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黄蓉夸我比郭靖会撩》 第1章 奇才显锋芒 (后宫争艳,多女主全收!感情洁癖慎入!) 夜风呼啸,破败的庙宇在风中发出吱呀的呻吟。 篝火在风中明灭不定,将残破神龛里歪斜的泥塑神像照得阴森森的。 杨过,或者说,此刻主导这具躯壳的穿越者张小凡,屈膝坐在跃动的篝火前。 他伸手在火上烤着,暖烘烘的火苗包裹着手掌。 这真实的暖意让他确信不是在做梦。 十天了,从通宵加班的屏幕前眼前一黑,再睁眼,已成了这十三四岁的少年。 他低头打量着这双陌生的手,指节分明却还带着少年的纤细。 今早在溪水中看到的那张稚气未脱的脸。 可这具身体偏偏长得飞快,个头已经蹿得和成年人差不多高了。 "儿子!我的儿子在哪?" 一道沙哑癫狂的嘶吼从神像后炸开。 杨过猛地抬头。阴影里蜷缩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老者,衣衫褴褛,周身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凌厉。 这人正是西毒欧阳锋。 杨过比谁都明白,眼前这个疯癫之人究竟有多可怕。 原著中,正是认了这个疯疯癫癫的义父,他才学会了逆转经脉和蛤蟆功这两门绝世武功。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欧阳锋那双布满污垢的手上。 就是这双手!日后将在华山之巅,与北丐洪七公鏖战七天七夜,最终同归于尽。 可此刻,这双手却像野兽的利爪一般,在冰冷肮脏的墙面上疯狂抓挠,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杨过压低声音唤道:"义父,我在这儿。" 墙角蜷缩的黑影突然剧烈颤抖! 乱蓬蓬的头发底下,那双浑浊不清的眼睛,突然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欧阳锋猛地抬头,乱发间那双浑浊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 "克儿?"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却又立刻沉了下来,"不...不对...你不是克儿!" 杨过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条青蛇。 这是他特意在来时的山路上捕获的,此刻正吐着猩红的信子。 "义父,您看,"他将蛇递到欧阳锋眼前,"这是孩儿特意为您抓的。" 欧阳锋的瞳孔在看到蛇的瞬间骤然收缩,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蛇鳞时又缩了回去。 "灵蛇...是灵蛇..."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温柔,仿佛在哄孩子一般。 杨过手法娴熟地掐住蛇的七寸,那蛇立刻僵直不动。 这个动作他练习了整整三天,就为了此刻。 欧阳锋眼神一冷,沉声喝问:"好手法!小子,这锁蛇擒拿是谁教你的。" “当然是义父您啊。” 杨过脸不红心不跳,声音里还故意带上一丝委屈,“您亲口说过,这是白驼山庄的不传之秘,连...叔伯兄弟都不能轻易传授...” 欧阳锋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复杂,像打翻了颜料铺子。 困惑、怀疑、狂喜、暴怒、回忆、温柔... 各种各样的情绪在他脸上疯狂地撕扯、碰撞。 “你叫我义父?” 欧阳锋猛地凑近杨过:“那我问你!我是谁?!快说,说错半个字…我就让你尝尝经脉倒转、筋骨寸断的滋味!” 杨过故意压低嗓音,模仿着欧阳锋特有的沙哑声线,"只说''''''''记住,你义父是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天下第一..."欧阳锋喃喃重复着,突然仰天大笑。 笑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篝火都为之摇曳,"克儿!你果然是我的克儿!" "义父,您说要教我逆转经脉的法子,怎么又忘了?" "胡说!"欧阳锋双目圆睁,须发皆张,"我天下第一一言九鼎,怎会忘记!"他猛地将杨过拽到身前,枯瘦的手指如铁钳般扣住杨过的手腕。 一股诡异的内力如毒蛇般钻入杨过经脉。 那内力行走路线与常理完全相反,却自成一派体系。 在杨过体内游走一周后,欧阳锋突然狂笑起来:"哈哈哈,小子,你体内空空如也,连最基本的内功都没有,如何学我的逆转经脉?" 笑声戛然而止,欧阳锋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不对...不对...我确实答应过教你..." 他松开杨过,抱着头原地打转,"我想起来了...是在白驼山..." 杨过眼底精芒一闪,:"那义父...不如先传我蛤蟆功的呼吸法可好?就从...最根本的引气入体开始。" 欧阳锋茫然点头,"教...倒是可以教,只不过义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一切看你的造化..." 接下来的日子如流水般飞逝,杨过每日与欧阳锋在破庙里研习武学,一个教得痴狂,一个学得专注,转眼间已是月余光阴。 欧阳锋时而清醒如武林宗师,时而糊涂似疯癫顽童。 在他清醒的片刻,杨过便如饥似渴地请教武功。 在他糊涂时,杨过或持蛇相诱,或模仿欧阳克的神态,甚至只是静静聆听那些疯言疯语,从中捕捉武学真谛。 最令杨过惊喜的是这具身体展现出的惊人天赋。 原著中杨过本就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任何武功招式过目不忘。 而穿越后的他不仅完美继承了这一特质,更因现代思维带来的独特视角,竟能对传统武学产生颠覆性的理解。 欧阳锋演示的蛤蟆功精要,常人需数月才能领悟三分,他只看一遍就能将招式模仿得形神兼备。 那些晦涩难懂的内功心法,在他耳中却如同解析几何般条理分明,甚至能指出其中可以优化的运劲法门。 破庙的残垣断壁间,欧阳锋身形低伏,四肢如蟾蜍般撑地。 他喉间发出"咕咕"怪响,枯瘦的腹部随着呼吸剧烈起伏,竟将破旧的衣衫震得簌簌作响。 "看仔细了,"他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吸气时要想象气贯长虹,呼气时需似蛤蟆鼓腹。"说着突然"哇"地一声,口中喷出一道白练般的气息,竟将三尺外的尘土吹得四散飞扬。 杨过强忍笑意,依样趴伏在地。初时只觉得这姿势滑稽可笑,胸腹被碎石硌得生疼。 但当他按照欧阳锋的教导调整呼吸,几个循环后,突然感到丹田处似有一尾活鱼轻轻跃动,一股暖流顺着经脉自然流淌。 这感觉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自然,让他不由自主地"咦"了一声。 "小子!"欧阳锋猛地直起身子,乱发间的双眼精光暴射,枯瘦的手指死死扣住杨过手腕。 片刻后,他仰天大笑,笑声震得破庙梁上灰尘簌簌落下:"妙极!第一次修炼就能引动先天之气,老夫三十年未见你这等资质!" 杨过还未来得及反应,欧阳锋已闪电般点向他胸前七处大穴。那枯枝般的手指每一次落下,都像一柄小锤敲在铜钟上,震得他体内那股暖流剧烈翻涌。 "常人练气,如溪水顺流。而我一脉,要的是怒涛逆涌!" 欧阳锋的声音忽高忽低,指尖力道时轻时重,"今日便教你如何让真气自会阴起,逆冲任脉,过三关,上十二重楼!" 第2章 九阴逆乾坤 月华如冰冷银练,铺满庙外空地。 杨过单薄身影在青石板上疾掠!腰肢拧出超越极限的弧度! 第一百零八次凌空! 身影如淡墨残影,倏然掠过三丈,连月光下最敏感的夜蛾薄翼都未曾惊动! “小子…练得不错。” 沙哑嗓音骤响!杨过脊柱瞬间绷成铁板! 猛回头—— 西毒欧阳锋佝偻的剪影,如同被月光钉死在庙门断柱旁,扭曲变形,鬼气森森! 那双惯常混沌的眼,此刻竟寒芒如刃,透着妖异、令人心悸的清醒! “小子…” 老人喉间滚出砂纸摩擦般的低笑,“你这悟性根骨…像极老夫当年…” 杨过眼底精光暴闪,故意欺近:“义父!您前日拍胸脯说要传我逆转经脉的通天秘术…莫非是怕孩儿蠢笨,学不来您这逆天本事…” “放屁——!!” 欧阳锋一声暴吼如平地惊雷!整座破庙簌簌发抖!梁上积灰如瀑泻落! 刺啦——! 枯瘦鬼爪猛地撕裂胸前褴褛衣襟! 月光下,盘虬在干瘪胸膛的青紫经络,竟如活物般疯狂蠕动、贲张!仿佛皮下囚禁着无数条暴戾毒蛇! “看——清——楚——了!!” 欧阳锋嘶吼! 指如毒龙,瞬间点向璇玑、华盖、紫宫! 每一次落指,皮肤竟应声塌陷出一个急速旋转的气旋!空气被疯狂抽吸、压缩,发出毒蛇喷液般的“嘶嘶”厉啸! “气走璇玑,倒灌天河!” 双掌猛拍地面! 嗡——! 以他枯槁身躯为中心,方圆数尺内落叶、尘埃、碎石,无风狂舞! 杨过福至心灵! 并指如剑,闪电般在胸前要穴连点七次! 指法圆融如太极流转,指尖过处,竟牵引出一个个微小、柔韧的缓冲气旋!与欧阳锋的狂暴刚猛形成极致反差! “有…意思!” 欧阳锋浑浊眼珠精芒爆射!枯爪如电,瞬间扣死杨过腕脉! 轰! 一股熔岩般炽烈霸道的逆乱真气,如决堤洪流轰然灌入杨过经脉! 所过之处,初生经脉被无形巨手强行拧转,瞬间塑成螺旋之形! “呃!” 杨过闷哼,额角冷汗如豆滚落。 “逆练经脉!气走偏锋!方是通天大道!” 枯指如铁钳,几乎捏碎腕骨,声音嘶哑如金铁交鸣,“记住!顺逆相生,正邪互化!” 轰隆! 杨过体内那缕游蛇真气骤然狂暴!自行沿奇经八脉疯狂逆行一周!摧枯拉朽!最终带着凶悍之势,轰然撞回丹田! “好!好!好!” 欧阳锋仰天狂笑,声震四野,“小子!你比那些庸才…强过百倍!老夫…” 欧阳锋笑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仰头望天,浑浊眼中翻涌滔天巨浪般的追忆、痛苦…与一丝刻骨孤寂。枯指颤抖,异常郑重地探入怀中,掏出一卷泛黄、边角磨损严重的羊皮册。 “拿着。” 声音嘶哑,字字千钧,带着托付江山的沉重。册子重重按入杨过掌心。 入手沉甸甸的! 封面,“白驼山武学精要”七个朱砂大字殷红如血,却已黯淡斑驳。 “二十年…心血…莫要…辱没了它…” 欧阳锋的指尖颤抖着,拂过扉页。 杨过瞳孔骤缩—— 扉页上,“传于吾儿欧阳克”一行铁画银钩的墨字,被数道狂暴凌厉的爪痕狠狠撕裂、涂抹。 墨汁与干涸的暗红血泪混杂一处,触目惊心! 在封底,还歪斜颤抖着五个新墨字:“有缘人得之”。 “呃啊——!!!” 欧阳锋猛地抱头嘶嚎!如同恶鬼啃噬脑髓! 他枯瘦的身躯猛烈剧颤,十指如钩深深抠进斑白乱发,指缝瞬间渗出血线! “逆…逆转…慎…用…” 欧阳锋的喉咙挤出破碎音节,猛地抬头,赤红血目死死钉住杨过! 枯爪再次如铁箍扣住他的手腕:“九阴…是错的!我悟的…才是真…” 话音未落! 十指又狠狠刺入太阳穴! 踉跄暴退之间,“砰”地撞翻残破香炉! 香灰如浓雾炸开! 迷蒙中,他佝偻身躯诡异地扭曲、抽搐,骨节发出“嘎达嘎达”的错位声! “经…脉…全乱了…克儿…快…走!!!” 最后一个“走”字刚说出口 轰! 欧阳锋身形如受惊巨蛤,猛地蜷缩、炸起,裹挟腥风与漫天香灰,轰然撞碎腐朽窗棂! 几个起落间,癫狂身影彻底融入茫茫夜色! “义父——!” 杨过嘶吼着扑至破窗! 声音在死寂林中空洞回荡,惊起寒鸦扑向惨白月轮。 林间空空。 唯余几片被狂暴真气震落的枯叶,在冰冷夜风中无助盘旋…最终,悄无声息地没入黑暗。 杨过回到将熄的篝火旁,指尖拂去羊皮封面厚厚的尘埃。 月光残火交织,照亮封皮上那道深深刻入的、狭长凌厉的剑痕。 他逐页翻阅。 “蛇行九变”,轨迹刁钻如鬼魅。 “金蛇缠丝手”,劲力阴毒似附骨… 皆是闻所未闻的诡谲绝学。 最珍贵的,是那些以暗红朱砂写就的、密密麻麻的批注——字字癫狂,句句泣血! 最后几页,《九阴真经》逆转残篇上,布满了狂乱涂改、撕裂的痕迹,纸面被指力磨穿,留下一个个绝望的破洞。 指尖摩挲过残页粗糙边缘… 忽然,一点微弱银芒刺入眼帘—— 一根细长、坚韧、微微蜷曲的银白发丝,静静夹在书页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 这位在记忆碎片与疯狂泥沼中沉浮的武学巨擘,在灵魂最后清明的刹那,竟将最珍视的遗产,留给了这个“有缘人”。 杨过霍然起身! 大步走到庙前月光空地,整肃衣冠,对着欧阳锋消失的茫茫夜色,深深一揖到底! 这一礼,敬那登峰造极、逆天而行的武道绝巅! 更敬那个在无尽疯狂与短暂清明中挣扎、咆哮、最终在华山之巅陨落的——西毒之魂! 东方渐白。 第一缕晨光如淬火利剑,刺穿残破窗棂。 杨过盘膝倚于斑驳梁柱,眼眸微阖。 丹田深处,那缕新生逆转的真气,如桀骜幼龙,于螺旋经脉间游弋。 初生细弱,却已透出撕裂桎梏、焚尽八荒的凶戾与不屈! 桃花岛秘典?必入我囊中! 活死人墓机缘?我定捷足先登! 全真教的牛鼻子? 哼! 晨风撩起额前碎发,吹不熄眼中燎原野火。 欧阳锋的癫狂嘶吼,犹在耳畔炸响: “武学之道——逆者为王!” 杨过缓缓抬首,目光如两柄淬火利刃,悍然刺破眼前迷障。 这个江湖,终将铭刻下另一个模样的—— 神!雕!大!侠! 第3章 诗惊桃花主 自那夜破庙诀别,欧阳锋癫狂的身影便如鬼魅消散。 唯有夜半风啸穿林时,杨过恍惚还能听见那夹杂狂笑与悲鸣的呼喊。 后来,他依计而行,故意留下几处不易察觉却又足够指向的痕迹,引来了循踪而至的郭靖夫妇。 一切如他所料,郭靖夫妇决定带他前往桃花岛。 只是这一次,孤舟飘摇于东海之上,船上没有柯镇恶的怒骂,没有郭芙的骄纵,亦无武氏兄弟的喧哗。 只有郭靖如山般沉默的背影、黄蓉洞察世情的双眸,以及他自己—— 一个带着两世灵魂的少年。 月华如练,倾泻于无垠墨海,碎裂成亿万跳跃的银鳞,随波涛聚散浮沉。 咸涩的海风掠过船舷,鼓动着杨过单薄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独自伫立船尾,那些晃动的光斑落入他深潭般的眸底,却无法照亮那更幽邃的所在。 一个月前的记忆碎片翻涌:荒废古庙,冰冷的角落,还有那个倒悬梁间、癫狂大笑的身影——欧阳锋浑浊。 一场癫狂颠倒的武功传授,在破庙的阴影中仓促完成。 杨过指尖下意识抚过怀中油布包裹的《白驼山武学精要》,那是分别之夜,神智乍明的欧阳锋塞给他的最后馈赠。 “有意思...” 杨过的唇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的指尖悄然凝聚一缕微不可察的逆转真气,轻轻点在潮湿甲板上。 几片细小的木屑无声悬浮,违背常理地在月光下蜿蜒扭动,旋即又悄无声息地没入厚实船板,只留下几个微不可查的小孔。 那些浸透疯癫与逆理的破庙所学,已烙印骨髓,运转竟比呼吸自然。 "这逆练九阴的法门,其核心竟在于..." 他正于心中推演那颠覆常理的奥义,耳廓忽地一动——身后,一缕比海风更轻、几乎融入波涛韵律的脚步声,正悄然接近。 袖袍微不可察地一拂,指尖真气牵引,那本油布包裹的秘籍已如活物般滑入袖袋深处。 转身的刹那,杨过眼底所有深沉算计与锋芒尽数敛去,唯余澄澈如东海初阳的少年神采。 他恭敬垂首:"郭伯母。" 月华如轻纱流淌,为黄蓉一袭素白罗衣镀上流动的银辉。 海风拂过,宽大的袖袂裙裾翩然欲飞,几缕青丝曼舞,衬得那身影愈发飘渺出尘,恍若月宫谪仙 那双含情杏眸在清辉下流转,眼尾微挑的弧度依旧灵动狡黠,却沉淀了岁月赋予的睿智与洞悉世情的通透风韵。 月光细腻地描摹着她侧脸的轮廓:饱满的额,挺翘琼鼻,再至那柔润如花瓣的朱唇。每一处转折,都似造化杰作。 她回眸浅笑,眼角泪痣在月下若隐若现,眸光流转间,慧黠与深沉并存。 一阵疾风忽至,吹得她衣袂紧贴身躯,刹那间勾勒出玲珑窈窕的曲线。 难怪江湖传言,“一见黄蓉误终身”。 "过儿,怎么那么晚还不歇息?"黄蓉问道。 "侄儿见月色澄澈,海天辽阔,一时兴起,想吟首诗。" 杨过顺口答道 "哦?作诗?" 黄蓉眉梢轻扬,素手搭上冰凉船舷,"念来听听?" 杨过目光投向波光潋滟的海面,朗声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嗤——" 一声轻笑,黄蓉手中团扇半掩朱唇,眼波流转,带着洞穿一切的慧黠,"过儿,这诗...莫不是借了张九龄先生的《望月怀远》来应景?" 杨过心头猛地一跳! 糟糕! 这才发现南宋时,此诗早已流传。 正发愁不知如何圆场,却见黄蓉收敛笑意,眸光投向深不可测的远海。 "不过..."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极轻,仿佛随时消散在咸湿海风里,"倒也应了此情此景。过儿,可还记得下句?" 杨过顺势接道:"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黄蓉身形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月光勾勒着她完美的侧颜,低语呢喃,轻若梦呓:"你郭伯伯...年少初识时...也曾对着月亮,反复吟诵此句..." 尾音袅袅,终被潮声吞没。 杨过敏锐地捕捉到她用的是"年少时",一丝微澜悄然掠过心湖。 "过儿," 黄蓉的声音适时响起,驱散了那瞬间的感怀,带着恰到好处的探询,"方才见你对着海上明月指指点点,是在比划什么新奇招式么?" 杨过灵机一动:"我在想...到了桃花岛后,会不会...太过叨扰郭伯伯和您。" 这话半是试探,半是真情,作为穿越者,岛上被排挤的隐忧始终在心。 黄蓉眸光微不可察地一闪,展颜一笑:"傻孩子,说什么叨扰?你父亲.....他虽.....但你郭伯伯心中,一直记挂着你这个侄儿。到了桃花岛,便是回家了,安心住下便是。" 杨过清晰地捕捉到了那提到"杨康"时一闪而过的犹豫。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抿,旋即扬起少年气十足的笑容:“多谢郭伯母!侄儿一定谨记教诲...” 黄蓉欣慰地笑了,带伸手轻抚少年的发顶,动作亲昵却也保持着距离:“夜深露重,好孩子,快去舱里歇着养足精神。明日一早,桃花岛就到了。” 话音未落,她忽地微微倾身,眼中那抹熟悉的狡黠灵光跳跃起来,压低了嗓子带着笑意提醒:“不过呢,岛上有个被我们宠得有些无法无天的小丫头,叫郭芙。你初来乍到的,碰上她,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多长个心眼儿。” 杨过恭敬垂首行礼。就在低头的一瞬间,他目光如轻羽般飞快一扫,极其隐蔽地掠过了黄蓉垂在身侧的指尖。 那指甲修剪得圆润精致,宛如一枚枚小小的贝壳,在清冷月华下泛着珍珠般柔和莹润的光泽,全然不见寻常习武之人指掌间常见的粗粝与薄茧。 他忽然忆起原主幼时在嘉兴见过的那些贵妇,十指涂抹着艳丽的蔻丹,却总透着一股刻意的雕琢。 而眼前这双手,不施粉黛,素净天然,却自有一段清雅入骨的韵致。 连指甲边缘那完美的弧度,都仿佛是造物主精雕细琢的杰作,透着浑然天成的精致与洁净。 真正美人风骨,三分在皮相,七分在神髓,刻入骨髓,浑然天成。 此刻方知,此言非虚。 黄蓉何等敏锐? 几乎在杨过目光落下的瞬间便已察觉。她嘴角的弧度几不可察地加深了几分,语气依旧温和如常:"过儿,盯着伯母的手,可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说话间,她极其自然地微微抬起手,仿佛只是随意整理被风吹乱的袖口。 皎洁月光,如水银般流淌过她微微抬起的指尖,倾泻而下,清晰地映照出一段纤细莹润、宛如极品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腕骨,在夜色中散发着温润光泽。 月光如水,皓腕如雪,时间在这一刻似乎也为之驻足。 第4章 素手系心结 杨过心头一跳,面上却波澜不惊,他仰脸问道:“郭伯母的手这般灵巧好看,想必会使许多精妙功夫吧?” 就像...就像我听江湖人说的,桃花岛绝技‘兰花拂穴手’?” 月光下,黄蓉置于船舷上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蜷。 她忽地展颜一笑,腕间那只水头极足的翡翠镯子在月色下流转着温润的碧光:“过儿倒是好眼力。” 话音未落,翠玉打狗棒已如变戏法般滑入左手,右手五指却似春日里最慵懒的柳条,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柔韧韵律,在杨过眼前极其舒缓地一拂而过—— “不过...” 她语声轻柔。 杨过只觉额前一缕清风掠过,皮肤上瞬间泛起一丝微凉。 定睛看时,黄蓉已退回原处,姿态娴雅。纤纤食指与中指之间,赫然拈着一片鲜嫩欲滴、边缘还带着夜露的柳叶! 仿佛那叶子本就长在她指尖。 这柳叶来自船舱角落那个青瓷小瓶,杨过上船时,曾折下船边一支新柳插于清水中以念欧阳锋,柳枝竟在碗中维持了数日鲜活。 “功夫么,” 她将柳叶随意地置于朱唇之畔,檀口微启,气息轻吐—— “啾——!” 一声清越婉转、惟妙惟肖的黄鹂鸣啼骤然划破寂静的海夜! “不在花哨好看,” 鸣声余韵未绝,她掌心微合,那片柳叶竟无声无息地碎成了均匀的七瓣,飘落甲板,“而在...” 夜风陡然转急! 她抬眸,目光清澈如水,稳稳落在杨过脸上: “...用得恰到好处。” 杨过望着甲板上那七片零落的碎叶,心里升起一股寒意。 这位笑语嫣然的郭伯母,分明是在用温柔的方式,给他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限——别自作聪明,更不要试图窥探! “哇!” 杨过立刻夸张地睁大眼睛,“郭伯母,桃花岛上真的开满了桃花吗?听说花开的时候,花瓣飘啊飘,连海里的鱼儿闻到了香味,都会醉得在浪里翻跟头呢!” 他手舞足蹈,活脱脱一个沉浸在自己幻想世界里的天真少年。 “傻孩子,鱼儿醉不醉倒未可知...”,黄蓉轻笑,纤指带着夜风的微凉,轻轻点在他光洁的额心,“...但若不小心闯进了岛东那片桃林迷阵,怕是真的要醉上个三天三夜,分不清东南西北呢。” 杨过装作雀跃地拍手,却在转身时故意踩到自己的衣摆,"哎呀"一声向前扑去。 黄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的肩膀:"小心些。" "让郭伯母见笑了,"杨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我有些晕船。" 黄蓉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香囊,上面绣着几朵栩栩如生的桃花:"把这个佩在身上,能缓解晕眩。"她亲手为杨过系在腰间,"这是用岛上的安神草药特制的,你郭伯伯第一次出海时也用过的。" 杨过低头闻了闻,一股清冽的药香中夹杂着淡淡的桃花芬芳,确实让人神清气爽。他正要道谢,忽听黄蓉又道:"去歇着吧,明日到了岛上,我让厨房给你煮些姜茶。" "谢谢郭伯母。"杨过轻抚腰间的香囊,指尖触到细密的针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郭伯母,这香囊上的桃花...是您亲手绣的吗?针脚好生细致。" 黄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你这孩子眼真尖。是去年芙儿生辰时绣的,还剩了些料子。" "真好看。"杨过由衷赞叹,手指轻轻描摹着花瓣的纹路,"比嘉兴城里最好的绣娘做的还要精致。这花瓣的颜色渐变,就像真的一样。" 黄蓉闻言,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掩不住的得意:"你倒是识货。这用的是苏州上好的云锦线,日光下会泛着珠光呢。" “郭伯母的手真巧,” 杨过声音有些发紧,带着少年人真诚的赞叹。 “你娘...” 黄蓉的声音很轻,仿佛被海风吹散,带着一丝悠远的叹息,“她绣的那幅并蒂莲...才真真是...冠绝嘉兴。” “夜深了,快去歇着吧。” 黄蓉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温柔,伸手替他理了理方才因“摔倒”而略显凌乱的衣领,“养足精神,明日桃花岛就到了。” 杨过轻声道:“郭伯母也早些安歇。” 说罢转身,快步走向船舱入口,挺拔却仍显单薄的背影,迅速被舱门内的浓重阴影吞噬。 黄蓉独自立于船尾。 猎猎海风将她的素白衣袂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窈窕的线条。 方才俯身为那少年系香囊时...他腰侧透过单薄衣衫传来的、属于年轻男性充满生命力的灼热体温... 让她系结的手指几乎要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孩子...竟已长得这样高了吗,高到她为他整衣领时,竟需要微微踮起脚尖... “蓉儿。” 郭靖沉稳温和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带着海风也吹不散的暖意,“夜里风大寒气重,仔细着凉。” 他手中拿着一件厚实的披风。 黄蓉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身,默许了丈夫的关怀,让他将披风轻轻披在她肩上。 “过儿睡下了?” 郭靖关切地问道。 “嗯。” 黄蓉拢紧披风,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飘向那扇紧闭的舱门,“那孩子...许是初次离家又晕船,有些睡不着,爬起来看月亮。” 郭靖重重叹了口气,眉宇间满是疼惜与沉重:“这孩子...命途多舛,小小年纪便父母双亡,孤苦伶仃。我们...” “我知道...我会照顾好他的。靖哥哥,你放心。” 黄蓉轻声说。 她缓缓转过身,望向那片吞噬一切光明的墨色海渊。 方才少年看她的眼神... 那瞬间失神、滚烫、带着一种近乎掠夺性的专注... 那绝不是一个孩子看向长辈应有的孺慕! 那分明是...一个初识情欲滋味的年轻男子,猝不及防被绝色所摄时,那混合着惊艳、渴望与无措的... 第5章 灯影窥春光 杨过轻轻关上舱门,木门“吱呀”一声响,把海风和月光都挡在了外面。 小小的船舱立刻被昏黄的油灯光填满。 灯光在他身上跳动,把他扭来扭去的影子投在破旧的舱壁上,影子一会儿长一会儿短,就像他这会儿乱糟糟的心情。 他从怀里掏出又干又硬的饼子,不紧不慢地掰下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地嚼。 每一粒麦子碎屑都被他嚼得干干净净,连掉在手掌心的一点碎渣,一点不剩地送进嘴里。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求生本能:下一顿饱饭,永远不知道在哪里。 可是,有些画面就像刻在脑子里一样,在黑暗中总是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黄蓉弯腰替他系驱虫香囊时,后颈露出的那片白嫩嫩的皮肤…… 教他认星星时,她手腕上那只碧绿的翡翠镯子,闪着冷冷的光…… 她低头去捡掉在地上的棋子时,衣服绷紧,一下子显出那截细腰,美得让人心跳…… 窗外,海浪突然变得凶猛起来,一下下重重地拍打着船身,哗啦哗啦响个不停。 那声音又急又乱,好像要把他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全都打碎,卷进漆黑的大海深处。 杨过猛地坐直身体,盘起腿! 十根手指飞快地在肚子附近点了三下!又快又准! 这是欧阳锋教他的倒着运功的邪门功夫!现在,却成了他压住心魔的工具! 轰! 体内真气突然逆流,像滚烫的岩浆在脆弱的经脉里横冲直撞!剧痛瞬间传遍全身,像有无数蚂蚁在啃咬骨髓。冷汗立刻湿透了单薄的衣衫。 但这撕心裂肺的疼痛,竟让他有种赎罪般的快感! 作为穿越者,他比谁都清楚《九阴真经》逆转篇有多危险。可现在,这自残般的痛苦反而是他唯一的救赎。 "呼——" 他长长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在月光下凝成一道白雾。 那股几乎要将他焚毁的燥热,终于随着狂泻的真气,一同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收功时,他如同刚从水中捞起,浑身湿透。 单薄中衣紧贴肌肤,勾勒出少年青涩的轮廓。 夜风自缝隙钻入,激得他一个寒颤。 “真是……着了魔障。” 他苦笑着,声音嘶哑。 脑海中突兀闪过前世那位花白胡须的哲学教授,在讲台上推着眼镜说过:“少年慕艾,发于天性,炽烈如火。然情之一字,发于自然,束于礼法。” 尤其当你面对的……是江南第一等的美人……足以颠倒众生的存在时…… 只是,在这“礼法大防重于泰山,人言可畏甚于钢刀”的南宋江湖,某些悄然滋生的念头,远比最阴狠的暗器,更为致命。 海浪声越发急促,应和着他胸腔内那颗难以平复、依旧狂跳的心脏。 残月终于沉入墨海,舱内最后一丝微光亦被浓稠黑暗吞噬。 杨过筋疲力尽,意识终被无边的困倦拖拽,沉入混沌…… “娘亲——”杨过猛地自床榻弹坐而起。冷汗浸透单衣,黏腻地贴在脊背。 大口喘息,恍惚间仍能感受到梦中那双温柔的手轻抚发顶。 那是这具身体对“娘亲”最深的记忆烙印。 “该死……”他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 现代人的理智告诉他这只是原主的记忆残响,但胸腔翻涌的酸楚却真实得令人窒息。 船身忽地剧烈颠簸,油灯“啪”地熄灭。 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 原以为自己是改写剧情的执笔人,殊不知早已成了故事里那个遍体鳞伤的少年。 “吱呀——” 舱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 黄蓉提着一盏青铜油灯立在门外。 她穿着月白色的宽松丝绸睡衣,外面随便套了件淡紫色的薄纱外衣,衣带没系好,松松地滑落在肩头,露出白得像雪一样的脖子和漂亮的锁骨。 几缕未能束起的青丝慵懒垂落颈侧,随着她微微倾身探看的动作,在幽微灯火下轻轻摇曳。 几缕没扎好的黑发随意地垂在脖子边,随着她微微探身往里看的动作,在昏暗的灯光下轻轻晃动。 “过儿?” 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柔软。 杨过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坐直!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黄蓉把油灯轻轻放在矮柜上,很自然地弯下腰靠近他,伸出手想摸摸他的额头。 她弯腰的时候,本来就敞开的白色睡衣领口又往下滑了一点点,灯光趁机溜了进去—— 白得像雪的皮肤上,锁骨下面一点的地方,一颗小小的、像朱砂一样鲜红的痣,像雪地里落下的一朵红梅,猛地闯进杨过眼里! 那一点鲜红,在昏黄的油灯下,竟然闪出一种有点妖异的、勾魂摄魄的光! 杨过呼吸骤然一窒!心跳如脱缰野马! 黄蓉温凉的手指却已轻轻搭在了他的腕脉上。 那微凉的触感,反而让他体内暗火灼烧更炽! “脉象怎地如此浮乱躁动……” 她凑得更近了些,发间那清雅悠远的桃花冷香,丝丝缕缕钻入鼻腔,缠绕上他紧绷的神经,“可是梦魇惊了心神?” 船身又是一晃!油灯火苗猛地蹿高! 跳跃的光影将黄蓉的身影放大投射于舱壁,纤细腰肢,在晃动的光影中摇曳生姿,惊心动魄! 船身猛地向一侧倾斜! 黄蓉下意识伸臂扶向舱壁! 这一动牵动了本就松散的衣襟—— 刹那间,一侧衣襟彻底滑向肩头。 圆润光洁的肩、流畅优美的锁骨线条全然暴露在昏黄光下。 那粒小小朱砂痣,此刻正点在靠近肩窝的雪肌之上,如最精致的点染。 而滑落的衣料边缘,隐隐露出了下方一小片细腻至极的肌肤,以及那惊鸿一瞥、令人血脉偾张的饱满轮廓…… 杨过仓皇失措别开脸,可那惊心动魄的雪腻与那一点妖冶的朱砂,已如烧红的烙印,深深烫进脑海,挥之不去! 黄蓉似未察觉这瞬息春光,她只是不动声色地、极其自然地抬起素手,轻轻拢了拢滑落的衣襟,将那抹足以焚毁少年理智的艳色与风光,重新掩回素雅布料之下。 唯有那盏油灯,依旧将她的剪影投在晃动的舱壁上。 那曼妙轮廓随波涛起伏变幻摇曳,如同月下观花,雾里看竹,朦朦胧胧,却比方才那惊鸿一瞥,更添了十分勾魂摄魄、令人心旌摇荡的遐思。 第6章 银枪照旧梦 杨过心头一跳,暗叫不好。这可比原著里尴尬多了。 "我梦见娘亲了。"杨过迅速移开视线,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为之的哽咽。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恰好掩去了眼中闪过的复杂神色。 黄蓉闻言一怔。灯光下,她看见杨过单薄的肩膀轻轻颤抖,像极了风中摇曳的芦苇。这个向来倔强的孩子突然流露出的脆弱,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我梦见娘亲了。"杨过猛地别过脸去,声音突然哽咽发颤。他使劲眨了眨眼,硬是憋出几分湿意——这招在市井混迹时百试百灵。 黄蓉明显愣了一下。昏黄的灯光里,杨过单薄的身子恰到好处地抖了抖,活像只淋雨的小狗。 "傻孩子..."她轻叹一声,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像是哄着年幼的郭芙一般。 "你娘她..."话到嘴边,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她指尖轻轻抚过少年滚烫的额头,声音低柔,"她是极温柔的人。若是在天有灵,见你这般难受,不知该有多心疼。" 杨过微微一怔,那指尖的温度让他心头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像是愧疚,又像是某种说不清的酸涩。他垂下眼睫,将脸埋得更低,嗓音刻意压得沙哑:"可是...他们都说我是没娘的孩子..." 话音未落,他自己先愣住了。这本是借机博取怜惜的戏言,可话里的苦涩却如此真实,连他自己都恍惚了一瞬。 一滴汗珠顺着鼻梁滑落,在烛光映照下,竟似泪痕。 "胡说。"黄蓉声音微沉,带着几分责备,可手指却极轻地拨开他额前汗湿的发丝,语气又软了下来,"“傻孩子,你娘给你取名‘过’,是盼你人生万般沟坎,皆能迈‘过’。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你娘一直都在你心里,不是吗?" 杨过身子轻轻一颤,鼻尖萦绕着她袖间淡淡的桃花香,清甜却遥远。他攥紧了被角,嗓音闷闷的,像是压抑着什么:"可我想听她说话...想看她对我笑..." 黄蓉沉默片刻,烛火在她眸中轻轻摇曳。她忽然抬手,指尖虚点了点杨过的左颊:"你这里,笑起来有个小酒窝......"话音渐低,像是陷入某种遥远的回忆,"和你娘一模一样。" 杨过浑身一震,猛地抬头时撞上了黄蓉温软的手掌。他从未想过会从郭伯母口中听到关于娘亲的细节,更没想到她会记得这般真切。 船舱外潮声渐急,浪花拍打船板的声响忽远忽近,在沉默的间隙里格外清晰。 "郭伯母......"少年喉结滚动,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浪声淹没,"您当真见过我娘?" 黄蓉收回手,转而抚平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油灯将她的侧影投在舱壁上,随波浪微微晃动。"那年嘉兴烟雨楼......"她顿了顿,忽然转头望向杨过,眼睛里泛起一丝朦胧的追忆:"她舞枪的样子,像三月里的柳枝,柔中带刚。" "那时..."黄蓉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浪声淹没,"她红衣翻飞的样子,让整条街的人都看呆了。"她的目光落在杨过脸上某个看不见的点,仿佛穿透时光看见了当年的场景。 “最后,是我用打狗棒...截住了她的枪尖。” 黄蓉轻笑,声音里带着一丝追忆的暖意,“那时她收枪而立,抹了把汗,眼睛亮得惊人,对我说...姑娘好俊的功夫!’她朗声笑道,‘不如...交个朋友?’” “后来呢?” “后来...江湖太大,风浪太急...我们...走散了。” 她的声音轻若尘埃。 杨过眼前一片恍惚,记忆深处那个苍白柔弱的娘亲形象轰然碎裂,被一个红衣猎猎、银枪如雪、笑容爽朗如烈阳的飒爽女子所取代! “她...” 黄蓉忽然抬起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停在距离杨过脸颊寸许的空中,“最是...讨厌别人哭哭啼啼的,嫌...没出息。” 突然,船身剧烈一晃! 黄蓉广袖如流云般拂过,稳稳扶住那摇晃欲倾的青铜灯座。 就在这片光影剧烈晃动、心神摇曳的瞬间—— 杨过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黄蓉尚未收回的手腕! “郭伯母...” 少年的掌心滚烫得惊人,声音里压抑着一种不易察觉、却足以令人心颤的恐惧与脆弱,“我...害怕。” 黄蓉的身形骤然僵住!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手腕肌肤相贴处,少年脉搏正以一种失控的频率疯狂跳动,急促得如同被逼到绝境、濒临崩溃的小兽。 理智在脑中尖锐地嘶鸣,警告她必须立刻抽身!然而,一种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情感却如同无形的藤蔓,死死缠住了她的动作。 我怕...再也梦不见娘亲了...怕连梦里...她也不要我了...”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黄蓉尘封的记忆! 多年前那个冰冷的雨夜,小小的她蜷缩在桃花岛冰冷的石室里,对着娘亲冯蘅留下的画像,也曾这样无助地、一遍遍地哭诉过同样的话语! "闭上眼睛。"她鬼使神差地坐在了床沿,指尖轻轻覆上少年颤动的眼皮,像当年爹爹对她做的那样,"你娘亲..."话音顿了顿,染上几分潮湿的温柔,"一定在梦里等你...等着抱抱她的过儿。" 杨过的睫毛在她掌心下剧烈地颤抖,如同受惊的蝶翼,每一次轻扫都带来细微的、令人心悸的痒意。 “我...记不清她的声音了...” 杨过的声音闷闷的,“只记得...她总哼一首曲子...调子很轻...” “《临江仙》。” 黄蓉脱口而出。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年隔着薄薄的屏风,看到那个倔强的女子穆念慈强忍着撕心裂肺的咳嗽,苍白着脸,一遍遍为襁褓中的孩子哼唱那支江南小调的画面... 那破碎的、断续的调子。 “睡吧...” 她避开了杨过灼人的目光,轻声哼起那首曲子。 杨过顺从地闭上眼。黄蓉忽然惊觉自己的指尖正描摹着他眉骨的轮廓,这亲昵早已越过了礼数的边界。就在她想要抽手的刹那,少年的呼吸突然变得绵长,竟是真的睡去了。 她凝视着这张褪去防备的脸,月光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恍惚间,那个在擂台上枪出如龙的红色身影与眼前少年重叠——穆念慈的英气,杨康的俊秀,都在这张脸上找到了归宿。 啪"的一声灯花爆响,将黄蓉从恍惚中惊醒。她这才发觉自己的手一直被杨过紧紧攥着,她稍一用力,杨过的手便下意识追着蹭了蹭,像只不愿主人离开的小犬。 这般亲昵的挽留,哪里是伯母与侄儿该有的样子? 黄蓉心头一跳,指尖残留的温度突然变得滚烫起来。 "郭伯母要走了吗?"杨过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刻意为之的睡意,却掩不住话尾那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黄蓉的心跳漏了半拍,烛光下她的耳尖微微发烫:"原来装睡。"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嗔怪的语气,倒像是...像是... 少年睁开一只眼,烛火在他眸中跳动,嘴角那抹狡黠里藏着几分得逞的欢喜:"郭伯母的手很凉,很舒服。"说完自己也怔住——这撒娇般的口吻,是他以为自己早已遗忘的本能。 黄蓉别过脸去,却掩不住唇角漾开的涟漪:"顽皮。"她故意板起脸,眼角的弧度却出卖了她,"再这般没规矩,明日上了桃花岛可不许你吃我做的荷叶鸡了。" 杨过立刻夸张地哀叹。他望着她的背影,月光透过门缝,将她的轮廓裁成一幅剪影。 "蓉..伯母,以后我做噩梦..."话到喉头突然哽住,像个讨要承诺的孩子,"你还会来吗?" 黄蓉的脚步凝滞在月光与黑暗的交界处。那道银线将她一分为二,一如她此刻挣扎的心绪。 "好。"最终,她听见自己说。这个字轻得像一片雪落在掌心,却重得让她心头发颤,"下次我来时,你要自己把灯点亮。"这是给他的期许,也是给自己的界限。 舱门合拢的刹那,一缕青丝缠上门闩,在月光中摇曳如蛛丝。 杨过盯着那缕发丝,直到晨光将它染成金色。 东方既白。 桃花岛灼灼如火的轮廓,已在天际清晰可见。 第7章 初逢铃动时 薄纱般的晨雾被海风撩开,桃花岛的轮廓在初升的朝阳下渐次清晰,如一幅瑰丽画卷徐徐铺展。 海风过处,岛上连绵的粉白花海随之起伏,翻涌成一片香雪之涛,美得不似人间。 杨过静立船舷,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那里,仿佛还缠绕着昨夜那缕若有似无、却勾魂摄魄的桃花冷香。 昨夜他佯装梦魇,死死攥住黄蓉皓腕时,清晰地捕捉到了她脉搏瞬间的狂跳! 以黄蓉的武功,挣脱他这“小辈”的桎梏,不过弹指间事。可她竟没有! 这位智计百出的“女诸葛”,是在借机试探?还是……另有所图? 身为洞悉一切的“先知者”,杨过太清楚黄蓉本该对这个“隐患”抱有何等的戒心与疏离。可昨夜她离去时,在明暗交界处那停顿的一息,那回眸一瞥…眼神复杂得像一团迷雾,让他也有些捉摸不透。 “呵…” 杨过望着越来越近的灼灼桃林,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这盘棋,开局就比预想的…有趣多了。” 既然要执笔改写这方天地的宿命,何不从…让这位算无遗策的“女诸葛”,心甘情愿收自己为徒开始? “过儿,该下船了。” 郭靖沉稳浑厚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掌重重落在他略显单薄的肩头,“往后啊,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家? 这字眼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刺入杨过心底最柔软也最荒芜的角落。指尖无意识抚上胸口——那里紧贴着皮肤,珍藏着半块褪色发硬的绣帕,是穆念慈留给这躯壳唯一的念想。 记忆中那个会哼着江南小调、温柔为他绾发的苍白女子……如今只剩荒郊野岭一座孤坟。 至于那个属于“张小凡”的世界……空调、手机、外卖……遥远得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幻梦。 余光里,黄蓉正斜倚船舷,拈着一片被风吹落的桃花瓣,指尖莹白如玉。 初升的阳光穿透她身上轻薄的藕荷色纱衣,清晰地勾勒出内里那惊心动魄、玲珑起伏的曼妙曲线! 海风顽皮地掀起纱衣一角,露出一截同样绣着精致桃花的素缎鞋尖。 心跳,漏了一拍。 “这桃花岛……” 杨过迅速调整神情,声音刻意带上少年人的雀跃与惊叹,“比画里的仙境……还要美上十分!” 郭靖闻言开怀大笑,眼角的纹路都舒展开:“你师娘最是钟爱这片桃林。” 他手指岛屿深处,“瞧见那几株老树没?树下石桌,还刻着她当年顽皮画的九宫格呢!” “来。” 郭靖解开一个蓝布包裹,抖出一件簇新的羊皮小袄,皮面泛着柔和光泽,“你伯母熬了两宿,亲手改的。” 这位在“原著”里被他误解、怨恨的“大侠”,此刻眼中盛满的,竟是如此纯粹而厚重的……慈爱。 “傻站着作甚?” 郭靖笑着,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揉了揉他的发顶,揉得他身体一晃,“快穿上!岛上风硬!” 杨过低头专注系着衣带,眼尾余光却如蛛丝般悄然黏住船舷边的黄蓉。 晨光为她周身镀上流动金边,藕荷轻纱随风曼舞,仿佛随时要融入漫天纷飞的桃花雨里。 她指尖捻动花瓣,若有所思。忽然,像是感应到什么,倏然抬眼望来—— 四目猝然相接! 杨过呼吸瞬间一窒! 那双总是含笑的杏眼深处,此刻沉淀着某种他无法解读的、深不见底的幽邃…… 仿佛能洞穿灵魂,直抵他心底那些隐秘的角落。 “过儿,” 黄蓉步履轻盈地走近,莲步生香,“岛上晨昏湿气尤重,这艾草锦囊……” 她突然极其自然地伸手,替他整了整新皮袄微皱的衣领! 温凉的指尖如同羽毛,极其短暂地擦过他颈侧敏感的肌肤! 那微凉的触感,却像电流窜过!杨过浑身肌肉瞬间绷紧!黄蓉身上那清雅又醉人的桃花冷香,比锦囊里的浓郁数倍,霸道地侵入他的感官,直冲灵台! “……需得贴身佩戴,方见功效。” 她收回手,语气如常,仿佛方才那撩拨心弦的触碰从未发生。 “多谢郭伯母。” 杨过垂眸躬身,压下心头那丝悸动与更深沉的试探。 郭靖浑然未觉暗流涌动,乐呵呵地一把揽住杨过的肩膀:“走走走!上岛去!” 杨过被他半揽半推着向前,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郭靖宽阔的肩膀,落在前方并肩而行的黄蓉背影上。 只见她正侧首对郭靖低语,惹得郭靖开怀大笑。 船刚泊岸,缆绳系紧。 叮铃铃——! 一阵清脆悦耳的金铃声,由远及近,破开桃林花雨! 只见一袭明艳夺目的鹅黄衫裙,踏着满地落英,如同林间精灵般疾奔而来!发髻金铃叮咚脆响。 少女约莫十三四岁,肌肤胜雪欺霜,杏眼顾盼生辉,唇若初绽玫瑰,活脱脱便是少女版黄蓉! 杨过微微眯起眼——来了!原著中骄纵任性、惹下滔天大祸的郭大小姐,郭芙! 阳光穿透桃枝,在她明媚无俦的脸庞上投下细碎光斑,将那身鹅黄衫裙映衬得如同自带光晕,耀眼夺目! 这容色,不愧是能让大小武兄弟阋墙的存在。 “芙儿。” 黄蓉含笑伸出手臂。 少女如归巢乳燕欢笑着扑向母亲怀抱,却在目光触及母亲身旁那道陌生身影时,脚步猛地刹住! “咦?” 她歪着头,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杨过,金铃叮当,“这不是……嘉兴城里那个……” 她突然掩住朱唇,眼波滴溜溜一转,带着狡黠改口,“……那个斗蟋蟀斗得可凶的小子么?” 杨过微微一怔。按照“剧本”,此刻他该反唇相讥,开启互怼模式。 可看着眼前这张明艳得如同朝霞初升、生气勃勃的脸…… 他心头一哂:啧,跟个被宠坏的小丫头片子打嘴仗多无趣?不如……逗逗这只骄傲的小野猫,看她炸毛跳脚的模样,岂不更有意思? “郭大小姐好记性。” 杨过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目光在她饱满如花瓣的唇畔稍作流连。 郭芙的耳尖果然如他所料,“唰”地飞起一抹薄红! “谁、谁记得你了!”她语速飞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不过是……” 她话语一顿,灵动的大眼睛里倏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甚至从黄蓉怀里探出小半个身子,带着挑衅凑近杨过: “喂!你既然那么会抓蛐蛐,”她故意将“蛐蛐”二字咬得又重又脆,朱唇微嘟,“可敢跟我比试比试?看谁抓的‘大将军’更厉害?” “芙儿!” 黄蓉轻嗔,眼角的笑纹里却藏着深究。纤指按在女儿肩头,“过儿初来乍到,莫要顽皮。” “娘——亲!” 郭芙娇嗔跺脚,金铃乱响,“我才没有!” 郭靖浓眉微皱,带着父亲的威严:“芙儿,不可无礼。这是你杨过哥哥。” 郭芙的目光再次落在杨过身上,好奇得像在看一件新奇玩具——从他略显凌乱的乌黑额发,到青布衫下隐约可见的清瘦锁骨线条,最后落在他扶着行囊的手上。 那双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却布满了新旧交错的细碎伤痕与薄茧,与他清俊的面容形成强烈的反差。 当杨过抿紧唇线,唇角微微下撇时,左颊那个小小的、浅浅的酒窝便猝不及防地显露出来。 “喂!”郭芙突然伸出手在杨过眼前用力一晃,“发什么呆呢??” 杨过目光在她饱满如花瓣的唇畔稍作流连,刻意放柔了声音:“郭大小姐今日…格外光彩照人,叫人…移不开眼。” 郭芙的耳尖霎时红得如同浸透了胭脂! 她红唇微嘟,轻哼一声:“以前在嘉兴街头,是谁叉着腰,当着一群小叫花子的面,说我性子急,连巷口那只花脸猫都不如的?哼!现在倒学会说这些哄人的好听话了!”” 第8章 少年誓青云 黄蓉手中团扇如蝶翼轻盈点向郭芙额头:“芙儿,不得无礼。” 郭靖笑声爽朗,揉了揉女儿头顶:“过儿分明在夸你,怎地反倒恼了?” 郭芙粉腮微鼓,嘟嘴咕哝:“知道啦。” 黄蓉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女儿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静立微笑的杨过:“过儿初来乍到,倒是对芙儿……格外上心?” 杨过心头一凛,连忙躬身作揖:“郭伯母明鉴,晚辈见郭小姐天真烂漫,想与她亲近些,做个玩伴。” “是么?”黄蓉团扇轻摇,似笑非笑,“芙儿性子娇纵,岛上同龄都让着她三分。过儿你……倒是个敢捋虎须的。” 郭靖朗声笑道:“孩子们年纪相仿,玩闹亲近自然不过!过儿能与芙儿融洽,正是好事!” 黄蓉不再言语,慧眼在杨过身上多停留了意味深长的一瞬。 恰在此时,桃林簌簌作响,两道身影穿花拂柳而来。 方脸阔口的少年,是武敦儒。他规规矩矩抱拳:“拜见师父、师娘。” 旁边眉眼灵动的少年是他的弟弟武修文,两人是武三通和武娘子的儿子。 武修文好奇地看着杨过:“这位是……” “在下杨过。”杨过从容拱手,敏锐捕捉到武修文视线悄然滑向自己鞋尖的破洞。 黄蓉声音温和:“过儿初来岛上,你们年岁相仿,要多加照拂。” “是,师娘!”武敦儒恭敬应声。 武修文却突然夸张地“哎呀”一声,手指直指:“杨兄弟,你这鞋尖怎么破了个洞?”语气带着“关切”,脚下已快步上前,“正好我新得了一双上好鹿皮软靴,不如……” 杨过不动声色后退半步,脸上绽开灿烂笑容:“修文兄弟好眼力。不过这是江南新近流行的‘洞洞鞋’,专为透气凉爽做的,一般人想买还买不到呢。”他故意晃了晃脚。 “噗嗤——”郭芙掩唇笑出声,眼波流转满是促狭,“武家哥哥,你这么热心,莫非也想讨一双这稀罕物穿穿?” 武修文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涨红。 黄蓉眼中掠过笑意,用团扇挡在两人中间:“修文有心了。我已吩咐针线房为过儿赶制新衣新鞋。”武敦儒憨厚点头:“对,对。” 武修文嘴唇动了动—— “笃!笃!笃!” 沉重滞涩的铁杖点地声,如闷雷由远及近,震得人心头发颤。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须发如雪、双目紧闭的柯镇恶踏着沉稳方步自桃林深处走来。灰袍飘动,皱纹深如沟壑。 郭靖忙拉杨过上前:“过儿,快来见过……” “哼!” 柯镇恶铁杖猛地一顿!“咚!” 沙滩震动!“老瞎子眼瞎,鼻子可没瞎!刚才就闻着了——杨康那小孽种的味道!” 话音未落!柯镇恶身形如鬼魅一闪!枯爪带着凌厉劲风,闪电般扣向杨过腕间脉门! 杨过只觉眼前一花,手腕已被巨力死死钳住,骨头生疼。柯镇恶凑近他颈侧,抽动鼻子狠狠嗅了嗅!灰白眉毛拧成疙瘩:“哼!连这股子不安分的邪气,都跟他爹一模一样!” 郭靖魁梧身躯挡在杨过身前,声音低沉有力:“大师父!过儿他……” 柯镇恶枯指猛地一松!杨过踉跄后退,手腕上赫然印着五道深紫指痕,火辣辣地疼。 “骨头倒硬,哼!竟然没叫出声。”老人冷冷道。 杨过强忍剧痛,躬身行礼,脊背笔直:“柯老前辈手下留情,晚辈……铭感五内。” 黄蓉团扇轻摇,带起微风拂过杨过腕间,柔中带刚:“大师父这‘闻香识人’的本领越发神了。连过儿身上这点子桃花香,都能辨出是……他爹的味道?” 柯镇恶老脸一僵:“蓉儿!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靖儿!”他猛地转向郭靖,须发怒张,声如炸雷,“你忘了你五位恩师的血仇?!忘了你爹郭啸天惨死?!忘了你杨叔父一家如何被那逆子拖累至死?!”每吼一句,铁杖重踏一步!“如今!你竟要把这仇人之子养在身边?!” 郭芙小脸发白。大小武嘴角噙笑。 郭靖大手按在杨过肩上,目光如熊熊烈火:“大师父!过儿身世孤苦,但天资聪颖,根骨绝佳,心地纯良!若得良师教导,必成侠义道中流砥柱!”那信任烫得杨过心头一悸。 “哼!根骨绝佳?心地纯良?”柯镇恶铁杖狠杵! “轰!” 沙石四溅! “杨康那厮卖国求荣,认贼作父!他生的崽子,能是什么好东西?!” 郭靖喉结滚动,声音恳切:“大师父,过儿才十四岁,稚子何辜?他爹的过错,不该...” “放屁!”柯镇恶铁杖横扫,激起狂沙。“杨康的孽债,血债累累!你可曾一五一十告诉这小子?!” 黄蓉蹙眉,见郭靖面色沉重,眼神复杂:“过儿他......” “小子!”柯镇恶身形一晃,如鬼魅般再次逼近杨过。手中铁杖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直直指向杨过的咽喉。冰冷的杖尖在离他皮肤不过三寸的地方猛地停住。杖风带起的劲气掀起了少年额前的碎发,一股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笼罩了杨过。 “你爹杨康,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可清楚?!”柯镇恶厉声质问。 杨过心头猛地一震,但他没有退缩,反而挺直了腰背:“我娘临终前对我说过:‘你爹是你爹,你是你。血脉相连是天意,脚下的路却要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 他顿了顿,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杨过,日后必会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柯镇恶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握着铁杖的手青筋暴起。 “好...好一个伶牙俐齿、心思阴沉的小滑头!”他最终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随即重重地将铁杖往地上一顿,带着满腔的愤懑,转身大步离去。 行出几步骤然停下,他空洞的眼窝“锁”定杨过,说道:“记住,东崖断肠崖半步不许靠近,否则休怪老夫无情!” 黄蓉轻轻推了一下郭芙:“芙儿,去送送大师公。” 郭芙心领神会,甜声追上:“大师公~芙儿新学了《清心普善咒》给您听...” 柯镇恶猛甩袖:“用不着!”却终究没再发作。 大小武赶紧跟上,武修文还回头冲杨过无声做了个鬼脸。 杨过独自站立,方才铁杖劈下刹那,他眼角余光分明瞥见,黄蓉广袖下,几根玉指悄然并拢微屈,一股凝练劲气蓄势待发。 她竟已准备为他挡下雷霆一击! “过儿,别往心里去。”黄蓉不知何时悄然回到杨过的身侧,声音轻柔叹息,“大师父这些年...心里苦啊。” “郭伯母,我知道了。”杨过应道。 黄蓉袖子轻轻一甩,走上满是桃花的小路。她脚步轻快,每一步都恰好躲开飘落的花瓣。 “跟紧点,”她的声音传来,“这林子里的机关很厉害,你郭伯伯第一次来的时候,都困在里面三天才出来。”她脚步移动,挡路的桃枝就像活了一样自动分开。 “这...是九宫八卦阵吗?”杨过忍不住问。 话刚出口,前面静止的桃枝突然像蛇一样猛地弹射过来。锋利的断口带着冷风,擦着他的脸飞过,惊出他一身冷汗。 黄蓉猛地回头,手里的桃枝随意向旁边一挑——“哗啦!”右边的密林突然分开一条路。“年纪不大,懂的倒不少。不过,这是我父亲改进的‘二十八宿周天变阵’,比普通的九宫八卦阵还要精妙十倍。”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桃花香。杨过再抬头看时,黄蓉已经站在三丈开外的一座白玉桥上了。 她杏黄色的裙子被风吹起,衬着桥下朦胧的水汽,真像水上的仙女。 “过儿。”她站在桥中间,回头轻声叫他。手腕上的绿玉镯子,闪着柔和的光。 杨过心里猛地一跳,昨夜船舱里扶住她时,碰到她冰凉光滑手臂的感觉,一下子又清晰起来。 第9章 红绳系旧忆 “过儿,我们到了。” 黄蓉素手轻推,竹扉应声而开,几片粉白的花瓣随风旋落。 几间素雅的白墙青瓦屋舍,安然掩映在灼灼桃林深处。檐下悬着的几枚小巧铜铃,在风中发出细碎清越的叮咚声。 “这是我幼时栖居之所。”她指尖带着一丝追忆的温柔,轻轻抚过窗棂上一道早已模糊的剑痕,唇角漾开浅浅笑意,“后来迁居主院,此地便一直空置着。” 杨过深深吸了一口气,清冽的竹叶气息混合着微咸的海风,沁入肺腑。 “你住东厢。”黄蓉指向一扇挂着靛蓝色粗布帘子的房门,声音清越,“每日辰、午、酉时三刻,记得到小厅用饭。”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三枚色泽诱人的蜜饯梅子,“若是迟了...”话音未落,远处已遥遥传来郭芙清脆的呼喊:“娘——!” 黄蓉无奈地摇头,将梅子轻轻塞入杨过掌心:“柜子里备着些点心,若饿了便自己取用。” 东厢房内,一束澄澈的阳光穿过竹窗缝隙,斜斜落在古朴的书案上。 案头静静躺着两部线装古籍——《黄庭经》与《阴符经》,书页早已泛黄卷边,透着岁月的厚重。 “这是...”杨过目光微凝。 “是我爹爹...黄岛主的手抄本。”黄蓉的声音轻缓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孺慕,“他偶尔会来此地小住静修。” 杨过轻轻翻开《阴符经》的扉页。只见凌厉如剑锋的朱砂批注旁,竟用稚拙的笔触画着一朵小小的、含苞待放的桃花。 窗棂一角,系着一条颜色褪得发白的旧红绳。绳端,系着一枚被时光摩挲得几乎光滑如镜的贝壳。 “那是我娘系的。”黄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如同三月拂过湖面的微风,温柔得近乎叹息,“她说...这样海风的声音就不会吵醒我了。” 杨过凝视着那枚承载着无尽思念的贝壳,指尖不由自主地轻轻抚上贝壳表面那个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都浸满深情的“蓉”字。贝壳触手温润如玉,刻痕深处沉淀着厚重如山的时光。 “娘亲...曾和我爹爹约定,等岛上的桃花再开过三次,就带我去东海之外...寻访蓬莱仙岛...”黄蓉的声音轻得像海上初升的薄雾。 她的指尖悬停在那个小小的“蓉”字上方,咫尺之遥,却始终没有真正落下。窗外的涛声在这一刻仿佛被拉近,又似乎被推远,变得模糊不清。 杨过看见她低垂的睫毛在金色的夕阳余晖中,如同蝶翼般微微颤动。 那位永远停留在二十八岁芳华的母亲,留给女儿的,除了惊世骇俗的才情与智慧,原来还有这样一枚被岁月温柔磨平了棱角、却刻骨铭心的贝壳。 “后来...我每年都会在这里系一条新的红绳。”黄蓉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崭新的贝壳,色泽温润,上面镌刻着一个工整娟秀的“芙”字。 “要不要学?”黄蓉突然晃了晃手中崭新的红绳,阳光跳跃着落入她唇边浅浅的梨涡,“我教你打结。” 杨过轻声应允。 “看仔细了。”黄蓉纤指如蝶,灵巧翻飞,鲜红的丝绳在窗棂木条上穿梭缠绕,转眼间便系出一个繁复精巧的九曲连环结,“此处...需留三寸余量,方有回转余地...” 杨过屏息凝神,只觉得胸腔里的那颗心如同擂鼓般狂跳不止!他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强烈的念头——希望这一刻能无限延长。长到足以让他数清黄蓉低垂眼睫时,在瓷白脸颊上投下的每一根纤细阴影。长到能让他将红绳缠绕的每一个转折、每一分力道,都刻入骨髓。 黄蓉见他迟迟未动,伸手在他眼前轻轻一晃:“你来试试?” 杨过猛地回神,有些慌乱地接过红绳。然而,平日灵活如飞的手指此刻却仿佛灌了铅,笨拙不堪,无论如何都绕不对绳结的走向。越是着急,红绳反而缠得越紧,最终竟在指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 黄蓉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逸出唇瓣:“看来我们杨少侠的一身功夫,都付与了长剑。” “郭伯母...”杨过刚欲开口辩解,鼻尖忽地嗅到一阵清幽淡雅的暗香。 黄蓉已俯身靠近。纤白如玉的手指不经意地擦过他微湿的手背,温热的掌心轻轻覆上他因用力而紧绷的手腕:“别急...我教你。”她柔顺的发丝有几缕垂落,轻轻扫过杨过的腕间皮肤,带来一阵细微而钻心的痒意。 只见她手指灵巧如穿花,三下两下便解开了那个顽固的死结。那桀骜不驯的红绳在她指间瞬间变得无比温顺,如同被驯服的灵蛇,几个翻转便编织成一个精巧牢固的绳结。 “郭伯母...”杨过声音低哑,“我...是不是太笨了?” “不要急。”黄蓉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耐心地引导着他的手指,“食指从这里绕过去...对,再从小指下方穿回来...力道要适中,过紧则勒手伤肤,过松则易散难持...” 她指尖带着常年习武留下的薄茧,触感却出乎意料的柔软细腻,在他手指关节间轻轻点按、引导。每一次触碰都像微弱的电流,激得他指尖轻颤,几乎握不住那柔软的丝绳。 “最后,如此收尾...”她指尖微压绳尾,动作轻柔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稳定力量,“便能系得牢靠。记住了么?” 杨过忍不住问道:“这绳结...可有名字?有何讲究?” 黄蓉指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这是江南女儿家...都会的手艺,”她的声音轻了下来,如同梦呓,“从前我娘教我时说过,一个绳结,唯有用心去编,用情去系...方能...系得住缘分。” “系得住...缘分...”杨过指尖猛地一颤!心头如同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黄蓉的目光忽然落在杨过耳尖——那点肌肤在夕照下,正泛着异常明显、几乎透明的绯红。 “过儿?”她微微蹙起秀眉,带着一丝关切,自然而然地伸手便欲探向他额头,“可是晨间海风凉,有些不适?” 杨过如同被火烫到般猛地后仰避开!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声音沙哑得几乎变了调:“没...没有!是...是方才吃了一颗梅子,酸得紧!” 黄蓉的手悬在半空,眼中飞快掠过一丝讶然,随即化为一种了然于心的、带着长辈宽容的浅笑:“呵...到底是年轻。”那笑容里,似乎还藏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戏谑。 待那抹鹅黄色的、绰约如烟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转角,杨过才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般,重重地靠在冰凉的廊柱上。胸腔里那颗心仍在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 “见鬼了...”他狠狠抹了一把脸,掌心一片滚烫的湿意,“不过...不过就是学个绳结罢了!” 这具年轻而陌生的躯壳,根本不受理智的掌控!黄蓉靠近时那失控狂跳的心脏,嗅到她发间幽香时瞬间蔓延至耳根的滚烫,还有此刻在四肢百骸里疯狂奔涌、横冲直撞的躁动与渴望...如同试图阻挡的潮汐,越是压抑,反扑得便越是凶猛!几乎要将他吞噬! “啪嗒。” 指间骤然一轻!那枚崭新的贝壳坠子脱手而出,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带着回音的轻响。 他下意识地俯身去拾。 就在低头的刹那,目光不经意扫过墙角一面蒙尘的铜镜—— 镜中映出一张脸!十三岁少年青涩稚嫩的轮廓,线条尚未完全长开,带着未经世事的柔软。然而,嵌在其中的那双眼睛!那眼神深处翻涌的惊悸、茫然、挣扎,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理解的、滚烫的火焰……那分明是一个饱经沧桑、灵魂被重重撕裂的三十岁男人的眼睛! “叮铃...” 檐下的风铃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海风猛烈摇晃,发出急促而慌乱的脆响,如同他胸腔里无法平息的鼓噪。 恍惚间,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心底最深处响起: “分得清吗?这悸动,这滚烫,这手足无措的慌乱……究竟是谁的?” 第10章 玉箸落无声 东厢房内,午后阳光慵懒穿透窗棂,投下斑驳光影。 杨过盘膝端坐蒲团之上,双掌虚按丹田,周身萦绕一层若有似无的稀薄白雾。汗珠细密渗出额角,沿紧绷下颌线滑落。 体内,逆转真气如脱缰野马,在经脉中奔腾冲撞,却在数处紧要关隘前屡屡受阻。每一次冲击都带来筋骨欲裂剧痛。 杨过剑眉深锁,呼吸渐粗重急促。一缕被汗水浸透的碎发黏在鬓角,随紊乱内息微颤。 “噗!”喉头骤然涌上一股腥甜! 杨过猛地收功,强行压下翻腾气血。一股穿堂海风适时涌入,吹散周身热气,却吹不干那件被冷汗浸透、紧贴脊背的单薄中衣。 “还是...差了这一线...”他缓缓睁眼,望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指尖,一声轻叹几不可闻。 恰在此时,庭院传来谈笑声。 杨过眸光骤然一凝!衣袖看似随意一拂,身下蒲团已被精准挪至身前,严实遮住地砖上几处被真气灼出的细微裂痕。 “杨——过——!”武修文拖长调子、带着不耐的喊声刺破回廊宁静,指尖重重叩击雕花门框:“师父师娘唤你用膳了!磨蹭什么?” 暮色四合,武氏兄弟并肩立于廊檐阴影下。 武敦儒靛蓝箭袖劲装沉稳。武修文张扬杏黄长衫,腰间羊脂白玉佩随他焦躁踱步撞击鎏金腰带,发出扰人“叮当”脆响。 “杨兄弟好大架子!”武修文猛地停步,玉佩“铮”地磕在腰带上,“竟要郭伯伯、郭伯母候着你一人开席?” 杨过声音平淡无波传来:“修文师兄若是腹中饥饿难耐,不妨先去小厅用些茶点垫垫。”海风吹拂他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衬得身形单薄却挺直如松。 武修文被噎得一滞,转而上下扫视杨过朴素衣着,嘴角勾起讥诮:“啧啧,杨兄弟这身行头...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武敦儒连忙转身打圆场:“杨兄弟若缺合身衣物,库房里还有几匹好料子...” “武兄谬赞。”杨过唇角微扬,跨出门槛,目光似无意掠过武修文腰间玉佩,“这衣裳虽不及武兄锦衣华贵...”他话音一顿,带着清冷,“却胜在...清静自在,不惹尘埃。” “你——!”武修文脸色瞬间涨红! 桃林幽径,落英缤纷。武修文不动声色缓了半步,与杨过并肩。 “听闻杨兄弟自幼漂泊,走南闯北,想必见多识广。”武修文声音刻意温和亲切,“不知在嘉兴那等繁华之地,平日享用些什么珍馐?说出来也让咱们开开眼界?” 杨过步履未停,坦然道:“运气好时,讨得残羹冷炙,运气不济,便捉田鼠野兔,剥皮烤了果腹。” “田鼠?!”武修文骤然拔高音调,尖锐声惊飞枝头宿鸟!他夸张捂着心口,笑得前仰后合,“哥!你听见没?咱们这位杨兄弟,竟把那等肮脏污秽、钻阴沟吃腐肉的玩意儿当饭吃!哈哈哈!” 武敦儒原本绷着脸,此刻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兄弟二人你推我搡,放肆笑声在桃林中回荡,震得花瓣簌簌飘落。 杨过却恍若未闻。他抬手,于漫天落英中精准接住一片桃花瓣,置于鼻尖轻嗅:“二位师兄可知,当饥火烧心、腹内空空之时,便是这飘零的桃花,嚼在口中,亦是人间难得的甘甜。” 武修文抹着笑泪,手臂带着蛮力,重重搭在杨过单薄肩上:“杨兄弟莫怪!我...我只是一时想起去年在太湖,抓了田鼠想喂我那新得猎鹰...” 他朝武敦儒挤眉弄眼,“哥,还记得吗?那扁毛畜生宁可饿得打晃,也死活不肯碰那田鼠一口。家父当时便说,连畜生都知洁身自好...” 武敦儒眉头紧锁,用力扯胞弟衣袖:“修文!”转向杨过,“杨兄弟,修文口无遮拦,我们绝非有意...” “哥,杨兄弟不会介意的。”武修文满不在乎打断,手臂非但没收回,反而更用力压杨过肩膀,脸上堆起假笑:“放心,到了桃花岛,伯母手艺定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人间至味。保管你再不想那田鼠味儿!” 就在武修文得意洋洋之际—— 杨过倏然抬手,指尖如羽毛轻拂武修文肩头:“修文兄弟,你衣上落了花瓣。” 这一拂看似随意轻柔,指尖却蕴白驼山秘传点穴手法,角度刁钻,快如闪电! “咔!”一声轻微骨节错位声,指节精准叩击在武修文的肩井穴! 武修文放肆的笑声戛然而止,右臂瞬间失去所有力量,软绵绵垂落身侧,如一条被抽去骨头的死蛇。 “我...我的手臂...”他慌乱用左手抓捏毫无知觉右臂,触手一片冰冷僵硬! 杨过头也未回,清越声音轻飘传来:“武兄弟若是觉得海风太凉,吹得手臂不适...不妨,多添件衣裳。” 武敦儒眉头拧成死结,压低声音急问:“修文!到底怎么回事?!” 武修文失魂落魄望着自己那条如不属己的右臂,声音发颤:“刚才...就在他碰我肩膀那一下。整条手臂就动不了了......” 抬头看时,杨过的背影早已融入斑驳树影。 桃花岛膳厅,灯火通明,暖意融融,珍馐香气交织弥漫。 楠木八仙桌中央,松鼠桂鱼昂首翘尾,金黄油亮酥皮下透出蟹粉莹润光泽。青瓷莲瓣碗中盛着火腿慢煨狮子头。 定窑白瓷盘上托着嫩豆腐雕琢的莹白芙蓉花。皆是黄蓉耗费心神指点制成。 “火候...终究差了三分意蕴。”黄蓉指尖在清蒸鲥鱼上方虚探,对领头哑仆娴熟比划手势。哑仆心领神会,取来一碟金红虾籽酱油,细淋鱼身月牙白部位。 鲜香瞬间激发弥漫。 “靖哥哥,”她将最后一道澄澈如泉、菜心如白玉莲绽放的“开水白菜”轻摆郭靖面前,声音担忧,“柯师父怕还在生闷气,晚膳也不肯来。要不要让芙儿去...” 郭靖宽厚温暖大手轻覆她手背,掌心粗粝厚茧摩挲冰凉翡翠镯:“让师父静静吧,莫打扰。” 黄蓉将一碟晶莹剔透、形似芙蓉的糕点轻放杨过面前,眼波流转带着温和笑意:“过儿尝尝这个。这可是按你娘当年在嘉兴时,教我的方子做的。” “娘偏心!”郭芙筷子飞快伸向垂涎鱼肉,“怎么先给...哎哟!”手背被黄蓉用银筷尾端不轻不重敲了一下。 “急什么?”黄蓉嗔怪瞪女儿一眼,眼波流转间,却在武修文那略显僵硬、极力掩饰仍在不自然颤抖的右手上停留一瞬,黛眉微挑:“修文的手...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直抖个不停?” 武敦儒连忙起身,神色慌张:“师娘,修文他...” “弟子方才练剑时一时不慎,扭到了手腕!不碍事!”武修文强笑活动麻木僵硬的右手,动作笨拙刻意。他余光瞥见杨过正斯文用筷尖夹起一小块粉蒸肉,细细咀嚼,腮帮微鼓透出少年稚气。 郭靖哈哈大笑,声如洪钟:“年轻人练武要张弛有度!”他亲手舀一大碗热气腾腾药膳汤,推武修文面前,“来,把这碗活血化瘀汤喝了!保管明日生龙活虎!” 满桌笑语喧哗,气氛融洽。 一阵穿堂风忽地涌入,带咸湿微凉海气,将黄蓉鬓边一缕未束紧青丝吹得飘拂而起,轻柔掠过她手中青玉茶盏。 杨过偷眼望去。 但见黄蓉连垂眸啜饮清茶姿态,都透难言风流韵致。饱满红唇轻触青瓷盏沿,留下一抹淡淡诱人胭脂痕,竟比窗外最盛桃花还艳三分。 澄澈茶汤微荡,映出她精巧下颌线条。 杨过看得入神,竟觉自己喉头随之一紧,不由自主咽了一下。 心神激荡之下—— “啪嗒!”他手中乌木筷失手滑落,砸在光洁地砖,发出清脆突兀响声。 他慌忙俯身去拾。 就在低头瞬间,目光透过八仙桌下交错椅腿空隙,猝不及防瞥见令他呼吸骤停一幕—— 黄蓉罗裙下,不经意露出一小截月白锦缎绣鞋尖。 那绣鞋,正随主人无意识、亲昵习惯的动作,极其自然地、一下下轻轻蹭着旁边郭靖厚重沾沙旧靴侧。 那样微小、习以为常的触碰,分明是多年夫妻刻入骨髓的默契与亲昵。 杨过整个人僵在原地,拾起的筷子在指间不受控制地发颤。 这汹涌而至、全然陌生的嫉妒与酸楚,瞬间将他淹没。 第11章 铜环解心结 满室珍馐飘香。 杨过机械地咀嚼着口中冷硬的饭粒,忽觉自己与这满堂温馨格格不入,恍如一只误撞入华堂的野雀,羽翼间还挟带着外界的寒风与雪粒,连呼吸都带着不属于这里的生涩。 郭靖关切的目光越过杯盏投来:“过儿怎么只吃饭不吃菜?可是不合口味?” “不是的,郭伯伯。”杨过勉强扯动嘴角,笑容如同被无形的线吊起,僵硬而脆弱,“只是...想起些旧事。” “有些人呐,就是山猪吃不了细糠!”武修文斜睨着杨过碗中未动的鱼肉,鼻间逸出一声轻哼。 郭靖浓眉微蹙,轻轻摇头:“修文,不可无礼。”说着,他先给杨过夹了块最肥美的鱼腹肉,又给武氏兄弟各夹了一块,“过儿在自家人。你们年岁相仿,正该互相扶持,亲如手足。” “是,郭伯伯。”武修文低头应道,却在郭靖转身的瞬间,对武敦儒撇了撇嘴,手中银筷狠狠戳向碗中鱼肉,仿佛在泄愤。 “修文哥哥,尝尝这个!”郭芙笑吟吟地插话,身子倾向武修文。金丝楠木筷尖挑着一块裹满琥珀色酱汁、油亮诱人的糖醋排骨,酱汁在肉块边缘将落未落,“爹爹特意嘱咐的,用了上好的绍兴酒焖煮呢。” 话音未落,武修文已伸筷来接。交接刹那,他手腕极其隐蔽地一抖—— “啪嗒!” 深褐浓稠的酱汁精准泼溅在杨过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袖上,迅速洇开一片刺目的污渍。 “哎呀!”郭芙轻呼,秀眉微蹙,“修文哥哥,你当心些!”她转向杨过,眸中带着一丝真诚的歉意,“杨过,我让下人取些清水来擦擦可好?” “不妨事。”杨过摆摆手。 “莫与他一般见识。”郭芙忽地倾身靠近,“哎,你在嘉兴时,都住在什么地方呀?” “城南有棵老槐树,树洞便是我的窝。”他故意眨眨眼,带着几分刻意为之的野性的狡黠,像在展示自己的伤疤,“若是去得巧,还能赶上我烤的麻雀,外焦里嫩。” “老槐树?”郭芙睁大了眼,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你没有...自己的房子住吗?” “天作帐,地当床。”杨过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眼底却掠过一丝刀锋般的冷意,“最冷时蜷在钱塘江的破渔船上。船板缝里漏雪珠子,半夜冻醒了,蜷成一团像个——” “白毛小妖怪!”两人竟异口同声! 膳厅蓦地一静! 郭芙惊得掩住檀口,杨过也微微睁大了眼。少女忽地“扑哧”笑出声,颊边梨涡浅浅。 杨过怔愣片刻,紧绷的唇角竟也罕见地松动,泄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真心的笑意。 “谁要同你想一处去!”郭芙倏地飞红了脸颊。 “分明是你抢了我的话。”杨过嘴角的弧度加深了几分。 武修文阴阳怪气地插嘴,:“我怎听说,你不是常宿在那座破庙里吗?那地方阴森得很,听说半夜还有鬼火飘呢。” “渔船倒比破庙强些。至少没有...”杨过故意停顿了一下,满意地看到武修文眼神一闪,“...成群结队的野狗,来抢我讨来的那半个馊馒头。” “杨兄弟说笑了,外头的野狗,哪及得上咱们岛上豢养的獒犬凶猛?”武修文夹起一块鱼肉,慢悠悠道,带着恶意的暗示,“上月有只偷腥的野猫溜进来,想偷鱼,结果被咬得...” “修文!”武敦儒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脸色有些发白。 武修文吃痛,恼怒地瞪了兄长一眼,转头却对杨过挤出假笑:“不过杨兄弟往后可得留神,咱们岛上的獒犬最是认生,万一把你当成...” 黄蓉微微皱眉,正欲开口。 郭芙却猛地将筷子往桌上一拍,“修文哥哥好生无趣!尽说些扫兴话!杨过,你继续说,渔船漏雪,后来怎样了?” 武氏兄弟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看着郭芙。 杨过眼中玩味之色更浓,仿佛在看一出好戏:“后来有位老渔翁心善,教我编了厚厚的芦席堵船缝。 他瞟了武修文一眼,语带双关,“那芦席,可比某些人漏风的嘴严实多了,遮风挡雪,甚是管用。” “你——!”武修文面红耳赤,气血上涌,几乎要跳起来。 郭芙却单手托腮,饶有兴致地望着杨过。 “娘!”她凑到母亲耳边,“您看杨过吃饭的样子,像不像后厨那只总想偷鱼的大花猫?缩着爪子,眼睛却亮得很,机灵着呢。” 黄蓉眼波流转,视线不觉落在杨过身上。 杨过正低头啜饮清汤,几缕碎发垂落,恰好掩去眸中神色。 但那瞬间抬起的眼睑下,一闪而逝的眼神。 锐利、警觉,深处燃烧着一簇不肯屈服的野火! “我去取些桂花糕来!”武修文突然起身。 “过儿的经历,倒让我想起当年在蒙古...”郭靖爽朗的笑声打破短暂的沉寂。 “靖哥哥又来了。每次说起草原往事,便忘了时辰。”郭靖话未说完,黄蓉的银箸已夹来一块晶莹剔透、裹满琥珀色蜜汁的火方,轻轻放在丈夫碗中。 “芙儿这几日正啃《九章算术》,头疼得紧。”黄蓉状似随意地提起,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杨过,“过儿可曾读过此书?” 武敦儒抢着笑道:“师娘说笑了,杨兄弟漂泊在外,怕是连算盘珠子都未曾...” “就敦儒哥哥你话多!”郭芙突然从杏色罗袖中取出一个锃亮耀眼的黄铜九连环,“哗啦”一声清脆地摆在杨过面前的桌面上,“你会解这个吗?” “略懂。”杨过神色淡然,目光落在精巧的铜环上,修长的手指却已灵巧地抚上冰凉的铜环。 指尖翻飞,动作快得几乎带起残影。 铜环在他指间穿梭碰撞,发出细碎悦耳的叮当声。 “咔哒...咔哒...咔嗒!” 几声干净利落的轻响。 九个铜环已如士兵列队般,整齐有序地排列在笔直的铜杆之上。 整个过程,不过瞬息之间! “这么快?!”郭芙杏眼圆睁,樱唇微张,惊讶得连声音都变了调,“敦儒哥哥上次可是整整解了三天三夜才...” 武敦儒僵在一旁,手中的象牙筷“啪嗒”掉在地上,在青砖地面弹跳两下,狼狈地滚进了桌底阴影里。 他的脸瞬间涨红,眼神里充满了震惊。 “好!好!好!”郭靖猛地拍案而起,声如洪钟,震得满桌杯盏嗡嗡作响,“过儿当真是天纵奇才。蓉儿你快看,这孩子解环的手法、这分灵巧,活脱脱有你当年的神韵!” 黄蓉抿嘴轻笑,眼波在杨过和丈夫之间流转,“过儿当真聪慧”。 杨过将九连环递还,铜环相碰发出清越的回音:“雕虫小技,不值一提。在嘉兴时,常靠这点微末伎俩,换几个铜板糊口罢了...” 前世在小学兴趣班钻研机关巧思的智谋,与这具身体原主在市井磨砺出的机敏狡黠相融,竟让他在桃花岛上,以这种方式意外露了脸。 “过儿,尝尝这个蟹粉酥。” 清润的嗓音再次响起。 杨过抬眼,正撞进黄蓉含笑的眸子里。 那眼神如三月江南迷蒙的烟雨,温柔朦胧,让他心头微凛。 杨过下意识地用筷子夹起蟹粉酥,送入口中。 牙齿轻咬,酥脆的外皮应声碎裂,内里滚烫鲜甜的蟹肉馅料瞬间在舌尖爆开,鲜美的滋味如同烟花般炸裂。 真是奇怪...杨过暗自思忖。 方才还如坐针毡,浑身不适,仿佛置身敌营。 此刻,却因她一个温柔的眼波,一句轻语,一块点心,连喉间本觉难以下咽的食物,都变得温暖熨帖起来。 这念头来得突兀而清晰,带连他自己都猝不及防地怔住了—— 究竟是这碟中的蟹粉酥香诱人,令人食指大动? 还是... 眼前巧笑倩兮的美人,更秀色可餐? 第12章 老鼠偷油阵 紫铜缠枝莲纹蒸笼被武修文稳稳托在手里,走到膳厅门口,正好看见杨过在和郭芙低声说话,郭芙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涡。 武修文眼神一冷,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他揭开蒸笼盖,一股浓郁的甜香裹着滚烫的白汽猛地冒了出来。 笼里铺着蕉叶,八块晶莹剔透的桂花糕排得像刚开的莲花,每一块都泛着诱人的蜜金色。 只有一块糕不同—— 它里面透出一种淤血似的暗红色,在周围金灿灿的糕饼中显得特别刺眼。 武修文的手指在光滑的蒸笼边沿极其隐蔽地轻轻一转,那块暗红色的“莲花瓣”就无声无息地滑到了杨过的面前。 “杨兄弟解绳结的本事好生厉害,不知道对糕点有没有研究?”武修文语气带着点别的意味,“这块‘特别’的,请你尝尝?” 杨过的目光落在那块颜色异常的糕点上。 只一眼! 一段记忆猛地冲进他脑子里: 嘉兴城隍庙外,一个饿得皮包骨的乞丐,因为偷了半个沾着这种暗红色粉末的冷馒头吃下去,被辣得在地上打滚,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阴暗的街角,那个坏心的小贩脸上,正带着恶毒又快意的狞笑…… 这颜色!这让人恶心的气味!是晒干磨碎的最辣的朝天椒! “修文真是费心了…” 黄蓉泉水般清亮的声音响起。她一双玉手拿着银筷子,闪电般伸过来,筷尖精准地停在毒糕上方不到半寸的地方,震掉了上面几滴亮晶晶的桂花蜜。 话还没说完,一只雪白的小手已经飞快地抓了过来! “我也要尝尝这块!” 郭芙带着孩子般的好奇和莽撞,手指眼看就要碰到那块滚烫的“陷阱”。 武修文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失声大叫:“芙妹!那块是——!” 杨过猛地站起来!他黑色的粗布袖子带起一股风,正好扫过郭芙伸出的手腕,吓得她手指一缩。 “小心烫手。” 他声音低沉,同时已经稳稳地捏起了那块暗红色的毒糕。 杨过修长的手指慢慢用力。糕体“啪”地裂开,几颗饱满、油亮的辣椒籽滚落到青瓷碟子里。 “修文兄的口味…” 杨过抬起头,把裂开的半块递向脸色惨白的武修文,“…可真特别。好东西,怎么能一个人独享呢?” 武修文的喉结上下剧烈地滚动,额头上立刻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伸在半空的手僵得像木头,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他惊慌地看向哥哥武敦儒,想求救,却只看到哥哥也是一张死灰般的脸。 饭厅里,死一样的寂静。 郭靖浓密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像座小山。郭芙倒吸一口凉气,小手紧紧捂住了嘴。武敦儒身子晃了晃,脸色也非常难看。 杨过看武修文僵着不动,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他竟然把剩下的半块暗红糕点,从容地放进了自己嘴里! “够劲儿。” 他的声音有点嘶哑,但每个字都很清楚,“当年在嘉兴码头扛包,三九寒冬里,工友们最爱用这种烈性的东西混着烈酒喝,特别下酒。” 黄蓉眼珠转了转,似笑非笑。“既然是修文特意准备的‘好东西’,想必最懂它的妙处。不如…你自己亲自尝尝这真滋味?” 武修文死死盯着碟子里那摊开、像血肉模糊伤口一样的辣椒馅,胃里猛地一阵剧烈翻腾。 “弟子…弟子想起来还有《剑谱》没温习…” 话没说完,他踉跄着后退,腰胯“砰”地一声重重撞上了桌边一只半人高的青色缠枝莲花纹大花瓶! “哗啦——哐当!” 刺耳的碎裂声炸开!瓷片像冰雹一样四处乱飞,白的、青的碎片在夕阳下闪着刺眼的光,滚了一地。 “胡闹!” 郭靖眉头皱得像刀刻一样深,蒲扇大的手掌在坚硬的檀木桌边看似随意地轻轻一按。 明明没用一点内力,整张沉重的桌子却猛地向下一沉。 杯子里的茶水剧烈晃动,荡起一圈圈细密急促的波纹。 黄蓉却弯下腰,用两根纤纤手指捏起一块碎掉的糕点渣子,指尖慢悠悠地捻着那猩红的辣椒粉。 “芙儿从小一点辣都沾不得,” 她抬眼看向面如死灰的武修文,“这要是让她吃了…怕是会咳得撕心裂肺呢。” 武修文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武敦儒急得满头大汗,在桌子底下死命地拉弟弟的袖子。 武修文这才像刚醒过来,僵硬地弯下腰拱手,声音小得像蚊子叫:“郭伯伯…侄儿…知错了。” 杨过舌头上的灼痛像火烧一样,每一次咽口水都像咽下滚烫的沙子。 然而,当他眼角余光瞥见武修文那张像被迫生吞了一整窝活苍蝇、扭曲变形的脸时,这股钻心的烧灼感,竟然奇怪地变成了一股快意。 “芙儿,” 黄蓉柔软的手轻轻抚过女儿瀑布般的黑发,一下子打破了刚才紧张的气氛,“天色还好,吃过饭,带过儿去岛上四处走走,好不好?” “娘亲才刚回岛,芙儿要寸步不离地陪着娘亲嘛~” 郭芙突然像只撒娇的小猫,整个身子软软地钻进黄蓉温暖馨香的怀里,锦缎袖子扫过桌边,带起一阵甜腻的桂花香风。 黄蓉的手指带着点逗弄的意思,在女儿柔嫩的手心轻轻挠了一下。 郭芙立刻像被捏住了后颈皮的猫,浑身一激灵,“咯咯”笑着缩紧了脖子。 “芙儿,” 黄蓉的声音像浸透了蜜糖的棉花,柔柔地裹住女儿,“你可知道,昨天小厨房新蒸的那屉玫瑰酥,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郭芙雪白的耳朵尖“唰”地红了:“肯定是…肯定是屋檐下做窝的馋嘴麻雀,趁人不注意叼走的!” “哦?” 黄蓉眉毛一挑,“可娘怎么在某个小馋猫的桌子底下,摸到好几张油腻腻的点心纸呢?这样吧——你乖乖带过哥哥去后山桃林,摘些最新鲜水灵的桃花瓣回来,娘亲就当不知道,让那窝贪吃的‘小麻雀’,继续在你房里舒舒服服地做窝…怎么样?” 少女眼珠滴溜溜一转,“那…那还要再加一盒子…刚出炉的桃花酥!” 黄蓉忍不住笑了,弯起手指,“啪”一声脆响弹在女儿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小猢狲!倒学会讨价还价了!” 说话间,她已经探身从旁边的多宝格上拿下一个精巧的缠枝莲纹錾花银盒,“喏,昨天顺手做的酥油饼,本来想着…” 话没说完,郭芙已经眼疾手快一把抢过银盒,石榴红的裙子旋开一朵明艳的花。“娘亲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 她转身就要跑,路过杨过身边时,却故意抬高小巧的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本小姐就发发善心,带你去开开眼界!还不快谢谢我?” 黄蓉手中团扇的湘妃竹扇骨,轻轻点在女儿纤细的后腰上:“芙儿。要叫…过哥哥。” 郭芙粉嫩的嘴唇撅了起来:“知…知道啦!” 语气里满是心不甘情不愿。 话刚出口,她已经一把抓住杨过的手腕,不由分说就往外拉:“走啦走啦!再磨蹭太阳都要掉进海里了!” 郭芙像只轻盈的小鸟,灵活地一转身闪到杨过前面,背对着桃林的小路,倒着往后跑起来,鹅黄的裙子在晚风中呼呼飘飞:“来追我啊!追不上的是小狗!” 杨过无奈地吸了口气,只好迈步跟上去。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踏上了那条落满柔软花瓣、弯弯曲曲的小路。 郭芙一会儿像撒欢的小鹿猛跑几步,把距离一下子拉开;一会儿又像逗弄猎物似的故意慢下来,侧着耳朵听杨过有没有靠近。 “喂,” 郭芙毫无预兆地一个急停转身,软缎鞋尖差点踩到杨过沾着尘土的布鞋边。她仰起脸:“你知道我娘为什么非要我带你逛岛吗?” 杨过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脚跟碾碎了几片落花,只是沉默地摇摇头。 “因为岛上到处都是我爹娘布下的奇门阵法!” 郭芙骄傲地扬起小巧的下巴,“我六岁就能闭着眼睛走出迷踪阵了!” “是吗?” 杨过眉毛一挑,忽然毫无预兆地蹲下身去。 他随手从泥地上捡起一根干枯虬结的桃树枝,手腕一抖,在湿润的泥地上划出几道弯弯曲曲的线,又随手抓起几颗小石子,东一颗西一颗地摆在线的交叉点上,眨眼间弄成了一个古怪陌生的图案。 郭狐疑地皱起秀气的眉毛,忍不住凑近了些,仔细看:“这…这算什么?歪歪扭扭的,根本不是什么阵法!” 她肯定地摇头,头上的珠翠轻轻晃动。 杨过恰好在这时抬起头。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变得很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这叫‘老鼠偷油阵’,” 杨过嘴角挂着一丝狐狸般的狡黠笑意,故意拖长了声音。 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郭芙因为凑得太近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专治…像你这样好奇心太重、又靠得太近的千金大小姐。” 郭芙像被火烫到一样猛地直起身,“啊!”地轻叫一声,脸颊瞬间红得像火烧:“你!你竟敢戏弄我!” 她又羞又恼,抬脚作势就要狠狠踢散那堆“羞辱”她的石子。 绣花鞋底眼看就要碰到石子的瞬间,她却硬生生停住了,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眼珠狡黠地一转:“哼!差点又上了你的当!” “杨——!过——!” 她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喊出来,“咱们…走着瞧!” 话音未落,她已经像一阵带着香风的鹅黄色旋风,气鼓鼓地转身冲进了更深的花海里。 第13章 玉鼠落金砂 熔金的夕照穿透桃枝,在两人周身筛下跳跃光斑。 郭芙杏眼圆睁,樱唇微嘟,像只炸毛的奶猫:“看什么看!别以为有我娘撑腰,你就能在桃花岛横行霸道!” 杨过暗暗好笑:“在下…谨记大小姐教诲。” “哼,这还差不多。”郭芙鼻翼轻翕,娇嗔一声,鹅黄裙摆旋开如迎春花。 桃林愈深,虬枝盘结织成暗影穹顶。脚下落英堆积如毯,踏出细微“沙沙”声。 “‘落英阵’,到了。”郭芙倏然驻足,鞋尖轻点前方桃林,“仔细瞧好,本小姐…只演示一回!” 话音未落,鹅黄身影已如乳燕投林掠入阵中!亮色在虬枝间灵巧穿梭,衣袂翻飞卷起漫天花瓣。最后一步踏出,身影如月影投湖,倏忽消散,唯余几片旋落花瓣。 杨过凤眼微眯,锐光锁定她每一步轨迹。目光所及,郭芙行经之处,散落花瓣竟暗合精妙规律:左三踏星位,右二点水痕,进五登青云,退一潜龙渊…步步契合九宫流转! 杨过唇角微扬,青衫广袖倏展,如流风回雪循迹没入花障。 “扑棱棱——”雀鸟惊飞。 仅踏七步!天地骤变!疏朗桃林扭曲收拢,鬼爪枝桠横空绞杀,天光破碎压下。脚下陡然一虚,如入巨大漩涡!花海如磨盘缓缓转动,风中飘散醉人眩晕气息。 “怎么?迷路了?”郭芙促狭笑声如飘忽黄莺,从层层花影涌来,“只要你开口求我一声…” 杨过缓缓闭眼。黑暗中,铭刻的数字如星辰渐亮:左三惊鸿掠影,右二寒潭映月…再睁眼,虬曲桃枝竟化作浩瀚星罗棋局! 他沉稳踏出三步。浓雾掀开一角,露一线清明。再踏五步!灼灼桃花竟向两侧退让,显出一条落英铺就的幽径! 杨过侧身避枝,几乎撞进一片温软馨香。定睛一看,郭芙竟站在一步之外!杏眼圆睁,盛满难以置信的惊愕! “你…”郭芙骄纵神采全化困惑惊诧,“这‘桃花障’…你怎会走出来…” 杨过信手掸落肩头落英,嘴角噙着慵懒玩味笑意:“许是满岛桃花怜我孤苦,不忍为难,自行开了明路?” “有意思…”她眼中惊诧褪去,弯成狡黠新月,“不过嘛,方才只是开胃小菜,岛上还有‘乱红劫’、‘胭脂煞’…”蔻丹指尖在杨过衣袖轻点,“现在得意…还早!” “带你去个好地方!”郭芙眼珠一转,突然抓住杨过的手。 “慢点!”杨过踉跄跟上。 郭芙裙裾猎猎翻飞如旗帜,发间金铃清脆叮咚,在桃林拖曳出跳跃金色余韵。 猝不及防地,郭芙在一个毫无征兆的转弯处猛地加速松手! “小心脚下!”惊呼同时响起! 杨过收势不及,右脚踏空!脚下看似枯叶覆盖的地面,竟是伪装陷阱!薄土枯枝虚掩下,“咔嚓”轻响,整个人瞬间失重陷落! “噗通——!”沙坑深邃,杨过狼狈栽进松软温暖的沙堆。细沙无孔不入,带着白日余温。他撑身啐出沙粒,抬首正对上一双弯成得意月牙的杏眼。 “哈哈,活该!这叫‘玉鼠落金砂’!”郭芙蹲在坑沿,托腮笑得像偷腥猫儿,故意晃晃悬在坑边的绣鞋,东珠几乎蹭上杨过沾沙鼻尖,“现在可知道了?惹怒本小姐…是什么下场?” “郭大小姐好精巧手艺。”杨过捻起衣襟桃花瓣,低笑出声,“沙坑斜度巧妙,让人无处借力…底下细沙防摔…” “你…连这个都看出来了?!” “从前寄居破庙,常在梁上撒薄灰。老鼠掉进瓦罐,扑腾痕迹…格外清晰。”杨过轻描淡写。 “这陷阱我埋了三天呢!”郭芙下巴微扬,孩子气炫耀,“本来要…” “捉弄大小武?”杨过精准接话,嘴角了然。 “要你管!”她如被戳穿,恼羞成怒抓起花瓣劈头盖脸撒向杨过,“你看你现在,像不像偷油掉进油缸的小老鼠精?” 杨过不闪不避,任由花瓣落满肩头发梢。他慢条斯理掸沙:“陷阱布置精妙,环环相扣…只可惜…少了点后手”。 话音未落,他身形如电,右手疾探,精准扣住郭芙悬在坑边的纤细脚踝! “啊——!”郭芙猝不及防惊呼,瞬间失衡前栽! 杨过扣踝右手猛地下带卸力,左手如铁钳稳稳托住她惊惶手臂!两人在坑沿维持惊险平衡——郭芙上半身悬空,青丝垂落如瀑,带着桂花甜香拂过杨过沾沙鼻尖脸颊。 “你!快放开!”她羞愤挣扎呵斥,目光却猝不及防撞进杨过近在咫尺的眼眸。琥珀色瞳孔里,清晰倒映着她涨红的脸庞和慌乱颤动的睫毛! 她挣扎借力起身,足下一滑,几乎完全扑进杨过沾满沙尘的怀抱! 就在此刻! “芙妹——!芙妹——!你在哪儿?”武修文焦急呼唤穿透花障! 郭芙浑身一颤,如受惊兔子猛地弹起!手忙脚乱拍打裙摆沙粒,声音慌乱强装镇定:“都、都怪你!害我出丑!”她恨恨剜了杨过一眼,手脚并用地狼狈爬出沙坑。 杨过强忍笑意,俯身拾起坑边她遗落的金累丝步摇递去:“郭大小姐,你的…” “闭嘴!不许说话!”郭芙一把夺过发钗,耳根脖颈火烧般通红。她再不敢看杨过,连滚爬爬翻出沙坑,头也不回朝桃林深处狂奔而去,留下凌乱脚印与渐散的桂花香。 杨过立在坑底,慢拍衣袖沙粒,目光追随那抹消失的花影。一丝浅淡笑意,悄然攀上唇角。 他俯身,从细沙中拾起一方遗落的鹅黄丝帕。 素帕一角,用稚嫩针法,绣着几朵歪扭却努力绽放的桃花。 第14章 桃林误惊鸿 夕阳熔金,泼洒桃林。 郭芙狼狈爬出沙坑,藕荷裙摆沾满黄沙。踉跄跑出几步,缀珠绣鞋突陷松软湿沙!脚踝猛扭,钻心刺痛传来,她瞬间失衡前栽! “小心!”杨过如离弦之箭掠至!铁臂揽住她纤腰,左手护住肩背,两人一同重重跌入厚厚落花堆! “噗——!”沉闷撞击伴漫天飞花!粉白嫣红花瓣激腾狂舞,如盛大迷离花雨簌簌落下! “你…”郭芙耳根烧红,手掌无措抵在杨过紧实胸膛,清晰感受他胸腔沉稳起伏与年轻躯体的温热。 她羞恼欲推,却发现身下少年几不可察地皱眉。 “等等——”杨过目光如电,倏然投向不远处盛开西府海棠,声音压得极低,“有人来了。” 郭芙心一紧。花枝掩映间,武修文、武敦儒身影焦灼搜寻! 来不及多想!她猛地扯住杨过衣襟,用力将他拖拽进旁边茂密花丛! 杨过猝不及防被拽倒,混合桃花清甜与少女馨香的气息如热浪扑面!他喉结微动,屏住呼吸。 “你躲什么?”杨过忽侧头,薄唇几乎贴着她小巧耳廓,温热气息带着戏谑,“怕被他们瞧见你的‘玉鼠落金砂’…坑了自己?” 郭芙耳尖薄红瞬间蔓延,指尖泄愤般戳他结实小臂:“要你管!”声音压得低,失了骄纵气势,像只虚张声势的猫儿。她索性凑近,压低嗓子威胁:“再敢多嘴,我就…告诉爹爹,说你欺负我!” 话音未落,郭芙自己先怔住。这般稚气威胁,竟从她口中说出。 她正欲掩饰窘境,却见杨过抬起修长手指,在唇前从左至右,缓慢清晰地划了一道无形锁痕,当真不再言语。 武氏兄弟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在落叶花瓣“地毯”上,每一步都踩在郭芙紧绷心弦。 两人如被定身,维持暧昧危险姿势,不敢动弹。只闻彼此压抑轻浅的呼吸,在狭小空间交织缠绕。 杨过身上清冽桃花香混着微汗气息,竟让郭芙恍惚想起爹爹新酿的桃花醉…这念头一起,滚烫耳尖更如烙铁! 杨过垂眸,见怀中少女浓密睫毛如受惊蝶翼剧烈颤动。他忽生取笑心思,故意将唇凑近她滴血耳垂,气声低语:“大小姐,你这副模样若被瞧见,跳进钱塘江也洗不清吧?” 郭芙又羞又恼,却被钉在原地,只能狠狠瞪杨过,用口型无声切齿骂道:“无!耻!小!贼!” 杨过眼底笑意几乎满溢,带着得逞狡黠,故意又凑近半分。他身上清冽桃花香混松木气息如无形网,竟让郭芙心神恍惚迷离,忍不住退后一步。 “咔嚓!”郭芙脚下树枝被踩断! 武修文猛地停步,狐疑转向藏身方向:“方才…有动静?”锐利目光直射暮色中幽深花树! 郭芙一惊,下意识用尽全力抓紧杨过衣襟! “哗啦——!”一只白头松鼠猛地窜出树冠,带落大蓬粉白花瓣!花雨兜头洒下,几片沾在武修文肩头锦缎。 他看着松鼠逃窜背影,失落嘀咕:“原来是这小东西…芙妹…究竟去哪儿了?” “二弟,看什么呢?”武敦儒慢悠悠跟上,手里捏着半块沾糖霜的桃花糕,腮帮鼓囊。 武修文烦躁拂去肩头花瓣:“方才明明听见芙妹声音…”目光不甘逡巡。 “你呀,”武敦儒咽下糕点,笑着揶揄,“整日芙妹长芙妹短。她这会儿正带杨过逛岛呢,哪有空理咱们。” “不对!”武修文固执环顾,“我分明听见…” “听见什么?”武敦儒凑近胞弟耳边,笑意更浓,“该不会想芙妹想出幻觉了吧?啧啧…” “我才没有!”武修文耳根涨红。 “二弟,可发现了?”武敦儒叹气,“今日杨过上岛,芙妹的眼神…跟往时不一样了。” 武修文猛地攥拳:“那小子…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 两人声音随脚步渐远,终被桃花林吞噬。 郭芙看向杨过,只见他嘴角依旧噙着玩世不恭笑意,仿佛诛心之言清风过耳。 杨过突然靠近,轻声道:“怎么?金枝玉叶的大小姐,也有躲花丛后听壁角的兴致?” “谁、谁偷听了!”她强自镇定,声音微颤,“是他们自己说些不入流闲话…” 杨过眸光微动,忽抬手,指尖带着凉意,轻轻拂过她紧张散落鬓边的发丝。 郭芙浑身骤然僵硬!这才惊觉两人距离近得过分! 却见杨过只是极其自然,从她发髻间拈下一片被暮色染深红的海棠花瓣。脆弱艳丽的花瓣在他指间轻捻。 “你紧张什么?”他低笑,声音慵懒沙哑,“我又不是吃人妖怪,还能…吃了你不成?” “哼,大小武哥哥…他们说的…其实没错。” “嗯?”杨过挑眉。 “你确实…”她顿了顿,“不像什么…好人。” “我不像好人?”杨过像听天大笑话,提高声调,眼中玩味笑意更浓,“我这‘坏人’可没有…一直抓着姑娘家衣襟不放?” “哎呀!”郭芙如被火烫,猛缩手!慌乱指尖竟勾住杨过脑后束发布带! “嘶啦——!”细微裂帛声起! 墨色长发如挣脱束缚的瀑布,瞬间倾泻而下!在熔金余晖中泛着绸缎般乌黑润泽光晕,丝丝缕缕拂过他英挺眉骨、挺直鼻梁,垂落肩头胸前。 “你——!”杨过下意识偏头,几缕碎发滑落半掩骤然蹙起的眉头。 郭芙怔住。她从未见过杨过散发模样。那个总爱针锋相对、眉宇间带着市井狡黠不羁的少年,此刻墨发披散,眉目如远山覆雪,微蹙眉峰下,那双含戏谑疏离的眼睛,竟在暮色中透出近乎凌厉的清冷孤高,拒人千里。 “活…活该!”她结巴强撑骄纵,“谁…谁让你靠那么近…” 她手忙脚乱伸手想帮他拢发,却心慌意乱越弄越糟,几缕发丝缠绕指尖。 杨过喉间逸出低沉轻笑,带着无奈,自己抬手三两下将如瀑长发随意拢在脑后,并不急束好。 “看来郭大小姐不仅喜听闲话,”他挑眉,目光促狭,“还喜…解人衣冠。” “我才不是故意的!”郭芙急跺脚,脸颊红如熟桃,颈项染绯。 杨过忽然俯身,俊美脸庞在郭芙眼前骤然放大! 他盯着她慌乱躲闪的眼,一字一顿问:“那你倒说说…我哪里,不像好人了?” 第15章 风起坠星崖 郭芙被他猝不及防的逼近惊得心跳骤停,后脑结结实实撞上身后粗砺的梧桐树干! “哪家的好人…会、会偷偷藏着姑娘家的贴身帕子?!”话音未落,她如被逼急的小兽,纤指倏地探入杨过微敞的衣襟内侧,指尖一勾,将那方沙坑边拾得的绢帕拈了出来! 杨过不急不恼,神色自若整理乱发。 “怎的哑了?”郭芙眼角眉梢尽是得意挑衅,“被我揪住把柄,理亏了?” 杨过慢悠悠掸着衣袖沙粒,嘴角噙着三分无奈、七分戏谑:“郭大小姐教训得是。方才拉你跌入花丛是我不该,拾你帕子…更是我的不是。诺,给你这个,当做赔礼。” 说着,他从宽大袖袋深处,变戏法般摸出一个小物件。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雪枫木雕狐狸。木质细腻温润,打磨光滑如玉。狐狸姿态慵懒,眯着狭长眼睛,嘴角翘起狡黠笑容。 蓬松尾巴尖系着半截褪色红绳,平添顽皮灵动。 这神气,竟与郭芙此刻骄矜得意的模样有七八分相似! 杨过将木雕往前一递:“郭大小姐且收着,权当赔罪。你看像不像你?” 郭芙眼角余光猛地瞥见,光滑底座上,竟用隽永刀法刻着一个清秀的“芙”字!心头蓦地一跳! “丑死了!”郭芙劈手夺过,动作又快又急,嘴上嫌弃,却下意识用那方刚夺回的桃花绢帕,仔仔细细裹好木雕,小心翼翼藏进贴身袖袋深处。 她红着脸,“哪…哪有人把姑娘家比作狐狸的…真、真不害臊……” 忽地,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犹带红晕的小脸,杏眼圆睁:“你何时刻的?!” “自嘉兴城南初见那日起,便时时揣在袖中,得空便刻上几刀。” “胡说!”郭芙倏地别过脸去,只留微微泛红的侧脸轮廓,藏在袖中的指尖,却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包裹狐狸的轮廓。“你那时分明嫌我骄纵任性,连个正眼都不肯给…”尾音消散在花香晚风里,透出深埋的委屈。 “那时啊…”杨过忽地倾身向前,几缕墨发随风轻扬,带着松木清气拂过郭芙微凉手背,“我就在想,这位金尊玉贵的大小姐,活脱脱像只初出山林的小狐狸崽子,明明心里怯生生,对什么都好奇又害怕…” 杨过笑意愈深,“…偏要竖起毛茸茸尾巴,装出张牙舞爪、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他微微凑近,几乎能看清她因紧张而微颤的睫毛:“如今看来,果然稍一逗弄,就炸毛…”后面化作意味深长的轻笑。 郭芙只觉滚烫热流瞬间从耳尖烧遍全身!脸颊烫得几乎能烙饼!她张口,喉间干涩发紧,伶牙俐齿的本事仿佛被狐狸叼走,寻不出半句反驳! 这木雕来历,他自要编个天花乱坠故事。实则穿越之初,嘉兴城南集市偶见这半成品。彼时摊位上狸奴虎豹各具神采。偏是这只眯眼浅笑的雪狐,骨子里的骄矜灵动,让他蓦然想起那位桃花岛大小姐。 桃花岛渡船漫漫长夜,海浪轻摇,他百无聊赖取出刻刀,借昏黄油灯光晕,对着半成品细细雕琢,底座刻下那个清秀“芙”字——权当未雨绸缪的见面礼。 “嗯?”杨过故意又欺近半步,温热呼吸几乎拂上她红透耳垂:“郭大小姐莫不是…被我这‘粗劣’心意,感动得失了言语?” “你、你少自作多情!”郭芙如被踩了尾巴,急退一步,却下意识将袖袋里木雕往更深处藏。“这般…不入流的玩意儿…也、也只有你当宝贝…” 杨过凝视她所有口是心非的小动作。这哪里还是刁蛮任性的郭芙?分明是只被顺了毛、兀自嘴硬的小狐狸。他眼底泛起深藏功与名的得逞笑意。看来这步闲棋,下对了。 郭芙被他灼灼目光烫得心尖发颤,再不敢停留,转身欲逃。 忽地,郭芙飞快解下腰间那枚精致藕荷色香囊,头也不回地往后一掷——“赏你的!” 她倔强偏过绯红脸颊,“…娘亲总说,礼不可废。你、你莫要会错了意!” 杨过扬手,稳稳接住。小巧香囊在掌心化开一片温软馨香。清甜馥郁的桂花香气混合少女体香,悄然钻入肺腑。 “杨过——”郭芙突然回转身,一把紧紧攥住他衣袖! 她仰起在暮色中明艳的小脸,落日余晖在她清澈杏眸中碎成粼粼跳动的金波,亮得惊人!“这次…真的不骗你。”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带你去瞧个新鲜去处。” 他任由那双温热固执的小手拽着衣袖,在漫天燃烧流霞里,跌撞奔向桃林深处。 少女鹅黄袖角在疾驰风中猎猎翻飞,如一簇暮色中倔强燃烧的萤火。 两人轮廓在暮色与花雨中模糊,最终融为一体,消失在桃林深处,只留下一串交叠脚印,很快被新落花瓣覆盖。 “前面就要到了!”郭芙边跑边说。 杨过惊觉脚下泥土不知何时已变坚硬。桃林尽头地势陡然倾斜向上,泥土渐被冷硬灰白岩石取代。他们正沿藤蔓半掩的隐蔽小径攀爬。 海风气息愈浓,卷起大片花瓣雨。 他们猛地刹住脚步!几颗碎石沿陡峭岩壁簌簌滚下,瞬间消失在下方蒸腾雾气中,未闻回响! 眼前豁然开朗——身后桃林戛然而止!一道巨大断崖如天神巨斧劈开,直坠而下!下方是万顷碧波翻滚怒海! 咸腥猛烈海风呼啸扑来,卷起杨过青衫衣袂,额前碎发狂舞纷乱! 崖下,惊涛裂岸!数丈高巨浪裹挟千钧之力,狠狠撞在黝黑狰狞礁石上,粉身碎骨!飞溅水沫在夕阳金红光芒下,化作短暂炫目的七彩虹霓! “怕了?”郭芙喘息声混着猎猎风声传来。她鹅黄衫子被劲风紧裹身上,像悬崖边猎猎招展的旗帜。 杨过未回头。他迎着能将人掀翻的罡风,缓缓张开双臂:“原来…桃花岛的尽头,竟是…天涯绝境!” 郭芙偷瞥身侧少年。他唇角噙狂妄笑意,眼神炽热投向翻腾怒海与无尽远方,仿佛万丈深渊不过亟待征服的辽阔疆场! “这里…叫坠星崖…去年…就在这儿…我看到海市蜃楼了…仙山楼阁…” 话音未落!一阵更狂暴、毫无预兆的罡风猛地撕裂崖边浓雾!如无形巨掌狠狠拍来! “呀——!”郭芙惊叫刚溢唇齿,鹅黄衫子瞬间鼓胀如帆!单薄身子如断线纸鸢,被风裹挟着,直直栽向深渊! 她本能提气,足尖在湿滑布满青苔崖石上奋力一点!湿腻青苔让她足下猛地一滑—— 电光石火间!杨过右臂如蓄势毒蛇倏然暴长!北驼山蛇行九变身法催动极致!右手铁钳般死死扣住她腰间纤细杏色束带! 同时,左手五指如精钢利钩,带着刺耳摩擦声,狠狠嵌入岩壁狭小缝隙! “抓紧我!!”两人在悬崖边缘晃成惊心动魄的弧度! 郭芙绣鞋鞋尖擦过湿冷岩壁,带落碎石!石块无声坠入深不见底、雾气沉沉的渊薮,久久未闻回音! 郭芙死死攥住他胸前衣襟。惊恐抬头,正撞进杨过眼睛里——那双幽深星目里,竟无半分恐惧! 只有令人心惊肉跳、近乎燃烧的兴奋与原始野性! 如锁定猎物、享受致命追逐的孤狼! 生死悬于一线的刹那!海风毫无预兆突然转向! 郭芙随风荡回瞬间,杨过腰腹核心爆发出惊人力量,低吼一声,将她狠狠甩向内侧安全处!自己却因巨大反作用力,身体失控向悬崖外滑出半尺!碎石在足下疯狂滚落! “杨过——!!”郭芙扑跪冰冷湿滑岩石上,肝胆俱裂尖叫伸手!指尖只堪堪擦过他飞扬衣角! 却见杨过骤然松开嵌入岩缝的左手!整个人如陨石急坠!原来他足尖早已在千钧一发之际,精准勾住崖壁下方一株横斜虬曲、坚韧无比的老松枝干! 借势一荡,青衫衣袂狂风中翻飞如玄鸟展翅!一个利落窒息的鹞子翻身,转眼又稳稳落回她身旁三尺安全岩地!动作行云流水。 当杨过将惊魂未定、浑身瘫软的郭芙拽回远离崖边的坚实地面,郭芙才发现自己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凉。 而那个刚舍身犯险、从死神手中将她夺回的少年,却已再次从容转身,面向崖下咆哮的苍茫大海。背脊挺直如松,仿佛方才惊心动魄的生死一瞬,不过一场刺激游戏。 “疯子…” 郭芙声音发颤,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后怕, 目光却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死死黏在那道挺拔而狂放的背影上, 再也难以移开半分。 第16章 隔花闻水声 郭芙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上精致的缠枝莲纹,揉出细小褶皱。她偷眼瞧着背对自己、凝望远海惊涛的杨过,喉咙里像堵了团湿棉花,又涩又紧。 “喂…” 她终于挤出个微不可闻的字眼,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方才…多谢你。” 杨过微微一怔,随即像是听到了极有趣的事,仰头朗声大笑起来!笑声清越爽朗,带着劫后余生的快意,被海风卷向远方,惊起盘旋的海鸟。 “郭大小姐竟也会道谢?” 杨过的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尖上一掠而过,“不过举手之劳,” 语气轻松,仿佛方才的生死一线不过是拂去肩头落花,“就当是…还你小时候在嘉兴街头,施舍给我的那块桂花糕了。” 郭芙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后颈上——那里赫然有一道寸许长的伤口,正缓缓渗出血珠!定是攀崖时被碎石所划!她心头一紧,慌忙探手入袖去摸丝帕,指尖触到柔滑布料,动作却又猛地顿住,只觉得太过唐突。 最终只是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绣鞋尖上的沙粒,小声嘟囔:“你…你脖子上的伤…要不要紧?要不要…包扎一下?” “这点小伤?” 杨过头也未回,满不在乎,“比起你这桃花岛上追着人叮的蜜蜂,可温柔体贴多了。”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来时在落英上踩出的、已模糊的足迹往回走。 行至桃林深处,忽闻一声清越鸟鸣,声如碎玉,在暮色中格外空灵悠远。 两人同时仰首望去—— 只见一抹鲜艳赤影迅疾掠过桃树枝头!长尾在夕照余晖中流转着火焰般的光泽,如同曳过天际的流星! 杨过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这鹦鹉倒是特别,方才就遇见它了。” “是朱羽鹦鹉!”郭芙眼睛倏然亮起,“娘亲最宝贝的灵禽!”她得意扬起下巴,珠钗轻晃,“它可聪明了!不仅学人说话惟妙惟肖,而且天生识途,桃花阵也困不住它!” 杨过眼中精光一闪:“哦?如此神奇?那…让它带路回竹舍,岂不省事?” “谁、谁要它带路!”郭芙轻哼一声,像被踩了尾巴,珠钗流苏急晃,“这桃花林我三岁就能闭着眼睛…”她突然收声,转而指向一条被花瓣半掩的小径,“喏,顺着这条小径往前,穿过那片最盛的林子就到了,错不了。” 两人沿小径缓行。 转过虬曲老桃树,掩映在花枝后的青竹小筑在暮霭中显现。檐角铜铃在晚风中轻响。 “喏,到了。”郭芙停步,“人送到了。岛上机关多…容易…迷路的。” “那若我真走丢了,郭大小姐…可愿亲自来寻?” “谁要管你!”郭芙像被火燎般跳开半步,脸颊飞红! 杨过眨眨眼,笑得狡黠得意:“我和你不一样。若是你走丢了...哪怕翻遍千山万水,我定会去寻的。”他忽又正色,“不过请郭姑娘放心,在下定会安分守己。我嘛…就算夜里梦游,也定会…先来向你这位岛主千金报备一声再游。” “谁…谁稀罕听你报备!”郭芙红着脸转身就跑!鹅黄裙裾旋开,带起一阵裹着桃花甜香的微风。 跑出几步,她又猛地刹住脚步,急急道:“明、明日辰时…我带你…摘…摘蜜桃…”话音未落,已如受惊小鹿般消失在重重花影中。 杨过伫立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心中暗忖:“这丫头平日里骄横如炸毛的猫儿,想不到…竟也有这般羞怯慌乱、口是心非的模样,倒比那副颐指气使的大小姐做派…可爱多了。” “啾——!” 一声清脆鸟鸣划破暮色!那抹朱红竟去而复返!朱羽鹦鹉忽高忽低地盘旋在杨过头顶,翅膀“扑棱棱”急拍,时而俯冲掠肩,时而悬停眼前,黑豆眼闪着光,活脱脱在故意撩拨! “有意思。”杨过眉梢一挑,兴致被勾起。足尖轻点落花,身形如烟飘起追去! 鹦鹉在半空灵巧急转,竟字正腔圆学舌:“来呀~来呀~” 语调顽皮如孩童! 杨过朗声回应:“我堂堂神雕大侠还能被你个小鸟儿看扁?有本事别跑!” 鹦鹉发出一串得意“咯咯”声,猛地收拢翅膀,如同离弦朱箭,瞬间钻入前方一片异常茂密、枝干虬结如网的桃林深处!红羽一闪,踪影全无! 杨过紧追而入,眼前景象骤变! 四周桃树仿佛活了过来,无声挪移!落英狂舞,迷眼缤纷!来时小径瞬间被扭曲的花影枝干吞噬! 那鹦鹉却好整以暇地立在最高处老桃树枝头,悠闲抖着羽毛,黑豆眼居高临下,清晰吐出两字:“笨~笨~” “不好!上当了!”杨过心头警铃大作! 环顾四周,桃林已密如铁桶!虬曲枝干如同无数扭曲臂膀疯狂交织封锁!来时路径彻底消失! 眼前,狂舞桃枝在惨淡月光下投下鬼魅乱影,落英化作狂暴的粉红暴雨!凶险远胜黄昏所经“落英阵”! “乱红劫…胭脂煞…”杨过强压惊悸,冷汗滑落,“果然厉害!” 他深吸气,强迫冷静,依记忆踏出郭芙日间步法。然而,本该是生门之处——脚步猛滞! 一株狰狞老桃树竟凭空出现,如拦路恶鬼横亘去路!阵法竟全然不同! 寒意窜上脊梁!情急之下,杨过低喝:“蛇行千变!”身形如鬼魅拔起,足点桃枝欲跃树冠! 整片桃林却如巨兽苏醒!无数枝干如活蟒毒藤疯狂蠕动交织,瞬间在头顶织就遮天蔽日的死亡之网! 更可怕的是,一股甜腻作呕的异香袭来!满地落英无风自动,急速旋转升腾,顷刻化作浓得化不开的粉色烟瘴! 雾气翻涌,致幻之力瞬间吞没杨过! 眼前光影扭曲…浓雾深处,竟缓缓浮现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系着沾面粉的旧围裙,眼角慈祥笑纹,围裙上那朵褪色的向日葵清晰可见!妈妈正温柔招手! “妈…?”杨过心神剧震如遭重击!酸楚渴望攫住心脏!右腿不受控地向前迈出半步! 鞋尖却猛地踢到一块凸起坚硬、布满湿滑苔藓的粗大树根!冰冷真实的触感如冰水浇头! 这异世界怎会有妈妈?! “不对!是幻象!”杨过猛咬舌尖!腥甜与刺痛直冲天灵!温情幻象如琉璃镜面哗啦啦剥落消散! 露出四周无数狰狞蠕动、择人而噬的妖异桃枝! 杨过强摄心神,屏息抵御迷魂瘴。目光如鹰隼扫视。 每间隔七株形态各异的桃树,其树干扭曲纹路竟隐隐暗合北斗七星方位!——正是黄药师惯用的星宿阵法标记! 他目光死死锁定天权星位桃树树干——一道隐蔽如天然裂纹的刻痕,赫然是一个几不可辨的“巽”卦符号!生门所在! “天枢位踏坎水三步,天璇位转离火右行…”杨过心中默念破阵要诀,身形如游龙在狂枝粉瘴间穿梭! 每踏准七步,便鼓荡九阴真经阴柔内力,双掌虚按,如清风拂柳将周遭浓瘴震散逼退三分! 至关生死的开阳星位,他目光如电穿透花影雾气,敏锐捕捉到一株百年老桃树下,一块奇特青石棱角在月光下隐现! “阵眼!”杨过足尖凝聚十成内力,重踏青石! “咔嗒——!” 清脆机括声自地底传来! 整片妖异桃林骤然静止!张牙舞爪的虬枝僵在半空!翻涌粉雾如退潮般缓缓消散… 杨过这才惊觉后背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冰凉黏腻。他长舒一口浊气。 此时,月光骤然穿透稀疏桃枝,清辉如水银泻地,为桃林镀上一层柔光。前方落英小径显现,尽头隐约传来清越的潺潺水声… 杨过循声踏着月下小径缓步前行。水声愈清,如玉碎盘。 拨开最后一丛带露桃枝—— 豁然开朗! 一泓清泉在月下流淌,泛着粼粼碎银。泉水自石缝汩汩涌出,沿青石沟壑蜿蜒,注入下方一汪碧玉般清澈见底的水潭,倒映星月。 他刚要迈步上前,掬一捧清泉洗去满身疲惫与冷汗—— 忽听泉水另一侧,月光莹白的大石后,传来细微水珠滴落声。 月光下,一截雪腕如凝霜破水而出,水珠滑落,碎成点点银光。 第17章 月下浴美人 岩石后,一道曼妙的身影无声转出。 皎洁月光如倾倒的银瓶,温柔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轮廓,宛如月宫仙子误入凡尘。 黄蓉仅着一袭素色蝉翼轻纱单衣,夜露凝结成细小水珠沾湿衣袂。月华朦胧下,素纱几近透明,衬得她肌肤如玉,清雅脱俗中透着惊心动魄的魅惑。 她纤指将一缕湿漉漉贴在腮边的墨鬓别至耳后。腕间水头极足的翡翠玉镯与欺霜赛雪的颈项肌肤交相辉映。 杨过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平日里端庄的郭伯母,此刻青丝如瀑散落肩头,赤裸玉足轻点温润泉面,水波荡漾间竟显露出几分不输少女的娇憨妩媚! 水珠顺着修长颈线蜿蜒滑落,在精致锁骨窝里短暂停留、汇聚,折射碎钻般光芒,最终隐没… 黄蓉哼起江南水乡婉转缠绵的小调,每个音节都像无形的钩子,撩拨着他绷紧的神经! “要命…”杨过心底暗骂,额头死死抵住冰冷粗糙的岩石,试图浇灭体内翻腾的燥火。眼睛却像被磁石吸引,贪婪地透过石缝窥视那水中仙姿。 桃林夜风也变得燥热粘稠。 杨过清晰看见她解开束发丝带——如瀑青丝倾泻而下,铺满光洁脊背没入水中。她掬起泉水淋在圆润肩头,水珠在细腻肌肤上欢快弹跳滚落,如同撒下璀璨碎钻! 忽然,所有水声骤停! “怪了,”黄蓉声音陡然转冷,如寒泉击玉,带着凛冽警觉,“这桃枝…怎会无故颤动?”杀机隐现! 杨过透过桃枝缝隙,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只见黄蓉已无声沉入水中,仅余雪白香肩浮于水面。她指尖寒芒微闪,三枚淬着幽蓝光泽的细针已在指间蓄势待发! 那双平日含笑的明眸,此刻锐利如电,缓缓扫过岸边每一处阴影、每一丛花枝!左手在水下极其隐蔽地扣住了机关枢纽! “嗤——” 温泉四周石缝间,顿时升起袅袅乳白浓雾!雾气升腾极快,转眼便将池面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迷蒙之中! 黄蓉身影彻底化为模糊魅影,唯余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穿透浓雾,持续扫视岸边! “扑棱棱——!” 不远处,朱羽鹦鹉被杀气惊动,猛地振翅惊飞!鲜艳红羽划破雾气,发出突兀声响! 黄蓉目光瞬间被吸引,紧绷身形稍松,指间银针悄然隐没。她摇摇头自嘲低语:“原来是只冒失的鸟儿…” 她缓步上岸,素白单衣被泉水浸透,湿漉漉紧贴身上。在毫无遮挡的月光下,薄如蝉翼的素纱近乎透明,无比清晰地勾勒出底下那惊心动魄的成熟曲线! 水珠顺着挽起的长发滚落,滴在冰冷青石上,溅起细碎银光! 这惊鸿一瞥,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杨过眼底!他喉头剧烈滚动,右手死死扣紧身后岩石! 杨过在巨石后静立良久,如同石雕。直到确认黄蓉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惊觉后背衣衫已被冰凉细汗浸透! 夜露浸透的青衫紧贴肌肤,带来刺骨寒意,却丝毫浇不灭体内岩浆般翻腾的无名燥热! 他本应即刻离去。双腿却似灌铅沉重,难以挪动。 喉头干涩滚动,他竟鬼使神差地踏入了那片尚有余温、水汽氤氲的池中。 待温热泉水漫过腰际,那股燥热非但未能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杨过猛地掬起一捧泉水,狠狠拍在滚烫面颊上! “该死…”他低低咒骂,指节捏得咯咯作响,脸色惨白如纸。 泉水不安荡漾,恍惚间,那抹素白身影又在眼前浮现——凝在锁骨窝里将坠未坠的剔透水珠;湿透素纱下惊鸿一瞥的腰肢曲线;随波浮动的如瀑青丝… 这些画面,如同世间最刁钻的点穴手法,刺中他周身气血要穴!强烈窒息感瞬间攫住了他! “咔嚓——!” 一声枯枝被踩断的脆响,如同惊雷在寂静池畔炸响! 杨过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石!求生本能压倒一切!他猛地向下一沉,整个人如同巨石没入水中! 激起的水纹未平,透过晃动水面与残余雾气,便看见黄蓉手执一盏素纱宫灯,去而复返! 纱灯光晕在氤氲水汽中晕染,将她映衬得如同水墨丹青中走出的缥缈仙子。 她莲步轻移,俯身拾起池畔青石上遗落的羊脂白玉簪。 就在她俯身的刹那——杨过在水下死死屏住呼吸!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更令人心惊的是,黄蓉竟没有立刻离开!她将纱灯轻轻搁在青石上,暖黄光晕穿透稀薄雾气,在水面投下摇曳如鬼魅的倒影。 杨过在水底,如同坠入冰火两重天!肺腑被水压灼烧,冰冷池水包裹身体。他眼睁睁看着黄蓉在池畔青石上…坐了下来! “不是洗好了吗?!”杨过在水底欲哭无泪!绝望如同冰冷水草缠绕四肢。 纱灯光线暧昧不明。杨过甚至能清晰看见她褪去罗袜时,纤指在玲珑足踝处流连的慵懒动作。每一个细节,都像凌迟的刀片切割他紧绷的神经! “哗啦——” 一声纤足探入水中的轻响,如同丧钟在杨过耳边敲响!那莹白如玉的足尖,近在咫尺!随着水波轻漾,圆润脚趾几乎要擦过他潜藏水下的肩膀!温热触感隔着水流隐隐传来! 杨过十指深深抠入池底冰冷淤泥!指甲缝嵌满尖锐碎石刺破皮肉,带来钻心疼痛,他却浑然不觉!全部意志力用于对抗窒息感和体内疯狂叫嚣的燥热! 水光摇曳晃动。借着纱灯穿透水面的破碎光斑,他甚至能看清她足踝内侧那枚小巧银铃暗纹的每一道刻痕!图案在晃动水光中扭曲变幻,如同古老诱惑的咒文! “这温泉…”黄蓉带着满足的叹息混着水汽幽幽飘来,声音慵懒如猫,“…倒是解乏得很呢。” 黄蓉纤指轻挽,将如瀑青丝拢至胸前,缓缓浸入泉水中。口中哼着那支未尽的江南小调,婉转缠绵的曲调在月夜下撩人心弦。 月光洒落,她莹白指尖如同灵巧鱼儿,穿梭于墨色发丝之间,搅动起细碎跳跃的水光。 “月儿弯弯照九州…”她樱唇轻启,低声吟唱,嗓音浸满慵懒惬意。如墨发丝在水中丝丝缕缕舒展开来,晕染出深邃诱惑的墨迹。 待她将洗净青丝挽起,用羊脂白玉簪重新归拢鬓间时,几颗饱满水珠顺着光滑簪身滚落。 簪尖在水面轻盈一点——“叮咚…”一声微不可闻的清响,荡开一圈细小涟漪。 她微微偏头,几缕湿发柔顺贴在修长颈侧,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诱人光泽。 “奇怪…”黄蓉指尖无意识轻点水面,眉梢微蹙,带着一丝探究,“这水…方才似乎…” 杨过心头如同被重锤击中!身体下意识又往下沉了半寸! “咕噜…” 不料!他移动时,足尖不慎碰落池底一块圆润卵石!滚动碰撞声在万籁俱寂的深夜,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黄蓉所有动作骤然停滞!指尖悬在水面上方,一滴将落未落的水珠凝在指尖,折射冰冷月光。 纱灯光晕映在她骤然收缩的瞳孔之中,眼神瞬间变得如出鞘宝剑,寒芒四射,锐利得能穿透水面! 池水因细微动静而微微荡漾,破碎月光在她凝重的玉容上投下摇曳如鬼魅的光斑。 她凝神静听,连呼吸仿佛停止,整个人化作感知全开的玉雕。目光如探针,带着冰冷审视,缓缓扫过水面每一寸波纹,每一处光影异常角落! 杨过死死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强行压抑到几乎停滞!他能清晰看见黄蓉微蹙的眉尖,以及那两片原本慵懒的樱唇,此刻已抿成冰冷直线! 时间凝固。只有水面上一片被夜风吹落的桃花瓣,在两人之间死寂的水域里无知无觉地打着转… 杨过此刻肺腑如被烈火焚烧!每一次无声忍耐都带来撕心裂肺灼痛!耳膜在巨大水压和极致紧张下鼓胀欲裂!这正是《九阴真经》中凶险的“闭气诀”! 每一次逆转,都伴随着经脉欲裂剧痛! 水面月光被剧烈波纹搅碎。隔着动荡水波与雾气,他能绝望看见黄蓉那只莹白足尖近在咫尺!甚至能感受到水波传来的细微扰动! 胸腔最后一丝空气耗尽。五脏六腑像被无形冰冷大手攥住拧转! 然而,在极致痛苦与窒息中,脑海却因求生本能而异常清明冰冷—— 此刻若被发现…莫说立足桃花岛,郭伯父那开山裂石的降龙十八掌下一刻便会带着滔天怒火“招呼”而来! “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杨过榨取身体最后一丝潜能,维持濒临崩溃的清醒。逆转真气在奇经八脉横冲直撞,耳中嗡鸣化为千万毒蜂振翅! 恍惚间,竟想起幼时在嘉兴城被野狗追至死胡同,翻墙逃命的场景。那时…也是这般。 肺里最后一点残存空气,化作一串细小的气泡,从鼻尖悄然逃逸,晃晃悠悠升向无法触及的水面。 眼前浮现大片扭曲斑斓色块,意识如风中残烛摇曳欲熄…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涣散、沉入无边黑暗的刹那。 杨过打定了主意,带着近乎悲壮的决绝: 就算要死…也宁可死在水里! 第18章 玉暖生烟处 黄蓉凝眸细察良久,目光如冰冷的探针,反复刺探着每一寸波动的水面。 池面微波荡漾,映着破碎的月光与纱灯光晕,却始终未见半分异样——没有气泡,没有异常的涟漪,没有水底暗影。 终究,她默然收回目光,紧了紧微敞的衣襟,低声喃喃:“想是…水底暗流作祟…” 纱灯摇曳,那抹素白的身影终于融入桃林深处沉沉的月影里。 待那素白彻底消失,仿佛过去漫长一世纪,杨过才如同离水濒死之鱼,猛地从水中窜出! “咳咳…咳咳咳——!”他狼狈扒着池边青石,剧烈呛咳,喉间翻涌着浓烈的血腥气! 湿透的衣袍如同冰冷枷锁,反衬出胸腔里那股劫后狂喜的热流,从未如此清晰、甘美地撞击灵魂! 月光描摹着他惨白唇色和窒息泛红的眼眶。 杨过低笑出声,喘息嘶哑:“哈…差点…就交代了…” 丹田处突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温热! 方才闭气时强行逆转、近乎自毁催动的九阴真气,此刻竟自行凝聚、旋转!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汩汩流淌! 电光石火间,欧阳锋所传《九阴真经》逆转篇的箴言闪现脑海:“阴极阳生,逆极则顺,死地而后生!” 杨过试探性地引导这股温顺却蕴含勃勃生机的真气沿任脉上行。所过之处,竟比平日顺畅数倍!膻中穴郁结如顽石的阻滞,竟被暖流温柔冲开、贯通!难以言喻的舒畅感传遍四肢百骸! 池水拍打胸膛,月光碎成璀璨光点。 杨过闭目凝神,沉浸于奇妙变化。每一次心跳都带动丹田真气旋涡加速旋转,催生出更精纯内力。 “原来…如此…”一丝明悟如闪电划破迷雾!苦思月余不得其解的关窍,竟在生死一线的闭气绝境中被无意窥见! 寻常练功,谁能对自己狠心到那般地步? 谁能硬撑过一盏茶不换气的极限? 更妙的是,温泉温热气息如同天然蒸笼,锁住经脉,逼着真气循环往复,形成近乎完美的生生不息周天! 真气如春溪奔流,冲刷淤塞,滋养干涸。方才灼烧神经的禁忌绮念,竟奇异化作推动内力精进的薪柴! 不知多久,杨过倏然睁眼!眸中精光一闪!他自水中站起,浑身蒸腾淡淡白气,如同脱胎换骨。足尖轻点,身形比往日轻盈三分,飘然跃上池岸! 晚风拂过。他摊开手掌,月光下,指间竟萦绕着一层淡薄却真实的温润气劲——内力精进,外显于形! 杨过正欲离去,脑海中蓦然闪过潜入水底时,惊鸿一瞥间淤泥里闪过的一抹莹白微光! 略一迟疑,他深吸口气,再次悄无声息潜入水中。 指尖很快触及一物,冰凉中带着温润的玉质触感,缠绕滑腻水草。他将其牢牢握住,迅速浮出水面。 借着月色,他端详手中之物—— 竟是一尊约三寸高的羊脂白玉雕像!玉质纯净无暇,温润通透,在月光下流转莹莹柔光。 杨过瞳孔微缩!雕像面容竟与黄蓉有七八分相似! 眉宇间流转的灵动神采惟妙惟肖!然而细看——那斜飞入鬓的眼角,比黄蓉的温婉狡黠多了一份凛然英气! 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不似洞察人心的狡黠,反透遗世独立的清冷孤高! 最奇的是,玉像触手生温!仿佛有生命般,在他掌心微微散发暖意。 杨过毫不犹豫将玉像揣入怀中! 此地!不宜久留! 月光惨白,穿透桃枝投下狰狞黑影。 杨过在林间跌撞穿行,脚下虚浮如踩棉花,额前碎发被冷汗浸透,狼狈黏在苍白颊边。 一不小心,“嗤啦——!”医生,桃枝如鬼手勾住他湿重的衣袍,发出刺耳撕裂声。 “真是…活见鬼了…”杨过低声咒骂。 自己明明朝精舍方向走,七拐八绕,竟又回到温泉附近!就像有只无形冰冷的手,在暗处拨弄花枝路径,将他困锁方寸之地,戏弄如笼中困兽! 这桃花迷阵,当真是阵中有阵,局里藏局,变化无方,神鬼莫测! 夜风呜咽,沙沙叶响中似有模糊低语。虬曲桃枝投影地上,扭曲拉长如狰狞鬼影。 “扑棱棱——!”一抹鲜艳如燃烧火焰的朱红色影子,轻盈掠过他头顶树梢! 那朱羽鹦鹉落在他面前低垂桃枝上,歪着小脑袋,红宝石眼睛在月光下闪烁好奇狡黠的光芒,打量着他狼狈模样。 “迷路啦?迷路啦?”鹦鹉突然字正腔圆模仿人声,尖细嗓音在寂静林中格外刺耳。 杨过一惊,随即想起郭芙所言——这扁毛畜生天生识途! 他盯着鹦鹉,苍白的脸上忽然咧开近乎狰狞的笑容:“带路!否则…拔光你这一身骚包红毛,炖汤喝!” 鹦鹉黑豆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嘎”一声,转身朝一个方向飞去,速度不快不慢,似刻意等他跟上。 杨过强压翻腾气血和疲惫,紧跟其后。 这小东西果然邪门! 专挑最不可能通行的、藤蔓杂草半掩的隐蔽小径!七拐八绕,步伐轨迹看似杂乱,却奇迹般避开所有让他陷入循环的阵眼!桃树仿佛恢复正常。 不知穿行多久,前方,熟悉的精舍轮廓终于在花影后显现! 檐角铜铃的清响如同天籁! 鹦鹉得意落在院前梧桐枝头,抖动着鲜艳羽毛,昂着小脑袋尖声叫:“说谢谢!说谢谢!快说谢谢!” 杨过弯腰捡起一块棱角石子,装作恶狠狠砸向梧桐树:“我谢你祖宗十八代!要不是你这小畜生引我入阵,老子何至于差点淹死!滚!” “嗖!”石子擦着华丽尾羽飞过,惊得它“嘎!”一声怪叫,慌乱飞上更高枝叶深处,犹自气急败坏反复尖叫:“忘恩负义!忘恩负义!小没良心!” 杨过朝树上啐了一口带血唾沫,不再理会聒噪。深吸一口气,带着满身狼狈与劫后疲惫,伸手猛地推开竹篱院门。 清冷月光洒满寂静庭院。 石榴树下,黄蓉抱着几件叠得整齐、散发皂角清香的新衣裳,静静站在那里。月 她的目光,如同深潭般平静无波,正静静落在刚刚闯入、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少年身上。 第19章 跪月嗅桃香 月华清冷如练,无声流淌在寂静的庭院。 石榴树繁茂的枝叶在夜风中婆娑起舞,投下斑驳陆离的碎影。 黄蓉抱着一叠新裁的素罗衣裳,静静立在石榴树浓重的阴影里。 素雅的衣袂被穿庭而过的夜风轻轻掀起一角,露出底下绣着缠枝莲的精致裙边。 月光下,黄蓉散开如瀑青丝、玉足踏入温泉的朦胧身影…怕是穷尽此生,也难以从脑海中抹去分毫了。 杨过以手作扇,指尖带起的微弱气流,却丝毫拂不散面颊上那火烧火燎的燥热。 黄蓉的目光,已如同无声流淌的月华,静谧地落在了他身上。 “过儿?”她的视线扫过他湿漉漉、不断滴水的发梢,滑过沾满新鲜黄泥、甚至嵌着几片草叶的靴底,最终定格在他布满水痕泥污的狼狈衣衫上。她秀丽的眉尖微微蹙起:“你这是…去了何处?怎弄得如此…” “海…海边!侄儿去海边…游…游泳了!”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黄蓉眉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挑,忽然毫无预兆地伸出手,莹白如玉的指尖精准探入杨过微敞的衣领内侧——拈出了一根深翠色、叶片肥厚、边缘带着清晰锯齿的水草! “奇怪。”她指尖轻轻捻动,草叶断裂处渗出青绿的汁液,在月色下泛着新鲜的光泽,“海边的水草…怎么会长这般模样?” 扑通——杨过竟毫无预兆地双膝跪地!双臂不由分说死死环抱住黄蓉纤细的小腿和垂落的素罗裙裾! 那轻薄的素纱在他用力的指间瞬间皱起层层涟漪! 黄蓉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拽得一个趔趄!怀中衣物“啪嗒”一声散落一地!那件素白中衣如同展开的蝶翼,无声铺展在冰冷的青砖地上。 她本能抬腿欲退,试图挣脱这过于亲昵的束缚!却不料杨过双臂如同铁铸镣铐,非但不松,反而缠得更紧!少年滚烫的体温透过湿冷的衣料和薄纱,清晰地传递上来! “伯母…”杨过仰起头时,鼻尖无意间堪堪掠过那轻薄的纱裙下摆,温热的吐息透过衣料,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热力,毫无保留地喷洒在黄蓉敏感的肌肤上! 黄蓉垂落的一缕青丝拂过少年汗湿的额角。 她身形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僵,膝间肌肉不自觉地绷紧,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抗拒,似有若无地向后挪动了半步。 “过儿松手…”黄蓉的话音戛然而止。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揪住了他后领湿透的布料,仿佛忘了该如何发力推开。 “我错了!呜呜呜…我再也不乱跑了!再也不去游泳了!白天不去!晚上更不去!打死我也不去了!”杨过放声哭喊,声泪俱下,手指无意识地在黄蓉小腿后侧收紧。 黄蓉原本下意识拍抚他后背的手,突然僵在半空!“你…不过就是游个水…”她试图安抚,话音未落,身子却猛地一颤! 原来杨过仰脸哭诉时,那挺直的鼻梁竟堪堪擦过她腰间束着的玉带!温热的吐息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气息,毫无阻隔地拂过她平坦紧致的小腹!那感觉如同电流窜过! “呛着了是不是?”黄蓉强忍着那瞬间的异样触感与随之而来的微痒,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像是忍俊不禁的关怀。她有些慌乱地扯过一块搭在石凳上的干布,胡乱往杨过湿漉漉的头上揉去,“傻孩子,学凫水哪有不呛几口…” “哇——!!!”杨过像是被戳中了痛点,突然爆发出更加凄厉崩溃的嚎哭!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哭声震天动地! 黄蓉被他这完全失控的崩溃弄得手足无措!手中的干布惊得掉在地上。“哎哟!这是怎么了?”她手忙脚乱地从袖中掏出一方素帕,声音带着真切的慌乱,“不就是游个水嘛,至于哭成这样?快擦擦…” “我不是人!呜呜呜…”杨过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着,突然抓住黄蓉拿着帕子的手,不由分说就往自己脸上狠狠招呼!“伯母您打!使劲打!” 黄蓉吓得花容失色,赶紧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慌乱中,杨过顺势就拽着她的衣袖,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涕泪!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价值不菲的云锦衣袖上,瞬间多了一大片湿哒哒、亮晶晶的污迹:“好好好,不打不打…等等!你这鼻涕!哎呀!” “哇——!!!”杨过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哭得更来劲、更委屈了!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像个闯下弥天大祸的孩子,“我以后再也不靠近水边了…呜呜呜…这辈子…下辈子…都不游了…再游我就是小狗…”他胡乱用黄蓉塞过来的帕子抹着眼泪鼻涕,抽抽搭搭地赌咒发誓。 黄蓉无奈扶额,全然不解为何仅仅“游泳”二字,就能让这孩子崩溃至此。 她轻轻拍着杨过因哭泣而剧烈起伏的后背,声音放得极柔极软,如同哄着襁褓中的婴儿:“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不怕不怕,你是不是遇到什么水鬼呀…” “不错,就是水鬼,好漂亮…好可怕的女鬼…”杨过抽噎着应和。 “过儿,不怕不怕,哪有什么女鬼。明天伯母亲自教你游,保管让你…” “不要啊——!!!”杨过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凄厉哀嚎!把屋檐下安睡的燕子都惊得扑棱棱乱飞! 窗外廊檐下,那只朱羽鹦鹉不知何时又飞了回来,歪着小脑袋,红宝石般的眼睛饶有兴味地看着庭院中这出闹剧。 它突然张开鸟喙,尖着嗓子,字正腔圆地学舌叫道:“骗人!骗人!小骗子!” 好不容易,杨过的抽噎声才渐渐平息,只剩下断断续续、带着鼻音的喘息。 黄蓉将那几件叠得整整齐齐、散发着皂角清香的素罗衣裳重新整理好,郑重塞进杨过怀中。 最上面那件素白中衣,还带着熏笼里暖过的、沉水香特有的温润宁神的淡雅气息。 “瞧我这记性——已吩咐下人给你备好了热水,快去沐浴更衣,把这身湿透的换下来。快去,这海岛子时的海水寒气最重。” 杨过抱着那叠衣物,头也不回地朝着西厢房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的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无声地向上扬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方才那场声泪俱下、歇斯底里的哭戏,演得堪称绝妙!那颤抖的声线,那恰到好处、如同决堤洪水般的眼泪,还有那句神来之笔的“好美…好可怕的女鬼”…简直天衣无缝! 黄蓉那般精明剔透、智计无双的人物,竟真的被他这套漏洞百出却又情感充沛的“海边游泳遇水鬼”说辞糊弄过去了! 他暗自捏了把冷汗,后怕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脊背。 若非方才灵光乍现,当机立断上演这出“惊吓崩溃”的苦情戏,此刻怕早已被那双洞若观火的明眸当场拆穿误入温泉、窥见沐浴的惊天窘境!那场景光是想象,就让他脊背瞬间爬满冰凉的冷汗! 怕是即刻就要被闻讯赶来的郭伯父,用那刚猛无俦的降龙十八掌轰得筋断骨折,然后像丧家之犬般被逐出桃花岛,从此在偌大的江湖上,落得个千夫所指的“下流偷窥狂”的骂名!那将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杨过飞速复盘着自己方才的“影帝”级表演:那涕泪横流的崩溃、赌咒发誓的惶恐,特别是最后那声凄厉得能吓飞燕子的哀嚎,更是画龙点睛的神来之笔。 这些看似拙劣、实则精心设计的破绽,反倒成了让整个谎言显得无比真实的绝妙佐证! 杨过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鼻梁。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方才意外触碰黄蓉腰间玉带时,那微凉坚硬的触感,以及…那瞬间传递过来的、属于成熟女子的温热体温。 以他现在近七尺的少年身形,跪下来时,鼻尖竟正好抵在黄蓉那平坦而柔软的腰腹之间…这个认知让他刚刚平复的耳根再次烧烫起来。 “以后…再想装懵懂无知的小孩…怕是难上加难了…”他在心底无奈暗叹。 不过,这一局,终究是他这个“不谙世事”的晚辈,棋高一着! 只是…方才情急之下相拥时,鼻息间萦绕的气息,除却那熟悉的、清雅醉人的桃花幽香,竟还混着一丝极其细微、却难以忽略的…湿润而温软的气息—— 那分明是女儿家刚刚沐浴后,肌肤自然蒸腾出的、独一无二的体香! 第20章 月误芙蓉帐 推开西厢浴房的雕花木门,浓得化不开的氤氲热气裹挟着浓烈艾草清香扑面而来! 杨过猛地一怔——这蒸腾气息,竟与桃花阵深处那眼硫磺温泉的气息有着七分相似! 心头没来由地狠狠一颤,竭力压下的画面瞬间翻涌! 他近乎粗暴地撕扯下湿透冰冷、紧贴肌肤的沉重衣衫,“哗啦”一声没入宽大浴桶! 滚烫温水瞬间漫过紧绷肩头,僵硬的肌肉一寸寸松弛下来。 杨过仰头重重撞在坚硬的桶沿上,喉结剧烈滚动,发出一声满足又压抑的叹息。 “我…真他妈不是人!” 一声低吼从齿缝挤出,他猛地一拳砸在水面! “哗啦——!” 巨大水花劈头盖脸浇下,冰冷的刺激却丝毫未能浇灭心头邪火。警告自己不得回想,那画面却愈发清晰顽固地钻入脑海。 他猛晃头颅,发梢甩出冰冷水珠,仿佛要将那旖旎记忆一同甩脱。心一横,干脆将整个头颅狠狠扎进滚烫水中!憋闷、窒息,水压疯狂挤压着鼓胀的耳膜。 直到肺叶火烧火燎,他才如濒死的鱼般猛地窜出水面,大口贪婪吞咽着空气,胸膛剧烈起伏。 然而刚一睁眼——墙壁上,烛光水汽扭曲放大的、自己晃动的赤裸身影…瞬间又勾起了那个挥之不去的画面。 “完了…”杨过绝望地低语,用尽力气搓揉自己的脸,直搓得双颊通红发烫,如同烈火灼烧。 窗外,一片夜风送来的桃花瓣飘飘荡荡,不偏不倚落在他面前的洗澡水中。 粉嫩花瓣在滚水里迅速苍白软烂沉入桶底…如同他被羞耻与愧疚反复煎熬的心情。 门外,黄蓉端着一碗热气腾腾辛辣扑鼻的姜汤,正欲放下离开。脚步微顿,隔着门板轻声叮嘱:“过儿,洗好了记得喝姜汤,驱驱寒…” 话音未落! “砰——!” 浴室里突然传来沉闷的重物撞击声! 紧接着是杨过破了音的尖叫:“啊——?!什么东西?!” 黄蓉心头猛跳!想都没想,本能反手推开了那扇并未闩紧的雕花木。 浓烈混杂着艾草与硫磺气息的水汽扑面而来!视线瞬间被白雾模糊。 朦胧水汽中,只见杨过赤裸全身如同受惊幼兽般站在浴桶里。湿漉漉黑发贴在额前,水珠顺着紧绷胸膛和手臂急速滚落。他满脸惊骇,手指颤抖地指着在半空中扑腾乱窜的朱羽鹦鹉。 那只不知何时钻进来的鹦鹉,正欢快扑扇翅膀在狭小浴室里横冲直撞,发出“扑棱棱”噪音! 时间仿佛彻底冻结。 黄蓉瞬间瞪圆秋水明眸,目光从杨过湿漉漉滴水的黑发,滑过少年人线条初显却已见精悍的胸膛,滑过紧窄腰腹…最后… 她如同被滚烫烙铁灼伤般猛地转过身去。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却不料发髻间白玉簪的流苏穗子,好死不死勾住了厚重的门帘边缘。 “哗啦——!” 整片沉重门帘被她慌乱转身的力道猛地扯落。 连带旁边放置洗浴用品的木质置物架也被带倒。 澡豆、香胰子、木瓢…噼里啪啦滚落一地。 “对、对不起!伯母!”杨过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扑通”一声重重坐回滚烫水里!激起的水花如同小型瀑布,泼溅在黄蓉转身后露出的素色衣衫后背上。 瞬间洇开一大片深色水渍。 “嘎!嘎嘎!”那只该死的鹦鹉还在添乱。 扑棱着翅膀在两人头顶盘旋,尖细嗓子惟妙惟肖地学舌:“对、对不起!对、对不起!嘎嘎!” 黄蓉手忙脚乱去解缠绕在发簪穗子上的门帘流苏,越急越乱,越扯越紧!最后心一横,干脆一把拽下了价值不菲的羊脂白玉簪。 如瀑青丝瞬间倾泻而下,带着水汽微凉瀑布般披散肩背,恰好严严实实遮住她早已红透的耳根。 “我、我先走了!你…你慢慢洗!”话音未落,黄蓉几乎落荒而逃! 跌跌撞撞向外冲去,在门槛处被狠狠绊了一下才勉强稳住,背影仓惶如同惊飞的雀鸟。 直到跑出老远,似乎还能听见浴室里传来杨过带着哭腔气急败坏的哀嚎:“你这死鸟——!我非拔光你的毛不可!” 鹦鹉更加得意幸灾乐祸的尖声回应:“活该,活该,嘎嘎!” 杨过整个人如同泄气皮球,缓缓沉入滚烫水中,只余口鼻在水面之上。 蒸腾热气如同无形纱幔,却丝毫掩不住他烧得滚烫几乎要冒出烟来的耳尖。 热度比洗澡水更加灼人。 水珠顺着他湿漉漉如同鸦羽般浓密的睫毛滴落。他透过氤氲迷蒙水汽,失神望着那扇被黄蓉匆匆掩上、犹自微微晃动的门扉。 黄蓉仓皇离去的脚步声凌乱急促,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狂跳不止的心尖上。 那只惹祸的朱羽鹦鹉,却悠闲歪着头站在窗棂上梳理绯色羽毛。 “小畜生…”杨过低低咒骂,声音嘶哑,分不清满腔怒火羞恼是在骂扁毛畜生,骂管不住眼睛和心的自己。 他盯着自己扭曲晃动的倒影,一个念头窜入脑海:“我偷看了她…她也…看到了我…这算不算…扯平了?” “哗啦——!”他猛地扬手重重拍打水面。 巨大声响惊得鹦鹉“嘎”地怪叫,仓皇振翅化作绯色流光从窗棂疾掠而出。 几片鲜艳绯色翎毛惊落,打着旋儿,无声坠入氤氲弥漫的水汽之中… 黄蓉足不点地一路小跑回房,绣鞋踏过冰凉青石小径浑然不觉裙裾沾露沉重。反手“砰”地抵住房门,背脊紧贴冰冷木门,这才惊觉心跳快如奔马,胸前珍珠璎珞微微颤动发出细碎轻响。 “荒唐…真是荒唐透顶…”她对着空寂房间轻斥,下意识咬住嫣红下唇将更重责备咽回。 目光触及梳妆台铜镜——镜中自己耳尖绯红欲滴,竟比窗外三月灼灼桃花还要艳上三分! 浴室里那匆匆一瞥烙印般清晰画面再次浮现:少年人挺拔充满生命力的轮廓浸在朦胧水雾里,水珠沿着贲张肌肉线条滚落…镜中素来从容智慧的丐帮帮主,此刻双颊飞霞如同醉酒艳丽,连小巧耳垂都红得像浸透玫瑰汁子。 “真是荒唐…” 窗外传来扑棱棱振翅声。罪魁祸首的鹦鹉飞回,歪着小脑袋黑豆眼闪烁狡黠光站在窗棂上好奇张望。 “你呀…真是个小祸害…”黄蓉忍不住伸手想戳它小脑袋。鹦鹉却像看穿心思,突然张开鸟喙清晰模仿:“过儿!过儿!”然后扑闪翅膀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一根鲜艳绯色翎毛慢悠悠打着旋儿飘落梳妆台。 “蓉儿?”郭靖浑厚沉稳带着关切的声音从廊下传来。 惊得她指尖猛颤!那片刚落下的绯羽打着旋儿飘落在地。 “就…就来!”她脱口应道,嗓音拔高三分带着不易察觉慌乱。慌忙俯身拾起羽毛飞快塞进妆奁底层隐蔽暗格。又抬手以指尖为梳飞快理了理鬓边被夜风吹乱的碎发。 当她再次望向铜镜——镜中女子眼尾还残留一丝未褪尽的薄红,但唇边已然挂上往日从容淡定的温婉笑意。仿佛方才慌乱羞赧只是夜色投下的错觉。 “吱呀——”门扉轻启。夜风裹挟清冽桃花香瞬间涌入,温柔而强势地,吹散了满室未来得及收拾妥帖的旖旎心事… 东厢房,那碗被遗忘的姜汤仍在青瓷碗中氤氲袅袅白雾,辛辣气息弥漫。 杨过仰起脖颈如同灌下烈酒,将滚烫姜汁一饮而尽!灼热液体如同火线顺着喉管烧灼而下。 “咚!”他重重将空碗顿在紫檀木案几上。 床上已铺好干净柔软被褥,叠得整齐。上面搁着一件崭新月白色中衣——衣领袖口处用极细银线精巧绣着几朵半开桃花,针脚细密匀称烛光下泛柔和珠光。一看便知是黄蓉亲手所制。 杨过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轻颤,缓缓抚过精致桃花绣纹。细腻丝线触感下仿佛残留穿针引线之人的温度,让指尖微微发烫。 他把自己重重埋进松软馨香被褥里,试图用黑暗包裹混乱思绪。可刚一阖眼——眼前便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月光温软,氤氲水汽中,半片被泡得发白的桃花瓣在荡漾水面上缓缓打着转的画面… 杨过烦躁地在被褥间翻来覆去。 “该死……”他低低咒骂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一把抓过枕边那尊触手生温的白玉小像。 他盯着玉像那被雕琢得栩栩如生的面容,低声喃喃,“你…究竟是谁的像?” 烛火在灯罩中微微摇曳,将床帐映照得半明半暗,光影如同鬼魅般跳动… 半梦半醒之间, 杨过忽觉身下的床榻微微一沉。 一缕幽冷而熟悉的、混合着桃花与莲蕊的暗香, 悄然无声地钻入鼻息,萦绕不去。 “伯母……?” 他哑着嗓子,如同梦呓般轻唤。 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正对上一张近在咫尺、无比清晰的容颜。 她身着杏色纱衣,未束的青丝如瀑垂下,在烛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几缕发丝随风轻扬,在两人之间划出优雅的弧线。 纱衣下,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锁骨处还沾着未干的水珠,随着她的呼吸缓缓下滑。 "嘘......"黄蓉指尖轻点他的唇,眸中含着杨过从未见过的柔媚,"今夜只当是梦,可好?"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像是裹了蜜,听得杨过浑身发烫。 他指尖微颤,不经意间掠过她腰间丝绦,那系带忽地一松。纱衣顺着肩线滑落,在锦褥间堆叠出柔和的褶皱,宛如一幅写意的水墨画。 "您......"杨过喉结滚动,掌心贴上她的掌心,触感比最上等的丝绸还要细腻。 黄蓉眼波流转,俯身时衣袖带起一阵淡淡的莲香,发梢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指节。 "叫我蓉儿......"她在他耳边轻语,温热的呼吸撩得他耳尖发烫,"就今夜......" 杨过心头一热,情难自已,轻轻揽住她的肩头。 玉簪"叮"地落地,青丝如瀑泻了满枕。 锦被下的衣带不知何时纠缠在一处,杏黄与月白的绸料难分彼此。 杨过猛然惊醒,冷汗浸湿枕上青丝。 刺骨凉意穿透单衣,他喘息着僵坐,耳畔莲香犹存。 第21章 春梦了无痕 桃花岛,膳厅。 晨光跳跃在青瓷碗碟上。 郭芙单手托腮,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碗沿,面前的桃花糕已被戳得面目全非。 “奇怪...”她小声嘀咕,目光第无数次瞟向门口。崭新的藕荷色罗裙泛着柔光,发髻上的碧玉蝴蝶钗流苏轻晃。 郭靖放下粥碗,“嗒”的一声轻响。“你娘昨夜研习迷踪阵图,至东方既白才歇下。”他浓眉微蹙,扫过杨过的空位,“过儿也没来?” “听闻昨夜后山桃花阵似有异动,”武敦儒开口,筷子在碗沿敲出刻意的脆响,“莫不是有人...” “迷路迷到了天亮?”武修文无缝衔接,嘴角噙笑,余光扫过郭芙瞬间绷直的背脊,“还是说...做了场销魂蚀骨、不愿醒来的美梦?” “你们——!”郭芙“啪”地一掌拍在桌面,震得碗碟叮当!“再敢胡说八道,我就...” “芙儿。”郭靖沉声打断,指节叩桌,威严的目光扫过武氏兄弟收敛却得意的笑容,“去看看过儿醒了没有。顺便带些新蒸的桃花糕去。” 郭芙如蒙大赦,拎起裙角飞快跑了出去。 刚跨出门槛,身后传来武敦儒压低却清晰的声音:“你们说...杨过那小子房里,昨夜会不会真藏了...” 她猛地咬住下唇,头也不回地加快了脚步,仿佛要将那些恶意的揣测和烦闷远远甩开。 东厢房前,房门紧闭,窗扉严实。 郭芙轻叩:“杨过?你在里面吗?” 一片死寂。 加重力道:“杨过!该用早膳了!” 依然无人应答。 身后传来脚步声。洒扫的哑仆赵伯端着食盒走来。 赵伯放下食盒,恭敬地用手语比划:“小姐,杨公子天未亮就出门了。卯时初刻送热水时,房门虚掩,人已不在。” “这么早?”郭芙惊讶,“他可说去哪儿?” 赵伯会意,手在空中划个半圆,做了个托举动作,眼中带笑:“公子问老奴,后山哪片桃林的蜜桃结得最饱满、滋味最甜。” 郭芙一怔,想起昨日随口约他摘桃的戏言,心头莫名一跳,抿嘴浅笑,颊边梨涡浮现。晨风拂过,碧玉蝴蝶钗振翅欲飞。 她不再犹豫,提起罗裙便往后山奔去。绣鞋踏过沾露的草丛,在青石小径留下带水痕的脚印。 转过赭红山崖,眼前豁然开朗——十余株参天古桃拔地而起,最粗壮者需两人合抱,树冠亭亭如盖。 “杨过!”郭芙扶着树干喘息,脸颊因奔跑泛红,“你当真一大早就跑来摘桃了?” 杨过闻声回头,朝阳金辉跳跃眉宇:“芙妹来得正好。”他指向树冠最顶端隐在枝叶深处,“你瞧,最好的果子都藏在云里。这桃树古怪,越是高处,被阳光亲吻得越多,滋味越是妙不可言。” 郭芙仰脸眯眼看向高处阳光描摹金边的硕大果实,轻笑:“这可是外公黄药师以古法培育的‘醉云桃’,比寻常桃早熟月余。”玉指精准点向最高处几个红得发紫的桃子,“喏,那几颗最是极品。不过寻常人轻功再好,也难够那云深之处。” 杨过正要开口,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 “芙妹!摘桃子这等乐事,怎不唤我们兄弟同来?”武敦儒、武修文并肩走来,武敦儒提着崭新竹篾。 “看我的。”武修文足尖点地,身形如箭掠上桃树主干,几个起落攀至中段一处看似结实实则纤细的枝条落脚。枝条不堪重负,吱呀呻吟。他伸长手臂,指尖离顶端红桃差之毫厘。 武敦儒大笑卖弄:“二弟当心闪腰!”纵身跃起落在另一侧更高枝头。 兄弟二人在树冠腾挪,枝叶哗啦作响。每每指尖将触高处“醉云仙桃”,脚下枝条便危险弯折弹开。熟桃扑通坠入下方竹篮,尽是中下层个头小、色泽逊的次品。几颗桃子擦着树下的杨过衣角滚落在地,“啪叽”摔裂,蜜汁四溅。 郭芙“哎呀”一声,心疼地弯腰拾起摔裂的桃子,蜜汁染红掌心,气恼跺脚:“你们两个莽夫!这是外公花了多少心血的醉云桃!不是给你们糟蹋的!” 杨过静立树下,目光平静无波。 忽听头顶“咔嚓”脆响!一根被武修文久踩的细枝断裂!连带几颗青涩桃子直坠而下! 电光火石间,杨过双袖无风自动,轻轻一扬!一股柔韧绵长的无形气劲弥漫!下坠的青桃骤然悬停在他手掌上方三寸,果皮绒毛未损,露珠颤巍。 武修文脸色骤阴,冷哼一声,从树顶跃下,落地时双足运劲重重一跺!“咚!”闷响激起尘土碎石。他掸掸衣袖,语带刻骨讥诮:“杨兄好俊身手!隔空取物当真了得!不如也上来活动筋骨?总在下面接些摔落的果子,总不好做闲人吧?” 杨过指尖轻转,悬停的青桃划出优美弧线,稳稳落入郭芙的小竹篮。他抬眼望向树上羞恼涨红的武敦儒,嘴角噙一丝刺痛人心的笑意:“武兄此言差矣。在下虽新来,也懂‘惜花不折枝’。这桃树娇贵,经不起蛮力摧折。”语气转冷,目光如冰锥刺向武修文:“倒是二位这般‘豪气’,怕等不到醉云桃成熟飘香,就要变成‘碎云桃’了。” “杨过!”武修文脸色由红转青,额角青筋暴起,厉喝:“你一个来历不明、满身市井浊气的野小子,也敢指摘我们兄弟?!” 杨过眼中寒芒凝聚,语气轻缓却居高临下:“是啊,在下确实初来,身份微末。”他抬眸,目光如淬毒冷电扫过二人,字字清晰:“不过...至少不会像某些人,练了十几年名门功夫,却连斤两都掂不清,轻重拿不准。除了糟蹋东西、卖弄蛮力,还会什么?” “咔嚓!”树上武敦儒怒极攻心,脚下失控踏断一臂粗树枝!狼狈抱紧树干才未摔落,气得发抖:“杨过!你放肆!” 武修文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拖长声调挑衅:“杨兄这般看不上我们身手,不如...比试比试?”他直指树冠最高处那颗最大最红的“醉云仙桃”,“就比谁能毫发无伤将它摘下!让芙妹见证,看谁夸夸其谈!” 杨过漫不经心掸了掸衣袖:“武兄难得有雅兴...”他转身将最后两个青桃轻柔放入郭芙篮中,“不过,比试前,不如先把这些因你们莽撞摔落的青桃,拿去给郭伯母赔不是?糟蹋了黄岛主心血,总要交代。” “你!”武修文被噎住。 郭芙忍无可忍,一步上前夺过他手中装着大半篮烂桃的巨大竹篮:“够了!修文哥哥!摘个桃子也要争强斗狠!烦不烦人?这些...够了!回去!”她指着篮中狼藉,心疼气恼。 “怎么?怕了?”武修文不理郭芙,逼近杨过,手掌半掩嘴,声音清晰刺耳,“还是说...某些野路子出身的,自知不配比试,怕露底细?”眼中恶毒光芒闪烁,“昨夜我可亲耳听见,书房里郭伯伯如何低声下气恳求柯师祖收你为徒...” “结果柯师祖当场拍了桌子!”树上武敦儒迫不及待高声接话,声音尖锐,“怒斥江南七怪收徒首重心术!像某些来历不明、满身市井邪气、眼神不正之人...”他停顿,刀子般的目光剐过杨过,“怕辱没师门百年清誉!连累桃花岛蒙羞!” 武修文假意沉重叹息:“唉,都怪某些人痴心妄想。现在可好,连累我们兄弟拜入柯师祖门下的正事,也泡了汤!” 杨过俊脸悄然覆上寒霜,他的右手缓缓抚上腰间贴身藏着的、锋利的短剑剑柄。 第22章 过少爷的剑 杨过腰间悬着一柄短剑,长二尺三寸。 剑身窄锐如毒蛇吐信,出鞘时寒光带着致命的凝滞感,如同毒蛇攻击前窒息的停顿。剑锋薄利,能轻易穿透肋骨间隙直抵心脏,划过咽喉时精准无比。这是西毒欧阳锋留给他的最后信物。 上岛前,杨过曾寻了家临海小镇最偏僻的铁匠铺,想重锻剑身、改换剑柄以瞒过郭靖夫妇。不想铺主见多识广,认出此剑不凡,生了贪念。 这凶兵躺在油腻案台上,铺主布满老茧的手贪婪摩挲着剑脊。 当夜,月黑风高。杨过如鬼魅潜入后院。 铺主正抱剑酣睡,嘴角挂着痴傻的笑,仿佛梦见泼天富贵。 “咚!”一记沉闷轻响。铺主惊骇睁眼!月光勾勒出一个修长身影,左手拎着他锻打粗胚的八棱小锤,锤面正点在他汗津津的脑门上。 “小锤四十。”淡漠声音响起。 “好汉饶命!”铺主魂飞魄散,摸向枕边却摸了个空——剑不翼而飞! “大锤八十。”小锤精准敲在铺主摸向床缝的右手背上,疼得他指骨欲裂。他这才看清,那剑正被对方脚背稳稳托着,离地三寸。 阴影中那双眼睛,比剑锋更冰冷锐利。 “我来取我的剑。”声音轻如夜风。脚尖一挑,剑腾空而起,被他稳稳抄入掌中。 铺主滚落在地,磕头如捣蒜:“大侠饶命!小的有眼无珠!” “工钱抵了。”杨过丢下四字,转身离去。行至院中柴堆旁,指尖微屈,一枚火星弹入引火绒。 “呼啦——”火苗贪婪舔舐柴薪,橘红光芒映亮他半边侧脸,眼中一片漠然。 那夜冲天的火光与铺主撕心裂肺的哭喊,此刻仿佛与郭芙因愤怒拔高的尖利嗓音重叠—— “你们!”郭芙猛地推开挡在杨过身前的武修文,“柯师公收不收徒,自有道理,轮得到你们嚼舌根?再说了——”她冷笑,“这些日子,柯师公可曾正眼看过你们?指点过一招半式?” 武敦儒面红耳赤,脖子上青筋暴起:“这...这能一样吗?要不是那个姓杨的野小子......” “要不是什么?”郭芙声音陡然拔高,惊飞树梢麻雀,纤指几乎戳到武敦儒鼻尖,“自己没本事入柯师公法眼,倒会泼脏水!真是好大出息!” 武敦儒脸色由红转紫:“芙妹!你今日为何处处维护那杨过?” 武修文酸溜溜帮腔:“就是!芙妹,我们兄弟难道比不上一个刚来岛上、来历不明的外人?” 郭芙轻哼:“爹爹娘亲教导我,帮理不帮亲。你们方才那番话,尖酸刻薄无理取闹!”她振振有词,“杨过再怎样也是我爹爹的侄儿,是桃花岛客人。你们这般刻薄,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我们桃花岛失了礼数体统?” 武修文被堵得哑口无言,脸憋得通红如虾。他恼羞成怒不敢发作,偷瞥向桃树下仿佛置身事外的杨过。只见那少年漫不经心捻着一片桃花瓣把玩,嘴角噙着若有若无、捉摸不透的笑意。 武修文邪火冲脑,转向杨过阴阳怪气嗤笑:“哟,杨兄好大威风!躲在芙妹身后让她替你出头?自己没长嘴吗?” 杨过缓缓抬起眼帘,眼底一丝寒芒如冰下暗流骤闪。 武修文以为戳中软肋,胆气陡增,竟上前一步,右手径直朝杨过肩膀推搡:“怎么?被说中心事,哑巴了?我看你也就...” 话音未落! 武修文手腕仿佛撞上一堵无形气墙!冰冷柔韧的劲力骤然反弹! “呃!”他闷哼一声,手臂发麻踉跄后退,惊骇看向手腕! 杨过身形未动,周身三尺内空气凝滞,落叶无风自动打着旋飘散。 “想和我动手?”杨过语气平淡,字字如冰,“劝武兄三思。在下漂泊江湖,学了个坏习惯——出手不知轻重。这柄剑一旦出鞘,不见血,绝不肯回。” 武修文先是一怔,随即嗤笑:“哈!拿把破铜烂铁吓唬谁?不过是比试摘桃子的玩闹,用得着动刀动枪?杨兄弟,你未免小题大做,心虚了不成?” “小题大做?”杨过低低笑了起来,眼前闪过前世阴暗巷弄被地痞围堵欺凌的血泪场景。那时他就明白:面对霸凌,就要抓住最嚣张的,往死里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武兄弟,可知江湖上有些不成文规矩?有些比试,输赢,是要见血才作数的。” “哥!”武敦儒脸色煞白,死死拽住胞弟手臂,声音因恐惧变调,“他这剑...邪门!杀气太重!别...别过去!” 武氏兄弟幼年随父武三通(“南帝”一灯座下“耕”)习武,家学渊源,眼界非俗,骨子里对杨过这种来路不明、市井野气的少年充满轻视排斥。 郭芙慌忙插到中间,小脸煞白:“住手!都住手!若让我爹看见...” “芙妹说得是。”杨过脸上冰霜骤然消融,展颜一笑,仿佛从未剑拔弩张,“不过是摘桃玩耍,何必伤了和气让郭伯伯伯母烦心。” 武修文惊觉后背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强撑冷笑:“哼,装模作样!”却再不敢上前半步。 杨过不再理会,转身走向桃林深处。拨开一棵虬枝盘结老桃树低垂的枝条—— 树后阴影里,藏着一个细篾精编竹篮。篮中素白锦帕上,静静躺着三颗硕大无比、色泽诱人的蜜桃,散发诱人甜香。 那蜜桃表皮泛着朝霞般深红渐变至金黄的晕染,绒毛凝结晶莹晨露。 “这...这是‘朝阳醉’!”郭芙惊呼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指尖刚触到温润桃皮便飞快缩回,生怕碰坏珍品,“爹爹去年寻遍全岛也只找到两枚!你...怎么摘到的?” 武修文低头看向自己篮中摔裂的普通桃子,手一抖,一颗桃子滚落草丛沾满泥土。 杨过漫不经心道:“今晨练功,遇一对通体雪白老猿在绝壁古松嬉戏。这桃子,烦请转交柯公公——就说是...山间不通礼数的野猢狲献上的寿礼。” 郭芙冰雪聪明,听出话里机锋,见武家兄弟脸色难看如吞苍蝇,心念电转,一把拽住杨过手腕:“杨过!桃子够了,陪我去海边走走!” 杨过被她拽得趔趄。回眸瞬间,眼角余光瞥见武敦儒弯腰拾篮时,手指竟在微微发抖。 断崖之上。 哑仆吴叔一身灰布袍被山风吹得鼓荡。枯瘦手指捻着一枚深褐桃核。 布满皱纹的嘴唇无声翕动,浑浊老眼精光一闪:“白驼山‘灵蛇步’诡谲莫测...这小子倒悟出了摘桃的轻巧柔劲。” 话音未落,屈指重重一弹! “咔!”坚硬桃核应声裂开,露出内里——果仁扭曲畸形,透着暗褐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