衣衫便来侍候。” 李裕刚想拉住这小宫女,却觉得猛然有些头晕,以为是喝的太多了,便摇摇脑袋,坐回了桌旁。 李裕只觉得头越发昏沉,不过一会便倒在了桌上。 此时珠帘后一人慢慢走近,手持匕首,一步步缓慢朝着李裕走来。 正是江晔,他眸中愤恨,手中寒芒一闪,便要刺入李裕的身体。 此时一颗小小的石子打在他的手腕上,令他吃痛,松开了手。 匕首落在地上,叮当作响。 他看向来人,不可置信道:“五皇叔?” 江衍同楚闻信步入内,楚闻上前熄了那迷香,退到江衍身后。 “胡闹。”江衍声音沉了些。 “五皇叔,今日谁都不能阻我,我一定要杀了他。”江晔猛地上前拾起了匕首,却被忽然上前的楚闻制住了。 楚闻夺了他的匕首,拿在手中把玩。“四皇子殿下,这匕首危险,您还是莫要拿着了。” 江晔冷了颜色,“五皇叔这是何意?” 今日不杀李裕,他有所提防后,定是难以得手了。 江衍走到江晔身前,缓声问道:“老四,你以为杀了李裕,便能解决问题了?” 江晔道:“至少五妹不会被逼着嫁给这种畜生。” 真是天真。 江衍毫不留情道:“死了一个李裕,李家还有庶子,再不济还有旁支子弟,陛下要同李家联姻,你如何阻拦?” 江晔垂目不言。 江衍叹息,容妃的性子素来温婉,不争不抢,这唯一的儿子却长成了冲动火爆的脾性。 “若你今日杀了他,陛下疑心了你,你又该当如何。”江衍决定提点提点他。 “我自当一力承担,以死谢罪。”江晔一字一顿道。 “承担?”江衍笑了,这小子还是还是未经世事,只长了些个头,未长脑子。“本王问你如何承担,荣妃母家、还有小五,皆会因此受到波及,届时天子盛怒,你承担的起吗?” “我……”江晔语塞。 他承担不起。 “可是五皇叔,我实在不能看着五妹就这样葬送一生。”半大的少年低着头,掩盖着眉眼中的颓然,双拳紧握。 “四哥。”此时五公主小跑着出现在殿外。 “月儿,你怎么来了。”江晔有些不知所措。 五公主望着昏迷的李裕,“四哥,你怎么这般糊涂。” 若是李裕死在四哥手中,父皇必定严惩,照着北原候对李裕的疼爱,或许父皇会要四哥以命抵命。 她看着今日带走李裕的婢女,似乎在四哥跟前出现过,想起四哥的脾气,断然不会就这样看她嫁给李裕,便急着火来瞧瞧,不想果然如此。 “四哥,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对五皇叔说。”婉月冲着江晔道。 “月儿。”江晔惊异她为何还能这般平静。 “出去罢。”婉月眼神坚毅,江晔便垂下头出了门。 这个小公主,倒是比他想的还要通透的许多。 楚闻道:“五爷,我也出去吹吹风。” 说着,跟着江晔的步子走出了大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8、文景巷 殿内只剩五公主同江衍,五公主转身朝着江衍福了福身,“五皇叔,多谢。” 五叔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却还是帮了四哥一把,对她而言,乃是大恩。 江衍看着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小公主,道:“先前,怎的未说?” 五公主冲着江衍微微一笑,没有答话,忽而说道:“五叔,虽不知你同父皇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长大以后我偶然听闻了一些旧事,知晓五叔心存芥蒂,故而无法对我亲厚。” 江衍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难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婉月不再缠着他,什么时候见着他都是典雅有礼的模样。 “五叔,此事已定,婉月也不想您为了我,开口求父皇。”五公主的话未停,冲着江衍笑笑,“若说有所求,我倒是希望大婚那天,五叔可以来送嫁。” 母妃走了,父皇将她视为草芥,只有五叔算作她真正的长辈了罢。 江衍心中震动,这个半大的小姑娘竟是个如此心思通透的孩子,她什么都明白,却什么都不求。 “五叔明白了。”江衍望着五公主,道:“李裕你不必担忧,我会处理。” 五公主不答,只是笑着。 江衍道:“五叔回了,你的及笄礼,五叔定会到场,届时,会给你备好一份得你心意的厚礼。” 五公主福了福身子,“多谢五皇叔。” 出了后殿,江衍吩咐十一,“去把那个李裕料理了,不要留下痕迹。” 第二日,北原候在后殿找到了同宫女滚在一团,一晚上不见人影的李裕,将他大骂了一通,带回了府中。 天亮后,江衍方才起身,便得了暗龙卫的禀报,说北原候,朝着宫里递了消息。 而今夜,北原候在文景巷设宴,想必宫里也会有些动静。 都说北原候避嫌,竟然也会公然背着皇帝与宫里的人通联。 日落西山,江衍应了昨日的约,带着苏子渊去逛了逛入夜后的京都。 “盛景繁华,果真名不虚传。”苏子渊赞叹道。 四周人往来不绝,人气鼎盛,果真是小地方比不得的。 “此时正是消遣的时候,人自然不少。”江衍道。 此处乃是盛景之中最繁盛之地,文景巷往来皆是富贵之人,暮色笙歌彻夜不归的倒也有之。 “阿衍喜欢热闹?”苏子渊问道。 江衍道:“不讨厌,不过清静些更好。” 苏子渊看着着热闹的街市道:“我倒是觉得人多的地方很好,有人气儿。” 苏子渊忽而察觉到人群之中的一丝异动,眯了眯眼,趁着江衍没注意的功夫,在他身后朝着不远处跟着的寒笙使了个眼色。 苏子渊见寒笙动作,便上前几步追上了江衍,“阿衍你走慢些。” 两人并排行着,周围有些世家子已经认出了江衍,上来招呼道:“五王爷安好。” 江衍颔首以回,并不同他们寒暄。 “五王爷。”一行人朝着江衍二人走来。 为首的便是李裕,后面的一位男子面具遮着半张脸,另外一半倒是同李裕有些神似。几个侍从带着刀剑立在后头,十分顺从。 “李小侯爷,别来无恙。”江衍道。 李裕的目光转道苏子渊的脸上,忽而眸中闪过一丝惊艳来,“这位公子是?” 江衍沉了眸,他先前派去边境打听的人带来了消息,说这李小侯爷不仅亵玩女子,还养了不少男宠。 苏子渊唇角微勾,眸光中划过一丝玩味的危险,却见身边的人笑着开口道:“这是本王府上的友人。” 说着便侧身朝着苏子渊道:“子渊,这是北原侯府的小侯爷李裕。” 苏子渊掩去眉目之中的肃杀,依然作的是温和翩翩公子的模样,“李小侯爷。” “原来是王府的贵客,如果有时间,倒是可以来我府上坐坐。”李裕眉眼之色昭昭,生怕人家看不出他的觊觎之心。 “阿裕,该回了,父亲要等急了。”一旁带着面具的男子轻声提醒道。 李裕闻言立刻收敛了神色,江衍问道:“这位公子眼生的很。” 李裕的行止收敛了许多,朝着江衍道:“这是家兄李彦。”见自家兄长神色不大好,便不敢多耽搁,带着人匆匆离开了,临行前道:“初到京都,父亲在玉喜楼设宴,王爷不嫌弃也可一叙。” 兄长? 想必是那位不出名的北原候庶长子。 江衍礼道:“那是自然。” 苏子渊见人走远了,道:“就知道你不是专程出来逛街的。” 以江衍的性子,就算是出来逛逛,也不会跑到这么多世家子聚集的地方,看来他的目标,是北原侯府。 盯着那行人的背影,苏子渊接着道:“不过,不想这李小侯爷这般勇猛,竟是男女通吃的。” 江衍侧目问道:“有兴趣?我倒是可做引荐。” 苏子渊作出一副胆战心惊之色,笑道:“哪能啊,我这猫胆子吓得不敢动弹,还得赖五王爷解围。”说着假模假式地同江衍作了一揖。 江衍大步迈开,“德行。” “对了,方才你好像喊我名字了来着。”苏子渊追了上去。“可别公子公子的,见外了。” 江衍无奈,“我就去买瓶哑药给你如何?” 苏子渊挑眉道:“一瓶尝不出味儿,两瓶罢。” 江衍:……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9、铃铛 两人悄声无息地跟着李裕到了文景巷的玉喜楼,只见一行人上了二楼,进了包房。 “坐底下罢。”江衍没上楼,同苏子渊坐在了大厅里头。 这玉喜楼是文景巷最出名的酒楼,酒色全活了,来往的达官贵人甚多。 忽而听见一阵轮椅声缓缓靠近,江衍抬头侧目,果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似乎也看见了他,听得江衍轻声唤道:“孟公子。” 如今他们立场不同,保持距离是最好的办法。 孟长轩神色黯了黯,有礼回道:“五王爷安好。” 江衍颔首并未接话,孟长轩忽而道:“孟某来赴侯府之邀,不便久留,王爷请自便。” 轮椅从江衍身边经过的时候,江衍听见一道低不可闻的声音,“小心李彦。” 江衍抬头,那人却好似完全没有开口,神态自若地从他身边离开。 苏子渊挑了挑眉:“故人?” 江衍垂下眼睑,“算是罢。” 李彦…… 二人用膳之时,可觉察四周眼线众多,江衍却吃得气定神闲,并无动作,让李恪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就是来吃饭的?” 难道就这么巧? 李裕道:“这五王爷并无权势,不成气候,父亲不必挂心。” “彦儿,你如何看?”李恪没有接李裕的话,反倒转身去问了一旁的李彦。 李彦面具下容色阴沉,“尚未可知。” 李恪沉思片刻,道:“算了,在我们眼皮底下,量他也翻不出风浪,去将人请过来罢。” 江衍同苏子渊吃得都十分慢条斯理,倒是这喧闹的大堂里难得的风景线。 一道阴影落在桌旁,“五王爷怎的不入宴,反倒在底下用膳了。” 江衍抬起头,便瞧见那北原候庶长子一席黑衣,面具一下神情莫测的模样。 江衍未起身,只是答到:“本王不喜人多,此番只是陪友人出来逛逛罢了。” 李彦轻声道:“王爷好兴头,您的账已经结了,算是侯府的心意,王爷慢用。”说着便转身离去。 那李彦一席黑衣,腰间却挂着一个小玉铃铛,行走的急了,那铃铛便发出轻轻地几声脆响,清脆又诡异。 江衍身子一痛,手中的筷子便落在了地上,叮当作响。 李彦显然是听见了,背对着他们唇边勾起一抹微微的笑容来,行动舒缓了些,铃铛声便渐渐消失。 苏子渊忙放了筷子起身扶了江衍一把,神色微凝,“怎么回事?” 江衍摇摇头,他也不知怎的方才身体一阵钝痛,像是蛊毒发作了,可是疼痛又瞬间消失。 苏子渊侧目望了望李彦腰间碧色铃铛,回过头,将江衍扶起身:“现在如何了?” “无事了。”江衍望着李彦离开的背影。 他分明摸了摸腰间玉铃。 苏子渊低声道:“靶子也当够了,先回罢。” 江衍微讶,他的心思竟被看穿了去。 此番他亲自入文景巷,为的便是让目光集在他的身上,明里北原候防备于他,暗龙卫那边便可万无一失。 两人起身唤了马车,朝着王府而去,北原候暗里的人一直跟着他们,直到见了人进了王府才返回去。 马车上,江衍闭目养神,苏子渊在一旁道:“明日我得出去一趟,京城有些产业还得置办。” 江衍道:“好。” 明日他也有人要见一见。 十一已经等在府中,见了江衍行了礼,便等在一旁。 苏子渊识趣道:“乏了,先回房了。” 见苏子渊走远了,十一道:“爷,是太子的人。” 暗龙卫埋伏在外,今夜只有太子亲卫带着令牌去了文景巷。只不过似乎是得了消息,太子并未亲自前来。 见到孟长轩以后,江衍便晓得了,北原侯府身后之人,是太子。 夜半三更,寒笙伴着一身血腥气出现在了苏子渊房中。 “主子,已经全部解决了。” “谁的人?”苏子渊面目之上丝毫没有倦色,抬眸问道。 “七杀阁。” “锦绣身上的蛊毒,似乎也是七杀阁的。看来最近,他们是安分不下来了。”这倒是在苏子渊的意料之中,他们杀了锦绣,阻了七杀阁的路,这些人狗急跳墙也是跳的有些道理。 苏子渊取了令牌扔进寒笙怀里:“吩咐下去,让咱们的人给七杀阁好好添添堵。” 让这些人没工夫再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才好。 寒笙接住令牌,眉眼之中扬起几分兴奋嗜杀的神色来。“是,主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夜邀 第二日,苏子渊早早便出了门,说是置办产业去了。 正午时,北原侯府里的人递了帖子,邀江衍晚间子时过府参加私宴,共赏密宝,且这帖子上写明了只邀江衍一人。 递帖子的人不想留下把柄,并非侯府中人,只是用银钱遣来的普通人。 “主子,北原侯府重兵把守,密不透风,不知有什么腌臜,您怎能独往。”十一急了。“再说什么宝物需夜间赏玩,分明意图不轨。” 子时赏玩,总不会是叫他去观赏夜明珠的。 “无妨。”江衍负手道:“想必是昨夜的事情让他们心生警惕,他们反应倒是不慢。” 太子与北原候两拨人,他本就没想着能全然避过他们的视线。 见十一依然面色凝重,江衍笑着宽慰道:“他们以为本王是个病秧子,孤身去反倒令他们放松不少,若有不测,暗龙卫再来不迟。” 想必此次鸿门宴,便是冲着他来的。回想着李彦离开时的动作,江衍更是觉得,这一趟,非去不可。 是夜,一辆马车停在了北原侯府前。 这侯府是皇帝赐给北原候在京城的住处,却十分奢华,不过偶尔来住住,便有这样好的待遇,可见皇帝对北原候的忌惮有多深。 侯府外重兵把守,并不是普通家丁,而是铁甲银盔的侍卫。 江衍披着一件银白色的披风下了马车,十一递上帖子,江衍轻咳了两声,见那侍卫验了帖子,对着江衍道:“王爷请。” 他们望着江衍病恹恹的样子,不禁有些鄙夷,他们这些人,只听军令,铁血铮铮,最看不得这些娇滴滴病恹恹的皇家公子。 十一想跟上去,却被兵器挡在了外头,“侯爷只邀了王爷一人。” 江衍轻咳道:“十一,在外候着罢。” “是,王爷。”十一领命牵了马退下,江衍独自一人迈步进入侯府。 这府里挂满了灯笼,却不刺眼,恰好将去路照的光亮。 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将江衍引入主宅,周围却暗了下来,只剩眼前这一个屋子泛着光华。 “王爷,就是这儿了。”那侍卫无声退开。 江衍望着闪着微弱光华的房间,一手按在了腰间,另一只手推开了门。 嘎吱一声,木门微敞,里头却没有声响,江衍往里走了几步,只见屋子中间摆着一格方桌,桌子上的木盒中,有一颗斗大的明珠,这珠子明亮,将整个屋子照的通透。 还真是赏夜明珠,真是寻了个好由头。 这珠子大得很,就算是宫里也难得见到,可见侯府手笔之大。 “这稀世珍宝,王爷可满意?”身后传来响动,门却已经是合上了,李彦缓缓从阴影里走了出来,那光华照在他面目之上,在银制的半面面具上闪烁着。 “看来今日与本王相约的,是李大公子。”江衍不动声色。 李彦走到桌旁,徒手举起了那夜明珠,“是我还是侯府,其实并无差别。” 江衍笑地云淡风轻,丝毫没有在他人地盘上的自觉。“都说侯府嫡子最为得宠,其他子嗣皆不得侯爷看中,此番看来传来并不实。” 看着李裕对李彦的态度,再想想侯爷愿意让李裕尚驸马永绝官途,想必侯府恐怕最得看中的,是这位李大公子才对。 李彦笑地阴寒,“王爷应很聪明,可是聪明人,总是活不久的。” 江衍笑答:“本王这条命苟延残喘,一直是吊在半空的,这么多年倒是也没被阎王收了去。” “哎呀。”李彦勾起唇角,语气嘲讽,“我都忘了,王爷自小体弱,命不久矣。” “王爷可真是时时刻刻都这般云淡风轻。”见江衍面色如常,李彦啧了一声,伸手解了腰间玉铃,轻轻晃了一下,“不知道,待会儿王爷可还能维持住这体面。” “你果然与苗疆有关联。”江衍身子一震,沉了眸子。 素闻苗疆蛊毒可用音铃操控,他从未亲眼所见,却在典籍中见过,这铃,果真是克他的。 李彦面容上似乎是万般无奈,“我本不想这么快便对上王爷,可惜王爷总是好奇心太重,我便只能提前送您……上路了。” 李彦说着,便轻轻晃动玉铃,江衍身体里的毒蛊听见铃声立刻躁动起来。“放心,五王爷,咱们啊慢慢磨。” 江衍浑身钝痛,他忍痛手放在腰间匕首处,伸手将披风一扯,在空中一挥,将李彦手中明珠一扫,盖住了光华。 江衍耳力灵敏,抬手便朝着李彦处刺去,李彦一个偏身,匕首划到了他的手臂处。 李彦也是习武之人,内力深厚抬手便挥出一掌,江衍以掌相对,催动内力,在深受蛊毒侵扰之时也将李彦逼退了几丈远,唇角溢出一点血色。 蛊毒运转之时强行使用内力,江衍压下喉头一抹腥甜,在原处站定,面色苍白,却被掩盖在黑暗里。 “看来,王爷也并不是传说中命不久矣的病秧子。”李彦面上竟涌出了几分兴奋来,“既然如此,我便不必怕王爷死得太快了。” 说罢,李彦手中的铃铛迅速摇动,江衍体内疼痛澎湃而来,那些蛊虫几乎在血脉中随时要泵涌而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1、侯府 苏子渊在观雨楼处理了几个北原侯府和南岭派的人,正在兴头上,还没使什么招,这些人便都熬不住死了过去。 北原侯府的人是冲着江衍来的,他早便知晓,这般用刑都没撬出什么,想必是真的不知道。 可那个李彦,他敏锐得察觉到一丝危险,还有那个铃铛,他总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处理了尸身,苏子渊兴趣缺缺,见身边儿都是血腥味,便吩咐下去沐浴更衣,燃了熏香,换了一身十分妖气的紫衫,头发还没挽,带着点湿气,半束着。 “还有没有旁的事儿,没事本尊便回了。”苏子渊嫌弃地拿了帕子将修长的指尖拭了拭,道。 观雨楼是京城最大的青楼之一,幕后主子便是摘星。而如今的鸨母,正是媚司司主楚情,一旁端立的,乃是媚司专门刺探消息的杀手木忱。 “主子,属下查探到,北原王府大公子,幼时生活在苗疆,近几年才回到侯府。”木忱努力镇定地禀告道。 这位尊主素来阴晴不定,他们这些侍奉左右的人时时都要小心,就怕什么时候得罪了尊主,丢了性命,还得落个死相凄惨的下场。 平素尊主离得远,几乎不踏足京都,他们这些人便在京都逍遥惯了。不知道这回尊主到底是抽了什么风,居然决定长留京城,让京城里头掩去身份的摘星中人都绷紧了一身皮肉,生怕哪天灾祸降到自己头上。 “苗疆?”苏子渊擦手地动作一顿,愣了愣。 他想起来那铃铛在哪里见过了。 控蛊铃。 而江衍身上的毒蛊…… 苏子渊神色一凛,将帕子重重甩在木忱脸上,“蠢货,为何现在才报。” 木忱立刻跪倒在地,苏子渊却将衣摆一撩,大步朝外走去。 此时寒笙急匆匆走了进来,“主子,五王爷去了北原侯府。” 苏子渊此时的神情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去侯府。” 带着寒笙到了侯府,便瞧见了急躁的像是热锅上蚂蚁的十一。 “你家五爷呢?”苏子渊问道。 十一道:“五爷一个人进去了,这都大半个时辰了。” 苏子渊声音冷了下来,“你就让他一个人去?” 这里面有多危险,想必江衍自己不会不清楚。 十一的声音急的都颤了,“五爷说,一个时辰之内不要轻举妄动,一个时辰后再带人进去。” “人在哪?”苏子渊问道。 十一道:“王爷带了特制药粉,沿途撒下方便寻找,想必此时已可以显出荧光。” “你们在这候着,我去带他出来。”苏子渊面色沉冷阴寒,转向十一,“你们王府想必有兵力,在外头架弓弩,给我把侯府围了。” 转过身去,苏子渊朝着寒笙吩咐道:“去,叫人来接应。” 寒笙应道:“是。” 十一见着苏子渊,安心了不少,眼前这个苏公子敛去平素的玩笑,竟肃穆阴沉地可怕,比起 王爷来毫不逊色,每回这人都能将王爷从生死门关拉回来,想必,这一次也可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2、搭救 苏子渊足间一点,便上了门墙,暗龙卫十分配合的将落单的守卫一一解决。 一路上苏子渊仔细瞧着,果然见着有微弱的荧光,遁这荧光找去,路遇几个巡查的卫兵。 “什么人。”那几个卫兵瞧见动静大声喝道。 苏子渊阴沉地抬了手。“阎王爷。”说着一掌推去,那几名士兵立刻被震碎了筋脉而死,连呼救都没来得及发出来。 终于,那荧光停在了一处偏远的屋子里,外头几名守卫被此时杀红了眼的苏子渊一一解决了,死相凄惨的躺在地上。 苏子渊一脚踹开房门,借着夜明珠的光,便瞧见那个李彦端立着摇着铃,而墙边半靠着一个人,浑身颤抖,强咬着牙,手持匕首同那人对峙着,在微弱的光芒下却格外刺眼。 苏子渊眸间一缩,远远便将手中长剑直直朝李彦投掷了过去,狠狠扎在了他拿着铃铛的手臂上。接着大步上前,凝聚周身内力一掌拍在了李彦身上,李彦狠狠撞击在背后的墙上,喷出的鲜血溅了一地。 只见苏子渊拾起玉铃,凝聚内力一捏,这铃铛便碎成了粉末。 李彦头部受到撞击正发昏,还没回过神来,便被人狠狠扼住了脖颈,提了起来。 苏子渊眸间泛红,单手死死卡住李彦的脖子,将他悬在了半空之中。 李彦呼吸受阻,脸上渐渐泛起青紫,双手在空中挥舞,想要掰开苏子渊的手,却发现没有任何用处,不一会便有进气没出气了。 “别……杀。”一旁传来微弱的声音,却被苏子渊听了进去,闻言他将手中之人重重摔在了墙上。 这人恐怕同蛊王有关,留着他还有用处。 李彦双手紧紧捂着脖子,大口喘息着,感受着死而复生的喜悦。 苏子渊走近江衍,这才看见他浑身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面色惨白,便将自己的披风扯了下来,披在他的身上。 江衍闭了闭眼,轻笑道:“多谢搭救。”他想也知道此刻模样定然极其狼狈。 苏子渊没好气的给江衍系上披风的带子,“我带你出去。” 侧目望见一旁面具脱落在地的李彦,苏子渊嫌恶地皱眉。 难怪带着面具,他的另一边脸爬满了伤疤,宛如沟壑,容貌尽毁。 “这玩意儿,不死就行了是罢?”苏子渊起了身,从怀里摸出一瓶药来,走到李彦身旁,只见他深受重伤,却还是恐惧,节节后退。 苏子渊蹲下身,捏了他的下巴,将那瓶药灌了进去。 只见李彦嗓子里冒出了一股青烟,一股似乎是烧焦的气味飘了出来。 李彦痛苦地喊叫着,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小声的“啊啊”声。 察觉到江衍疑惑的眼神,苏子渊摊了摊手,“你不是要把我药哑吗,我自己准备了一瓶,先给他用了,保管他对今夜之事守口如瓶。” 江衍:…… “瞧瞧,我都对你如此恩惠了,从前我可是只信死人的哦。”苏子渊一副你赚到了的神色。 “等等。”他托着下巴端详了一会,“嘴不能说,手还能写。” 苏子渊回身,伸手取了江衍的手中紧紧攥着的匕首,走到李彦身前,面上是一片状似无奈的神情。“一劳永逸,可能有些痛,痛便叫出来。” 李彦满眼恐惧的望着苏子渊,却见他荡出一个满是邪气的笑容来,宛如恶鬼。“哎呀,忘了兄台叫不出声了,暂且忍忍,很快的。” 手起刀落,李彦手筋尽断,可他喊不出声来,痛到极致,只能在地上打滚。 苏子渊满意的点点头,走到江衍身前,一手揽住他的腰身将他扶了起来轻靠在自己身上,“走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3、破围 苏子渊扶着江衍,见他面色沉重,似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放心,你的人都在外围暗处,我找了些朋友接应,不会让人察觉你的底牌。” 江衍有些意外,不想他竟这般思虑周全。 苏子渊发丝半落,扫过江衍的脖颈处,带着些潮湿的水汽。 带着江衍出了门,外头却忽然灯火通明,想必是发现了一路的尸身。苏子渊将屋子上了锁,取了帕子蒙了面容,扶着江衍走了出去。“待着别动,毕竟你是个病秧子。” 知晓江衍有需要隐瞒的东西,苏子渊蒙了面,把暗龙卫安排在外,便是让北原侯府与皇室都寻不到蛛丝马迹。 “将人留下,饶你不死。”为首之人道。 “我要的人,也得看你们有没有命留下。”苏子渊取了剑,挡在江衍身前,便朝着手持刀剑的侍卫攻去,他的招式凌厉,步步肃杀,所有人一剑毙命,皆在眉心。 将面前的人解决了,苏子渊抬手扔出一个火折子,将那木质的宅子点燃了,接着揽着江衍闪身而过,“不去救你们的主子,他便要死在里头了。” 那屋子锁着,不一会便燃了起来,那将领赶紧命一部分人去撬门救火,另一队人马想追上来,却被凌空而来的密密麻麻的箭矢射在了原地。 见火而动,阿衍的人还算挺好使。 苏子渊揽着江衍寻着空隙稳稳落在了地上,扶着他入了马车。 摘星的人将北原候府里的追兵堵在了门口,见马车走远了才撤退。 “你怎的会来?”江衍靠在马车上,有气无力得问道。 “我若不来,你此时怕是凉透了。”苏子渊同他并排坐着,没好气地道:“你倒是有骨气,还要等一个时辰,明知那铃铛有问题还敢独自前往。” 江衍面容惨白,却扬起一抹轻笑。 “还笑。”苏子渊见此不禁摇摇头。 这人看着城府,怎的是个比他还疯的。 江衍有些疲惫的闭了眼,暗龙卫一路护送,见马车进了王府才放了心。 回到了府中,苏子渊一路将人搀扶回房,见江衍倚到塌上,便捉了他的手腕,扣上了他的脉。 “还好,蛊虫已经安定,并未伤及根本,”放下江衍的手腕,苏子渊从袖中摸了两瓶药出来,各倒出一粒药丸塞到江衍手中。“那个李彦幼时一直生活在苗疆,习了不少歪门邪道,此番才让你中了招。” 江衍拿了药,并不思考,仰头便吞了进去。 苏子渊从一旁递过一杯温水,“不怕我毒死你?” 江衍饮了水,笑道:“你机会多着,不差这一次。” 苏子渊抬眉,顺势接过了杯子,揶揄道:“我以前怎的不知道王爷这般能说会道。” 江衍笑而不语。 “侯府之事有人善后,就算有人猜忌你,也找不到把柄,你大可安心。”苏子渊起身道:“好了,你好好休息。” 说着便起身往外走去。 “子渊。”江衍突然出声唤道。 苏子渊闻言步子顿住,转过身来,只见江衍笑容诚恳道,“多谢,真心的。” 此番若是没有他,江衍倒也不至于小命休矣,却也要被折磨的剩下半条命了。 苏子渊勾了勾唇,背过身去,摆摆手道,“行了行了,救命之恩下回再报罢。” 苏子渊离开后,十一进了门,“爷,您没事罢。” “无事。” 十一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不禁絮叨道:“五爷怎的能这般涉险,要不是苏公子,真是要出大事了。” 江衍没答话,在侯府时他便想到,那个李彦手中有控制蛊毒的玉铃,想必与苗疆关系匪浅,而侯府与太子有私交,恐怕宫里那个苗疆蛊女…… “去,接罗刺史进京。”江衍吩咐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4、共饮 昨个并未落下什么皮肉伤,睡了一晚,江衍便没了大碍。 今日倒是没什么公事,难得人都在,江衍便吩咐了厨子做了一桌好菜,将大家都聚在了一处。 既然他是主,自然是第一个到的,借着上些开胃小菜和美酒的功夫,差人去将府中人一一叫了过来。 宋亦初到的最早,近来他消瘦甚多,也想通了许多,见了江衍,倒是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来。“江五,今儿酒准备够了吗?” 江衍瞧他面色,便知晓他已想明白了,报以浅笑。“王府财宝不说满盈,酒确是够的。” 左青棠同罗恒也在邀请之列,他们二人一同前来,见了宋亦初同江衍便端方行礼道:“五爷安好,宋师叔安好。” 江衍看着这两个孩子,道:“坐罢,今儿是个家宴,难得聚聚。” 不一会厅外便传来了响动,江衍侧目,便见来人一身姜粉色的衣衫,格外的……骚气。 苏子渊挪到桌旁,撩起衣摆一屁股坐在了江衍身边。“今儿什么日子,这般丰盛。 寒笙手握长剑同江衍一礼,想退到一旁却被江衍叫住,“寒笙,一块坐罢。”说着对着正往里走的十一道:“十一,过来坐。” 一桌人坐的满满当当,不一会菜便上齐了。 苏子渊边尝边道:“味道不错,阿衍,你府里的厨子还真是有两把刷子。”说着还不忘了将菜往 江衍碗里夹菜:“你多吃些。” 王府的厨子不比外头的差,江衍虽不重口腹之欲,可府里还是备着名厨。 江衍举着碗,也没有拒绝,反倒侧过头道:“你喜欢便送你了。” 见江衍不似玩笑,苏子渊啧了一声,“免了,你家厨子跟着我吃苦受累的可不行,我啊,就在你府里吃便是。” 十一同寒笙相邻地坐着,看着这一幕,接着侧目对视,十分默契地选择低头默默扒饭。 没眼看啊没眼看。 宋亦初扬起一个莫名的笑来,“江五,看来这些日子,你倒是对苏公子改观不少。” 江衍笑道:“这人啊,总有看走眼的时候不是。” “哟。”苏子渊闻言落了筷子,“看来我这个初时,印象不佳啊。” 江衍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十分不佳。” 宋亦初噗嗤一声笑了,冲着江衍道:“近来你倒是格外计较。” 他认识的江五行事稳重,处事淡然,从不与人争长论短,也不知道眼前这个江五是不是妖精变得,计较起来嘴上功夫比起苏公子也不遑多让。 江衍似乎觉得宋亦初所言极为有理,点点头,举起酒盏,耸了耸肩,道:“近墨者黑。”说着便饮下了酒。 苏子渊眉头一挑,“瞧不出阿衍眼睛是不大好,墨黑同朱红都分不出了。” 宋亦初瞧着二人你来我往,不禁笑着摇摇头,举杯道:“今日难得相聚,不如我们一同敬此良辰。” 江衍亦举杯同宋亦初相碰,“不负良辰。” 苏子渊忙一同凑了上来,将酒杯撞了上去。“共饮此杯。” 十一同寒笙见自家主子举了杯,立刻麻溜的跟着举起了杯盏。 左青棠一手举杯,一手戳了戳身旁有些走神的罗恒。 罗恒回过神来,忙端起酒杯相碰,动作大的将江衍杯中酒都撞出了几滴来。 “小子,你是属牛的罢。”苏子渊笑着调侃道。“行了,赶紧喝,再磨叽酒都凉了。”说着便一饮而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5、良辰 众人共饮,罗恒也闭着眼睛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咳……”罗恒捂着嘴,脸被呛的通红。 他年纪小,在家并未饮过酒,上青阳山后一门心思练武,也没有碰过这东西,现下便有些接受不了,只觉得满口辛辣呛入鼻尖。 左青棠忙拿了帕子递给罗恒,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苏子渊道:“小子,不能喝酒便不要逞强。” 罗恒的眼睛红红的,似乎不仅仅是因为酒。 “你有心事?”江衍问道。 这孩子自从进了来后便愁眉不展,一副将心事挂在脸上的模样。 “是因为,青阳派之事?”江衍其实猜到了几分,罗恒少年气盛,一心想在青阳学好本事扬名天下,可是如今学未成,青阳已灭,且还陷入了私藏密宝的风波里,让这样一个少年难以接受。 罗恒性子直,藏不住心思,被江衍说中后眼圈又红了些,垂下头,低声道:“父亲对我期望甚高,我本想学好功夫,报效国家,可是如今师门不再,师父也不在了,我有些迷茫,无言见父亲……” 宋亦初闻言,也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罗恒,报效国家,到不止在青阳学武这个路子。”江衍道:“以武,或许可安一隅。武能平乱,可治国之道,才能真正令天下太平。” 闻言罗恒红着眼抬起头,只听江衍道:“我听你父亲说过,你从小除了武艺超群,也是个读书的好苗子,眼下科试将至,不若谋个功名,做个清廉父母官,辅佐明君,为天下百姓造福。” 罗恒心中激荡,垂下头,他并非白身,也曾考过功名,可是却并不如意,父亲也更希望他从武,不大赞同他入官场。 “本王同国子监司业贺云州有些私交,你可愿意进国子监听学?”江衍笑问。 “国子监?”罗恒些讶异,他是刺史之子,并非京中贵门子弟,按理说是无法进入国子监学习课业的。 可国子监的老师都是各界翘楚,尤其是国子监祭酒魏礼,乃是当年名及一时的大家,这种机会,属实难得。 江衍知晓,罗恒的天赋不错,若是学成了,今后倒是很好的助力。 苏子渊拿着扇子在他头上一敲,“傻小子,这样的好事还不快答应,愣着干嘛。” 罗恒立刻重重点头,难掩眼中激动的神色,“愿意,我愿意的。” 江衍欣慰地点点头。 这孩子同他爹,倒还是有些区别的。贵在有一颗赤子之心,只是心性太软,还需要磨一磨,入仕体会一遭人情世故,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而且,罗家恐怕保不住了,将这孩子放去博个功名,建功立业,将来也能更好保下他。 罗恒满眼都是惊喜同向往,他一直仰慕贺大人的才学,如今能进国子监听学,实乃荣幸。他正在兴头,忽而想起什么,冲着江衍道:“王爷,青棠也能跟我一同去吗?” 他们一同入门,朝夕相处,青棠还是他的恩人。 左青棠正把酒往嘴里送,闻言一愣,侧头瞧了瞧罗恒,没等江衍回答,便放下酒杯道:“我与王爷投缘,已入王府随侍了。” 他志不在官场,跟着王爷是他平生夙愿,这个傻小子同他,也不是一路人。 见罗恒似乎有些遗憾,左青棠拍拍他的肩膀,“我就在京都,又不是见不得了。” 罗恒闻言眼中凝起一抹笑意,“好。” 苏子渊见着这场面,不禁笑着举杯,“行了行了,又不是生离死别,来来来,咱们喝一杯,庆这傻小子的锦绣前程。” 一桌人端起酒杯相碰,碰杯声清脆悦耳,伴着笑语欢声,别有一番滋味。 江衍饮了酒,托着腮静静看着这一片热闹,忽然觉得这王府,也变得有了人气起来。 夜深了,众人人都十分默契地找了各种由头散了去,独独剩下了江衍同苏子渊。 江衍举起杯子想要同身侧的人碰杯,却见苏子渊一手捏着杯盏,另一手用手掌撑着脸颊,就这样定定地侧头看着他。 见江衍同他四目相对,苏子渊忽而勾起唇角,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脸上一丝嫣红都没有的人道:“我都不知道你何时酒量这般好,好似怎么都不会醉。” 以前没有解酒药,他从未同江衍喝过这么多。 他饮的还算少些,可是江衍一杯接着一杯,似乎是要把先前禁酒时的空档都补回来。 没想到一别不过四季,这人已经变成了一个不显山露水的酒缸子。 江衍默了片刻,忽而道:“不显罢了。” 苏子渊闻言,猛然倾身一凑,靠近了一些,只见江衍行动迟钝了许多,眼神也有些木,“原来是醉了?” 醉也醉的不动声色,果真是他的风格。 江衍抬起眼眸,直直撞进苏子渊的眼睛里,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近的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这样过界的距离,两人却都没有退开。 江衍就这么静静地端详着苏子渊的面容,忽而伸了手,触上苏子渊的侧脸。 江衍的手一向很暖,苏子渊一愣,随即笑开,“这算是醉酒调戏?” 可他看见江衍紧紧皱着眉,开了口,带着些酒醉的微哑,“你是谁?” 苏子的笑意一僵,唇角的弧度耷拉了下来,心头涌上一阵慌乱。 他知道江衍心中有疑,一直都知道,可是他还是没有想好该如何回答。 他的故事太长,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 似乎是醉意上了头,江衍的手滑了下去,轻轻靠在苏子渊肩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苏子渊耳侧,让他半张脸都烧了起来。 他侧头看着江衍,笑容苦涩,道:“你倒是藏得住心事,今日才开口。” 苏子渊伸手环过江衍的腰身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送回了房,轻轻放到了塌上,为他掖好被角,伴随着一声长叹。“你醉成这样,我怎么答你?” 自己这一场预谋良久,浴血而成的相遇,该如何向他开口? 听见房门轻轻合上,塌上的人缓缓睁了眼,侧头望着门处看了许久,终还是合上了双眸。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6、纨绔 第二日清晨江衍早早便醒了,换了一身衣衫,正巧十一打了水进门,“爷,您醒了。” 十一忙拧了帕子递给江衍,江衍拿着湿帕子在脸上按了按,瞬时间觉得清醒了不少。 “爷,昨儿是苏公子送您回来的,说是您醒了把这醒酒汤给您带过来。”十一将食盒里头的药汤取了出来。 江衍抬手一触,这汤正温着,是恰好可以入口的温度,他端起来一饮而尽,拿起帕子拭了拭唇角,忽而转身道:“十一,我以前怎的没发现,你话还是挺多的。” 十一:…… 他以为爷听了会觉得高兴不是…… 江衍放下碗,笑问道:“他人呢?” 十一手脚麻利地收了碗筷。“苏公子说铺子里有事儿,去瞧瞧,一个时辰后便回来了。”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册文书,“爷,户部已经照您的意思打点妥当了,为罗少爷造了新的户籍文书。” 死里逃生的户部侍郎对王爷感激涕零,自是办的十分利索。 十一递了文书上前,江衍接过来瞧了瞧。 名字没换,只是将身份落在了靖宇侯府旁支罗姓子弟的名下。 倒是真给他上了个罗家户籍,连族谱都一并上了,就算有人查,也能暂且挡一挡。 “这罗家也打点好了,就说之前体弱,养在了庄子里,现下才回来,便送入京了。”十一说道。 江衍点点头,“行了,这两日,同云州只会一声,把人送进去罢。” 这样,倒也算保住了罗恒性命,这孩子倒是性情纯良,若能做个好官,或许能造福一方百姓。今后造化,便全看他自己了。 十一拿了户籍册,道:“是,五爷。” “侯府那边儿什么动静。”江衍按了按眉心。 十一道:“北原侯去了远郊,似乎并未同自家亲卫说明,方才进京,得了汇报,此时正在往府里赶。” 江衍含笑看着外头的朝阳,“算算时辰,也该到了。” 御花园里,婉月公主正坐在亭中赏花,如今离她的及笄礼不远了,也就是说,离她远嫁北原也不远了。 “公主好兴致。”一旁传来一道声音,婉月侧身一瞧,原是楚家小侯爷。 “小侯爷安好。”婉月起身一礼,“上回还未多谢小侯爷解围。” 北原候家大势大,手握重权,上回那种情况,楚闻能施以援手,已经实属难得。 楚闻摆摆手,“举手之劳罢了。” “小侯爷怎的这个时候进宫了。”婉月道。 此时是早朝已散,无事并不会入宫。 楚闻道:“刚从圣上那领命,预备出征。” 靖宇侯府将所有兵力交给了皇帝,他爹告病,眼下北原候又在京都,朝中无可用之人,便命朝中宣武大将军周元挂帅,他为副帅,出征应敌。 “出征?”婉月抬起头,皱了皱眉。“要打仗了?” 楚闻笑答:“京都太平,可边关一直是战火不断的。” 战争一直是个沉重的话题,似乎是见公主不答话,楚闻便转了话头。见婉月一直在莲池旁,问道。“公主喜欢莲花?” 婉月看着一池莲花,点点头。“喜欢。” “莲花品性高洁,出淤泥而不染,同公主很像。”楚闻道。 婉月闻言,“小侯爷慎言。” 她是公主,长于宫中,这话可是大不敬。 “玩笑罢了。”楚闻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不过莲花姿容清丽,公主亦如是。” “小侯爷。”婉月声音重了些。 楚闻见婉月的模样,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小公主真不禁逗,“不打扰公主赏花了,下官告退。” “小侯爷。”婉月轻唤一声,楚闻转过身来,阳光洒在他面目上,能瞧见他素来肆意的笑容,这是婉月心底渴望,却不敢奢求的。 “保重。”婉月说道,“祝小侯爷凯旋而归。” 楚闻唇边笑意更深了些,“待归来,同公主共饮一杯。” 婉月望着楚闻的背影,这人嘴巴虽不重礼,行为却无半分越矩,一直同她保持外臣该有的距离。 也是,跟着五叔的人,还能纨绔到哪里去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7、御旨 七杀阁中,烛火忽明忽灭,照在座上那人因怒气而扭曲的面庞之上。 身材魁梧的男子狠狠拍桌而起,“什么?你再说一遍?” “咱们接的单子,都被摘星给截了。” 每回的目标任务,都卡着时辰在七杀阁杀手抵达之前被摘星的人给杀了,等他们的人赶到的时候,血还是热乎的。 这些人还生怕不知道使摘星的动的手,每次都故意留下痕迹,似乎在朝他们耀武扬威一般。 那座上的男子狠狠将杯子砸到了地上。“苏寂这个王八羔子。” ------------- 北原候去远郊,是为了接待一位贵客,因为兹事体大,不能张扬,李彦此次说在家中有事处理,他便只带了李裕。 两日时间处理完事情,便准备回府,刚进京都却见自家守卫急匆匆赶了过来,说是李彦出事了。 北原候赶到府中的时候,只看见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躺在床上,那人见了他,颤巍巍伸出一只手,嘴里“啊啊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彦眼中的泪砸了下来,却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愤恨。 北原候含着热泪,握住了李彦的手,只见他手腕处经脉被齐齐切断,血液渗透纱布透出鲜红,不禁怒气滔天。“是谁,是谁将我儿伤成这样。” 那日府里的守卫忙跪了下来,“侯爷,是……五王爷。” “江衍?”北原候咬牙切齿道。 李彦听见这个名字,眼中迸发出刺骨的恨意,他紧紧握住北原候的手,咿咿呀呀的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反倒触动了手上的伤。 北原候忙安抚道:“彦儿莫怕,为父定为你报仇。” “去将京都最好的大夫都请过来,还不去?”北原候怒道。 大夫一个个地进进出出,却都束手无策,北原候拽住一个白发老翁,“我儿子如何?” 那老者摇摇头,“大公子双手筋脉齐断,无法接续,嗓子似乎是中了毒,伤了喉咙,恐怕……” 北原候闻言不语,李裕怒道:“什么庸医,这是废物,还不滚。” “江衍。”北原候眼神阴狠,“去准备准备,本候要进宫面圣。” 此时的江衍收拾妥当后,去了宋亦初的房间,“亦初。” 宋亦初见来人是江衍,起身相迎道,“你怎么来了。” 从青阳山下来后,宋亦初的棱角被抹平了许多,如今最多便是在房里练练药。 “闲来无事,找你聊聊。”江衍笑着坐在桌旁。“如今各派并未找到长生诀,无功而返,眼下此乱未平,你作何打算。” 宋亦初道:“我现下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想着过几日,便去寻一寻我青阳逃离的弟子,那些孩子有些并非世家子弟,失去师门庇护,日子恐怕难捱,还有地牢中的那些弟子……” 青阳山地牢中还关着一些弟子,他们并不知晓长生诀的来历和所处之地。 “你放心,青阳逃离的弟子我早已派人去寻了,一旦寻到,我便将他们先接入京都,暂且放在王府随侍中。”江衍安抚道:“至于山中弟子,我也派了眼线盯着,各门派暂且没有伤他们性命,你无需担忧。” 宋亦初长舒一口气:“江五,多谢。” 收留这些所谓的青阳余孽,有多大的风险,他很清楚,江五愿意这么做,他除了感激什么也回报不了。 “谢什么。”江衍笑道。“咱们认识这么久,还用得着谢字。” 他们逢于幼时,那年他还不是五王爷,不过是刚刚失了母妃的幼子,而亦初也是那个失去父母,脱逃在外的孩子,两个幼小的孩子相护相扶,才将这情谊延续至今。 如今虽说不常见面,却不觉生疏,依然是知心老友。 “对了。”宋亦初忽而想起什么,进屋取了几本书册,递给江衍道:“这是上回苏公子问我要的典籍。” “典籍?”江衍接过去一瞧,全都是一些医书。 “苏公子似乎也学过医书,比起我恐怕不遑多让。”宋亦初笑容里含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前些日子他来要了我从前替你看诊的记录,顺便讨了一些典籍,这几本是先前没寻着,眼下正巧找着了,你给他带回去罢。” 将书塞到江衍怀里,“江五,这苏公子,对你倒是很上心。” 江衍注视着手中书册。 是啊,苏子渊对他的伤,似乎一直很上心。 十一步履匆忙地赶来,语气焦急。“爷,宫里来人了。” 来的倒是快。 那日有他还的拜帖,也有侯府中人佐证,他脱不了干系。 江衍将手中书册放在桌上,朝着宋亦初道:“恐怕,还得你亲自交给他了。” 宋亦初闻言皱眉道:“怎么回事,他们是何来意。” “我自有安排,无事的。”江衍道:“十一,信儿送到了吗?” 十一道:“爷放心,都安排妥当了。” “那便走罢。”江衍气定神闲地走到府外,却见王府已被重兵包围。 为首之人一礼,“王爷,圣上有旨,您涉侯府一桩命案,还请同我们走一趟。” “本王这不出来了,证据未全,何须这样大的阵仗。”说是宫里的人,来的却是北原侯府的兵力,真是笑话。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8、诱饵 静安王江衍因入侯府杀害侯府庶长子,被立案查处,如今关在大牢里,待证据完全后处置。 圣上有旨,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确有其事自不会包庇兄弟。 可江衍并未被押入天牢,而是被送入了侯府地牢中。 地牢里早已经等候着他的,便是北原候同李裕。 “静安王爷,别来无恙。”北原候咬牙切齿道。 正是眼前这个人,毁了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 “不知侯爷同皇兄达成了什么交易,竟让皇兄这般纵容侯爷行事。”江衍四肢被吊起,固定在了木桩上,面前摆着一排刑具,在火光里十分诡异。 北原候轻笑道:“陛下圣明,自然不会令我儿蒙冤。” “李公子不是还没死吗?”江衍笑地嘲弄。 明明没死,就为了让他的罪更重些,非得弄个人已死的谣言出来,真是闲得慌。 “五王爷放心,彦儿没死,你却要死了。”北原候笑地阴冷,“不过王爷放心,在你死前,本候会让你感受千百倍彦儿所受的痛楚。” 他以北原半数兵力可归于皇室调动为筹码,要来了江衍,如何能不好好折磨。 北原候摸着眼前的这些刑具,“王爷就这样,一件一件的试过来,看看您能熬到第几日。” 说着,他便示意手下人取了烫红的烙铁,“第一个便从最常见的来罢。” 北原候手持烙铁站在江衍面前,却见面前人没有一丝恐惧的颜色,眸间镇定自作,唇边挂着平素无异的浅笑,还带着一丝嘲讽,仿若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希望王爷一直可以这般有骨气。”说着,北原候手一落,滚烫的烙铁落在江衍胸口处,烧融了衣衫,落在皮肉上,冒出一阵白烟来,只闻到一阵烧焦的味道。 江衍紧咬着牙,没有出声,汗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面色煞白,却在北原候的烙铁拿开的时候,轻声嗤笑道:“侯爷这些,可都没什么新意。” “但愿王爷的骨头比嘴硬。”北原候用力将烙铁扔到地上,吩咐道:“好好伺候王爷,莫要怠慢了。” 江衍合上眸子,深深喘了一口气。 算一算,明日一大早,便能成了。 疼痛之中,他忽然想起,不知道苏子渊回去以后会不会闹腾起来。 果然,苏子渊返回王府,听见江衍被带走的消息以后,眉头紧皱道:“伤还没好,这又作什么。” “人在哪,我去带他出来。”正要往外走,十一却猫着胆子上前将他拦住,道:“五爷说,您回来,定要拦住您。” 见苏子渊停了步子,十一接着道:“此事本就是王爷早便安排好的,此时刺史已经进京了,宫里的人也已经准备好了,苏公子若是此时去,王爷一切部署便付诸东流。” “他倒是会算计的很。”苏子渊咬牙切齿:“现下在天牢?” “在……”十一顿了顿,“在侯府。” 他见了来人都是侯府亲卫,一路跟过去,确实是被带到了侯府中。 “真是疯子。”苏子渊的牙齿咬得咯噔咯噔的。 他刚废了李彦,用头发丝儿想也知道江衍落到了北原候手中会如何。 “他等的是什么?”苏子渊问道。 十一道:“圣旨,侯府抄家灭族的圣旨。” 苏子渊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抄家灭族?” 如何能抄家灭族呢? 自然是,通敌犯上,谋逆之罪。 接罗值来,是因为苗疆蛊女。 而罗值,是太子的人。 苏子渊闭了眼沉沉舒了一口气,转身朝门外走去,“寒笙,让楚情把药送进宫,两个时辰之内,本尊就要看到成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9、蛊女 太子近日神清气爽,江衍被侯府中人盯上,命不久矣。沈故知找上来,说愿意将长生诀献上,宏图霸业将成,他怎能不高兴。 这一个不留神,白日在东宫里便多喝了些,内务府新送进来的几个丫头都十分妥帖,貌美如花,添酒烹茶无一不精,让他有些意乱情迷了。 另一头,京都外,楚闻带着兵马一路护送罗值进京,暗龙卫混在侍卫里,将太子的探子全部斩杀,一路朝着皇宫而去。 罗值跪在大殿之上,在百官面前,朝着皇帝叩首道:“臣罪该万死,求陛下恕罪。” 他抱着必死之心,向着皇帝和盘托出。 苗疆蛊女为北原候与苗疆私通所得,他手上有不少信件,正是北原候同太子勾结的信件来往,也由江衍那日在他府中收集后一并给了楚闻。 太子进贡蛊女,为了便是魅惑君主。 不仅如此,蛊女善毒,放在皇帝身边是何意,早已一目了然。 皇帝的面色阴沉,压抑着胸口奔腾的怒意,“太子人呢?” 此时侍官急匆匆地跑过来,在陛下身旁耳语几句,皇帝重重拍在桌子上。“畜生。” 皇帝带人赶到了兰香殿,这正是那蛊女嫔妃所居寝殿,此时门外侍女见皇帝来了不禁跪倒在地,这白日里殿门紧紧闭着,有些不寻常。 皇帝怒喝道:“还不开门。” 殿门大开,里头充斥着麝香味儿,纱帐之下,正有一对男女正颠鸾倒凤,场面极其香艳。 皇帝怒火攻心,提起侍卫的剑,冲进去,一剑抹了那蛊女的脖子。 鲜血迸到太子脸上,他这才清醒过来,忙扔了怀里的尸身,跌跌撞撞下了塌。“父皇……儿臣知错,儿臣知错,这不是儿臣本意,是有人陷害儿臣的啊。” 皇帝看着眼前这自己曾最疼爱的儿子,恨不得一刀结果了他,“来人,将太子打入死牢,将这兰香殿内外全部处死,调动精兵,去把北原侯府给朕抄了。” 圣旨一出宫门,苏子渊便得了消息,立刻起身入了侯府。 侯府里没瞧见江衍的身影,北原候也不在,只有李裕在正厅之中。 见苏子渊飘飘然落在厅内,李裕喝道:“什么人。” 话没说完,便被扣住了喉咙。 周围的侍卫都拔了剑,苏子渊却不为所动。“江衍呢?” 李裕虽行事残忍,却是个胆小怕事的,“你不能动我,要是我出事了,你便永远找不到他。” 他先前便觉得这人同江衍关系不一般,想来他独自闯侯府,定是江衍在他心中十分重要。 苏子渊的手收紧了一些。“没关系,你不说,我便杀了你,一个一个杀,总会有个会说话的。” 李裕只觉得脖子上的手掌越捏越紧,空气越来越稀薄,他连忙用力挣扎,“说……我说。” “你看,都怕死不是。”苏子渊松了劲,朝着李裕笑地十分妖艳,眉眼里面确是阴寒的杀意。“不如李小公子亲自带我去罢,让你的人走远些,不然我胆子小,生怕一不小心便把你的脖子拧断了。” 李裕打了个寒战,喊道:“退下……都退下。” 挟着李裕走到了书房中,只见他对着那暗格一踢,果真出现一道暗门,里头曲通幽径,周围插着火光。 带着李裕进了门,苏子渊抬腿一踢,便关上了暗门,同时在那锁芯上一扣,外面的人便打不开了。 李裕十分惊恐地望着苏子渊,只见他拍拍自己的肩。“小把戏,还是不要班门弄斧的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来日方长 李裕一路带着苏子渊走到地牢内部,只见北原候与近侍在前,见到响动,他们侧过身,便露出一个人影。 苏子渊瞳孔猛然一缩,眸间杀意尽现,一片血红。 只见那人被吊着,只穿着一件白色中衣,手腕上被钩子刺穿,身上满是伤痕,有刀伤,还有烙铁留下的焦黑,整个人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一样,面上没有什么伤,却格外惨白。 听到声响,江衍微微抬了眸,望着苏子渊好一会,嘴巴动了动,没有声音,苏子渊却看得清楚。 你来了。 “你们……找死。” 苏子渊只觉心中一阵翻搅,控住不住杀意,袖中握住短刀抬手一掷,便正中江衍身前那名侍卫的眉心,那人轰然倒下。 北原候见此,眼疾手快地拿起刀便架在江衍的脖子上。“你再进一步,他便要死。” “你敢?”苏子渊的步子果然钝住,面色入如墨,他沉着嗓子,眼尾都染上的血色。“你若是敢动他,我便屠你侯府满门,一个不留,你敢吗。”说着苏子渊掐在李裕脖子上的手重了几分。 李裕手舞足蹈挣扎着。“救我……” 北原候此时还不知道蛊女之事败露,彦儿已经废了,如今裕儿不能出事。 “放了裕儿,本候放你们走。”北原候道。 苏子渊唇角一弯,在李裕脖颈狠狠一折,李裕便瘫倒在地。 “裕儿。”北原候手中刀刃一松,苏子渊便眼疾手快地冲过去,徒手扣住了北原候的刀刃,手掌顿时鲜血如注。 他一掌打在北原候胸前,北原候立刻飞出去几丈远。 苏子渊拾起刀,旋身边将周身几名侍卫全部砍了,一刀毙命,鲜血喷涌而出,溅到他的身上,他这才觉得心中的沉闷有一丝纾解。 “子渊。”一声轻呼唤回了他的神志。 他侧身蹲下,一刀砍去了吊着江衍的器具,江衍立刻歪倒在他怀中。 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 江衍迷蒙中抬头看他,见他脸上点点猩红,眼尾还有未褪的血色,像是变了一个人,将戾气全部迸发了出来,可眼里急切地担忧也做不得假。 他的命,是生是死,素来都要他自己算计。他孑然一身,算计自己的时候,并不会在意是否会伤及自己。然不知何时,这人总是闯入他的棋局里,尽力保他无虞。 江衍只听他语气中有些压抑的沉,“江衍,你欠我的这几回,准备怎么还?” 每每心惊肉跳,他真是想直接伸手把这人掐死算了。 只见江衍闭了闭眼,声音弱到几乎微不可闻。“来日方长。” 王府的人等在门口,苏子渊将江衍带了出去,侯府中上下皆被控制住,送入了天牢。 一件件证据被上呈,太子与北原候都无力反驳。 太子被废,与北原候一同凌迟处死。 北原兵力被收回五成,一半兵力充入禁军,另一半,给了靖宇候。而剩下的五成,可守住北原,却不至于有同皇室抗衡之力。 北原需要兵力增援之时,需报京都,行调兵遣将。 靖宇候以退为进,倒成了最受益的一方,皇帝觉着,一个能交出全部兵力之人,反倒更可信,将北原军收回五成,今后若是顺势让靖宇候接掌北原,也不至于兵力壮大到与皇室抗衡。 北原候军理亏,皇帝未诛九族已是大恩,自是不敢造次。 现下北原侯府被灭三族,但皇帝留了后手,怕北原侯府手下的北原军再有异心,暂时便留了 他旁支的一个庶子掌管侯府,并派贺鸣将军亲自传旨。 从前北原候虽不敬,却未做过通敌之事,如果北原军知晓其谋害圣上还要相护,便是谋反,可立即诛杀。 至于罗值,举报有功,功过相抵,一人斩首,全家流放,不至于灭族。 还有牵连出来的一家,便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孟家,孟家同太子密谋,乃是太子犬牙,代太子同官员结党营私,亦参与蛊女进贡一事,朝中弹劾。 不仅如此,孟怀曾贪了江南堤坝修建款,导致河水决堤,死伤无数。 至于是真是假,无人考据,皇帝一道圣旨,孟家便被抄家,全部斩首,而皇后被废,打入冷宫。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1、以身相许 宫中此时乱成一团。 王府却一片寂静,江衍躺在床上,苏子渊将所有人赶了出去,取了药箱,走到他身前。 江衍此时早已面无人色,身上都是斑驳的血迹。 苏子渊轻轻掀了掀他的中衣,却见伤口中浸出的血液将衣服同皮肉糊在了一起,只能拿了剪刀一点点将衣服剪开。 动作间苏子渊察觉到江衍身子紧绷,不由放缓了动作。 苏子渊看见他的伤处,手都不由颤了颤。 只见江衍肩处、腹部都是深可见骨的伤痕,胸口处被烙铁烫的皮肉焦黑,触目惊心。 苏子渊小心翼翼的清洗着伤口,再将上药一点点敷上去,取来纱布,伸手将江衍的身子搀起来一些,成了一个半抱的姿势,一圈圈的将纱布缠好。 而后便是他的手腕,江衍的手腕被铁钩刺穿,似乎是为了报李彦所受的伤。苏子渊心中的怒火又升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将北原侯府的人碎尸万段。 苏子渊取了银针,刺入江衍的穴位之中,幸好未伤及筋脉,用了药,将他的两个手腕缠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轻缓地放在了他的身体两侧。 伤口处理好后,数盆清水早已染红,苏子渊拿来刚刚熬好的汤药,拿着汤匙拭了拭温度,见温度正好,便一口一口喂江衍用了。 吩咐侍女将血水拿出去换了,端了清水和洁净的毛巾来。 江衍睡得并不安稳,满头虚汗,苏子渊燃了安神香,拿了帕子浸了水,一点点拭去江衍面上的汗珠。 江衍夜里手腕似乎是有些难受,总想活动,苏子渊便一直守着,握着他的手,不让他乱动以致伤口崩裂。 这么一守便是一夜。 江衍睁开眼睛的时候,便对上了双满是血丝的眼眸。 “醒了?”一夜未睡,苏子渊的声音有些暗哑。 江衍轻轻点了点头,想要坐起来,苏子渊便伸手将他扶起,在他身后垫了个软垫。 伸手江衍额头上探了一把,见着江衍退了热,似乎是没事了,苏子渊这才放了心,心里这才升起一团迟来的无名火。 “江衍你有完没完?”苏子渊怒了,“你厉害得很,算计别人的时候,怎么回回都能把自己算计进去,你是有几条命?” 他这条命值钱的很,自己却不当回事。 江衍平静地荡开一抹笑,“我有分寸,死不了。” 即使没有苏子渊,楚闻也会将罗值送入宫,皇帝也会派兵来。失去了北原侯府,他便更加可贵,皇帝不会让他死。 苏子渊气极反笑,在江衍腹部一按,江衍便觉一阵钻心的痛。 “看来五王爷不会死,倒是会痛。” 江衍咳了咳,笑答:“肉·体凡胎的,自然会痛。” 苏子渊见江衍痛的脸都白了,不禁心软了软,端了汤药没好气道:“喝药了。” 江衍正准备伸手去接,却见着两个被绑的像是白馒头一样的手。 江衍:“……你的手艺?” “得亏是我,不然你这手算是废了。”苏子渊避开江衍的手,舀了一勺汤药塞进他的嘴里, “既然身有残疾,就消停几日,等好了再出去祸乱人间。” 江衍轻笑着咽下汤药,苦涩在嘴里蔓延开来。 “对了。”苏子渊放下药碗,“我记得有人说来日方长,不知道救命之恩,五王爷准备这来日方长如何报答?” 江衍笑着反问道:“你想让我如何报答?” 苏子渊唇角微勾,“不若,以身相许算了。” 江衍最后一口药汤呛在了嘴里,“咳咳咳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2、报复 太子身上还涉了旁的案子,目前还在天牢里受刑。 而北原候一家已被圣上处以极刑。 苏子渊回到了观雨楼里,下至暗室,墙上被五花大绑的,正是传闻中被处以极刑的北原候与李彦。 原来苏子渊派了人,在那日官府人未到之时,用了易容后的人将他们二人换了出来。 李彦见了苏子渊,浑身发抖,北原候却还撑着一丝气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到底要做什么?” “你以为你伤了他,还能简简单单的死?”苏子渊毫不掩饰身上的肃杀之气,他走近了些, “你瞧,这儿的刑具是我特意为你们从外头运来的。” 苏子渊的指尖在手下的刑具上划过,“比起你侯府刑具,如何?” 摘星的刑罚,就是再硬的铁汉也熬不住,侯府那些东西,不过是些皮毛罢了。 “你们不是喜欢断人经脉吗?”苏子渊拿起一把柳叶刀,走近北原候,用刀柄在他脖颈处划过,“那本尊就……一刀,一刀挑了你浑身筋脉。”说着反手一扎,整个牢狱都是北原候的叫喊声。 “叫罢,本尊给你留着嗓子,亲耳听你把喉咙喊破。”说着一刀一刀快如疾风,将北原候身上的筋脉一根根挑断了去,他下手极准,并未伤及别处。 李彦在一旁瑟瑟发抖,眼见着北原候的身子渐渐地像是一滩烂泥一样软了下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再叫出半分。 苏子渊满手是血,眼中却更加嗜血阴寒,“这就受不住了,那你缓缓,我们看看李大公子。” 苏子渊丢了柳叶刀,走近李彦,“李公子还是个废人,我就不用刑具了。”他看着李彦瑟瑟发抖的样子,笑容更扩开了些,“本尊的手劲有些大,李公子要担待些。” 苏子渊抬手一震,李彦的一块肋骨便被震了个粉碎,剧痛蔓延全身,可是他叫不出来,只觉得浑身撕裂一样的痛,瞬时间失去了神志。 “啧,一块就不行了?”苏子渊扬了扬下巴,立刻有人往李彦嘴里塞了一颗药丸,李彦不多时便睁了眼,只见苏子渊笑着道:“你放心,我的药可是稀罕物,保你不死。”说着又是一捏,此时接连三块肋骨应声而断。 “又晕了,还没你老子能撑?”苏子渊叹息着,似乎没了兴致,对着身旁大气不敢喘的下属道:“一个一个来,没受完刑可不能死。” “是,尊主。” 跪倒的一排人已经许久没见到自家尊主这般嗜血的模样了。 尊主素来爱干净,近些年很少自己动手,就算动手也不见这么血腥的,今日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用完刑,扔到蛇窟里头,一块骨头,也不许剩。”苏子渊勾了勾唇,看着自己这一身血,此时才想起来嫌弃。“准备一下,本尊要沐浴。” 苏子渊褪了衣衫,泡进了池子里,他身上溅的血融在了水中,血腥味儿被慢慢冲淡。 此刻他闭了眼靠在池边,忽而想到,不知道江衍看到他这般模样,会不会被吓到。 苏子渊沐浴更衣毕了,想着药效过了,江衍也该醒了,便打道回了王府。 一回去便入了江衍的屋子。 江衍素来浅眠,听见开门的动静便醒了,正欲起身,手腕撑了撑,确是一阵钻心的疼。 苏子渊忙上前将人扶住,将他的手拿开。“手不想要了?” 江衍坐直身子,苏子渊仔细端详着他,见他平常梳的一丝不苟的发披散着,面容苍白,唇上有些干裂,忙取了水递到他唇边。 江衍也不扭捏,就着杯子便用了。 饮了水,江衍的唇终于润了些,苏子渊有些不自然的移开目光,“你的手这几日不能使力,若不好好养着,以后便不能再使剑了。” “你医术高明,想来我无需担忧。”江衍笑意温和。 “医术高明有什么用,不还是抵不过有人作死。”苏子渊将杯子往桌子上一磕,“这几日你就在府里养着,等好些了再说。” “手拿来。”江衍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伸手想够柜子里的金疮药。 “做什么?”苏子渊不知所以,忙扯住江衍的手腕,顺势还是打开柜子将药取了出来,“你刚上了药,现下不用换,可是哪里不适?” 正打开瓶盖,却听得江衍道:“你的手。” 苏子渊一愣,摊开手掌,他的手并没有处理,任刀伤暴露在空气里,方才沐浴更是让伤口翻卷了些,现下发了炎症。 江衍望着苏子渊的伤口,想起他徒手接住刀刃的样子,伸手想要拿起药瓶,“上些药。” “你这手还想帮我上药。”苏子渊笑开,拿着药粉便倒在伤口上,拿起纱布随意缠了两圈,在江衍面前晃了晃。“这回我自己来,以后若是我伤了你可得好好伺候我才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3、长轩 江衍得了孟家即将抄家的消息,在房中呆坐了许久,他派人打通了关系,去了牢狱,将孟长轩提了出来。 孟长轩似乎被用了刑,他的腿本就废了,被人架了出来,十分狼狈。 “本王,将你换出去,你远走高飞,不要再回京。”江衍望着伤痕累累的孟长轩,紧皱着眉道。 孟长轩轻笑,面容苍白却似乎释然了许多。“瑾之。”他轻唤着江衍,像是小时候那样。 “这是我该有的结局,我是孟家人。”孟长轩不等江衍说话,便接着说道,而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太多人,因孟家而死了,我不该逃,也不能逃。” 他看着那些无辜的人,因为皇位的争夺,因为贪念,一个个无辜死去,他却无能为力。 他不能背叛孟家,孟家上上下下嫡系旁支数百余人,他不能任由所谓的善念,让整个家族陪葬,所以他不仅仅没有阻止,反而推波助澜。 如今,善恶有报,他反倒能安心赴死了。 “长轩。”江衍有些沉痛的唤道。 孟长轩抬起头,眼眸清澈,神情不似往日沉重,只是轻轻一句:“瑾之,行刑那日,莫要来看我。” 江衍太了解孟长轩,他看起来温润,实则极为执着,若是他做了决定,便绝无更改。 知晓劝不住了,江衍吩咐了狱中看守,好生待孟长轩,便离开了。 孟长轩看着江衍的背影,笑地有几分凄凉。 他的父亲,乃是当朝国母之兄都察院左都御史孟怀。 孟家,自他出生以来,便已极盛。 所以父亲让他入宫伴读的时候,他是不愿的,这个没有荣宠还体弱多病的小王爷,看起来阴郁的很,让他很是不喜。 可是时间长了,他便觉得这小王爷故作老成的模样让人总不自觉多看几眼。 他们算得上是一同长大的,从七八岁的稚子,一同长成郎朗少年。 直到他十五岁那年,忽而听见父亲同皇后姑母谈话,原来他,是圣上安插在江衍身边的一步棋,他们,要利用这个令江衍毫无防备的人,去伤他性命。 而他的父亲不能拒绝,他也不能。 他们孟家,是圣上的人,他孟长轩的选择,也只能是圣上。 那一年,他的父亲联合太子,追杀江衍之时,他支开了江衍,亲手弄断了自己的腿,前去同圣上请罪。 “陛下,长轩双腿已废,不堪王爷伴读一职。” 后来,孟家选择太子联手,他更加没有反悔的余地。 有些选择身不由己,一旦选了,便也无法回头。 ······ 孟长轩斩首那日,江衍站在窗边,看着沥沥细雨,闭上眼,心中沉闷。 府中所有人深知王爷心中不快,不敢打扰。 “吱嘎”。 房门被推开,一个人走到江衍身边,给他披上一件外衫。“身子还没好全,莫要吹冷风。” 江衍长叹一声,忽而道:“其实我知道,他尽力了。” 他们少年相识,却不得不走到剑拔弩张。 立场不同罢了,他们都没有错。扪心自问,若他是孟长轩,亦会作出一样的选择。 孟长轩从来都是心地良善的诚挚之人,于他,素来也真心相待,在不背叛家族的情况下,孟长轩一直竭尽全力地在保护着他。 所以江衍一直都在与长轩保持着远距,这也是他守护孟长轩的方式。 他本想,最后在乱局之中,能保下长轩一条性命,可是他怎么会忘记,长轩素来是个极为担当之人,绝不可能苟活于世。 所以,最后还是逃不过,天人永隔。 这场雨一直没有停下,江衍立着,苏子渊便陪着他一道,看着风雨落下,寒风萧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4、江肃 近日天气不错,江衍的身子恢复的很好,苏子渊怕他无聊,便扶着他到府中的亭子里赏鱼,有时取上几本书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念。 微风拂面,绿柳飘扬,这画本子也算有几分趣味。 江衍最初觉得新鲜,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同苏子渊辩上几句,可这连续听了几日便觉得有些头疼了,“子渊,我觉得近来我似乎没有这么醉心文章。” “我这不是怕你无聊吗?”苏子渊合了书,靠在亭中的背椅上,“那你想干什么,喝酒?我喝酒给你看?” 江衍:…… 他觉得这个人一定是老天派来惩罚他的。 十一在一旁笑歪了嘴,却仍极力忍住,他鲜少见到自家五爷这个样子。 “十一,没旁的事儿了?”江衍斜着眸子瞥了一眼笑地嘴角一抽一抽的十一。 十一咬了咬口中两侧的嫩肉,不答。 “五爷,三皇子来访。”门外侍从禀道。 江衍坐直了身子,“江肃,他来做什么?” 江肃素来与太子亲厚,就算太子落马,他也不该来这静安王府。 “请三皇子到正厅。”江衍道。 他缓缓起身,一旁的人便搀了上来,“你不出门,怎的麻烦还上门了,当真是个香饽饽,谁都想咬一口。” 江衍没有拒绝苏子渊的搀扶,反而邀请道:“一道去?” “去去去,随你一道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苏子渊随着江衍一同到了正厅,便放了江衍的胳膊,跟在他身后,注释着他一步步缓慢而稳重的走入正厅。 三皇子一瞧江衍便起身上前行了礼,礼数十分规矩,没有半点不屑,同太子一向的做派大相径庭,“五皇叔可安好?” 江衍轻咳两声,在主座上落了座,“怎的有空过来。” 三皇子道:“听闻北原候行不轨之事伤了皇叔,肃心有担忧,特来探望。” 江衍答:“无需忧心,本王身子康健。已无不适。” “太子殿下勾结北原候谋害父皇,伤害皇叔,此番太过糊涂,皇叔放心,父皇定会给您一个公道。”三皇子义愤填膺道,面色上是十足的怒色,似乎真的毫不知情。 不过他作为太子一脉,这不知情是几分真便不得而知了。 江衍语气平淡,并未搭话,“皇兄圣明,自有决断。” 三皇子见江衍油盐不进,便道:“肃打扰皇叔了,此番便先行告退,来日再来探望。” 江衍颔首道:“身子不适,恕不远送。” 三皇子离开后,苏子渊摇着扇子笑道:“你这侄子倒是很厉害,几句话便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三皇子江肃一直与太子同心,乃是太子的走狗,如今太子出了事,三皇子却半点腥没沾上,倒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江衍侧目瞥了瞥,“子渊对朝堂之事倒也是了如指掌。” 苏子渊朝着江衍挑了挑眉,道:“没办法,手头青楼太多,有些事儿不想听也听得到。” 江衍又被噎了噎,思索半天,还是决定喝口茶缓上几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5、女医令 皇帝不知抽了什么风,将太医院的女医令赐给了江衍,美名曰顾及静安王的身体,为静安王调理身子。 “陈婉见过王爷。”女医令温和有礼的同江衍请安。 这女医令生的天姿国色,又是世家女,只因志在高远,入了太医院,成为了其中唯一一位女医令,也是一位奇女子。 苏子渊带着凉意的眼神在陈婉身上扫了扫,让陈婉直觉一阵瑟缩,抬头回望,却见那位美艳公子又恢复了似笑非笑的模样,并无恶意。 “五王爷,陈婉奉命入王府随侍,每日会早晚为您请脉。”陈婉道。 江衍颔首道:“有劳陈医令。”说着吩咐下人道:“带陈医令先下去休息罢。” 见陈婉走了,苏子渊便大喇喇拿了茶灌了一口,“这分明是给你送了个美娇娘。” 皇帝知晓江衍不喜自荐枕席的女子,便专门选了一个医术出众,温婉亲和的医令来投其所好,也算是用心了。 江衍斜瞥一眼,“是来探虚实的。” 太子之事一过,皇帝变得疑神疑鬼,他这个皇弟屡次化险为夷,让皇帝生了嫌隙,送了眼线倒是无可厚非。 府里没什么事情,让她传些无关紧要的消息,也无妨。 “回去换药了。”苏子渊忽而道。 江衍应了应,两人便一同回了屋子。 江衍褪了外衫,敞开了中衣,苏子渊上手将他身上的纱布解了。 苏子渊的药很好,如今江衍几处的伤口已经结痂,有些地方珈脱落了,露出了些粉红色的嫩肉来。 先前伤口狰狞,苏子渊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处理伤口上,无暇顾及其他,而今苏子渊盯着江衍的胸口,忽而喉咙动了动。 江衍虽说瘦了些,却因习武长得也算地上结实,身上没有一丝赘肉,肌肉纹理分明,腰身精瘦纤细。 随后撇开目光,拿着药瓶,一点点的将药涂了上去。 苏子渊的动作很轻,拿着绵软的绸布沾着药膏,一点点涂在伤口上,江衍丝毫不觉疼痛,只觉得有些痒痒的。 上到下腹的伤口处,苏子渊的手一抖,药便涂到了伤口外面,苏子渊不知怎的鬼迷心窍,伸出指腹来回抹了抹,微带凉意的指尖在江衍的身体激起一阵战栗。 江衍心中升起一丝奇异的感觉,似乎是有猫在他心上抓了一把,他不由伸手一把握住了苏子渊的手臂想要阻止他的动作,不由自主向后仰去。 苏子渊眼疾手快的伸手一把揽住江衍的腰身,将他往回拉了一把,正巧撞到他怀里。 苏子渊的手,感觉到江衍腰腹用力,紧紧的绷着。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近的似乎能听见对方的呼吸。 以前倒也不是没有伸手揽过江衍的腰身,可现在江衍上半身衣衫褪了大半,赤·裸的肌肤贴在他的身上,苏子渊甚至可以感受到江衍身体的温度正透过他身上薄薄的衣衫传递到他的身上来。 江衍忽而反应过来,猛然抬起头来,却重重的地撞到了苏子渊的下巴。 “嘶。”两人一声痛呼,苏子渊揉了揉下巴,见江衍的神色不由轻笑,伸手揉了揉他的额头。 揉着揉着同江衍的目光相撞,反倒有些不自然起来,欲盖弥彰道:“看什么看,上个药动来动去的,下回有本事自己来。” 江衍轻笑,轻咳道:“正巧府里有太医令。” 苏子渊发觉江衍似乎正在一本正经地同他调笑,反应了过来,将药瓶子一磕。“美色当前,想必五王爷更乐不思蜀了。” 江衍笑道:“罢了罢了,我可无福消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6、及笄礼 是日,便到了婉月公主的及笄礼。 虽说皇帝对婉月不算极尽宠爱,但这毕竟是朝中唯一一位公主,今后无论是和亲还是拉拢朝臣,都是一个极为有用的棋子,所以这及笄礼,也算盛大。 此时,婉月身着五重华服,迈着步子,踏着白玉石阶,朝着正位缓缓而去。 皇帝于高台而坐,看着婉月行了跪拜礼,双手举至眉间,深深一叩,起身,再叩,至三拜礼成。 行过大礼,皇后被禁足,由贵妃为公主绾发,插上鎏金的八宝钗。 礼官唱道:“礼成,陛下御旨,封安平公主。” 婉月站起身,远远看见男宾那处,江衍朝她微微颔首婉月轻轻福了福身,上前受朝中命妇朝拜贺礼,再看去,已经没有了江衍的身影,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月前,靖宇侯府的小侯爷领兵出征,大胜,于三日前班师回朝。 他倒是消瘦了一些,皮肤也黑了不少。 婉月侧目几分,便偏过头去。 及笄礼结束后,皇帝传了晚宴,婉月去后殿换掉了朝服,宴上并未见到江衍的身影,眼光落在楚闻身上,碰巧他也在看她。 只见楚闻落落大方地举了酒盏,婉月也端起面前的酒杯,向前送了送,一饮而尽。 同朝臣命妇敷衍了几个时辰,婉月便借口身子不适告了退。 毕竟她也知晓,这所谓的大宴,并不是为她而设,是为朝堂的利益而设,她在与不在,并无多大干系。 走出大殿,婉玥行在宫廷小道上,忽而听闻一声“五公主留步。” 婉月停了步子,转过身去。 只见楚闻同一位女子一同走近了些。 这女子婉月倒是见过,乃是御史之女,楚思音。 “外臣多有不便,便同家中堂妹一道,也免得毁了公主的闺誉。” 婉月道:“小侯爷说笑了。” 楚闻说着,一旁的楚思音便取了个盒子递给了婉月,“这是王爷的贺礼,他还有要事,见礼成便先回了。” 婉月接过盒子,打开它,见到的是一块令牌和一个小巧的银色手镯。 “这镯子,是王爷精心挑选的,危及时刻可以挡一挡。王爷说公主聪慧,应该能瞧明白。” 楚闻笑道:“王爷还说公主已经长大了,今后若有事,可以拿着令牌去王府寻他。” 婉月忽而觉得眼眶热热的,北原候之死,她知晓,是五叔所为,她也知道,五叔虽嘴上不说,却还是护着她的。 婉月朝着楚闻一礼,“请小侯爷,替本宫谢过五皇叔。” 楚闻望着行止得体的婉月笑道:“公主同王爷倒是也很像。” 都十分沉得住气,颇有皇家气度。 楚思音笑着也取出一个盒子递上前。“这是臣女与堂兄的贺礼,请公主笑纳。” “多谢小侯爷和楚姑娘的好意。”婉月使侍女接了盒子,抬眸道:“还未祝贺小侯爷凯旋归来。” “归来共饮,方才公主已经贺过了。”楚闻轻笑。 婉月想起楚闻离开时曾说,归来共饮一杯,面上忽而烧了起来。 楚闻笑道:“好了,东西送到,我们便出宫了,再祝公主及笄之喜。” 婉月回了一礼,望着兄妹二人远去。 及笄之喜。 有何喜呢,不过是有了可以作为物品去交易的资格罢了。 “夜深了,回宫罢。”婉月轻声道。 回到宫中,婉月将江衍的贺礼取出来,拿出那镯子细细的瞧了瞧,发现这镯子上有个小小的突起,还有一个小孔。 她将小孔朝外,按下了那个突起,便见那小孔里射出一根银针来,狠狠扎到了墙上。 婉月上前拿着帕子拔了针,放在水中,再以试毒银筷放入水中。银筷子瞬时间变得焦黑。 剧毒。 婉月忙将一切收拾干净,将镯子带在了手腕上。 五叔这是怕她终有一日再受欺辱,可以其自保。 收好了五叔的令牌,婉月又打开了楚家兄妹送的盒子,这盒子倒不大,却精致的很,里头安安静静躺着一根白玉簪,通体清透,一看便是好料子,簪子上面雕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 婉月低头瞧了瞧,忽而想到,那日在御花园,玩世不恭的青年说道:“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同公主倒是很像。” 白皙的面容上,渐渐升起一团红晕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7、易容 这次一举搬倒了太子和北原候,却有些遗憾的漏掉了沈故知。 侯府出事前,他跟着北原候一同出城后便不见了踪影,暗龙卫四处打探,近日才有了消息。 “主子,沈故知,现下去了漳州。”十一查实之后回往复命。 暗龙卫一路跟着沈故知,见他一路躲躲藏藏,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漳州?”江衍蹙眉。 沈故知平生追寻的,不过一个《长生诀》,让他跋山涉水去找的,也只有这么一个东西。 “我得去漳州一趟。”江衍道:“你们同暗龙卫在京都待命,眼下皇帝疑心太重,不能露出马脚。” 十一闻言忙道:“五爷,您身子未痊愈,漳州路远,舟车劳顿您……” 江衍摆摆手道:“无妨。” 他的身子他清楚的很,此行是拿下沈故知的最好时机,他不可能不动身。 十一见此也不再说什么,这一路上还有探路的暗龙卫,想必也能护着五爷周全。 江衍说着,看了看一旁气定神闲喝茶,压根没准备发表见解的苏子渊,“子渊,此次恐怕得劳烦你了。” “我要出门,府里自然还得有个人每日被那女医令请脉不是。”见苏子渊面露不解,江衍面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那女医令乃是皇帝送来的眼线,他要出门,自然得瞒过她。 苏子渊通易容之术,江衍早便知晓,眼下倒是能心安理得的麻烦他。 苏子渊闻言笑着啧了一声,由衷地感叹道:“阿衍越发不见外了。” 不多时,这屋子里面便多了两个人,端端立在了江衍同苏子渊面前,外表看起来同他们二人一模一样。 十一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左瞧瞧右看看,就差上手摸上几把。“爷,这也,太像了。” 江衍也是第一次这般近的看着易容之人,尤其是见了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感觉也真是十分奇异。 江衍上前一步仔细端详,发觉此人全然无易容痕迹,就像是天生便与他一模一样一般,难怪能在宫里人面前瞒天过海。 江衍伸了手,正准备抬手触一触那人的面皮,想看看是不是同普通人的皮子一般的触感,却蓦地被一旁的人劫住了手腕。 “阿衍,你这样,可要让人家误会的。”苏子渊笑道。 江衍有些无奈,却还是收了手,“声音如何?” 只见那人朝着江衍一礼,“五王爷。” 声音也同他一致无二。 “当真是鬼斧神工。”江衍满意的赞叹道。“这般,咱们今日便可动身了。” 他并未征求过苏子渊的意见,苏子渊也没有问他要不要同去,两个人就是这样默契的选择同往,无需商议。 苏子渊道:“晚上走罢,避开耳目。” 江衍点了点头,见那两个替身行礼后退到了暗处,“不知子渊还有多少惊喜待我发掘。” 苏子渊就像是个一层层包裹严实的物什,剥了一层还有一层,手里总是握着难以估量的力量。 苏子渊眉眼挑了挑,拨开鬓角碎发,十分骚包地道:“那阿衍便慢慢剥,总会见底的不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8、无憾 是夜,二人身着黑色斗篷,黑纱遮面,出了门便见十一同寒笙已经候在马车边上了。 “阿衍,我的人什么时候这么听你的话了。”苏子渊抱着胳膊道。 他可没吩咐寒笙自个儿要出远门。 寒笙咳了两声,“我只是觉得,王爷说的主子都会应承,便先准备着了。” “嘶。”苏子渊举了手作势要打,“能耐了臭小子,要上天是不是?” 寒笙后退一步,却往江衍身后偏了偏,苏子渊见状不禁气笑了,“哟,还会找靠山了。” 江衍拉住苏子渊,“好了,别闹了,赶紧上车罢。” 此行他们二人独自前去漳州,十一总归还是有些不大放心,但他是王爷的随侍,为了瞒住皇帝的眼线,他不能离开王府。 “爷,万事小心。” “放心,有本公子在,保准还你个完完整整的王爷。”苏子渊侧目冲着十一道。 二人上了马车,车夫一扬马鞭,马车便一路驶出了皇城。 顺着暗龙卫留下的标记,马车一路急行,有些颠簸。 苏子渊暖了一壶热茶,倒在杯中,递给了江衍,“乏了便靠靠。” 江衍这些日子虽说一直休养着,却也不是好全了,总是气血虚了些,苏子渊就怕这一路舟车劳顿令他蛊毒发作。 “我也不是这般无用。”江衍合上书,轻笑道:“我自幼时习武,虽说身子一直带着蛊毒,平素不发作的时候也不妨事。” “你的毒……”苏子渊欲言又止,却还是问了出来。“是怎么中毒的?” 从他的脉象,可见这毒早已在他身子里生了根,是长年累月的积淀。 见江衍面色忽然沉了沉,苏子渊立刻道:“不想提便不提了。” “无妨。”江衍忽而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娘胎里带的,母妃怀我的时候,便被下了蛊,故而我生来便蛊毒缠身,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江衍语气平淡,却令苏子渊心里似乎是被什么利器搅了搅。 “阿衍,你放心,我定想方设法为你解蛊。”苏子渊道。 “何须恋世常忧死。”江衍满不在乎道:“其实这蛊毒,我早已不不放在心上,只要天下安定,大仇得报,我倒是觉得死而无憾。” 苏子渊闻言却静默了,良久垂着头呢喃道:“死而无憾?” 苏子渊抬起头直视江衍,神色肃然,他十分认真地问道:“江衍,这世间就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不舍?” 他现在知道为何江衍总是这样不顾惜自己的身子,是因为他本就不在乎生死与否,伤痛与否。 旁人都求长生,为此打破脑袋的去争抢,而江衍……. 苏子渊一路上都十分别扭,就端端坐着,不再主动与江衍搭话。 江衍心中微微叹息。 他的身子,强求不得,这些年他学着看开,到如今也早已经无能为力。 这不舍,已经不是他可以奢求的东西。 马车停了停,江衍轻轻推了推苏子渊。“子渊,下车用膳了。” 苏子渊闻言起身,默默无言的下了车,他们停留之处是个小馆子,环境倒是不错,车夫将马牵去喂食,江衍便同苏子渊入了小馆子要了些酒菜。 苏子渊往凳子上一坐,便不动如山,满脸都是故作冷漠的赌气之色。 酒菜很快便上了桌,江衍喝下一口酒,拿起筷子,却见面前的人还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忽而垂了手腕,“嘶”了一声。 只见对面的人忙抬了头,紧紧皱着眉头,拉住他的腕子翻来覆去地瞧了瞧,“怎么了,又疼了?是不是筋脉没长好。” 江衍憋了憋笑,一本正经道:“就方才一瞬,应当是不妨事的。” 苏子渊忽而想起来,江衍素来是不喊痛的性子,蛊毒发作那样的痛楚都能忍得下来,怎会因为这小小的伤处发出声响。 反应过来,苏子渊立刻松了手,带着怒意道:“江衍。” 江衍见人似乎是急了,拿着筷子立刻道:“吃饭了吃饭了。” 苏子渊没好气的剜了江衍一记眼刀,却还是一筷子一筷子的将江衍碗里堆成了小山。 见江衍正准备举起酒盏,苏子渊抬手一取,便将酒杯拿远了,“伤没好,酒便免了。” 江衍望着被移开的酒盏,忽而觉得有些得不偿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9、墓碑 前往漳州之时,必途经邺州,数日奔波,他们经过邺州之时已是深夜。 掀开了马车的帘子,江衍望着马车外景致,忽而命马车驶入了一个僻静的小道里。 苏子渊透过缝隙,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忽而默了。 马车停在一个寂静偏远的林子里,江衍下了车,一步一步的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他的步子沉痛却庄重,还带着一丝无言面对的胆怯。 苏子渊默然无声的跟在他的身后,直到走到一个熟悉的地方。 曾经本来只是一座孤坟之处,立起了两块墓碑。 “宁姨,时庭,我来看你们了。”江衍的声音低而沉,却让身后的人,身形一僵。 “对不住,隔了这么久才来。” 苏子渊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好像从身上蔓延出一种悲凉与孤寂,将身上的温润散的一干二净。 江衍站在墓碑前,朝着墓碑介绍着身旁的人。“这是我的朋友,同我一道来看你们。” 他如今大仇将报,身旁亦有了子渊,他过得很好,可是他总觉得,他不该过得这般好。 苏子渊看见那块新碑没有名字,只是在碑下刻着一行小字。 兄瑾之。 时庭死后,江衍一直不敢再踏足邺州境内,更不敢来到这里。今日苏子渊同他一道,他才敢鼓起勇气来这里看一眼。 江衍走上前,蹲下身,清理了坟前的杂草,用衣袖轻轻拂了拂那块墓碑上的灰尘。“时庭。” 江衍看着那块墓碑,脑海中却浮现出那日时庭与他的最后一次相见,临别之时时庭笑地那样温柔和煦,还约好在府中等他回来。 可回来后,他看见的确是漫天血海和冰冷的躯体。 苏子渊上前一步,立在江衍身侧,“这便是,阿衍的故人?” 江衍垂下眼眸,带着歉疚和苦涩,“是知己,亦是最为亏欠之人。” 祁时庭是他此生第一个想要好好守护的人,可是最后,他却没有做到。 若是那天,他不去计较什么定远王之子,带着他,好好护着他,是不是他便不会死。 曾经江衍将祁时庭当成一个孩子,如今终于愿意将他视为可以并肩作战的知己,可是他却不在了。 苏子渊伸出手,想要搭上江衍的肩头,却忽而听得他说:“可是最后,我连是谁杀了他,都不知道。” 苏子渊的手顿在空中,无力的垂下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不受控制,“你找到凶手,会如何?” 江衍的手紧紧握成拳,声音如同寒冰,藏着难以抑制的怒意。“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他没有看见,身后苏子渊忽而变得落寞的眼神。 碎尸万段……千刀万剐……啊。 苏子渊望着弯下身子的江衍,忽然有些后悔。 可是怎么办呢,好似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返回马车上后,江衍同苏子渊都一路沉默了许久,仿佛被马车外的凉意浸透了。 江衍正发着愣,却忽而发现身上改了一件柔软的薄毯。 “邺州夜里阴寒,你身子没好全,莫要着凉。”江衍侧过头,见苏子渊笑道:“睡一会罢。” 江衍确实乏了些,便颔首,背后靠着马车休憩片刻。 苏子渊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望着江衍的睡颜,半分挪不开眼。 他忽然升起一个一闪而过,极其卑劣的念头来,他想着,若是把这个人带回摘星,锁在那漫天纷飞的冰雪之中,或者干脆杀了他,让他永永远远留在身边,是不是更好。 可是最后,苏子渊还是伸出手,轻轻将江衍落在额前的碎发拨开,将盖着的披风向上扯了扯,缓缓靠在了他的身边,让他靠的更舒服一些。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威胁 本是十分静谧的夜空里,发出了一丝丝异常的响动,苏子渊的眼角扬了起来,轻手轻脚地给江衍盖上衣物,走出了马车,让暗里跟着的摘星中人守在江衍身边。 “我点了香,莫要吵醒他,你们守在这。” 七个黑衣人缓缓靠近,其中一人,朝着马车处发出一根袖箭。 苏子渊扬起袖子,那袖剑便被他打落在地。 “发出声音的,先死罢。”苏子渊眼尾染上弑杀的红,形如鬼魅,手中翻出匕首,一把刺入了那人心脏。 那剩下的六人大惊失色,齐齐攻了上来,无一例外的一个个死在了他的手中。 最后那一人被苏子渊捏住脖子,一脚踢翻在地上。 那杀手固然训练有素,此时却也忍不住瑟瑟发抖。只见苏子渊拿着帕子一点点擦拭着匕首上的血,漫不经心道:“跑罢。” 那人未动,似乎是过于惊惧,双脚脱了力,一步也迈不出去。 苏子渊抬了抬眸子,似乎是在施舍路边的乞丐一般。“本尊给你半柱香,跑的出去,本尊便不杀你。” 那人颤抖着站起身,踉跄着跑远。 苏子渊扔了帕子,“寒笙,走。” --------- 七杀阁之中,一道极为凄厉的声音响起。 “阁主,阁主。” 七杀阁阁主将手中的武学小册狠狠摔在桌子上,皱眉道:“什么事大呼小叫的。” 那黑衣杀手连滚带爬的进了门,语气中带着余悸,似乎想向自家主子寻求庇护。“阁主,那人太可怕了,所有人都死于他手,阁主,救命啊。” “你怎么回来的?”七杀阁阁主思索片刻,眉头拧成了一团,忽而想起了什么。“不好,你这蠢材…….” 话还没说完,便听外头传来一阵阵哀嚎,还有一道随着极为深厚内力传进来的声音。 “覃宗玉,你是不是活腻了,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动我的人。” 覃宗玉起身,眼见着外面的守卫一个个被苏子渊干脆利落的拧断了脖子,不禁大怒。 “苏寂,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到七杀阁来闹事,这可不是你的摘星。” “敢?”苏子渊扔了手中的尸身,转身直直望着覃宗玉,“你觉得本尊敢不敢?” “苏寂,你找死。” 覃宗玉大怒,只见苏寂嘴角嘲弄,竟极为潇洒的转身离去。 身后一众摘星正同七杀阁的人战作一处,打得火热。 苏寂衣摆翻飞,足间轻点,身上无一丝血迹,“你若是再敢打他的主意,本尊就敢让七杀阁从这世上彻底消失。” “拦住他。”覃宗玉大喝道。 江湖上所有的杀手组织都极为隐秘,最忌讳的就是被人知晓所居之地,唯恐哪日被仇家联合起来一锅端了,这苏寂知晓了七杀阁所在之处,岂能让他就这样离开。 四周的七杀阁杀手都欲追上前,却被苏寂带来的那个少年挡在了原地。 那少年虽不大,出手却颇有苏寂的狠辣之风,招式凌厉,一时间竟杀了不少人。 “废物。”覃宗玉见手下的人都不是这少年的对手,脚下一点,长刀出鞘,便向寒笙劈去。 七杀阁阁主,自然武艺非凡,这一刀内力倾注,震得寒笙胸腹一阵疼痛,向后一闪,他的衣衫被划开,带出一丝鲜红,还有一枚挂在胸前的狼牙。 看着那枚狼牙,覃宗玉眸光一动,立刻不顾内力反噬,强行收住了刀势,闪身落在寒笙身前,伸手拽住那枚狼牙。 寒笙手中的寒光一闪,伸手推出一掌,长剑便刺了过去。 “你是谁?”覃宗玉后退一步,细细打量面前的少年。 这少年的模样,细细看来,有几分那人的影子。 覃宗玉握刀的手抖了抖,大声喝令道:“都退下。” 七杀阁的人虽有疑,却不敢违命。 寒笙眉间寒光一闪,虽不知他是何意,却立刻飞身离开。 “去查查,去查查方才那个少年人。”覃宗玉像是忽而泄了气,朝着一旁的下属吩咐道。 南枝不知所踪,他们的孩子,难道还活着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1、再遇江蕴 日头刚起,江衍睁开惺忪的眸子,只见苏子渊坐在他身旁看书,见他醒了,朝他递上一杯茶。 “醒了?睡得如何。” “一夜无梦。”江衍起身接过茶盏,掀了帘子,“到漳州地界了。” 漳州地处偏远,又极为广袤,暗龙卫传来的消息是,沈故知进入漳州境内便不见踪影。 沈故知与漳州官员并无来往,可是漳州境内却有一武林门派。 长风。 能在暗龙卫眼皮子底下消失,凭一个沈故知肯定是做不到的,可是若是有长风派相助,却是有几分可能。 如今长风派掌门陆谦痴迷炼药不假,可是长风剑术纵横江湖百年,还是不会这么快将势力败干净的。 但长风一向走的是不参世事的路子。 不过,长生,谁又能拒绝呢。 江衍与苏子渊行至长风派之下的小镇便寻了一处休憩,用了饭,两人便在小镇的街市上逛了逛。 暗龙卫报,沈故知早有人接应,已经上了长风派,现不知踪迹。 长风的高手众多,暗龙卫不敢贸然行动。 既然没有下山,他们倒是可以找个好时机,悄然上去探一探。 这镇子小的很,街上并不热闹,瞧见不远处一酒肆人倒是不少,江衍忽而道:“漳州名酒不少,不知此处是不是正宗。” 苏子渊斜眼瞥了瞥江衍,“不是伤还没好吗?” 江衍笑应道:“忽然就好了不是。” 这几日苏子渊将他看的严严实实,他忽然觉得这口味太淡,也不是什么好事。 见酒肆并没有位置,江衍朝着苏子渊挑了挑眉,“不如买上回去喝?” 苏子渊摇摇头,满脸无奈,“我去买,你在这儿等着。” 望着苏子渊的背影,江衍轻笑,忽而听见身旁传来一道试探的声音,“五皇叔?” 江衍错愕,转过身,瞧见一个少年。 七皇子江蕴。 对了,他倒是忘记了。这声名赫赫的长风派之下,便是皇陵。 “五皇叔怎会在此?”江蕴有些错愕,他以为他看错了,不想真是五皇叔。 京中并未传出静安王李离京的消息,五皇叔怎会在这里。 “有些事情要办。”江衍道,“这里同皇陵有些距离,你怎会独自在此?” 有些日子没见,江蕴的个头倒是抽高了一些,也瘦了一些,脸色有些苍白。 内里着一身素青色衣衫,并不名贵,却朴素得体,但衣衫之间有些脏污,外头披了一件黑色披风。 “前两日,有人夜探皇陵,将皇陵的守卫杀了,且似乎他们在里有内应,很轻易便闯了进来。” 江蕴眉宇间没有了怯懦的神色,说起这些惊心动魄之事,也毫不慌张,一别数日,倒是稳重了许多。 “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闯皇陵?”江衍有些错愕,再说,闯皇陵做什么? 他不认为皇家人的尸身有什么价值,再者说皇陵守卫森严,怎会轻易破防。 江衍细细将江蕴打量了一番,扯了扯他的黑色衣袍,果然见到里面有斑驳的血痕,“受伤了?他们胆敢刺杀皇子?” 江蕴抿了抿唇,“随侍之人待我一向轻视,我也防备颇深,他们入内之时我拿了匕首杀了随侍女婢,从后门逃了出来,我还听说,他们在找什么长生什么的。” 长生诀。 江衍沉了沉眸子,“跟我回去罢,我定了不远处的客栈,你先把伤养好。” “五叔一个人来的?”江蕴朝着四周瞧了瞧,见周围没有十一的身影,不禁问道。 江衍还没来记得答话,苏子渊便拎了两壶酒朝着他大步走来,“阿衍,听闻漳州名酒有二,我一样买了一壶拿给你尝尝。” 走近了些,见江衍同一个少年相对而立,“这才多一会,便结识了个小朋友?” 见着这少年年纪不太大,穿的不算大富大贵,却行止有度。 “五皇叔,这位是?”在苏子渊打量江蕴的时候,江蕴也在打量苏子渊,见这人一脸桃花像,漂亮的着实过分了些。 江衍在他心里,一直是谦谦君子,高不可攀,因着辈分儿的关系,加上江衍几次有意无意的提点,江蕴对这位皇叔很是敬仰。 眼前这美的有些邪气的男子,站在江衍跟前,二人又靠的太近,江蕴总有种他谪仙般的五叔被玷污的感觉,让他心生不喜。 “五皇叔?”苏子渊错愕的瞧了一眼,“怎的跑这么远都能碰见你家孩子?” “这位公子,我已十四了,不是孩子。”江蕴面色惨白,十分有礼地答道。 “阿衍,你家侄子倒是有些小气性。”看了看江蕴的脸色,苏子渊笑道:“小朋友,受伤了可不能动气,会短命的。” 江蕴生在宫里,毕竟是宫里规矩教出来的,倒是带着些有意维持的皇家气度,然年纪还是太小了些。 “小七,这是五叔的朋友,苏子渊苏公子。”江衍道:“在外多有不便,唤我五叔便是了,此行只我们二人,无人跟着。” “是,五叔。”江蕴行了一礼。 “走罢阿衍,回客栈喝酒去。”苏子渊晃了晃手里的酒瓶。 江衍点点头,冲着江蕴道:“一道走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2、伤处 这镇子小的紧,总共就这么几家客栈,江衍取了银子准备再开一间房,却听得店家道:“客官,眼下房间都住满了,着实没有空房了。” “满了?”江衍有些错愕,这种偏僻的地方也有满房的? “可不是,下午来了好几拨人,似乎都是习武的,将房子都定下了,外头其他几家也住满了。”那店家道。 他们虽希望生意红火,却不愿意招惹是非,这么多江湖人士聚集,让店家有些害怕,人家带着佩剑,他也不敢说不让住宿的话。 “不如三位挤一挤,我们客栈的床榻都大得很,睡三个人都不成问题。” 苏子渊上前道:“阿衍,我的房间让你家小朋友睡便是了,正好我晚上不是要去你那喝酒,醉了睡哪里都一样。” “那怎么行?”江蕴闻言立刻涨红了一张脸,他总觉着这苏公子对他家五叔有些奇怪。 五叔待人疏离,从没有跟一个人这般亲密过。 江衍默了片刻,冲着江蕴道,“天字二号房,先去休息罢。” 江蕴听见五叔发话了,立刻蔫了蔫,垂下头兀自上楼去了。 见江蕴上了楼,江衍朝着店小二道:“劳烦去请个大夫,再买些治伤的药来。”说罢向着楼上的房间走去。 苏子渊提着酒壶,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上楼,却见江衍停在了二号房门口。“你先回房,我去看看他的伤。” “他未伤筋脉,皮肉伤罢了。”苏子渊有些不以为然,在摘星,比这还重的伤都是家常便饭,半点不影响动作。 虽说嫌弃这小皇子娇贵,苏子渊却还是单手从怀里摸出一瓶药扔给了江衍。“这药名贵着呢,看在是你侄子的份儿上,拿去用罢。” 江衍唇边微翘,单手一握,将药品接在手心。“谢了。” 江蕴正准备解开衣衫,房门忽而从外头被推开,一见来人是江衍,便立刻拉上了衣服,却没来得及套上外衫,素色衣衫上的血十分醒目。 江衍细细瞧了瞧伤口的位置,“伤的可重?” 江蕴起身道:“只是被那刁奴的刀划了几下,不妨事。” “你习过武?”江衍问道,“你是如何躲过那些人的?” 瞧江蕴的筋骨,不像习武之人。 “没有。”江蕴摇摇头,“只是我一开始便知晓,皇陵也并不会安生。皇陵修建之初,为留后路,设了不少暗道,我提前摸清了门路,那些刁奴暗算我时,我也早有防备,趁他们不备时下手,这才从暗道逃离。” 这还得感谢皇宫中的生活令他一向多疑,处处小心翼翼,才能在生死攸关之际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他们知道你逃了,没有追出来?”想来那些杀手不会如此不严谨才是。 江蕴答道:“我将那刁奴击杀后,与他换了衣服,而后一把火将那屋子烧了。” 做事利落,心思缜密,也够狠。 江衍闻言,轻叹一声,将药瓶放在桌上,“这是苏公子配的药,大夫一会便来,让他瞧瞧。” 江蕴望着江衍,又低头看看那药瓶,有些沉默。 他自小没有母妃关爱,在那个冰冷的皇宫里面,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死活。他不是没受过伤, 可是奴婢们不会给他请太医,大多是他自己熬熬便过去了。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伤药,不禁眼眶有些湿润,却紧紧呡着唇,低下头,声音弱不可闻,带着些许哽咽。“谢谢五皇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3、对饮 江衍回到房里,却发现苏子渊已经开了一壶酒喝了不少,地上还放着五六个酒坛子,苏子渊 一见门开了,笑道:“阿衍回来了?” 见江衍望着地上的酒坛,苏子渊道,“我尝了尝,觉得这酒你会喜欢,便多买了些。” 江衍信步跨过酒坛子坐在苏子渊身边,拿起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 “你说同皇家不亲厚,倒是挺关心那个小侄子的。”苏子渊道。 “这孩子心性坚韧,倒是个不错的苗子。”江衍答道,饮下杯中酒,却发觉这酒确实很合他的口味。 “你不会想扶他罢?”苏子渊有些诧异,他还以为江衍想要自己坐上那个位置。 江衍取来两个杯子,放在酒壶旁,“眼下还尚未可知。” 江蕴这孩子心性不坏,难得的聪颖,亦有勇有谋,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他没有亲自为江蕴上药,也没有让子渊去给他看伤,是因为他想让这个孩子再快些长大。 若江蕴真是个好的人选,江衍想,或许他能活着看天下大同也说不定。 “阿衍平素喜欢做什么?”苏子渊执着杯盏,盯着江衍,忽而没头没脑的问道。 “喜欢?”江衍十分郑重的想了想,“好似,没有什么特别的。” 苏子渊蹙眉道:“那你没事的时候都做什么?” 江衍似乎是回忆了片刻,“倒是没有什么没事的时候,每日忙着规避算计,总是闲不下来。” 他活了这些年,日日都是同阎王爷抢来的日子,每日将一刻掰作两刻去算计,哪有什么闲来的功夫。 “真是无趣。”苏子渊啧了一声,扬了扬眉毛。“无妨,日后我找乐子的时候,带着你便是了。” 瞧着苏子渊如同一只炸了羽毛的孔雀,江衍微不可见了翻了个白眼,有些无奈。 苏子渊一杯接连着一杯,喝的十分快,江衍举着杯子酌着,凑近了些,却见苏子渊面色逐渐泛了红,“子渊?” 苏子渊抬起头来,眉宇间却飞上一抹桃花的绯红色,眼神也迷离了些,有了一丝醉意,向前倾身,抬手一把覆在江衍的侧脸上,“阿衍,你这面皮子倒确实生的很好。” 江衍并未躲闪,闻言十分淡定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苏子渊啧了一声,手滑到了江衍的下巴,将他的下巴往上抬了抬,“不若到我的盛春楼挂牌算了。” “挂牌?”江衍眉头一挑,他觉得这人醉酒的时候有些欠打。 正在江衍苦恼该从何打起的时候,苏子渊忽而伸手啪的一下握住江衍举杯的手腕,死死盯着江衍,轻声问道:“阿衍,要不要去苗疆?” 江衍的动作顿了顿,偏头避开苏子渊有些灼热的眼神,“子渊,现下我还不能去,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苗疆,或许有解他毒蛊的法子,可亦是危险重重,也有可能,这一去,便会死在苗疆也说不定,他不能冒险,他的仇恨还未尽。 江衍的蛊毒,拖得越久,便越难解,九死一生。 就算解了,恐怕也会有许多后遗症,或许不能像正常人一般活着。 以他的傲气,恐怕会觉得不如死了罢。 苏子渊微微垂下眸子,渐渐松了手,趴在桌上,将脸埋了埋,声音逐渐弱了下来。“罢了,是死是活的,同我何干。”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4、早膳 苏子渊酒喝的多了,夜里难免口干舌燥,闭了眼,习惯性地伸手往床榻上摸去,却摸得一手温热。 苏子渊警惕地猛然睁了眼,侧身向一旁看去,却看到一张放大的脸。 而他的手,正贴在江衍的脖颈处。 江衍的面容生的美,却不带任何攻击性,平素总是端着身为皇族的谦谦公子模样,偶时有些皇族的威严气势,看起来并不柔弱,如今,睡着了却添了几分柔和。 苏子渊定定的看着江衍许久,伸手扯了扯被子将他捂严实了,将他额间碎发拨开,袖间一挥,一股清香既出,江衍便睡得更沉了。 苏子渊的手背轻轻地贴在他的侧脸上,触到满手的温暖细腻。 苏子渊垂手望着江衍沉静的睡颜,一点点俯下身子,踌躇片刻,轻轻闭了眼,颤抖着唇,轻轻贴在江衍的唇角。 那温热柔软的触感,令他如雷击一般僵直了身体,心如擂鼓。 他一定会找到医治江衍的法子,如今,就算是为了他自己,他也必须要找到。 江衍第二日一大早起身的时候,身侧已经空无一人。 江衍起身按了按额头,怎地他睡得比那个醉酒的还沉。 但是意外的醒来后觉得酒意全消,神清气爽。 江衍闭了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忽而皱了皱眉,睁开眼仔细嗅了嗅,空气中有些残留的花香气,有些熟悉,却忽而想不起来是什么味道。 他昨夜睡得,着实有些沉了...... 江衍起身换了一套墨蓝色长衫,打开房门便看见苏子渊一手拎着食盒,在门外,笑的比外头的阳光还灿烂三分。 只见他朝着江衍举了举手中的食盒,“阿衍,用早膳。” 江衍侧身让苏子渊进了门,“昨日喝的烂醉,怎地醒的这般早。” “睡不着,便起了。”苏子渊有条不紊地将食盒里头的包子和粥取了出来,下层还有几个精致的小菜,只见摆好碗筷便道:“人家都说这家的鲜肉包子不错,粥却没什么味道,我怕你喝不惯,晨起便熬了些粥,拌了点菜,快来尝尝。” 江衍轻笑着坐在桌旁,苏子渊盛了一碗粥放在他面前。 江衍正准备拿起碗,门外却忽而响起了叩门声。 “谁啊?”苏子渊没好气地道,吃个饭都不得安宁。 “五叔。”门外传来江蕴的声音。 苏子渊嘴角撇了撇。“你家小侄子。” “进来罢。”江衍放下筷子,冲着门外道。 江蕴推开门,他身上的伤口似乎处理过了,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衫,收拾的十分利落,朝着江衍一礼:“昨日,多谢五叔。” 苏子渊望着站立的少年啧了一声,“没想到你这小侄子倒是随你,不大矫情。” 苏子渊细观江蕴,知晓他伤的不算轻,今日便行动如常,定不会是他的药有多神,而是这小小的少年,算是能忍的。 不露声色的模样,不像宫里面矫情的皇族子弟,倒是有些像江衍。 稳重自持,确实少有少年轻浮,很符合他的要求。 江衍心中对江蕴认可又多了几分,见此也温声说道:“既然醒了,便一起用膳罢。” 苏子渊闻言忙道:“你这小侄子看起来不大合群,想必更喜欢自个儿用膳罢?”说着,还冲着江蕴挑了挑眉,以示威胁。 没想到江蕴这小崽子竟然完全无视他,一屁股坐在了江衍身边,厚颜道:“多谢五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5、秘辛 苏子渊心中暗暗不大舒爽,江衍对这个小崽子过于关注了些,若不是因为这崽子是他亲侄子,他早就给他下个穿肠烂肚的药了。 “阿衍,赶紧吃罢,粥都凉了。”苏子渊道。 江衍轻笑着端起碗筷,这是他第一次吃苏子渊做的东西,好不好吃可都得给他些面子。 一勺粥入口,里头有些切碎的肉并着菜丝,肉香融合在粥里,似乎还加了些特制的香料,十分清爽好入口,倒是特别,不禁又塞了一口进去。 苏子渊见此便笑了,“怎么样,是不是还不错。” 江衍颔首道:“我觉得以后你倒是可以顶替王府的厨子。” 苏子渊往江衍碗碟中夹了些小菜,“倒是也不必顶替厨子,你什么时候想吃我便做给你吃。” 江衍还没说话,一旁的江蕴却抢了先,十分平淡道:“苏公子厨艺极佳,倒是可以进宫做个御厨。” 江蕴也不亏是宫里出来的孩子,一举一动都十分得体。 “吃饱了?”苏子渊抬了抬眼皮,瞥了一眼一旁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吃饱了还不走?” 江蕴不动声色的将碗里的粥用了,朝着江衍道:“五叔,蕴先退下了。”说着瞥了苏子渊一眼,退出了房门。 “你同小孩子置什么气,他惹着你了?”江衍十分好笑地问道。 苏子渊在外都是翩翩公子的做派,计较都是记在心里秋后算账,表面风度维持的一向极好,如今倒是就差将“嫌弃”二字打在脑门上了。 江蕴这孩子也鲜少呛人,这二人不知怎地结了梁子,一见面便不对付。 苏子渊冷哼一声,江衍这副谦谦公子温润如玉的模样他看着就很是顺眼,这缩小版的看起来却总觉得做作又不讨喜,而且这小崽子看起来对他也似乎有些敌意。 “你对这小侄子是不是太上心了些,真决定是他了?”苏子渊问道。 “眼下瞧着,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江衍往嘴里塞了一口包子,嚼了嚼,发觉还是没有粥勾起他的食欲。 他从不是什么热心良善之人,所做之事皆有所图。 “也是,他算是你们一家里头看上去最合适的了,这江山还是自家的,并未拱手让人。”苏子渊想起皇室中其他几位皇子的嘴脸,不由啧了一声。 “他并非皇帝亲子。”江衍轻飘飘地说道。 “不是亲子?”苏子渊蹙眉问道。 “当年他母妃出生低微,亦心有所属,怕护不住他,同宫外一户人家换了子。”江衍用毕,气定神闲的为自己倒了一壶清茶,仿若说的并不是宫中的秘辛,而是寻常家常。 “原来的皇子呢?”苏子渊问道。 “生下来没多久便夭折了。”江衍派人去瞧了瞧,因为此事涉及宫中那位,他本想掌控在手,日后说不定可加以利用,后来却没想这小皇子很快夭折,便不了了之。 当年之事,他都看在眼里,却冷眼旁观,并未插手,让皇帝养旁人的子嗣,也很有趣。 他三番两次帮江蕴,不是看在什么叔侄情分,更不是什么同情心作祟,而是觉得这孩子,或许有一日堪当大任。 心性坚韧,有勇有谋,最重要的是,并不是江家人。 苏子渊忽而想到了什么,笑容僵了僵,“所以,这小崽子,不是你亲侄子?” 他觉得,他可以去配毒药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6、流民 用了早膳,苏子渊便将碗筷收拾了出去。 江衍下楼四处转了转,发现这客栈里确实有不少佩剑的江湖人士,他们自成一桌,三三两两的坐着说笑,让整个大堂看起来极为喧闹。 江衍转头上了街,却见街上有些从边关逃荒来的流民,他们身上穿着破烂的衣衫,身形单薄。 小镇上有些好心人正在施粥,那些流民便一拥而上前去争抢。 其中有一个瘦弱的女子,手上抱着个三四岁的孩子,似乎是身体太过孱弱,被挤出了队伍, 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下意识朝前走了几步,想要重新挤进去,离施粥之处近一些。 “阿娘……饿。”那小姑娘趴在女人怀中委屈地说道,她们已经两天没吃过什么东西了。 那女子似乎是走不动了,在人群推搡中摔倒在地上,她牢牢护着怀里的孩子,没有用手撑地,磕破了脑袋。 怀里的小姑娘哇哇大哭,女人还没站起身来,却将怀里的孩子搂紧了些,焦急地望着施粥的地方,却见粥似乎是派完了。 此时一个单薄的少年走近了些,将女子扶了起来,将手里的包子递给了那个小姑娘,“吃罢。” 小姑娘看了看自己的娘亲,泪眼婆娑地将包子递给了她:“娘亲吃。” “娘亲不饿,娘亲吃饱了。”那女子含着泪说道,朝着那少年连连道谢,“多谢公子。” 少年将怀里的碎银拿出来了一些,给了那个女子。 此时被离他们不远的流民看见了,一人大喊着冲上来,“求活菩萨施恩。” 那十几个流民一拥而上,争抢着朝着少年而来。 那少年有些手足无措,被挤在人堆里,眼见着几个大汉抢走了那女人手中的银子,甚至连那小姑娘咬了一口的包子也抢走了。 人群里都是喧闹声和小姑娘的哭声。 这场闹剧直到官府的人来了,将难民疏散才作罢。 那少年望着难民被赶出小镇,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小七。”那少年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朝着江衍行礼,神情却有些落寞。 “小七觉得,可是救了那对母女?”江衍问道。 “我好像,不仅仅没有救他们,反而将他们害了。”江蕴道。“我不想那些人会与弱质女流和孩子抢夺食物。” “小七,他们面临的,都是生死。生死关头,谁还会在乎良善呢?”江衍道。 江蕴默了,他虽小时候过得并不大好,可是却也没有为吃饱穿暖发愁过,他学的是宫廷法度,君子守礼。 他从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人,会因为一个包子,一口粥,豁出性命去抢夺。 “你想方才是想帮一帮那对母女?”江衍问道。 江蕴点点头。 江衍笑道:“可是你帮不过来,战事连绵,便一直会人流离失所,流民众多,你能一个个将他们都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吗?” 江蕴思索片刻,摇摇头。 他如今能做的,只是给别人一些银子,他无法帮他们脱困。 江衍闻言,走近了些,道:“你可还想回宫?” 江蕴低头沉默片刻,并未回答想或不想。“如今宫里对我而言,危机四伏。” 眼下很明显,有人想要他的命,他甚至不知道来人是谁,光靠一身警惕,根本无法与那些人相抗。 父皇不会护他,太子已死,其他几位皇子为了皇位之争,也不会留下他这个祸患。 他若是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江衍退开一步,笑道,“小七,你觉得如今朝政如何?” 江蕴不知自家五叔怎地忽而提到朝中之事,还未来得及答话,便听得江衍接着问道:“你觉得如今可算是太平盛世?” “国以民为本,社稷为民而立。”江蕴道:“如今朝政并非全心为民,民不聊生之处有之,边疆战火,亦死伤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着实算不上太平盛世。” 他父皇沉迷长生不死,人尽皆知。父皇对于朝政并不算上心,对于那些图谋不轨之人,都是能退则退,委实不能算明君。 江衍满意的点点头,这孩子倒是有些见解。“执大象,天下往。这大象为何你可知晓?” “以仁为政,以民为本。民心所向,方为大道。”江蕴对答如流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浮民之力,可撼动江海,颠覆朝政,而他们所求的,不过是吃饱穿暖,安宁度日罢了。” “要百姓安宁度日,便要朝堂出力,而坐在高位上的人,便是主宰太平盛世的人。”江衍望着江蕴笑得十分柔和,说出来的话,确是有些惊世骇俗。 江蕴有些震惊的望着自家五叔,忽而明白了江衍的用意。 “小七,活的通透是很难的事,要做到一世不糊涂便更难,五叔希望,你一直都能坚守本心。”江衍道。 这一番试探,江衍想,他应该是选对了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7、前事 “你们两在这啊,可是叫我好找。”苏子渊大步流星地走来,站在江衍身边,“阿衍,你怎的不给我说一声便走的无影无踪的,又在跟这个小崽子说什么悄悄话。” 苏子渊没好气的瞥了一眼一旁的江蕴。 自从知晓江蕴不是江衍的亲侄子后,苏子渊便像是炸了毛的猫,一见江蕴便不高兴。 江蕴也十分不甘示弱,“我们自家人说话,自是不方便带上外人的。” 苏子渊一听便气笑了:“你这半路出家的小崽子,跟谁说外人呢?” “子渊。”江衍轻唤一声,苏子渊便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了嘴,侧身同江衍说道:“阿衍,沈故知如今在长风派。” “我知道了。”暗龙卫来报,他入了长风便再没了踪影。“沈故知应该是拿了他石刻上的长生诀,来求陆谦庇护的。” “陆谦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沈故知以为能得庇护,却不想或许是条死路也说不准。”苏子渊道。 江衍侧目,他觉得第一次武学大典上,苏子渊便对陆谦有些敌意,却不知道这敌意从何而来。“你同长风有过节?” 苏子渊面色有些不大自然,却避而不答,只是笑着道:“阿衍,你说若是陆谦觉得沈故知没用了,还会护着他吗?” 江衍见苏子渊不愿多说,便道:“晚上上山探探罢。” 暗龙卫毕竟是朝廷的人,一旦被发现恐怕难以收场,连带出来他暗地埋下的势力也要受到波及,他只能亲自去一趟。 “五叔,我也想同你一道去。”江蕴道。 江衍还没来得及说话,苏子渊便哼了一声。“你这小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去了反倒成了个拖累。” 江蕴气闷,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只听江衍道:“小七,长风凶险,你还是在客栈等候罢。” 江蕴虽然不服气,却知晓自己的功夫,恐怕真的只会拖累他们,便道:“是,五叔。” 这一行人说着,话音未落却看到一个怒气冲冲的身影。 “苏……” 覃宗玉话还没出口,便被苏子渊一记眼刀给卡在喉咙,他知道这小王爷是苏寂的死穴,想着自己有事相求,便压低了声音:“苏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江衍有些疑惑地看着来人,见苏子渊道:“阿衍,稍等我片刻。” 见江衍颔首,苏子渊便带着覃宗玉走远了些,确定江衍听不见任何声音才停下。 “覃阁主千里迢迢追着本尊,莫不是看上本尊了?”苏子渊抬了抬眼皮子,玩世不恭道。 覃宗玉却没有心情去开玩笑,神情沉重。“苏寂,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是不是……” 他查到那孩子今年十六,他同南枝的孩子正该是这个年纪。 这孩子入摘星的年头,正是他同南枝分开的时候…… 苏子渊轻嗤,似乎毫不意外。“既然覃阁主已经猜到了,何必来问本尊。” 覃宗玉得了肯定的答案,整个人似乎脱了力,喃喃道:“真的是宣儿,我和南枝的儿子,还活着。” “覃阁主当年抛妻弃子,如今才来做什么深情。”苏子渊声音冷了冷,“当年她受尽折磨而死的时候,覃宗主在何处?” “受尽折磨?”覃宗玉心口一痛,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 苏子渊将手背在身后,似乎回想起了一些往事。“叛出摘星之人,如何会有好下场。” 覃宗玉犹如雷击。 “覃阁主,我若是你,就不会再出现在寒笙眼前,令他回忆起从前的痛苦。” 苏子渊说罢,转过身去,唇角扬了扬,朝着那个眼神一直落在他身上的人招了招手,“阿衍。”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8、试药 夜里太阳西沉,月上枝头,江衍同苏子渊身着夜行衣,一路上了山。 这长风似乎是佛系做派,一路上竟没有什么守卫,零星几个弟子点着灯笼打着哈欠在四处巡查。 江衍同苏子渊对视一眼,朝着长风掌门所在天云阁飞掠而去。 天云阁是个三层阁楼,建造的倒是十分古朴,极为符合长风的一贯做派。 两人落在屋顶,掀开瓦片,屋内陈设引入眼帘。 这第三层是个丹药房,其间摆着个巨大的炼丹炉,陆谦正独自在此看着火候,江衍与苏子渊对视一眼,仔细瞧了瞧,却没瞧见沈故知的身影。 正在此时,陆谦似乎有所察觉,猛地抬起头。“谁?” 江衍反应极为敏捷,在陆谦唤人追来之前,便拉着苏子渊朝着长风后山掠去,二人一前一后的落在一处空地之上。 “阿衍,不想你轻功如此了得。”苏子渊轻笑着感叹了一句。 他本以为江衍的身子随时会体力不支,不想倒是比他还快了几步。 江衍刚想说话,却忽而像是看见了什么,一把将苏子渊拉入半人高的草丛中蹲了下来,示意他往前看去。 苏子渊一瞧,便瞧见了一个藏在密林之中并不显眼的山洞。洞口中缓步走出来几名长风弟子,似乎是此处的守卫。 这长风后山空旷偏远,鲜有人至。 堂堂长风派入山的地方不设人把手,却把守卫放在这样一个偏远洞口里,着实可疑。 不过这些人显然没想到,如此偏远的地方也会被人碰巧撞见,显得十分散漫,打着哈欠怀抱长剑,神情有些疲乏地靠在洞口。 两人相视一眼,苏子渊抬手露出几根银针,一把射入那些人的脖颈处,几个守卫的弟子应声而倒。 江衍侧目,只见苏子渊耸了耸肩,“迷药,没死,我心慈手软着呢。” 心慈手软?真是见鬼了。 江衍不禁好笑,同苏子渊一道入了洞口。 两人点了火折子,朝着里头走去。 这洞口十分开阔,往里走了走,便进了一条小道,而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内室,眼前的一幕却令人不由震惊。 只见这内室中,装着巨大的铁笼,里面关着至少六七十人,有些人浑浑噩噩,有些人似乎是死了,一个叠着一个,都是一些年轻的弟子,身上穿的,也都是长风的道服。 那些没死的,一个个也是气息微弱,有人拿着头撞着铁门,撞的满头鲜血也未曾停下,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铁笼子外面放着一个石桌,摆着一个个五颜六色的瓷瓶,江衍同苏子渊上前,“这是长风的丹药?” 苏子渊拿着瓷瓶打开嗅了嗅,“药材乱七八糟,都是些相克的东西。” 江衍放下瓷瓶看着笼子里半死不活的人,蹙眉道:“陆谦拿本门弟子试药?” “早说了陆谦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痴迷炼药,炼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邪门的玩意儿?”苏子渊道:“阿衍,你不觉得这些人的死状有些熟悉吗?” 江衍凑近了些,仔细瞧了瞧,发现这些人的死状同那时在青阳山看见的那些弟子,一模一样。“青阳山那些弟子,也是他做的?” 苏子渊道:“恐怕,他脱不了干系。” 不仅如此,恐怕几派掌门都暗自默许,甚至献祭自家弟子,不惜掀起腥风血雨。 江衍忽而发现这一堆胡乱摆放的瓷瓶边上,有几瓶药看起来更为精致一些,瓶身有些熟悉,倒像是,进宫给他那个皇兄的东西。 他拿起其中一个瓷瓶打开来,倒出一粒,嗅了嗅。 这味道,同他上次在那宫中药师身上闻到的味道,相差无几。 “看来,药师是陆谦的人。”江衍收了那瓶子,唇边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皇兄竟然会同这样的人做交易,真是可笑。” 江衍先前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现在证据摆在眼前,一切都变得明了。 他皇兄那样独断专行的性子,本不该同江湖人合作,更不说派出朝廷的人帮他们掩饰罪行,除非是陆谦能给他带来他最渴望的东西。 “你皇兄可真是什么东西都敢吃啊?”苏子渊啧道。“也不怕冤魂索命。” “自是不怕的。”江衍轻笑,取了一瓶放入怀中。 为了得到那个位置,他那位皇兄手中的冤魂,又岂止寥寥数人。 “什么人?”来换班的弟子见外面守卫的弟子倒在地上,持剑而入,同两人撞了个正着。 江衍同苏子渊对视一眼,同时取了长剑,大步上前,同那几名弟子打做了一处。 两人武功内力皆是上乘,那些小弟子全然不是对手,很快便被制服,可也惊动了长风派的人。 江衍同苏子渊十分默契地以足点地,在长风弟子来之前,便朝着山下疾步而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9、遇险 回到客栈,寒笙一脸焦急的等在院子里,上前行了礼,便拉着苏子渊到一旁说话去了。 “阿衍,出了点急事,我得出门一趟,最迟明早便回来。”苏子渊走近些,同江衍道。 摘星出了事,媚司里有几个姑娘在风花雪月和那些达官贵人的许诺中迷了心智,出卖了摘星,一处青楼被连根拔起,恐怕还会带累不少人,他得去一趟。 江衍未曾问苏子渊的去处,只是拿着书卷道:“万事小心。” 苏子渊总有些不大放心,絮絮叨叨地嘱咐。“你身子不大好,我回来之前,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妄动。” 江衍放下手中书卷,轻笑着应了。“好。” 苏子渊走后,江衍一日大多时候都在房里看书。 他从前喜静,近来竟然觉得没了苏子渊在一旁絮叨,有些冷清。 本以为这几日会在客栈里头安稳度过,却没想到第二日,便寻不见江蕴的身影了。 江蕴所有的东西都在房里放着,被子叠的齐整,屋里却没有人气。 江衍命暗龙卫前去寻找,直到夜里才有了眉目。 “爷,查到了。七皇子,被长风的人带到了皇陵。” 江衍闻言便坐不住了,立即带着暗龙卫夜入皇陵。 皇陵机关众多,暗龙卫寻不到江蕴所在之处,只说是通过密道进去的,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江衍带着人分头各处搜寻,他走进一间屋子,刚推开门,室内空无一物,江衍心道不妙,只觉得脚下一空,便直直落了下去,暗道上方的空隙瞬间合了上来。 同时四周箭矢无孔不入的刺了过来,江衍反射性的侧了侧身,避过要害,却还是被划伤了胳膊,刺中了下腹一处。 而后下落时,他似乎掌握了规律,脚踏箭矢,借力向下踏,避过箭矢的方向,稳稳落在了地上。 四周都是密闭的墙壁,似乎连一个气孔也寻不到。眼下空气稀薄,他若是不及时找回出去的路,便很有可能活活闷死在这里。 此时的陆谦,神情惬意的坐在正厅里,饮着茶,光看面相倒是一如既往的慈眉善目。“小皇子招了吗?” 陆谦身旁立着的两名弟子,其中一人闻言答道:“掌门,七皇子坚持说自己不知道中央密室的入口。” “还是嘴太硬了。他的奴才说过,曾见七皇子出入密室,他会不知道?”陆谦放下茶杯,“再用些刑。” “五王爷如何处置?”那弟子问道。 陆谦笑答:“扔在那儿,看看能熬多久。” “陆掌门,那小兔崽子怎的还没招?”沈故知从外面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陆谦坐着未起身,笑容莫名。“沈掌门急什么,慢慢熬,总会开口的。” “听说五王爷也落进来了?沈故知问道。” “沈掌门倒是消息灵通。”陆谦说着,让弟子端了一杯茶递给了沈故知,“沈掌门先用茶,慢慢等便是了。” 沈故知望着手中淡色清茶,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不如让我会会那个小王爷,当年他可是给我使了不少绊子。我总觉得此人老谋深算,恐怕知道不少事。” “哦?”陆谦坐直了身子,“沈掌门难道能将江衍的秘密都问出来?” 沈故知扬了扬脖子,似乎胸有成竹。“那是自然。” “好。”陆谦一拍大腿,答应的十分爽快,“我带沈掌门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0、作饵 陆谦带着沈故知来到一处十分偏僻的院落,走进一间平平无奇的屋子里。 “陆掌门,这是何处?” 陆谦笑望沈故知,“这难道不是你想找的地方吗?” “沈故知”唇角微微上翘,却让那张老脸多了几分妖异,声音却变了,带出几分慵懒散漫来。“陆掌门好眼力。” 陆谦一笑,抬掌一击,那人蓄积内力对上陆谦,陆谦只觉得此人内力雄厚,而后,却见那人猛然喷出一口鲜血而来,不禁笑道:“公子以为,我会毫无防备?两个时辰内,你便会血液逆流而亡。你不是要找五王爷吗,就同他一起葬在此处,也不错。” 说着不知在哪里一踩,地上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口。 “沈故知”唇边鲜血未干,笑意却渐深,似乎早有所料,让陆谦不禁皱了皱眉。 江衍靠在岩石边上,只觉得呼吸越发困难沉重,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眼前逐渐模糊,头痛欲裂。 只听咚的一声,一个人从上头落了下来,重重砸在一旁。 随之而来的是涌动的气流,江衍用力吸了一口气,这才稍稍缓了过来。 “咳……” 那人轻咳一声,声音有些熟悉。 “什么人?”江衍轻声问道。 “阿衍。”熟悉的声音让江衍不顾头痛欲裂缓缓站起身来,“子渊。” 眼下一片漆黑,那人点燃了火折子,江衍一眼便瞧见了一旁轻靠墙壁面色苍白的人,还有他唇边的血。 “子渊?” 苏子渊的面具已经揭了,眼下脸上皆是苍白无血色的模样。 江衍忙上前扶住他,却见苏子渊整个身子都倒在了他的身上,便伸手环住他的腰,让他轻轻靠着墙壁坐下。 苏子渊忽而身子一震,推开江衍,又呕出一口黑血。 而后脱了力,靠在墙壁上轻轻喘息。 这血的颜色,应该是中毒了。 江衍忙伸手轻轻擦了他唇边的黑血,“你怎么来了,怎么会中毒?” 苏子渊扬了扬手中沈故知的面具,“这不是为了骗过陆谦那个老狐狸吗。” 其实也不是,他明知陆谦识破了他的易容,他也知道,陆谦想要江衍的命,他这个同伙,自然也要死。以身作饵,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而陆谦素来高傲自负,想必会顺着他演戏,看着他在最后一刻希望破灭。 真是个变态,苏子渊想着。 幸好是个变态,才与他不谋而合。 “你看,我说了让你不要妄动,你就是不听。”苏子渊笑道:“是不是觉得没我不行了。” 江衍没有心情同他打趣,紧紧皱着眉,“这什么毒?” “双时散。”苏子渊笑着熄灭了手中的火折子。 虽说刚才打开密道气流换了进来,可是也坚持不了多久。 江衍闻言一震,这毒他有所耳闻,双时散,无色无味,中毒者半个时辰之内功力尽失,动了内力便加速运转,两个时辰便会逆血而亡。 “解药呢?”江衍有些急在苏子渊身上四处摸着。 苏子渊这个人素来精心算计,一定会为自己留有后路。 “阿衍,没有解药,我又不知道他会下什么毒。”苏子渊握住江衍的手腕,轻咳道。 “你是不是疯了,你明知有毒。”江衍气急。 他一个命不久矣的人死了便死了。这人来凑什么热闹。 “为了让你欠我一次。”苏子渊轻笑道:“阿衍,要是咱们活着出去,可不可以跟我去一趟苗疆。” “疯子。”江衍闻言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眼眶有些热,不由偏过头去,就算在黑暗中,也不想苏子渊察觉到他的异常。 苏子渊似乎想说什么,却猛然又呛出一口血来,头一歪,陷入了昏迷。 “子渊,子渊。”江衍慌了,轻轻拍了拍他的面颊,抬起手,将内力输到苏子渊的体内。可 苏子渊的身体冷的像是一块寒冰,江衍探到他的脉象,却发现他体内紊乱,血脉冲撞,气息渐渐弱了下去。 江衍无计可施,只能紧紧将苏子渊抱在怀里,把身上的袍子接下来盖在他的身上,不停地说:“苏子渊,只要你醒过来,我们要出去。等出去了,我们就去苗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1、生死相许 过了好一会,苏子渊的呼吸才慢慢缓了过来,只听得一声轻咳,带着口里的鲜血。 “你怎么样?”江衍见苏子渊似乎是醒了过来,忙问道。 “你说的,出去了,去苗疆。”苏子渊的声音虚弱,虽知晓江衍定看不真切,却还是扯出一个笑容。“不过,要是同生共死,生死相许,也不错。” “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江衍有些无力的坐在一旁,失去了神采,他感觉到苏子渊的生命在流逝,可是他出不去,没有任何办法。 这般无力的感觉,好像回到了抱着时庭尸身的那个清晨。 忽而江衍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听见苏子渊满是安慰的语气。“放心罢,我不会死。” 察觉到江衍不大相信他的话,苏子渊便道:“我自小便是食剧毒而生,体内的毒已达平衡,一般的毒药,要不了我的性命。霸道一些的毒,也不过伤了平衡,吃些苦头罢了,熬过去便好了,还得去苗疆呢,我怎的能把自己作死。” 说着便十分乖顺的伸出手腕,“不信你探,脉象是不是比方才平稳了些。” 江衍半信半疑的探上苏子渊的手腕,却发觉确实如他所说,脉象趋于平稳,这才将悬着的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紧接着来的便是怒气,“你是不是疯了,若是出了岔子该如何?” 苏子渊伸手覆在江衍的手背处,轻笑道:“放心,我最近嫌命不够长,不舍得死。” 江衍没好气的瞥了苏子渊一眼,手却将他扶的稳当。“能不能起身。” 苏子渊笑着拽了拽江衍的胳膊,“那就看五王爷这单薄的小身板,扶不扶的起来了。” 江衍勾勾唇,一把将苏子渊拽了起来,一手揽住他的腰,掐了一把。 苏子渊吃痛,“嘶”了一声,“江衍,你就这么对待伤患的。” “本王不才,虽身子弱了些,扶个人的力气还是有的。”江衍气定神闲的笑道:“我看你好着呢,要不自己走。” “不行,这毒霸道的很,我此时浑身没有力气,走不动。”苏子渊十分自觉地往江衍身上靠了靠,“哎,也不晓得这拼死拼活的为了谁不是?” 虽说知晓苏子渊是在揶揄他,江衍却在隐约看见苏子渊苍白的面色时心软了,不再呛声。 “咱们得快些出去,拖得越久便越难办了。” 江衍十分自觉地将手伸入苏子渊的怀里,摸了摸,摸出一个火折子来,点燃了,仔细观察火折子微微飘动的方向。 江衍侧头望去,“那里有气孔。” 苏子渊露出一个莫名的笑来,道:“不仅有气孔,还有些别的东西。” 他走上前,十分娴熟地在墙上摸了摸,摸到一处小小的凹孔,向内一按,此处便出现了一个石门,石门内为一个内室,里头满满的摆着一个个箱子,面前却是死路。 “你怎的知道机关在何处。”江衍蹙眉,“看来,此处还是出不去。” “那倒未必。”苏子渊率先走上前,掀开了箱子,江衍却大吃一惊,这箱子里满满的都是火石和炸药,绝对能将这地方炸穿。 “你要用这些炸药炸出一条路?”江衍问道:“若是如此,恐怕内外都不能幸免。”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2、逃生 苏子渊拿出一包炸药,放在手中端详着,“皇陵最初建造之时,那些工匠怕皇家卸磨杀驴,便留了一手,这石室无坚不摧,能抵住炸药,恰好能在炸药炸穿前路时,不伤皇陵内室。” “你来过这里?”江衍问道。 若不是来过此处,不可能对机关所在之处都这般熟悉。 苏子渊唇角弯了弯,当年他便是这么逃出去的。 摘星那帮人训练人的方式便是置死地而后生,若是活不下来便罢了。 皇陵乃是众所周知的九曲十八弯,曾经他便被那半路出家的师父扔了进来,数日后才逃出去。 所以他虽不知入口在哪,却知晓,出口在何处。 “可惜了,不能与你死同衾了。”苏子渊将火折子朝空中一扔,拉着江衍大步跨入内室,朝着机关小洞处一按,石门便毫无空隙的合了上去。 苏子渊拉着江衍到石室最内里,将他往石壁上一推,俯下身子将他紧紧护住。 江衍还未反应,只听一声巨响,便是剧烈的晃动,石室上面落下碎石砂砾,砸在了苏子渊身上。 晃动停止,江衍忙伸手推开苏子渊,站起身来查看他的身子,“有没有受伤。” 苏子渊也站在远处不动,伸着胳膊让江衍随意查看。 见确实没添新伤,江衍这才放了心,没好气的剜了苏子渊一记眼刀。 苏子渊笑地有些讨好,“好啦,快出去罢,回去以后随你处置。” 上前按下机关,石壁打开,果真出现了一条路。 两人朝着光亮之处出去,果真通往了外头,此处是皇陵后山处,那些人一时半会还找不到这。 借着月光,两人看着对方有些灰头土脸的模样,不禁相视而笑。 江衍伸出手背,将苏子渊脸上的灰抹了抹,“难得看到苏公子这般灰头土脸的模样。” 苏子渊挑了挑眉,伸手在江衍发间一扬,扬起一层土来,“彼此彼此。” 江衍咳了咳,还没忘了他此行目的。“陆谦听见这么大动静,肯定会很快赶到,我们得在他来之前找到小七。” “皇陵中确实有一处刑讯之地,你家侄子十有八九就在那。”苏子渊拨了拨自己鬓间碎发,他对这皇陵构造,还是有些了解。 “不过想来陆谦,此时已经没空来寻我们了,恐怕正与沈故知狗咬狗,撕的正欢呢。” 江衍侧头,有些不解。“他们不是结了盟,眼下这个节骨眼,有什么可咬的?” “陆谦这个人,心思沉着呢,收留沈故知,不过是因为他身上的长生诀罢了,若是沈故知没用了,便可以弃了。”苏子渊说的意味深长,忽然道:“走了,不去找你侄子?” 皇陵的刑讯之处,乃是外围的一处地牢,苏子渊同江衍一同潜入,见外面竟然只留了两个侍卫,想必是长风对于自己的守卫极其有信心。 苏子渊同江衍一左一右,十分默契的飞身上前,一刀便抹了他们的脖子。 地牢里头是长风的几名大弟子,此时正想法设法的让江蕴开口。 “小子,你到底说不说,哥几个时间宝贵的很,不想同你耗着。”那白衣弟子说道。 长风一向仙风道骨,一席白衣,眼下这些人贪婪罪恶的脸看起来却有些讽刺。 江蕴身上已经有了不少窟窿,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却死活也不张口,紧紧咬着下唇。 “师兄,别这么多废话了,上点刺激的便是。”那人拿出佩剑,“师父说不让他死,我们便砍了他的手脚,做成人彘,反正能说话就是。” “我问一句,你若不答,我便断你一只手,一只脚。”那白衣弟子举着长剑:“入口在哪?” 江蕴死死盯着那人,望着即将斩下的长剑,一字一顿:“不知道。” 那人一见此,没了耐心,长剑眼看就要刺入江蕴的手腕,却见一把长风弟子的佩剑凌空而来,精准插入了那人的喉咙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3、剑阵 “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这么对我家阿衍的小侄子。”苏子渊款款步入其中,虽说身上有些灰尘,却丝毫不影响他展示自己潇洒的风姿,紧随其后的是沉着脸的江衍。 “什么人,居然敢杀我长风弟子。”那数名弟子拔了剑,直指二人。 江衍二话不说,提剑便一步踏上前,手腕一旋,手中的剑便如疾风一般朝着那些弟子而去。 江衍的剑术高超,招式利落,都是凌厉的杀招。 苏子渊十分满足地看着江衍的招式,心道,他家阿衍还是使剑的时候最好看。 这六七人都是长风最优秀的弟子,自然剑术不弱,可惜对上江衍却还是略逊一筹,唯一便胜在人多了些,又擅剑阵,瞬时间便成了一道杀阵。 苏子渊勾了勾唇,眼神中闪过一丝兴奋。 长风的剑阵,真是许久未见了。 苏子渊提起剑,便抬步一点,凌空一跃,冲着阵中弟子而去。内力凝于剑尖,长剑一划,一名弟子后背便见了血,苏子渊落在江衍身侧,同他相背而立,“这剑阵可是邪门的很,闭目,小心些。” 江衍点点头,二人心照不宣,提剑便刺。 阵法一说,是得力于合众人之力,这阵法让阵中之人眼花缭乱,乱人心智,江衍同苏子渊却不是普通人。 他们闭了眼,靠五感辩位,二人的剑仿若合为一体,将阵法中的漏洞各个击破。 很快,地上便多了一排死尸,皆是一剑封喉。 苏子渊睁开眼,啧了一声。“这阵法修习的还不到家。” 江衍望了望被吊起来的少年,上前一剑砍断了铁锁,“没事罢。” 苏子渊在一旁阴阳怪气,“你怎的不懂得审时度势,他们要干什么顺着他们便是,还免得受这皮肉之苦。” 江蕴被吊了许久,身子早便脱了力,绳索一断身子便立刻软了下来,靠在江衍身上,“我没事,多谢五叔。” 江蕴看着苏子渊,即使虚弱还是让苏子渊瞧出一丝丝鄙夷。“我进过密室,里头压根没有什么长生诀,我若带他们进去,下一个死的便是我。” 苏子渊推推江衍,不由赞叹,“你这老狐狸挑出的翘楚,果真与你一脉相承啊。” 江蕴脱力,江衍将他半搂靠好,苏子渊见此,忙一把将江蕴捞到自己身边,同江衍保持距离,“阿衍你身子弱,我来。” 苏子渊抬手将江蕴架了起来,也不顾他身上的伤,嫌弃道:“真是个麻烦,没什么用处,还得劳我们来救。” 江蕴咬着牙,瞥了瞥苏子渊,道:“没让你来救。” “你以为我想来,若不是本公子大发慈悲,你早就死了不知道几百次了。”苏子渊哼了一声,架着江蕴,往背上一扔,眼神却粘在了江衍身上。“阿衍,咱们快些离开,想必陆谦过些时候便会赶过来。” 察觉到江蕴有些不安分的扭了扭,苏子渊威胁到:“你再动我就把你直接扔到山上喂狼。” 江蕴闻言果真安静了些。 江衍点点头,同苏子渊一道退出了皇陵。 外头暗龙卫接应的及时,将人一路护送回了客栈。 先前几个暗龙卫遍寻不见江衍,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就差在皇陵门口以死谢罪了,幸好苏子渊及时赶到,将自家主子带了出来。 陆谦返回皇陵,只看见一片狼藉和那些死去弟子的尸身,心头一沉,神色莫名。 脑海中浮现了当年一个半大小子炸开密道,接着被摘星那个女杀手带离的场面。 陆谦笑地咬牙切齿。“原来是那个小子,命真是大啊。” 此时一名弟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 “宗主,山门口,有……有……” 陆谦皱眉:“有什么?” “长生诀!” 陆谦猛的一愣,脚下生风地朝着门口走去。 此时天已微亮,朝阳泛着淡淡的黄色,照在长风剑宗青石大门明晃晃的牌匾下头,印的那刻在上头的长生诀残卷,极为明显。 那字潇洒的紧,内地却深厚,刻的极深。 陆谦原想摘录后砸了这石门,却在看到大门前聚集的越来越多的人后只能作罢,咬牙切齿地低声念了句。 “好你个沈故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4、长生诀 客栈里住着许多江湖人士,难免没有长风的眼线,江衍本来不欲回去,却不想苏子渊道:“没事了,就回客栈。” 他们到的时候,客栈里已然空了,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江衍将江蕴安置了,忙带着苏子渊回了房,将他扶到床榻边上,“现在怎么样,需要什么药。” “已经不碍事了。”苏子渊宽慰一笑,“你把药箱拿来。” 江衍提了药箱,打开来。只见苏子渊随手取了一瓶药出来,拿了干净的帕子将里头的药粉倒了出来。 伸手拉过江衍的手腕,苏子渊将他的袖口捞了上去,把药敷了上去。 “我不碍事,毒已经融合了,倒是你,我一不在便是一身伤。”苏子渊将江衍的手臂包扎好,又准备掀了里衣,想瞧瞧他小腹的伤,却被江衍一把按住了手。 “王爷这是害羞了?”微微抬了头,苏子渊唇角弯了弯,满眼调笑,“医者心无杂念,王爷这可就狭隘了。再说……上回上药,该看的都看了,还害什么羞。” 江衍闻言,顿了片刻,终还是松了手,偏头看向别处。 苏子渊轻轻掀了江衍的里衣,仔细瞧了瞧。 这伤口倒是不算深,已然结了薄薄的一层痂,苏子渊将伤口周围清理干净,又去取了一件崭新的白色里衣递给了江衍。 “小七的伤势如何?”江衍走到屏风后,将身上染了血的衣衫换了下来,问道。 苏子渊边整理药瓶,边满不在乎地道:“死不了,给他放了药,也请了大夫。” 他可不是什么悬壶济世的大夫,没空去照顾那个欠收拾的小兔崽子。 江衍:…… 第二日,江衍方醒,就听着楼下一阵嘈杂。偶然还听的“长生诀”几个字。有人路过门口,声音传了进来。 “大家都抢着来看长风派门口的长生诀,眼下客栈可都住满了。” “走吧寻寻下一家。” 江衍打开门,若有所思地看着二人背影,听见底下嘈杂声中,有个声音顺道。 “这法决也不全啊,只到运转三周天,显然是残卷!” 他们讨论的内容,都是他与苏子渊在青阳山所见的那部分,沈故知靠这东西保命,自然不会散播出去。 江衍听到这,转过身就一把推开了苏子渊的房门,此时苏子渊正在收拾床榻。 “长生诀,为何会在长风?”江衍走进屋子,问道。 苏子渊笑着将床榻上柔软的被子拍了拍,“我不过临走前,给陆谦送了个礼罢了。当沈故知手里的底牌失了效用,陆谦自然不会保他。这么做,顺道还能给陆谦找些麻烦,何乐而不为。” 江衍有些不大赞同,道:“若是这样,同天下大乱也不远了。” 苏子渊满不在乎地转过身来。“天下乱便乱了,若不大乱一把,如何重序人间。” “子渊。”江衍轻斥道。“那些有贪欲之人有错,可是天下子民无过,若是天下大乱,伤的是万民之福。” 苏子渊的眼眸中浮现一丝茫然的冷漠,他说:“可世间有多少人可以抵挡长生不死的诱惑。阿衍,人生来便是恶,这世间煎熬,本就是地狱,那些心有恶念的人,多死一些,难道不是好事吗。” 江衍皱了眉,语气中的斥责之意越发明显。“胡闹。” 苏子渊对天下人的性命并不在意,但见江衍确实恼了,便软了态度,“我也没做什么,不过让那半卷见了光罢了。这么做,不过是让陆谦忙一忙,他若有本事将此事化解了,便不会出什么岔子,你瞧瞧他这不是已经想出了半个法子,招着人上家门口来观览了。” “那长生诀,你怎么拿来的?”江衍问道。沈故知手上的东西,不会随意给他。 苏子渊脸上露出几分得意,“苏某不才,自小便有个过目不忘的本事,那日过了一遍,便能一字不落的默下来。” 江衍:……. “长风剑宗送来的长生诀印册到了!”楼下一阵大喊,又带来一阵骚乱。 二人下了楼,却见楼下坐的满满的都是武林中人,他们将配剑放在一旁,手中都捧着一本薄薄的册子,看的如痴如醉。 “师兄,此处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个少年模样的人拿着册子,转头问了问一旁的师兄。 只见那人也十分苦恼,紧紧皱着眉。“或许是不得其法,我也觉得有些难懂。” 一个大胡子似乎有些气闷,将册子合了起来,“这东西是不是唬我们的,说是此法血脉倒施,走火入魔,不得擅用。” 一旁的弟子道:“这位兄台莫要不信,听闻岳山派有名弟子便不听劝阻,擅自修习,当晚便暴毙而死。” 那大胡子一听,将册子往桌子上狠狠一拍:“他奶奶的,全天下的人都想着长生,眼下长生诀到手,竟然不能修习。” 江衍上前,“兄台,您方才说长生诀?” 那弟子十分有礼,低头看着手中小册子,好脾气地答道:“正是。” 江衍道:“可否借阅。” 那弟子毫不介意地将册子递上前:“公子请,如今长风派这东西如今多得很,外面三文一册,在酒家用饭免费赠送。” 那大胡子闻言附和道:“这玩意如今垫桌子都嫌不中用,真是晦气。” 苏子渊凑了过来,接着与江衍对视一眼,一副“你看我就知道”的表情。 这小城里头的长生诀很快流入了各处,连着皇城都拿上了几份,然陆谦确有本事,竟将沈故知绑了,要送给武林各派。还发出消息,称沈故知携了长生诀残卷逃到长风,他觉得这等秘宝应该与天下共享,便私自决定刻于门前,为让欲观者不必远行,继而抄录成册散于天下,但长生诀残缺不全,这段又是倒行逆施之法,暂不可修习,等残卷找到了,方可与天下人共享。 苏子渊望着长风的告示,不由感叹:“这陆谦倒是会顺杆爬,将过错都推给了沈故知,还给自己落了个美名,真是高明。” 江衍似乎早已经料到,面上并无惊讶之色。“走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5、围杀 沈故知逃了。 也不知到底是长风看管不力,还是陆谦故意将他放给了那些武林正派。 想必,后者居多。 陆谦想维持良善的派头,又想沈故知死,这招借刀杀人用的倒是不错。 从沈故知出逃之时,暗龙卫一路追赶,便在那些武林人士前头找见了他。 在一处林子里,将他围堵了起来。 “沈掌门当真狼狈。”一席黑色披风的江衍下了马车,墨色沉沉,却抵不过他阴沉的面容。 一旁的苏子渊一席暗纹云锦的袍子,玉冠上坠着价值不菲的珠子,一派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模样,比江衍更像个皇亲贵胄。 沈故知被暗龙卫围了个水泄不通,即使武功再高明也无法逃脱,一见来人,便警惕地后退两步。“五王爷?” “沈掌门这次倒是不装初识了?”江衍笑容十分和善。 当年青阳山,他明知自己的身份却故意佯装不知,今日却是不再装模作样了。 苏子渊站在一旁,倚着颗粗壮的树,气定神闲地看戏。 沈故知笑地有些谄媚,“五王爷,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又何必这般为难我。” “井水不犯河水?”江衍踏步上前,同沈故知靠的近了些。“沈掌门贵人多忘事,难不成,忘了当年我母妃与宁姨的血债?” 沈故知闻言,神色一沉,“你居然……都记得?” 江衍笑容不减,“此仇,没齿难忘。” “哈哈哈。”沈故知忽而神情疯魔,仰天长笑,“没想到秦暮筠那个没脑子的东西,居然生了个心思这样深沉的儿子。” “是他们该死。”沈故知喊道:“师父长生登仙,居然将秘籍留给了秦暮筠一个人,就算轮也该轮到我了,凭什么是她。” “所以你,为了长生,用蛊杀了她?”江衍的语气平静,却暗藏杀机。 此时他们靠的很近,沈故知勾起一抹阴佞的笑,抬掌便击向江衍,江衍一步未退,抬掌相迎。 沈故知的武功不弱,然乱七八糟的功夫练多了致使内力混乱不堪,在体内横冲直撞。 江衍的内力却纯正浑厚,一时间二人竟不分上下,唇边都溢出一丝鲜血来。 沈故知面露诧异,忽而明白了什么。“五王爷真是厉害,将一切都瞒得很好。”他眼下内力重损,不堪重负。 在朝中无依无靠是假象,体弱多病不堪武艺也是假象,好一个养精蓄锐。 江衍抽了剑,抑制住喉头血气,直指沈故知。沈故知提剑相迎,两人的抬步凌空,长剑交织在一处。 沈故知剑术老练,江衍剑术精妙,同他纠缠着。 二人的剑术竟有些神似,沈故知忽而想起,这招式与他那同出一门、剑术卓绝的师兄南轻尘,像是一个路子。 沈故知的内伤令他的行动渐渐迟缓,江衍瞄准了沈故知步法的错漏,一把刺入他的肩头,沈故知的剑也堪堪划过他的左手臂。 “阿衍。”苏子渊急了,伸了手就要取剑,暗龙卫也齐齐拔了剑。 江衍持剑而上,口中命令道:“谁也不准动。” 沈故知没想到江衍的武功这般高,一时间发了狠,江衍见沈故知急功近利,寻到他的破绽之处,便攻其内门,剑尖虚晃一招,抬手凝聚内力,一把打入他丹田内府,沈故知便直直落地,呕出一口血。 江衍落在他的面前,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抬手一剑便划破了他的衣衫,刺入他的肩头,“这一剑,是你当年背叛师门。”接着又是一剑刺入他的下腹,“这一剑,是你当年给我母妃下毒。” 沈故知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紧接着,江衍一剑刺入他的心口处。 沈故知闭了眼,江衍的手却故意偏了一寸,没有刺入心脏。 “江衍,是我技不如人,可是我不后悔。”沈故知睁开眼,气若游丝,“只是当年,给你母妃下毒之人,派人追杀你母妃之人,可都不是我。” 江衍神色不改,攥紧的拳却出卖了他的心绪。 “是你的好皇兄啊,你娘亲救回来的好师弟,这些年,是他暗中操控着青阳派。”沈故知笑了,笑地猖狂,毫无悔意。“还有你那个短命的父皇,江衍,你为皇家卖命这十几年,都是给你杀父杀母的仇人守着江山,你可快意?” 苏子渊上前,紧紧握住江衍微微颤抖的手。 江衍闭了眼,深深呼了几口气,再睁眼时,眸中已看不见波澜。“沈故知,他很快就会去陪你,很快。”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6、人情 看着只剩下一口气的沈故知,江衍转身欲走。 “阿衍。”苏子渊拉住江衍的手道:“你等等,我跟他说几句话,我们也算旧相识了。” “沈掌门可还记得我?”苏子渊走近了,同沈故知笑道。 沈故知上下打量了一下这翩翩公子,满目疑惑。 这人模样生的很好,见一面,想必定会印象深刻,但是他却没有任何记忆。 “看来是不记得了。”苏子渊面露遗憾,叹了口气。“看来沈掌门身上的血债多了,不在乎飞云谷那一桩。” “飞云谷?”沈故知瞪圆了双眼,“你是苏……” 眼前人之人同飞云谷里那个在谷中弟子掩护下离开的小小少年重合。 “看来沈掌门还没有到年老忘事的地步。”苏子渊的笑容忽而变得邪魅,凑得很近,声音低的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见。“也不枉我在出师大典上费尽心思送你的礼物了。” “你是……”沈故知满眼惊恐,似乎已经知道了苏子渊的来路。 “嘘。”只见苏子渊伸出手指放在唇边,眼里尽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嗜杀。“说来还得感谢沈掌门,若不是你,我也没有机缘走到今日。本尊如今的一切,沈掌门功不可没。” 他是怎么走入摘星的呢。 他的师门,曾经救了一个身负重伤的女子,他们说,那女子身上,有着世人都想要的《长生诀》。 那一日,沈故知带着武林正道前来围剿飞云谷,要的便是《长生诀》。 那些所谓武林正道和朝廷官员,拿着冰冷的刀剑,指着飞云谷众人。 那个女子同他的父亲还有师公师叔们,挡在前头,用性命护他跟阿娘离开。 他回头的那一刻,只看见鲜血淋漓。 阿爹看着他,无声说:“走。” 可是阿娘带她出逃的路上,遇见了沈故知。 阿娘拼死护住他,被沈故知一箭穿心。他却在追杀中跑入了摘星试炼的地界。 他恍若听见身后的追兵问道:“掌门,追吗?” “摘星的地方,你们不怕死?”沈故知笑道:“无妨,这孩子进去,怕是连骨头都不剩了。” 苏子渊的身份已然明了。 沈故知忽而笑地诡异,他看看苏子渊,又看看他身后的江衍。 “原来如此,你们两个人居然纠缠在了一起,真是缘分,天大的缘分啊……哈哈哈。”心血耗尽,沈故知又吐出一口血。 苏子渊摇摇头,“阿衍,他是不是太吵了,我处理一下如何?” 江衍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苏子渊从怀里取出一把短刀,又拿出一块精致的绣帕将刀刃擦了擦。紧接着手一扬,一节舌头便落了下来。 沈故知在地上翻滚哀嚎,抽搐着,却发不出声音。 苏子渊微笑着,一点点拿帕子将那匕首上的血擦干净,收入刀鞘,将那块状似价值不菲的帕子随手扔在了沈故知身上。 一旁的暗龙卫见过不少血腥场面,但是如此脸不红心不跳,面带微笑动作优雅的行这般血腥事的年轻人,确是极为少见的。 果真是他们主子的人,与众不同啊。 这是江衍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苏子渊,不加掩饰的嗜血。 “阿衍,要怎么杀?”收回刀鞘,沈故知躺在地上,已经是有进气没出气了。 江衍道:“武林正派应该找他找的正热火朝天,咱们便做个顺水人情。” 沈故知身在武林,如今已经沦为邪魔歪道,现在没有什么比落在武林正派手里让他更受折磨的了。 苏子渊十分满意的点点头,“所见略同,阿衍,你这毒辣的程度同我简直绝配。” 江衍立马送去一记眼刀,苏子渊便十分老实的闭了嘴。 周边的暗龙卫心中一咯噔,齐齐垂下了头,佯装什么也没看见,毕竟十一大人吩咐过,不听不看不猜测,方为上上策。 “回京罢。”江衍望着半死不活的沈故知,说道。“京都,估摸着也乱了。” 望着京都的方向,想必长生诀已传回京都,那些庙堂之人,恐怕也早已虎视眈眈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7、往事 江衍同苏子渊快马加鞭,朝着京都方向赶去。 一路上,江衍神情低落,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苏子渊靠在江衍身侧,手背触到他,皆是满手冰凉,甚至比自己的身体还要凉上几分。 苏子渊温了一杯茶,递给江衍,江衍却双目无神,像是没看见一样,并未伸手去接。 苏子渊叹息一声,伸手抓起江衍的手掌,轻轻贴在温热的茶杯上,再伸出自己的手将他的双手紧紧捂着。 江衍满心犹如坠入冰窖,耳边回荡的都是沈故知说的话。 毒蛊、母妃、父皇、宁姨。 他的手心忽而触碰到一丝温热,然后传到四肢百骸,将他从寒冷深不见底的冰窖里拉了出来。 他抬起头,看见苏子渊关切的眼神,有些茫然的唤道:“子渊。” 苏子渊的手在江衍冰凉的手背上搓了搓,将杯子举到他唇边,“喝点热茶。” 江衍就着杯子咽下一口热茶,才觉得身子渐渐回暖。 “我母妃,和宁姨,都是沈故知的师妹。”江衍轻声说道。“我皇兄年少时,不大受宠,曾孤身请战,身受重伤,为我母妃所救,成了她的小师弟。” 苏子渊握着江衍的手,静静的听着。 “他们都说,师公偶然得到了秘宝长生诀,修习得成,羽化登仙,临去前将衣钵传给了我大师伯,却将长生诀传与了我母妃。” “后来我母妃偶然间遇见了父皇,一见倾心,便嫁入宫中为妃,宁姨同她一直交好,与她一同入宫。皇兄也返回了宫中,参与了皇权争斗,还给孕中的母妃下了苗疆毒蛊。” 江衍说到此处,手中渐渐用力,苏子渊回握着他的手,“后来,母妃生下我不久,父皇忽然暴毙,皇兄登位,试图用毒蛊逼迫我母妃说出长生诀的下落,我母妃出逃,却被沈故知追杀值殒命,而宁姨当年被指婚给定远王,生下时庭后为了保护我,亦死在了他们手中。” 这些年,这些话他没有任何人可以说,心里就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沉沉的坠在他心口处,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些旧事,有些他曾经零零碎碎听母妃讲过,有些是他亲历所见,一桩桩一件件,积压在他心里,与仇恨一起生根发芽。 他恨青阳派,更恨江煜,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这一切,都源于那个传说中能令人长生不死的《长生诀》。 而那些年发生的一切,也并非这寥寥数句可以说清的。 三百年前,江湖中出现了一位武学奇才,亦是一个武痴,名为千宿。 其武功已至臻境,江湖无人能及,被尊为武神。 传闻千宿耗尽毕生所学,所著一本《长生诀》,后来,传言千宿修习长生诀,已入仙道,羽化登仙。 千宿并未收徒,亦无后人,其手中的《长生诀》也早已失传,遍寻不得任何蛛丝马迹,消失在了江湖之中。 后来江湖风云迭起,能忍换了一波又一波。 青阳派乃是三十年前风头最盛、弟子最为众多的一脉,掌门邝纥功力深厚,广纳弟子,是一位十分仁德宽厚之人。 邝纥座下亲传弟子有五位,各个都是人中龙凤,首徒宋峤,年纪最大,也最为端方稳重,将青阳派上下都打理的很是妥当。 二弟子南清尘深谙剑道,苦心钻研,虽说年纪尚轻,可这世上论剑术,他却已是个中翘楚,只是这南清尘性子清冷,醉心剑道,长时闭关不出,鲜少露面。 三弟子沈故知,乃是个风雅之人,武艺尚习的不错,在诗词之上也有造诣,平素都是谦谦公子做派,最受这青阳山一众女弟子的追捧。 邝纥门下还有两位女徒,唤作秦暮筠和夏宁,秦暮筠是当年被邝纥带回来的孤女,而夏宁本是贵门子弟,自小一心向武,便被家人送上了青阳。这两个姑娘年纪相仿,自小便玩作一处,感情甚好。 秦暮筠性子温柔,夏宁天真活泼,虽说性子南辕北辙,却都是一样讨人喜欢,深得众弟子的喜爱,几乎是被宠着长大的。 宋峤与这两个小师妹年纪相差大了些,故而便对她们极其照顾,虽不多话,却在日常之中打点的十分妥帖,几乎有求必应。沈故知对这两个小师妹也甚好,时常拿些小玩意回来哄她们开心。 秦暮筠的天分极高,什么武功都习得很好,自从入门,便进步极快,十六七岁时便稳扎稳打的一步步练就了一身的好功夫,若真动起手来,除了南清尘,其余弟子怕都在她手中讨不得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8、身份 原本这青阳安宁祥和,却因为一个人,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那日,秦暮筠从山外捡回来了一个满身是血的半大少年,将他拖回来的时候,这人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几乎是有进气没出气了。 山中医师都说,这人救不活了。 秦暮筠却不信这个邪,一定要留着这个少年。 她说,小时候她也是被师父捡回来的,有了师父,才有如今的她。师父给了她希望,如今她也想学师父的样子,救济他人。 邝纥掌门听着小徒弟这样说,便也随了她性子。 秦暮筠衣不解带的照顾了这少年半个月,竟然真的将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少年醒来后,诚恳的道了谢,教养似乎极好,十分彬彬有礼,并说他名为江煜,乃是一家道中落的公子,如今无家可归,被匪人所伤,幸得搭救,想要拜入青阳山门下云云。 邝纥本不想收徒,却见这个少年竟然根骨也是极好的,是块练武的料子,又见小徒弟也喜欢他,便答应收他做个挂名弟子,偶尔指点,也应承若是他无家可归,可以长居青阳山。 可他没想到,这彬彬有礼的小公子,却是地狱贪婪的恶鬼,抬掌间便将整个青阳山搅的翻天覆地。 江煜并非什么家道中落的小公子,而是圣上第三子。 他母妃出生低微,故而连带着他一般不得圣心,他想为自己谋一条出路,便自请出征,却大败而归,深受重伤,靠着亲卫的掩护才冲出重围。 本以为已经是死路一条,却不想被秦暮筠救下了。 江煜在青阳山的日子,除了练武,时常喜欢缠着秦暮筠问东问西,遇上不懂的,总是拿着武学册子去问她,秦暮筠也十分疼爱这个死里逃生的小师弟,竭尽所能的教导。 就这样,平平静静的过了半年之久。 半年后,邝纥忽而染病,药石无用,临行前,将掌门之位传与了大弟子宋峤。 这本理所应当,可是江煜在端着汤药站在掌门寝殿外,忽而听见了邝纥的声音,“筠儿,这《长生诀》为师传与你,你记住,好生保管着,切莫让其流传于世。” 江煜看见窗边一个熟悉的人影,立刻避开身子,侧目,看见的便是阴沉着面色的沈故知。 青阳山掌门病逝,门中乱成一团,秦暮筠同夏宁郁郁寡欢,江煜便提出带她们散散心,将她们带入了京都。 秦暮筠同夏宁从未入过京都,盛景繁华,两个小姑娘的兴致高了不少。江煜便是在此时坦白了身份,却不想秦暮筠同夏宁都理解了他不便暴露身份的苦衷,并未怪罪于他。 江煜将两人邀入宫中,禀明了父皇,将二人安置在客殿中。 秦暮筠同夏宁住了小半月,便觉得闷得慌,想返回青阳。再者青阳正是乱际,眼下是需要她们的时候。 江煜满口答应,可就在她们要动身回青阳的前日,夏宁被赴宫宴的定远王祁恕,污了身子。 夏宁武功不弱,却到底是个女子,而定远王征战沙场多年,功夫更胜一筹,趁着酒意,对夏宁起了歹心,占了她的身子。 然这意乱情迷是几分真,几分假,却不得而知。 出了这种事,秦暮筠同夏宁自然暂时回不去了。 定远王清醒后上禀皇帝,说愿意负责,迎娶夏宁为正妃。 夏宁出事后六神无主,不久后又诊出有了身子,整日以泪洗面。p 她平白被污了清白,又闹得人尽皆知,恐怕再难觅得良人。 夏宁虽在青阳修行,母家却也有些权势,祁恕便顺势求娶,一番口舌,说服了夏宁母家族人。 秦暮筠本不同意这桩婚事,见祁恕登门拜访立誓,态度诚恳,说自己一定好好待她,夏宁也默许了这桩婚事,便只能应下,修书一封,送回师门禀了大师兄。 而后,便是圣上亲自赐婚,秦暮筠便理所应当的留在宫中,送夏宁出嫁。 再然后,便是一桩更不应当的相遇。 秦暮筠遇见了江黎,当今圣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9、离散 江煜怎么也想不到,秦暮筠会同自己的父皇一见钟情,私许终生。更是在定远王完婚之后,立即将秦暮筠封妃,极尽荣宠。 封妃宴上,江煜紧紧攒着杯盏,朝着新母敬了一杯酒。 很快,秦暮筠便怀孕了,产下了一位皇子,取名为江衍,意为江山绵延。江衍方满周岁,便破例封王,亲赐字,瑾之。 江黎对这小儿子极其疼宠,日日抱在怀里不撒手。 只可惜,这小皇子生来便病弱,气息奄奄的,更是得了圣上心疼。 江煜似乎心思不在朝野,出了宫,长年领兵征战去了。 江衍五岁之时,圣上忽然毫无预兆地缠绵病榻,而后便薨了。 此时圣上也不过四十,正值壮年,如何会忽而病弱。 一时间朝野动荡,三位皇子争权夺位,而此时,江煜领兵入城,平了叛乱,斩亲兄,亦护住了秦暮筠母子。 秦暮筠很感激他,以为他是顾念旧情。 可江煜经常有意无意的回忆从前,提起那本《长生诀》,次数多了,秦暮筠便觉得有些不对,却并未多想。 直到,无意间听见他下令斩杀医令,掩盖毒杀亲父之过。 此时江煜掌权,秦暮筠无法与整个朝野抗衡,便带着年幼的江衍出逃了,她逃到了青阳投奔大师兄。 这才知道,大师兄宋峤,病逝了,只留下了一个年幼的儿子。 如今青阳派的掌门,乃是沈故知。 沈故知安顿了秦暮筠母子,话里话外都在探寻《长生诀》的去处。 秦暮筠此时已察觉不对,大师兄武艺高强,身子康健,不可能会突然病逝。 联系到江黎的死、师父的死,秦暮筠只觉得心底深处一丝凉意。 秦暮筠离宫后,江煜发动朝中势力追查着她的下落。 可她还带着江衍,决然不能冒险,秦暮筠假意迎合沈故知,时不时说起一些所谓的“线索”和师父的遗言,趁着沈故知放下戒心,又连夜逃离了青阳。 她不敢再带着江衍,她终于知道了,那些人要的,是《长生诀》。 他们都是冲着她来的。 秦暮筠将江衍送到了邺州,定远王府。 夏宁,是她现在唯一相信的人。 夏宁当年的孩子没能保住,如今又有了身子,祁恕看中子嗣,也忌惮她母家势力,待她尚算不错。 可是祁恕,是江煜的人。 江煜的令,是要秦暮筠活,江衍死。 故而见了秦暮筠的孩子,祁恕自然不会放过,是夏宁以腹中孩子的性命要挟,才暂且保住了江衍的性命。 祁恕将秦暮筠的行踪禀报给了江煜,江煜的人同沈故知的人分成两路追杀着秦暮筠。 秦暮筠虽武艺高超,却仍然受了重伤,她一路杀了不少官兵同青阳弟子,沿途逃到了离京都不远的一处山谷。 最后,死于追兵之手。 而夏宁护住了江衍,却在得知秦暮筠已死后,惊惧小产了。 秦暮筠死后,江衍是唯一有可能知道长生诀下落的人,可他生病高烧数日,醒来后,竟失去了记忆。 江煜派人将他接入宫中,夏宁拼尽全力也没有拦得住。 自此后,江煜不让任何人提起此事,处理了知晓内情的宫人,只说秦暮筠染病薨逝了。 而江衍,也只能在仇恨之中,在一步步伪装和算计之中苟活着。 “子渊,我是不是很没用。”江衍轻声说着,眼眶红了红,一滴滚烫的泪,落在苏子渊的手背上。苏子渊只觉得心口处也像是被灼伤了一般,轻轻一颤。 只见江衍双手掩住面容,“我看着他们一个个在我眼前死去,就连仅剩下的时庭,我也保护不了。” 苏子渊轻轻将江衍拥入怀里,在他微颤却挺直的背脊上轻抚。“阿衍,沈故知会死得很惨烈。” “那些伤害过你们的人……”苏子渊的眼睛染上一丝微红。 可他忽而想起祁时庭,只觉喉头一哽,沉默良久,却还是接着说道:“他们,都会一一偿命,挫骨扬灰。” 苏子渊闭上眼,不敢看江衍此时的表情,似乎是在虔诚的许诺,“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帮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0、一同入宫 他们风尘仆仆赶入京都已是深夜,为保万无一失,苏子渊将他们二人易容成了王府侍卫的模样。 皇帝一直派人密切监视着江衍的动向,江衍同苏子渊易容入府,将那两个替身换了下来,并未惊动任何人。 《长生诀》传入京都,皇帝眼见着有了希望,暗地里派了不少人出去寻剩余的残卷,只觉得长生之梦将成,即刻就要一展宏图伟业。 从陈婉入府之后,便每日晨晚按时为江衍请脉,脉象都是长时间的病弱之相,并无什么异常,江衍的伤也从未让她近身侍候。 倒是那个苏公子,时常同五王爷在一处,同进同出。 陈婉将府里的情况尽数汇报给了圣上,圣上并无表示,就让她继续探查,不要打草惊蛇。 这么久以来,皇帝每每听着禀告,都是并无异常, 可江衍素来不与人亲厚,此次这个苏公子倒是有些不同寻常,《长生诀》现世,不晓得江衍知不知道什么线索,那个苏公子又是江湖人士……. 皇帝思来想去总是放心不下,寻了个由头,办了个宴席,邀江衍同苏子渊共往。 江衍刚回府第三日便接了宫里的口信,紧紧皱着眉头。 “做什么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不就进个宫?”苏子渊道。 江衍面色沉重,“他盯上你了。” 这不是一件好事情。 苏子渊气定神闲地饮下一口新茶,似乎并不担忧。“本公子这般玉树临风,被圣上相中,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江衍:…… 内宫门前,江衍同苏子渊下了马车,只见不远处的一架马车也勒了缰绳,稳稳站在他们身后,尚未同他们并行,将礼数做了个完全。 三皇子江肃踩在下人利索放下的矮凳上下了车,一名衣着贵气的女子随侍左右。 “五皇叔也到了,身子可大好了?”三皇子一见江衍,便作了一礼,毕恭毕敬地问道。 “已经无碍了。”江衍答道,视线转到三皇子身边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察觉到江衍的视线,福了福身,“原来您竟是五王爷,芝芝有眼不识泰山。” “芝芝同五皇叔相识?”三皇子有些诧异地问道。 “妾身当年家中遭难,是五王爷搭救。”林芝芝似乎回忆起什么,眼中泛起泪光,“芝芝还未谢过五王爷救命之恩。” 林芝芝说着便要拜谢,却被江衍伸手拦住,“不必了,既然你是老三的人,便不必行此大礼。” 林芝芝如今衣着华贵,显然不是婢女。 自称妾身,又梳了妇人发髻,恐怕已经是三皇子的帐中人了。 三皇子闻言,笑道:“那肃便代芝芝多谢五叔。” 三皇子偏过头,打量着一旁十分淡定,毫无进入天家地盘自觉的苏子渊,“不知这位是?” 江衍介绍道:“府中客人,应皇命前来赴宴。” 言下之意便是,不必多问。 三皇子吃了瘪,也不生气,让开身子道:“五皇叔请。” 江衍长了一辈,倒也不必同他客气,便带着苏子渊先行而去。 苏子渊同江衍一同进宫,皇帝将他们二人安排在了邻桌,见着苏子渊面容姣好,生得绝美,不由得心里犯了嘀咕。 难不成,正如坊间传言,江衍竟是个断袖?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1、试探 江衍本等着皇帝发难,不想一晚上皇帝并未有什么表示,只是询问了几句苏子渊家中的情况。 苏子渊只答家中父母双亡,由师父教养长大,师父如今已经驾鹤西去,家中已无亲眷。 江衍以前并未听苏子渊提过这些,自他开口便微微侧目,似乎在判断他所言有几分真,几分假。 皇帝在席间询问了江衍的伤势,又询问了这些日子太医令侍候的如何。 江衍答道:“太医令医术高超,极为尽责。” 皇帝闻言,似乎极为满意,道:“陈婉位居太医令,前途无量,又是个温婉的个性,老五身边倒是缺个体贴的人,朕瞧着陈婉就很好。” 江衍起身,温声道:“臣弟寡欲,并无心娶妻。再者臣弟身子孱弱,朝不保夕,还是不要耽误陈医令才是。” 皇帝闻言,佯装怒道:“你这说的什么话,行了,此事暂且不提。” “谢皇兄。”江衍道。 江衍这一番拒绝,令皇帝心中更生疑惑,抬眸之间又朝着苏子渊瞧了几眼,见这人也是满身典雅贵气,比起皇族公子也丝毫不差。 江衍如今不小了,却素来未听闻他与哪个女子走得近一些。 难不成,他下次该送些清秀的男子去江衍府里? 皇帝喝了几杯酒,进入了正题,“老五可听闻,现下坊间流传的长生诀?” “长生诀”三字既出,整个晚宴之上的喧闹声似乎瞬时间小了不少,只剩下管弦丝乐之声在奏响,官员们在交谈中压低了声音,状似无意地瞥向江衍的方向,将耳朵都竖了起来,唯恐漏听一字。 他们并非武林中人,却也想从中分一杯羹,毕竟长生不死的诱惑,谁能拒绝呢。 江衍颔首答道:“坊间复刻残卷甚多,现下已流入市井,人手皆得。” 皇帝道:“老五觉得这东西是真是假?” 江衍道:“臣弟不敢妄断,不过听闻此法倒行逆施,并非良策。已有人修习后暴毙,死相凄惨,想必这法诀并非良方。” 皇帝点点头,似乎很是赞同,接着问道:“听闻长生诀还有残卷?” 江衍摇摇头,“此事臣弟也不甚知晓。” 见江衍油盐不进,半天吐不出任何有用的消息,皇帝便兴致缺缺,不再同他虚与委蛇。 楚闻同江衍坐的很远,明面上无任何交流。 皇帝忽而想起什么,转向楚闻的方向。“楚爱卿,你父亲病情如何?” 楚闻起身答道:“父亲身子孱弱,说是好些便来向陛下奏请告老回乡。” 皇帝哀叹一声,似乎十分惋惜。“现下朝中武将还是少了些,你父亲年岁确实大了,偏生如今正值乱世,北原候之事后,北原战事连绵……” 江衍垂首,唇角微微翘了翘,皇帝选的那个庶子,是个无能的纨绔子弟,将北原治的乌烟瘴气,现下怎么离的了楚家。 楚闻自然也听懂了皇帝的话外之意。“臣以为,一切当以安定边关为先。” 皇帝道:“北原生乱,楚爱卿数次平乱得胜,可见不俗,不如这回,代朕去趟北原。” 楚闻也不推辞,“臣遵旨。” 皇帝接着道:“你父亲既然有意告老回乡,待楚爱卿回来,便袭了侯府爵位罢。” “多谢陛下。”楚闻恭敬一拜,高声道:“既要出征,请允臣离席整兵,早日带兵出城。” “去罢。”皇帝一晚上想给江衍安个王妃不成,想打探长生诀的消息亦不成,眼下终于得了个想要的答案,只觉十分满足,饮着酒同美人玩乐去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2、御花园 楚闻出了大殿,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五王爷真是将皇帝看的十分透彻,这招以退为进,反倒让皇帝暂时信任了侯府。 这乌烟瘴气的宴席,他待着也烦躁,便寻了借口离开,没唤轿子,在宫中的小道上信步走着,消消酒气,不知不觉便逛到了御花园。 夜里这园子有些凉,楚闻不知怎的,就到了那片莲池旁,一抬头便远远瞧见一个人,提着衣裙,走在池子边上。 婉月借口身子不适推了晚宴出来,如今父皇不再需要利用她的婚事,也不会在意她是否出席。 宫中的人都聚在了宴席之上,婉月却不大喜欢凑这份热闹,独自在这空荡荡的园子里,只觉得凉风阵阵,令她的心情十分舒爽。 这是属于宫墙之内久违却短暂的自由。 婉月捏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走在池边上,忽而脚下一滑,身体便朝着池子歪了过去,她不知所措地紧紧闭上了双目屏住了呼吸,做好了落入池中的准备。 千钧一发之际,她的手腕却被人猛然一抓,而后便跌到了一个微微含着酒气的怀抱里。 那人将她扶稳当了,便立即收了手,站的远了些。“公主小心些。” 婉月惊魂未定的站定,一见是楚闻,立刻整了整衣衫,似乎有些局促。“多谢小侯爷” 楚闻轻笑,问道:“这个时辰,公主是独自出来赏莲花,还是赏月?” 身为皇室公主,入夜后独自在宫中闲逛,确实有些不成体统。 婉月微微垂了头,“夜里,安静些。” 白日里规矩甚多,她总觉的晚上自由些,偶尔会屏退宫人,偷偷来御花园转一转,仿若是顺着心里那个有些离经叛道的自己。 “这晚上的莲花确实与众不同些。”楚闻望着月光下的莲花,忽而问起:“礼物,公主可喜欢?” 想起那根白玉簪,婉月的脸热了热。 她不由得庆幸现下是夜里,在隐约的宫灯之下看不真切,想来楚闻并未注意到她面目之上的微红。“多谢小侯爷,我很喜欢。” “喜欢便好。”楚闻道,“夜深露重,公主还是快些回罢,若被宫人瞧见,不是好事,我送公主回去。” 婉月忙拒绝道:“不劳烦小侯爷了,我自己能回去。” 楚闻道:“夜里终归还是暗了些,我跟在一丈外,不会越矩,请公主放心。” 婉月闻言并未推拒,却也未邀他同行,兀自向前走去。 楚闻身为外臣,而她是皇室公主,在内宫之中确然不可同行。 楚闻就这样,始终保持着一丈的距离跟在婉月身后。而婉月一路上并未回头,只是听着身后的脚步声,便觉得十分安心。 华宁宫外,婉月的贴身婢女秋儿已经提着灯笼来回踱步了数个时辰,一见远处自家公主的身影,便急忙迎了上去。“公主可回来了。” 婉月转过身,果然瞧着楚闻在不远处,朝她笑着。 “多谢小侯爷。” 楚闻勾了勾唇,“进去罢。” 正准备离开,却忽而被婉月叫住。“小侯爷。” 楚闻转过身,见小姑娘绞着手里的帕子,“听闻小侯爷,又要出京了。” 婉月早先便听闻宫中流言,说是父皇近来重用了楚家那位小侯爷,有意让他去敲打敲打那位袭了北原候之位的旁系庶子。 她平素并不在意这些朝堂上的事情,只是这次偶然听见楚闻的消息,便入了耳,记在了心里。 楚闻颔首,“三日后,北原平乱。” “请小侯爷保重,平安归来。”婉月抬起头,对上了楚闻的目光,郑重地说道。 楚闻笑容更大了些,“借公主吉言,下回归朝,便真的要同公主讨一杯酒了。” 婉月闻言轻笑道:“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3、毒发 宴席间,江衍忽而觉得身子有些不适,举杯的动作猛然一顿,放在身下的手轻颤抖起来,身子却崩的僵直。 一旁的苏子渊立刻发觉不对,伸手紧紧握住了江衍颤抖的手,朝着他靠了靠,让江衍支撑在他身上,抬手一扣,搭上了他的脉。 糟了,江衍蛊毒发作了。 他听到江衍沉着嗓子,努力控制声音中的颤抖。“皇兄,臣弟偶感风寒,不胜酒力,先行告退了。” 皇帝正喝到兴头上,“身子不适便回罢,不必拘礼。” 苏子渊撑着江衍的身子起身,行礼,感觉到身边的人将重量倚在了他的身上,只能不动声色的撑着他的身子,以防旁人看出端倪。 三皇子接下林芝芝递来的酒,微微垂下了眼帘,唇角勾了勾。 直到走出皇帝的视线,江衍扶着苏子渊的手臂,上了马车。 苏子渊能感觉到江衍手中的力道,似乎在极隐痛楚。 放下马车的帐幔,江衍还没坐稳,便整个人栽倒过去。 苏子渊眼疾手快地揽住他的腰身,一手扶住他的手臂,让他坐稳当了,枕在自己的肩头。 只见江衍双眸紧闭,斗大的汗珠滑落,右手搭在苏子渊扶着他手臂的手掌处,用力紧握着,直到指尖泛白。 苏子渊眉头紧皱,左手撑在江衍的腰侧,将内力输了进去,可是却发觉他内息混乱,忙停了手。 “十一,快马加鞭。”察觉到江衍的身子越发僵硬,握着他的手越发用力,苏子渊将江衍揽的更紧了些。 “驾。”十一喝了一声,朝着王府疾驰而去。 马车直接从后门驶入,王府中那眼线仍在,苏子渊只得将快要失去神志的江衍揽紧,让他一手圈过自己的颈侧,撑着他走入房中。 十一紧跟着进了院子。 “你先下去罢。”苏子渊面色微沉,吩咐道。“就说王爷吃醉了酒,要休息。” “可是……”十一有些不大放心,迟疑道。 “出去,我保他无虞。”苏子渊不再多言,扶着江衍往里屋走去,一脚踹闭了房门。 苏子渊轻手轻脚地将江衍扶到塌上,只见江衍周身止不住的颤抖,他极力隐忍着剧痛,呼吸粗重,脖颈微扬,青筋暴起。 苏子渊手指搭在了江衍的手腕处,见他脉象呈汹涌澎湃之势,内息冲撞,比先前一次更甚。 “啪”的一下,江衍身子一震,反手握住了苏子渊的手掌,紧紧攒着,身子躬了起来。 苏子渊任他握着,另一手取来银针,落在了江衍几处大穴之上,减缓血脉流动,想减轻一些江衍的痛楚。 拔了银针后,苏子渊将宋亦初先前配好的药丸塞进了江衍的口中。 可消停不过片刻,更猛烈的痛楚袭来,江衍紧紧咬着下唇,直到满唇的鲜血。 此时他面色惨白,鬓发微乱,被汗浸湿,散落的发丝落在脸侧,带着唇边的一抹鲜红,油然而生出一种破碎的美感来。 苏子渊不自觉伸手在江衍的唇瓣处抚了抚,“阿衍,别咬。” 可江衍全然已经听不见任何言语,身子蜷到一处。 苏子渊见此,从怀中取了那把短刀,退了鞘,毫不犹豫地在手臂上一划,将江衍扶了起来,半靠在自己的怀中,将手臂凑到江衍的唇边,语气温柔地轻哄。“乖,喝了就不痛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4、解药 江衍恍惚间闻到了血腥味,本能地后退,迷蒙间微微睁开了双眼,眼中一片血丝,似乎被什么刺激到了,他用力地挣扎着推开面前的人,“滚开。” 苏子渊握住他的胳膊,望着他的眼眸,“阿衍,我是子渊。” 江衍什么也听不见,仿若陷入了幻像中,抬掌便要攻向苏子渊的面门,却因蛊毒发作力道不足,苏子渊抬手间便轻易化去了江衍的攻势,握住他的手腕一扯,将他箍在了自己的怀中,紧紧抱着。 江衍不住地挣扎着,他周身痛楚不能自己,却被紧紧困在了苏子渊的怀中动弹不得,只能扬起脖颈,可见因用力而暴起的青筋。 苏子渊只觉得肩头一阵刺痛,侧过头,便瞧见江衍一口咬在了他的肩处,牙齿刺入皮肉,很快便见了血,苏子渊也不躲,只是用手掌轻轻在他背脊处一下一下地拍着,“还痛不痛。” 饮了一丝血腥,江衍似乎是回过了神,牙齿还落在苏子渊的肩处,却渐渐松了力道,而后良久微微抬起头,将脸埋入了苏子渊的肩窝处。 他的唇挨着苏子渊的颈侧,带着微凉柔软的触感,让苏子渊整个人僵在了原处,与他触碰之处一阵酥麻。 苏子渊的喉间一动,额间青筋跟着跳了跳。 一阵闷痛袭来,江衍身子一颤,主动伸手紧紧环住了苏子渊。 苏子渊想要伸手推开他,江衍却紧紧抱着。 他不想让苏子渊看见自己如此破败的样子。 苏子渊的手掌抚向江衍的发顶,“我的血可医你,喝了便不痛了。” 江衍忍受着身体里一浪强过一浪的痛,他不想用苏子渊的血来缓解痛楚,他不能每一次蛊毒发作,都让子渊自伤一次。 似乎猜透了江衍心中所想,苏子渊温柔道:“没事的,信我。”说着轻轻挣脱开来,将手臂上的鲜血饮入口中,深深望了望又几乎陷入昏迷的江衍,将唇瓣贴在了江衍的唇上。 “唔。”江衍抗拒着,却被苏子渊撬开了唇齿,将血液渡入他的口中,入口都是强烈的血腥气。 江衍不住挣扎却挣脱不得,气急之下一口咬在了苏子渊的下唇上,苏子渊眉眼跳了跳,动作却未停。 江衍见苏子渊吃痛,立刻软了心,缓缓松了口,苏子渊渡了血,却仍旧未离开江衍的唇,只是小心翼翼地轻轻地贴着,缓缓辗转研磨,变为了一个温柔试探的轻吻。 苏子渊心中忐忑不安,他这般趁人之危,不知道阿衍醒来之后,会不会恨他。 他们二人,可还能以礼相待? 他何时变成了这样一个难以自控的人。 两人的气息渐乱,江衍身上的痛楚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瞬情动,苏子渊一手握着江衍的腰身,另一手紧紧叩在他的后脖颈,将他按向自己。 见江衍并未抗拒,苏子渊便认命地抛去了理智,闭了眼,撬开了他的唇齿,加深了这个吻,在他的口中攻城夺池。 他们口中的血腥气渐去,取而代之的是对方的气息。 一吻过后,察觉到怀中之人逐渐气息平稳,似乎是昏睡了过去,苏子渊离开了他的唇,见江衍果真紧闭双眼,似乎是睡着了。 苏子渊扶着他的头,将他平放到塌上,指尖在他有些红肿出血的唇瓣上轻轻拭了拭,取来消肿的药膏轻轻擦在了伤口处。 而后苏子渊替江衍掖了掖被角,用袖子轻轻拭了拭他额间的虚汗,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江衍的额头,声音低沉而动情。 “阿衍,一夜好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5、苏醒 江衍一夜里,仿若重新来过,将那些年的惨烈之事重新经历了一遍。 从梦中惊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满身的冷汗,一片冰凉。 他注视着顶上的帐幔,动了动身子,却发现右手被紧紧握着,偏过头去,只见一个人靠在床边,枕着胳膊,一手握着他,一手还举着浸湿的锦布。 江衍侧头望着苏子渊良久,忽而轻轻紧了紧同他相牵的手掌。 苏子渊一向睡得浅,察觉到手上的力道,立刻起了身,将江衍上下打量了片刻,接连问道: “阿衍,你醒了?好些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江衍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苏子渊有些泛红的眼眸。 他毒发之时是什么情况他很清楚,估摸着折腾了一夜,到快天亮,症状才会完全消退,想必子渊也是一晚上没怎的合眼。 苏子渊见江衍不答,忙扣上他的手腕,直到探到平稳有力的脉象,并确认数次,这才舒了一口气。 江衍不言,轻轻拉起苏子渊的手。 那白皙的手臂上,是一道触目的血痕,伤痕没有来得及处理,已经结了血痂。 苏子渊将手臂往回抽了抽,江衍却握的死紧,只得猫着声音道:“不碍事。” 江衍取了金疮药,一点点擦到他的手臂上,“你当自己这是老树皮?随便划拉?” 苏子渊的眉眼耷拉下来,眼睛里似乎有些水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那我总不能看五王爷疼死在这儿罢。” 虽说知晓苏子渊这梨花带雨的戏码是为了唬他的,可是江衍想起模模糊糊看见这个人毫不犹豫地在身上划这么大的口子,不动容是假的。 “下次不要这样,没有你的血,我也可以熬过去。”江衍收起药瓶,同苏子渊对视。 苏子渊避开江衍的视线,并未应承。 因为他知道,他看不得江衍昨日那般痛苦的模样,若是有下次,他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那你便快些好起来,别忘了你答应我的,随我去苗疆。” “我应承你的,自然不会食言。”江衍轻笑道,忽而伸出手指,轻轻触了触苏子渊的下唇。 苏子渊一惊,触电般的躲开。 江衍眸中带着疑问,眼神落在苏子渊唇上的伤口上。“这是怎么了?” 苏子渊愣了愣,没想到江衍醒来会什么也不记得。 他一方面觉得十分庆幸,阿衍并不知晓他的趁人之危,可另一方面,却亦是觉得有些遗憾。 “动刀子的时候有些疼,咬破了。” 江衍皱了皱眉,“是吗?” 他的唇上,确实似乎是被咬的,可是按照苏子渊身受重伤都不吭不哈的性子,会因为手臂的划伤……. 苏子渊似乎也发现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忙转了话题。“阿衍,你再睡一会,我去给你熬点粥。” 说着便步履有些凌乱的落荒而逃。 江衍望着苏子渊的背影,忽而轻笑一声。“出息。” 苏子渊若是回头,便会看见那张苍白的面庞上,似是荡出一抹阳光,将江衍整个人点亮了起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6、斗气 苏子渊的血,让江衍的身子恢复地很快,晚间便行动自如,可以去前厅用膳了。 十一同寒笙侍候在旁,今日屋子里却多了个生面孔,那人一见江衍,便步履匆忙地上前, “五皇叔,您无恙罢?” 苏子渊一步上前,将江蕴的目光挡了个严严实实,“有本公子在,你五叔好着呢。” 江蕴抬眸,眼中似有几分不屑。 苏子渊一见便气笑了,撸起了袖子。“哎,你这小兔崽子,反了还。” 江衍伸手将面前的人拨拉开,眼神一瞥,苏子渊便老实了些。 江衍冲着江蕴道:“不妨事了,一起用膳罢。” 十一在一旁,瞧着这陌生的脸,有些疑惑地朝着江衍道:“爷?您什么时候多了个侄子?” 难不成,是皇帝老儿的私生子? 江衍笑道:“十一,这是七皇子。” 原来当时江衍将江蕴救出来后,便安排苏子渊为他易了容,又派了暗龙卫护送,同他们分道而行,故意晚了几日,与其他院内出门采买的小厮一同入了王府,掩人耳目。 “原来是七皇子。”十一想到先前的易容之术,便立即明了,见礼道。 江蕴摆了摆手。“不必了,在这没有什么七皇子。” 江衍道:“行了,上桌罢。”见苏子渊没动作,便伸手在他背上一拍,“走了。” 苏子渊眉目含怨的一屁股坐在了江衍身旁。 碗筷还没拿起来,便听得江蕴道:“五叔,不若请个大夫来给您瞧瞧罢。” 江蕴自小便知晓他五皇叔体弱多病,身子孱弱,知晓他的病定是寻常大夫不能治愈的。“听闻江湖中有个鬼医,妙医圣手,或许能医五叔的病。” “你皇叔的病有我呢,瞎操什么心。”苏子渊端着碗筷没好气地说道。 江蕴冷哼一声,“半路出家的赤脚大夫,想必医术也高不到哪里去。” 苏子渊“砰”的放了碗筷,“小崽子,你说谁医术不精呢?” “既无才,往德高,二者兼失便不大好了。”江蕴笑道。 “阿衍,非得是这小子?”苏子渊咬了咬后槽牙,同江衍道:“这小子太聒噪,宰了成不成?” 他从没这么想把一个人的嘴给割了。 江衍十分气定神闲地端了茶,答道:“不成。” 这两人的吵闹江衍早便见怪不怪了,尚能淡然处之,而寒笙却不淡定了,嘴里的茄饼都掉到了碗里,他还没见过一个人这么挑衅他家主子还能活着张着嘴叭叭的。 偏头看了看这小皇子。 突然觉得这面具下的小少年,定是个人才。 苏子渊思来想去决定后退一步,“那要不毒哑了?” 江衍往苏子渊的碗里添了他喜欢的烧肉,“吃饭了。” 苏子渊哼了一声,拿起筷子将烧肉放入嘴中,泄愤似的嚼了嚼。 江蕴仿若没瞧见苏子渊的怒气,还往江衍的碗里添了一筷子萝卜。“五皇叔,多用些。” 苏子渊的眼神盯着江衍的萝卜,冒着火气,似乎要把那萝卜盯出一个洞。 江衍察觉到一旁十分炙烈的目光,有些狐疑,“你不是不爱吃萝卜?” 苏子渊盯着萝卜道:“忽然就喜欢吃了。” 江衍眉眼挑了挑,将碗往苏子渊的方向推了推,苏子渊一筷子将那把胡萝卜夹起来塞到嘴里,不忘了朝江蕴投去挑衅的目光,顺带着帮江衍夹了满满一碗的菜,放回了他的面前。 江蕴低头用膳,轻飘飘的扔下一句。“幼稚。”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7、生父 众人吃着,小厮前来禀告道:“爷,外面来了人,说是找寒笙公子。” “寒笙?”江衍侧目看了看苏子渊,见他没什么表情,倒是寒笙面露惊讶。 “请进来罢。” 一道身影缓缓走了进来,寒笙立刻站起身,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寒笙。”苏子渊放下碗唤了一声,侧目朝着江衍道:“你们先吃。” 江衍颔首。 苏子渊带着寒笙同覃宗玉进了后厅。“覃阁主没有恶意。” 覃宗玉细细的打量着面前的孩子。 这孩子有几分像南枝,却似乎更像他一些。 “你……”覃宗玉开了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个呼风唤雨,杀人如麻的人,忽然变得有些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你还……记得我吗?” 寒笙冷色道:“覃宗主说笑了,前日同才您交过手,不至于今日便忘了。” “不是。”覃宗玉有些慌乱的解释道:“从前呢……你可记得小时候……” 见寒笙摇摇头,覃宗玉有些失落,却也有庆幸。 苏子渊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寒笙,覃宗主便是你生父,摘星已故杀手南枝,是你的母亲。” 寒笙紧皱着眉,朝着覃宗玉看了看,忽而道:“是,主子,寒笙知晓了。” “要不,你同覃阁主单独聊聊。” “宣儿……”覃宗玉湿了眼眶 “我同覃阁主无甚可聊,我是寒笙,是摘星,与七杀阁无缘。”寒笙的声音里没有多少感情,并无嫌恶,亦无喜悦。“属下告退。” “宣儿。”覃宗玉长叹一声。 “你看,不是本尊不帮你,你儿子不认你,也没办法。”苏子渊冷哼一声,“当年若不是你舍得抛下他们母子,他又怎会入摘星。我捡着他的时候,他可就剩下半口气了。” “多谢。”覃宗玉终于软了态度,沉默良久,忽而说起:“当年,我本想带着他们母子远走高飞。我父亲,也就是当年的七杀阁阁主,派人将我捉了回去,软禁了起来,后来父亲告诉我他们母子都已经死了,我遍寻江湖都未寻到他们的消息,只得作罢。可没想到,我的儿子,如今还活着。” 覃宗玉说着,几乎哽咽。 他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看见自己的儿子长大成人的模样。 可眼下,儿子对自己如此厌恶…… 苏子渊闻言没有半点同情之色,只嫌弃道:“自己是个废物,莫要怨天尤人。” “你……”覃宗玉的悲痛卡在一半,上不去下不来。 “老家伙,你再这般吹胡子瞪眼,本尊一个想不开,或许让寒笙认本尊作义父也说不定。” “你……”覃宗玉有些血气上头。 “对了,本尊听闻,七杀阁听命于苗疆,可是真?”苏子渊想起什么,忽而问道。 覃宗玉咳了咳,“胡说八道,七杀阁源于苗疆不假,却非听命,我们一族本是苗疆亲王,后来才迁入中原。” “苗疆人?”苏子渊挑眉。 “如今早已与中原相融了。”覃宗玉道。 都已经经过了几代人,苗疆血统也不那么纯粹了,他们虽会用蛊,却早已不觉得自己是南疆子民。 “苗疆蛊王的毒,旁人是否可解?”苏子渊问道。 只见覃宗玉摇头,“蛊王所施蛊毒,与旁人不同,除了他自己,无解。” 苏子渊沉默片刻,“好了知道了,本尊要去陪阿衍用膳了,阁主自便。” 一行人用完了膳,江衍留下了江蕴,同他道:“小七,如今皇室并不知道你还活着,你回不去了。” 江蕴垂下头,他也知晓,父皇并未追查长风派刺杀皇子一事,证明父皇并不在乎他这个儿子。 也是,自小他便知晓皇室情意淡薄,长风是父皇追求长生的近途,他怎么会为了一个不得宠的儿子与长风翻脸。 或许,若是知晓他还活着,父皇会亲手将他送给陆谦也说不定。 “你要先学会保护自己,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才能去拿自己想要的东西。”江衍说道。 “小七,你年纪还小,需得磨砺,而战场,是成长最快的地方。” “你若不愿意便罢了。”江衍问道。“五叔也可以找个地方,让你安逸一生。” “五叔,我愿意。”江蕴的回答十分坚定,他并非吃不了苦的人,如今他也没路可退了,他不愿意就这样带着面具躲躲藏藏的生活。 江衍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样回答,“那便收拾收拾,过两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8、酒宴 这些日子,北原的势头很好,一时之乱已平,楚闻约莫这几日便要班师回朝了。 一切都很顺利。 楚闻离出征已逾两月,他回朝那日,婉月特地早早等在城楼之上,看着高头大马之上意气风发的青年,久久不能回神。 那青年似乎有所感,忽而望向城楼的方向,可就在那青年抬头的一霎,婉月却猛地退了一步,捂住狂跳的胸口,良久才朝下望去。 楚闻回京后进宫复命,皇帝龙心大悦。 老侯爷如今尚在,故而此时楚闻还不能承袭爵位,皇帝便封了他一个昭勇大将军。 楚闻含笑谢了皇帝的恩典,便出了议事殿,抬眼却瞧见远处一个步履匆匆的背影,不禁低笑。 避开人群,他追到了御花园。“公主走这么快干什么,可是要赖账。” 婉月被楚闻逮了个正着,只能硬着头皮转过身,道:“祝贺小侯爷凯旋,不对,……现下是大将军了。” “那些虚衔没什么打紧,公主想怎么叫都可以。”楚笑着瞧着有些窘迫的婉月,“方才在城楼上,我瞧见了一个人,模样倒是同公主有些像。” 婉月立刻腾的红透了整张脸,垂了垂脑袋,忽然鼓足了勇气,抬起头说道:“我…….我存了酒,可以请你喝。” 楚闻笑意更深了,蓦地想上前揉揉眼前姑娘的发顶。 “晚上王爷在府里设了宴,公主倒是可以一道来。”明知道于理不合,楚闻还是鬼使神差地说道:“带着酒。” 江衍命人在府里弄了精致的小菜,将一府的人召了过来,为楚闻接风洗尘。 楚闻来的倒是很早,同江衍端了壶茶,聊了聊这些日子京中的琐事,却不知怎的,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开宴前,一辆马车停在王府门外,听了王府中小厮的禀报,江衍有些诧异的放下茶杯,“带她进来罢。” 一道婀娜的身影款款走了进来,携着几个端着精致酒坛的婢女。 婉月朝着江衍一礼,“五叔不会怪婉月不请自来罢。” 楚闻上前道:“王爷,是我请公主来的,公主先前欠了我一顿酒,今儿是特地来补上的。” 苏子渊抱着胳膊,撞了撞江衍,“你这小侄女可不大对劲啊。” 江衍斜了苏子渊一眼,用只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闭嘴。” 说着便扬了一抹笑容,转过身去同婉月道:“既然来了便坐罢。” 众人见状皆是明了,特地将婉月安排在了楚闻对面。 一行人说说笑笑,把酒言欢,时间倒是过得很快。 众人吃饱喝足,便也不拘在位置上,三三两两的坐在一处。 苏子渊将江衍手中的酒盏往桌上一扔,一把拉住他的的胳膊将他拉起身来,“我们还有事儿,你们慢些吃。” 江衍看着酒盏在桌上打着旋儿,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苏子渊边拉着他朝外走去,一边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怎的是个没眼色的。” 江衍瞥了一眼拉了他一路的苏子渊,“苏公子倒是深谙此道。” 苏子渊又用力扯了江衍一把,晃了晃手里的酒壶。“走,赏月去。” 左青棠也拉着告假回府的罗恒道:“我得送他回国子监了。” 宴席上的人陆陆续续的退开,最后只剩下婉月与楚闻。 “这里真好。”婉月忽而出声,深深呼出一口气。“宫里从未有过这样放松的时候,时时刻刻都是规规矩矩的。哎,若是能时时出宫便好了。” 朝中公主及笄前,是不得踏出宫中半步的,及笄之后,拿了皇帝或皇后的的谕旨后才可偶时出宫。 她已然及笄,这却是她第一回走出那个牢笼。 身为一国公主,说出这样的话,乃是极为不得体的。 婉月饮了一点酒,整张脸红透了去,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辞。 “小侯爷,边关是不是很自由。”婉月转过身,忽而看向楚闻。 离皇宫那么远,又那么辽阔。 楚闻笑着告诉婉月,声音是少有的温柔。“不打仗的时候很好,可以骑着马,在草原上疾驰,还可以看到美丽的星空。” “真好。”婉月一脸向往,忽而想到什么,又垮了脸。“可是如今北原战火连天,百姓流离失所,已然不美了。” 楚闻道:“会好的。” 楚闻见着小姑娘的模样,许诺道:“以后公主若是觉得闷,我便让堂妹拟帖子递给皇后娘娘,接你出来,我们带你四处逛逛。” 婉月一听眼睛便亮了亮。“真的?” 楚闻没忍住,手掌落在小公主的头上,轻轻揉了揉,果然软乎乎的。“真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9、兖州 次日,江衍便同苏子渊带着江蕴离开了京都。 江蕴没有想到,江衍带他来的地方,竟是兖州。 兖州地处边关,同柔然相接,此处有一位赫赫有名的镇国将军名为傅章,这位将军杀敌无数,几乎从无败绩,正是因为有他在,这兖州才能得数年太平。 听闻这位傅将军相当铁血无情,刚正不阿,手腕十分了得。 马车停在了镇国将军府外,只见门外两名侍卫把手着,江衍率下了车。 “什么人。”那侍卫手按在腰间长刀之上,将一行人拦在门外。 江衍取了令牌递上去,那两名侍卫面面相觑,推了门前往府内通报。 “王爷,将军有请。”府中管事来迎,将一行人引入正厅。 傅章身穿一身深色长衫,未着铠甲,在正厅之中站的笔直。“不知静安王爷到访,有失远迎。” 长衫并未敛去傅章一身杀伐果断的血气,他大步上前,虽说已有些年岁,却步伐稳健,颇有气势。 “傅将军多礼了。”江衍拱手一礼。 一行人打量着傅章的时候,傅章的一双鹰眼也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目光落在身后半大的小子身上,略作了停留,只觉有些眼熟。 “不知王爷千里迢迢到此,有何见教?”傅章常年待在军中,不苟言笑,平素并不与朝中之人来往,甚至可以说是多有防备. 这静安王到了他府上,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将军,本王来此,是有事相商,不知可否寻个清净些的地方?”江衍道。 虽说将军府里守卫森严,却还是保不齐哪里的细作钻了空子,傅章也深知此道,“请王爷移步书房。” 江衍侧身同苏子渊道:“子渊,你们先在这坐坐。” 他要说服傅章,带的人多了反倒不好。 苏子渊颔首应了,便目送江衍独自随那人进了将军府的书房。 书房中并无太多装饰,只有一把长刀挂在墙上,昭示着房中主人的身份。 “不知王爷来此,意欲何为?”没了人,傅章的话便更不客气了些。 “将军,瑾之来此,是欲托付一人给将军。”江衍说道。 傅章并未搭腔,心中却忽而想到了方才眼熟的那个少年。 “他名为江蕴。”江衍道。 江蕴...... 傅章现在知晓那孩子为何眼熟了,那分明是七皇子。 当年他入京都复命,曾在宫宴上见过那个孩子。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傅章道:“七皇子奉命在皇陵守孝,为抵御外敌已然薨逝。” 将原本已经没了命的皇子托付于他,傅章怎么想觉得江衍未安好心。 “将军,这孩子有些才能,亦有仁心。此番遭遇,若不隐姓埋名浑噩一生,回了京都便会没了性命。”江衍道。 “与我何干?”傅章拂袖道。 如今的朝廷迂腐,皇帝追寻长生之法,内政动荡,无一明君,这样的朝政,他不想干预,致死守住他的一方国土,尽忠便好。 早知道傅章不会当即答应,江蕴并不着急,缓声道:“听闻将军有一女,如今嫁入太史令。” 傅章怒目圆瞪,声音陡然大了不少,“江衍,你敢打我女儿的主意?” 傅章似乎动了真怒。 也是,如今傅家唯一留下的一女一孙,傅章自然护的跟眼珠子一般,视若珍宝。 当年傅章膝下本有两子一女,这三个孩子都是带兵打仗的好苗子,从小熟读兵法,尤其这个小女儿傅英,巾帼不让须眉,甚至比那两个哥哥还有谋略。 只是七年前,傅章两子意外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傅章悲痛欲绝,不再让女儿上战场,千挑万选寻了一个稳妥的夫婿,将她嫁入了京都。 “将军稍安勿躁。”江衍摇了摇折扇,丝毫未被傅章身上的煞气影响。“本王并无伤害太史令夫人的意思,只是想问问将军,是否知晓女儿的近况。”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傅章依然没有放松警惕。 江衍合上扇子不住的摇头,“本王实在是看不下去,将军之女,在太史府中受人欺凌,连着唯一的嫡子也不受重视,着实凄惨。” “不可能。”傅章紧皱眉头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0、交易 傅英隔断时间都会寄来家书,老父亲远在边疆,只能通过书信聊以慰籍。 女儿每次寄来的书信都是报平安,从未提及半点不好,说是太史令府上下都带她很好,丈夫体贴入微,怎么就倍受欺凌了。 傅章知晓帝皇猜忌,也不敢过多去探听女儿的消息,希望女儿在京都能过得好些,莫要与这将门再过多牵涉。若是皇帝真的要动傅家,她也是嫁出去的女儿,应当不会太受到牵累。 江衍道:“将军地处边疆,或许消息闭塞了些。太史令宠妾灭妻人尽皆知,嫡妻过门后连纳三妾,这嫡妻反倒忍气吞声,过的十分不如意,近来还听闻太史令要抬个贵妾做平妻。” “你胡说什么,杨固安他怎么敢。”傅章怒道。 当年傅章思来想去,挑中太史令杨固安。就是因为太史令乃是文官,第一远离边疆,不涉战火。 其二太史令掌史录,中规中矩,且官居六品,出生微寒。 他傅章好歹是一品武将,傅英嫁过去,着实算得上低嫁,又有一身武艺,想来也不会受欺负。 “不仅如此,您的外孙,在太史府中不得太史令与老夫人的喜爱,吃穿用度尚不如府中庶子。” “太史令夫人的遭遇,人尽皆知。王爷若不信,派人去京都一打听便知。”江衍深知傅章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或者说,不敢信,他不敢相信自己亲自挑选的姻缘,竟然害了自己的女儿。 “他杨固安是什么东西,老夫去砍了他。”傅章怒道,说着,就要去取墙上的长刀。 “将军稍安勿躁。”江衍上前不疾不徐道:“将军遭圣上猜忌已久,若是此时生事,斩杀朝廷命官,必定被圣上处置。” “处置便处置,老夫怕他不成,大不了一条命给他便是了。”傅章怒火攻心。 他如今只剩下这一个独苗苗,若是女儿过得不如意,他死都不安心。 “将军大可一去,不过一条命可不够,满门获罪,你的女儿同外孙,便会是罪臣之后,保不齐还会一起获罪。”江衍道。 傅章眉目已然狰狞,握着刀的手不住的颤抖,面目颤动,似乎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怒气。 “所以将军,本王手中拿着一些东西,想同将军做个交易。”江衍笑道。 傅章转过身来,见江衍气定神闲道:“杨固安出生寒微,家底薄,可是府中骄奢早已超出正六品的用度。” 傅章未接话,似乎是等着江衍继续说下去。 “私盐。”江衍笑道,“朝廷官员贩卖私盐,可是大罪啊。” 以此敛财,还是在天子脚下,胆子确实也大得很。 “本王手中恰巧有些证据,若是呈给圣上,太史令获罪,太史令夫人作为其亲眷也定会被流放。”江衍道。 “你在威胁老夫?”傅章怒气更甚。 江衍摇摇头,“将军何出此言,我是来给将军出主意的,顺道,做个交易。” “江衍并无恶意,傅姑娘最好的归宿,便是带着孩子同太史令和离。”江衍道:“我可以将所有的东西都交给将军。” “你要什么?”傅章左右衡量,不得不说,眼下最有利的,的确是先让女儿脱离出来最好。 江衍拱手道:“只希望将军施以援手,收留江蕴,让他在军中历练历练。” 傅章思及片刻,终是抵不住儿女亲情,神色微冷态度却松动了许多,“本将军现在便派人入京,若是王爷所言有虚,莫怪本将军翻脸无情。” 江衍道:“自然。” “既然如此,便请王爷在府中歇息几日。”傅章道。 江衍自然应承,他并未带人来,便是算到了傅章爱护女儿,定会答应他,也会想要他手中的证据。 这几日,傅章反倒不会放他们走了。 苏子渊见江衍出来,便迎了上去,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完好无缺,才放了心。 江衍见着江蕴,便招招手,“小七,过来同傅将军见礼。” 江蕴走上全,毕恭毕敬地同傅章见礼道:“傅将军,久仰大名。” “小七一向仰慕镇国将军,眼下倒也算是圆了个梦想。”江衍道。 傅章不会为了这样的话语动容,瞥了眼江蕴,道:“这样单薄,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哪里像是我军中儿郎。” “将军放心,江蕴定不会叫将军失望。”江蕴年纪虽小,眼神却极为坚定。 傅章轻哼一声,吩咐道:“给几位贵客准备厢房。” 说着便同江衍道:“王爷,军中还有事务,就不奉陪了,这位江小公子,便待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以后再做打算。” 江衍拱手一礼,“一切听将军安排。” “西北之地苦寒。”傅章离开后,苏子渊说着,转身瞧着江蕴细皮嫩肉的模样,“不知道你这养尊处优的小子能待多久。” “此处百姓饱受战乱之苦,仍能长久居此,边关将士守护国土亦艰难,我又有何不能坚持。”江蕴面不改色道。 江衍道:“小七,回房休息罢,待傅将军的人从京都回来,你便要入军营了。” 江蕴答道:“是。” 此处地处西北,自然是一片广袤之景。 江衍同苏子渊走到了街市上,只见此地并不似京都繁华,处处可见漫天飞舞的黄沙。 “阿衍,可想去尝尝西北烈酒?”苏子渊朝着不远处的酒坊说道,“想来西北的酒喝起来定是辛辣过瘾的,来都来了,不去尝尝?” 江衍朝着苏子渊微微一笑,“好。” 酒过三巡,便日头西沉,露出了夜空来。 这西北的夜空当真是美丽,不含一丝杂质,隐隐可见银河落九天。 “阿衍这般费尽心思,不知道这小子能不能领悟。”苏子渊举着杯,笑道。 他似乎已经清楚了江衍的目的,一为换个身份,保住江蕴的性命。二为让江蕴感知边关不易。 江衍笑意不减,苏子渊说的不错,他要的,是江蕴亲眼看看边关不易,看看还有这样一群人,为守住大周国土,为护住大周黎民百姓,不畏生死,马革裹尸,让他亲眼看看战场的硝烟战火,鲜血淋漓。 这样他才会真正了解,为君者,处庙堂之高,不可随意指点江山,一字一句,都而要为这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负起责任,也要为大周的黎民百姓负起责任。 他希望,江蕴能成为一个仁义之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1、战场 去往京都之人很快便返回了兖州,当日,听闻傅章将书房中的东西砸了个粉碎。 正午,傅章收拾了仪容,请了江衍入房议事。 “将军可是已然求证了?”江衍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同傅章道。 傅章怒火未消,望着江衍的眼神中也带着怒气,他气杨固安不知死活,也气自己的女儿忍气吞声,还气江衍明知如此,不仅冷眼旁观,还拿着此事来拿捏于他。 可傅章心中理智却也告诉他,江衍没有偏帮他们的义务,也没有出手帮傅英得罪太史令的义务,如今他愿意出手,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你说的事情,老夫应了。”傅章深深喘了一口气,冷哼一声。“但老夫的军营,没有王爷皇子,都与普通人无异。战场之上,亦是生死有命,若是七皇子折在了战场,王爷便莫要到老夫手里要人。” “自当如此。”江衍颔首道:“江蕴本就是已死之人,如今也算是将军给了他一次重生之机,自当千恩万谢。” 傅章接着道:“若是江蕴的身份被发觉,老夫亦会撇清关系。” 江衍道:“自然不会给将军找麻烦,户籍文书已经拿来了,小七更名为江齐,家世清白。过两日去投军,走一遍过场便是。若日后东窗事发,文书齐全,亦不会拖累将军。” “那……便好。”不想江衍竟将此事做的如此滴水不漏,让人寻不到丝毫错处,傅章松懈下来,似乎瞬时间没了精神头,“还望王爷信守承诺,七皇子入军后,将那份东西交于老夫。” 江衍从怀中拿出一个账簿来,“这便是太史令贩卖私盐的证据,现下便可交与将军。” 察觉到傅章有些不可置信的眼神,江衍接着道,“傅将军一世英名,自然不会违诺,本王信将军。” 傅章接过账目,一时间竟语塞。“多谢……王爷。” 两日后,江蕴化名江齐,随着各处投军之人一并顺利进入军中,虽然只是一个小卒,却依然令江蕴感受到热血沸腾。 江衍同苏子渊远远看着江蕴日日勤学苦练,晒得黝黑,身上到处都是伤,却从未皱过眉头,丝毫不像京都来的贵公子。 “你这小侄子也算有些血性啊,是个好苗子。”苏子渊语中带了几分赞赏。 江衍点点头,“确然如此。” 边关多战事,傅家军闲了没几日,西北蛮夷族便前来入侵。 虽数量不多,可蛮夷之族骁勇善战,也不是这么好对付的。 傅章派了五千兵马,江蕴也在其中。 苏子渊同江衍欲随军而行,傅章受恩与江衍,见其两人功夫不错,便也允了,只是不让他们入战场,只在后方军营待着。 第一回,外头兵戎相接,江蕴并非前锋,在后方看着这真正的战场,也不由心有余悸,一声声嘶吼,一个个生命的消逝,让江蕴心中震撼。 收兵回营后,江蕴一路前行,看着一具具尸身,一个个被送回营地紧急救治的伤员。这些人都是江蕴熟悉的面孔,都是前日才一起嬉笑的伙伴,如今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凋零,这是皇宫中金碧辉煌中看不见的惨烈。 “吓着了?”江衍走到他的身边。“这便是真正的战场。” “京都中的平安太平,皇室中的纸醉金迷,都是边关这些战士用性命换来的。”江衍转头望着江蕴,见他似乎被吓蒙了,眼中似乎有些湿润。 “五叔。”江蕴的声音有些颤。 “兵者,国之大事也,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江衍拍拍他的肩,“你从前只是在书本上看过这句话罢,如今你却看见了。边关之战,乃是生死存亡之道,他们拼死守护的,是国土,是百姓,亦是高堂之上的君王。” 所以高堂那位平白无故升起的猜忌,当真对不住这些逝去英魂的拼死守护。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2、交战 数日交战,战场之上,硝烟弥漫,两军兵戎相接,柔然兵强马壮,忽而倾巢而出兵马二十万人,傅家军这边却势单力薄,集结所有可用兵力只余十万。 “杀。”战鼓敲响,傅章带着亲卫杀出一条血路。 兵力悬殊,傅章杀红了眼,却仍觉力不从心。 休战之时,傅章返回营帐,已经浑身都是血污。 这不过短短两日,傅家军折损兵力近万人,已然不敌,可为防止柔然联合其他兵力攻城,守城之兵便不可动。 向京都的快马加鞭的求援杳无音信,这么下去,恐怕,傅家军要在此全军覆没。 “给老夫顶住。”此时军心不稳,傅章高声道:“给我传令下去,若有逃兵,立刻军法处置,杀一儆百,傅家军不做逃兵,定要支撑到援兵到达,守住城门。” “傅将军,没有援兵了。”江衍面色沉静,步入营帐,缓声道:“将军可记得,七年前那一战?” 傅章沉默不语。 他如何能忘,那一战,晋城失守,而他失去了两个儿子,漫山遍野的尸骸,傅家军的三万铁骑无一人生还。 “当年一战,本王受皇命监军。”彼时他年岁尚轻,说是监军,不过是皇帝扔出来的一个诱饵罢了,面对残酷的战争,他有心无力。 “傅将军可知,在那一战后,柔然同朝廷议和,晋城割地归属柔然。” “你到底想说什么?”傅章闻言已然不悦,眉头紧皱。 “傅家军怎的就这么巧,回回失了朝廷援兵。”江衍笑地有些讽刺,“今日,不过是陛下又一次故技重施罢了。” 傅章面色沉冷,听江衍说了这些,他再不明白,便是个傻子了。 傅家军兵力强盛,挡在边关之境,阻了蛮夷的路,同他们结下了大仇,自然是他们的眼中钉。 而皇帝忌惮傅家,竟然同柔然合作,想用傅家军,来换一时太平。 断了傅家子嗣香火,傅家无人可继,便再无可惧,只能成为皇帝手中的刀。 他傅家三代忠良,竟要毁在这么一个昏君手中。 傅章闭了闭眼,可惜他手里这一支精良的军,便要葬身此处了。 “王爷,此战,乃是傅家军的战事,还请王爷带着七皇子速速离去罢。”傅章道。 “将军不退?”江衍问道,“若是退离洛城,还有一线生机。” 傅章手握长刀,眼神中却是不可撼动的坚定。“傅家军,从不言退,就算只剩一人,也定坚守国土,保一方子民,这是傅家军对百姓的承诺。” 傅家军守的不仅是一城,守的亦是一国之屏障。 他们效忠的,不仅仅是大周的朝廷,更是大周的百姓。 他傅章能退,数万傅家军可能退得? 即使傅家军能撤,手无寸铁的百姓却不能,一城失守,受难的便是一城百姓,若是被俘,一城子民,便会沦为阶下囚,沦为敌军玩物,不得善终,所以他们不能退。 江衍笑道:“不愧是战神,傅将军,当得起这个名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3、援兵 正此时,远处响起铁骑声声,仿若千军万马踏地疾驰,浩浩荡荡地冲出重围,驰援而来。 很明显,他们偏帮的,是傅家军。 傅章眉头一皱,难不成是皇帝良心发现,派了援军? 只见高头大马之上,坐着一年轻的小将。他下了马,朝着江衍一礼,“王爷,傅将军。” “你是?”傅章皱眉问道。 “在下楚闻,靖远侯之子。”楚闻笑容十分灿烂,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痞气。 “小侯爷?”傅章有些摸不着头脑。 靖远侯府同他并无交情,怎么会来支援兖州。 楚闻道:“如今靖宇侯府,听命于五王爷。” 傅章又朝着楚闻身后的骁勇之人看去,这其中打头阵的那位,杀伐果断,一瞧便是武功高强之人,武功路数也不像寻常军营出来的,倒有些像是宫里的暗卫。 “程大人?”一个熟悉的面孔,令傅章瞪圆了双眼。 “傅将军,别来无恙。”程远道。 程远,乃是曾经的暗龙卫首领。 “你怎会?”先皇故去后,暗龙卫势力不知所踪,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自然是听令行事。”程远答道。 傅章眼见程远下马,领着数人,站在了江衍身后。 听命于何人,昭然若是。 傅章的目光终于郑重的落在江衍的面目之上,这个五王爷,似乎比他想象的,复杂的多。 “敢问王爷,所掌为暗龙卫?”傅章回到营帐中,屏退左右,只留下江衍、苏子渊、楚闻同程远,低声问道。 江衍笑笑,手中翻出一枚令牌。 傅章一见此令便大惊失色,慌忙跪了下去。 暗龙卫乃是皇帝私卫,见令牌如见圣上。 先皇故去,暗龙卫不知所踪,销声匿迹,原来,全部都在江衍手中。 “将军请起。”江衍忙扶着傅章的胳膊令他站了起来,“傅将军乃是长辈,江衍可受不得这么大的礼。” “此次围困,将军可是想清楚了,还是要效忠这般草菅人命的皇室吗?”江衍问道。 傅章一时间沉默良久。 如今的皇帝行事作风令他早已心生不满,可他傅家对大周忠诚不改,不容叛离。 他甚至做好了全军覆没的打算。 现下或许……有了一线生机。 转头望了望程远,目光落在江衍身上,傅章垂首朝着江衍一礼,“王爷是傅家军的恩人,傅家军从此,听凭王爷差遣。” “傅将军不必如此。”江衍道,“傅家军仍然是将军的傅家军,瑾之不会强求将军做什么,只希望将军关键时刻能帮小七一把,便是了。” “傅某风烛残年,或许会辜负王爷期望。”傅章明白,他这一仗赢了,或许会受到朝廷猜忌。 “傅将军,乃是周朝股肱之臣,不必妄自菲薄。”江衍道,“将军放心,本王自有说辞。” “那么,老臣替傅家军,谢过王爷。” 其实傅家军效忠的并不仅是皇帝,而是大周,是大周黎民。如今朝堂腐败,若有明君,他不在意做一回佞臣,颠覆一次朝堂。 收兵之后,靖远侯府押了柔然的一名小将上京,此人暗中派人偷了傅家军的虎符,试图号令傅家军,一路攻至京都,罪证昭昭。 此前,江衍早便差人把线报递给了皇帝,皇帝多疑,对柔然也不大放心,江衍便令相爷同靖远侯一并上奏,说是柔然野心勃勃,边关吃紧,急需援兵。 皇帝虽然想除了傅章,却不能让傅家军落入柔然人手中,故而便允了派兵相助,却晚了几日出兵,想待傅家军消磨的差不多了再一举拿下。 江衍却提前命楚闻与暗龙卫先一步整了兵,圣旨一出,便快马加鞭送了过来,立刻出城,及时解了傅家军的围困。 皇帝听闻傅家军得胜,虽心有不悦,却只能打碎了牙吞了进去,毕竟是亲颁的圣旨不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4、和离 鸣金收兵后,另一件喜事也传来,傅家姑娘已经和离,杨家并不敢致一词。不仅如此,还允傅英带上了自己的孩子一同出府,眼下母子二人正往兖州赶来。 三日后,镇国将军府外,收到消息的傅章早早立在府外,背着手,焦灼地着望着那条回府的必经之路。 一辆马车徐徐而来,傅章朝前急行几步,眼见着马车在将军府外停稳了,一位女子掀开了帘子,缓缓走下车,一见傅章便红了眼眶,朝着他深深一拜,抬起头,已经是泪流满面。“父亲。” 傅英泪水涟涟,她嫁出府时,十里红妆,正是老父亲相送。如今,她和离归来,等在府外的还是父亲。 “回来就好。”傅章的眼睛也红了起来,上下打量着许久未见的女儿。 她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 他傅章自小便千娇百宠的女儿,怎么就在京都受苦这么多年,他却一无所知。 傅英擦了泪,将马车上的小男孩抱了下来。 小男孩长得十分精致可爱,见人便笑。 “父亲,这是我儿致远。”傅英轻抚着孩子的头,“远儿,唤外祖。” 孩子倒是十分懂事,甜甜的唤了一声外祖,让傅章笑地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细长的线。 傅英见到一旁的江衍,放了孩子,走近了些,福下身子,“多谢王爷周旋。” “不必多礼。”江衍道:“眼下将军方才大胜,又复得明珠,本王在此恭贺。” 傅章抱着杨致远不撒手,“王爷,我府中大喜,今夜备了小宴,请王爷同乐。” “京中还有事务,本王便不便久留,见到傅姑娘安然归家便好。”江衍道:“江齐便托付给将军了。” 傅章诚心一拜,“王爷放心。” 将江蕴扔在了边关,江衍便同苏子渊回了王府。 近来天气越发冷了,江衍知道苏子渊畏寒,便派人提前苏子渊房中烧了地龙,让他那屋子随时暖融融的。 可后来发现苏子渊白日里却是并不回房的,总是寻着各种由头赖在他房中,便吩咐人将他房中的地龙也烧的旺了些。 这日用了午饭后,江衍便去了书房,苏子渊自然亦步亦趋地跟着。 江衍举了本书靠在躺椅上,苏子渊便在一旁的书架上挑挑拣拣,发现靠里的架子上摆着一堆陈旧的书籍,便拿来翻了翻,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 “啧。”苏子渊拿着那本书,举起来左右翻看着,发现里面还有江衍圈画的笔记,“你怎的小时候就这般板正了。” 那显然是江衍幼时翻看的书籍,笔锋带着刻意的不容错乱,那时候他似乎有许多地方看不明白,便都画了圈圈点点,在旁标上了批注。 “阿衍,这是你何时看的书。” 江衍侧目一瞧,“约莫七八岁罢。”那是他看的第一本兵法,倒是格外珍视,反复圈点。 苏子渊不禁失笑,似乎已经看见了小号江衍坐在比他还高的书桌前,拿着笔圈画的模样。 苏子渊又在架子上翻出几本书来,“阿衍,你少时倒是看了不少书。 满满的一架子书册按照门类摆放着,极为有序。 江衍笑道:“幼时我身体太弱,并不能抵抗蛊毒,故而出不得门,只能在房里待着,到了十多岁才慢慢好些。” 不能出门,他便只能看书,一本一本的,不知不觉便累了一架子。 苏子渊举着手中书册,在江衍的肩膀上轻轻戳了戳。“既然身子这般弱,是怎么习的武功?” 弱柳扶风一般的身板,怎的力气还不小,杀起人来也没见他有几分羸弱。 “小时候,宁姨教过我一些。”江衍侧过身,神色温柔,似乎想起了宁姨的模样,“就是时庭的母亲。” “而后,我遇见了母妃的师兄,南清尘。”江衍回想了片刻。“当年他出师后便离开了青阳山,几经辗转找到了我,倾尽所学教了我几年,在我十三岁时,也不在了。” one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5、过往 南清尘对江衍来说,意义非凡,是师父,又像是父亲。 南清尘曾对江衍说,他这一生,事事顺遂,唯有一事求而不得,如今见了他,也算了了最后一桩遗憾,死而无憾。 所以江衍不能阻止他的选择。 “剑宗南清尘?”苏子渊有些诧异。 南清尘无门无派,剑术昭著,比最盛的长风派还要厉害的多,可是二十年前忽然消失无踪,不知所在。 江衍的剑术原来是他教的,难怪这般出神入化。 “那你少时是什么样子?”江衍忽而问道。“你的武功这般好,可也是有个天资卓越的师父教导?” 苏子渊拿着书册的手一顿,偏过头,笑意微微僵住。 他回想了很久,似乎那段岁月有些模糊,要极为用力才能回想起来。“小时候我同爹娘和师公还有师叔们住在一起。” “那时候我可是个练武奇才,什么招式都是一学就会,师公总说我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周围那些门派中的混小子,可都被我揍趴下过。”苏子渊啧一声,“你是不知道,每回我出去上房揭瓦,跟着小师叔捉猫逗狗,别提多有趣了,不过我爹娘死板的很,我每回出去惹事,他们都漫山遍野拿着竹鞭子追着我打,但是最后师公师叔们都护着我,爹娘没法子,只能干生气。” 苏子渊想到这儿,笑出声来,眼前仿佛出现了飞云谷漫山遍野盛开的花儿,和那无比灿烂的阳光。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房顶上,叼着狗尾巴草晒太阳。 “你这小兔崽子,你跑出去没两天,又把流光派掌门的儿子给打了!还不给我滚下来!” 小苏子渊嘴巴里的狗尾巴草一掉,见他娘亲操着竹鞭,单手叉着腰站在下头,足尖一点就要上来抓他,连忙一蹬腿儿便飞身下来,一路被他亲亲娘亲追着打。 “公平切磋!是他技不如人,关我什么事儿。”小苏子渊边跑边回头喊。 “打人不打脸你懂不懂,把人打成那个德行,让老娘的脸往哪搁!”方乐茵一鞭子挥过去。 小苏子渊躲避不及,挨了一鞭子,此时看到不远处的师公师叔们,像看见菩萨一样冲了过去,躲在他们后头,抱住师公的腰背。 方乐茵刹住脚步,十分得体的朝着掌门行礼,瞪了一眼苏子渊,直咬牙。 苏子渊看见他爹也怒气冲冲地寻了过来,不禁把师公抱的更紧了。 “一犯错,便躲在你师公身后,成何体统!”苏寅压着怒气,身形板正道。 “我没错,是那个小流氓先调戏姑娘的,我只恨没揍死他!”苏子渊瓮声瓮气的声音传出来。 飞云谷掌门蒋行逍轻笑摸摸小苏子渊的脑袋,“原来是见义勇为去了,好事儿!有你师公年轻时候的风范。”说罢看着苏子渊依旧严肃的父母,“你们两个,这吹胡子瞪眼的干什么。” 苏寅皱眉,“师父,他仗着把式练得好些便一天出去惹祸,四处树敌,你这般惯着他,总有一天会出大事儿的。 蒋行逍抚着长胡子爽朗一笑,“飞云谷哪个弟子不会打架,有他们,谁能把我们家的心肝宝贝儿欺负了去。” 魏铮上前一把抱起小苏子渊,“就是,我们家霁儿向来不欺良善,打的都是该挨揍的。到时候哪个小子你打不过了,便喊你小师叔,我即刻帮你出气。” 苏寅瞪一眼魏铮,只见魏铮眼神飘忽,装作瞧不见撇开了头。 四周的弟子们都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眼前的一个个人影在长大后的苏子渊的面前渐渐模糊,消散。 苏子渊转头,看见江衍,挑眉笑了笑,却似乎未笑到眼底,“不过后来,他们都不在了,我才晓得,原来这世间,已经无人能护我了。我只得自己摸爬滚打着自己活下去。”苏子渊自嘲的笑着喝下一口酒。 本来还有些话想问,可是现在却问不出口了。 江衍伸手,落在苏子渊的肩上,轻轻拍了拍。 苏子渊长叹一声,似乎释怀了,“至于师父,我倒是没有,勉强有个人教导了我数月,算是半个师父罢。” 只可惜这半个师父不大聪明,故而命不够长,没机会教他太多。 他刚入摘星之时,未经世事,心存善念,却被信任的同伴算计,险些惨死,最后他从那群孩子中活下来,全凭一身狠辣的劲头跟一股求生的欲望。 苏子渊垂下头,回忆起当年刚刚踏入摘星的那个时候。 小苏子渊在追杀之中,误入摘星择选的炼狱场。那是一片幽深的山谷密林,他举着自己手中防身的短刀,却看见了几个瑟瑟发抖的孩童。 其中有一个名为方正的孩子,他主动朝着苏寂伸出了手,邀他一路同行,只说带他一同走出这片密林。苏寂心地良善,虽说年纪小,却极有主见。尤其在经历家人惨死之后,越发稳重深沉。在夜晚猛兽来临时,是小苏子渊,举着刀死死护住他人,自己却是一身伤。 一行人走着走着,他们碰见了其他孩子,那些孩子与他们拼死搏斗,丝毫不见孩童稚气。 苏寂惊讶地扭头,看着刺入后腰的那把由他借予方正防身的短刀,和身后之人扭曲的脸色。 “我们一起先杀了他,他有武功底子,最不好对付。”方正拔了刀,冲着周围喊着,四周的孩子都朝着苏子渊涌了过来。 苏寂这才知晓,他与这些孩子之间,是不死不休的死局。这一方密林,乃是一个巨大的祭坛,以人命为祭,择出最适合的摘星。这场祭祀,能活着的人屈指可数,他的到来,占了旁人的活路,便成为了众矢之的。 苏寂并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他的命是父母亲人所换,便是神佛,也不能轻易拿去。 殊死搏斗的最后,他颤颤巍巍起身,从方正尸身手中取走母亲给他的短刀,用衣服擦了擦,独自走出了那片染血的密林。 摘星之人等在出口,见他一个小小孩童,却泯灭人性,生怕招了个煞星回去,都将他视作洪水猛兽,竟没有一个人愿意收下他为徒,故而他一向不大好过。 不仅如此,毒司那些人,见他无人庇护,有事没事便拿他来试药,又瞧着他竟然次次都挺了过来,便乐此不疲的用了各式各样的毒来折磨他。 后来,那个女人出现了,说收他作弟子。 她叫南枝,是摘星夺魂司中唯一的女杀手, 她说,他同她的幼弟有些相似,性子也一样的犟,可惜那孩子极小便夭折了。 这女人也是摘星之中的异类,独来独往,性子极冷,脖子上挂着一颗狼牙,听闻那是她徒手打死的第一只狼王,将它斩杀之后取了獠牙留作纪念。 南枝教导他的时候,总说“在摘星,弱,便是死。” 她虽然嘴上狠了些,却也给了苏子渊不少教导同庇护。 这段日子,或许是苏子渊在摘星之中,过得最舒坦的日子了。 只是半年后,南枝再一次接了任务,离开摘星后,便消失了,再也没回来。 再见到她的时候,便是三年后,她被摘星活捉了回来,关在了地牢之中。 听闻她同任务之人成亲生子,叛离了摘星,还杀了许多摘星之人。 可是听闻摘星追杀而去,那男人却不见了踪影。 “如今这样,你可后悔?”苏子渊偷偷溜入地牢,看着被折断手脚,浑身血淋淋的女子,这样问道。 南枝瞥了一眼苏子渊,道:“不悔。” “为什么?”苏子渊有些不解。 “既然动了情,便不能后悔。”南枝垂下眼眸,唇边露出嘲讽的笑容。“自己选的路,自己便要担得。” 苏子渊垂下眸子,他不大想明白这样的情感。 “愚不可及。”苏子渊语气冷然。 为了一个抛妻弃子的懦夫,何其不值。 南枝自绝了,用早便藏好的毒。 或许,她早便不想活了,在那个人独自逃离的时候。 那不是苏子渊第一次见到尸体,可是却让他感受到久违的冷意。 苏子渊回想起那段日子,无故觉得身子有些冷,将身上的衣服紧了紧,侧头看着江衍,忽而展开一道笑容,“我家离京都不算远,过几日有空了,我带你去我家看看,可好?” 江衍神情温柔,找不到丝毫可以拒绝的理由,“好。” 长风派中,陆谦从丹炉中取出丹药,递给一旁的弟子。“拿去让他们试试。”弟子领命离开。 只要这长生丹练成,他不仅能长生不死,还可位及国师,也不枉他处心积虑蛰伏这么多年。 那个江衍同苏寂,倒是命硬,他两贴在一处,难处理的紧。所以得让他们分开,逐个击破才好。 弟子不一会便端着药回来,垂着头。“师父,试药的弟子七窍流血而亡了。” 陆谦接过药,倒入丹炉火中,“处理掉,再起一炉便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6、南清尘番外 师父把秦暮筠捡回来的时候,她还是个奶娃娃,身上脏兮兮的,脸上还挂着鼻涕泡。 南清尘性子冷,弟子们都怕他惧他,不喜欢同他在一处,就连夏宁也是,小时候见了他,便躲到师父身后,只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眼睛。 可他醉心练剑,也不在乎这些。 秦暮筠却不同,第一见他的时候,便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跟前,伸手抱住他的剑柄,吃吃的笑。 小时候的秦暮筠最喜欢挂在他的剑柄上,像个圆滚滚的挂件,奶声奶气的说:“要。” 然后他的剑柄上,满是这个奶娃娃的口水。 这是他第一次亲近一个人。 后来他便习惯把这个天天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小肉团子抱在怀里,这小丫头粘了他好几年,只要他出关,便铁定了在门外等着他,一见他便扑上来甜甜地喊道:“师兄师兄。” 等大了一些,知晓端庄了,也总喜欢在外头端着一碗热汤,“师兄出关了,来喝汤啊。” 秦暮筠的剑,是他手把手教的,她学什么都很快,性子温柔却刚毅,骨子里倔的很,他很了解这个孩子。 后来她带来的那个半死不活的小子,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可是耐不住小姑娘的良善,眼不见心不烦的去闭了关。 可是他没想到,那次出关后,她已经嫁做人妇。 南清尘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自己好像更想再回去闭关参透功法。 秦暮筠走了,师父也不在了,沈故知继任掌门后,他便不想留在青阳了。 同沈故知告别后,他便离开了青阳,自成一派,浪迹江湖。 他有时还是会闭关,一闭便是数年,最后一次出关,便听到了秦暮筠身死的消息。 南清尘只觉得自己的心里被挖了一块,簌簌的透着冷风。 那个小丫头,怎么就死了。 他找到了秦暮筠的儿子,那个孩子长的同她很像,他看着这孩子,偶时便恍惚能想起秦暮筠幼时抱着他剑柄撒娇的模样。 这孩子自小身子便极弱,身上中了蛊毒,似乎是娘胎里带来的,南清尘用尽法子,却怎么也根除不得,若是这么下去,估摸着他活不到十岁便要早夭。 南清尘倾尽一切,教江衍习武,将一身功法和内力都传与他,助他对抗蛊毒,直至身死人消。 南清尘想,这孩子,应该是那个小丫头最后的牵挂吧。 那他,便用尽全力去保护他,让他长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7、荒丘 皇陵一事,长风掩盖的很好,并未掀起任何波澜。这几日皇帝忙着四处打听长生诀的消息,没空理会他们,倒是让江衍偷得几日闲时。 这日江衍起了个大早,门被敲响。 江衍起身,“进。” “五爷。”十一缓步进门行礼,“您吩咐的住宅已经妥当了,一切都是按照王府原样置办的。” 江衍微微点头。“寻些妥当的人仔细打点这。” 十一有些不解,“爷,您为何要……”看见江衍转头凝视自己的眼神,十一忙低下头,躬身,“五爷恕罪。” 江衍叹气,上前拖住十一的胳膊。“十一,前路未明,本王总要给王府中人一个退路,还有……” 江衍忽然想到了苏子渊的脸,朝着一旁还仍然禁闭的院子望去一眼。 “此时莫要让旁人知晓。若有朝一日,本王不在了。这宅子,便留给他吧,这天下之大,他无论如何,都能有个归处。”江衍对着十一一笑,“想来他应当也能善待府中众人。” 十一皱眉急切地红着眼唤道:“五爷您说什么呢,什么不在了。” 江衍轻笑着拍拍十一的肩膀,便踏出了院子。 他能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身子越发差了。而后他所谋之事,亦凶险万分,若是一步的行差踏错,他说不准连油尽灯枯的那一日都等不到。 他总该,给那人留些什么。 苏子渊起身的时候太阳已然高悬,他梳洗后换了一套衣衫,正准备去寻江衍喝茶,一打开房门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站在庭院里,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衣袍,背着阳光,耀眼的日光从他身后穿了出来,照得他整个人都亮晶晶的,让苏子渊几乎看得失了神。 “走罢。”江衍道。 苏子渊有些摸不着头脑,走近了些。“一大早的,去哪?” “之前不是说,有空去你家看看吗?”江衍道:“眼下这几日得了空,便启程罢,马车就在外面。”说着,便拉着苏子渊朝外面走去。 苏子渊任江衍拉着,到了门外,便瞧见一架十分低调的马车,周边并没有任何随从。 江衍知晓,苏子渊的过去,定是一道心底的伤处,既然是伤处,自然不想轻易示人。 正愣着,江衍便上了马车,朝苏子渊伸了手,“上车。” 苏子渊望着江衍伸出的手,紧紧握住,脚尖一踏登上了车,一把拉住缰绳,高声道:“那我只能亲自为王爷驾车了,王爷暂且坐稳了。” 马车渐渐驶出京都,朝着人迹罕至的一处深山行驶着。 苏子渊坐在马车边驾车,江衍便掀了帘子靠在他身侧。 “我这驾的可还稳当?不知王爷满意否?”苏子渊侧头笑道。 江衍望着远处,点点头,“尚可,多加努力,不可分心。”说着,抿了抿唇,不由的弯了唇角。 夕阳西下,夜空高悬之时,他们才到了一处山谷,入口处有一座石碑,显然是荒废许久,长满了杂草,被落叶和藤蔓遮住了本来的模样。 苏子渊将马车停下,下了车,缓步走到石碑前,将上面的叶子与藤蔓清理干净,露出了本来的刻字。 飞云谷。 苏子渊深深呼了一口气,“走罢。” 人都说近乡情怯,这是他自那日后,第一次回到这里。 最开始是不能回来,再然后呢,是不敢回来。 爹娘与师公都曾教导他,与人为善,可是如今他双手染血,成为了从前爹娘最痛恨唾弃之人,不敢回来,是怕他们在天有灵,看见如今他的样子,想必会极其失望。 踏入了谷中,幼时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同如今的荒芜景致重叠。 他师公最喜欢菊花,说是这花儿种类又多,且秋日花朵凋零,稍显惨淡之际还能盛放。所以在谷里亲力亲为的种了许多,每至初秋,菊花便争相开放,品类繁多,淡青、浅黄,浓白,争奇斗艳,漫山遍野的生机勃勃。 那时候,小师叔便带着他漫山遍野的跑,摘下最好看的花朵回去装点屋子。 可如今,借着月光,却看见眼前只剩下荒丘枯草,遍地凄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8、意乱 步入谷中,便瞧见几个精致古朴的小院子。 此处得布置不比大门大派一般奢华,却带着些闲适的惬意,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 可是如今,院中陈设东倒西歪,像是经过了一场恶战,历经风吹日晒无人打理,早已破败荒凉。 苏子渊看着这一切,眼眶便蓦地红了。 二十年了,他以为他的心早已坚硬如铁,却没想到竟在见到这一片破败景致之时,霎时间悲上心头。 江衍走上前,握了握苏子渊的手,“走罢,打扫打扫,我们在这住几天?” 苏子渊站在原地,看着江衍撸起袖子,朝着最近的屋子走去。 只见江衍似乎正要挪一挪屋前歪倒的石柱,忽而捂着胸口咳了咳,转过头冲着苏子渊道:“还不来帮忙?” 苏子渊垂了垂眸子,眼睛里忽而闪过柔和的光,上前一把便将石柱扶正,推到了一旁,“身子这么弱,以后这种重活便交给我罢。” 两人擦擦洗洗,到了后半夜才将一个小院并着一间房整理了出来,可是二人却一丝睡意也无。 苏子渊出了门,片刻后提回几坛子酒,放在他们方才整理干净的桌上。 “小时候我偷了师公的酒,埋在了院外的林子里,想着哪日趁他们不注意偷偷尝上几口,却没想到再取出来,已经过了近二十年。” “正愁月色正好,却少了美酒,这不就来了。”江衍道:“许就是为了等待你我共饮。” 苏子渊取了杯子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江衍,却仍不忘了碎碎念道:“你还是少喝些,别得了药便不知节制。” “知道了,怎的越发唠叨了。”江衍一把抢了酒杯,却仍小心护着杯中美酒,没让它洒出来一滴。 静谧的夜里,只能听见酒杯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两人一同饮下杯中酒,这酒深埋许久,味道醇厚,却也醉人。 喝完几坛,还剩最后一个精致小坛,江衍打开酒封,一股浓香袭来。 “我师公酿酒的手艺是不是不错。”苏子渊对着窗外的月光,轻轻晃动杯中的酒液,率先喝了下去。 “他老人家手艺很好,佳酿难得。”江衍道。 “师公是个随性又有侠义之心的人,我爹同师叔们都是由他一手教养长大,却只有我同小师叔得了他的浪荡真传。师公总说他如此不修边幅,不知怎的教出了一窝板板正正的呆子。”苏子渊说起这些的时候,轻笑一声,眉眼微弯,神色温柔,“他们都是极其良善之人,自小便教我待人之道,教导我定要与人为善。” 苏子渊又饮下一杯,江衍放了杯子,直直望着他。 “但这样的人,却尽数死于乱刀之下,尸骨无存。”苏子渊握着酒杯的手蓦地发紧,声音颤抖,“就因为一个长生诀。” 江衍看着苏子渊的样子,发觉他不知怎么的,开始显得有些昏沉。 苏子渊眼前一点点模糊,好像回到了幼时。 “交出长生诀,饶你们不死”。那些官兵同武林正道们竟站在一处,这原本广阔的飞云谷被挤得满满的,显得有些逼仄,让人透不过气来。 师公、爹、还有师叔们,都扬剑挡在他和娘亲前头,身上满是伤痕,持剑撑地。 蒋行逍站在最前,强撑直起身来。“我飞云谷,虽非什么什么名门大派,却也知坚守正道,死而后已,乐茵,带霁儿走。” 苏子渊被母亲抱着飞身离开的时候,转过头,只看见师门众人一个个倒下,师公油尽灯枯之时,被那个定远王持剑,从身后一剑贯穿。 满园尸身,血流成河。 “阿衍,你说这世间,当真善恶有报吗?”苏子渊的声音已经微微发颤,眼眶通红。 可是他这样恶贯满盈之人,还活的好好的。 像他师公、爹娘那样的人,却死于非命,这是什么因果? 所以他不信因果,不信善恶,不信命。 江衍放下酒杯,握住苏子渊轻颤的手。 苏子渊对着夜色,却双目寒凉,手紧紧攥着。 这世间,当真善恶有报吗? 不会的,既然如此,他来做那些人的恶报,那些人由他亲手一一杀尽,活剐凌迟,粉身碎骨。 江衍皱眉,“子渊。” 江衍见苏子渊身上戾气隐隐环绕,层层加重,眉眼浮上一层猩红色,似乎是入了魔障。 苏子渊心智已乱,眼前什么也看不见,竟伸手卡住了江衍的脖子,指尖用力。 可江衍并未凝聚内力还手,只是看着他,握着他的手腕,声音因为喉间的压迫而嘶哑,却还是一遍一遍唤他。“子渊。” 苏子渊恍惚中听见有人一遍一遍的唤他的名字,神志渐渐回笼,望着眼前逐渐清晰的焦灼人影,眸中狠厉渐渐化开,取而带之的是一种迷茫。 他的视线转向自己卡在江衍脖子上的手,猛然松开。 “咳。”江衍轻咳两声。 苏子渊眸中淡淡泛红,看着江衍脖子上隐隐浮现的青紫,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伤处,却似乎是被烫了一般缩了回去,声音暗哑。“对不起。” 看着苏子渊泛着水汽有些手足无措的眼睛,江衍握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抽离。接着靠近了些,俯下身子将他环抱住,只觉得他的身体冷的像是万年的寒冰,透着刺骨的寒意。 江衍将苏子渊抱着,伸手在他的背脊处轻拍安抚。“子渊,都过去了。” 苏子渊只觉得自己冰冷的身体仿若被火炉炙烤着,驱散了冰寒,他犹豫着,双手悬空良久,小心翼翼地落在江衍的背上,将下巴搁在江衍的肩窝处。 而后,双臂渐渐收紧,像是溺水之人紧紧抱着一块浮木一般,用力将江衍紧紧抱住。“阿衍。” 江衍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却任由他抱着,轻轻拍着苏子渊的背,回应他。“我在。” “阿衍。”能不能一直留在我身边。 “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 …… 苏子渊一遍一遍的唤,江衍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地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9、情迷 苏子渊抱着江衍,这才觉得有些缓过劲来,却不由自主升起一股燥热,他皱眉松开江衍,垂下头,害怕被看出异样。 “时辰不早了,睡吧阿衍,我去小塌上。”说着便要起身。 江衍伸手扯住苏子渊的手腕,“床榻大着呢,何必去窝在小塌上,都是男子,你怕什么。” 苏子渊皱眉侧过头,只见江衍满脸坦坦荡荡,不由皱了眉。 不知道是月色太过柔和,还是气氛正好,酒气上了头,苏子渊倾身将江衍猛地推倒在柔软的床榻中。 江衍微微陷入柔软的被褥里,苏子渊俯下身子单手撑在江衍身侧,俯下头,鼻尖几乎同江衍的相碰,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这样……还不怕吗?” 苏子渊靠的更近了些,几乎要与江衍的唇贴在一处,眉眼中浮上一丝恶劣的神色来,可他发现江衍此时眼眸竟然直直的望着他,似乎要望到他的心底里去,不由避开了眼神,却听见身下的江衍轻笑一声,声音柔和着带着笑意,“怕什么?” 苏子渊抬头看着江衍的面色,没有厌恶,满脸都是笑意。 “你怎么……”江衍这样的坦荡神色,让苏子渊有些不知所措。 “上回你的香,效用恐怕慢了些。”江衍面容上的笑意更甚,说出的话却让苏子渊如惊雷劈身。 “你……记得?”苏子渊脑中一片空白,那个在安神香中意乱情迷的亲吻,他心中既期盼他记得,却又害怕他记得。 可如今江衍记得,却还能带着这样的笑容去看着他。 一阵震惊过后,带来的便是狂喜,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江衍轻笑一声,微微抬头,在苏子渊唇角落下一吻。 苏子渊愣住,而后便是俯下脑袋,颤抖着唇,贴在江衍的唇上,轻轻研磨,他微磕着眸,带着试探和小心翼翼,注视着江衍的反应,一颗心在胸口狂跳。江衍坦然又温柔的神色,令苏子渊心中狂喜,手握住江衍脖颈,闭上了眼,撬开了江衍的唇齿。 感觉到江衍的回应,苏子渊便长驱直入与江衍纠缠,他只觉得心中的炽烈饱胀爱意几乎要令他消融。 而后,苏子渊温热的吻便轻轻落在了江衍的额间、脖颈、一路向下,指尖轻扯衣带,温热触贴心口。 江衍同样不甘示弱,带着与生俱来上位者的压迫,用了劲力翻过身,俯身朝着苏子渊一笑,唇扫过苏子渊耳侧。 “唔。”苏子渊闷声一哼,哼唧道:“阿衍当真十分英勇。” 江衍冷哼一声,微抬手,苏子渊身上价值不菲的锦缎滑落。刚俯下身,江衍却发现苏子渊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有些似乎年岁久了,变得有些淡,有些还是新伤。 最新的便是胸前的那道伤口,似乎是伤的有些深,虽然已经愈合,疤痕却微微鼓起。 江衍用手轻轻的抚着那道疤,却让苏子渊觉得心口发痒,“你不是有许多药,怎的不处理了。” 苏子渊微微低下头,笑道,“与你有关的东西,怎么能让它消失。” 这疤痕还在,他反倒觉得这一切都不是梦,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那时候我们,倒是剑拔弩张。”江衍笑道。 他那一刀,可是使了十足的劲力。 苏子渊想起那时候,也不禁笑出声来,“是啊,还好,我们没有就此错过。”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0、红帐 苏子渊的话音没落,便看见江衍微微低下头,亲亲吻在那道疤痕上。苏子渊身上仿若雷击一般从心底生出一种战栗,十指紧紧抓住了江衍的肩头。 一旁的酒水被打翻,将苏子渊浇了个通透。江衍轻轻又缓慢地擦拭,温柔似乎想要抚平苏子渊曾经的每一处伤痛。苏子渊全身被酒水浸湿,手微微颤抖,脖子微微扬起,手劲几乎要将江衍的肩头捏碎,眼尾染上艳红,嘤咛道:“阿衍。” 江衍全身微红,浸出一层薄薄的汗,却依然带着他那与平素无二的笑意,在苏子渊的耳边低语轻抚。 苏子渊便觉浑身一阵酥麻,手指触到江衍的发,不自觉伸手去拉扯。 “换一件吧。”江衍朝着苏子渊被酒液浸湿的亵裤触去,却被扣住了手腕。 “我……” “你醉了。”江衍轻笑一声,指尖微动,便瞬间感觉苏子渊身体僵直。 苏子渊面目绯红,似乎对江衍的靠近无法招架,微微闭了闭眼,咬着牙用手握住江衍的后脖颈,情势颠倒,二人的酒气蒸出了层层热意。 “阿衍。”苏子渊的声音暗哑,带着一些急切的委屈,这衣物他总觉得,该自己来换才好。 苏子渊眼尾被染红,蒙上水汽,手劲不大,却不容拒绝。 江衍瞧着苏子渊的样子,长叹一声,着实不忍,便缓缓松了劲力。 苏子渊托着江衍的脖颈,热气弥漫,星星点点的燎原之火升起。 江衍倒在被褥间,起起伏伏中眼眸间浮了一层雾气,只瞧见一片潋滟的水光,恍若在海中沉沉浮浮。 红帐之下,烛火微动,一夜无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1、微阳 次日,日上三竿之时,寒笙同十一赶了过来,却见整个山谷中,只有一个院落有收拾过的痕迹,便晓得二人定是在此处休息。 “你去敲门?”十一试探的问了问。 “你怎么不去?”寒笙瞧了瞧一旁的十一,没好气道。 两人争执不下,还是上前敲了敲门。 寒笙的手在虚掩的门上轻轻叩了叩,声音微不可闻:“主子?” 苏子渊向来浅眠,闻声眼眸蓦然睁开,便瞧见自己怀中的人还在熟睡着,长长的睫羽垂在眼睑上,整张脸都散发着柔和的光。 在江衍额上落下一吻,苏子渊起身取了衣物套在身上,轻步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主……”见主子衣衫松垮,隔着门缝还能看见床榻上另一个熟悉的身影,还有些不可言说的…… “爷……”十一瞪大了眼,刚想说什么却被苏子渊打断。 “阿衍还在休息,莫吵。”苏子渊一记眼刀,寒笙立刻道:“主子,我去收拾屋子了。” “爷……”十一还想说什么,被寒笙一把拉走,“他去做点饭,二位主子一定饿了。” 苏子渊起身走到桌旁,皱眉拿起昨日最后他独饮的那一小坛子酒,忽然觉得有些熟悉,在手里来来回回细细看了看,果然在底部看到三个手刻的大字:情丝绕。 他忽然想起,当年小师叔一脸不可言说的表情,神秘兮兮地给他晃着酒坛子。“这是可是我精心研制的好酒,加了点儿料,能放大人的七情五感以达极致,不过要是执念太深容易失智,师父知道了肯定要念我!我埋在师父封酒的地儿去,可别让人发现了。” 苏子渊摸着刻字,不禁失笑。 原来,这是小师叔最后,留给他的一次圆满啊。 苏子渊不想打扰江衍,梳洗过后换了一声洁净的衣裳,回了房,只见江衍已然睁了眼,笑盈盈地看着他。 “怎么醒了?”苏子渊走上前,“昨夜睡得晚,不若再睡会。” 岂止睡得晚,他们睡下的时候,天上已然泛了白,再折腾一会便能直接瞧见日头高升了。 江衍半撑着身子做起来,舒展了身子,只觉得浑身酸痛。“寒笙同十一到了?” 苏子渊见江衍还是起了身,上前将他扶了一把。“水准备好了,可要沐浴?” 江衍点点头,披着内袍进了里屋,褪了衣服,才见一身几处青紫,不由老脸一红。 将一身痕迹洗干净,换了衣衫,苏子渊已经将床褥都换了新的,在屋里点起了熏香。 见江衍穿着白色中衣,头发半干披散在身后的模样,不由咳了咳。 将江衍拉过来坐下,取了帕子过来,“怎的头发也不绞干。” 苏子渊取了帕子一点点为江衍把头发擦干,接着为他挽了发。 “你还会这个?”江衍有些诧异。 不仅是会,而且看起来手艺还不错的样子。 苏子渊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作品,“我会的还多,阿衍可要慢慢发现才好。” 收拾妥当,苏子渊将江衍随身携带的那块鸾凤玉佩拿了起来,用手指磨了磨,捋了捋下头的璎珞,将那玉佩挂在江衍腰间,打上一个结。 “今日十一同寒笙来了,院子倒是可以收拾的更利索些。”江衍道。 苏子渊站起身来,“我倒觉得,只有一个院子,也不错。” 江衍瞥了一眼苏子渊,没说话,却让苏子渊立刻闭了嘴,“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看着苏子渊的背影,江衍轻笑。 苏子渊出了院子,找见了正在扫地的寒笙,寒笙一见自家尊主,便上前行了礼,“主子,您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苏子渊端着饭食回到屋里,“阿衍,吃饭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2、旧债 一行四人用了两日功夫,将飞云谷大致收拾了出来。 十一在震惊之中似乎已经缓过神来,认命的时时与寒笙避退一边。 这飞云谷中的溪流里,几只小鱼钻来钻去,苏子渊望着这渐渐有了人气的地方,眸子渐渐回暖了过来。 “咻”。 一只箭矢朝着他们二人射来,苏子渊侧身将江衍拉开,抬手一挥,将箭矢打落在地。 身后的十一与寒笙也抽了剑,却见从谷外涌入了许多人。 苏子渊定睛看去,倒是有不少熟悉的面孔。 长风派、岳山派……武林人士一拥而入,画面与当年飞云谷屠戮一日相重叠,令苏子渊的眉眼染上了浓烈的杀意。 江衍抬步上前,挡在苏子渊身侧,“不知各位不请自来,有何要事?” 苏子渊望着将自己挡在身后的人,他的神情如此坚毅,义无反顾地将自己护在身后。 苏子渊忽然有种不大真实的感觉。 陆谦站在最首,朝着江衍笑着,面容一如既往的慈眉善目,江衍却知道,这仙风道骨之下,藏得是毒蛇一般的面孔。 “五王爷,别来无恙?”陆谦道。 一众武林人听此,不禁皱了眉,“五王爷?” 他们只想杀尽邪魔歪道,匡扶正义不假,可是他们并不想惹上皇室中人。 江湖再有势力,也无法同皇室抗衡,他们都很明白。 “皇室中的王爷,怎么会同魔道之人混在一处?”一道怯怯地声音响起,正是岳山派的一个小弟子。 这一句话,似乎掀起了大浪,引得各派心头涌上了正义之火。 都听闻静安王体弱心善,怎么会与这样的人同流合污。 “或许,五王爷遭人蒙蔽呢?”陆谦道:“五王爷可知,身后之人,乃是摘星之人。” 陆谦虽仿若在为江衍说话,言辞间却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江衍拉下水。 苏子渊闻言,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第一时间生出的不是杀意,而是心慌。 他注视着江衍的表情,想要注意到他神情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动。 可是江衍面容不改,身子未退半分,似乎铁了心要护住苏子渊。 陆谦身后的人齐齐拔了刀,一道怒声响起,“你知不知道摘星杀了多少人,他们手下亡魂无数,无数世家甚至朝廷中人惨遭灭门,与这样的人混在一处,你良心何在?” “良心?”江衍侧目,同那人对视,唇边扯出一抹笑容,竟像极了苏子渊。“是谁告诉你,本王乃是良善之人了?” 陆谦见到这一幕,倒是不急,话语之间似是在循循善诱。“只要王爷行个方便,将这魔星交出来,王爷可自行离开。” 只见江衍露出一个笑容来,端的乃是运筹帷幄,亦是恣意无惧的笑容。“陆掌门,子渊是何人,本王并不在意。只是本王的人,任何人,都带不走。” “子渊?”陆谦闻言便笑了,“五王爷,你自是倾心相待,可你这位知己,却半点真都没漏给你。” “摘星如魂,万归孤寂。摘星令人闻风丧胆,江湖人都知晓,摘星之主,名为苏寂。” 苏子渊抬眸,眼中杀意尽显,他绕过江衍,缓步走上前,对上陆谦的眼。 “陆掌门,本尊倒是觉得,你的舌头有些过于多余了。” “苏寂,你杀人无数,如今也该付出代价,用你的魂魄,超度无辜亡魂。”身后武林正派见苏寂露了脸,剑尖直指。 “无辜?”苏子渊闻言,不禁笑出声来,用手掩住口,“不知各位觉得这飞云谷,熟悉与否?” “不会是忘了罢?”苏子渊一步一步逼近,手中未持兵器,一身戾气却叫一众小弟子吓得连连后退。 “你们忘了?当年为了长生诀,你们是如何屠我飞云谷满门的?”苏子渊满面笑意,目中却几乎滴出鲜血来,“这飞云谷的冤魂,又该用谁的命来超度?” 一些老人眼前忽而浮现当年场景,年迈老者与青年弟子,还有一个哭闹的孩子。 一片刀光剑影下的尸身,还有一无所获的长生诀。 “胡言乱语。”揽尘阁主喝道:“当年若不是飞云谷私藏长生诀,我们如何会如此。是他们冥顽不灵,与我们何干?” 苏子渊的眼眸转向他,没等他开口,便是一记掌风,直接拍在他的头骨之上,那揽尘阁主应声而倒,七窍流血。 “你瞧,你这般弱,与我何干?”苏子渊轻轻拍了拍手,望着已经已经死透了的阁主,轻笑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3、揭穿 身后的武林正派已经红了眼,一拥而上。 此时陆谦持剑而上,冲着苏子渊的后背而去,江衍上前,拔剑一格,将陆谦的剑挡开,再顾不得暴露自己。 陆谦毫无防备,向后一退,稳住身形,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没想到,五王爷这般护着摘星之主。可你大约不知道,定远王府那场血洗,便是摘星所为罢?” 江衍提着剑,愣在原地,“你说……什么?” 苏子渊也听见了陆谦的话,急火攻心,抬手一掌将面前的人挥开,旋身冲着陆谦命门而去。 陆谦身为长风掌门,剑术也算超然,苏子渊心念已乱,一时间被划开了胸前长衫,一块熟悉的玉玦落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江衍愣愣的看着那块玉玦,脱口而出。“时庭?” 摘星……定远王府……祁时庭……玉玦。 “你到底是谁?”江衍上前,蹲下身子,拾起那已经碎成两半的玉玦,看着苏子渊的眼神温度尽褪。“我送给时庭的东西,为何会在你手中。” 或许他早先便想错了,江衍望着手中玉玦,细细的回忆着。 苏子渊扶额的动作,他偶时的神情,还有他时常心口痛的毛病。 还有……他的字。 “你是,祁时庭?”江衍有些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会是时庭,他亲眼看着时庭死在定远王府,一箭穿心,毫无生机。 陆谦走上前,状似惋惜道:“摘星下令屠尽定远王府,残害忠良,五王爷与其同流合污,其心可诛啊。” “陆谦,本尊说了,你的话太多。总有一天,本尊要收了你的舌头。”苏子渊眉眼已经被猩红色染满,满目都是凌厉的杀意。 苏子渊身着一席白衣,可是此时那个谦谦公子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摘星的杀神,苏寂。 江衍这才发现,原来他一点也不认识苏子渊。 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他不知道他所居何处,师承何人。 “江衍,一开始就没有祁时庭。”苏子渊望着江衍的神色,唇边的笑意嘲讽,带着一些刻意的残忍,他毫不留情的揭开真相,“在你抵达定远王府的前一日,他就已经死了。” 他望着江衍犹如雷击的神情,似乎并无触动,继续说着:“定远王府上下,无一生还,你看见的一切,从定远王,到府中的婢女小厮,全部都是摘星。江衍,被本尊玩弄于鼓掌间的滋味如何?。” 江衍的心头一震,眼眶猩红,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复温润,低沉嘶哑的不成样子。“是你……杀的?” “是又如何?”苏子渊道:“定远王不该死?” 江衍举起长剑,对着苏子渊,红了眼。“可是时庭有什么错,他从未害过别人。” “江衍,飞云谷也从未做错过什么,惨遭灭门,又该找谁说理。”苏子渊笑地凄厉,望着江衍的眸子里满是疯狂的痛意,他伸手握住江衍的剑,往他胸口处送了送,顿时满手鲜血淋漓。 江衍持剑的手一直都在颤抖,见到此幕心中更是钝痛,猛地抽回长剑。 “主子。”一旁的寒笙喊道。 “你看,你下不了手。”苏子渊笑意不减,一掌拍在江衍胸口,亦点了他的穴道。 江衍倒在地上,苏子渊倾身,狠狠地一把紧扣住他的脖颈,靠近他,而后错开面颊,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得活着,活着,才能杀了我。不然,我就屠了静安王府,让他们给你陪葬。” 苏子渊慢慢退开,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江衍便会冲破穴道,“你知道的,摘星素来,说到,做到。” 此时摘星之众已达谷中,暗色黑衣,银制面具,一列列同武林正派对峙着,两相不下。 苏子渊站起身,蔑视着面前这群乌合之众,缓声道:“既然杀不得本尊,本尊便不留了,等你们何时有了本事,随时可来寻我,本尊随时奉陪。” 江衍红着眼,动弹不得,死死盯着苏子渊的身影。 苏子渊不再看他,转过身,抬步飞身而去,顿时不见踪影。 十一忙冲上前扶起江衍。“爷。” 此时暗龙卫也赶了来,陆谦见状,便道:“五王爷受惊了,想来也是受了摘星恶徒的蒙蔽。” 苏寂的做派,表明了与江衍不是一路人,暗龙卫已到,他在众人前除了江衍的可能性也没了,只得顺势而言。 良久,江衍松了剑,瘫倒在地上,喉头一阵腥甜,一口血喷涌而出,晕厥了过去。 是啊,他下不了手。 他怎么会下不了手。 更可怕的是,他方才卑劣的庆幸着,那个“时庭”还在,他还活着。 这样卑劣的他,如何去见宁姨,如何去见时庭。 将江衍送上马车,十一寻来齐萧,“王爷没有下令,你们怎么来了?” 齐萧道:“是苏公子派人传信,带着王爷的令牌,让我等来护送王爷回府。” 十一接过可以调动暗龙卫的玉令,拧了拧眉。 苏寂,到底是何用意。 “走罢,回府。”十一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4、寒笙 苏子渊回了盛春楼,寒笙只见自家主子满手是血,一路滴了回来,却似乎浑然未觉,忙拿了帕子想要捂住伤口,却被苏子渊避开了。 “主子。”,寒笙有些慌张,他从没见过主子这般六神无主的模样。 苏子渊的眼睛都是红色,面上一点笑意也没有,他木然的看着寒笙。“寒笙啊,祁时庭,要是那天我留了他的命,该有多好。” 若是祁时庭还活着,若是他还活着,他同江衍,便不会走到这样不可挽回的地步了罢。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后悔杀了一个人。 “五王爷怎么能这样啊。”寒笙的眼眶也红了,“他不知道主子为了他都做了什么啊。 苏子渊望着自己的手,却感觉不到痛楚,心里的痛占了上风,让他几乎肝肠寸断,他轻笑着说。“这样又算什么呢?” 他抚上心口处,可那里只剩空荡荡的一片。 那块玉玦,他一直贴身放着,从未离身,如今却也已经碎成了两半。 “我身上的血债多了,倒也不差这一条,等所有的事情做完了,我这条命,倒也可以送给他。” 寒笙几乎要落了泪,“主子您这是何苦?” 苏子渊握紧自己的手,用力到伤口撕裂,血流如注。 想起江衍对着祁时庭的宠溺和温柔,苏子渊的声音很轻很轻,似乎一阵风便可以将他的声音吹散。“寒笙,我好羡慕他。” 他好羡慕祁时庭,可以那样轻易得到江衍的信任和纵容。 曾经江衍所做的那些,都是因为他是祁时庭。 而苏寂,不配,也不能拥有。 善恶有报,好像,是真的。 苏寂作恶多端,所得报应,便是在沾满鲜血最肮脏之时,遇见了江衍。 所以在他将一颗心掏出来之后,方才明白,他们已是穷途末路,无可回头。 苏子渊沉默良久,忽而转头望着寒笙,同他道:“寒笙啊,今后摘星你便要好好担着了。” 寒笙皱眉,带了些少年的哭腔,“尊主说什么呢?” 苏子渊闭了闭眼,道:“本尊乏了,出去罢。” “是。”寒笙领命退下,遮住了自己泛红的眼眶, 苏子渊望着寒笙的背影,唇边微微弯了弯,却很快落了下来。 这孩子,到底是长大了。 自小,苏子渊便把寒笙当做摘星的继承人来培养,虽然寒笙武艺卓绝,苏子渊却不让他去碰那些肮脏的活计,一直教他护他,扶持他成为摘星的继承人,眼下这孩子终于是长成了。 那个人知道的话,应该也会很开心吧。 他想起十年前,在新入摘星试炼的那一群孩子里,苏子渊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瘦弱的小萝卜头,还有挂在他脖子上的那颗狼牙。 仔细看看,这小孩子还真有几分南枝的模样。 原来她的孩子还活着,也来到了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 苏子渊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小孩子衣服破破烂烂的,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处。没有武功底子,却强撑着同那些孩子战作一处,眼睛里面闪着警惕的光,像是一只小小的困兽。 苏子渊要了他。 把他带回来的时候,夜里他发起了高热,醒来便忘了一切,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望着院子里的皑皑白雪倒映的星空,听着不远处殿宇里的歌舞,只觉得静谧又喧闹。 “寒夜笙歌。”苏子渊提着酒壶,在指尖转了转,望着身旁冻得瑟瑟发抖的小萝卜头。“从此你便唤作寒笙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5、伤情 江衍回府后,一直在昏迷着。 “宋公子,我家爷到底是怎么回事?”十一有些焦急,这昏迷了这么久,一点醒来的迹象也没有。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宋亦初眉头紧蹙。 他替江衍诊了脉,江衍的伤并不重,脉象沉稳,却一直醒不过来,似乎是陷入了梦魇。 十一将飞云谷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苏子……苏寂打了他一掌?”宋亦初问道。 十一点点头,有些急切的问。“是不是受了内伤?” “并未伤及根本,以苏公子的内力,不该是这样。”宋亦初摇摇头,“许是,心结未解。” 苏子渊的内功深厚,出手狠辣,他想伤江衍,绝不可能是这样的结果。 宋亦初思及片刻,“十一,江五交给我,你去将消息传出去,就说静安王被苏寂重伤,数日昏迷未醒。” 虽然不知道苏寂是何用意,但是此番划清界限,确实是一个保全江五声誉的好法子。 宋亦初着实不晓得江衍的病症该怎么解,只得按照医书上去找些治疗梦魇的药配了来,然效果甚微,有时候遇上难寻的药材,只能上山去找。 江衍昏迷了整整三日,皇帝派御医来看过,见确实如此,这才放了心。 三日后,十一正打了水,准备为江衍擦擦身子,却见江衍的眼皮,微不可见的动了动,缓缓睁开。 “爷……”十一急切喊道。 江衍的眼前和耳畔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听不清,也看不清。 他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声音嘶哑。“子……渊……” 十一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不由一顿,“爷。” 江衍眼前慢慢清晰,这才缓过神来。 原来不是梦。 “我睡了几日?”江衍神色冷了下来,缓缓坐起身。 十一扶着江衍靠好了,答道。“已经三日了。” “他,可已伏诛?”江衍一字一句问道,紧握的左手却出卖了他的心思。 他没说是谁,十一却心领神会。“已经离开了,毫发无损。” “出去罢,本王要静一静。”江衍吩咐道。 宋亦初披星戴月回来的时候,十一在江衍房门外急的团团转。“宋公子可回来了,您快劝劝五爷。” “江五醒了?”宋亦初有些惊异,这他出去半日功夫,是怎么了。 十一点点头,“五爷将房门都关了,不让我们进去。” 身为暗龙卫,主子的命令决不能违抗,即使他作为王爷近侍,也不能僭越。 宋亦初放下药篓子,上前,轻轻叩了叩门,没有得到回应,便伸手推开了房门,却闻到一阵酒气。 满屋子的酒坛子,七零八落的落在地上,江衍靠在床榻边,拿着酒壶,往嘴里灌着。 “你疯了?”宋亦初气急,上前夺了江衍手中酒壶,“你就非得这么作践自己的身子?” 江衍似乎醉了,动作有些迟钝,“亦初?” 宋亦初将酒壶重重拍在桌子上,“江衍,我费了这么大功夫保住你的命,你就这样白费我的苦心?” 江衍望着宋亦初,眼神难得透出几分茫然,他问道:“亦初,你说,为何是他啊?” 为什么伤害时庭的人,会是他。 宋亦初叹息一声,坐在江衍身边,“你相信苏公子吗?” 他从前对来历不明的苏子渊心有防备,可是后来种种,他看着苏子渊一次次为江衍犯险,那人对江衍的情谊从不加掩饰,若说是做戏,这戏也做的太全了一些。 江衍垂下眸子,“我不知道。” 他相信苏子渊,相信如今的苏子渊不会伤他珍视之人。 可是过去那个同他素不相识的苏子渊呢? 江衍目光无神,思绪悠远。 宋亦初叹了一声,将他扶上塌,唤了人来清理一滴狼藉。 “江五,你骗的了任何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宋亦初语重心长道:“随心而行,莫要被心魔所扰,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只是,莫要拿身子开玩笑了。” 随心而行。 理智告诉他,该杀了苏寂,为时庭报仇。 可他的心说,不行。 江衍闭上眼,眼前浮现的竟然都是苏子渊的模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6、悄至 第二日晨起,王府众人瞧见的便还是那个温润儒雅,面带笑意的静安王。 江衍进宫面圣,讲清了事情始末。 皇帝并未怪罪,反倒叮嘱江衍多加休养。 江衍仿若已经恢复了常态,回到王府里,将插在三皇子府中的暗桩动了起来,又将七皇子安排在兖州的别院,请了策论与武艺的师父来教导。 不仅如此,还安排人将长风派进宫的药换了下来。 又派了仵作去给青阳那些被下毒的弟子做了检验。 一气呵成,将进度放快了数倍。 十一只觉得江衍是在借此转移注意,反倒放了心。 江衍忙到深夜,推开门,走到院子里。那月亮似乎是被切了一大半,歪斜着挂在天空上。 他此时紧绷的弦才松了下来。 白日里被忙碌冲淡的那些不敢想,不能想的事情又涌上心头, “时庭,对不起。”江衍望着那残月,面露悲戚。“我无颜面见你们,我杀不了他。所以,他的命债,由我来还,我这条命,代他赔给你。请你们稍待片刻,大事将成,江衍,以死谢罪。” 江衍这几日同左相相交频繁,大抵在讨论这立储一事。 朝中只剩三位皇子,三皇子善名远扬,四皇子资质中庸,六皇子母家虽势力雄厚,可是他身上的番邦血统也是一大隐患。朝中站在三皇子一边的人较多些,六皇子母家势力却也不容小觑,两边倒是有些僵持不下。 江衍示意左相,放出陛下属意六皇子的消息。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三皇子虽说有些意外,却还是立即召集一派的官员私下见了见。 看来收网的时候到了。 江衍坐上马车回府的时候,只觉一阵眩晕。 “爷,到了。”十一见江衍半天没有答话,掀开帘子,却见江衍面色苍白,满头是汗的蜷在角落,隐隐发抖。 “爷。”十一急喊道,忙将江衍扶到房中,派人去喊了宋亦初。 宋亦初提着药箱疾步进了门,扣了江衍的脉象,却发现江衍脉象紊乱,比先前任何一次更甚,体内毒蛊让他的血脉喷张跳动,青筋暴起,承受着巨大的痛楚。 正当宋亦初束手无策之时,房门忽然被推开,一袭白衣飘然入内。 “苏公子?”宋亦初有些惊异的喊道。 回过头,十一被寒笙拦着,“我家主子不会伤王爷。” “退下罢,十一。”宋亦初道,他直觉苏子渊不会伤害江衍。 苏子渊没有答话,闭上房门,从怀中拿起匕首,在自己的手臂毫不留情的一划,便取了一碗血。 他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地小心翼翼将血喂到江衍口中。 宋亦初发觉江衍的神态竟慢慢舒缓了些,痛楚减缓,上前扣上江衍的脉象,竟然发现他体内蛊毒平静了下来。 苏子渊的眼神从一进门,便一刻未离开江衍。 喂了药,他用衣袖轻轻拭去江衍面上薄汗,将他脸上的湿发拨开,把被子向上掖了掖。 宋亦初只看见了小心翼翼却显而易见的情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7、眷恋 “你的血,可压制蛊毒?”宋亦初递上止血伤药,苏子渊接了便随意的往胳膊上洒了洒,眼神还是落在昏迷中的江衍身上,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伤处。 “不错,我体内有百味剧毒,血已与百毒相融,恰好可以压制阿衍的蛊毒。”苏子渊贪婪的望着江衍的面容。 这张脸,真的怎么都看不厌。 若是能一直看下去,该多好。 百毒之人,所受之痛非常人能及,这一层一层的毒性,都是靠意志力去抗下来的,稍有差池,便会立即丧命,这一副百毒不侵的身子,靠的是毅力同气运。 苏子渊,确实是个运道极好的人。 百毒之血,确实可以抗住一定的蛊毒,可是并不能根除,只能缓解一段时日。 “可是就算压制住,江五也没有多少时日了。”宋亦初长叹一声。 这血脉冲撞之后,乃是巨大的亏空,江衍的脉象弱的极快。 这一次,恐怕就算熬过去,江衍也活不过七日。 “他会活着。”苏子渊抬起头,同宋亦初道:“过些时日,他的事情办完了,劳你陪他去一趟苗疆,彻底将蛊毒解了。” 苏子渊这番话,似乎是最后在交代些什么。 “苏公子是想?”宋亦初唤道。 苏子渊垂首看着昏睡中的人,似乎是想要把他的模样刻在心里。“将我的血换给他,可保他三年无虞。” “不可。”宋亦初皱眉,“换血未必一定能救他,你却是凶多吉少。” 这法子宋亦初有所耳闻,乃是古书记载,并未听闻有人成功过。 不仅如此,这法子至少得要用去百毒之人身上一半的血液,且因为血液急剧减少,恐怕会打破体内毒性,一旦百毒同时作用,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苏子渊这是打算用自己的性命去换江衍三年无虞。 “无妨。”苏子渊的手抚上江衍的侧颜,“我心意已决,再说,这是我欠他的。” 他的命,本来就是要还给他的。 他从前觉得世间已无牵挂之人,生死之事,并无什么大碍。 可是如今,江衍若是不在了,苏子渊觉得,他多活上一日,都是折磨。 “三日后,长风派与武林各派共赏长生诀,你带他一道去,我在那里等你们。”苏子渊交代了最后一句,恋恋不舍的抽回手。 起身,朝着宋亦初一拜,“阿衍他,拜托你了。” 说罢,眷恋的望了望江衍的面容,转身离去。 “苏公子,你真的杀了祁时庭吗?”宋亦初忽而出声问道。 “我不知道。”苏子渊的步子顿住,许久才缓缓说道:“祁恕谋反一事,被祁时庭得知后,似乎动了杀心。” 但是他没有证据证明祁时庭是否真的死在祁照手中。 “你怎么不告诉他?”宋亦初道:“若是他知道另有隐情,也不会这般伤情。” “不必说,未定之事,我不想让他失望。” 他不确定那一日他一声令下,所杀亡魂中有没有祁时庭。 可是万一呢。 他不想让阿衍有了希望,再伤一次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8、共鉴大典 这日夜里,江衍便醒了过来,宋亦初正在一旁配药。 “醒了江五?”宋亦初听见动静,忙将江衍扶了起来。 “又发作了?”江衍低声问道。 宋亦初勉强扬起一个笑容来,“不妨事,服了药便很快好了,你身子强健着呢。” “这次,我却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江衍道。 他明显觉得此次的毒蛊发作过后,身子亏空了不少。 似乎,已经是油尽灯枯之昭。 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你……用了什么药?”江衍转身问道。 宋亦初避开江衍的视线,“就是平素用的那些。” “原来如此。”江衍垂下眸子,不再言语,口中未散去的熟悉的腥甜味告诉他,并非如此。 第二日,宋亦初将准备好的汤药端了过来,状似无意道:“听闻长风要举办个什么共鉴大典?” 江衍端碗的动作停了停,眼神扫过了十一。 十一忙苦了脸,“三日后长风举办长生诀共鉴大典,邀请了武林各派。”十一说着,忽而顿了顿,见江衍眼神示意,便磕磕巴巴道:“说……说是还要去围剿摘星,诛杀苏寂。” 江衍的碗重重落在桌上,“什么时候报信也能择轻摘重了。” “主子,您也要去吗?”十一试探性的问了问。 “收拾东西,今日便出发。”江衍道。 十一抿着唇,咬了咬牙,气的瞪了宋亦初一眼。 他们架着马车,宋亦初便一直陪在江衍左右,一步也未曾离开。 他们赶到长风的时候,正巧赶上大典开始,武林人士站的满满当当,都是为了长生诀而来。 陆谦拿出了沈故知的那段残卷,装模作样的同正派说道,却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台下的人却被蛊惑住了。 讲了半日,才讲出了主题。“今后我长风承诺,再找到残卷,必定与各派分享,绝不一家独吞。” “但是如今江湖不太平,摘星作恶多端,我已寻到摘星老巢,不若今日各派联盟,直捣摘星老巢,将那群乌合之众斩草除根。” 武林正道此时意气风发,听见这般豪言壮语不由高声附和。“杀尽摘星,斩草除根。” “本尊听闻有人要捣了本尊的老巢,这不便自己来了,省的各位白跑一趟。”一道含着内力的声音响彻山中。 苏子渊一袭红色狐裘,里头是同江衍第一回交手时所穿的黑色鎏金暗纹锦袍。他从空中缓缓落下,身后黑衣摘星之众齐齐列开来,同武林正道相对,十分的有气魄。 江衍看着苏子渊陌生又熟悉的模样,忽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苏子渊的目光从江衍身上扫过,却没有半分停留。 “不知你们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上?”苏子渊的笑容自负,带着一丝邪性。 陆谦高声道:“苏寂,天道轮回,你们摘星一身血债,当还了。” “天道轮回?”苏子渊掩面笑了起来,似乎是听着十分了不得的笑话。“若说天道轮回,陆掌门应当死的比本尊更快些,不是吗?” “这不是静安王爷吗?”目光转向江衍,苏子渊轻佻的笑容浮在脸上,“没想到竟也与武林中人混作一道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9、换血 一旁的武林正派已经与摘星交手,场面一阵混乱。而江衍的唇有些颤,同苏子渊这般陌路模样,他从未预见过,他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苏子渊见江衍没有动作,持剑朝着江衍而去。“听闻静安王武艺卓绝,本尊这便先领教领教。” 江衍本不欲与苏子渊刀剑相见,苏子渊却将剑尖掉转了方向,朝着并未携带任何兵器的宋亦初刺了过去。 眼见着就要伤到宋亦初,江衍忙拔剑格开苏子渊的剑,同他打作了一处。 刀剑相接,都是取人性命的杀招。 “你怎可这般恣意伤人性命?”江衍退开半步,剑尖朝着苏子渊,两人离高台甚远,旁人什么也听不见。 苏子渊忽而笑了,笑地柔和,他背对着那些武林中人,冲着江衍道:“阿衍,我自幼时,为了活下去,便要学着如何去取他人性命,无人告诉过我,何人该杀,何人不该杀。” “如今我学着放过的,都是你想留下的人。” 苏子渊的笑容忽而有些怪异,他一把抓住江衍的剑,手中顿时鲜血淋漓。 江衍甚至来不及动作,双眸圆睁,眼睁睁看着苏子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把剑,狠狠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从高台之上看去,便是江衍亲手,手刃了摘星之主。 “阿衍,对不起。” 苏子渊用尽最后一丝力量,伸手一掌推开江衍,朝身后的悬崖倒了下去。 苏寂的寂,乃是万籁俱寂的寂。是双手染血,是不见天日,无所期盼的寂。 阿衍,苏寂生在鲜血与沼泥之中,踏着无数亡魂走入人世里,如今,合该消散了。 “子渊。”江衍的脑中一片空白,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住,喉中猩甜,猛然喷出一口血,昏迷过去。 “江五。”宋亦初忙飞身上前,将江衍一把扶了起来。 苏子渊被静安王所诛杀,一剑入心,堕入万丈悬崖,定是活不成了。 “摘星之仇,来日必定百倍奉还。”寒笙神色悲痛,却不再纠缠,带着摘星中人迅速撤离,寻自家主子的尸身去了。 十一与宋亦初已经在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将江衍带离。 山脚下的一间屋子中,寒笙与摘星守在外面,寒笙眼角含泪,望着昏迷中的江衍眼中有一丝恨意。 屋子里仅仅摆着一张床榻,上面便是深受重伤的苏子渊。 他的胸口被剑伤贯穿,血流不止。 宋亦初将江衍扶上床,轻轻放在苏子渊的身侧。 “你想好了?”宋亦初问道。 “我的毒被封在心脉处,这里的血液毒性强劲,成功的可能便更大,快些罢。”苏子渊侧过头,眼神一刻未从江衍面上离开。 他伸手握住江衍的手心,能感觉到江衍无意识的反握住他的手。 “对不起,阿衍。”苏子渊的手指轻轻摩擦着江衍的手心,“你可一定要长命百岁,一世平安喜乐才好。” 苏子渊看见昏迷中的江衍,眼角蓦然落下一滴泪来,他的眼眶有些湿,微微抬起身子,伸手轻柔地抹去那滴泪,在江衍的唇角落下一吻。 轻闭双眼之时,他眼底的泪却打在了江衍的面颊之上。 阿衍啊,我这一生所求不多,遇见你,乃是我所求唯一上上之签。 然未能陪你长久,实甚为遗憾。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0、宫变 江衍醒来的时候便是在王府里,他的脑海中,出现的是最后长剑刺入皮肉里的景象。 十一正打了温水,见江衍醒了,不禁喜出望外。“爷,您醒了。” “他呢?”江衍仿若置若罔闻,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十一避过江衍的视线。“爷在说谁?” “苏子渊在哪?”江衍急切问道,手紧紧抓着十一的胳膊,隐隐用力。 十一低下头,“苏公子,一箭穿心,坠入悬崖,听说被摘星找到的时候,已经……” “不可能……”江衍心中钝痛,强撑着身子起身就要下床, “你这是做什么?”宋亦初上前将人按了回去。“一大早的发什么疯?” 江衍什么也听不见,“他怎么会死?” 苏子渊那个老狐狸,一向只有他算计别人,怎么会这般轻易就死了? 摘星之主,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 “江五。”宋亦初紧紧握住江衍的肩头,“摘星将苏寂的牌子摘了,已经没有苏寂了。” 摘牌? 摘星每个杀手都有名牌,摘牌便是,身死。 江衍似乎觉得已经失去了全身力气,瘫坐在了床榻上。 苏子渊死了。 为他亲手所杀…… 摘星之主伏诛,对朝廷而言也是天大的喜事,百官都对江衍此行极为称道,说是解决了朝中一个心腹大患。 江衍每每听见这些,微笑不语,可心中仿若千刀凌迟,痛的他几乎直不起身子来。 只有晚上,他提着酒,望着月亮,对着面前另一个酒杯道:“临去前,你还要送我一个斩杀摘星之主的功勋,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江衍望着那杯酒,一滴泪就这样毫无预兆的砸在石桌之上。 苏子渊,你当真好算计。 这样,我当真,此生此世都不能再忘了你。 皇帝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每每服了药师进贡的丹药后,精神便好上一些,可是没过些时辰便又颓靡了下去,到了这几日,便只能卧床了。 这一日,江衍走入寝宫,端着一碗汤药,“皇兄,到时辰服药了。” 皇帝闻声缓缓睁开眼,“瑾之,你怎么来了? 江衍将药碗放在一旁。“自然是,来送皇兄上路的。” 皇帝双眼圆瞪,撑着一口气喊道:“来人呐,来人……羽林卫呢?” 殿外竟然一个回应的人都没有,人影就在外面端端立着,却没有一人动作。 “皇兄莫要白费力气了。”江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这殿里,早已经没有皇兄的人了。” “老三呢?”皇帝急切的四处寻找三皇子的身影。 “老三?”江衍嘲讽的笑道:“他啊,起兵攻城,或许如今已兵临至宫门外了。” “你说……什么?”皇帝满眼的不敢置信,他最后的希望,竟然也选择了篡位。 “对了,我忘了告诉皇兄,这药,可是三皇子精心准备的。陆谦也是三皇子的人,这长久的慢性毒药,才让皇兄这般快的垮了身子啊。”江衍看着皇帝痛心疾首的表情,不禁快慰。 “父慈子孝?”江衍端起药碗,意味深长道:“是不是觉得很眼熟,当年你做的不也是这样的事情,想必,能够感同身受罢?” “为了皇位,你弑父杀兄。为了长生诀,你欺师,残杀同门,令武林门派以人试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江衍将药递到皇帝唇边,看着他无力的挣扎,唇边露出一道残忍的笑意,“我的父皇母妃、宁姨,时庭,还有那些因你而死的芸芸众生,今日才可瞑目了。” 江衍伸手掰开皇帝的嘴,看着他浑浊的眼里透出的惊恐之色,将药灌入他的喉咙里,“皇兄,长生乃是有违天道之法,你的命数,也该绝于此了,你且看着,这江山离了你,如何锦绣繁华。” “陛下,崩逝。” 这皇宫内跪了一地,悲痛哀拗,却无几人真正悲从心来。 殿外,应怀修同他一众羽林卫亲信早已被江衍带来的人制服,羁押在寝殿之外。 殿门大开之时,江衍缓缓踏出,瞧着有些狼狈的应怀修,“应统领终究还是选错了人。” 应怀修却似乎并无意外,似乎是早已意料到这般结局。“王爷说笑了,怀修输得起。” 他从一介流民踏入这繁华宫城,步步为营走到如今,已经足够了。 为了手中权利,他所伤性命良多,如今功败垂成,也该到了抵债的时候,没什么错不错的。 他不后悔。 若是再来一次,他仍会选择成为江煜的刀,摆脱任人宰割的命运。 “王爷,这批羽林卫如何处理?” 江衍抬头望了望风雨欲来的天空,“送入暗牢后处决。” 押解途中,应怀修猛然瞥见一道身影,那女子身着宫装,蹙着秀眉,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看来。 应怀修素来阴沉的面目之上忽而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来,对着那个女子的方向,无声说道:“公主,保重。” 婉月瞧着应怀修离开的方向有些不解,这位羽林卫统领与她并无深交,为何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 可她不知道,这个人从许久以前,便将她藏在心里。 那一年应怀修还不是羽林卫统领,只是一个躲在暗处为江煜扫平障碍的傀儡少年。 那日他回宫复命之时,身上满是伤口,极为狼狈,却不慎经过了公主殿外,巧遇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应怀修还清晰的记得,那日婉月从殿内走出来的时候,穿着粉白色的裙衫,梳着一对莲花髻,瞪着圆圆的眼看着他,眼中却没有丝毫畏惧和嫌恶。 “你没事罢?这侍卫所的责罚怎的这般重了?”小姑娘见他穿着宫里侍卫的衣服,以为他是犯了错,被统领责罚。 吩咐婢女将药箱子取来,小姑娘在里头翻了翻,递给他几瓶伤药。“这个金疮药给你,以后做事要小心些。” “婉月,快些,该去请安了。”四皇子在不远处唤了一声。 “这便来。”婉月应道,说着便带着婢女朝着四皇子的方向离去。 婉月…… 自那日起,他心里默默藏起了一个名字。 可他生在淤泥里,身份有别,不得逾矩。 再见之日,他已是羽林卫统领,小姑娘也早已忘了他。 可他总觉得庆幸,在这宫墙里,偶时能遇见她,真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1、抉择 “爷,三皇子的兵力,入城了。”十一道。 “楚闻呢?”江衍擦了擦手,问道。 “小侯爷已在外布了兵力,傅家军也已入京,可保万无一失。”十一道。 江衍点点头,他先前便早已经知晓江肃的计划,靖宇候府带着北原的兵力,再有傅家军半数兵力,均已入京,埋伏在暗处,就等江肃的人入城,一举歼灭。 “暗龙卫呢?” “已经派去兖州接七皇子入京了。”十一道。 眼下就等大局已定,七皇子回京登基。 两兵对峙交战,江肃的兵力对上靖宇侯府与傅家军,却无甚反击之力。 江肃带着亲兵杀入皇城,同大殿之上的江衍相对而立。 “江肃,已是穷途末路,莫要挣扎了。”江衍平静道。 “江衍,未到最后一刻,仍不知鹿死谁手。”江肃眼中再无伪装的恭敬之色,尽是愤恨,没想到江衍的命居然这般大,蛊毒和陆谦都没能弄死他。 你借了半数傅家军,本殿便要柔然倾尽兵力,出兵兖州,眼下兖州百姓,皆是鱼肉,你若要保皇城,兖州一城百姓,都要死于柔然人之手,你若现在派军返回,还来得及。”江肃上前一步,语气中尽是威胁。“ 眼下朝中皇子死的死,伤的伤,他是最有机会登上大位之人。 他向柔然许诺,若能登基,便将兖州与傅章人头奉上,柔然同兖州傅家军交战已久,本就痛恨傅章,权衡利弊,自然应了下来。 派兵回兖州,皇城兵力不足以抵挡,若不回,便是要傅家军与兖州一同落入柔然手中。 他倒是要看看,传说中仁义当先,爱民如子的静安王,会作何抉择。 江衍袖中双拳紧紧握,沉默良久,忽而转身同江肃道,“江肃,你永远不可能成为明君,这天下若交由你手,必定生灵涂炭。” “传令下去,全力镇压叛军。”江衍中气十足。 与此同时,兖州早已乱成一团,柔然联合各方蛮夷之族集结百万大军兵临城下,可眼下兖州只有半数兵力,堪堪不过三十万,傅章已然焦头烂额,取了长刀,便要上阵。 “父亲,女儿与您同去。”傅英一声戎装,手握长剑。 “你这是做什么,回去,好好带着远儿。”傅章怒道。“战场上刀剑无眼,爹只剩下你这么一个女儿了。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远儿怎么办?” 傅英道:“爹,女儿是傅家女,想要与父亲并肩作战,傅家军,是守护百姓的傅家军,所以女儿也要与父亲同往。” 傅英自小便不爱女红爱戎装,当年为了让父亲放心,远嫁京都,可那样深闺妇人的生活不是她所期盼的,她要的,是在战场奋起杀敌,保家卫国。 “远儿他以后,也会成为这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傅英跪下,神色坚毅。“这是女儿的志向所在,请父亲成全。” “好。良久,傅章扶起女儿,“这,才是我傅家人。” 上战场之前,傅章派人将江蕴唤来,此时暗龙卫也已到达将军府。 “将军。”暗龙卫同傅章见礼。 “将七皇子带回去罢。”傅章道。 “将军,江蕴愿同傅家共进退。”江蕴急切道,他知道此次兵力悬殊,傅家军要胜,几乎不可能。 傅章轻笑,这些时日,他看着七皇子的成长,心中欣慰,这个少年,或许能像江衍说的,能成为一位明君。 “往后江山社稷,有劳七皇子费心。”傅章说道,“老夫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七皇子,可以带远儿一同离开,今后,远儿要劳烦七皇子照看了。” 暗龙卫朝着江蕴行礼道:“七皇子,三皇子领军攻城,如今,王爷只等接您回去了。” 那便是说,京都和兖州,只能二择其一。 江蕴闻言,紧紧抿着唇,良久才沉重的点点头。 “恭送七皇子。”傅章同傅英跪了下去,齐齐一拜一叩。算是,给不能见到的新皇见礼。 暗龙卫忽而同傅章一拜,“属下替天下百姓。多谢将军。” 他们很清楚,这一去,便是永别。 傅章拱手一礼道:“请转告王爷,傅家一行,乃是心甘情愿,请王爷切勿自责。” 暗龙卫带着江蕴同杨致远离开了,小孩子离开时,同身穿铠甲的母亲紧紧的抱了抱,注视母亲良久,却没有哭,扬起头同傅英道:“母亲今天,最好看。” 傅英忍不住落了泪,将孩子朝着江蕴一推,“快走。” 杨致远望着逐渐远了的母亲和外祖,埋头在江蕴的怀抱里,江蕴明显觉得胸前濡湿了一块,轻轻拍着孩子的衣襟。 傅章同傅英,领着傅家军,奔赴前线。 “傅家军听令。”傅章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身后便是视死如归的三十万傅家军。“战至一兵一卒,也要力阻柔然踏入兖州半步。” 只见傅章拔出长刀,高举于长空。“杀。” “杀......”三十万傅家军振臂高喊,声音穿透整个战场,显气吞山河之势。 这一战,傅家军都知,有去无回。 然为军者,一为效忠明君,二为守护百姓。 身处乱世之中,傅家军誓死坚守国土,亦能用千万将士性命,为新君铺平道路,还天下太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2、定局 成元六十七年六月,三皇子江肃起兵谋反,七皇子江蕴亲自带兵,昭勇将军楚闻从之,携天子暗龙卫以镇压,全胜。 同月,柔然进攻兖州,城门几尽失守,傅家军负死顽抗,静安王调兵支援,柔然终退兵,三十万傅家军,仅余五千。 主帅傅章、其女傅英,战死沙场。 江衍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在屋子里整整关了一夜,谁也不见。 暗龙卫转达了傅章的话,更令他心中沉闷不已。 太子与柔然交好,三皇子自然也能同柔然接触,他其实,并非一点也没有预料到,可是他仍然选择了这条路,若是错过皇帝驾崩,江肃叛乱的时机,待旁人登基再改朝换代,便有篡位之嫌,江山更难稳固,可他没有时间了。 所以他选择了牺牲傅家,保全京都。 “子渊啊,我分明,才是十恶不赦之徒。”江衍自嘲道。 江肃被关押在天牢之中已有一月有余,头发蓬乱,衣衫褴褛,天牢的守卫都知道,这个三皇子,是必死的命数,故而一点情面都未给,将他折磨的不成人形。 不知多少日子过去,一日,守卫打开牢房,一道人影缓缓走近,锦衣墨发,笔直的身板端端立在他的面前。 “你来做什么?”江肃轻哼一声。 江衍无言的站在他的身前,“你可认罪?” 江肃却站直了身子,语气嘲弄。“成王败寇罢了,我认栽,栽到你手里,倒也不算太亏。” 江衍不答,命人递了一个瓷瓶,便转身离去了。 江肃勾起一抹笑,抬手将瓷瓶取了过来,将里面的东西一饮而尽。 真是多谢静安王,赏了他个体面。 江肃伏诛。 同年七月,先皇诏书,传位于七皇子江蕴,静安王江衍摄政。 静安王再出现在人前的时候,便是一身缟素。 皇室中人,平素不得着丧服,若着丧服,便为国丧,然先皇丧期已过,朝中大臣颇有微词。 江蕴坐在王座之上,听着臣子谏言,“父皇丧期虽满,但皇叔与父皇兄弟情深,不必拘于礼数。” 江蕴的确是个帝王之相,也是个极有主意的人,这朝廷肃清后,一干官员都安分了不少。 其实朝中人皆知,先皇驾崩前,这位静安王早已身穿素服,显然不是为先皇守孝,可天子说了不必拘礼,他们便也只能闭口了。 再说楚闻,楚闻平乱有功,但是眼下北原之乱未平,有联合蛮夷造反之势。 朝中诸臣都请谏,让楚闻驻守北原,平定大乱。 新皇登基,帝位并不稳固,朝中亦仍有先皇的忠臣,处处给楚闻使绊子。 这楚闻,便是江蕴的第一道难关。 江蕴亲封楚闻为一品威武大将军,远征北原,平定北原之乱。 楚闻亦道:“不定边关,誓不回京。” 散朝之后,楚闻便回府收拾行囊,带兵准备离开京都。 “小侯爷。”一道清脆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如今大家都喊他一声楚将军,会这么叫他的只有一个人。 楚闻身穿银色的铠甲,骑在高头大马上,转过身,见到一个提着裙摆的小姑娘向他奔来,不顾礼数,头上的簪子一晃一晃,脸上有一层晶莹的汗珠。 副将十分体贴的带着队伍朝前走去。 他忙翻身下马,上前将小姑娘迎了迎,朝着婉月作了一礼:“长公主殿下。” 江蕴登基,婉月被册封为安乐长公主,地位尊崇。 “小侯爷要出征了?”婉月眉头微蹙,胸口里总有些话想说,却又咽了下去。“才回来,便要走吗?” 楚闻点点头,“恐怕这次,会有些久。” 婉月垂下眸子,吸了吸鼻子,“我知道。” 北原候诛三族,北原群龙无首,又同蛮夷交好,坑害自己的子民,那里一片水深火热,需要平乱。 此行凶险,楚闻觉着,有些话,他再不说,或许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公主愿不愿意等等我。”楚闻笑着问她。 “啊?”婉月抬起头,楚闻可以看见她有些泛红的眼角和鼻尖。 楚闻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等我回来,向陛下求亲,求娶公主。” 婉月的脸立刻红了个通透。 世人皆知,这靖宇侯府的楚小侯爷乃是京中一等一的纨绔子弟,素来只爱俗物,最喜玩赏美人。 “娶了我,你今后恐怕无法掌兵,这样也无妨吗?婉月心中深知楚闻的抱负与多年隐忍,问道。 “楚闻不过一介俗人,但求一心人,安生度日已满足。”楚闻轻笑,“只是,公主要等等我,最多两年,若是楚某没能回来,便不耽误公主了。” 他从前的深谋算计,不过是为了保下侯府罢了,如今能人辈出,国将安定,若北原之乱能平,他已无遗憾。 可是他唯独害怕,他回不来。 若是回来的是一身枯骨,这小姑娘会不会太伤心。 婉月笑了,如释重负。 楚闻他,适合沙场。他这一身铁甲,衬的他更加俊朗。 她将一枚护身符递到楚闻手中,“保重,我等你回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3、讨伐 “爷,重兵已集,朝廷布告已散了出去。”十一敲开了江衍书房的门,禀报道。 江衍放下手中书册,“好,明日启程。” 十一见江衍不欲多说,便告了退。 江衍起身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月色,却没有丝毫睡意。 如今他总觉得夜里太过漫长,而他夜夜不成眠,只能煎熬着挨过每一个黑夜。 推开房门,江衍缓步走着,不自觉地,便走到了一个熟悉的屋子。 江衍站在那扇门外,总希望有一个人能推开那道门,喊他的名字。 “阿衍。” 可是他立了许久,直到身子凉透了,那扇门却纹丝不动。 里面的人,也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江衍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走到门前,推开了那扇门。 这房内里没有任何改变,江衍也不允许任何人走近这间屋子。 屋里的陈设如旧,同他在时一模一样, 江衍一步一步走进来,坐在床榻上,就这么坐到了天色大亮。 “爷,已整兵。”十一轻轻叩了叩房门,道。 江衍垂了眸子,起身整了整衣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走罢,去长风。” 此时各大门派均接了朝廷的布告,布告上说已经查到了各门派失踪弟子失踪遇害的原因,请各大派一同至长风派共审这惊天大案。 这武林门派最重视的便是名声和面子,被人掳走门中弟子,着实是一桩打了脸的大事,再加上朝廷插手,所以各大门派都派了长老带着一众弟子前来。 “师父,外面来了好多人。”长风派一个小弟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陆谦正在闭关,丹药正在炼制的关键时刻,“什么事吵吵闹闹的。” “师父,山下来了许多门派,说是来审案的,现在已经上山来了。” “审案?”陆谦皱眉,只听得小弟子说道:“说是审什么弟子失踪的案子。” 此时各门派集结于长风派的校场之上,陆陆续续的还有人上来。 陆谦笑着走了出来,“各位怎么有空来我长风派了。” 此时尚岳霖说道:“陆掌门,我们接到朝廷布告,说是约定了在长风审案,你也知晓,就前段时日各派弟子失踪的案子。” “尚兄说笑了,这审案子,与我们长风有什么干系。” “陆掌门还预备了些什么说辞,不如让本王听听?” 江衍一席长衫,身后跟着十一和十几名暗龙卫。 “静安王爷?”陆谦笑道:“不,如今该唤摄政王了。原来这一出,是王爷的手笔,不知王爷为何要空口白话,来扰我长风的安宁。” “空口白话?”江衍笑了笑,朝着身后挥了挥手。 皇家侍卫将一具具半死的尸体扔到了高台之上,说道:“陆谦,你们这些道貌岸然之辈,用活人试药,以作进贡之用,如今这些半死不活的弟子,可有你们各派中人?” “师父……” “纪明?” “安成?” “兰芷?” 这些弟子哭喊着奔向自己的师门,各大门派扶住自己的弟子,听着他们的控诉。 “是陆谦,他用我们试药炼丹,请各位长老救救我们。”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4、雪恨 各派轰然炸锅,一个个上前寻自家弟子,听着半死不活的弟子拽着自己的衣袖哭诉,这才知道是陆谦囚禁了派弟子,以作试药之用。 “陆掌门,你以为你将人转移到皇陵地牢,便可万无一失了?”江衍笑道。 “陆谦,你欺人太甚。”尚岳霖扶着自家徒儿,怒气冲冲道。 “为了长生之道,几个弟子算什么?”陆谦面容不改,平淡道。 这话立即激起了各派之愤,拔了刀剑,群起而攻之,却发现长风派的弟子正在朝着校场聚集。 各大门虽说都带了人,可是长风人多势众,他们未必能讨到便宜。 “不过几个弟子罢了,你们就没有得过丹药的好处?”陆谦背过手,“王爷未免太多管闲事了一些,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说着,陆谦一招手,门下弟子便要一举攻上来。 忽而数只长剑破空而来,最前面的长风弟子便应声倒地。 陆谦定睛一看,山的四面都是全副武装的弓箭手,江衍身后数百金甲兵阵列以待。 “本王此次,携两千精兵暗龙卫到此,陆掌门该感到荣幸才是。”江衍抬眸道:“山下五千铁骑已经将长风包围,陆谦,你逃不掉了。” 陆谦眉眼晃了晃,却迅速镇定道:“朝廷不参江湖事,这是千百年的规矩,五王爷不能动用朝廷兵力。” “陆掌门说错了,本王不是来参合你们的江湖事,而是来捉拿谋害先皇的凶手。”江衍上前,此时一旁的暗龙卫将一个血淋淋的中年男子压了上来,同时扔上来的,还有几瓶药丸。 “掌门,救我啊。”那药师瑟瑟发抖地喊道。 陆谦这才慌了神,“江衍,你莫要拿子虚乌有之事污蔑与我。” 江衍不答话,只是将手中长剑缓缓拔了出来,指着陆谦,“陆谦,不若我们先来算算私人恩怨,你若胜了本王,本王便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陆谦仰起头环顾四周,讥讽道:“王爷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 “退下。”江衍道:“天下英雄作证,绝无戏言。” 四周兵力皆退,守在数十丈之远。 陆谦见此,拔了剑便朝着江衍刺了过去。 江衍眉眼间一凛,调动内力迎了上去,两把剑在电光火石间交锋碰撞相错。 江衍的蛊毒被暂时压制住,内力浑厚,一时间竟震得陆谦虎口发麻。 陆谦不敢再轻敌,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正面应敌。 数十招下,两人竟打的难解难分,两人身上都挂了不少彩。 “静安王爷的剑术,竟有如此造诣。”武林各派窃窃私语,似乎都在为江衍而惊叹。 此时,陆谦寻着了江衍的空当,一剑刺向他的腹部。 却见江衍微微勾起一抹笑来,陆谦深觉不对,只见他微微侧身,却没有躲开,长剑刺入他的血肉中。而江衍手中的剑,直直他的心口,临了却微微偏移,刺中了他心脏偏离一寸的位置。 陆谦跌坐在地,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江衍以剑撑地,“陆掌门,你输了。” 他走近一些,蹲了下来,“你不会这么轻易的死去,他们所受之苦,我会一个个向你讨回来。” “陆谦谋害先皇,便由朝廷处置,长风派其余人等,交由武林,本王告辞。” 武林中派齐齐道:“送摄政王。” 回去的马车上,十一为江衍包扎着伤口,“爷,陆谦怎么处置。” 江衍闭了闭眼,如今大仇已报,他却没有一丝喜悦。 “打入死牢,凌迟处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5、远行 三日后,十一禀报道:“爷,陆谦已行刑完毕,只剩下一口气了。” 三日之中千刀万剐,没有王爷的命令,行刑之人都给他吊着最后一口气,不敢轻易让他丢了性命。 江衍按了按有些痛的头,忽而对一切都不再有所期盼,“处死罢。” “是。” 江衍垂下眸子,这一切都结束了。 你们,是不是都该瞑目了。 御花园里,江蕴同江衍并肩而行。 “皇叔身子可好些了?”江蕴问道。 江衍答道:“好多了。” 江蕴见自家皇叔神情低落,忽而问道。“皇叔还是记挂着苏公子?” 眼下谁都不敢提起苏子渊,江衍猛然听见他的名字,一时间难以掩藏住神色之中的痛楚。 江蕴哀叹一声,这两人是什么孽缘啊。 “小七。”江衍忽而出声唤道。 江蕴侧目同江衍对视,九五之尊,在外风光无限,可在江衍面前,他却依然是个小孩子。 “暗龙卫,乃是历代天子的暗卫。”江衍将暗龙卫的令牌取了出来,交到了江蕴手中,“父皇将暗龙卫交入本王手中,如今本王将他留给你。” 江蕴接过暗龙卫令牌,面露犹豫,“可是……” 如今的暗龙卫是江衍一手调教的,他怎可夺了皇叔手中的暗卫。 “拿着罢,这是你的责任。”江衍道:“暗龙卫乃是天子手中的一柄剑,可斩奸臣,亦能伤忠良,小七,皇叔希望没有看错你,亦希望你能永远坚守初心,善待大周子民。” 江蕴接过令牌,朝着江衍深深一拜,“侄儿谨遵皇叔教诲。” “皇叔要出趟远门,朝中事务,事无巨细,都得靠你了。”江衍轻轻拍拍年轻帝王的肩头。 这孩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江蕴笑道:“皇叔放心,侄儿定打点好朝中大小事,等您回来。” 江衍扬起一个欣慰的笑容来,同江蕴拱手道:“陛下保重。” 江蕴望着江衍潇洒离去的背影,不禁红了眼眶。 宋亦初说过,皇叔若是蛊毒不解,只余三年时光。 这三年,还是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才好。 江衍回了王府,收拾了细软,唤了一辆马车,便打算出远门。 刚打开房门,十一便出现在门外,眼中含泪。“爷这是要去哪,怎的不带上十一。” 江衍道:“十一,暗龙卫只能忠于一主,如今已归皇室,今后,你要为陛下效力了。” 十一闻言,单膝跪地,“十一已请命脱离暗龙卫。” 江衍轻叹一声,“如今我手无重权,跟着我,并无前程。” 且他孑然一身,恐怕又不久于人世...... 十一却异常坚定,“十一所求,并非前程。从入暗龙卫之时起,十一便只是五爷的人,五爷在哪,十一便在哪。” 他是孤儿,从五爷将他带回府的那一日,五爷的身边才是他的家。 江衍扶着十一的胳膊,将他拉起身,“走罢,赶车了。” 十一闻言,面上露出喜色,“是,五爷。” “五爷这是要去哪?”十一问道。 江衍在马车中,声音缓缓传了出来,“一路向南,去南枯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6、南枯 马车徐行,江衍不知从哪寻来了一块温玉,手中拿着刻刀,专心的一笔笔地刻着什么。 南枯山位于极寒之地,终年冰雪,未到山脚下便是冰天雪地,荒无人烟。 “爷怎么想着到这个地方来。”十一停了马车,取了一件白色的狐裘给江衍披在身上。 江衍下了马车,看着这被白雪覆盖的山脉,感受到刺骨的凉意。 “爷,前面没路了。”十一去前面探了探路,发现这前面白茫茫的一片,似乎是没有任何行人的痕迹。 江衍下了马车同十一一路步行。 他们行至一块空地,发现这空地上寸草不生,四周像是无边无际一般看不见尽头,四周寒风凌冽,不见任何生机。 “爷,是不是来暴风雪了?”十一有些心悸,若是困在这,可是连求救的人都没有。 江衍顶着寒风,细细观察脚下,发现足下的空地上,有些浅浅的印记。 细细看来,是七星将其分为山海相对之形。 江衍起身,冲着十一道:“跟紧我。” 果真是七星阵。 江衍足间点过七星所在之处,步法飘逸,移形换影之间,踏过了阵法,眼前忽而出现一道白雪堆积的暗门来,江衍抬步而入,便是另一道景象。 巍峨的殿宇,略显阴沉的色彩让人不禁觉得庄严肃穆起来。 看来,真的是这里了。 苏子渊曾送给江衍一副观星图,那图倒是没什么,上面提了一首小诗。 星藏南枯,斗转山海移,足踏七星,生门平地起。 眼下看来,确实是摘星的方位。 摘星所在,乃是江湖秘辛,无人知晓。 他却将摘星所在毫不掩藏的暴露给了自己。 “什么人?”见有外人入内,摘星守卫立刻拔剑相向。 摘星隐匿在南枯山的阵法之中,这么多年从未有外人进来过,如今这两个生人,让他们如临大敌。 江衍道:“在下江衍,求见摘星尊主。” 那守卫听见这个名字,愣了愣,没有答话,其中一人似乎是进去报了信,回来便将两人一同压到了主殿。 一路上行人寥寥,却没有人开口,看着他们的脸色莫名有些怪异。 江衍与十一被压到了尊殿外,殿门打开的一刹那,江衍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令他不禁生出了一丝希冀。 那人转过身来,是熟悉的面孔,却让江衍眸光一暗。 “寒笙?”十一唤道。 寒笙挥手让守卫退下,走上前来,望着江衍的目光带着几分恨意,“摄政王爷果然还是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江衍问道,急切的抓住寒笙的双臂,“是子渊告诉你的对不对,他没有死对不对,他在哪里?” “摄政王这是在干什么,我家主子在哪里,您不是最清楚?”寒笙拂开江衍的手,道:“他被你一箭穿心,推入崖底,你还敢问我他在哪?” 江衍的手无力垂下,“他,真的不在了?” “江衍,你这幅假惺惺的模样做给谁看?”寒笙气急,“我家主子怎么对你的,你不清楚吗?” “当年有人重金买你性命,他一人全挡了下来,为你他受了多少伤,为你挡了多少明枪暗箭,可你做了什么,为了一个祁时庭,你是怎么对他的?” 江衍似乎还是不敢置信的看着寒笙,却听他继续说道:“王爷本是油尽灯枯,主子用自己身上的半数血救了你,王爷如今的每一刻,都是用主子的命换来的。” 寒笙说道此处,不禁眼眶湿润。 主子那样一个骄傲的人,为了江衍遍体鳞伤,甚至丢了性命,却什么也未曾告诉过他。 江衍闻言,脑中一片轰鸣,“你说……什么?” 半数血…… 怪不得,那日后他的身子忽然好了不少,蛊毒发作并不那么频繁。 想起苏子渊刻意的受伤,刻意的跌落悬崖,江衍忽而明白,苏子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顺理成章的将自己的血,换给他。 “苏……子渊。”江衍的面色蓦然苍白,嗓子变得嘶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7、真相 寒笙见此,闭了闭眼眸,将手中的一封密信扔到了江衍面前。“这便是你一直要的真相。” 江衍颤抖着拾起那封密信,打开来,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太子殿下亲启,吾儿祁照已被秘密处决,绝不会妨碍我等出兵大计,请殿下放心。 江衍的双手不住的颤抖,一滴泪蓦然打在那封信上,晕开了字迹。 “你可看清楚了,我家主子不欠你任何东西。江衍,是你欠他的。”寒笙咬牙切齿的说道。 那时候苏子渊早便查到,定远王对自家世子非打即骂,并不大慈爱。 且听闻,摘星血洗定远王府前一日,祁时庭被杖责八十,关了起来。 所以苏子渊存了一丝希望,或许祁时庭在那一日便已身亡。 可在此事查清之前,苏子渊一直未告知江衍,他怕若是事实并非如此,便是对江衍的又一次伤害。 苏子渊死后,寒笙也一直未放弃暗查,直到前几日,才派人在三皇子府中翻到了这封藏在密格中的信。 “买凶杀你的官员,也是江肃的人,主子付了十倍定金,而后亲手将其一府中人灭口,只为保你周全。” 江衍终于无可自控,心痛的像是被剜掉了一块一般,泪水止不住的掉了下来,他紧紧捂住胸口,试图按住那滔天的痛意。 他错了。 …… 望着江衍的模样,寒笙终究心生不忍,沉声道:“江衍,你此生都要背着歉意活着,带着我家主子的一份,好好活着,这是他唯一的心愿。” 江衍按住剧痛的胸口,忽而觉得呼吸困难,眼前一黑,便轰然倒地。 寒笙同十一一见便急了,寒笙喊道:“去唤医官,快。” --------------------------------- 江衍醒过来的时候,寒笙同十一都守在一旁。 这殿宇有些阴沉,却打理的十分干净,燃着一丝熟悉的香。 “这是主子的房间,这些东西,都是留给你的。” 江衍在十一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只见寒笙将一个箱子打开来,里面竟是一幅幅画卷。 江衍伸手拿出一卷,轻轻展开。 画中之人,竟然是他。 这是他先前在定远王府观鱼亭的样子,画里的他微微侧目,笑地温暖和煦。 打开另一幅,是他在月下饮酒的模样,还有他手中拿着鸾凤玉佩的模样。 画中之人,一颦一笑栩栩如生,可见作画之人在脑海中回忆了无数遍。 “主子回来之后,便常常在房里画画。定远王府一别后在画,那日长风一别后,也在画。” 这画里一笔笔,乃是想见不能见,无以慰藉的相思之念。 “主子他,一直都很苦。”寒笙垂下头,“他能活到如今,日日都在拼尽全力。” 听摘星的老人说,当年那一次试炼,是预选人最多的一次,苏寂在从炼狱里出来的时候,浑身是血,身受重伤,眼眸却是赤红。众人皆惊的是,他竟是那场试炼中活下来的唯一一人,却不在试炼名册之上,也未与任何人结队,孑然一身从那血窝子里面咬牙爬了出来。 摘星的老人都说,苏寂从炼狱出来的时候,杀红了眼,令早就看惯生死的摘星杀手都觉得有点胆寒。 很多人都想除掉他,因为即使在这样的杀手组织,也很难容下这样的异类。因为无人庇护,毒司的人给他下了多次剧毒,每每制出新的毒药,便用他来试。 他的身子,也是那时候坏掉的。他没有解药,只能自己熬过去,最后他为了活下去,自习医术,甚至不惜服下百毒。 苏寂没有师父,便拼命接任务,将一颗心封在冰雪里,从夜不能寐,噩梦连连,到逐渐握稳了剑,能够在血溅之时,仍面不改色。 江衍默默地听着这一切,他这才知道,子渊那张漂亮的过分的容颜之下,是这样一段千疮百孔的过往。 “他如今在何处?”江衍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寒笙答道:“摘星魂冢。” “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寒笙良久沉默,忽而长叹一声,“随我来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8、魂冢 魂冢是摘星中人最后的归宿,历代摘星都埋葬在此处。 这魂冢的一座座碑,上面都挂着他们作为摘星的名牌。 名牌一落,身死魂消。 江衍一眼,便看见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摘星—苏寂。 他走近一些,看着那微微隆起的坟冢,才真正感觉到,他们当真是天人永隔了。 寒笙摇摇头,深深瞧了一眼苏子渊的墓穴,转身离去。 “吩咐下去,摘星内外,不得伤此人半分。” 身旁的黑衣侍卫道:“是。” 江衍蹲下身,一遍又一遍的轻抚过苏寂的名牌。 他的名牌跟他的人一般,带着清冷的寒意,让江衍从手心,凉到了骨子里。 “你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就做了这样一个亏本的买卖。”江衍的声音控住不住的颤抖,心里像是有了一个大大的窟窿,令寒风一点点灌进来。 ---------------------------- 尊殿之中,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同寒笙相对而立着。“摘星怎能让外人踏足。” 这老者乃是三司中,毒司的卫槐长老。 “卫长老,这是尊主的决定。” “你这黄毛小子年岁不长,怎可如此目无尊卑。”卫槐心中有怒,这苏寂是个名副其实的疯子,下手素来狠辣。 苏寂小时候卫槐对他下了毒,却不想阴差阳错令他百毒不侵。 故而卫槐虽有怨怒,却不敢当面叫板,如今苏寂死了,他养的一条狗竟然也敢骑到自己的头上来了。 寒笙面不改色,满目森寒。“卫长老,尊主离去前,将摘星交于我手。摘星素来能者居之,若长老可胜我一筹,这位置,让给卫长老也无妨。” 寒笙的表情,竟让卫槐有一瞬间恍惚看见了苏寂的模样。 他不敢上前。 论配毒,这中原武林没有几个是他的对手,就算是苗疆的蛊,能与他的毒抗衡的,也不多。 但是摘星之众,夺魂司领战,一向凌驾于三司之上,他虽善用毒,武艺却不佳。 寒笙的功夫,是苏寂亲手所教,就算是夺魂司的老人,也不敢说定能从寒笙手中全身而退,更何况是他。 寒笙见卫槐不答话,便继续道:“寒笙年少,自然敬重长者,不过此人,还请卫长老通融,若此人伤及半分,这笔账,我便要记在卫长老头上。” “你……”卫槐气急,拂袖而去。 江衍躺在苏子渊的卧榻之上,抱着他的锦被,上面似乎还留有如他身上一般清冽的香味,江衍将被子紧了紧,闭上了双眸。 “阿衍……阿衍。”熟悉的声音,似乎带着笑意。 江衍猛地睁开眼,见苏子渊提着酒坛子,眼睛笑盈盈的看着他。“邺州寒潭香烈,要不要一同喝一杯?” 江衍唇角微微弯了弯,走近一些,“好。” 苏子渊嘴角的笑容不变,口鼻却忽而渗血,面容变得极为可怖,他声音凄厉。“阿衍,你怎么能杀我?” “不……不要,”江衍看着自己的手,举着长剑,刺穿了苏子渊的胸口。 “子渊。”江衍惊起,这才发现,已经是满身的冷汗。 十一在外守着,听见江衍的声音,“爷,您怎么了。” 江衍抬手擦擦额间的汗珠,“无妨。” 回想起梦中种种,江衍再也没了睡意,起了身,寻了两壶酒,去了魂冢,靠在那冰冷的墓旁,他反倒心中平静许多。 “子渊,你是不是,在惩罚我。”江衍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那日以后,摘星都知道此处来了两个生人,其中那个容貌十分干净漂亮的,似乎与尊主关系匪浅。 听闻尊主之死同他有关,可寒笙少主有言,不得伤其半分,一众人也只能选择将其视而不见。 虽说装作看不见,这摘星的百十双眼睛却日日都盯着那个男子。 他每晚,都会提上一壶酒,两个酒盏,坐在尊主墓前,一坐便是一夜。 若是天上落雪,他会打上一把伞,遮挡在墓碑之上,不让雨雪落在碑上半分。 “你以前总是喜欢烈酒,我现在才明白缘由。”江衍将身上的狐裘褪下来,披在墓碑上,仿佛是披在那个畏寒的人身上一般,“这样可好些了。” 他这才一点点的了解到苏子渊的过去,可是却与他相隔甚远,无可触摸。 江衍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摸出一块温玉,上面刻的,乃是鸾凤和鸣,同他腰间的一块,甚为相似。 他将那个块玉佩挂在墓碑上,微微笑着,滚烫的泪却滴在雪地里,融化了一方积雪,“我是不是从未亲口告诉过你,我一直,心悦于你。” 这情意藏在心里许久,未曾出口。 如今,却已是追悔莫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9、御敌 寒笙坐在尊殿处理事务,却见侍从急晃晃的跑了进来。 “少主,不好了,武林中人找进门了。” 寒笙蓦地起身,“什么?” 怎么可能? 摘星屹立不倒,成为江湖第一杀手组织,最大的优势便是地势。南枯地处偏远,有积雪与阵法作掩护,除了被尊主透漏讯息引来的江衍,这百年来从未有外人进来过。 此次为首的,乃是南岳派的何思行,长风派也在列,可陆谦却不见人影。 如今摘星夺魂司的人派出去至少半数,留下的大多是媚司与毒司的人。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武林中人竟然攻入了大殿,一时间死伤无数。 “谁开的殿门?”寒笙拍桌怒道。 那侍卫哆嗦着声音,“是卫长老,主子,毒司叛了。” “先启动殿外阵法,拖延片刻。他们人多势众,杀手近身并不占便宜,架上弓箭,先阻一阵子。”江衍的声音由远而近。 寒笙皱眉,“这是摘星的事情,与王爷无关,王爷同十一从后山离开罢,别让主子的努力白费。” 江衍摇摇头,“他不在的时候,他的东西,我总要帮他守住一些。” 他的声音十分坚定,却似乎给寒笙吃了一记定心丸。 寒笙总觉得,江衍这个病秧子,从最初开始,便同主子很像,总能令他安下心来。 江衍轻拍寒笙的肩膀,“十一已经去搬救兵了,放心。” 说话间,何思行已经带人攻至主殿外,却见眼前忽而暗了下来,四周箭矢密密麻麻的落了下来。 “是阵法,大家小心。”尚岳霖大喊。 这阵法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许多人身中数箭,一时间哀嚎漫天。 奈何武林中人众多,箭矢有限,何思行竟拿着年轻弟子挡箭,攻入了尊殿。 武林中人同摘星对峙,寒笙看着站在尚岳霖身后的人影,怒道:“卫槐,摘星叛出者,死。” 卫槐笑的阴森贪婪,“少主还是活着出去在说罢,没了你们,我毒司一家独大,便能成为新的摘星,那时候,尊主之位,便是我的。” 何思行见江衍站在最前,“原来摄政王当真同这草菅人命的摘星是一伙的,看来清流二字,是唬世人的。” “草菅人命?”江衍笑道:“何掌门方才用弟子挡剑的时候,似乎也十分顺手。” “巧言令色。”何思行冷哼一声,“摘星本就是草菅人命的邪道,穷凶极恶,江湖皆知,今日我便带着武林正道,除之,清肃武林。” 何思行举起手中长刀:“摄政王若是想活,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江衍指尖一翻,长剑出鞘,“那就由江衍先来领教尚掌门高招。” “真是不识相。”何思行冷哼一声,“王爷莫要说老夫欺凌病弱才好。” 何思行长刀一挥,用了十成十的气力。 他的刀十分霸道,步履稳健,一点余地都未留给江衍。 本以为可一招制敌,却不想江衍一个旋身,长剑伺机而动,内力浑厚,竟一时间没有让何思行讨到什么便宜。 苏子渊的血,让江衍的身子恢复了不少的元气,如今动用内力,也并无太过不适。 这观战之人本以为何思行可大获全胜,却不想十招过后,竟仍然势均力敌。 何思行急了,长刀中注入浑身内力狠狠一劈,江衍剑侧一挡,同何思行僵持不下,何思行手中青筋暴起,江衍也好不到哪里去,喉头血气翻涌,他拼尽全力一扬,两人同时后退几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来。 寒笙忙上前将他扶住,“王爷。” 何思行捂住胸口,勉力站稳,“王爷当真是留了后手。” 上回江衍对上苏子渊并未用全力,在何思行看来,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他的功夫竟然精进了这么多,定是用了什么秘籍。 何思行自知单打独斗已是不敌,退后几步,高声道:“各位,灭摘星,为死去的弟子们讨一个公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0、归去来 “在本尊的地方,你们倒是唱的好生热闹。”一道内力浑厚的声音由远及近,响彻大殿。 一道身影缓缓落下,正好落在江衍身前,同武林正道对立。“你们要灭摘星?可问过本尊?” 那些外派的摘星竟全部归位,跟着苏寂落入尊台之上,身后摘星之人跪倒在地,声势浩荡。 “尊主。” 一同来的,还有宋亦初,江衍此时也没有想起来,自己竟有些日子没有见过宋亦初了。 江衍只是定定望着眼前的那个背影,不敢眨动双眸,生怕这是个随时会醒来的梦境。 那人的眼神落在了一旁的卫槐身上,唇角微翘,脚步如同鬼魅一般行至他的身前,抬手便捏住了他的脖子,“摘星之人,叛出者死。” 卫槐像是被遏住喉咙的老鼠,不住地蹬着腿。 “本尊亲自送你上路,实为恩赐。”说着,苏子渊弯了弯嘴角,指尖一用力,卫槐的脖子便断裂开来。 苏子渊拿了块帕子,将纤长的手指仔细擦拭了一番,却让那些武林正派,犹如看见了收魂的阎王一般。 事出突然,他们带的人并不算太多,同卫槐里应外合,寻了摘星最薄弱的时候攻了进来。 对上半数摘星还有胜算,如今摘星归位,那个苏寂死而复生,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撤。”何思行一声令下,就要带人撤离。 “摘星难道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苏子渊的声音如同索命厉鬼。 “子渊。”江衍颤抖的声音,将厉鬼拉入了凡世的尘嚣里。 苏子渊转过身来,轻声唤道:“阿衍。” 尚岳霖见机,便带着人一溜烟的跑了,苏寂心思全在江衍身上,并未派人去追。 摘星中人全都十分识相的消失离去,收拾殿中狼藉,连带着十一同宋亦初也不见了人影, 宋亦初离去前,转头看了看眼中已经容不下其他人的两人,轻笑着摇摇头,不禁感叹,这“情”字于人,当真是利剑,亦是良药。 谁能想到这此刻活蹦乱跳的人,是如何从这鬼门关里头爬了出来,一步步艰难地走到江衍身边的。 --------------------------------------------------------------------------------- 换血之后,宋亦初命十一将江衍带回了王府休养。 苏子渊孤身一人,躺在床上,白色的中衣下,血从胸口的包扎出渗透出来。面上苍白毫无血色,冷汗涔涔,紧紧皱着眉。 寒笙红着眼眶站在一旁弯着腰为苏子渊拭汗,担忧地紧紧咬着嘴唇。 宋亦初走进门,将一旁的汤药取了喂给了苏子渊。 苏子渊喉头微动,咽下了几口,宋亦初稍稍松了口气,刚拿起汤匙,却见苏子渊猛地呛咳,汤药流了出来。 寒笙见状立刻拿了帕子去擦,却不想苏子渊双眼紧闭,胸口剧烈起伏,呛咳中泛着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止也止不住。 “主子!主子!”寒笙的帕子擦了又擦,这血却越发多了,寒笙慌张地看向宋亦初,“宋公子,主子这是......” 眼见苏子渊缓缓没了声息,宋亦初扣上苏子渊的脉象,“他体内的毒,乱了。” 寒笙强忍着泪,为苏子渊擦去唇边的血。“那......主子他。” 宋亦初松开手摇摇头,“他失血过多,脉象极弱,恐怕,凶多吉少。” 宋亦初坐下写了一张药方递给寒笙,“来不及了,你去抓药,我为他施针。” 寒笙瞥见苏子渊的模样一眼,便不忍再看,转身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快步出了门。 宋亦初忙取了银针为苏子渊施针,眉眼间都是凝重。“苏公子,你要活下去,江五,他在等你。” 昏迷中的苏子渊像是被关在了儿时在摘星的暗室中,浑身都是被毒物啃噬,被毒药侵蚀的痛楚,他闭着眼,蜷起身子,缩在角落。 他心中只是想着,这世间,只剩他一个人了,没有人救的了他,没有人会来救他。 他实在太痛了,此时只觉得,若是死了,或许,便能得到安宁了吧。 “子渊......子渊......” 可苏子渊耳边,忽然想起了一道声音,他微微睁开眸子,只看见江衍站在他身前,微微笑着。 “他在等你。”宋亦初的声音,缓缓响起。 “是啊,他还活着,我怎么能死。”苏子渊颤抖着身子从以手撑地,缓缓爬了起来,站起身。“他,还在等我。” 宋亦初拔下银针,看见苏子渊的气息忽然稳了不少,口中喃喃喊出“阿衍”。 昏睡了近半年,苏子渊到底是醒转了,宋亦初日日辗转王府和这隐僻之处,江衍忙于朝政,竟也未曾察觉。 宋亦初一推门,却见苏子渊扶着床榻边,想要站起身,却因身子无力,猛地摔倒在地,手却窝着,紧紧护着手中的东西。 宋亦初忙上前将苏子渊扶了起来,靠在床沿边,一脸无奈。“你这才醒来,身子还亏空的紧,怎的下床了,寒笙呢?” 苏子渊平复喘息,“我让他回摘星了。” 宋亦初叹息一声,也随他坐在地上。“你这作妖的本事,同他倒是如出一辙,眼下最重要的是调理好身子。” 苏子渊摊开手,露出那块摔成两半的玉玦,那日他在所有人离开后,将这碎玉捡了回来,贴身带着。 他真的,好想他。 “寒笙传书说,他去了摘星。”苏子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想立刻回到江衍身边去,可是他的身子,动也动不得,破败的紧。 “你的身子还未恢复,不如我传书给江五,让他来此处?”宋亦初拿出丹药递给苏子渊,“你如今,身子虽未大好,却也无性命之忧了。” 苏子渊接过丹药咽下,“不必,我不想让他担忧。” ------------------------------------------------------------------------ 苏子渊和江衍对立着。 “阿衍。”苏子渊走上前,神色有些带着试探的小心翼翼,“我回来了。” 江衍神色莫名,走近了一些,伸手轻轻触了触他的胳膊,小心翼翼确认眼前人的温度。 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眸,眼眶莫名就湿润了,提了拳头,便一把轮了上去,“苏子渊你混蛋。” 苏子渊受了一拳,忙捂住胸口瑟缩,满脸委屈,“阿衍,痛。” 江衍一见苏子渊喊痛,便立刻紧张的上前查看,说着便要扒他胸口的衣衫。 苏子渊一把捉住了江衍的手,“还在外面呢,阿衍就等不及了?” 江衍抬头看见苏子渊戏谑的神色,不禁气急,“苏子渊……你。” 见到苏子渊完完整整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江衍的声音带着些哽咽,“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子渊握紧江衍的手,感受到他现在还止不住的颤抖着,只觉满是心疼。“对不住。” “谁让你牺牲自己救我了?”江衍甩开苏子渊的手,“苏子渊,你怎的就这般舍己为人,甘愿拿自己的性命换我几日苟延残喘?” “我怎么可能看着你死。”苏子渊垂下眼睑,“哪怕让你多活一日,我也是甘愿的。” 江衍心中抽着疼,“若不是今日摘星有难,你准备瞒着我多久?” “阿衍,对不起。”苏子渊伸手,一把将江衍揽入怀中,将怀里挣扎的人牢牢禁锢住,“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我不想你再伤一次心。” 换血,九死一生,没有十全的把握,他不敢告诉江衍。 换血后他昏迷了数月,宋亦初日夜施救,再加上他强烈的意志,才勉力活了下来。 而后便是长久的调养,他无时无刻不在努力,想早些见到江衍。 直到近几日,他的身子才几乎恢复无常,能够行动自如,便立即赶到了江衍所在的地方。 当然,其中这些曲折,他自然不会告诉江衍。 “所以你让我亲手杀了你,准备让我愧疚一世?”江衍的声音几乎要碎裂开来。 那一剑,成了他日日梦魇,让他夜不成眠。 苏子渊有些心疼,收了收手臂,“对不住,我私心作祟,希望你将我永远刻在心里。” “疯子。”江衍在他腰间泄愤似的狠狠一捏,苏子渊吃痛低呼。 苏子渊对江衍的情愫,带着他特有的偏执。 苏子渊若是死了,不会想要相忘于江湖,他要江衍将他的印记烙在心里,永世不忘。 不过还好,他赌赢了。 推开苏子渊的时候,江衍触手一片熟悉的暖温,往下看去,却见苏子渊的腰间挂着一枚玉佩。 察觉到江衍的视线,苏子渊低下头,唇边笑意温暖,抬手拾起那枚玉佩,“这雕工真是不敢恭维,阿衍这鸾凤雕的怎么跟鸭子一般的。” 江衍伸手作势要扯,“拿来。” 苏子渊朝后一避,“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江衍扑过来作势要抢,苏子渊趁势一把将人揽入怀,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亦,心悦于你。” 苏子渊本觉得此生晦暗不公,却在见到江衍的一刻,觉得老天待他不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1、苏霁 此时外头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宣儿,阿爹来了。” 只见覃宗玉气势汹汹的带着七杀阁的人冲了进来,却瞧见了一个全须全尾的苏子渊,“苏寂?你怎么活了?” 苏子渊似笑非笑,“怎么了,覃阁主瞧着有些失望啊。” “不是不是。”覃宗玉收了刀,“没死才好,没死才好。” 他听闻正道围攻摘星,急的团团转,生怕儿子受伤,只是摘星难寻,只能一路跟着这些武林正道,没想到竟还是来晚了。 苏子渊轻笑,“那你自己同寒笙说罢。”说着牵着江衍便回房了。 “宣儿…..”覃宗玉收了刀,冲到尊殿之中,见到寒笙的那一刻却踟蹰不前,显得有些扭捏。 寒笙叹了叹,自从知晓覃宗玉是他父亲,覃宗玉总会派人捎来,。一些乱七八糟的礼物给他,从小孩子的拨浪鼓,到一些绝世珍宝、兵器,堆满了他的住处。 “覃……” “对不起,当年,爹爹没有保护住你。”覃宗玉低着头,“你,不要恨爹爹。” 寒笙垂着眸子,似乎并没有多少动容。“我不恨你,寒笙的语气之中甚是平静。 “我并没有与你的任何记忆,七岁那年我进入摘星,大病之下记忆全失。是主子救了我,自此以后,我就只是寒笙了。摘星南枝的故事很有名,众人皆知。如今我不恨你,可是我没有理由代替她原谅你。” 覃宗玉似乎悲从中来,哽咽道:“对不起,爹爹不会打扰你,只要你平安,爹爹远远看着你便好。” 说着,便低下头转身带着人便要离开。 “覃阁主……”寒笙不知怎么开口叫道。 覃宗玉眼中亮了亮,转过身。“宣儿。” “我偶尔出去,若是有空,偶时可以见见。”寒笙道:“还有,我叫寒笙。” “好好好…….见,什么时候都有空,寒笙。”覃宗玉欣喜若狂。 ------------------------ 苏子渊拉着江衍回了房,看着满地的画卷,几幅早已经被泪沾湿。 他能想到,江衍是如何伤情。 “阿衍,对不住。” “回来便好。”江衍轻叹一声,苏子渊回来了,他便觉得其他一切都没什么重要。 这个人还在他身边,可触手生温,就已经是上天厚待。 “你还说,满口没有一句真话。”江衍忽而想起什么,一巴掌打道苏子渊手背上,“身份不明,名字也是假的。” “五王爷,这我就冤死了,六月飞雪啊。”苏子渊大呼冤枉。 江衍冷眼一瞥,见苏子渊坐在身侧,“我原名苏霁,光风霁月的霁。这是我师公给我起的名字,原是要我做一个光明磊落的谦谦君子。” 苏子渊的笑容有些落寞,“可惜,我却没能遂了他的愿望。” “摘星挂牌后,我无颜用师公为我起的名字,便改名为苏寂。子渊,如今已无人知晓的,我的字。” 苏子渊突然回忆起父亲曾说,他出生之时,师公亲自为他起了名,书了字。一众师叔们,着急地送了他自出生到及冠之时所需的众多贺礼,只可惜“子渊”二字,还未等见世,已然尘封。 江衍握了握苏子渊的手,“你如今很好,并未辱没那个名字。” 苏子渊轻笑,他的心冻在这冰天雪地里,只有每每听见江衍喊他名字的时候,才有种仍活着的感觉。 在摘星呆了数日,苏子渊总算将江衍哄得消了气。 “听闻如今你那小侄子已经登基,你可算如愿了?” 江衍思及片刻,道:“如今虽仍有外患,却也算太平了。” “可这江湖,却还是风波平起。”苏子渊道。 长风在先帝故去后,似乎不再有任何野心,这段时日像是销声匿迹了。 可各派仍一心想要争夺长生诀,他们势力相当,便都想端了摘星,当上这武林正派的领头羊。 江衍靠在苏子渊身侧,“无论你怎么做,我都同你一道。” 苏子渊笑弯了眉毛,“堂堂大周摄政王爷,岂能与邪魔歪道同路?” 江衍笑道:“巧了,本王也是蛇蝎心肠,同你这邪魔歪道,正是一路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2、离京 “主子,宫里来信了。”十一在外道。 将信递了进来,江衍看着信中所言,紧紧皱了皱眉。 北原战火连绵,楚闻被北原军暗伤,生死不知,江蕴派京中五十万精兵支援,与靖宇侯府一同作战,镇压北原。 “你这小侄子倒是果断了许多。”苏子渊笑道,京中守卫外调于京都来说,并不是一个十分保险的决定。 “不知楚闻如何了?”江衍叹息一声,他那个小侄女可是时时牵挂着这小子。 苏子渊道:“无妨,摘星善医者,都通些旁门左道,医术也精的很,我派几个过去,给他治治,保准过些日子便醒了,还能活蹦乱跳的。” 江衍颔首道:“好。” 边关告急,楚小侯爷九死一生,几乎丢了性命,眼下昏迷不醒。 楚闻重伤的消息传回京都,婉月便坐不住了,她夜不能寐,却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直到第二日早朝散去,她到了皇帝的议事殿。 婉月朝着年轻的帝王缓缓跪下,江蕴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皇姐这是做什么?” 江衍临行前,交代过他要好好善待皇姐,他一直奉为圭臬,不敢有违。 “请陛下恩准婉月去北原。”婉月跪在地上,满目坚毅。 “皇姐,眼下实在不是好时候。”江蕴轻叹一声,不是他不想成全这两人,而是眼下局势仍然动荡,楚闻在边关生死未卜,朝中遗臣也极力反对。 再说,楚闻能不能熬过去,也未可知,他又怎可让皇姐前往边关涉险。 “所以,请陛下收回婉月封号,将婉月贬为庶民。”婉月叩首,眼眸中水波流转。“七弟,求你成全。” 新帝亲政,最忌一家独大,楚闻如今坐拥兵权,战功赫赫,即使皇帝同意他们的婚事,朝中大臣也不会同意。 楚闻的此生抱负,在边关,在抛头颅洒热血的沙场,她怎么舍得折了他的翅膀,将他困在这牢笼一般的皇城。 “可是楚闻生死不知,能不能熬过去都未成定数。”江蕴道。 婉月垂下眼眸,“所以我更要去他身边,陛下,此生婉月心中再装不下任何人。” 或许在当年楚闻嬉笑着从李裕手中护住她的时候,就住在她的心里了。 江蕴摇摇头,江家倒是独特,要么滥情,要么便是一生只认一人的痴情种。 长公主殿下并无过错,不可废黜,江蕴在窗边站了许久。 公主封号无过不可褫夺,第二日,江蕴便搬了一道圣旨。 长公主江婉月急病薨逝,葬于皇陵。 皇城门外,一辆马车停驻着,“皇姐,你真的想好了吗?即使楚闻能够醒过来,数年之内定无法回京,边疆苦寒,你受得住吗?” 婉月点点头,“我只想去他身边。” 江蕴颔首,冲着侍女和护送的侍卫道:“照顾好皇姐。” “婉月,多谢陛下成全。”婉月朝着江蕴盈盈一拜,“七弟,保重。” 江蕴从高高的城墙,俯视着越来越小的马车,只觉得这城墙越发寒凉。 五叔走了,皇姐也要走了。 这大周的皇室,如今之剩下他一个人,一个并无皇室血脉的人。 帝王路,道阻且长,更乃是无上的孤独。 从今日起,大周再无长公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3、佛寺 一大早,江衍方才睡醒,一摸身旁却是空空如也。 “子渊?”江衍猛地睁了眼,坐起身来,四下环顾,生怕是一场梦境。 “嘎吱”。 门开了,一人端着粥饭走了进来,江衍看清来人后暗暗舒了口气。 “阿衍,吃饭了。”苏子渊瞧着江衍的神色,“醒来见不着我,可是急了?” 本以为江衍会一如往常的同他呛个几个来回,却见他微微一笑,点点头。 “嗯。” 苏子渊心里忽然塌了一块,走上前拉了江衍的手,“快些洗洗用饭罢。” 江衍梳洗完,坐在桌旁,拿着碗筷刚用没几口,便听苏子渊说道:“用了饭咱们便该启程了。” “去何处?”江衍有些奇怪的抬了头。 “苗疆。”苏子渊放了筷子,抬头同江衍对视,“你说过,我若能活着,便与我去趟苗疆。” 如今的江衍虽然看着还算正常,却也不过多了三年寿元罢了。 他要江衍活着,长久平安,无痛无灾。 江衍垂眸未答。 如今大周最大的外患,便是苗疆。 苗疆兵力不弱,地势易守难攻,加上苗疆人善用毒蛊,蛊王更是将蛊毒操控的出神入化,在行动间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要人性命。 苗疆多次派了使者前来议和,但也提出了不少条件,和亲无法长久解决问题,划分土地又绝无可能,便僵持到了此时。 知道此时已经是无法拒绝,目前朝廷算是安定,他也没有什么牵挂。“苗疆凶险…..你。” “生死随你。”苏子渊唇边勾起一抹笑意,眼眸中却是难得的缱绻认真。 如今摘星他已安排妥当,即使他不在了,寒笙也是很好的接任者。 江衍轻笑,“好,不过在去苗疆前,我要先去一个地方。” 苏子渊问道:“哪里?” 江衍答道:“安礼寺。” 江蕴登基前,他们在先皇勤政殿中寻到一封密信,便是来自安礼寺的智海方丈的,他该去道个谢。 苏子渊陪着江衍踏入安礼寺,打量着周遭的一切,“这地方倒是一成不变。” “佛寺嘛。”江衍笑道,“上次咱们一同来,你还带着面具。” “是啊,那时,我还是祁时庭。”苏子渊轻笑道。 江衍忽而想起什么啧了一声,“我想起来了,那次有人说,是问了姻缘。”江衍偏头,眼中调侃,“你不会那时候就图谋不轨了罢。” 苏子渊面不红心不跳的答道:“正解。” 他心,早便动了,彼时只是并不知晓这是什么感情罢了。 这心一动,便从不问情事的阎罗殿,落入了滚滚红尘,体会了爱恨嗔痴。 到了智海的屋前,苏子渊道:“你进去罢,我便不进了。” 毕竟他手上人命太多,杀孽深重,从前他不信神佛,如今却有些忌惮,怕因果报应,落在江衍身上。 江衍不知道苏子渊心中所想,只以为他不屑神魔之说,“好,你在外等我,一炷香便好。”说着便入了禅房。 “王爷来了。”禅房之中一动不动正在打坐的智海方丈睁了眼。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4、前缘 江衍行了礼,“我已不在皇家,归于布衣,方丈直唤姓名即可。” 智海打量了江衍片刻,忽而微微一笑。“江施主的执念似乎已经消了,毒像也淡了不少,可要求一卦?” 江衍无言,上前取了一签,递给了智海。 智海翻过签文,“拨云见月,否极泰来,恭喜江施主。”智海念了句佛号。“只要江施主放下执念,同苏施主莫再造无谓杀孽,想必皆会得偿所愿。” “子渊?”江衍有些惊讶,“他也曾向方丈祈愿?” 江衍记得,苏子渊不信神佛,对此事嗤之以鼻。 “阿弥陀佛。”智海道:“月前,江施主毒发命悬一线时,苏施主曾经来过,在佛前足足跪了十二个时辰,为江施主求得安生。” 智海还记得,那个男子一身素衣来到此,在佛前将背脊挺得很直。 “我不信神佛,漫天神佛亦从未曾渡我。如今我恳求,若神佛有灵,善恶有报,让所有罪责落我一人身上,我愿意以命换命,死后堕入阿鼻地狱,永受煎熬,换他平安康健,安乐一生。” 江衍闻言,心口似乎被猛地一撞,塌下一块。 智海道:“江施主此行,可是心中还有疑惑?” 江衍回了回神,这才入了正题,道:“江某在先皇书案前寻得一封书信,才知晓半生性命得人所救,特来道谢。” 于情于理,他都该来一趟。 江衍问道。“方丈为何如此。” 安礼寺不问红尘,为何助他。 皇室笃信佛门,智海断定他为长生诀寻得关键,体弱短命,皇脉极弱,皇帝才能让他活这么多年。 “受人之托,自当忠人之事。”智海再念佛号,“再者,老衲当年卜卦有误,有愧与秦施主。” 当年,秦暮筠卜卦《长生诀》吉凶,他算出秦暮筠“身负天命,未能善终。” 他并不知道《长生诀》是何物,却卜卦所得,此物有撼动国本之能,被跟着秦暮筠的人禀告给了江煜,才遭江煜忽然发难。 可是他算错了,撼动天下的,并非长生诀,而是贪婪的人心。 他也成了推波助澜的一员。 “当年,秦施主本想将长生诀交与老衲,可是怕带累佛门,便改了主意。”智海方丈道:“她是个心善之人,可惜人心贪婪,带累了秦施主同飞云谷。” 江衍猛然抬起头,“飞云谷?” 智海点点头:“秦施主受了重伤,得飞云谷搭救,后与老衲通信,希望老衲出面保下王爷。可惜最后,各大门派围剿,老衲得了消息,却没来得及去施救,到了地方,便只剩一地尸骸了。” 当年秦暮云逃亡所至之地,便是飞云谷。 飞云谷中弟子们都是个顶个的人中龙凤,苏子渊乃是飞云谷第一个徒孙辈的孩子,故而他一出生,便得了所有人的宠爱。 谷中不似名门大派,人丁并不旺盛,他们远居方外,极其和善。醉心武学,亦有侠义之心,见了深受重伤的秦暮筠,便毫不犹豫的救了她。 江煜的人,追查到了秦暮筠的行踪,便派了江恕通沈故知将她捉拿。可沈故知心有嫉恨,恨她深得师父宠爱,被江湖中人奉为神女,便想要将她踩入泥沙。 沈故知放出消息,秦暮筠手中有《长生诀》,修炼之时走火入魔,斩杀门中弟子与朝廷官兵,为邪魔之辈,现藏身飞云谷,召武林齐聚,斩杀邪魔之道,还武林正气。 而飞云谷,包庇魔道,理应同罪。 秦暮筠自知在劫难逃,挡在飞云谷前,本欲一力承担。 可飞云谷中人义字当前,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他们护住苏子渊,同秦暮筠一同对敌。 最后,终于不敌,秦暮筠与飞云谷师徒合力,破围杀出一条血路,将方乐茵和她的儿子送出了谷,便被那些武林正道一齐斩杀于谷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5、羁绊 江衍打开那扇门,一眼便望见了等在门口的苏子渊,身子不由晃了晃。 只见苏子渊疾步上前,一双手稳稳的扶住了他的胳膊。 江衍抬头,只看到苏子渊有些焦急的双眸,“阿衍,怎么了,可是蛊毒又发作了?” 江衍紧紧攒住苏子渊的手,良久后松开,声音有些轻。“对不住。” 苏子渊伸手探了探江衍的额头,只觉有些凉,忙解了他的裘衣将江衍裹了起来。“说什么胡话呢,快上马车。” 将江衍连拖带拽的拖上了马车,苏子渊倒了一杯热茶塞到江衍手里,发现触手冰寒,甚至比他的手还凉了几分。 “江衍,你到底怎么了,见了那个老秃驴一面魂都丢了。”苏子渊皱着眉将江衍低垂的头掰了掰。“你要是再不说,我去宰了那个老秃驴你信不信。” 江衍抬眸对上他的,眼眸竟然添了几分湿意。 思及良久,江衍的声音暗哑,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一字一句,都像是从肺腑中挤出来的一般。“你知不知道,当年飞云谷救下的那个人,是谁。” 苏子渊一愣,他忽然明白江衍为何反常了。 江衍眼中涌上一片红色,闭眼间落下一滴泪,砸在苏子渊的手背上,有些烫。 “是我母妃。”江衍的唇有些颤抖,“对不起,对不起。” 原来,苏子渊幼时的痛楚,都同他有关。 他本可以拥有一个幸福的家,疼爱他的亲人,一直照顾他长大,让他成为一个光风霁月,顶天立地的翩翩公子。 原来,他于苏子渊,不是一个亏欠良多可以说尽的。 而苏子渊仍用尽一切守着他,护住他。 今后,他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人。 江衍忽而被一片微凉的怀抱环住,手臂渐渐收紧,竟然令浑身冰冷的他逐渐回暖。 “傻子。”苏子渊紧紧抱着他,“我一早便知道了。” “知晓你同长生诀的关系时,我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见到沈故知后,便更确定了。”苏子渊松开江衍,垂下头,轻轻吻去江衍的泪痕,在他有些惊讶的目光里道:“秦姨很温柔,在飞云谷养伤的时候,待我很好,也常提起她的儿子。” “令飞云谷丧命的人,是那些贪婪的恶人,并不是秦姨,更与你无关,而且若不是武功高强的秦姨和师公他们拼死送我出谷,我也活不到今日。”苏子渊笑着,握住江衍的手,“所以你不要自责。” 江衍的眼眶红了红,却听得苏子渊继续说道,“阿衍,这些过去并没有什么重要,反倒让我觉得同你有过更深的羁绊,这没什么不好。” 江衍眼见着苏子渊抱住他,唇瓣落在他的耳畔,引起一阵战栗。“不过你要是觉得愧疚,倒是可以用这一生偿还。” 苏子渊的吻细细密密的落了下来,心中不禁叹道:还好他们家阿衍不算难哄。 驾车的十一闻声轻笑,将马车赶的越发慢了些。 安礼寺后,他们便要赶去苗疆了。 苗疆路远,这是他们的事,自然要留下退路,故而他们一行没有带任何人,就连十一也被遣回了摄政王府听命。 这是一条未知生死的路,那便不要牵连他人,由他们二人自己去走。 当年苏子渊能一眼认出控蛊铃的来路,是因为他曾接过一个苗疆的任务,到此地时,碰巧遇见过控蛊铃。 此乃苗疆王室圣物,非一般平民所有,当年江衍身上的毒,也是出自苗疆皇室的,所以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是要去皇室探一探。 江衍一早便向江蕴要了一道圣旨,带着些礼数,以来使之名,进入了苗疆。 苗疆地势险峻,山势连绵起伏。 如今苗疆的王名为代卡,育有三子一女,控蛊铃是苗疆王室代代相传之物,想必李彦手中的控蛊铃便是出自王室。 那么,到底是谁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6、使臣 苗疆民风开放,男子大多粗矿豪迈,路上也偶有汉人往来,却鲜少有如江衍和苏子渊一般容貌极盛的男子,他们二人走在街上,时不时便有女子上前搭讪。 大周早已只会了苗疆,来使不带一兵一卒,也表明了诚意。 苗疆王遣人等在了王城外,将一行人引入了王城。 “大周使臣,见过苗疆王。”江衍同苏子渊行礼道。“这是大周的见礼。”侍从将礼物捧了上来,都是些苗疆难见的珍宝。 苗疆王坐在高位上,身边坐了他的四位公主王子,那公主一见来人,眼中立刻激荡着光彩,“是你。” 江衍侧目,这公主他没见过,显而易见,这份热络来自于身边的苏子渊。 苏子渊也不避讳,“见过公主。” “咳。”代卡咳了咳,似乎不赞同女儿的行为,道:“二位来使辛苦了,不知二位远道而来,有何要事。” “此次来此,是为苗疆同大周议和。”江衍道:“苗疆同大周征战近百年,死伤无数,受苦的乃是两国子民,新帝慈悲,不愿看生灵涂炭,望与苗疆议和。” 苗疆王笑了笑,“苗疆贫瘠,兵力匮乏,新帝愿意同苗疆交好可见心慈,可是如何保证所谓交好,对我苗疆有益。” 江衍道:“新帝道可派人前往苗疆,助筹备农耕缫丝,且打开陆路水路同苗疆通商,互利互惠,岂不美哉。” 苗疆王沉思片刻,江衍说的这些,确实对苗疆大大有益。“来使先在王宫中小住几日,待本王决定后,再作答复。” “好。”江衍答道,同苏子渊被宫中婢女引入休憩的宫殿中。 一个披着黑色袍子的人,在苗王身边站定,形如枯槁得手握着一根权杖。 “王,长生诀,定在他们身上。” 苗疆王侧身说:“大巫师何出此言?” 大巫师道:“那人便是大周摄政王,江衍。秦暮筠之子。” “你说什么?”苗疆王大惊。 大巫师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王,不能放他们走,圣女已经沉睡了近百年,再不醒来,社稷堪忧啊。” 苗疆王的面色冷了下来,大周许诺的好处,只是暂时的,而圣女才是能令苗疆重回盛时的关键。 苗疆已经近百年没有了圣女,圣女是苗疆的运势,亦是苗疆人的信仰。 能让圣女苏醒的,只有《长生诀》。 “你同那王女认识?”江衍问道,那王女的面色,可是对苏子渊极为沉迷的模样。 苏子渊低声道:“杀人的时候被她瞧见过,她没喊叫,我觉得有趣,便没杀她。” 当年他接过一个任务,刺杀苗疆一个王族公子,那时候年纪尚小,他又是不怕死的性子,不晓得苗疆毒物的邪性,中了招,幸亏他体质特殊,才捡了一条命,只是杀人的时候被这小王女瞧上了。 算起来,那任务之人似乎还是她表兄。 江衍无语凝噎,这王女倒是喜好特别。 “你的桃花债倒是不少。”江衍走在王殿的石路上,道,“都招惹上苗疆公主了,要不留下做个驸马算了。” “她长得可没有阿衍好看,我眼界高着呢,瞧不上。”苏子渊忙道:“要是阿衍瞧不惯,我将她杀了?” 江衍斜眼瞪了瞪苏子渊,见他一脸调侃,“嘴皮子功夫越发精进了。” 苏子渊笑答:“近朱者赤。” 江衍…….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7、威逼 第二日,江衍与苏子渊一同上殿,苗疆王的面色之上已经见不到喜悦,反倒沉了沉。 他们敏锐的发现,四周有许多会武的侍卫,将宫殿牢牢的围了起来。 “不知王上这是何意,是要与大周为敌?”江衍也沉了面色。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苗疆王要对他们做什么,可就是正式朝着大周宣战了。 苗疆王站起身来,“本王不想与大周为敌,只要你们归还《长生诀》,本王便放你们离开。” “归还?”苏子渊嗤笑,“外头的人冠冕堂皇的抢,到了你这儿,怎的就成归还了。” 还真是越发不要脸了。 代西忙跺着脚,“阿爹,不能放他们走,我要让他娶我。”她指着苏子渊道。 那年她第一次瞧见这个人,便惊艳了数年,想来这便是汉人所说惊鸿一瞥,至今难以忘怀。如今再见,岂能就这般放他离开。 苗疆王瞧了瞧自己那被宠坏的女儿,怒道:“闭嘴。” 大巫师昨日提到,江衍身边的乃是中原第一暗杀组织摘星的尊主。 他的女儿,不能嫁给如此危险的人。 “在下心有所属,恐怕不能顺了公主的好意了。”苏子渊抬手一礼。 “我的女儿年轻不懂事,望公子不要计较。”苗疆王道,“只是长生诀,出自南疆,确实是我皇室之物。” 江衍敛了神色,“长生诀,并不在在下的手中。” “当年长生诀只在青阳派出现过,青阳派掌门将其传给了得意弟子,名为秦暮筠,想必你应该认识她罢?”代卡冷哼一声,“摄政王。” 江衍身上的气蕴瞬时冷了下来,对着苗疆王的眼神变得寒烈。 “当年对我母亲下手的,是你们?”江衍直视苗疆王的眼睛。 “王,不要同他们多费口舌,抓了他们,用了蛊毒,他们什么都会说。”大巫师阴恻恻的说道,摊开手,密密麻麻的小蛊虫从他袖口钻了出来,他举着手杖,一步步朝着江衍他们走去。 看着那些蛊虫和逐渐走近的人,还有他身上挂着的控蛊铃,江衍的脸色阴沉,“当年给我母妃下蛊之人,是你。” 苗疆最精通蛊术之人,便是大巫师。 “不错,当年那小皇帝说过,一定为我找到长生诀,所以我便将最珍贵的蛊借给了他,没有想到如今还是功亏一篑。”大巫师说道。 “李彦是你的人?”苏子渊眯了眯细长的眼眸。 “那个废物,若不是看他当年在我毒窟里面活了下来,我也不会派他出去,没想到还未出师便先死了。” “圣女必须醒过来。”他的脸上有病态的痴狂。“我只要长生诀,只要你把它给我。” 他第一见到圣女画像,便被她深深迷住了。 他想得到她,也想得到她的力量。 苏子渊看着那堆缓缓爬行的蛊虫,不觉有些恶心。这巫师邪门的很,他上前便是一记掌风,将巫师逼退了几步。 那堆虫子冲着他们扑了过来,苏子渊一阵反胃,掏出匕首在掌心一划,将血洒在地上,那群蛊虫立刻死了一半,另一半前仆后继却在那血的作用下行动缓慢。 “我的宝贝。”大巫师见他精心养的孩子们都死了,不禁大悲,“给我抓住他们。” 殿外的侍卫涌了上来,苏子渊拉着江衍,朝着外围而去。 江衍也知此处非久留之地,同苏子渊一同扭了几个侍卫的脖子,冲出了重围。 大巫师咬着牙,“他们跑不掉的,给我摇铃。” “铃铃铃。”一阵铃声想了起来,无孔不入,苏子渊感觉江衍的身子猛然颤动了一下,紧紧握着他的手,站在了原地,而后,猛然喷出一口血来,身子渐渐软了下去。 苏子渊从身后揽住江衍的腰,半蹲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江衍却不住颤抖,口中血液不停涌出,身上的筋脉暴走。 上回换了血,他的症状明显减轻,这次却…… 苏子渊抬起头,发现了几个正在晃动的控蛊铃,一掌便将它震碎,可是铃声仍旧响个不停。 苏子渊放眼望去,却发现这整个宫殿外,都是控蛊铃,它们不知受控何物,全部都在摇动,身后又是追兵,这样下去江衍会死。 苏子渊起身将江衍打横抱起,抬步一跃,便朝一个铃声弱些的方向而去。 他就不信,苗疆王室能将控蛊铃布满整个王宫。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8、银钿 飞掠数里,铃声减弱,江衍确实好了不少,不远处有个山林不见屋舍,想必极为偏僻。 苏子渊想也未想便疾驰而去,入了山林。 “进了后山?”大巫师惊异道。 侍从答道:“是,侍卫们不敢进入禁地,只能守在外头。” 苏子渊怀抱江衍入了林子,却发现这林子里,似乎也不怎么安全。 树上传来嘶嘶声,苏子渊警惕地侧开身,一条花色小蛇出现在他面前。 “子渊。”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苏子渊低头,见江衍睁开了眼,“放我下来。” 苏子渊轻轻将江衍放下地,一手环住他的腰身。 这林子有些过于诡异,他抱着江衍确实不方便动手。 将江衍放下,靠在树边,苏子渊取了匕首抬手一挥,将那小花蛇稳稳扎在了树干上,他上前取了刀,那蛇便没了声音,落在地上,地上的草瞬时间枯萎了不少。 “真毒。”苏子渊啧了一声。 走到江衍身边,望着他唇边刺目的血,苏子渊抬手轻轻一点点擦拭着,擦完了,仔细端详片刻,“还是这样好看。” 江衍瞧着他眉目中的光彩,“不该带你来,平白带累你。” 这一遭,能不能回去,怕是没有定数了。 “说什么胡话。”苏子渊伸手探了探江衍的脉象,虚弱,却算得上平稳,暂时无碍,但是方才伤了根本,不解毒,恐怕…… “走罢,看看从这里能不能出去,出去了再从长计议。”伸手将江衍扶了起来,“还有,我说陪你,是真的陪你,生如此,死亦如此。” 这山林里毒物甚多,好在两人反应都不算慢,一路下来杀了不少东西。 两人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听得密林之中,传来一道铃声。 两人抬头,只见树上歪着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粉色的小裙衫,衣衫上是繁复的暗纹,脚腕上挂着一串小铃铛,小脚在空中晃来晃去,便发出悦耳的声响。 可是这深山老林,怎么会有一个孤身在此的小姑娘。 “你们是中原人?”那小姑娘从树上俯视着二人,歪着头问道。 苏子渊朝着那小姑娘笑道:“不错,姑娘怎的一个人在此处?” 那小姑娘从树上头一跃而下,轻盈落地,凑近了打量着面色苍白的江衍,让苏子渊即刻皱了眉。 “你长得真是好看,是我这几年见过最好看的了,跟他有些相似。” 江衍道:“多谢姑娘谬赞。” 小姑娘眉眼弯弯,同江衍道:“我叫银钿。” 这小姑娘长得十分可爱,眼睛大大的,透着光亮,皮肤白的近乎透明,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额头上的一朵银色的小花。 银色冰凉,这花似乎在额间盛放,她手腕上盘着一条青色的小蛇,正对着二人龇牙咧嘴的吐信子,让这个看起来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平添了一丝诡异。 只见她笑着收回目光,“只可惜,你快死了。” 苏子渊身子一震,即使明知如此,还是忍不住心头翻腾。 “你们怎的会闯到这个林子里来。”那小姑娘拎起一只蝎子放在手中抚摸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9、以毒攻毒 苏子渊一眼便瞧出来,这姑娘养的这些东西都是一等一的毒物,普通人被咬上一口,恐怕瞬间便要去见阎王爷。 “途经此处,不想冒犯了姑娘。”江衍避重就轻。 “你可真有意思。”小姑娘笑了,“途经苗疆禁地?” 江衍同苏子渊心中一沉,这小姑娘好像什么都知晓一般。 “你身上的蛊,是大巫师给你下的罢?”银钿捉了江衍的手腕,凑近看了下,“似乎也有二十多年了,又不大像直接下的,似乎是娘胎里带的。” 苏子渊顾不得这么多,直言道:“姑娘可有办法救他?” “我为什么要救他?”银钿笑地天真,似乎是真的不解,“你们是生是死,与我何干呢?” “请你,救救他。”苏子渊眉目低垂。“只要你能救他,我什么都可以做。” “他身上的蛊不是我炼的,而是上任蛊王。”银钿笑道:“而且他身上的蛊传自母体,早就跟他融在一处了,蛊活他活,蛊引出来,他也会死。”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苏子渊急问道。 “也不是没有。”银钿转头望着苏子渊,“你想救他,那你,愿意为他死吗?” “你的血,让我家小银害怕。”银钿摸了摸手腕上见到苏子渊的伤口,便有些瑟缩的小银蛇,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你身上,有万毒之血罢?” “万毒之血,可以克制蛊毒。”银钿笑的天真,“说不定你把血都给他,他便活了。” “可以。”苏子渊不假思索,“只要他活着,都可以。” 江衍扯住苏子渊,将他往回拉了一步,紧紧握着,同银钿对视。“谢谢姑娘好意,在下无需解蛊。” 失去苏子渊的经历,他不能经受第二回。 “告辞。”江衍拉着苏子渊便要往回去的路走,却不想没走几步,便倒了下来。 “阿衍。”苏子渊惊呼。 银钿挑眉看着两人的背影和交握的手,忽而迷茫了。 “他应该是被控蛊铃所伤,蛊已侵筋脉。”银钿走近一些,“你们既然进来,便轻易出不去,这里有控制蛊毒的东西,里面有间屋子,扶他进去罢。” 这林中果然有一间竹屋,银钿取了银针,封了江衍的血脉。 “小银。”银钿喊了一声,小银蛇便从她手上钻了出来,在江衍手指上咬了一口。 “你……”苏子渊正欲劈了银蛇,那蛇似乎怕得很,立刻钻了回去。 “死不了,以毒攻毒。”银钿瞥了一眼,“想他活就一边呆着去。” 说着扔了一个小碗过去,“取个小半碗的血。” 苏子渊毫不犹豫拿刀在胳膊上划了一把,将血滴入碗里,银钿回头便见小银碗已经是满满的一碗血,“够了够了,浪费。” 这可是百年一遇的万毒之血。 银钿啧了一声,拿着碗,想给江衍灌进去,可他这嘴却是闭的死紧。 苏子渊见状,十分娴熟的将血一饮而尽,对着江衍的唇,渡了过去。 银钿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 活了这么多年了,倒是头一回瞧见这么有意思的景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0、义气 药灌进去半个时辰后,便慢慢起了效用,蛊虫渐渐平复,江衍的呼吸也越发的平稳起来,只是尚且有些微弱。 “多谢姑娘。”苏子渊起身,朝银钿一拜。 “不必,你们两个倒是有些意思。”银钿转头看向苏子渊,你好好看顾他罢。“蛊书中写道,受万毒所蚀,化身为恒。原来万毒之血,是真的。”银钿啧了一声,“所以你的血,能够同这万蛊之王抗衡。” “你的毒血是如何炼成的?”虽说书上有记载,可是从未听说有人真正拥有过,大多是在毒□□织中痛苦死去的。 苏子渊未答。 怎样炼成的,他其实从没有刻意炼什么血。 当年他入摘星,并不算绝佳的根骨,一开始没有师父,后来有了南枝,她却也早早殒命。摘星之人弱肉强食,他的日子过得越发艰难,出任务受伤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不仅如此,毒司时常拿他来试药,而他幸好每次都熬了过去,只是身子受毒性侵蚀太久,已然破败。 后来他也习了医术同毒术,知晓行医道已经无法解毒。 可他要活着,便反其道而行,以更甚的毒药来克制自己体内毒性,蛇毒、蟾毒,他都试过,九死一生,反倒阴差阳错地让他体内的毒性达到平衡。 他将毒性封在心脉之中,便与常人无异,只是偶有心痛的毛病。 “你两还真是有缘。”银钿瞧了瞧昏迷的江衍,“这世间,恐怕能救他的,只有你了。” 到第二日下午,江衍才醒转过来,一睁眼,便看见守在一旁的苏子渊轻轻瞌着眸子,以手撑额。 江衍伸手轻轻握了握与他相碰的手掌,苏子渊便立刻睁了眼,“醒了,喝不喝,要不要喝点水,想不想吃点什么?”。 江衍轻笑,摇摇头。 此时银钿推门而入,“醒了?” 看来万毒之血功效不错。 江衍坐起身,“姑娘,我们遭人追杀,便不久留了,不能带累姑娘。”因他们而死的人太多,这个小姑娘年纪尚轻,他不想坏了别人的清静。 “追杀?”银钿歪着头,“何人追杀你们。” “苗疆皇室。”苏子渊答道,上前扶起江衍,蛊毒可以再想办法,他们两个人不是苗疆王室的对手,来日带了人来,还有机会再来解毒。“还有苗疆那个大巫师。” “你们见过大巫师?”银钿有些诧异,“他抓着你们两个小孩子不放做什么,你们身上有他要的东西?” 苏子渊正在沉思银钿语气的异常,江衍答道:“长生诀。” 银钿抬眉,“长生诀?” “那些人似乎都想要复活他们的什么劳什子圣女……”苏子渊还没说完,却听见外头一阵喧闹。 “有人来了。”江衍皱眉道,不仅如此,似乎还将此地包围了。 看来走不了了。 “姑娘您不必出去,若有人问起,说我二人胁迫于你便好。”说着,苏子渊便扶着江衍走出了房门。 银钿在屋子里若有所思,摸了摸小银蛇的脑袋。“这两个小孩子,还怪有义气的,是不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1、图加 苏子渊同江衍出了门,便见苗疆王亲自来了,身旁立着的便是大巫师和苗疆侍卫。 苗疆王似乎有些担忧,“我们擅闯禁地,是否会惊扰圣女。” 大巫师道:“圣女还在沉睡,这两个人打扰圣女沉眠,该死。” 苗疆王道:“二位,我们不欲与大周为敌,只想要长生诀。” “交出来。”大巫师阴恻恻地取出了腰间的铃铛,轻轻晃了两下,江衍的身子便是一震。 与此同时,他放出数个毒物,蛊虫和毒物都渐渐围成圈,缓缓靠近两人。 千钧一发之际,忽而想响起一阵乐声,声音轻缓柔和,却让江衍的疼痛减轻了不少,不消片刻,大巫师手中的铃铛应声而碎。 江衍身后窜出一条小银蛇,伸着脖子,将一群毒物和蛊虫悉数吃到了肚子里,山林之中的数百条蛇钻了出来,对着一行人嘶嘶的吐着信子。 苗疆王同大巫师都有些心慌,他们擅长制毒,也擅长控制毒物,可此番也是第一次遇见这般不受控制的场面。 一阵银铃声略过,身后的屋子忽然开了门,小姑娘举着一片叶子,缓缓走到江衍同苏子渊身前,“图加,许久不见了。” “圣女?”大巫师大惊失色,手不住颤抖,“你醒了?” 苗疆王闻言霍的站起身,“圣女?” 苏子渊与江衍闻言亦是大惊。 这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姑娘,是苗疆圣女? “图加,你还是这样废物。”银钿走近了,将大巫师上下打量了一番,“还有丑陋。” “你就这样想长生?”银钿皱眉问道。 “我只想复活圣女,让苗疆长久新盛。”图加道。 “圣女与苗疆兴盛无关,治理苗疆的,是苗疆王。”银钿肯定的说,“是你想要长生诀。” “是,凭什么你可以体面的活着,不过时时沉睡罢了。”被戳穿了心思,图加气急败坏,“而我,我容貌尽毁,不能见光,永远活在黑暗中,与蛇虫为伍。”图加举起自己形如树皮的手。 他是一个失败品。 图加本是银钿的神侍,他贪图银钿的美色,更加贪图长生,所以他练蛊,偷偷修行了银钿的法诀,可是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将他变成了这样一副模样,而银钿却完好无损,永远年轻貌美。 他要真正的长生诀,要真正的长生不老。 银钿轻叹,“图加,没有什么事情,不需要代价。” 图加什么也听不进去,陷入了疯狂。“我只要长生诀,既然你醒了,便将长生诀交出来。”说着,伸出手,便想要攻击银钿。 一时间,小银蛇嘶鸣一声,便一口咬在了图加脖子上,他所有的毒蛊,在银钿这里,都没有效用。 四周的毒蛇将他淹没,他被蛇群啃食,瞬时间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所有的人见此,不由退了一步。 银钿叹了口气,转头着看了看苗疆王,“你是代鲁的后人?” 苗疆王被圣女点了名,十分惶恐,忙不迭的点点头。 银钿笑了笑,“好好治理苗疆,无论是圣女还是长生,只是一个虚妄的名头罢了。你们要告诫后人,切莫要执着虚妄,断送苗疆基业。” 银钿说完,转身道:“你们回去罢,这两个小朋友是我的客人,不要为难他们。” 苗疆王连连点头,带着人退了出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2、圣女 “前辈,是苗疆圣女?”江衍问道,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银钿。 银钿笑着点点头,“不错。” 不想圣女居然是个如此年轻的小姑娘,苏子渊皱眉道,“您如何知晓长生诀的?” 那大巫师,竟朝着银钿去要长生诀,似乎确定她手中有这东西。 “自然知晓,长生诀,是我的东西。”银钿轻叹一声,仍显稚嫩的声音中却带了几分沧桑,“你们可曾了解过苗疆圣女?” 江衍答:“圣女乃苗疆国本,人之信仰,可是百年前,却传闻圣女已经不在了。” 他们先前也听闻,苗疆以圣女为尊,将圣女视为万民之本,与神无异。 可是百年前,苗疆再无圣女。 “这些年的苗疆圣女,从来都只有一个人。”银钿一直笑着,眉眼却有些苍凉。 一代一代的圣女,都是她。 这是一个永远不会停止的残酷轮回。 《长生诀》也并不是什么长生不死延年益寿的秘诀,而是苗疆至高无上的蛊术,保存圣女的蛊毒罢了。 那个蛊,名为长生。 最初时,此蛊乃是子母双蛊。 虽说此蛊能保长生,可是圣女的身体,因为受炽烈蛊毒侵蚀,每三十年便要陷入漫长的沉睡,那蛊侵蚀着她身体的每一寸血肉,令她痛苦难忍。 直至死亡。 这时候,苗疆王室会献上一名幼女,作为新的圣女,进入禁地修习长生诀,直至年满十四,才能接替圣女之位,从圣女殿中走出来。 所有人都以为,长生诀是将原本圣女的记忆与灵魂,传递到新的圣女身上,他们也坚信,只有这样拥有无穷生命和力量的圣女才能护佑苗疆长生不衰。 可是从来没有新的圣女,新的圣女,乃是为了长生诀的献祭。 那些幼女修习长生诀后,便要用自身鲜血献祭于圣女,滋养圣女体内的长生蛊,长生蛊饮满了鲜血,受活人祭祀,才会渐渐鲜活起来,令母体重获生气。 银钿也并非是初代圣女,第一位圣女,是当年苗疆王所爱之人,可她修习蛊术,被蛊术吞噬,最后连躯壳也没剩下。 苗疆王一蹶不振,一直在寻找能令她复生的法子,可是,躯壳都不在了,如何复生呢。 后来,苗疆王遇见了与初代圣女神似的银钿,大巫师说她乃是苗疆之福祉,是苗疆的气运。 就因为这一句话,她成了苗疆最尊贵的女子,却被苗疆王种下蛊毒,命她修习长生诀,代替那个人长久活着,活在她逝去的那个年纪里,永生不灭。 被迫一次次死去,一次次复生,在苦痛之中长生不死。 尤其是在失去所爱之人后,长生对她而言,变成了永不停止的惩罚。 “既然是圣女之物,为何会流落中原?”苏子渊皱眉道。“圣女可知。眼下中原为此物腥风血雨百年,朝廷动荡,江湖纷乱,死伤无数。” “其实他们拿到这东西也没有用。”银钿似乎有些不自然,“长生诀要配上长生蛊才有效用。如今,已经没有人能练出长生蛊了,没有蛊,长生诀便是催命的毒。” “至于为何,是因为我曾去过中原,遇上了一个人。” 她第一次去中原,便遇到了千宿和他的小徒弟。 她遇见一群不坏好意的人,本想放出蛊虫把他们都杀了,可是千宿挡在了她身前,同她说;“姑娘莫怕。” 银钿自小便关在圣女殿中,于男女之情甚为懵懂,只觉得这青年生的好看,讨她喜欢,便决定,一直缠着他。 银钿眼里的千宿,是不谙世事的青年,亦是武痴。她也在与千宿的一次次纠缠中明白了什么是倾慕,什么是牵念。 千宿满目武林正道,匡扶正义,潜心修行。 可他修习的功法太过炽烈,在走火入魔之中几乎爆体而亡,银钿想救他,便将体内的长生蛊的子蛊给了他,并以身为祭运,用长生诀为他炼化。 最初起了效用,千宿的命保住了,反倒功力更甚,可是不过仅仅半年,便气血倒流,油尽灯枯。 子蛊死了,她再为他炼化毒蛊也毫无效用,反倒将自己伤了通透,几乎丢了性命。 千宿死了…… 而千宿的小徒弟本为他们护法,却在她昏迷之时,偷了长生诀离开了。 后来银钿回到了苗疆,便陷入了沉睡,子蛊已死,她的身子便弱了,每隔十年便要沉睡一回,需要更多活人献祭。 苗疆王室认定她是苗疆王脉福祉,强行令她苏醒,近百年她意识太强,那些送进来的女孩一直未献祭成功,皇室便慌了。 “我不想活着了。”银钿低头看着脚尖,“我想去找他。” 江衍同苏子渊听了,不由一阵唏嘘。 想必那长生诀流落中原,辗转落于青阳派,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原来那些人所追求的长生,不过是一道催命符罢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3、解蛊 江衍的蛊毒并未完全压制,身子越发虚弱,一天里大半天都在睡着。 “你想好了?”银钿问道:“他身上的蛊毒,虽然是大巫师仿造长生蛊炼制的,但并不完全相似,我没有万全的把握。” 江衍在睡梦里并不安稳,苏子渊伸手轻轻拭去他额上的汗珠,“只要有一丝丝希望,我都想试试,最差的结果,不过是我们一同奔赴黄泉。” “痴儿。”银钿摇摇头,“一命换一命,有什么意义。” 苏子渊道:“我性子极端,若他不在了,我必死无疑,他却是个性子温吞的,或许有朝一日能忘了我。” 当年时庭离开他能忘记,苏子渊的离开,他应当也可以。 忘记他,往后能岁岁平安,福寿绵长。 银钿上前道:“我会将他的蛊毒引到你身上,再用长生诀以你为祭,把你身上的血引入他体内,洗出蛊毒的毒性。” 苏子渊取出香炉,在里头加了些香料,“这能让他睡得沉一些。” 苏子渊转头看着江衍,仿佛带着无尽的眷恋。“又骗了他一回,这次他怕是要恼我更久了。” “开始罢。”苏子渊坐在江衍身边。 银钿递了一把匕首,苏子渊毫不犹豫将自己的双手手腕割破,又轻轻牵起了江衍的手,在他的手腕上小心翼翼的割开两道口子,将伤□□叠在一处。 银钿抬掌,催动长生诀,江衍同苏子渊的血液便交融在一处,流动着,进入彼此的身体, 上回是半数血,这次,他的全部血液都会流入江衍体内。 才是真正的血脉相连。 苏子渊盯着江衍的脸,几乎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的功夫他便要失去意识,再也瞧不见这幅面容。 长生诀对江衍体内蛊毒起了效果,那小小的蛊虫从血脉之中受到指引,顺着筋脉一路被冲入了两人相接的伤口处,拱入了苏子渊体内。 苏子渊身子一震,似乎有所不适,他这才感觉到,江衍一直以来所受的痛楚。 苏子渊的血同江衍的已经对调,万毒之血很快清除了江衍体内余毒。 “你莫动,我将血换回来,你以万毒血对抗蛊毒,或许有一线生机。”银钿咬咬牙,唇色也渐渐白了,催动法诀,将血对调回来,却没想到江衍忽而眼眸动了动。 “你们…….在做什么。”江衍望着二人相接的手,和苏子渊惨白的面容,开始挣扎起来,却发现两人的伤口处像是黏住了一般,如何都分离不开。 苏子渊面无人色,体内蛊虫与血液相冲,令他全身剧痛,几乎昏厥,他虚弱一笑。“你瞧,我说了,阿衍定要恼我的。” 江衍挣扎不开,眼角却落下了一滴泪。 “别哭啊。”苏子渊下意识的想要擦去他的泪,却动弹不得。 “不想他死,就别动。”银钿没好气的瞪着江衍,她也快没力气了。 “呼。”一炷香过去,银钿收了力,两人的手分开来,伤口慢慢结痂。 苏子渊的手无力垂下,身子歪倒,被江衍一把接入怀中。 “成功了。”银钿舒了一口气。 江衍紧紧抱着苏子渊,感受到苏子渊剧烈颤抖的身体,他知道蛊毒之痛有多么折磨人,“你这个疯子。” 江衍说着,几乎控制不住他的眼泪,倾泻而出。 苏子渊的手颤抖着抬了起来,江衍立刻握住,贴在自己的面颊上,他听见苏子渊虚弱的声音,“堂堂摄政王,怎的像个姑娘一般爱哭……” 话未说完,苏子渊脸色越发青灰,身体不住发抖,昏厥了过去。 “子渊。”江衍喊道。 “他的毒血正在同蛊毒相争,比单纯蛊毒痛楚多了数倍,恐怕,很难熬过去。”银钿说道。 “没有法子了吗?”江衍问道,语气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没有。”银钿轻笑,“这蛊毒要是这般好解,也不必我出手了。” “好,多谢姑娘。”江衍似乎没有一丝波澜,只是坐在床榻边,紧紧握着苏子渊的手,一刻也不放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4、凶险 银钿也一直瞧着苏子渊的情况,发现半个时辰后他的情况急转直下,似乎是蛊毒占了上风,他的筋脉凸起暴走,浑身僵硬。 “子渊,子渊。”江衍焦急的喊着他的名字,却得不到丝毫回应。 而后,万毒之血又渐渐压制住了蛊毒,可是体内毒血平衡打破,难以恢复,苏子渊的生息忽而淡了下去,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江衍望着苏子渊灰败的面容,忽而起身,在他额间落下深深一吻。 而后转身同银钿道:“承蒙姑娘费心相救,江某厚颜,请姑娘再帮江某最后一次。” “我救不了他。”银钿道。 眼下的情形,就算是当年的蛊王在世,也救不了他。 江衍道:“无需姑娘再费心思,江某是想修书一封,请姑娘托人带回大周,将我二人送回故土,合葬一处。” 生不能同衾,死同穴,也不错。 “你要,同他一道死?”银钿皱眉道:“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救了你,你为何要死?” 江衍轻笑,“江某如今惦念唯他一人,他若不在了,我亦觉得此生无念,亦无趣。” 银钿闻言,忽而笑了,“难怪,你们能成功。” 这蛊毒献祭之人,需与中蛊之人,心意相通,程度越甚,成功的可能便越大,这两人显然情到深处,生死相随。 “他也说,没你活不得一日,还说你是个温吞的性子,或许有朝一日能忘了他。”银钿一笑,道:“他倒是说错了。” 过了片刻,苏子渊渐渐平缓了下来,银钿走到他身边看了看脉象,忽而笑道。“你们当真运道极好。” 大巫师给江衍下的蛊毒,乃是仿了长生诀的子蛊,眼下看来,这子蛊做的,同她当年身上的那一只,几乎别无二致,而现下母蛊在她的身上。 子母蛊同在,便可同生。 银钿上前取了匕首,在自己的胳膊处化开一道小口,催动长生诀,将那小虫引了出来,那母虫似乎感受到了子虫的气味,挪动身子钻进了苏子渊的体内。 “子母虫合体,毒性加倍,可同万毒之血抗衡。”银钿道。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毒性相抵,剩下的,便看机缘了。 “你的请求,我不能答应。”银钿笑的甜甜的,可是脸色却开始急速灰败衰老。 “银钿姑娘。”江衍惊讶的看见了银钿的黑丝变成了满头银发,脸上布满了褶皱,整个人迅速干瘪了下来。 “蛊虫离身,我马上就要消逝了,活了这么久,也够本了,我想去找他。”银钿笑道。 “你们自己回大周罢,把这个带出去,洒在大海里。”银钿将装有自己和千宿青丝的荷包递给了江衍,脸上有释然的微笑。 被困在此处这么久,她想出去,再看看同他一起走过的地方。 “千宿啊……”一声微叹,银钿便消作了一身枯骨,而后化为灰烬,被蛊毒侵蚀数百年的身体,早就是一个空壳了。 江衍朝着那处沉重一拜,“多谢姑娘。”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5、人间盛景(大结局) 母蛊入体,同子蛊结合,苏子渊承受的痛楚又多了几分,江衍只得衣不解带地在他身侧照看。 蛊毒同毒血对抗,令苏子渊浑身剧痛,意识时有时无。 江衍半靠在塌边,将苏子渊紧紧抱在怀里,见他疼痛难忍,便将手臂塞到苏子渊的唇边。 “傻……子……”苏子渊虚弱的睁开了眼,“你的血,可不能解毒。” 江衍只觉得心都拧在了一处:“我该怎么做,你会好受一些。” 苏子渊轻笑,“你抱紧些。” 江衍紧紧将苏子渊拢在怀中。 “这样便好些。”苏子渊的声音越发弱了,渐渐睡了过去。 江衍一直盯着苏子渊的脉象,第二日,苏子渊的脉象渐渐地平稳下来,毒性好像在减弱。 第三日晚上,苏子渊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便看见了江衍红彤彤的双目。 一见苏子渊醒了,江衍忙起身焦急问道:“如何了,有无不适?” 苏子渊伸手抚了抚江衍泛红的眼角,江衍扣住他的手腕,探到脉象平稳。 毒似乎……没了。 有些不敢置信,江衍仔仔细细又摸了一遍,“毒清了?” 苏子渊轻笑着,“嗯,没事了。” 他能感觉到,蛊毒同毒血,已然相抵。 江衍这才将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身子摇晃了几许。 这几日他都未休息,他的余毒也才清了,身子虚弱,这才放松下来。 苏子渊伸手,顺势将江衍拉上了床榻,躺在自己的身边,揽入怀里紧紧抱着。 江衍也回抱着他,用尽所有力气,仿若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谁说,你若不在,我可独活。” 苏子渊愣了愣,他一直以为,他的情像是炽烈的火焰,可以焚烧万物,而江衍的情像是流水,涓涓而动,温润无声。 眼下瞧着,他似乎错了。 还好…… 苏子渊在他背后轻轻拍了拍。 两个劫后余生的人紧紧相拥,在漫漫寒夜互相温暖着。 第二日,江衍同苏子渊起了个大早,换了一席衣衫,两人皆是内功深厚,身子倒是恢复的很快。 “是银钿姑娘救了你。”江衍道。 他在林子里给银钿安了个衣冠冢,带着苏子渊前去拜了拜。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二人诚心一拜,相携离开了山林。 苗疆王得了圣女指令,并未再为难二人,反倒派了侍卫将他们送出了苗疆。 他们并未回到京都,而是选择云游天下,看尽天下风光。 ----------------------------- 又是一年中秋,江南一处小镇,江衍同苏子渊寻了一处画舫,对着圆月,共饮美酒。 “方才你的小侄女来了信儿。”苏子渊将手中的信件交给江衍。 江衍拆了信件,望着心中内容,唇角不由勾起一抹笑容来。 “什么事儿,笑地这般开心。”苏子渊问道。 “婉月说是生了个姑娘,同我们报个喜。”江衍折了信件,这会子想着该送些什么礼去北原。 “姑娘好,随了你家小侄女,要是同楚闻一般,可得成个皮猴儿。”苏子渊笑道。“过些日子去瞧瞧?” “正有此意。”这礼,还是他亲自送去,方才彰显诚意。 如今天下太平,江蕴将这江山打理的很好,想必过几年,楚闻便可回京了。 苏子渊不知从哪取来一把焦尾琴,轻轻拨弄琴弦,悦耳的琴音流淌着。 瞧着这明月同身旁带着暖意的人,苏子渊第一次觉得月亮不是冰寒的,而是散发着柔和的光。 一曲毕了,苏子渊举杯对月,勾起唇角。“此番倒是岁月静好。” 是他从未体会过得那种美好。 江衍侧身支起身子,望着苏子渊,笑问:“何为静好?” 苏子渊扬了扬衣袖,抚了抚面前的长琴,“宜言饮酒,琴瑟在御,是为静好。”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江衍眉头挑了挑,呛声道:“说不定不等偕老,便腻了。” “不会。”苏子渊抬手将酒盏往江衍手中杯盏上一撞,满脸笑意,眼中却是难得的认真,“若能偕老,亦慕长生。” 人生苦短,知己安在,天下太平,已是人间盛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6、番外一 京都之中的珍馐楼坐着三三两两的食客,讨论的最多的,便是威武大将军楚闻归京的消息。 “哎,听说了吗,楚将军昨个回京了。” “这楚将军在北原这么多年,如今调回京都,也算是熬出头了。” “哎对了,你们听说没有,那位将军夫人,同当年的长公主,长得极为相似。” “是吗?”那人一听便来了兴致,“可长公主不是早便薨了吗?” 那说话的人啧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当年长公主一向身子康健,怎的说薨了便薨了。” “别说了,我父亲说了,长公主殿下薨逝后,陛下极度忧思,不许旁人提起长公主,这些年背后议论的人,都被处置了……” 这些声音越来越低,一旁雅间中对坐的的两位青年却听得津津有味。 “阿衍,你这小侄子倒是未食言,将他这位长姐保护的滴水不漏。”苏子渊一边儿熟稔地给江衍添了酒,一边道。 “他一向做的很好。”江衍的笑容欣慰。 早朝之上,年轻的帝王正襟危坐,下首百官陈列。 楚闻归朝后便第一时间上朝复命。 “臣楚闻,参见陛下。” “楚爱卿,这些年治北原有功,甚为辛劳,如今调任回京,朝中兵部侍郎一职尚有个空缺,便由楚爱卿担任罢。” “多谢陛下。” “另外,楚老侯爷告老还乡的折子,朕批了,眼下正是好时候,便趁此袭了爵位,双喜临门。” 楚闻叩首道:“多谢陛下。” “圣旨到。” 靖宇侯府外,楚闻携着家眷跪地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威武大将军楚闻,治北原有功,政绩斐然,特封为兵部侍郎,承靖宇侯爵位。将军夫人安氏,性行温良,柔嘉舒顺,为内妇表率,封一品造命夫人,钦此。” “谢陛下。”楚闻同府中家眷一同叩首,接过圣旨,将赏银递给传旨的内官。 “有劳公公。” 传旨的内官接了银子,笑眯了眼,“恭喜侯爷,恭喜侯夫人。陛下有旨,今儿宫宴,侯爷可带着夫人,入席前,可先去承安殿坐坐。” 楚闻同婉月对视一眼,“多谢公公。” 承安殿中,江蕴亲自将内外打点妥当,似乎还是不甚满意,来回踱着步子,朝着一旁服侍的内官道:“吃食都备好了没有,还有五叔喜欢的酒,孩童能用的点心,都备上没有。” 李公公见着平素十分稳重的陛下如此焦心,不禁感叹。 陛下继位之时还是个少年,如今岁月荏苒,在宫中早便练出了处变不惊的姿态,恐怕只有那位五王爷,能让陛下如此上心。 “陛下放心,都打点妥当了。” “陛下,摄政王到了。”殿外的内官禀告道。 “快请。”江蕴疾步朝外迎了迎,在见到江衍同苏子渊的身形时,不禁红了眼。 “五叔。”江蕴唤道。 “陛下。”江衍上前行礼,却被江蕴扶住。 内官们十分体贴的退出了大殿,带上了房门。“五叔,你我之间,无需行此大礼。”江蕴道。 “小七长大了不少。”江衍支起身子,细细打量眼前的青年,“这些年,你做的很好。” 这些年,江蕴将那些朝中顽固的毒瘤一一铲除,手段铁血,对待子民,他却能始终如一,减免赋税,开办官家学堂,救济难民,重修律法,严惩贪官,他做了一个君王所有能做的事情。 对待婉月,他竭尽所能的庇护,如今,也算等来了一个尚好的结局。 “这些年,五叔竟然真的这么绝情,离开后便音讯全无,一次也不来看我。”江蕴这才显出几分少年心性。 江衍笑答:“月月同你寄信,怎的就是音讯全无了。” “五叔,当真不愿回朝了?”江蕴问道。 “不回了。”江衍笑道。“眼下四处云游,找些从前没有的乐子,才觉得不虚度,再者,如今陛下已独当一面,不再需要保护了。” “好,五叔不愿便罢了,王府之中我时时派人打点着,五叔想回来,便回来看看。”江蕴自是事事顺着自家五叔,说着却忽而想起什么,急切地问道:“对了,五叔的身子当真好全了,现下可还有不适?” 苏子渊上前两步,“你五叔有我照顾呢,哪能让他有什么不适。” 江蕴这才将眼神落在了苏子渊身上,扬了扬下巴。“苏公子当真是命大。” 苏子渊摇了摇扇子,一脸十分骄傲的模样。“那是自然。” 江蕴噗嗤一笑,正色道:“苏公子,多谢你安然无恙。”若不是他还活着,恐怕五叔早已不在世上了。 “陛下,靖宇候同侯夫人到了。”殿外的内官通传道。“快请。”江蕴高声道。 脚步声缓缓靠近,殿门一开,一双璧人缓缓走了进来。“参见陛下。” 夫妇携着幼女同江蕴见礼,江蕴亲自上前将那女子搀扶了起来,“皇姐。” “陛下。” 那女子抬起头,正是婉月的模样,她此刻眼中含泪,“安乐多谢陛下照拂。” 当年江蕴替婉月换了身份,造了一个名为安乐的民籍,将她送去北原,却一路护佑着,这些年也时时看顾,才有了如今的安乐。 “回来便好。”江蕴的眼眶也有些湿润。 他思来想去,如今侯府夫人的身份同那一道一品诰命,是他能为皇姐争取的最好的身份了。 如今她能光明正大的返回京都,不在北原受苦,他便放心了。 “皇姐,我本想待你回来,认你做义姐,让你重入皇籍,可我想,你应当不想再困在这个地方。” 江蕴拿出一块令牌交给婉月,“这承安殿我一直留着,只希望皇姐得空的时候,带着孩子进宫走动走动便好。” 皇室子弟,有太多束缚,皇姐就在他的庇护之间,安乐度日便好。 婉月抬起头,望向一边端立着的江衍,“五叔。”江衍走近了些,轻轻拍了拍楚闻的肩头,“辛苦了。” 接着看向婉月,朝着她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来,苏子渊递了个精致的盒子上来,江衍接过打开来,里面是一对雕工精致的玉镯,和一条长命锁,一瞧便价值不菲。 “这是满月礼。”江衍道。 “快接着罢,他从晓得你有了身子便开始准备了,雕了数月呢,比我身上这块雕的尽心多了。”苏子渊说着,扒拉了一把腰间挂着的那枚雕工不那么尽如人意的鸾凤玉佩。 “你不说话,没人将你当哑巴。”江衍叹了口气。 婉月噗嗤笑出声,抹了抹眼角的泪,伸手接过那盒子,“多谢五叔。” 江衍咳了咳,忽而转向了一旁憋着笑的江蕴,“陛下也到了该立后的年纪了,听闻相爷有意将嫡孙女送入宫,想必,今日能瞧见那位京都第一名门闺秀了。” 江蕴的笑容立即僵在了面容上。 “五叔,宴席要开始了,您看要不要先行一步?”江蕴岔开话题。“侄子准备更衣了。” 他可没有纳妃立后的打算,后宫乱起来,可不亚于战场。 苏子渊扯了江衍的手,“走罢走罢,瞧你这般不招人喜欢,只能跟着我了。” 江蕴如今的身份,确然不适合与他们同行。 婉月见状也牵起了楚闻笑道,“五叔,一道走啊。” 一行四人一同入了宴席,江衍也瞧见了席上端坐着的一个小小少年,陛下并未纳妃,也无皇子。 江衍定睛瞧了瞧,只觉得那少年有些熟悉,便唤了个婢女过来询问。 “王爷有何吩咐?” 江衍道:“那少年是何人,怎的独自一席?” 那婢女笑道:“啊,那是镇国将军府遗孤,傅志远小公子。” “傅志远?” 一旁的官员闻言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傅家满门忠烈,殉于战场之上,只剩下这一个外孙,这小公子便一直被陛下养在身边教导,改为了傅姓,记入傅家族谱。” 江衍瞧着那小小少年,性子温润又知礼的模样,想必江蕴也待他很好。 江蕴更了衣,乘了轿撵到了晚宴所设的大殿外。 他其实不大喜欢这样的场合,此次皇姐同五叔都回来了,他难得有几分期待。 江蕴下了轿,整了整衣领,却被一个疾冲而来的身影撞了个满怀。 “哎呀。”那小姑娘身着一袭白色衣衫,极为飘逸,眼下捂着鼻子连连惊呼。 “放肆,竟然冲撞陛下。”身后的内官斥道。 那姑娘一听是当今圣上,立刻行礼道:“臣女沈素,见过陛下。” 江蕴瞧着这姑娘,忽而想起,立后名单之中最前的那位相府嫡小姐,便唤作沈素。 只是眼前这位,同惊才艳艳、温婉贤淑的京都第一名门闺秀还是有些差距的。 “免礼,沈小姐不必慌乱,可是怕迟了晚宴?”江蕴故意问道。 其实沈素来的方向便是宴席所在的地方,显然是从席上偷偷溜了出来,看来这个沈大小姐,并不想入宫。 沈素一听,似乎是倒吸了一口气,指着宴席的反方向。“不是的陛下,我……” 江蕴挑了挑眉,竞有几分像从前的江衍,“宴席未开,沈小姐同朕一同入席便是。” “…是,陛下。”沈素深深呼了一口气,应道。 “陛下驾到。” 江蕴缓缓入内,落坐在主位之上。 “参见陛下。”百官起身行礼。 “免礼,今儿是喜宴,为靖宇候接风洗尘,众卿尽欢,即兴而归。” “谢陛下。” 江蕴执起酒盏,偏过头,瞧着苏子渊一边给五叔添着酒,一边侧着身子同他说话,五叔满脸笑意,微微低着头听着。 楚闻给皇姐添了不少菜,不知说起了什么,皇姐的脸上浮现出丝丝红晕来。 接着江蕴饶有兴趣的瞧向不远处,那个沈素坐在女眷之中,姿容竟算是十分出挑的,眼下她没了方才的慌乱,一举一动都极为得体,倒是像个大家闺秀了。 江蕴瞧着这高高的宫墙,忽而觉得,眼下这皇宫,好像渐渐有了温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7、番外二 酒宴上,江衍难得高兴,便多饮了几杯。 苏子渊也并未阻着他,一不留神,便让他喝的多了些。 苏子渊只瞧着江衍有些发直的眼,便知晓他已醉意上头。 十分麻利的夺了江衍手中的杯子,苏子渊朝着主座的江蕴道:“陛下,摄政王不胜酒力,先行告退。” 江蕴颔首道:“苏公子同五叔自便罢。” 苏子渊搀起江衍,一只手不留痕迹地揽着他的腰身,将他撑稳当,不至于在百官面前失态,离开宴席便朝着宫外的方向走去。 江衍虽说是似乎喝的有些迷糊,一路上竟走得还算稳当,只是一言不发,紧紧握着苏子渊的手臂。 直到上了马车,苏子渊将江衍放在怀里抱的稳当了,吩咐道:“回府,稳当些。” “是。”马夫应道。 一路上,江衍似乎有些热,将领口松了松,经风一吹,反倒觉得有些晕。 “子渊。”江衍迷蒙间轻喃道。 “我在。”苏子渊伸手拿了杯早已凉好的茶,递到江衍唇边,江衍便就着杯子喝了些,觉得有些昏昏欲睡。 “苏公子,到了。”马夫将马车停在后院,唤道。 苏子渊瞧着怀里的江衍,一个打横将他抱了起来,跨进了王府内院。 十一忙迎了上来,瞧见苏子渊怀中的江衍,有些惊讶。“苏公子,王爷这是?” “吃醉了酒,你们不必侍候了,去休息罢。”苏子渊边说边抱着人推开了房门。 十一朝着府中婢女道:“备上解酒汤,夜里守在外间便是,莫要进去打扰,明儿晨起准备热水同衣物送去。” “是,十一大人。” 苏子渊小心翼翼地将江衍放在床榻上,将他的鬓发拨了拨,在他的唇角落下一吻。 刚想起身去再倒杯茶给他润润喉,转身时手臂却被人猛地拽住,回过头,便瞧见江衍微睁着眼,似乎清醒了不少。 “阿衍,可觉得头痛?”苏子渊坐在床榻边,问道。 江衍不答,只是定定地望着他,忽而伸手一拽,便将苏子渊一把扯入了被褥之中。 苏子渊的唇角微微勾了勾,倾身上前,覆在江衍身上,指尖滑入了江衍微敞的衣领之中。 江衍一把捉住苏子渊的手腕,腰间用力,二人的位置便对调了过来。 “别乱动。”江衍的声音有些暗哑。 苏子渊轻笑出声,“好好好,阿衍说不动,便不动。”说着,便真的十分乖巧地放下了手指,笑意盈盈地望着江衍,任由他剥了自己的衣衫。 江衍的唇落在苏子渊的唇瓣、颈侧,苏子渊微微仰起头,却还是能保持着唇边的笑意,直至吻擦过耳畔,苏子渊瞬时一僵。 江衍见状轻笑,他太了解苏子渊的身体,知晓撩拨哪一处,能让他瞬时丢兵弃甲。 “阿衍……”苏子渊的呼吸变得急促,面目上似乎含了水波,一双桃花眼微微瞌着。 “唔。”苏子渊在沉浮之间迷迷糊糊的想道:每次阿衍酒醉之时都甚为霸道,下回一定得将他看牢了,莫要喝这么多酒才是,失算了…… 天之将明,这屋子也静了下来。府中的女婢不敢打扰,只能一遍遍将沐浴的水烧热些,以备不时之需。 二人睡得沉,直到第二日正午才缓缓醒来。 江衍轻轻睁开眼,便瞧见身侧人的睡颜,窗外的阳光洒进来,落在他的面容上,让他整个人都发着光。 江衍的指尖落在苏子渊挺翘的鼻梁之上,细细描绘他的轮廓。 “子渊,此生与你相遇,实乃大幸。” “阿衍,早啊。”苏子渊缓缓睁开眼,朝着江衍绽开一抹如暖阳一般的笑意,忽而微微支起上身,在江衍唇边落下一吻。 “还有,我亦如是。” 遇见你,才从那万年如一的冰雪里,重返世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8、七夕小剧场 又是一年七夕节,苏子渊陪着江衍回京都给婉月同楚闻的女儿过生辰。 这是苏子渊第一次在京都过七夕,江衍早早便给寒笙同十一放了假,带着他出了门。 “千里姻缘一线牵,鲜花赠予有缘人。” 此夜街市上热闹地很,大多是年轻男女,手中大多都捧着花束,街上的小贩也卖起了鲜花,一阵阵花香在街上弥漫着。 “旁的地方七夕放灯祈愿,你们这儿怎么都拿着花?” 江衍笑道:“大周民风开放,七夕这日,素有“投花”这一习俗。大周未出阁女子都可以携一束鲜花,投赠予心仪的男子,男子若是有意,便可成全一段佳话。” “公子,看看花吧,今儿的花开的正好,用同心结绑好的,保你同心上人姻缘美满。”小摊贩见江衍驻足,高声吆喝道。 “拿一束罢。”江衍付了银钱,转过身去。“子渊” 身后行人众多,却瞧不见苏子渊的影子。 江衍垂了手,上前几步走入人流中,脚步有些慌乱,却忽而听见身熟悉的喊声。 “阿衍。”那声音比平素高了些许,还带着笑意。 江衍转过身,就见一束花向他扔了过来,他无意识的接在手里,然后便迎上了一个怀抱。“花我是投了,不知五王爷意下如何。” 江衍弯了弯眉眼,将手中的花束递到苏子渊面前。“喏,这是你的。” 苏子渊盯着江衍的花束,笑迷了眼,将江衍的手同花束一同握紧。“那说定了,方才那小贩可是说了,带同心结的花束可保一生一世的。” 江衍笑着反握住他的手,“嗯,一生一世。” 苏子渊望着远处忽而蹙了眉,“阿衍,那里有人在看我们。” 江衍似乎心情极好,道:“无妨,看便看罢,今日七夕,不如给大家送些祝福。” “那便祝各位皆能同我一般得偿所愿。”苏子渊似乎思索了片刻,凑上前,“不过我个人的愿望便是想快些同你回房吃酒。” “注意影响。”江衍伸出食指顶住苏子渊的额头推了推。 苏子渊锲而不舍地又挨上去:“那阿衍送什么祝福?” 江衍沉思片刻道:“那便祝天下有情人岁岁年年常相伴,生生世世不相离。” “那我们算不算有情人啊。”苏子渊拿着花束戳了戳江衍。 江衍耳根红了红,“废话。”说着便转身离去。 “阿衍,干嘛走这么急啊。”苏子渊快步追上去高声道。 江衍未转身,亦拔高了声音。“回府,吃酒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9、番外:醉酒 苏子渊方才伤愈归来,同江衍在摘星休养。 许是失了太多血又受了重伤的缘故,苏子渊近来身子总是有些虚弱,虽说养了些时日,却还是有些受不住摘星的严寒。 昨日高兴,同江衍在院子里多喝了几杯,又受了风,竟是病来如山倒。 苏子渊被江衍裹了两层厚棉被安置在了床榻上,不一会,外门开了,卷进来一阵风雪同刺骨的严寒。 “快些。寒笙的声音随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子渊只见一行人端着几盆炭火进了门,不禁皱了皱眉。 一行人低垂着眉目,显然是十分手足无措的模样。“尊主。” “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苏子渊坐起身来,声音带了些寒意,冷眼望向领头的寒笙。“他们不懂规矩,你也不懂吗?” 他的寝屋任何人不得擅闯,以往也从未点过炭火。 “我让他们进来的。” 苏子渊斥责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最后走进来的人堵在了喉咙里。 江衍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在桌上,抬眸道:“我一人之力可端不动这么多盆炭火,用你些人助助力总不算什么过错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子渊转头瞥了眼一旁立着的寒笙,寒笙立刻心领神会,带着一众惊心胆战的仆从消失在了房中。 “阿衍,我真的没事。而且冬日里不大习惯点炭火,你知道的。”苏子渊动了动身子,身上的被子滑下来,露出松松垮垮的内衫,却被几步上前的江衍按了回去。 “闭嘴。”江衍将他身上的被子拢严实了。“昨日同你说了,在院子里吹了风定是要受寒的,你如今的身子” 江衍说着,望着苏子渊苍白中仍旧有些潮红的脸颊,声音便带了些暗哑,眼睛也红了红。 他再也看不得让苏子渊出任何茬子了。 昨日苏子渊同江衍共饮,喝的上了兴头,非得带着江衍在院子里瞧星星,结果半夜里便咳嗽不止,发起了高热。摘星的医师来瞧过,说是近来苏子渊是思虑过重,加上寒气入体才会如此。要是原来的苏子渊定是不会如此,只是他如今身子有亏,伤了元气,所以要虚一些,近些日子需要好好将养。 望见江衍的神色,苏子渊立刻软了软,再不敢提半点要求,凑上抬手穿过他的腰际,将他紧紧抱住。“炭火固然是好,但我觉得这样更好些。” 江衍见苏子渊这般死皮赖脸的模样,不禁被打断了思绪,嗤笑着轻拍他的手臂,“松手。” “松不得,昨日酒喝的多,冲的还有些头疼。”苏子渊眯着眼将人往怀里按了按。 江衍闻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将苏子渊往靠枕上一按,“躺好。”说着便将一旁的食盒提了过来,端了一碗澄黄的汤出来。 “药还在煎,先把醒酒汤喝了,一会再吃点东西。” “哎”苏子渊扶了扶额,“我这头有些晕,想来是拿不住碗的。” “德行。”江衍无奈轻叹,却十分从善如流地拿起汤匙,放在唇边吹了吹,递到了苏子渊的嘴边。 苏子渊咽了几口,眼珠子四下转了转,江衍觉着这人似乎又是要作妖了。 果不其然。 “阿衍,着醒酒汤有些苦,是不是放错了东西?” “苦?”江衍皱眉道,“怎么会,这是我亲自熬的,先前已经尝过了。” “真的,是不是来的路上被人下了东西,我们摘星的毒司素来也是神出鬼没,你瞧之前那个卫槐。”苏子渊说什么也不肯再喝,“阿衍,不若你帮我尝一口,瞧瞧同你刚熬出来的时候有什么不同。” 江衍闻言竟觉得有几分道理,就着碗饮了一口,却没感觉到什么苦味,还没来得及将汤水咽下去,便觉腰上箍住了一只有力的胳膊,而后苏子渊的唇便贴了上来,唇舌撬开江衍的唇齿,将口中的汤汁卷了出来。 “唔。”江衍斜了一眼苏子渊,只见他默默退开,似乎是回味了些许,点点头。“这样好像便不苦了。” 江衍无奈笑笑,将食盒底下的小菜取了出来,捎带着一碗燕窝粥和几个精致的小包子,还有一盘新鲜的荔枝。 “你曾说我府里的菜色不错,我便将那厨子接了过来,同他学了几日,却也只有粥熬的尚能入口,其余还是他做的,你凑合用用。” 江衍说着,将手中的粥吹了吹,递到了苏子渊嘴边。 “很香。”苏子渊的手挨了上来,拨开他的衣襟探了下去。 “胡闹。”江衍嗔道,刚想动作却听得苏子渊道:“阿衍,我有些饿。” 江衍只得认命的举着汤匙,只见苏子渊凑了上来,一口将汤匙吞了下去,手指动了动。 “很好吃,只是,烫了些。” “唔。”江衍拿着汤匙的手一抖,正要退开,却被苏子渊抓住了手腕,就着他的手又盛起一勺粥来。 苏子渊将勺子卡靠近唇边,轻轻呡了一口,随后轻轻舔舐,察觉到江衍的身体微颤,他靠近江衍的颈窝蹭了蹭,“阿衍,荔枝是哪里来的。” 京都都少见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四季严寒的摘星。 江衍深深喘了口气,试图平稳自己微颤的嗓音,“西域进贡。” 苏子渊从中取出一颗,捏了捏。“硬的。” 江衍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苏子渊已经伸出葱白细长的手将荔枝的壳子剥了去,塞入了口中,轻含着,舌头将荔枝在口中轻搅动,搅出满嘴鲜嫩的汁水来。 江衍握着床沿的手蓦地收紧。“子渊。” 苏子渊见状,将江衍往床榻上一扯,却打翻了装荔枝的盘子,一颗颗圆润饱满的荔枝抖落在了床上,令江衍不禁闷哼出声。 “硌着了,疼不疼?”苏子渊忙将荔枝收了收,“你往里坐坐。” 江衍反手拽住苏子渊的手臂。 “阿衍是不是还没有吃饭,先用点包子吧。”苏子渊瞧着包子里露出的一抹姜黄色,道:“这是蟹黄包吧,我记得你府里的蟹黄包味道极好。” 苏子渊唇角勾了勾,听见江衍隐忍的回答。“是” 他一手捏着包子,一手揽着江衍,将包子塞到他的口中,江衍轻轻一咬,那包子中的浓郁汤汁便瞬时爆裂开来,浓烈的香味充斥着他的口腔,让江衍身子轻颤。 熏着炭火用了饭,二人身上都是汗津津的,索性便裹了被子一同相拥而眠。 江衍望着苏子渊凌乱衣衫下,隐约露出的一道剑伤,在他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明显,几乎靠近胸口的位置,看着越发触目惊心。 江衍抚上那道凸起的伤疤,低声问道:“还痛吗?” 他还记得,当时苏子渊以手覆剑,将他手中的剑贯穿了自己的心口。 苏子渊轻轻拉住江衍的手,放在唇边落下一吻。“不痛的,那时候,我只希望你平安。现在你我皆安在,便是再好不过了,不是吗?” 江衍轻笑,唇轻轻落在苏子渊的伤处。 “是,如今已经再好不过。”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全文完结】 169 ? 番外:醉酒(七夕专场) 苏子渊方才伤愈归来,同江衍在摘星休养。 许是失了太多血又受了重伤的缘故,苏子渊近来身子总是有些虚弱,虽说养了些时日,却还是有些受不住摘星的严寒。 昨日高兴,同江衍在院子里多喝了几杯,又受了风,竟是病来如山倒。 苏子渊被江衍裹了两层厚棉被安置在了床榻上,不一会,外门开了,卷进来一阵风雪同刺骨的严寒。 “快些。寒笙的声音随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子渊只见一行人端着几盆炭火进了门,不禁皱了皱眉。 一行人低垂着眉目,显然是十分手足无措的模样。“尊主。” “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苏子渊坐起身来,声音带了些寒意,冷眼望向领头的寒笙。“他们不懂规矩,你也不懂吗?” 他的寝屋任何人不得擅闯,以往也从未点过炭火。 “我让他们进来的。” 苏子渊斥责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最后走进来的人堵在了喉咙里。 江衍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在桌上,抬眸道:“我一人之力可端不动这么多盆炭火,用你些人助助力总不算什么过错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子渊转头瞥了眼一旁立着的寒笙,寒笙立刻心领神会,带着一众惊心胆战的仆从消失在了房中。 “阿衍,我真的没事。而且冬日里不大习惯点炭火,你知道的。”苏子渊动了动身子,身上的被子滑下来,露出松松垮垮的内衫,却被几步上前的江衍按了回去。 “闭嘴。”江衍将他身上的被子拢严实了。“昨日同你说了,在院子里吹了风定是要受寒的,你如今的身子” 江衍说着,望着苏子渊苍白中仍旧有些潮红的脸颊,声音便带了些暗哑,眼睛也红了红。 他再也看不得让苏子渊出任何茬子了。 昨日苏子渊同江衍共饮,喝的上了兴头,非得带着江衍在院子里瞧星星,结果半夜里便咳嗽不止,发起了高热。摘星的医师来瞧过,说是近来苏子渊是思虑过重,加上寒气入体才会如此。要是原来的苏子渊定是不会如此,只是他如今身子有亏,伤了元气,所以要虚一些,近些日子需要好好将养。 望见江衍的神色,苏子渊立刻软了软,再不敢提半点要求,凑上抬手穿过他的腰际,将他紧紧抱住。“炭火固然是好,但我觉得这样更好些。” 江衍见苏子渊这般死皮赖脸的模样,不禁被打断了思绪,嗤笑着轻拍他的手臂,“松手。” “松不得,昨日酒喝的多,冲的还有些头疼。”苏子渊眯着眼将人往怀里按了按。 江衍闻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将苏子渊往靠枕上一按,“躺好。”说着便将一旁的食盒提了过来,端了一碗澄黄的汤出来。 “药还在煎,先把醒酒汤喝了,一会再吃点东西。” “哎”苏子渊扶了扶额,“我这头有些晕,想来是拿不住碗的。” “德行。”江衍无奈轻叹,却十分从善如流地拿起汤匙,放在唇边吹了吹,递到了苏子渊的嘴边。 苏子渊咽了几口,眼珠子四下转了转,江衍觉着这人似乎又是要作妖了。 果不其然。 “阿衍,着醒酒汤有些苦,是不是放错了东西?” “苦?”江衍皱眉道,“怎么会,这是我亲自熬的,先前已经尝过了。” “真的,是不是来的路上被人下了东西,我们摘星的毒司素来也是神出鬼没,你瞧之前那个卫槐。”苏子渊说什么也不肯再喝,“阿衍,不若你帮我尝一口,瞧瞧同你刚熬出来的时候有什么不同。” 江衍闻言竟觉得有几分道理,就着碗饮了一口,却没感觉到什么苦味,还没来得及将汤水咽下去,便觉腰上箍住了一只有力的胳膊,而后苏子渊的唇便贴了上来,唇舌撬开江衍的唇齿,将口中的汤汁卷了出来。 “唔。”江衍斜了一眼苏子渊,只见他默默退开,似乎是回味了些许,点点头。“这样好像便不苦了。” 江衍无奈笑笑,将食盒底下的小菜取了出来,捎带着一碗燕窝粥和几个精致的小包子,还有一盘新鲜的荔枝。 “你曾说我府里的菜色不错,我便将那厨子接了过来,同他学了几日,却也只有粥熬的尚能入口,其余还是他做的,你凑合用用。” 江衍说着,将手中的粥吹了吹,递到了苏子渊嘴边。 “很香。”苏子渊的手挨了上来,拨开他的衣襟探了下去。 “胡闹。”江衍嗔道,刚想动作却听得苏子渊道:“阿衍,我有些饿。” 江衍只得认命的举着汤匙,只见苏子渊凑了上来,一口将汤匙吞了下去,手指动了动。 “很好吃,只是,烫了些。” “唔。”江衍拿着汤匙的手一抖,正要退开,却被苏子渊抓住了手腕,就着他的手又盛起一勺粥来。 苏子渊将勺子卡靠近唇边,轻轻呡了一口,随后轻轻舔舐,察觉到江衍的身体微颤,他靠近江衍的颈窝蹭了蹭,“阿衍,荔枝是哪里来的。” 京都都少见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四季严寒的摘星。 江衍深深喘了口气,试图平稳自己微颤的嗓音,“西域进贡。” 苏子渊从中取出一颗,捏了捏。“硬的。” 江衍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苏子渊已经伸出葱白细长的手将荔枝的壳子剥了去,塞入了口中,轻含着,舌头将荔枝在口中轻搅动,搅出满嘴鲜嫩的汁水来。 江衍握着床沿的手蓦地收紧。“子渊。” 苏子渊见状,将江衍往床榻上一扯,却打翻了装荔枝的盘子,一颗颗圆润饱满的荔枝抖落在了床上,令江衍不禁闷哼出声。 “硌着了,疼不疼?”苏子渊忙将荔枝收了收,“你往里坐坐。” 江衍反手拽住苏子渊的手臂。 “阿衍是不是还没有吃饭,先用点包子吧。”苏子渊瞧着包子里露出的一抹姜黄色,道:“这是蟹黄包吧,我记得你府里的蟹黄包味道极好。” 苏子渊唇角勾了勾,听见江衍隐忍的回答。“是” 他一手捏着包子,一手揽着江衍,将包子塞到他的口中,江衍轻轻一咬,那包子中的浓郁汤汁便瞬时爆裂开来,浓烈的香味充斥着他的口腔,让江衍身子轻颤。 熏着炭火用了饭,二人身上都是汗津津的,索性便裹了被子一同相拥而眠。 江衍望着苏子渊凌乱衣衫下,隐约露出的一道剑伤,在他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明显,几乎靠近胸口的位置,看着越发触目惊心。 江衍抚上那道凸起的伤疤,低声问道:“还痛吗?” 他还记得,当时苏子渊以手覆剑,将他手中的剑贯穿了自己的心口。 苏子渊轻轻拉住江衍的手,放在唇边落下一吻。“不痛的,那时候,我只希望你平安。现在你我皆安在,便是再好不过了,不是吗?” 江衍轻笑,唇轻轻落在苏子渊的伤处。 “是,如今已经再好不过。”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