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小姐二婚带崽?刚好,大佬膝下空》 第1章 给渣夫纳妾 咚咚锵锵,薛念云牵着孩子,站在工研所敲锣打鼓。 “正妻来给丈夫娶小老婆啦!各位快来瞧一瞧看一看啊!” “祝贺我家老公迎娶二房,大家别错过!欢迎来看戏,顺便喝喜酒啊!” 工研所的胡所长听到外面的响动,立刻走出办公室问道:“是谁在外面闹事?” 薛念云笑呵呵地上前一步,大声回应:“胡所长,我是技术员宋建华的妻子薛念云!我来替我家纳个小妾!他说他领导不点头,他就没法娶!我今天当众表态,我愿意让宋建华讨小老婆!” 胡所长听完气得满脸通红,斥责道:“都什么时代了还搞这种落后思想?你们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宋建华好歹也是咱们这聘请的技术人员。他怎么做出这种荒唐事来?简直不成体统!” 这边吵着,宋建华也听到了动静,急忙赶到了工研所,身后跟着姚瑟瑟和儿子姚家俊。 “薛念云!你发什么神经?你到底想干啥!” 宋建华冷冷地质问。 回头一看,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同事。 他脸色顿时铁青! 薛念云盯着这“幸福一家三口”,嘴角泛起一丝讥讽的笑容。 前世,她跟宋建华结婚八年。 她助他考上大学,供他读完书,就为了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宋建华毕业后找到工作就在工研所,借口单位涉密不回家住,也一直不准她过来探望。 她相信丈夫,在老家辛辛苦苦照料公婆,拉扯孩子长大。 结果整整等了八年。 女儿都该读小学了才发现。 原本属于她的小学名额被人抢了去! 她第一次没听宋建华的话,亲自去了厂里。 这才发现,宋建华早就在外头安了另一个家。 而顶了她女儿名额的,就是小三的儿子! 那时候,他还哄骗她说。 那位是死去兄弟留下的遗孀。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情深义重,所以那个女人等于他亲嫂子。 他照顾他们是为报恩。 薛念云当时敬他是讲义气的好男人,就把读书名额让出来了。 宋建华还答应,来年一定再替女儿想办法。 谁知道回到老家没多久,就被他一纸诉状离婚,说她是第三者! 她成了千夫所指的贱女人,连带女儿也被说是私生女,上学被人排挤霸凌,落水身亡。 失去女儿的那一刻,她彻底崩溃。 后来疯疯癫癫过了许多年。 至于那位所谓的“嫂子”,却靠着她老公步步高升,过上了贵太太生活,儿子顺利进了大学。 而她自己在无尽痛苦中抑郁死去。 重生之后,她又回到了1980年! 就是她本来准备去找宋建华那天! 这一回,她不啰嗦也不心软,直接来到工研所,热热闹闹地给人家敲锣打鼓办婚礼来了。 薛念云一看到姚瑟瑟,立刻主动迎上前去热情拉着对方的手,对着众人笑着说:“嫂子您放宽心吧!我不是来抢人的,我是真心想你嫁进我们家的。” “这八年来,你们在外地生活,我也从来没见你一面。今天来这,不仅想亲眼瞧瞧你,更重要的是想帮你争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姚瑟瑟有点愣神。 她容貌清秀楚楚可怜,看上去特别柔弱无辜。 此时听到这番话语后,眼神慌乱了起来,连连看向身旁的宋建华求救。 围观人群也是一脸懵。 “姚瑟瑟不是宋建华的太太吗?怎么现在成寡嫂了?” “对啊……寡嫂转小妾,这也太劲爆了吧!” “宋建华,怎么回事?眼看就要当上小组长了,怎么能犯错误呢?” 胡所长一脸严肃地说道。 宋建华所在的研究所是厂里的内部单位。 不过,他是合同工。 这些年他一直勤勤恳恳地工作。 今年终于有希望转正,一直在等这一天,哪敢出问题。 “胡所长,不是您想的那样!您给我一点时间,这件事我能处理好,处理完了再跟您说清楚!” 宋建华急切地解释道。 然后又转身朝薛念云大声质问。 “薛念云,你在做什么?我不是跟你提过离婚吗?你在这闹什么呢?” “哟,原来他们已经离婚了!” “这事我听说点,说是他老婆是他爸妈包办的婚事,两口子根本没感情。” “还有人说,那女人不安分。宋技术员不肯回去看她,孩子可能都不是他的!” 薛念云听着这些话,冷冷一笑。 上辈子,她被宋建华蒙骗,再加上怕惹麻烦,就没有计较太多,甚至让出了让孩子上重点小学的机会,委屈巴巴地带着女儿回了老家。 之后,“小岚不是亲生的”、“薛念云不检点”的传言愈演愈烈。 村里几乎人人知晓。 原来都是这传出的! 她朝着周围人鞠了一躬,声音清亮。 “我和宋建华结了八年的婚,这是结婚证。他说我们已经离婚,但他有没有出示过离婚证?” “婚后不久,他就出门上班去了,很少回来。那个姚瑟瑟是他大学时的同学,嫁给了他的大哥。三年前,她的丈夫死了,从那以后她就跟宋建华一起生活。” “那现在,谁是合法的妻子,谁是偷偷摸摸的关系,我想大家应该明白了吧?” 说着,她把结婚证高高地举了起来。 众人看见,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宋技术员和姚瑟瑟是三年前一块儿来研究所的。那是不是人家刚去世没多久,两人就开始同居了?” “唉,说是离了婚,可人家还拿着结婚证,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凑热闹,直接跑去找姚瑟瑟。 “喂,姚同志,你也把结婚证拿出来瞧瞧呗,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妻子呀?” 姚瑟瑟气得脸色通红,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能拿出啥证明啊? 宋建华嘴上老说在走离婚流程,但至今连正式手续都没办。 这时又有声音冒出来: “这么算,宋建华这不是犯了重婚罪嘛?而且还在兄弟尸骨未寒的时候,就带嫂子私奔了。” “宋建华虽然不是当兵的,但在科研单位上班,要是查实了这事儿,处分肯定躲不过去。” 这话传来传去,听得宋建华汗都下来了。 “你能不能别乱说了!赶紧跟我回家去!” 他又气又慌,上前一把抓住薛念云想把她拽走。 第2章 薛念云,你太狠了吧 薛念云顺势一屁股坐地上:“哎呦,你还动起手来了?” 她装出一副软弱无助的样子。 “我也不为难你了,只要姚瑟瑟能把机关小学名额还给我,我就让你娶她。” “还有就是,抽空你也应该回家看看二老吧?你八年没回过家了,你知道你父母有多想你吗?眼都要哭瞎了!” 说完她坐在地上。 宋建华听到这话,简直肺都要气炸,脸涨得通红:“你……你……你胡说什么!” 他一时语塞,气恼地抬起手,却被胡所长一把抓住。 “怎么,你难不成还想要动手?” 胡所长皱着眉问他。 “不是的,我……” 宋建华急忙澄清。 “所长,您搞错了!不是她说的那样!” “不是?这几年来,谁不知道姚瑟瑟是你老婆?你报上去的孩子入学名单里,是不是姚家俊?” 宋建华哑口无言。 “领导,宋建华这些年,连一分钱都没寄回过家。我在老家一个人带孩子,照顾他的爸妈,现在他还想娶别的女人进门,我哪做错了?” 薛念云坐在地上,红着眼睛补充道。 胡所长听后,脸色更沉了。 “宋建华,你挣的补贴和工资,一分没给家里拿过?” “每年咱们单位给有老人要赡养的职工,单独发两百块钱,你也没给你父母?” “这些年一直是一个女人撑起你这个家?” 还没等宋建华回答,薛念云又低声接话。 “那两百块?我压根儿就没听说过。不过也无所谓了,只要我和孩子能活下去就好。” 她说着,把怀里的孩子抱紧了些,轻声说:“小岚,乖,再等一会儿,妈妈办完事就给你吃地瓜干。” 小岚点点头,乖巧得让人揪心。 “瞧瞧这孩子,瘦得跟竹竿似的,一看就是常年吃不饱。” “女人带着孩子,还要伺候婆家,得多难。” “你们看她穿的衣服还打着补丁,可姚瑟瑟呢?每月都换新衣裳,那些裙子可是市面上稀罕得很的东西,普通人家想买都买不到。” “照这么说,宋技术员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 姚瑟瑟的脸都白了。 这么多年,她在家属院里处处陪着笑脸,好不容易树立起个贤淑的形象,没想到一句话之间全崩塌了。 胡所长的表情愈发阴沉:“宋技术员,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这是重婚行为!” 宋建华吓得一抖,赶忙说:“胡所长,我……” 这时姚瑟瑟连忙上前。 “所长,是误会了,宋技术员是我们母子可怜才帮衬我们的,我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 姚瑟瑟话刚说完,眼神里尽是委屈。 眼神里的意思就是,哪怕牺牲自己,也要维护他。 看到姚瑟瑟被冤枉还不肯说出两人真实关系。 宋建华心里一阵难受,突然对着薛念云吼了一句。 “薛念云,你到底想怎样?我早就跟你提过离婚,是你不肯答应!” 薛念云没有回应,只是抱着女儿,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我说过了,我不是要拆散你们,建华,别人家的孩子需要爸爸,我们家的孩子一样需要。” 这话刚出口,立刻引来四面八方一顿痛骂。 “亲生的孩子都不管不顾?你是天生喜欢给外面的人养儿子吗?” “你的老婆为你生儿育女、伺候双亲,你还找外面的女人,你老婆都已经大度到可以三人一起过日子,你竟然还骂她,简直禽兽不如!” “有些女人啊,就太软了,才会被人踩头上撒野。” “没错,如果我是那位大嫂,活得这么憋屈,我早就跟他分道扬镳了。” “爸爸!” 这时,女儿小岚小声地叫了宋建华一声。 这八年里,小岚只在照片上见过宋建华。 她一直羡慕有爸爸爱的小朋友。 她虽然心里有些害怕,却还是想得到爸爸的爱。 于是她走到了宋建华面前,抬起头,脸上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轻轻地拉了拉宋建华的衣服。 “你让开,他是我的爸爸!” 站在姚瑟瑟身边的小俊突然走上前,一把把小岚推倒在地。 小岚已经七岁了,但长得瘦小,像只有四五岁的孩子。 这一推眼看就要让她摔倒在地上。 薛念云赶紧上前一步,一把将小岚搂进了怀里。 这一世重生回来,她绝对不会让女儿受一点委屈。 见没把小岚推倒,小俊气得不行,抬脚就朝小岚踹了过来。 薛念云出手快,一巴掌直接扇在了小俊脸上。 别看小俊也是七岁,可看着像快十岁的样子。 个头比小岚高一大截,身高都快赶上薛念云了。 被扇了一耳光后愣了一下,随后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姚瑟瑟连忙过来,把小俊搂进怀里,瞪着薛念云,一脸震惊。 “薛念云,你太狠了吧?连孩子都不放过?” 薛念云低头看看自己刚刚打人的那只手。 是啊,这一巴掌带着前世累积了一辈子的怨恨。 不仅是为了死去的女儿,更是为了自己心中的怒火。 只是这一次,她没能忍住! “薛念云,你想干什么?” 宋建华赶紧过来查看小俊被打肿的脸。 因为有宋建华在场,小俊哭得更大声了。 小岚也被宋建华突如其来的生气吓到了,赶紧躲在了薛念云身后。 薛念云抬头望着眼前愤怒的宋建华。 他们真正一起生活的时间,不过是结婚后的那一个月。 那一阵子倒是恩爱甜蜜。 但从她父亲出事以后。 他便开始冷落她疏远她,甚至有点厌烦。 可她一直隐忍,只因心中还念着他,盼着他回头是岸,最终却害死了自己女儿,甚至将自己也搭了进去! “是他先动的手打了我女儿。” 薛念云紧紧护着小岚,语气冰冷。 “宋建华,你想立妾我不拦你,但如果有人欺负我女儿,那我不答应!” 宋建华一时愣住了,没想到薛念云竟然敢这样对他说话。 即使不常回家,每个月还是会写好几封信,絮叨得很。 “你就不要再闹了,快点回家吧!” 宋建华不耐烦地说着,冷眼盯着薛念云。 “我知道你是为那个名额不服气,可说到底就是一个机会罢了,在老家的小学一样也能学好,有什么区别?!” 第3章 我要离婚! 他又说道:“这是厂区,不是我们老家!你如果还闹下去影响我工作,我真要翻脸了!” 说完,宋建华等着薛念云像往常那样向他道歉。 以往每次只要说重话,薛念云都会拼命地哄他。 从认识她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能掌控这个女人一辈子。 薛念云嘴角带着冷笑。 看着宋建华那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简直不敢相信到现在了,他还以为她会乖乖听话! 薛念云不再废话,一手牵着小岚面对众人说道:“我从没想过要拆散他们,他们确实真心相爱。我和宋建华走到一起,是因为我爸爸当年能供他读完大学。” “这些年,我没有过任何奢望,他八年没有回过家,也没寄过一分钱回来,我一直默默承受,在家照顾老人抚养孩子。现在女儿上学是人生大事,我才不得不站出来说这些。” 原本和姚瑟瑟关系不错的那些人,刚开始还选择站她那边。 但此刻,却被薛念云表现出来的无助彻底打动了。 不少家属区的家庭主妇,没有正式工作。 最知道女人独自撑起一个家是多么不易,不由得同情起薛念云来。 “哎呀我的天!人家姑娘娘家帮他上的大学?这不是占了好处,翻脸不认人吗?” “可不是嘛,你看看宋家大嫂,衣服虽然旧,可收拾得多干净,说话也得体有修养,遇到这么个男人,真是眼睛瞎了!” “这种渣男留在这儿,就算不是咱们队的,也是丢整个厂区的脸!” “没错没错!” …… 人群中骂声不断,把宋建华说得体无完肤。 宋建华整个人呆在原地。 他原本还以为薛念云会任由自己摆布。 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掀起了这么大的浪! 早知如此,刚才就应该低声下气哄哄她! 这时,有人走上前,将地上蹲着的薛念云母女拉了起来,一边轻声安慰着。 胡所长的脸色也变了。 最近研究所还有个项目得靠宋建华。 再说前几天刚批了他的入党申请,准备提组长。 这一闹等于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薛念云偷偷瞄了一眼胡所长的表情。 她清楚,要想直接开除宋建华不可能。 这只是家务事,没到那个份上! “是我自己糊涂了!现在领导不让宋建华纳妾,那我愿意放手,同意离婚,成全他们!” 她说完抬起脸来,眼里泛着泪光,一脸决然。 接着,又轻轻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儿。 “我可以忍耐,但我的女儿不可以受委屈,小学的名额,还给我孩子。” “看人家当妈的多伟大!这话一点没错啊!” “姚瑟瑟不但抢人家老公,连孩子的入学名额都霸占了,这是一家全是强盗吗!” “唉哟,姐妹们可得看紧自家老公!” …… 薛念云低着头听着四周嘈杂的声音,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前世的自己也是这样被众人辱骂。 这一回轮到姚瑟瑟了,你也该尝尝这种滋味了! 姚瑟瑟终于哭出了声。 她本就是一副甜美纤弱的样子,被男人呵护惯了。 即便是前夫去世后,这些年也有宋建华护着。 哪经历过今天的局面! 她一哭,宋建华心疼得不行,赶紧跑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劝慰。 那副腻歪模样,叫人看了反胃。 “好了,你也说完了吧,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会研究下怎么处理这事。你先回去等消息可以吗?” 胡所长见围观群众越聚越多,怕事情继续扩大,只好开口说道。 薛念云一刻也不想拖了。 宋建华这个混蛋男人。 她现在一眼都不想多看,一分钟都不想再纠缠! 她快步走到桌前,拿起钢笔,唰唰写下离婚协议书,然后直接递给了胡所长。 “所长,不用再等了。他这么对孩子,我也彻底心寒了。我绝对不能再光顾自己过日子,让孩子跟我受苦!我现在就要和宋建华离婚!” 胡所长接过申请看了看,又抬眼瞧了瞧薛念云。 “你是真的考虑清楚了?” 薛念云重重点头。 宋建华气得整个人都在抖。 其实,他早就有离婚的想法了。 只是当初靠了薛家帮忙才上了大学,一直怕被人戳脊梁骨,说是忘恩负义。 本来他就没打算娶薛念云,只因那时借了她的光才能考上大学。 至于姚瑟瑟,他是从高中就喜欢上的人。 原本都以为没戏了。 谁知道后来姚瑟瑟的丈夫出了车祸,他刚工作,就把她们母子接来了。 姚瑟瑟对他是又温柔又体贴。 这种感觉让从小自卑敏感的宋建华觉得特别舒坦。 要分开也该由他提出来,怎么可能轮到薛念云开口? 那样不是让人人骂他不厚道? 但一看姚瑟瑟楚楚可怜的模样。 他又确实想要光明正大地跟她在一起。 “两千块钱补偿?我哪来的这么多钱?” 宋建华翻看了眼离婚协议,正犹豫是否签字,结果看到内容直接蹦了起来。 孩子归薛念云管,这他倒没意见。 小学名额还给小岚,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反正保住饭碗后,想办法就行了。 可两千块钱赔偿,简直是要了他的命,这是他干满四年的所有积蓄啊! 就在这时,厂区外面缓缓开来一辆黑色轿车。 车里坐着一位男人,三十出头的样子,身姿笔直。 当目光扫过人群中那抹熟悉的身影时,他的眼神微微一顿。 随即深眸微闪。 “那边怎么围了一堆人,江宇,去看看!” 沈明轩一边吩咐一边停下车。 身边穿制服的副营长江宇愣了一下。 心想这位平时最讨厌管闲事的。 尤其今天还有任务在身…… 但他不敢多问,立马下车走过去。 江宇大步上前,正好撞见宋建华在那里吼叫。 “薛念云,你这不是打劫我吗?两千,你干脆去抢劫得了!” 附近街坊听到了这个数目也都皱起了眉。 毕竟照着工厂的标准来说,省吃俭用一整年也不过攒个五百来块钱。 那可是人家辛辛苦苦干四年,存下来的血汗钱! 薛念云冷笑回应。 “你几年来挣的钱,为什么一毛都不带回家里?你都花哪儿去了?” 周围人的视线纷纷投向了姚瑟瑟。 她今天穿的正是供销社售出的最新款裙子。 第4章 还想拿捏我? 姚瑟瑟慌忙护住胸口,辩解道:“看我干嘛!我可没花他钱!我自己买的!” 宋建华实在被逼急了,只好顶嘴道:“那是我挣的钱,我愿意花哪关你什么事!” 薛念云点头微笑,语气却带着冷意。 “原来工资是你的,照顾你父母,养你孩子的妻子,是没资格花的对吧?胡所长,难道咱厂里就这么对媳妇的?” 胡所长瞅了宋建华一眼,语气烦躁地问:“你到底签还是不签?不签就按重婚处理,这份工作也别指望了!” 宋建华为难地说:“我真的凑不出那么多钱啊!” 这几年,宋建华把姚瑟瑟惯坏了,想要什么就买什么,工资补贴,奖金全都花得差不多了。 胡所长皱着眉头看向薛念云:“他没钱,你看怎么处理?” “他不是每个月都领工资嘛,以后烦请领导做个证,每个月工资都交给我,三年内还清!” 薛念云语气平静地说,“我信不过宋建华,但我相信您!” 宋建华一听,自己这三年的钱都得打水漂,忍不住怒道:“你!真是……” 胡所长也有些迟疑,这三年的收入可不小。 这时江宇观察了一会儿情况,转身回去复命。 “工研所的事情,说是一个技术员亏待家里的妻子,现在闹着要离婚。” “那人我知道,技术不错,前段时间表现突出,马上要转正,虽然不属于我们区管,但不会影响厂区的名声。” 沈明轩侧过脸,英俊的脸上神情冷峻,眼神冰冷。 “工研所的技术员也是一分子,绝不能干出亏待家人的事!你去找胡所长,好好处理,不能给我们抹黑,更不能让女人和孩子受委屈!” 江宇愣了下,只能点头,却还是下意识看了眼手表。 这事儿,耽误了可是要误任务的…… “还不快去?”沈明轩低声催促。 江宇只能赶紧答应。 他快步赶回去,朝胡所长招了招手。 胡所长正为难着,一看到江宇立刻换上笑脸,走上前小声问:“副营长,您为什么来了?不是说要陪首长办事吗?” 江宇指了指停着的红旗车:“首长经过这里,听到了这件事,挺生气的。你得尽快处理好,别给厂区添麻烦。” 胡所长抬眼一望,车子窗户半开,里面坐着个模糊的身影,只觉一股清冷与威严扑面而来。 胡所长连连点头。 等江宇离开后,胡所长之前还拿不定主意,如今终于下了决心。 他大步上前,语气严肃地说:“宋建华,你要不愿意签字,那你这份工作就当自己辞了吧!” 宋建华无可奈何,只能认命地签了字。 胡所长松了口气,对薛念云说道:“这报告我马上交上去,等上面批下来才能正式办离婚手续。在这之前,我先给你找个地方住,等手续办完你就回老家吧。” 薛念云淡淡一笑:“胡所长,我不打算回老家了,我留在市里陪孩子读书,以后还要按月拿宋技术员工资。” 机关小学是市里的编制,就在这附近。 她在老家里头伺候公婆,照顾孩子八年,原本就准备带孩子来这边上学。 前世她盼望一家团圆。 这辈子,她要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宋建华一听,薛念云真不走了,而且每个月还要来领工资,当即跳脚:“你不回去了?你不回去,那我父母谁照顾?” 薛念云冷笑看着他:“我们都要离婚了,你爹娘和我还有关系吗?” 上一辈子,宋建华瞒着她那么久,连两位老人都知道,却到死都没告诉她实情。 薛念云曾把他们当做亲人,照顾得无微不至,给他们治病养老送终,可他们始终偏向宋建华,帮着他瞒她,让她为宋家默默奉献了一生。 宋建华嘴唇颤抖半天,心里头气得不行,但愣是没说出一个字。 姚瑟瑟拽了拽宋建华的衣服,轻声劝道:“建华,眼下别跟她在这吵,回去再慢慢劝她不迟。” 宋建华冷静下来一点。 也是,以前不管他说啥,薛念云都听的。 这回八成是因为看到他跟姚瑟瑟在一块儿,才生气,干出这么冲动的事。 他得稳住,只要嘴甜点哄一哄,这个女人还能跑得出他的手掌心? 宋建华立马换了个脸色,柔声对薛念云说:“我没那个意思,你别多想。这样,你也坐了一天车了,带孩子挺累的,先跟我去旅馆,别的事回头再慢慢谈。” 薛念云抱起小岚,冷冷回道:“我不用你管!” 说着就抱着小岚往外走。 宋建华不死心,还是追了出去。 结果姚家俊忽然大哭起来:“妈妈,我不管!我就要去上小学!” 姚瑟瑟赶忙捂住他的嘴,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放心吧,名额已经给你弄好了,谁也抢不走!” 姚家俊点了点头,可眼里盯着小岚离开的方向,满满的敌意。 沈明轩坐在车里,看着薛念云抱着孩子离去的身影,一时有些失神。 “首长,咱们该走了,时间来不及了!” 江宇快步上前催促。 沈明轩轻轻点了下头。 车子飞快驶离,恰好挡住了追来的宋建华。 宋建华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地上。 沈明轩的嘴角微微翘起。 招待所里,薛念云给小岚安顿好床铺,还买了俩热乎乎的包子。 “妈妈,你真要跟爸爸分开吗?” 小岚可怜巴巴地问,“我可以不去上机关小学的,让给小俊也没关系,只要你不难过。” 小岚抬起手,轻轻摸着薛念云的脸。 “宝贝,这和你没关系。” 薛念云一边安慰女儿,一边把包子掰开吹凉。 “妈妈会好好照顾你,谢谢你让我看清了宋建华的真面目。” 她们俩今天从老家赶来,一路奔波,早就饿坏了。 小岚咬了一口包子,又好奇问:“妈妈,我们哪来钱买包子啊?” 薛念云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答应:“没事,妈妈以后赚更多的钱回来,你想吃收哈,我就买啥。” 小岚缩进薛念云怀里,一口接一口吃着,笑出小小的酒窝。 这边宋建华回到家。 “情况怎么样?” 姚瑟瑟急着问。 宋建华摇摇头:“我刚追出去,结果一辆车横在前面,我怕是哪位领导,就没敢再追。你放心,整个市区就这么几家旅店和招待所,明天我请假继续找她,事情能解决。” “那机关小学的事呢……”姚瑟瑟忧心忡忡地说。 第5章 这女人疯了吧? “小崽子,等抓到她非揍一顿不可!” 姚家俊愤愤地跺脚大叫。 姚瑟瑟连忙拉住儿子的手臂,对宋建华赔笑说:“宋大哥您别在意,小俊是受了委屈,情绪不好。上学的事之前也跟你说好了,孩子特别期待……” “我知道!” 宋建华摸摸姚家俊的头,一脸疼爱。 “这事是我不对,让小俊吃了亏。不过你放心,机会我一定会给你重新争取回来,有人惹了你,我一定帮你出这口气!” 姚家俊还是不松口,非要买辆踩脚蹬的小三轮。 宋建华只好答应:“好啦好啦,给你买,这个月刚好会有一笔奖金。” 可一想到下月没工资,只有十来块钱的补助,宋建华心里就一阵难受。 这事情,得赶紧想办法解决! 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薛念云就抱着小岚出了门。 她不想拖太久,拿着介绍信,先去机关小学给小岚报了名接着。 打算在学校附近找个地方落脚,再慢慢找工作。 薛念云从学校走出来。 沿着街道走了没几分钟,就看到一家古玩店。 店外头围了不少人。 她心里微微一动。 她以前在文物局里面工作过,但最近几年为了家庭,已经闲了好几年了。 县城小,没什么古玩店,难得见到,她便想过去看看热闹。 她把小岚搂得紧一些,用布带挂在胸前,走了过去。 那家店叫古典堂,名字听着挺气派,可店面不大。 里面摆满了各式旧物,泛黄的字画、老旧的佛像、各种生锈的铜钱和兵器,东西杂七杂八的,倒也算齐全。 门口的几位顾客正围在一起,盯着掌柜手中的画。 那幅画满是污渍,看不出原本模样,只在角落勉强认得出一个“周”字。 “这画脏成这样,还要一千块,老板真敢开口!” 围观的人小声议论。 “小点声吧你,听说这家古典堂的老板是省文物局里头退休的专家,眼光毒着呢,这画搞不好还能修得好。” “修复?传说南北两大修复世家,南边的萧家,北边的薛家。薛家人老爷子几年前出事,据说是死了,薛家在文物圈已经销声匿迹八年了。至于萧家,人家在南方那边,北方哪请得动啊!” …… 薛念云听着这些,心头泛起一阵苦涩。 八年过去了,居然还有人记得薛家。 “江老板,你看怎么样,要不要拿下?” 店里的老板卫老先生笑眯眯地问江展宏。 “实在看不出东西原本的样子,我没把握。” 江展宏淡淡地回。 “现在价格低,但若在我手里修不好,那就是糟蹋了好东西。” 卫老先生叹了口气:“看来这幅画,今天还是没有遇见懂它的人啊。” 但薛念云却一直盯着那张画,眼神都移不开。 这幅画,她曾在父亲的工作笔记里见过。 是沈周临摹的宋代《石田集》中的一段。 《石田集》分为了十二段,传说只有一段流传到民间。 在十多年前,这一段曾出现在对外拍卖会上,被一位外国人以一百万元拍走。 没想到今天竟在这样一家小店,碰上了真好货! “我买了!” 薛念云连忙开口喊道。 声音一出,所有人立刻转头看来。 她一边抱着小岚挤进人群,一边对卫老先生拱手:“卫老,这幅画我很想要,但眼下钱不够,能不能先欠着,我半小时后一定付清,利息我也给,您觉得怎么样?” 卫老先生轻笑一声,说:“姑娘,你这半小时去哪凑一千块?” 薛念云眨了眨眼,笑着说:“这个就不劳您操心了。我就在这,跑不了,半小时后我把钱给您,把画拿走。不过,从现在起这画是我的了,行不行?” 卫老先生略微思索了一下,心里其实并不着急卖画,也不想这么答应。 但他被薛念云的胆量勾起了兴趣。 倒是想瞧瞧她如何在一小时内,筹到一千块! 他点头同意了。 薛念云当即取来纸笔,写了一份协议,请卫老签了字,又借了支毛笔和一碗热水。 紧接着,她将毛笔蘸了热水,竟朝那张古画洒了上去! 围观的人都惊呼起来,这张画可是纸做的,她竟然拿热水往画上泼? 原本正准备离去的江老板也被吸引住了,脚步一顿,又回身挤进了人群。 “这女人疯了吧?这样画肯定毁了!” “可不是嘛,就算看不清原来的样子,能值一千块的画一定来头不小,这下可全都完了!” 面对大家的怀疑态度,卫老先生却抬手制止了想要靠近的店员。 真正的高手一出手,立马能分出高低。 看着薛念云洒水的那两个动作。 他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故人,可那位已经早早离世了。 虽然心里激动,但卫老先生还是有点犹豫,担心自己判断错了。 薛念云全神贯注地握着画笔,手稳如钟,仔细地清除着画上的污渍。 换了好几盆清水后,直到流出的水都清澈了。 她才拿起毛巾,小心翼翼地吸干画上的水。 等水慢慢被吸干以后,虽然画纸依旧显出岁月痕迹。 但画面中的墨色、印章、题字却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焕然一新。 薛念云看了一眼落款,果然写着“沈周”两个字,忍不住露出笑容。 她嘴角一扬,脸颊上两个酒窝轻轻浮起。 江展宏禁不住走近一步,细细欣赏。 “这画终于重现世间了!” 周围的人也纷纷围了上去,看清落款后,不少人倒抽一口冷气。 “沈周?竟是明代的沈周!” “这是沈周临摹宋代《石田集》的一段,据说只有这部分流传在民间,之前市里博物馆专门派人寻找过,没想到竟在这儿找到了!” …… 那些本来还觉得价格太高、舍不得买的,现在懊悔得直跺脚。 要是早知道是沈周的手笔,光是这个落款,就值上千块! “姑娘,你这画能卖吗?” 江展宏看着薛念云问道。 薛念云点头回应:“我清洗好了,当然要卖。不过这位老板,一千块可不行!” 江展宏笑着说:“那是当然的,一千块那是捡漏的价格了。现在这画重新焕发光彩,更难得的是你的技艺,既能保留原本的古旧感,又能还原画作原貌,真可谓是妙手回春。别说这画本身价值连城,就是这份修复技术,一千块也绝对值得!” 薛念云心里一惊,但脸上依旧从容。 第6章 靠手艺赚钱 小时候,家里经常宾客如云,大家都拿着画来请父亲帮忙鉴定。 可是就因为这门手艺,父亲也惹来了杀身之祸。 上一世,她始终不敢轻易展示家传技艺,生怕引火烧身。 如今重生一回,时代变了,薛念云也明白了,这手艺就是自己生存的资本,她会好好用它。 “江老板太夸奖了。既然您这么看得起,那不如直接开个价?” 薛念云微笑着说。 江展宏看了看周围:“你就在这谈?” 卫老先生立刻明白了意思,上前邀请两人走进了里屋。 外面的人还在低声议论。 “这位江老板是什么背景啊?” “听说是从南方的老板,对古董这一行很感兴趣。” “喜欢收藏古玩不去京城的琉璃厂,跑我们这小地方干什么?” “你就不懂了吧。我们市外的天云山,在风水学上可是块难得的好地方。山势如九龙齐聚,聚集天地灵气,传说是古代圣人居所,而且埋在这里的历史名人就有九位之多,这才叫天云山!” 薛念云边走边偷偷看了身边的江展宏一眼,心里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更记住了他很有钱这个关键点。 客厅里,卫老先生招呼人上了茶。 薛念云倒了一点给小岚喝。 江展宏看着她问:“这位同志,该怎么称呼你?” 薛念云抬头,微微一笑:“叫我念云就行。” “你姓年啊?” 江展宏笑着追问。 薛念云笑了笑,没有否认。 “是这样的,那幅画我决定要了,出这个价!” 江展宏伸出三根手指。 薛念云心下一动,装作不懂:“加三百?” 江展宏摇头:“哪能才三百,是三千!” 薛念云虽然早就知道这幅画值钱,可一听到三千,心里还是猛跳了一下。 要是留到几十年后再出手,这幅画能值一百万,但现在这个年头可没那么值钱! 而且,她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昨天交完房费,钱包里就剩下几十块,还得等到月底才能领到宋建华的工资。 这会儿这笔钱来得刚好。 但比起钱,她更想要一个能安身的家。 “江老板,我能只要一千,但有个事情......” 薛念云开口说。 半个多小时后,江展宏亲自送薛念云和小岚来到了一个小院门口。 这院子是一进一出的结构,院门独立,里面还有简单的家具用品。 最关键的是,离小岚上的小学很近,特别符合她的要求。 江展宏四下打量了一圈,问:“合你心意吗?” 薛念云点点头:“谢谢江老板,我很满意。咱们签合同吧,房子以后就归我了。” 江展宏答应下来。 签下字后,拿过房产的使用证,薛念云眼眶有点发热。 前世为了宋家的老人和孩子,她放弃了事业,糊里糊涂地过完一生,下场凄惨。 这一世,她要活出自己,自己做主。 她蹲下来,看着小岚,笑着问:“小岚,你喜欢这里吗?我们以后就住在这儿好吗?” 小岚四下看了看,点点头,搂住她的脖子。 “妈妈在的地方,我都很喜欢!” 薛念云眼圈一红。 乖孩子,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你吃那么多苦! 江展宏看着她们母女相拥,微微挑眉,转身出了门。 外面,一辆轿车里。 卫老先生坐在后排,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江展宏上了车,朝卫老先生说道:“那个姑娘的手艺,不比那个人差!” 卫老先生点头。 “我会让人调查这位年同志的背景。” 一清早他便前往所里请假,领导眼神里的失落,同事的议论纷纷,直接把宋建华气得冒火。 整整一上午,他跑遍市里所有的招待所,都没找着薛念云和小岚的影子。 宋建华本以为薛念云只是一潭死水。 没想到这次竟突然烧起了大火,差点把自己也烧死! 不过他认定,她只是气头上的冲动。 毕竟这八年来,她从没说过半个“不”字。 薛念云没工作、没地方住,身上也没几个钱。 他坚信几天后她一定会抱着孩子来找他的! 宋建华冷笑着,就等着那天。 但等了三四天,也没等到她的身影。 而且这一天大早,他来到单位被告知。 之前他负责的那个项目被别人顶上了。 自己现在只是个协助的角色,更别提正式转岗当正式编制的事了! 宋建华气冲冲地闯进了胡所长办公室。 “胡所长,这项一直目我都在负责,怎么会突然换人?” 宋建华指了指门外,嘟囔着说:“那个小陈刚来,啥都不懂,您还让我带他,我心里真是不舒服,也觉得不公平!” 胡所长眼神一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你忘了之前发生了啥事吗?我能把你这工作保住已经算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了。你现在最好老实一点,好好干活,争取表现一下,或许还有带队的机会!” 宋建华心里一酸,声音有些发抖:“胡所长,我真跟薛念云提离婚了!是她不答应,非赖着不离,我也没办法啊。” 胡所长脸都沉了:“那天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做人得讲良心,技术再好,人品差也不行。咱们这是军区,那么多军嫂一个人在家默默付出,撑起整个家,如果不好好处理,那些军嫂得多寒心?” 宋建华还想辩解两句,胡所长却一挥手打断了他,显得有些烦躁。 “先把你的工作干好,别整这些没用的,上头的意思是要再对你观察一段时间!” 宋建华低着头灰溜溜地走出了胡所长办公室,越想越窝火,全都是薛念云害的。 傍晚下班的时候,宋建华刚走出大门,就有邮差递来一封电报。 他赶紧签收,扫了一眼。 电报是他邻居写的,问薛念云和小岚有没有来城里。 还说他爸哮喘犯了,被送来市里,叫他一看到电报就去医院找人。 宋建华心里一惊,立马推上自行车,快马加鞭往市医院赶。 到了医院门口。 宋老爷子正坐在路边长椅上喘着气,宋老太一边拍着他背,一边四处看来看去。 两人一看儿子来了,眼眶立刻红了。 “你咋才来啊儿子!我们昨天就到城里了,没地方住,也没有钱住院,你老婆也不见踪影,我们昨晚就在外头熬了一夜。” 宋老太一把拉住宋建华的手就开始哭诉。 第7章 救我 “全怪那个不争气的儿媳妇,说好昨天来医院碰头,结果人呢?你得好好管教管教她,再不管,迟早气死我!” 老爷子气得说不出整句,只是哆嗦着手指,满脸怒容。 宋建华赶紧把父亲扶起来,往医院里走。 医生一查,说是多年的哮喘和高血压,一到春夏就格外厉害。 “得先安排住院。” 大夫开出单子:“先缴费用住进来,这个是慢性病,要长期调理!” 宋建华看了看缴费用金额,愣了一下:“大夫,这才刚开始检查,咋就需要这么多钱?” 医生翻了个白眼:“检查、打针、吃药、床位,这都算钱,再说至少要住个十天半月,现在不交,回头人走了怎么找?你们家属不是一直都知道他这个情况吗?” 他还真不知道。 当年上学离家时,父亲身体还硬朗着。 他摸了摸自己口袋,心想完了。 前几天刚拿了奖金和工资,可花出去了一大半,买了辆三轮车给姚家俊,又给姚瑟瑟买了些面霜,如今只剩十几块钱。 这住院费用得一百好几十,他哪拿得出! “念云呢?让她来,钱不都是她在管?每次都是她缴费!” 老太太嘀咕起来:“那是资本家的钱,咱们花得理所当然!” 原来薛家早些年是有点背景,但识时务得很,主动把家产交了出去,才换来薛念云一个上大学的机会,后来也顺利去了县文物局工作。 但是在宋老太这种祖宗十八代都是穷苦出身的人看来。 这资本家哪怕把外皮扒了,还是资本家,骨子里就是坏的! 宋建华低声说:“妈,治病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宋老太看了宋建华一眼,问:“怎么,那个丫头上学的事,她又找你闹?” 宋老太皱起眉头:“一个小姑娘,在哪个地方念书不行,非得跑到这儿来!在这大城里,吃穿用哪样不是花钱的?资本家的千金,不知道轻重!” 宋建华心里烦得很,低声回:“妈,咱先别说了,看病最要紧。” 宋老太见儿子有些不耐烦,也不敢再说什么,便问道:“这半天没见到那个资本家小姐,她去哪了?” 宋建华不想多说,扭头就走了,去缴费。 不管怎样,先把老头子安顿进医院,剩下的他再想办法筹。 这些天,薛念云把小院收拾得井井有条。 她还用江展宏给的钱和布票,给小岚缝了一套上学穿的衣服,还做了一个新书包。 小岚穿着那套新衣裳,笑得一脸灿烂。 “妈妈,我爱你!我太喜欢这个新衣服了!” 薛念云摸了摸小岚的头:“明天开始你就上小学了,你要好好念书。咱们不去惹事,但也不怕事。要是谁欺负你的话,你就先打回去,打完妈妈给你撑腰。” 上一世,小岚就是因为太老实,被那些小孩推到了河里。 这一世,薛念云拼了命也不能让小岚再受这种委屈。 小岚点点头,乖乖应了。 忽然,门外传来“咚”的一声,像有人摔倒在地上。 已经晚上九点了。 这声音猛地响起,小岚吓了一跳,躲进了薛念云怀里。 薛念云让小岚先回屋,关好门。 自己拿起手电筒,打算出门查看一下。 她住的院子,门是黑木做的,一到天黑她就锁得严严实实。 她凑在门缝看了好一会儿,没发现什么不对,才小心地把门打开。 她走出门口,窄窄的小巷,黑乎乎的,看不到任何影子。 就在薛念云准备回屋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个人扑了上来,一下子搭住了她的肩膀。 薛念云咬紧牙,站稳了身子,一只手抓着对方肩膀。 正想一个反摔,对方却低声说了一句:“是我!” 这声音…… 她怔了一下,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很熟悉。 “应该往那边追!” 外面传来男人的大声呼喝。 “救我……” 身后的男人声音很低,喘着气,整个人靠着她的肩膀。 薛念云低头,男人的军装印入眼帘。 普通人她或许不管,但这是军人。 这地方离军区不远。 说不定是部队的人遇到了麻烦。 她一咬牙,抓住他,赶紧打开院门。 让他贴着自己进了院子,然后小心地将门关上。 男人伏在她身上,身上有股炙热的呼吸,混合着一股不刺鼻的清新味道。 院外有几个人在来回走, 薛念云心头一紧,透过缝往外瞧,看到外面几个人手中拿着刀和棍子。 她开始有点后悔了,自己带着个闺女,本不该掺和这种麻烦事儿。 可那声音让她有些耳熟,只是没看清楚对方脸,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这时,沈明轩低下头,盯着女人侧脸,唇角微微一扬,脚步踉跄了一下,然后一步步走近薛念云,猛地将她抵在了门上。 薛念云怕外面的人听到动静,感觉男人靠得太近了,却不敢轻易出声,只能仰起头来,瞪着他。 男人的眼睛又圆又亮。 两人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呼吸都交织在一块。 屋外的人翻找了半天,没发现什么,便朝别的巷子走去了。 薛念云终于松了口气。 正想推开男人,谁知他忽然一头埋进她的肩膀。 整个人压下来,她差点一口气没有喘上来。 她在心里暗暗叫苦,咬咬牙,往后猛地一退。 男人便“咚”的一声摔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薛念云僵了一会儿,怕他出事,便拿起手电筒照了照。 那人像是晕过去了,双眼紧闭,看上去岁数不大,身上穿着军装,只有一颗星的军衔,估计是个刚提的排长。 她抬起他的手和脚大致看了看,发现腹部有道伤口,此时正在渗血。 大概是流血太多导致昏了过去。 薛念云皱起眉,这么晚了,她不想出门,怕再碰到门外的人。 可把一个男人留在家里,也不太稳妥,万一要是出点事死在她家…… 她忍不住又为自己管这事感到懊恼。 “妈妈!” 小岚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小岚,回房间睡觉去!” 她不想让孩子看到这血腥的一幕。 小岚看了男人一眼后,点点头便转身回房间睡了。 薛念云犹豫了下,还是把男人拖到旁边的偏房里。 第8章 薛念云,你还好吗? 让他躺在地上铺的席子上,然后仔细检查伤口。 伤口不深,问题应该不大。 她转身打了盆热水,拿毛巾给他擦净伤口,然后涂了些红药水。 家里有小孩,这类外伤的药品她常年备着。 包扎好了以后,她坐在一旁守着,生怕这个男人在她家出什么意外。 看着男人那一张稚嫩的脸,她心里又浮起熟悉的感觉,可怎么也想不起在哪见过,想着想着脑袋就隐隐作痛。 她记得父亲出事后,自己头受了伤,是宋建华救了她。 但以前的很多事都模糊了,遇到熟悉的场景时,总是感觉有点印象,但想要深想就会头疼。 薛念云按住头,不敢再多想,本想小憩一会儿,不知不觉就靠着睡着了。 不知过去多久,沈明轩睁开眼睛,望着简陋房间的屋顶,猛然警觉,立马坐起身,却牵扯到了伤口。 他吸了口气,但看到旁边熟睡的女人,脸色瞬间僵住。 昨夜他还以为在做梦。 现在竟然真的? 沈明轩侧身转过来看着她,眨了眨长长的眼睫毛,目光牢牢锁在她脸上,嘴角缓缓地扬了起来。 薛念云,你还好吗? 她在梦里动了动身子,下意识地缩了缩。 沈明轩掀了盖在身上的布,慢慢挪动身子,轻轻地将布盖回在她身上。 薛念云突然睁开眼,正撞见男人靠过来的脸。 “你要干啥?” 她一惊,伸手一推。 掌心贴在男人胸口,紧实有弹性。 她愣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有点出神。 算算,她可是几十年都没碰过男人了! 除了婚前宋建华为了救她才与她有过一次亲密接触。 之后就以学习忙、工作忙为借口,再没碰过她。 不行,自己怎么能乱想这些事情! 薛念云脸上泛红,赶紧从床上坐起来,盯着眼前的男人开口:“你还活着就成!” 沈明轩忍不住勾起嘴角:“我要真死了,不就白辜负你的恩情了吗?” 薛念云再次看了沈明轩一眼,忍不住开口:“你是真是队里的人?你这衣服不太合身吧?不是偷来的吧?” 沈明轩忍不住笑了,这身衣服确实不是自己的,不过说是偷的,也太离谱了! “我丑话说在前啊,你别恩将仇报!” 薛念云总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笑起来不太正常,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生怕出什么意外。 “没别的事就走吧,我这边还有很多事要做!” 今天可千万不能迟到! 沈明轩半坐起身,看见薛念云慌乱地站起来整理衣服。 “你这么慌张,要是被外人看到了,还会误以为我们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沈明轩一边说一边眨了眨眼睛,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冲着薛念云笑。 薛念云皱了皱眉刚要开口说话。 突然听见女儿小岚甜甜地喊了一句:“妈妈,你和叔叔昨天一起睡觉了吗?” 薛念云转头一看,小岚正躲在门口,小脑袋露在外面,眼里满是好奇。 薛念云生怕男人会对小岚造成什么伤害,立刻冲上去把小岚抱在怀里,轻声说:“小岚,妈妈只是早上来看看,你误会了。” 沈明轩缓缓勾起嘴角:“教小孩说谎可不太好。” 薛念云回过头瞪了沈明轩一眼:“没事赶紧滚。” 沈明轩冲着小岚眨眨眼睛。 小岚趴薛念云肩上,冲沈明轩挥了挥手,咯咯一笑,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 薛念云看了一下表,快迟到了! 她也顾不上家中还多出一个人,赶紧给小岚拿了两块饼干,拉着她的手赶紧去小学报到。 看着小岚走进去,薛念云心里十分欣慰。 这一世,不会再一样了! 薛念云情绪刚刚平复,刚一转身,便看见宋建华走了过来。 “薛念云,你要这样躲躲藏藏多久?” 宋建华沉着脸喊道。 “我没有躲躲藏藏,只是不想见到你这种狗屎而已!!” 薛念云皱着眉,冷冷问道:“你来还钱?” 宋建华皱皱眉,想到此行的目的,压下火气说:“念云,我们毕竟是夫妻,何必闹到这地步?” “呵呵。” 薛念云冷笑一声,现在倒是认起夫妻关系来了? 宋建华把声音压得柔和了些。 “小岚现在也上学了,你也别再闹了。现在我爸妈在市医院住院,我工作也忙,你快点去照看一下。” 见她没开口,宋建华又继续说:“只要你愿意好好照顾爸妈,前几天大闹一场的事,我也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你也别再闹脾气了,跟我去向胡所长好好解释下,我们还像以前那样过,好不好?” 宋建华说着,就要上前来拉她的手。 薛念云一巴掌狠狠打在了宋建华脸上。 宋建华愣住了,眼神一缩。 耳边传来周围人群的哄笑声。 “你想干什么!臭流氓!” 薛念云大声喝道。 那些嘲笑的人全愣住了。 宋建华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捂着脸还没来得及解释。 就被两个热心肠的大妈给揪住了胳膊。 “抓流氓,送去治安队!” “这地方离军区那么近,居然还耍流氓?你胆子也太肥了吧!” “对啊,能进这机关小学的,可都是军区干部家的孩子,连军人家属都敢欺负?” “真是活腻了!” …… 宋建华被大妈架着,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又挨了俩巴掌。 以前,薛念云一直装得很柔弱,忍气吞声。 今天,她不想再忍了。 前世受的委屈和怒火全上来了,恨不得把宋建华的脸抽烂! 宋建华脸上麻麻辣辣的。 他被大妈团团围住,想挣扎又不敢动手,怕伤到这些人。 他说啥也不能乱来,这地方可是军区小学附近,能来这儿接孩子的家长,哪个是普通人物? 抓他胳膊的那位大妈,看着就像领导的长辈,万一一不小心碰伤了…… “误会,我们是……” 宋建华还没有说完,又结结实实的挨了两巴掌。 他低下头,吃惊地望着甩着手的薛念云,两人目光一碰。 他从没见过薛念云这种眼神,充满怒火,还有几分恨意。 她完全不像是从前那个逆来顺受的小媳妇儿。 不知道为何,宋建华觉得这样的薛念云特别有光彩。 自己都快被打傻了,居然还在想。 这姑娘挺美的! 第9章 八年委屈,八个巴掌! “打得好!” 几个挺身而出的大妈激动得不行,还顺手掐了宋建华两把。 “对这种坏蛋就得狠点,打死了都白打!” 宋建华可是军研所的重要人物,哪经历过这种阵仗? 想跑又跑不了,只能冲薛念云大喊:“你疯了是不是?你……” “啪啪啪!” 话还没说完,他又挨了三下。 八年委屈,八巴掌! 薛念云甩甩有点发酸的手腕,感觉真是解气! 宋建华已经被打蒙了,几位大妈愣住了。 这个小姑娘,个子不高,怎么出手这么有劲! 他脸上火烧火燎的,被打这几下,反而让他清醒了过来。 他终于明白,薛念云不只是生气。 她那几下子,分明是拼了命要把他往死里揍! 眼前这个女人,他有点害怕了。 心里空荡荡的,像失去了什么。 “阿姨,需要帮忙送治安队吗?” 大妈又问了一遍。 薛念云点点头,深深地鞠了个躬:“谢谢阿姨!” 宋建华这才明白过来。 随后,他就被两位热心大妈连推带搡地送到了治安大队。 机关小学门口就有治安队。 这也是小学抢手的原因。 师资强、环境好,最重要的是,治安也好。 在治安大队里,薛念云又一次向两位大妈道谢,还说下次来接孩子要带家乡特产。 两个大妈觉得自己做了好事,开开心心地走了。 警察做了个记录,最后说俩人属于是家庭纠纷,打算放人。 “我们早就离婚了,这不是家事!” 薛念云语气冷静而坚定。 “他是不情愿,想来找我麻烦。白天都敢这么嚣张,要是半夜闯进我家纠缠,后果谁负责?你们要是放人,出了事谁担责任?” 宋建华气得不行,不对,是被打得连嘴都张不开了。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这话也有道理。 谁不知道这小学门口平常连那种乱七八糟的人都不敢来,现在居然有人敢在这儿闹事,真是胆儿肥了! “那就按条例,依法拘留七天!” 一个警察开口。 薛念云拿着治安队的拘留单,立刻赶往军研所。 薛念云拿着治安大队开的拘留证明,走进了军研所。 刚进门时。 一辆红旗轿车慢慢开了进来。 车窗拉开了一掌宽的缝,露出一张男人冷峻而英气的脸。 薛念云脚步一顿,觉得那个男人有些像自己昨天晚上救过的男人。 她立刻走到门口,问守卫的士兵:“你好,能问下刚才进来的那车中坐的是谁吗?” 站岗士兵看她一眼,眼神里带着警惕。 “我想找个熟人,感觉刚才那个男人挺眼熟的。” 薛念云连忙解释说。 士兵语气淡淡地说:“指挥部的领导。” 薛念云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么回事。 能坐这么大排量红旗车的,肯定是高层。 肯定不是昨天的那个男人! 她笑了笑,说了声谢谢,转身去找胡所长了。 胡所长看到拘留函时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领导,我来问下咱们的离婚手续究竟啥时候能办下来?宋建华一直纠缠我,还跑到小学门口对我耍流氓,结果被治安大队给带走了,情况太恶劣了!” “军研所要是不管,那我就去指挥部告状。顺便说下,刚才来的那位领导所乘坐的车,我记住了车牌,您不想我去拦他的车吧?” 这回薛念云没再装软弱,语气十分坚定,眼神也很凌厉。 胡所长一怔,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之前大首长问起这事的情景,顿时出了一头冷汗。 “手续在审批了,走流程需要一点时间。不过这个宋建华确实太过分,我一定加急处理。这样吧,明天你来拿证明,行吗?” 胡所长赶紧表态。 薛念云点了点头,接着问:“该发工资了吧?我一个寡妇带着孩子,刚来这地方,日子不好过,也得吃口饭不是?” 胡所长苦笑着摇头,这才刚月初,上个月底才刚发过。 但他实在不想再让薛念云闹了,只好答应:“发了,我让人马上去拿。这样,给你先预支半年的工资,好不好?” 胡所长心里有数,所里的研究项目至少要半年才能完成。 这段期间还得靠着宋建华干活。 但他更怕薛念云真跑去拦车告状,那样宋建华就别想保饭碗了! 要走,也得半年后。 “行。” 薛念云点头答应了。 宋建华在这所里工作了好几年,每年都是模范职工,升职也就在眼前。 家庭这点问题,还不至于断了他的前程,这一点她明白得很。 她也不急。 她要的是让他们夫妻俩慢慢痛苦。 以表诚意,胡所长直接把宋建华的奖金也算进去了。 一个月一百元,半年就六百块,厚厚一沓纸币。 薛念云清点了下,把钱装进自己的包里。 之前她把三千块拿去买房了。 还兑了粮票、布票买些生活用品,剩的不多了。 如今这笔六百块,对她来说正好当成做点小生意的资金。 等薛念云走后,胡所长立马跑去了隔壁办公室。 沙发上面坐着一个身高一米八三,神情严肃的男人。 他正把那长腿搁在茶几上,手里抱着一个茶壶,一边喝一边慢慢地品。 “首长,您放心,我们这边肯定加强对科研人员的思想道德教育,绝不允许他们干出有损部队面子的事!” 胡所长开口说道。 “不过现在这个科研项目,还是离不开宋建华这样的高材生。” 沈明轩放下腿,抬起眼睛冷冷看了胡所长一眼:“没有操守的人,越是知识多、技术好,越是可怕,胡所长,你说我这话有没有道理?” 胡所长擦了擦头上的汗,点头附和。 沈明轩站起身,手插进裤子口袋,走了出去。 胡所长回过身,低着头,眼巴巴看着领导离开。 待人走了,胡所长才嘀咕了一句:“这首长平时可不管这些破事儿,咋今天这么上心呢……” 胡所长转过去拉开抽屉,只见抽屉里摆着个琉璃香炉,据说是乾隆那会儿的物件,是个宝贝。 胡所长摸了摸香炉:“唉,也只能这样了!” 姚瑟瑟是到晚上才知道宋建华被带走的。 她得知之后,便赶忙带着姚家俊去了治安大队。 “你是说大家伙都知道我拘留七天的事情了?” “是薛念云去告的状?” “她还拿走了我工资?” 姚瑟瑟也被吓得没了主意,点点头,含着眼泪望着宋建华。 第10章 上门求情? “胡所长那边这么和我说的,宋大哥,怪我,我不该让你帮我操办家俊上学的事儿!” 看到姚瑟瑟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宋建华心里乱成一团,一阵难受。 他伸出一只手握住姚瑟瑟:“别怕,我会解决这一切,念云只是气头上才会这样!” 姚瑟瑟迟疑了一阵,拿出一个红纸包的小物件,轻声问道:“这个东西也是胡所长派人送……” 一看到这个盒子,宋建华脸色立刻变了。 这不是过年他送给胡所长的礼品么,怎么又退回来了? 宋建华心里一惊,看来事态比他想的严重多了! 可眼下自己走不开,家里两位老人还躺在医院呢…… “瑟瑟,你帮我照看下父母,我迟早会想办法出来的!” 宋建华压低声音说着。 姚瑟瑟一愣:“伯父伯母?” 从小养尊处优的她,都是被人照顾的对象,哪照顾过谁? “我爸妈早知道你这个人,早就把你当自己的家人了,他们以为家俊是我儿子,你放心过去,他们会善待你的!” 说着,宋建华又一次握紧了她的手。 “等我出去,把念云哄回来,再让老人家由她照顾,你就撑几天,好不好?” 宋建华看着姚瑟瑟。 姚瑟瑟心里虽不情愿,嘴上却只能应下。 毕竟现在母子两个还要靠他养活。 姚瑟瑟回到家,心里想了一夜。 第二天才赶去市医院。 病床上的宋老爷子连大小便都控制不了,全拉在裤子上。 宋老太很嫌弃这些脏东西,一直没清理。 等着儿子和薛念云来换洗。 谁知等了一夜,没等到薛念云,倒等来了姚瑟瑟! 一看是姚瑟瑟来了,宋老太连忙笑嘻嘻地走过去拉她手,说:“哎呀,瑟瑟对吧,早就听说你的名字啦,今天总算是见到本人啦!你可是咱家的大恩人,一直帮衬着建华带家俊,也真是委屈你。” 姚瑟瑟勉强笑了笑,低头看着宋老太手上的黑指甲,立刻把她的手抽了出来,有点别扭地搓搓手臂。 “伯母,您太过奖了,最近建华事情太多,让我过来看看你们。” 姚瑟瑟将手里拎的点心和罐头放了下来,随即就闻到了一种别样的味道。 “这啥味儿啊?” 姚瑟瑟用手轻轻掩了掩鼻尖。 宋老爷子的脸色涨得通红。 他虽然习惯了薛念云伺候。 但面对初次见面的姚瑟瑟,见她穿着碎花裙,手上戴个镯子,模样娇嫩柔弱,不好意思安排她做事。 “哎,你伯父拉裤子了,我这手臂常年酸痛,实在没法动他,你刚好来了,帮着收拾一下吧!” 宋老太可没她丈夫那般对娇滴滴的姚瑟瑟心软。 一见隔壁床有人回来了,立刻开口。 “宋大婶,这就是您俩的儿媳妇吗?哎呀,真是俊!” 隔壁床的婶子问道。 宋老太连连点头:“是啊,特别孝顺,之前在家天天照料公公吃喝拉撒!” 说完还瞥了姚瑟瑟一眼。 姚瑟瑟一听公公拉裤子了,立刻掩住嘴退后一步。 听完还要她动手换洗,顿时胃里一阵翻腾,忍不住干呕起来。 她转身冲出病房。 身后传来宋老太的喊声,她装作没听见。 回到家里,姚瑟瑟还是反胃,吃了一颗酸橘子都没压下去。 她避了一天,思来想去,这事不能不管,要是公公病情加重,宋建华回来肯定要责怪她。 于是她来到小学门口。 她不知道薛念云住哪,但知道薛念云肯定会来接孩子。 她等在学校门口,等薛念云把孩子接到手,便跟着她走进附近的一条小巷。 姚瑟瑟走到巷子里,握紧了拳头。 这薛念云是从乡下来的,哪有钱租这么好的房子? 一定是花了宋建华的工资、奖金! 那可是她原本该享有的待遇! 她心里又气又恨,但想到此行目的,还是硬是换上一副笑容,走上前敲门。 敲了好久没人开,她正打算喊几声,门上突然泼下些东西来。 她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赶忙往后退,身上已满是尿骚味。 “啊——” 她几乎要发疯了,刚忍下去的恶心瞬间爆发。 她弯下腰,一阵干呕。 院门突然打开,薛念云冷笑道:“哎呀,你在门口干啥?” 姚瑟瑟一边呕吐,一边气得全身发抖。 “薛念云,我本是来与你商量和平相处的,你竟然这么对我!你真是疯了!” 她话音未落,薛念云猛地将整个尿桶砸向她脸。 她惊叫一声,被尿桶正中脸部。 整个人跌倒在地,完全愣住了。 宋建华曾说过,薛念云出自书香门第,性格温和,顾及体面,不争不抢。 可是现在,眼前的这个薛念云和他说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动静惊动了周边邻居,几户人家都探出头来。 薛念云立马大声喊:“大家快来瞧瞧,你们丢了东西没有啊?我家丢了五斤的粮票,那是我跟女儿下一个月的伙食钱。今天一早这女人就在这里转悠,我看她多半是小偷!” 大家一听,纷纷围了过来。 “粮票倒是没丢,但碗给弄没了!” “我家少了两个蛋!” “这人看着挺老实,怎么还干这种事啊?真是太没想到!” …… 姚瑟瑟听了这些话,连忙解释:“我不是!我是来找薛念云商量点事的,我……” “哟,还知道我叫啥名字啊?看来是早有预谋了吧?谁去一趟治安大队?咱们报警吧!” 薛念云冷声说道。 “既然认识还报警?应该是不认识才对吧?” “对,报警吧!” …… 姚瑟瑟一想到宋建华被关在拘留所的样子,不由得心里发慌。 她可不想也进那个地方! “薛念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有话想跟你说,求你听我说完,好不好?” 姚瑟瑟赶紧恳求。 求情? 薛念云冷笑一声。 上辈子这个女人,别说求情了,她女儿走后,还冷嘲热讽地笑话她。 “薛念云,你闺女死了,而我儿子却考上名牌大学了!” “你这当妈的可真差劲,连老公都看不住!” “你这当妈的太失败了,是你害死了自己的女儿!” 以前她那段痛苦的日子里,这些话日日夜夜刺痛着她。 薛念云一步一步靠近姚瑟瑟,皱了皱鼻子说:“那咱就去治安大队慢慢说吧。” 大伙儿押着姚瑟瑟去治安大队,薛念云趁机把一包东西塞进了她衣兜里。 第11章 忌讳 警察在她兜里翻出了粮票。 “警官同志,那些粮票我做了标记,这可是铁证,你们一定要严惩小偷!” 薛念云语气坚定地说。 “你认识这个人?” “认识,她原来是我丈夫的情人,我说可以三人一起过,可她不愿,我才离的婚。这些粮票是我丈夫单位给我们的补助。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那里核实。” 姚瑟瑟一听要找军研所核实,立刻摇头。 宋建华还在所里关着。 如果这事再报到单位,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你现在认不认罪?” “要认了罪,会拘留吗?” 姚瑟瑟紧张地问。 “也就丢了五斤的粮票,你只要还回去,适当补偿就可以了。至于拘留……” 警察犹豫了一下。 “警察同志,我还有个孩子要照看,我真不可以被拘留啊!” 姚瑟瑟一边哭一边哀求。 “那你们双方就协商一下赔偿吧,只要人家愿意,这事就解决了!” 警察说道。 警察去征求薛念云的意见。 “行,我可以接受赔偿,但是赔偿款要五百块!” 薛念云毫不犹豫地回答。 薛念云吃准了姚瑟瑟这时候不想把事情闹到军研所去。 可她自己也得照顾孩子,万一真被拘留了,她宁愿把事情闹到军研所去。 所以,索性要点赔偿才是明智之举。 这钱嘛,也是她和宋建华两人一块儿挣来的。 警察听了她这番话,都觉得有点难以接受,觉得她这是漫天要价。 五百块。 在当时可是一个普通人一年的工资! 可没想到姚瑟瑟居然答应了! 没多久,警察陪着姚瑟瑟回了家,取来钱给了薛念云。 她拿到赔偿,心里一高兴就从治安大队出来了,马上把调解协议抄了几份,贴到了电线杆上。 既然姚瑟瑟已经知道她住哪了。 那她就是要让姚瑟瑟看清楚,要是以后还敢来闹,她就把这协议贴满全城! 反正这一张调解书摆出来,姚瑟瑟就等于自己认了偷东西的事实。 就偷了五斤粮票,也得算个小偷! 姚瑟瑟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里。 望着放钱的木箱子,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了! 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这四年来,她辛辛苦苦服侍宋建华,就是看在他是个大学生、技术员,收入又高。 她攒了四年的小金库,如今全都打了水漂,还被扣上了小偷的帽子! 姚瑟瑟心里满是委屈,觉得亏大发了,越想越怪宋建华。 “妈,我想去上学,小胖都已经上学了,我什么时候也能去?” 这时,姚家俊满身泥巴冲进了屋,一脸委屈地喊。 “你说我可以去机关小学上学的!我要去!” 他拉着姚瑟瑟的手,不依不饶。 姚瑟瑟无奈地把儿子搂在怀里,轻声安慰道:“家俊别急,你也可以去上!” “我明天就要去!他们都说我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我不是!我要上学!” 姚家俊一边哭一边坚持。 她头一回体会到这种无力又难过的心情。 她把姚家俊紧紧抱住,轻轻拍着他后背。 “你怎么会是野孩子?你是妈妈最爱的宝贝,再忍一忍吧!” 但姚瑟瑟心里的怒火也更盛了! 此刻,在家里的小院中,小岚正在低头练字。 而薛念云则盘算着未来的计划。 现在手里的钱够做个小生意。 可她打心底里希望靠自己掌握的知识赚到更多的钱。 奇怪的是,她原以为那天在古玩行里露一手。 那位卫老会识货,愿意请她去上班,可是几天过去都没动静。 除非…… 她叹了口气,除非卫老调查出她的真正姓氏,并不姓年,而是姓薛! 此刻,在古玩店里,卫老正盯着桌上摊开的资料,眉头紧锁。 江展宏走进来,看了一眼问:“还在犹豫?” “这个人有真才实学,是难得的人才。但薛成斌的事你我都清楚,虽说现在改革了,这方面的顾虑少了一些,可万一还是……”卫老语气低沉地说道。 “可薛家不是早把资产上交国家了吗。” 江展宏说道,“卫老,您会不会有点太小心了?” 卫老先生摆摆手:“现在才刚刚开放,你能保证不会有反复吗?薛成斌的身份,一直到去世都没个明确说法。那个姑娘露出的那一手,街上其他的店主老板也都看到了。但大家为啥没动作?还不是因为忌讳薛家的背景。” 江展宏皱眉,觉得卫老先生实在太过小心,都现在这个节骨眼了,还提那么久远的老事? “我的看法是,先别急着出手。” 卫老先生说道。 “虽说那幅画被修得确实不错,可也就只是做了清洗而已。那姑娘终究年纪轻,她到底有没有更硬的本事我们不清楚,谁敢轻易冒险?” 江展宏心里冷笑一声。 清洗? 简单? 那画已经放了二十多年,卫老先生也找人清洗找了二十多年,根本没人敢碰。 薛念云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搞定,简直就是奇迹! 卫老先生居然用“简单”来形容? 江展宏刚从天下藏走出来,大老远就看到古玩街上站着一位女人,穿着素雅的灰色旗袍,气质温婉,正看着路边一个小摊上的物件。 她正是薛念云。 江展宏心头一动,就朝她那边走了过去。 薛念云这会儿正盯着一个摊子上的一枚盘龙扣。 这龙扣是和田玉材质的,稀有之处在于上面的纹路,她一眼就看出应该是明代的。 而且这东西,一般多是用在古代帝王的陪葬品上。 摊子边围着一些人,她们主要目标是龙扣旁的一方印章。 有人说这印章是清朝李鸿章的私章。 价钱已经从50元炒到了600元,还在争。 薛念云凑近去看,表面一副对印章也很感兴趣的模样。 等印章以700元成交、人群开始散去后,她装出一副失落的表情。 随手在摊上拿了几样东西。 那几样东西中就包括龙扣,借着摸一摸来判断真假。 手指触到玉质,冰润沁手,油性充足,雕刻手法也确实有明代工艺的味道。 最关键是龙扣上有一小块铜锈,薛念云舔了一下手指,抹湿龙扣上的锈斑,居然渗出一点点红色。 这块龙扣,看来是刚挖出来的! 第12章 想占我便宜 “这些加起来多少钱?” 薛念云拿着几样小物件,其中就包含着盘龙扣。 摊主正数着刚收来的钱,随便看了眼。 “1000块,全归你。” 薛念云心头一动,但故意装作嫌贵的样子:“就是些边角废料,再说了这明明是玛瑙,也不是和田玉,100块就差不多了。” 她笑着抬眼,语气轻快地说:“我也只是想买回去哄哄家里老爷子的,您给个实惠价呗。” 摊主打量她一下,点头:“行吧,你拿走。” 薛念云微微一怔,没想到会这么痛快,怕对方反悔,赶紧掏出十张百元大钞付了账。 把东西放进挎包,薛念云转身离开金马街。 才走出没多远,就察觉背后来了两个人。 薛念云眼神一冷,脑海浮现出古玩圈的一个传闻。 有些小摊贩假装卖漏,其实是引你上钩后黑吃黑! 她趁路口转弯时偷偷回头一看,果然看到那两人手里拿着棍子。 薛念云心下紧张,撒腿就跑,后面的人也紧追不舍。 她惊慌之中,被地上一块大石头绊了一下,一个趔趄跌倒在地,脚脖子还扭到了。 脚步声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她咬紧牙关挣扎着站起来继续跑,却一下子撞进了前面一人的怀抱里。 “哎哟!” 那人发出一串夸张的叫声,嗓音倒是好听。 薛念云连忙抬起头,就看见一张带点娃娃气、却很俊朗的脸。 就是自己之前救的那个排长! “是你?” 薛念云愣了下,脑子里快速闪过一个念头。 这人不会跟刚才那两个人有关系吧? 她回头看了看,那两个人已经不知去向。 “放心,他们走了!” 沈明轩嘴角微扬,一只手还扶着她的腰,语气懒洋洋地说道。 薛念云挣开他的手臂:“你不会也跟他们是同伙吧?” 沈明轩一脸受伤:“你这是什么话?我可是正经军人,怎么可能跟那群流氓混在一起?” 薛念云上下打量他一番,这次穿的衣服挺整齐,而且他要是不笑的时候,还真有一股军人气场。 只是,这张脸怎么看怎么眼熟,像在哪见过一样,可她一时半会儿又实在想不起在哪。 “出示下你的证件!” 薛念云开口道,“军装也能租来穿的,光看外表可不行。” 沈明轩无奈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证递过去。 薛念云低头看着上面的字。 “沈明轩?” 这个名字仿佛触发了她脑子里什么记忆。 但却像是卡壳了,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不由自主地揉了揉脑袋,疼得不行。 沈明轩忙伸手扶住她:“你头晕吗?” “头疼,还有腿疼!” 薛念云小声嘟囔着,脑袋也一阵阵发胀。 “去医院!我陪你去。” 沈明轩认真地说完,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干脆利落地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薛念云吓了一大跳,慌乱中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脖子。 沈明轩唇角微微一翘,很快又绷回脸:“同志,咱要注意距离啊,我是救人不是让你耍花招!” 薛念云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毛还没长齐呢,就想占便宜?” 沈明轩心中暗笑。 他一路抱着薛念云走出小巷,走向街口的医院。 薛念云头还晕乎着,但她努力和男人拉开距离。 可走路的过程中难免有摩擦,那一身结实的肌肉,弹性还真不一般。 薛念云本以为这年轻人年纪不大体力也差,结果她错了。 十多分钟的路程下来,沈明轩脸都没红一下,气也没喘一下。 抱着她顺利跨上台阶,进了医院,直到进了诊室才把她放下。 “医生,帮忙看看,脚疼头疼,摔了一跤。” 沈明轩开门见山,一句话讲完症状。 医生简单检查了薛念云的状况后说道:“脚扭了下,膝盖蹭伤,擦点药、贴点膏药就能好。就是这头疼问题不好说,我们医院刚添了台CT仪器,能做脑部检查,但价格贵些。” “钱不是问题!” “别做!” 两个人同时开口,异口同声。 医生看了看他们俩:“那你们谁说了算?” “我!” 沈明轩坚定地回应。 薛念云翻了个白眼:“为啥听你的?” 医生见状摆摆手。 “行了行了,我还等着看下一个病号。你们先回去商量商量,做就去缴费排队,不做就拿药走人吧。” 医生开了张单子递了过来。 “我和他谁跟……”薛念云刚要辩驳,就被沈明轩打断。 “谢谢,我们去外头讨论一下!” 沈明轩接过单子,扶着薛念云慢慢走出诊室,坐到了候诊区的长椅上。 “你坐着歇会儿,我去给你取药。” 沈明轩说完话。 薛念云道了声谢。 刚想掏钱给这位男士,结果对方却转身离开了。 她只能把一张钞票攥在手里,打算等会儿再见机行事。 隔了会儿,沈明轩回来了,伸手扶起薛念云,带她进了另一个房间。 “我自己擦药就可以了!” 薛念云开口说,抬头一看。 那台大型机器让她吃了一惊。 “我已经付过钱了,你做个检查,听他们说,要是脑子有什么问题,能查得出来。” 沈明轩说。 薛念云眉头一皱,脸色不太好看。 她侧头看向沈明轩,“我都说了不做了,你是谁呀,凭什么管我?” 话音未落,她也不顾腿脚不便,缓缓往外走。 她的脑子里其实清楚得很,只是那年父亲意外去世时。 她受了很大的打击,有些事记不清了。 做这种检查没什么用,反而让她更难过! 沈明轩一愣,连忙追了出去。 薛念云瘸着腿慢慢挪动。 沈明轩快步赶上,轻轻抓住她胳膊,低声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你这么不愿意,我还以为你怕花钱……” 薛念云回头看着他,“我们很熟吗?少管我闲事!” 沈明轩一脸无奈地望着薛念云:“我是想报答……” 薛念云一怔,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这脑部检查可不便宜。 这人也是一番好意,估计是真想报恩吧! “要报恩?” 薛念云瞥了一眼他手里的药。 “来吧,帮我擦药!” 说完,她走到边上的长椅坐下来,抬起腿。 因为她穿的是旗袍,摔倒的时候,膝盖擦破了皮。 沈明轩愣了下。 “不是说报恩吗?” 她看着他的脸,心里想着自己这一辈子都没享过什么福,这会儿倒是想尝尝被帅气小哥哥照顾是啥滋味! 第13章 处对象了没 沈明轩压住笑意,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还故意撇着嘴,装出一脸委屈的样子,低头给她擦药。 药擦上去凉凉的,手却是温热的。 冷热交替的感觉,有点痒,痒到了心里。 薛念云忍不住轻声笑出来,一手捂着嘴,眉眼都弯成月牙儿。 沈明轩抬头看了一眼她脸上的笑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时间有点出神。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 画面美得像是电影。 “天哪,我的老天,薛念云,你这是在干啥啊!” 突然,一个刺耳的声音打破这份静谧。 薛念云回头一看。 原来是宋老太。 她从走廊那头快步跑了过来。 “还真是你啊,薛念云,你不回家伺候我儿子,跑这儿来了?这个男人又是谁?” 宋老太走上来,一把抓住沈明轩的胳膊,冷冷质问。 薛念云皱眉,刚刚那一幅画面。 可是她花了半辈子才盼到的呀,居然被这老太太给搅了! 宋老太的嗓门很快引起医院其他人的注意。 薛念云担心给沈明轩带来麻烦,轻声对他说:“你快点走。” “想走?不行!薛念云,你居然背着丈夫勾搭别的男人?” 宋老太终于找到了机会,高声叫了起来。 “小姐骨子里就带着优越感,结了婚也不安分守己地在家服侍老人和孩子!” 宋老太继续嘟囔道,“等建华一回来,我就让他收拾你!” 周围的人听罢,纷纷把目光投向薛念云和沈明轩,小声议论起来。 薛念云冷笑一声,几步上前,猛然一把捏住宋老太的手,她疼得连连喊叫。 “你说我有资本家的臭毛病,那我问你,这八年你家儿子在哪?是不是我供你们吃、供你们穿、供你们住?你们用的哪一样不是我的钱?” 宋老太胳膊疼得正想大声嚷嚷,可一听薛念云这气势汹汹的质问,愣是把叫声吞回了肚子里。 “你怎么回事?” 宋老太满脸震惊地看着薛念云。 自从薛念云进了宋家,别说是动手了,连稍微大点声说话都没有过! 她可是知道,这个儿媳对自家儿子有多么疼爱。 她儿子如此优秀,娶薛念云那就是对她天大的恩赐! 可现在,这往常对她低声下气的儿媳,居然在外面勾搭别的男人,还敢掐她,冲她发火! 薛念云嘴角一扬,冷笑回应:“怎么回事?我是不想再任你们宋家欺负罢了!” 宋老太仍旧一脸不可置信,又反复打量了薛念云几眼,想到现在两位老人艰难的处境,也第一次压低声音陪着笑脸说: “念云啊,刚才我话说急了点,但你跟个男人在外面拉拉扯扯,确实不像样!” 薛念云轻轻一笑:“不像样?你还是先把你儿子的事理一理吧!他替人带了这么多年孩子,就很像样?” 宋老太一怔,马上辩解道:“你胡说,家俊明明是我儿子亲生的!建华……” 刚说完,宋老太立刻意识到了什么,马上捂住嘴,眼神开始飘忽不定。 “看样子你是知道这件事了!” 确认了心里的猜疑,薛念云内心的怨恨更甚。 前世,宋老爷子宋老太在床上病了四五年才走的。 那会她刚遭遇失去女儿的痛苦,可依旧强撑着为他们送终。 现在想来,薛念云只觉自己太过可笑,竟把那两个一生压榨自己的人,当成父母般敬着! “既然这样,那就让你的好儿媳妇去伺候他们吧!” 她低声说道。 宋老太小声嘟囔了一句:“要是找得到人就好了,昨天刚来今天就被气跑了……” 薛念云叹了口气,还是姚瑟瑟有福气啊,待一天就被气走了,可她足足伺候了十年! “不管怎样,我们到底是你公婆,你公公现在半身不遂,总得有人照看,这活你得出力!你的事情,等建华回来再好好处理!” 眼下急需人手照顾老头,宋老太也只想先稳住薛念云再说。 “看来宋建华什么都没有告诉你们啊。” 薛念云缓缓开口,“他被治安大队抓走了!” 宋老太当场一愣,满脸震惊:“我儿子是大学生,是研究所的工作人员,赚的钱多得很,过年县上都会派人来看望的,那是国家的功臣,才不会被拘留!” “我手里有拘留通知,要不我帮你贴满医院?” 薛念云掏出了拘留通知,在宋老太眼前晃了晃。 “你看啊,我有好几张呢。不仅有你好儿子的,还有你儿媳顺手牵羊的赔偿单。来来来,我一块儿贴出来,你慢慢瞧!” “胡说!你——” 宋老太血压一个劲往上蹿。 “哎哟,您瞧瞧,这上面都是红戳呢,可真是盖了章的!” 边上围着的人全靠前来看热闹。 “是啊,天哪,儿子流氓,情人还顺手拿东西,这家真是厉害!” …… 这时,宋老爷子床边上那名妇女刚好提水回来,听到议论也凑过来了。 “宋大婶,不是你说你儿子有出息嘛,这怎么一转眼成混混了?” 宋老太脸涨得通红,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急急忙忙解释。 “不是,我儿子在研究军械的地方!那些炮都是他做的,可牛了!” “你们别信她说的鬼话,这是资本主义要来拉人下水!” 薛念云笑笑。 “你要是不信,大可以去拘留所好好问问,再问问你家儿子的情人,是不是偷了我的东西被罚了五百块!” 宋老太被气得喘不上气! 薛念云看了一眼沈明轩。 这男的居然还在,双手抱胸前,看热闹看得起劲。 她朝沈明轩勾了勾手指。 沈明轩很配合地上前一步。 薛念云盯着他,笑眯眯地问:“你结婚了吗?” 沈明轩摇头。 “那处对象了没?” 又是一个否定。 “行了,抱我!” 她一伸手,直接勾住沈明轩的脖子。 沈明轩也不扭捏,立刻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薛念云满意地凑到他耳边低语:“五十块,咋样?够豪爽吧?” 沈明轩唇角一弯:“成!” 薛念云依偎在沈明轩怀里说笑的模样,差点把宋老太当场气晕过去。 “好了,咱们回吧!” 薛念云笑嘻嘻说完,搂得沈明轩更紧了。 沈明轩抬脚大步走,人群中一马当先。 “她……”宋老太话都说不利索,气得直喘。 第14章 花钱挣面子 “宋大婶,那位是谁呀?” 那女人继续追问。 “说是她儿媳……”不等宋老太回,边上立马就有热心人抢答。 女人皱起眉头:“咦?你儿子不是就娶了一个媳妇吗?前几天来一个小小只只的,结果被你们老宋家这么羞辱,那个是谁啊?” “她儿子真有一个外室啊!” “对啊,这事还是你儿子对不起人,你倒反过来找她麻烦?” …… 面对四周的质问声,宋老太撑不住了,眼前一黑,晕倒在了地上。 沈明轩抱着薛念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脚步又稳又快。 薛念云第一次体会到“花钱挣面子”的畅快。 阳光暖洋洋地照下来。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盯着他那紧绷的下巴看了好一会儿,啧了两声。 “抱得还算合格吧?” 沈明轩低头问她。 薛念云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他的下巴。 “不错,很合格。不过如果有辆车,就更完美了。” 她的脚伤了很疼。 关键是这年头哪来的出租,公交车站又离她家那么远。 难不成,真要这个帅小伙一直抱她回家? 沈明轩抬头看了一下那辆红色轿车一眼。 江宇已经坐在车里等着了。 沈明轩轻轻转了下下巴,示意江宇离开。 江宇立刻发动车子开走了。 沈明轩低头看向怀里的薛念云,笑眯眯地说道:“我这个‘人肉车’更好使!” 说完,沈明轩一个转身,就把薛念云从胸前挪到了背后。 薛念云吓得一哆嗦,赶紧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贴在他背上不敢动。 沈明轩嘴角忍不住上扬,声音清淡地说:“背回去,加十块钱。” 薛念云心跳还没稳,又听到这个收费,心里一阵不爽。 但一想到脚伤,还是认命地点点头。 傍晚还得去接小岚。 沈明轩迈开步子,背着薛念云走过巷子。 穿过电影院,绕过百货大楼。 薛念云趴在他背上,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总觉得有点熟悉。 “你家是哪儿的啊?” 她小声问。 她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扫过男人脖子,痒痒的。 沈明轩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但听到这个问题后,眼神却变得沉了。 他轻声说:“家里那些事,不想提。” 薛念云应了一声:“没想到你年纪轻轻还有点经历呢。” 沈明轩没再回应,只是继续往前走着。 望着落日余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也有些湿润起来。 到家后,沈明轩把薛念云放了下来。 薛念云坐在床边,仔细看了看伤处。 伤口已经开始结痂,血也不流了。 主要是脚踝扭得太严重,一踩地就疼得厉害。 她望了望窗外,太阳快下山了,小岚马上要放学了! 她有点后悔刚才没让沈明轩陪她去接小岚。 但说实话,她不想让学校门口的家长误会他们什么。 “沈明轩。” 她抬头看着他。 “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她压低声音问。 沈明轩眼神一转:“你说。” 十分钟后,沈明轩出现在了小学门口。 仪表堂堂,气质出众,再加上一身军装,显得格外惹眼。 不少来接孩子的家长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之前帮忙打跑流氓的俩个热心大妈也凑了过来。 “以前没看过你,是弟弟或者妹妹在这读书?” 一位大妈笑着打量他。 另一个大妈不等沈明轩回答,接着问:“你有对象没有?要不要帮你介绍?” 沈明轩微微一笑,摆摆手没说话。 这时放学铃响了,孩子们陆续走出来。 两位阿姨也不再追问,连忙去接自家孙子。 沈明轩站在人群旁边,眼神一扫就锁定了小岚,快步走了过去。 “小岚,你记得我吗?” 他蹲下来看着孩子。 “是你啊,和我妈妈睡觉的那位叔叔?” 小岚脆生生地回答。 沈明轩脸微微一红,但觉得这称呼挺有亲昵感的。 “对,是我。你妈妈脚受伤了,托我来接你。” 小岚看着他,歪着脑袋说:“可是我妈妈和我说说过,不能跟不认识的人走。” “虽然你和我妈妈一起睡过觉,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明轩从军装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小岚:“你看看,是你妈妈给你写的,上面还有我的名字!” 小岚接过纸条看了眼,甜甜地念了出来。 “沈明轩?” 沈明轩眼神一闪,笑着抱起小岚离开。 薛念云站在家门口,手里攥着沈明轩的军人证,一边踮脚张望,一边着急地等待。 其实沈明轩前脚刚走,薛念云就开始后悔。 万一这家伙是骗子怎么办? 她的小宝贝千万别出事! 时间慢慢熬着,薛念云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就在她终于忍不住想出门找人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笑声。 “咯咯咯,跑得好快呀,叔叔好厉害!” 那声音里满是欢喜。 薛念云抬眼一看,两人正好转过巷口。 只见小岚坐在沈明轩的肩上,沈明轩一手扶着她的两条小胳膊,边跑边稳着她,一路冲向门口。 薛念云微微一怔,心头猛地涌上一阵说不出的酸楚。 这个动作,叫“骑大马”。 在她的老家那边很常见。 小时候,她总能看到邻居的父亲们带着孩子这样玩。 而自己的女儿,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父爱。 没想到…… 就在她有些伤感时,沈明轩背着小岚已经冲到了她面前。 他有点喘气,脸上泛着红,可能是天热也可能是刚才跑得太急了,他对薛念云说:“孩子安全回来啦,能不能把证件还我一下?” “妈妈,睡懒觉叔叔太牛了,我还想骑继续玩嘛!” 小岚听说自己要下来了,立刻蹬起脚丫子反抗。 啥? 睡懒觉叔叔? 小岚玩了半个多小时,中间还和邻居小朋友比赛了几次跑步。 直到头发都被汗水浸湿,才肯停下来喘口气。 天色已经很暗了,街边的路灯也陆续亮了起来。 薛念云包了韭菜饺子,煮了两盘。 热腾腾地端上桌时,沈明轩就悄无声息地从客厅那边蹭了过来。 薛念云用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吹了吹,随口瞥了他一眼。 “你们不管晚饭吗?你这个饭点还来蹭饭,是部队伙食不好,还是你故意来的?” “管是管,不过这时候食堂早没饭了!” 沈明轩站在一旁,一手搭在椅背上,嘴角微微翘起。 第15章 这男人身材真好 “我本来想回去吃点面包的,可是路上走路的时候,好像伤口裂开了,也没什么胃口。” 说完,沈明轩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伤口。 薛念云这才想起来,前几天这人可是被一个混混给捅伤了。 听说伤口还挺深。 虽然已经处理过,但现在可能还没有痊愈。 他那件军绿色的衬衫,此刻从最下摆的那几个纽扣缝线位置已经开始往外渗血。 薛念云心里猛地一惊,赶紧拉起他的衣服检查伤口,手指都有点发颤。 揭开布条时才发现,原本好好包扎着的伤口全裂开了。 伤口周围发红,有些地方甚至再次渗出了血珠。 她一想到刚才那男人还一直抱着小岚玩闹了那么久。 薛念云皱了皱眉头,赶紧站起来,一拐一拐地跑去药箱那里拿药和纱布。 “把衣服撩起来!我得重新给你上药!” 沈明轩有些尴尬地掀起衣服,露出那一片紧绷的结实腹肌。 薛念云眼神不由自主地多扫了一眼,心里忍不住腹诽。 这男人平时看起来挺稚嫩的样子。 怎么身材居然这么好,手感也是实打实的! 以前不小心碰到那弹性,果然不是假象! 沈明轩见她发愣,眼角轻轻一挑,略带笑意地问:“看得差不多了吧?伤口还要不要上药?” 薛念云立刻回过神来,脸微微发烫,赶紧抬起头。 “不是,伤口特别深,自然得多看看才能上药!” 薛念云一边说,一边坐下,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 处理到最深处的伤口时,沈明轩大概是太疼了,轻轻一擦。 他便倒吸了一口冷气,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绷紧了一下。 薛念云盯着那块随着呼吸起伏跳动的腹肌,竟然一时有些失神。 “你自己来吧!” 她一时喉咙干涩,把药瓶直接塞进沈明轩手中。 “我得去厨房给小岚准备点吃的。” “妈妈,我早就已经能自己吃饭啦!” 小岚站在一旁,手里握着一把小勺子,一脸认真地说,“倒是你,得好好照顾还在休息的叔叔呢。” 薛念云微微皱眉,苦笑着摇了摇头。 “小岚,你应该称呼他为沈叔叔。” 小岚眨了眨眼睛,冲着沈明轩甜甜一笑。 “好呀,那我就叫他正在睡觉的叔叔!” 这句话让薛念云一阵无奈,只能摆摆手催促小岚。 “快点吃饭,吃完了记得去写作业。” “那我去写啦!” 小岚一手端起碗,蹦蹦跳跳地朝房间跑了过去。 薛念云轻轻摇了摇头。 沈明轩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低头处理着肩膀上的伤口。 忽然,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说说,我这么辛苦照顾你们母女俩,怎么连个药都得自己动手擦……真是没人道啊。” 薛念云懒得搭理他这种调侃,只把他那份刚包好的饺子端过来,推到他的面前。 “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清楚吧?现在伤口还没愈合呢,少在这耍嘴皮子!” 沈明轩闻言笑了笑,顺手将还没穿上的外套放了下来,打算听她的话先吃完饭再说。 “等一下!” 薛念云瞥了眼他的伤口,终归还是有些不放心,又从药箱里翻出一卷新的纱布,起身走到他面前,轻声道:“你起来一下。” 沈明轩也没多问,听话地起身。 薛念云站在他身后开始包扎。 低着头的时候不小心身体微微前倾,差一点点就贴上他结实的胸口。 沈明轩唇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正想笑,但一瞥见薛念云抬起头的那一瞬,立刻收起笑意,绷住脸。 “是不是太用力了?” 薛念云误以为是自己动作粗心了,顿时放缓手上的动作,小心谨慎地继续缠绕纱布。 沈明轩竭力控制自己的表情。 这戏装起来可真够累的! 终于,纱布缠好了,伤口也处理得妥妥帖帖。 薛念云长舒一口气。 沈明轩略有些不舍地将干净的衬衣轻轻拉下来,小心翼翼地把衣服边角整了整。 还特意往裤腰里面仔细塞进去。 薛念云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 她轻轻偏过头去,没有敢多看他一眼,目光略显闪躲。 “你快点吃吧,饺子都凉了,吃完了赶紧走。” 说完,她便转身去拿抽屉里的钞票。 她抽出六张崭新的红色纸币,一沓整齐地摆在餐桌上。 然后推门走进了小岚的房间。 沈明轩静静地坐在餐桌旁,眼神不经意地掠过桌上那叠钞票,眉梢微微一挑。 他慢条斯理地吃完饺子,没有多说什么话。 吃罢便缓缓起身,整了整衣襟,随即走出了门。 薛念云陪小岚吃完饭,温柔地擦了擦嘴角。 然后站起身来,准备去收拾外面餐桌上的碗筷。 可是当她走出房间,看到那摆放在桌上的六张钞票竟一动未动,心中不由得一愣。 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另一边,宋母焦急不已,跑到了宋建华原来所在的单位,问东问西,反复打听。 这才终于确信,儿子真的被关在了治安大队。 顿时她悲从中来,闹着非要立刻见到人不可。 于是,她又马不停蹄地赶治安大队。 而此时此刻,正在想着如何通过关系脱身的宋建华,在得知母亲竟然找上门来的消息后,脸色骤然一变。 不是已经叫姚瑟瑟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娘了吗? 她是怎样知道的? 她怎么会这么快找来了? 正当他心中一片乱麻之时,门被推开,警员带着宋母走了进来。 宋母一眼便看到了满脸胡茬的儿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脚下一软。 整个人都差点站不稳,眼泪刷地一下便涌了出来,几乎要晕倒。 “我的儿子啊……你到底怎么了?你可是大学生,怎么会被关在这里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嚎啕大哭,声音悲痛万分。 “娘,没事的,都是误会,一会儿我就出来,您千万别着急!” 宋建华连忙上前安慰。 “您怎么过来了?我爹的病情好些了吗?这些日子是姚瑟瑟在照顾你们吗?” “你还好意思问!” 宋母一边哭,一边激动地摇头。 “姚瑟瑟露了个脸就没了人影,这几日家里地里的活都是我一人顶着,还要照顾你爹。今天好容易见到了薛念云,可谁知道这死丫头跟一个排长好了!” 第16章 敢偷东西! “她和那个排长在那个医院里面手牵着手,还抱着说笑。临走时,竟然被那人直接抱着送出门了!建华啊,等你一出来,可千万得替娘好好出出这口气!” 宋母坐在那里,语气激动地说着,越说越生气。 “咳咳!” 坐在一旁的一位警察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打人可是违法的,你们可要想清楚了,不要惹出大事。” 宋母闻言顿时心头一跳,吓得立刻噤了声,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而一边的宋建华脸上血色退了个干净,脸色苍白,眼神却是暗了下去。 他缓缓地转过头,又仔仔细细地问了一遍,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娘,你说薛念云……真的和一个小排长走得很近?有说有笑的?” 宋母一听,立刻重重地点点头,连眼里的泪花都快激动得掉下来了。 “可不是嘛!他们两个人抱在一块都不怕人看。建华啊,你可是个有身份的男人,这种事可千万不能忍,你娘我心里这口窝囊气,还得你去帮我吐出来呢。” “娘,您再撑一天!” 宋建华猛地攥紧拳头咬着牙开口。 “我已经打通了路子,明天就放我出去。等我一出这门,非得找她薛念云问清楚不可!她这是在踩我!” 宋母听后,眼眶顿时红了,抽抽搭搭地哭了一会儿。 但也知道现在只能继续等了。 到了第二天。 果不其然,因为提前安排妥当,宋建华竟比预计时间提早从里头走了出来。 一重获自由,他连家都没先回。 而是立刻直奔家里去。 他在牢里关着的时候,就一直在想着,姚瑟瑟最近有没有按时吃饭? 她是不是也日日夜夜地在想念着自己? 就在他刚刚走到自家门口时,正巧撞上一个可疑男子从自家屋子偷偷地走了出来。 那人还抱了个红盒子。 一看就是宋建华准备送给胡所长的那一份。 宋建华顿时火冒三丈,直接冲上前几步,一把就把那个红盒子抢回手中,冷着脸斥问:“你是什么人?胆子不小,竟然敢偷东西!” 那人没想到会撞见正主,被吓了一跳。 刚想反抗伸手去抢盒子,还没动就被宋建华警惕的眼神镇住。 这时,门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随后姚瑟瑟终于走了出来。 一见到宋建华,她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声音颤抖地解释道:“宋建华,是我让他去卖的!你别怪他。家俊的学费一点没有着落,连我们都快要断粮了,再不卖点东西,孩子都要饿坏了!” “你之前说好了要供家俊上学,结果他现在还在家蹲着。你也亲口说过,不管你在哪都会对我好、疼我……可是现在呢?你说过的都到哪去了?” 姚瑟瑟一句话一个泪。 宋建华气得脸色通红,几乎说不出话来,过了几秒才压低嗓音说道:“我这回回来了,一切都得改一改,这个盒子说什么也不能卖。” 对面那人冷哼一声,嘴角扬起不屑的笑容。 “那就三百块,拿钱来赎回去。” 宋建华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重复了一句。 “三、三百块?” 这时,姚瑟瑟急忙接过话,神情焦急地说:“你这东西我当时才卖了一百,怎么转眼之间就涨到三百块了?这也太不合理了!” 那人眼神一眯,语气傲慢地说道:“这是古玩行里的规矩!银货两讫,东西一成交,就是我的了。你们现在想赎回它?那就得听我开价!” 他顿了顿,趾高气扬地继续说:“我现在要价三百,合情合理!就算告到大队去,我也站得住脚!” 听到“大队”这几个字,宋建华心里顿时一惊,脸色微微发白。 这种事儿,本来就不是光明正大的买卖,哪里敢闹到官方去? 要是真去了大队,不但赎不回盒子。 恐怕还会有别的麻烦缠上身。 他皱起眉头,低声对姚瑟瑟说:“无论如何,咱们也得去筹三百块钱,赶紧凑出来!这盒子绝对不能丢!” 姚瑟瑟闻言立刻皱起了眉头。 “家里哪来三百块?我们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多钱?要是家里真有这笔闲钱,我早就让家俊上学去了,哪会落到要变卖这个东西的地步?” 她越想越委屈。 “要不是为了送礼给校长,争取家俊入学的机会,我又怎么会忍痛把这盒子卖掉?” 宋建华听了她的话,却并不领情。 他咬着牙反问:“之前我给你的钱呢?那些钱你是不是私底下藏起来了?你总是说没钱,可真的没钱了吗?” “你还好意思提那些钱?” 姚瑟瑟情绪瞬间爆发,心里涌上一阵酸楚,连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你走了之后,我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为了保住你在家里留下的东西,为了家俊的前途,我去求薛念云帮忙……” 她越说越伤心。 “没想到她不但没帮,反倒栽赃我偷她家的东西,最后还逼着我赔了五百块!我哪来这么多钱?这些年我省吃俭用才攒下的积蓄,全都没了!” 一想到当时的遭遇,姚瑟瑟的眼泪就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那可是她辛辛苦苦四年才攒下来的辛苦钱啊! 不光全都没了,还让她背上了赔偿的债款。 更糟的是被薛念云将这件事到处宣扬。 现在她在邻里面前几乎抬不起头来,连门都不敢出。 宋建华越听越气,咬牙说道:“又是薛念云这个女人干的好事!” “给不给钱到底?” 那人不耐烦地打断道。 “你要是再磨蹭,我就带着盒子走了。” 宋建华强压怒火。 “好,给你三百块。但我现在手头紧,得去找人借。这样,你留下姓名和地址,我把钱凑齐后送去给你。” “行,我叫梁嘉数,在古董街打听一下就知道了。三百块的价钱,我只等你七天,过了时间可就不算数了!” 梁嘉数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提高了几分。 他的眼神里透着一丝急迫,同时也有一丝不耐烦。 他说完之后,立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随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离去了。 宋建华点点头,勉强答应了。 他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 心里其实早已开始发愁。 第17章 让开,别挡我的路 那三百块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并不是个小数目。 尤其是他知道接下来的两年时间,自己都未必能拿到任何收入。 可他不能当面拒绝,只能先稳住对方。 之后再想办法筹钱,哪怕咬牙也要先把事情答应下来。 梁嘉数走后,宋建华回屋,喝了口茶,又问起了去医院照顾的事。 那茶已经有些凉了,他却并不在意,只是借着这一杯茶的时间,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 接着,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对面人身上,小心地问起了关于照顾父亲的事。 姚瑟瑟看他现在连三百块都拿不出,心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再加上听说他两年都没工资,几乎就等于彻底断了经济来源。 这一连串的打击让她情绪低落。 对宋建华的态度也不由得冷淡了起来,甚至带着几分嫌弃。 “我没空伺候!” 姚瑟瑟语气冲地说。 “愿意去的人多得是,你找别人!” 宋建华皱眉,脸上露出一丝不悦。 “我娘说你露了个脸就走了,我刚开始还以为她说话太夸张,原来是真这样!” 他语气中有些压抑的不满,但又不好发作。 姚瑟瑟听后更加不高兴,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你爸那么难伺候,谁愿意去!” 她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不少。 “宋建华,我跟你说清楚,你要是非要我去,那我立刻收拾东西搬走!” 她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温情。 宋建华虽有不满。 但舍不得姚瑟瑟,心里又软了下来,只能忍着气说:“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不勉强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尽量压低自己的情绪。 “那你去做顿饭吧,待会我得给我爸妈送去。” 姚瑟瑟惦记着家俊上学的事,心里已经有些急了,脸上也不耐烦地说:“我还得出门办事,家里就剩几个地瓜,你自己看着做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了。 说完,她就拉着家俊出了门。 宋建华去了厨房,看着桌子上那几块煮地瓜,心里一阵窝火。 他的手不自觉地攥了攥拳头,嘴里低低叹了一句。 “现在过得什么日子啊?怎么一下子又回到了八年前?” 他盯着那几块灰扑扑的地瓜,思绪回到了那个吃不起米饭的日子,心里顿时一片酸涩。 那边,薛念云已经拿到离婚证了。 事情并没有她预想中那么顺利。 虽然一切手续理论上都可以快速办结,但现实总比计划要复杂得多。 原本胡所长说好次日就能给的。 结果人一走就出差去了,留下一堆模棱两可的话,让她感到有些不放心。 现在回过头想,他是不是故意躲她,故意拖着这件事,也未可知。 她这回是亲自堵在军研所的门口。 天还没亮她就到了。 站在大门口一站就是几个小时,一直到胡所长回来才把手续办好。 她的坚持终于起了作用。 尽管过程不顺利,但好在她没有放弃,最终还是拿到了。 看着手中这张写着钢印的离婚证明。 薛念云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她眼中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辈子,她终于摆脱了那个让她恶心透顶的男人! “薛念云!” 她刚走出民政局,还没走到路口。 背后突然冲上来个男人,动作粗鲁地抓住了她胳膊。 那人是宋建华。 薛念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她用力一甩,语气冷漠到了极点。 “让开,别挡我的路。” 宋建华被她这番举动激得脸色通红,语气也有些失控。 “你堂堂容家大小姐,书香世家出身,说话怎么变得这么粗俗不堪?” “当初你们不是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资本家的狗崽子么?怎么,现在反倒装起文明人来了?” 薛念云语气森冷。 前世,她太过看重脸面,从未真正与这些人撕破脸皮。 一味退让忍让,才让那些欺负她和母亲的人得寸进尺。 最后害得她和母亲落得凄惨下场。 这辈子,既然已经重活一世,她就再也不需要隐忍。 谁要是不长眼惹上了她,那就别怪她下手不留情面。 她一个人过不好没关系。 但也绝不会让那些人活得痛快了! 宋建华听着她这一番讽刺之言,脸色变幻了几番。 但回想起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还是压下了胸中的火气。 “你别太在意我妈说的话,那只是气话,她从来没有真正看不起你。” 薛念云闻言冷笑出声,嘴角扬起一丝讥讽。 “现在她连看不起我的资格都没有了,因为我已经和你彻底断了关系。” 她抬起手中的离婚协议书,轻轻晃了晃。 “宋建华,从今以后,我们谁也不认识谁,别说你妈,就是你本人,也别出现在我的面前。不然,我不光饭吃不下,还会影响到我生活的质量。” 说完这话,她缓缓抬手,指尖直指他的鼻尖。 “再让我看到你纠缠不清地出现,可就别怪我不客气,直接送你去拘留所吃几天牢饭!” 宋建华脸色骤然一白。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在拘留所里那几天的日子。 浑身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而薛念云根本不再看上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宋建华则站在原地,愣在了原地。 望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眼底涌动着复杂的神色。 他始终搞不明白,那个曾经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女人,怎么会变得如此果断冷酷。 但他眼下有更迫切的烦恼。 父亲的病情还没有好转,他自己又要上班没时间照顾。 而姚瑟瑟又不愿意伸手帮忙。 眼下唯一的办法,只有想办法将薛念云哄回来才行! 薛念云已经不再是曾经的薛念云。 但她却忘了告诉宋建华。 有些人和事,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这辈子,他们,真的再没有以后了。 傍晚时分,天边泛着淡淡的橘红色。 宋建华戴上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小心翼翼地来到小学门口。 他站在人群之外,不敢靠得太近。 一边东张西望,一边仔细辨认着过往的人影。 他害怕被之前那些多管闲事的大妈认出来。 一旦引起注意,自己不仅接不到女儿,还可能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他只得在不远处躲躲闪闪,耐心等待。 第18章 吃不了兜着走 终于,他看到了小岚从校门中走出来。 背上的书包随着步伐一晃一晃的,脸上挂着天真可爱的笑容。 宋建华心头一热,悄悄地靠近过去。 直到女儿走到自己面前才鼓起勇气开口。 “小岚,爸爸来了!” 他轻轻摘下口罩,蹲下身,露出熟悉的笑脸看着自己的女儿。 “想不想爸爸?” 谁料,小岚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扑进他怀里。 反而一脸疑惑后退了几步。 紧接着,她突然大声呼喊起来:“老师,他是坏人!假冒我爸爸的坏人!” 宋建华一时之间愣在原地,脑子嗡嗡作响。 他赶忙重新戴上口罩,有些慌乱地摆了摆手,急忙解释起来。 可小岚已经跑到了老师身后,紧紧抱住老师的大腿,怎么都不肯出来。 她的脸上满是恐惧,一双清澈的眼睛死死盯着宋建华。 老师也是一脸警觉,站直身子挡在小岚面前,神色凝重地对宋建华说道:“同志,请出示一下身份证明。” 宋建华张了张嘴,一时间语塞,脸上露出几分尴尬。 他摸了摸衣兜,翻了翻口袋,却什么都没找到。 哪有什么能证明他和小岚父女关系的东西! “小岚!” 就在这时,宋建华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年轻男人的声音。 小岚一听,脸上的阴霾瞬间散去,露出灿烂的笑容,立刻从老师身后跑了出来,朝着声音的来源奔去。 宋建华猛地转过头,看到十米外站着个男人。 那人身形挺拔,个子高高的。 大约有一米八五,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穿着整齐的军装,肩膀上佩戴着军衔。 看起来像是一名排长。 他的脸庞年轻俊朗,眼神中透着坚毅。 “爸爸!” 小岚跑到那人跟前,气喘吁吁地仰起头,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句。 男人微微一怔,目光随即转向身后的宋建华,似乎瞬间明白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但他并没有迟疑,立刻做出回应。 “哎!” 他笑着答应,随后弯下腰,一把将小岚抱起,顺势把她扛在自己的肩膀上。 小岚笑出声,双手紧紧抓住他的军装,骄傲地看着周围那些正走出校门的小朋友。 宋建华站在一旁,脸色阴沉,眉头紧锁,一步一步地走上前。 他心里隐隐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哪儿见过。 “你是谁?” 宋建华冷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敌意。 “小岚凭什么喊你爸爸?” 男人抬起眼,看了他一眼。 他一手稳稳地扶着小岚,一手抱起双臂。 “这话,我该问你吧?你戴着口罩,靠近一个小孩,怎么就能证明你不是人贩子呢?” 一听到“人贩子”三个字。 周围的那些热心大妈顿时警觉起来,纷纷停止了手中正在干的活计,三三两两地站在一旁,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个身穿灰衣服的中年男人。 一时间,整个街道上弥漫起一种令人紧张的气氛。 宋建华一紧张,赶紧拉下口罩,露出略带讪笑的脸,灰溜溜地转身离开。 这地界他太熟悉了,街坊邻里之间熟得不能再熟。 稍一走漏风声,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他决定,赶紧离开是非之地,等下次再找机会。 但宋建华是个心眼极小又不肯服输的人。 他绝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今天虽吃了一惊,但也并非毫无收获。 至少,他已经盯上了薛念云,还有她那个关系不一般的小排长。 他得尽快找到他们俩的把柄,绝不能就此放过她! 他不信,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小的排长,还能真能躲过他的报复! 与此同时,那边的沈明轩抱着年幼的小岚。 让她坐在自己的肩膀上,一边轻声和她说笑,一边稳稳地朝着家门口的方向走去。 小岚骑在他肩上,高兴极了。 两只小手牢牢抓着他头顶两边,咯咯咯地笑着。 而宋建华,则在不远处悄然尾随其后。 他躲在转角阴影中,眼睛紧盯着前方的沈明轩和小岚的身影,心中暗暗盘算着是否能趁其不备靠近几步,好听清他们的对话。 他刚往前挪动几步。 正打算靠近,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毫无征兆地逼近。 他甚至还未来得及反应,脑袋就被猛地罩上了一个厚重的麻袋。 视线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紧接着,他还没来得及喊出一声。 一阵密集的拳头便落在他身上,痛得他直咧嘴。 他想要反抗,却被两人牢牢按住双臂,根本动弹不得。 待他终于缓过神来。 那些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连脚印都没留下半点。 等他艰难地扯下麻袋四下张望时,不仅袭击者踪影不见。 连方才还在不远处的小岚和沈明轩,也不知何时消失在了巷道拐角处! 这一番教训让他被打得满脸青紫,嘴唇被击中后还肿了起来。 肯定是沈明轩那小排长搞的鬼! 一定是他! 宋建华咬牙切齿,心中愤愤不平。 好得很! 自己好歹是个军研所项目的负责人,手里人脉关系众多。 难道还治不了你一个排长! 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得把他挖出来! 这次他绝不会再轻易放过他们! 而在家里的薛念云,则一边轻轻地揉着受伤的脚踝,一边时不时地朝门外望过去。 她微微皱着眉。 今天她拖着伤腿去领了那张象征结束的离婚证。 回来之后,脚踝就开始一阵阵地发痛,连带着情绪也不太稳定。 好在沈明轩说今天顺路要去这一带值勤,所以便托他顺道来接一下小岚。 上一次她让沈明轩接过一次孩子。 整个过程都很安全,小岚也玩得开心,回到家也没哭闹,一切都好。 薛念云对他更放心了,但也只是一时的依赖。 她已经决定,等这次脚伤一好,以后接送孩子的事情,一定要自己来,不能再麻烦别人。 不过现在,她也只能一边揉着脚,一边等待着门外的脚步声。 没一会儿,她便听见了外面传来的笑声。 那声音轻盈又熟悉,是小岚咯咯咯的欢笑声。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进院子。 听到熟悉的声音,薛念云紧绷的神经顿时松了少许,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她仰起头,望向院子那头的老海棠花树。 第19章 天赐良机 这棵树已经在那里很多年了。 无论是她上辈子的回忆,还是这辈子重新开始的日子。 这棵树始终站在那里。 在那一瞬间,薛念云心头微微一动。 就在薛念云轻轻舒了口气,刚准备起身去厨房端点饭菜出来时。 她微微一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这时候,是谁? 她本以为是沈明轩回来了,心中一阵欢喜,便快步走到门前,一边走还一边念叨着。 “是你回来了?” 话音未落,手已经搭在了门把上,脸上带着笑意,急匆匆地打开了门。 可谁知,门外站着的,却不是沈明轩。 而是穿着一身西装、嘴角含笑的江展宏。 “是你?” 薛念云一愣,脸上的笑意顿时收住了,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随即轻声开口,带着些许惊讶。 “薛小姐可让我好找!” 江展宏笑着说道,语气轻松,带着几分调侃。 薛念云皱了皱眉,神色淡淡,开口问道:“江老板找我有事吗?” 江展宏并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顺势将目光扫向她身后的院子,眼神中透着几分探究。 随即笑道:“能进去说吗?” 薛念云略微迟疑了一下。 但还是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一条路,淡淡地说道:“请进。” 她便带着江展宏进了屋。 领他坐在堂屋的椅子上。 屋子里虽然陈设简单,倒也干净整洁。 江展宏坐下之后,从手里拿着的黑皮公文包中抽出几份折叠好的资料,轻轻放到桌上。 然后推了推眼镜,看向她说道:“你看看。” 薛念云顺着他的手势看向桌面,低头拿起资料翻了几下,才发现里面是几张泛黄的晚清画作照片。 但画纸已经残破不堪,边角部分更是已经腐烂,模糊得看不清原貌,只能勉强分辨出画的大概轮廓。 江展宏看着她认真翻阅的样子。 “不知道薛小姐有没有办法修复?” 薛念云仔细地又看了一眼那些照片,抬头说道:“照片看起来损坏得比较严重,如果能配上当时用的颜料和纸张,或许可以尝试修复。” “果然没找错人!” 江展宏眼睛一亮,语气立刻变得激动起来。 紧接着又笑着说道。 “那薛小姐明天能来上班吗?现在还没正式编制,但有工资,两百块一个月,要是画作修得好,还能拿奖金。” 薛念云听了这话,略感意外。 她随手翻看了一下资料底部的落款印章,确认了单位的名字。 随后抬起眼看向江展宏,问:“市博物馆?” “对,市博物馆。” 江展宏点点头,接着问,“薛小姐愿意来吗?” 当然愿意,非常愿意! 她内心一阵激动,几乎脱口而出。 薛念云回想起小时候,当年爷爷为了换个岗位。 不惜将整家公司捐了出去,最终也只是在县文物局谋得一个不起眼的职位。 她如今刚到市里没多久,竟有机会直接进入市博物馆工作,简直是天赐良机! 而且,一个月两百块的工资。 在当前这个年月已经是极高的报酬了。 听说就连军研所毕业的宋建华,每月工资都不到一百,她怎么可能不心动? 只是,这样的好事是真的吗? 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真的会砸到她头上? 薛念云沉默了一会儿,眼神中带着些许犹疑。 随后她抬起头,正色地看着江展宏,语气认真地说:“江老板,我之前没说实话,其实我姓容,不姓锦。” 江展宏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们是市博物馆,属于国家单位,若是要招人,肯定早就把所有背景都调查清楚了。你叫薛念云,这些我其实都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 薛念云微微挑起眉头,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 那…… 他是否也知晓关于她父亲的那些事情呢? “既然如此,那薛小姐到底愿不愿意接受这份工作呢?” 江展宏接着开口询问。 薛念云轻轻点了点头。 当然愿意,既然对方丝毫不介意她以前所说的话。 那她还有什么理由去担心、去犹豫呢? “那就这么定了,明天准时来上班。” 江展宏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写着详细地址的纸条递给薛念云。 “记得带齐证件,地址在上面,不会迷路。” 随即他站起身来,收拾了一下身上的外套,便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沈明轩背着年幼的小岚。 刚好走到门口,一推门便与准备出门的江展宏迎面碰上。 江展宏微微点了下头,脸上略带笑意,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礼貌性地朝沈明轩示意一下,便继续转身离开。 薛念云看着江展宏离去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她缓步走到门口,走上前去。 将小岚从沈明轩背上抱下来,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小脸。 “小岚呀,妈妈有工作啦!” 小岚躲在妈妈的怀里,咯咯咯地笑着。 “妈妈最棒啦,妈妈最棒啦!” 薛念云听了,笑得更加灿烂。 她终于,终于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了。 终于能用自己的双手来养活自己,养活女儿小岚! 站在一旁的沈明轩静静看着母女俩紧紧相拥的模样,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暖意。 然而,薛念云刚好一抬头,却发现门口空空荡荡。 刚才还站着的沈明轩已经不见人影。 那辆送他来的车已经驶出老远,仿佛只留下一道虚影。 沈明轩也回过头,看着远去的车,略显尴尬地抬起手,装作只是简单地伸了个懒腰。 “嘿,既然今天找到工作了,那帮忙接孩子的这份辛苦费,是不是也该给我结一结?” 薛念云从随身背着的包里拿出七十块钱,郑重其事地塞进沈明轩的手里。 “我都算过了,这一次加之上次你帮我垫的饭钱、车费,正好七十块,一笔一笔都算清楚,咱们谁也不欠谁。以后要是没什么事,你就别来了。” 沈明轩被她的突然“算清”愣了一下,抬起头,一脸诧异与不解。 “呵,你这样,不怕别人说是‘过河拆桥’吗?” 薛念云缓缓抬眼,看了他一眼。 “是啊,你怎么着吧?咬我啊?” 语气里既有调侃,也有几分挑衅。 沈明轩听了,嘴角一抽,被气得笑了出来,心里忍不住腹诽。 要是真能咬,早就咬了! 第20章 这女人不简单 这时,一旁的小岚抱着薛念云的脖子撒娇,仰起脸甜甜地说:“妈妈,我想让沈叔叔来接我!” 小岚眼睛亮亮的。 “妈妈上班以后会很忙很忙的,如果叔叔有空,就来接我好不好?妈妈就可以轻松点啦!” 说完,她转头望着一旁的沈明轩,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走在回家的路上,小岚还和沈明轩拉了勾,郑重其事地说:“一百年不许变。” 然后,她又一边摇着沈明轩的手臂,一边说:“叔叔,以前妈妈总为那个爸爸哭,我讨厌那个爸爸!” “今天的事不能告诉别人哦!” 她仰起头,满脸期盼地对沈明轩说道:“叔叔,你以后要经常来接小岚!” 沈明轩听了这些话,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暖意。 他这才意识到,别看小岚年纪小,她其实什么都明白。 她不仅懂事,还想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妈妈。 “小岚啊,沈叔叔也得训练啊,现在是个排长,得努力工作往上走,可能真的没空天天来接你!” 沈明轩语气温和地解释道。 “等妈妈腿好了,就算工作再忙,她也会来接你的!” 他知道,小岚才是她妈妈最牵挂的人。 而他,也希望自己有能力去帮助这对母女。 沈明轩挑了挑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会不会是在嫌弃他这个小排长? 小岚歪着头,望着沈明轩,眼睛都不眨一下,语气天真地问:“叔叔,你当的官不大啊?” “咳咳!” 薛念云一听这话,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赶紧轻轻咳了两声打断她,想阻止她说太多。 沈明轩顺势看向薛念云,故意说:“我这官是不大,不过小岚你不想要叔叔了是吧?” “我才不要!” 小岚马上摇头,脸上的表情也认真了起来。 “叔叔这么能干,将来肯定能当大官的!” 她一边说,一边笑着拉着沈明轩的手,一脸得意地看向薛念云,又转头看向沈明轩。 眼看气氛缓和,薛念云赶紧转移话题:“快进屋吃饭吧。” 说着,牵着小岚的手进了门,脚步轻快了些。 沈明轩紧随其后,却从兜里摸出那七十块钱,轻轻一扬,又塞回薛念云手里。 “钱我不要,我最近特别想吃老家的菜了,你要真想谢我,就给我做几顿老家的饭菜吧!” 薛念云听后一愣,略带迟疑地说道:“可我也不知道你老家在哪啊……” “我们是一个地方的!” 沈明轩笑嘻嘻地说道。 薛念云微微一愣,怔怔地抬起眼看着他:“你咋知道我家乡是哪儿?” 她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是小岚跟我说的!” 沈明轩眉飞色舞地挥了挥手,脸上露出几分神气的表情,一边说,还一边扬了扬自己的眉毛,“热合菜、还有鲫鱼炖咸菜,这些你会不会做?” 薛念云听后,点了点头。 确实这些菜她都会做,都是从小吃到大的家乡味道。 “七十块,管三顿饭!” 沈明轩一边说,一边爽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毫不犹豫地拍在了桌上。 “明天正好是周末,我不用上班,我来吃!” 他说完后,便大大咧咧地一转身就走。 薛念云站在原地皱了皱眉头,心中升起一丝疑问。 不是说排长每天都要训练的吗? 怎么能周末休息? 薛念云越想越觉得奇怪。 她没想到沈明轩竟然和自己是老乡。 或许以前还在老家有过几次照面。 难怪她一直觉得他有几分眼熟。 不过她也没有过多纠结,眼下她心里全是喜悦。 再过两天,下周一她就要正式去上班了。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不由得上扬,整个人神采飞扬。 而就在这个时刻,巷子外面不远处。 江展宏正独自坐在一辆黑色桑塔纳里面。 他目光沉沉,看着沈明轩从容地走向一辆崭新的红旗轿车,并坐了进去。 车子随即启动,消失在街口。 他身旁的秘书小卫看见这一幕,睁大了眼睛。 “老板,他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排长,怎么也能坐这种高级车子?” 江展宏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 那日,在古董街上,他亲眼见证了薛念云认出了那枚明代王陵盘龙扣的价值,并以极低的价格迅速入手。 而当时,他正在考虑是否应该插手帮她解围。 恰巧沈明轩出现了,正好出现在薛念云面前。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 那几个一直在暗中打薛念云主意、一路尾随的梁嘉数人被人给教训了。 动手的人手段专业。 根本不像是街头混混所为。 反而更像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军人。 从他们的作风来看,极有可能是部队里的精锐。 可沈明轩只是一个小小的排长,军龄不长。 看起来并不像那种能调得动正规军的人物,怎么可能调动军中王牌部队出手? 江展宏心头泛起了疑问。 因此特意找了个机会来验证自己的猜测。 而今天,终于等到有人开着红旗轿车来接沈明轩。 要知道,军区里只有三辆这种轿车,使用权限最低也得是师级干部才有资格调用。 一个排长,怎么也不可能配得上这样的待遇。 从这件事来看,这个小小的排长并不简单。 他竟然能够牵动军方的关注与行动。 江展宏心中不禁生出几分佩服,同时也多了一层顾虑。 一开始,江展宏只是因为顾虑容家的关系。 在启用薛念云一事上一直持谨慎态度,不敢贸然下决定。 那时的他,心里总有些犹豫和忌惮,怕牵一发而动全身。 然而,如今看到军方竟然有人亲自出手保护她。 这一举动无疑给了他足够的信号。 他明白,这个女人背后的力量,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因此,对于薛念云这样的人才。 江展宏自然也更加不愿意错过。 说不定还能借这次机会,借薛念云为桥梁,与军方搭上一层关系。 有了这一层背景做背书,日后行事也能顺畅许多。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迅速生根发芽。 江展宏转过头来,表情严肃地叮嘱身旁的秘书小卫。 “今天发生的事情,哪怕只言片语,一句都不准对外说。明白吗?”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小卫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第21章 暴发户 到了星期六这天。 薛念云抱着小岚来到了市区的百货楼。 她准备趁这个难得的空闲日子,为女儿置办几套新衣。 整个市区只有这么一家。 平时人来人往,异常热闹。 四周整齐排列着一座座玻璃柜台,柜台后摆满了各种货物,令人眼花缭乱。 虽然已经进入八零年代,社会的物资供应相比过去明显丰富了许多。 但是很多商品依然需要凭借票证购买。 特别是“三大件”商品。 薛念云这次前来百货大楼的主要目的,是打算为小岚添置几套衣服。 当然也打算为自己挑选几身合适的衣物。 自从离开工作岗位后,这将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回到工作岗位之前的新装扮。 因此心情也比平时轻松许多。 而且,下周一她就准备重新上班了。 在真丝布料柜台边上,此时已经围了不少人在挑选衣服。 柜台里挂着一条条光彩夺目的真丝连衣裙,面料顺滑、色彩鲜艳。 小岚一眼就被那一套套漂亮的真丝连衣裙吸引住了。 她紧紧拉着薛念云的手,迫不及待地想要走近去看看。 “小岚,咱们现在不买那种衣服,我们去看看的确良吧,那种面料更舒服,穿起来也很清爽。” 薛念云蹲下身子。 “是啊,关键是也便宜嘛!” 一个声音突然从旁边冒了出来。 薛念云抬起头一看。 原来是姚瑟瑟,她旁边还站着一个肚子鼓鼓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有些像干部模样。 正在柜台前仔细挑选真丝裙子。 姚瑟瑟放下手中的衣服,满脸挑衅地走到了薛念云面前。 “买不起就直说呀,装什么大尾巴狼?” 姚瑟瑟冷冷地甩出一句话。 薛念云淡淡地扫了一眼,姚瑟瑟身后站着的那名男子。 这名男子身材粗壮,神情张扬。 他穿着一套崭新的西服,甚至连袖口上的标签都没剪掉。 再往下看,只见他手上戴着一枚金光闪闪的大戒指。 他的脖子上还挂着一条足有手指粗的黄金项链。 他的腋下夹着一个黑色公文包,头发梳得油光发亮。 薛念云只是扫了一眼,就大致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背景。 她嘴角轻扬,神色不动声色地开口。 “说起来,前几天我家进贼了,我正好抓了个正着。” 她语气轻松地说道。 “那个贼也还算识趣,赔了一点钱,虽然数目不多吧,但也够买几件真丝衣服啦。” 话音刚落,她便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笑意盈盈地又补充了一句。 “啊,对了,这位小偷嘛,姚小姐你应该也认识吧?要不要我和这位大哥介绍一下?” 这句话一出,空气顿时一凝。 姚瑟瑟一听这话,脸上顿时变色,表情僵了一下。 她连忙低声对身旁的男子解释了一句什么,语速快得几乎听不清。 薛念云仍旧笑容可掬地转向那位“暴发户”大哥。 “您看您这打扮,身上又是金链子又是金戒指的,确实太扎眼了!万一又被小偷盯上,那可就亏大发了。” 她故意停顿了下,然后轻轻笑了笑。 “您说是吧?” “嗯……啊……” 那男人一时之间竟然愣了一下,目光落在薛念云那张明媚清丽的脸上,竟有点儿走神。 他脑袋一时间有点空白。 一旁的姚瑟瑟看他那副模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蠢货! 这时,“大哥”终于反应过来,咧嘴一乐,语气轻佻地走了上来,一边伸手想搭个话,眼神却露出了几分不怀好意。 “好呀好呀!你不是喜欢真丝裙子嘛?我给你买一件!” 他一边笑,一边靠近。 “一会儿,和瑟瑟去陪我喝杯酒呗?” 这话一出口,气氛再次骤变。 姚瑟瑟气得脸色都涨红了。 她猛地回头,狠狠地瞪了那男人一眼。 薛念云依旧神色未变,笑容可掬地看向这位“大哥”。 “哎呀,多谢大哥抬爱了!不过我这个人,其实不太喜欢丝绸的材质。还是那句话,衣服嘛,舒服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喝酒,我看还是瑟瑟更合适啦,您说是不是?” 说完,她不再多言,拉着身旁的小岚转身离开。 留下一脸尴尬的男人和羞怒难当的姚瑟瑟。 薛念云牵着小岚走到了一处普通的童装柜台前,目光温软地看了几眼。 柜台里摆着几件童装。 她伸出手指,指着其中几件衣服说道:“这几件,我觉得看着就挺合适的,看起来得体,孩子穿着也舒服。” 随即,她笑着看向柜台前的服务员,请对方帮忙把衣服取出来看看。 “我想试试尺码合不合适。” 她一边挑选,一边认真比较着颜色和大小,最终选了几套合适的衣服,心满意足地拿在手里。 不仅如此,她还顺手挑了几件纯白色的的确良衬衣,又拿了几条黑裤子。 虽然不是最时髦的款式。 但耐穿、百搭,也适合即将正式上班的自己。 毕竟,现在要正儿八经地去上班了。 形象总得稍微讲究一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便凑合。 过去舍不得买的东西。 比如小岚一直喜欢的小书包、那款漂亮的小皮鞋等等,她以前都是忍着没买。 可这次她却一反常态,毫不迟疑地都买了下来,出手特别大方。 她正在柜台前排队准备结账付钱的时候,眼角忽然瞥见不远处站着的姚瑟瑟。 那个曾经熟悉到让她厌恶的脸孔,此刻正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盯着她看。 薛念云皱了皱眉头,但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默默抱着小岚,心里却开始警觉起来。 要知道,那些都是姚瑟瑟偷偷藏好几年的私房钱。 她怎么可能看着薛念云大手大脚地花钱? 当姚瑟瑟看到薛念云身边那个穿着考究的男人时,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她眼中闪过一丝狡诈的光。 薛念云刚买完东西,心里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抱起小岚,整理好买来的物品,转身离开商店。 谁知刚迈了几步,身后便传来一声喊叫。 “薛念云,我想和你好好说几句!” 是姚瑟瑟的声音。 听到这话,薛念云站在原地,没有立即回应,也没有回头。 表面上装得波澜不惊,实则心中早已提起万分警惕。 姚瑟瑟边说,边朝她走近。 第22章 报复 就在她走近的一瞬间。 薛念云猛地伸出脚,不着痕迹地往地上一横。 正好卡在姚瑟瑟迈出的那一步之间。 只听“噗通!” 一声闷响,姚瑟瑟摔了个狗啃泥。 整个人重重扑在地上。 不仅如此,她的手中还滚出一个东西。 正是那男人手上的金戒指。 薛念云嘴角轻轻一勾,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抬起头,对着那个站在旁边的胖男人,高声喊道:“这位先生,刚才我不是提醒过您要小心小偷吗?您看,您的金戒指刚才就被她顺手拿走了!” 地上的姚瑟瑟气得脸都红了,撅着屁股,一边挣扎着想爬起来,一边焦急地挥手辩解。 “陈总,你听我解释,不是,我……我真的是有原因的,真的!” 旁边的陈总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目光复杂地盯着她,眼神中满是失望。 “瑟瑟,你喜欢什么我都买给你。真丝裙、名牌包、收音机,什么都答应你。你怎么还能做出这种事来?” 姚瑟瑟急得额头冒汗,连声辩白:“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想拿着指……” “那你拿着人家的戒指做啥?” 薛念云见时机正好,顺势追问。 其实,她刚才在付款的时候,就已经偷偷留意到了。 就在她低头交钱的那一瞬间,余光瞥见。 姚瑟瑟趁着陈总不注意,悄悄地将陈总的戒指从桌子上拿走了。 她当时没有说话,只是暗暗记下了这一切。 姚瑟瑟这时却一下子愣住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自己原本只是偷偷拿走了戒指,却突然被薛念云当众揭穿。 她心里慌了,脸上也露出一丝心虚的神色。 可她总不能直接说,自己拿戒指是想用来陷害薛念云吧? 那不是等于自己承认了? 薛念云见姚瑟瑟一时语塞,便趁机抓住了这个机会。 她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盖着治安大队红色公章的证明信。 “陈总。” 薛念云开口道。 “陈总您看看,这是大队亲自开的证明。这位姚同志,也就是姚瑟瑟,她以前曾经偷走了我的粮票,调解书就在这上面写着,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就在刚才,姚瑟瑟在被薛念云戳破的一瞬间。 整个人都惊了一下,慌乱中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而如今,又听“小偷”这两个字被薛念云高声喊了出来。 那些本来只是好奇张望的人群顿时来了精神。 一个个都围拢过来,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哟,这不是惯偷吧?” 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低声嘟囔着。 “长得倒是挺文静的样子。” 另一个站在一旁抱着布包的中年妇女,皱起眉头。 “简直太不像话了。” “大家快检查一下自己的随身物品。” 有人带头喊了起来。 “谁知道自己丢了什么没有,赶紧检查检查!” ……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此起彼伏。 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地猜测。 姚瑟瑟听着这些人的话,只觉得耳朵一阵阵嗡嗡作响,脸也涨得通红,心里又急又气。 “薛念云!我跟你拼了!” 她再也忍不住了,猛地大吼一声,眼中几乎冒出火来。 然而,薛念云此时怀里正抱着小岚。 她可不敢真的和姚瑟瑟正面冲突。 见对方冲过来,她迅速转身,一边往人群里躲,一边灵活地避开对方的袭击。 “哎哟,杀人啦!” 她在人群中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喊道。 “哎呀,这可是公共场合啊,谁敢在这儿动手啊?” 紧接着,她又高声喊道:“你们知不知道?这可是我们市重点表扬的百货大楼,人民日报都专门刊登表扬了!这可是咱们市的样板点,谁敢在这儿闹事胡闹,就是不给领导脸面!” “就是!这可是百货大楼,怎么能在这儿打架?” “快点拦住她!不能让她闹事!” 几个身材魁梧、看起来像是单位职工的顾客听了之后,也主动地从人群中站了出来,齐步上前,挡在了姚瑟瑟面前。 此时的姚瑟瑟,本就是气昏了头才说出那些话的。 周围这么多眼睛看着,这么多舌头议论。 她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贼。 那一瞬间,她站在原地,双手微微发抖,眼里尽是迷茫。 她现在被两个壮汉死死按住,胳膊被牢牢扣在背后,动弹不得。 她一边用力挣扎,一边扯着嗓子大声喊叫。 陈总吓得脸色苍白,嘴唇发抖。 整个身子都像是僵住了一样,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他眼神惊慌,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混乱场面。 不久之后,百货大楼的安保人员迅速赶到了现场。 在了解了大致情况后,立刻将姚瑟瑟带上了车。 一路上,姚瑟瑟仍旧不断申辩,嘴里喊着自己是被冤枉的。 然而没人回应她的辩解,最后她只能沉默地被押送到了治安大队。 到了治安大队后,负责处理案件的李公安看到姚瑟瑟和站在一旁的薛念云。 顿时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一阵阵发胀。 这两个人他都不陌生。 特别是姚瑟瑟。 这次怎么又来了? 还牵扯到了别人? “又出啥事了?又偷东西了?” 李公安皱着眉头问道。 他坐在办公桌前,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目光在几人之间来回扫视。 陈总用手指了指自己高挺的鼻梁,有些结巴地开口说:“同志,这次她偷了金戒指,但我也不太敢确定……这……这到底算不算偷。” 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尴尬。 说完之后,陈总还偷偷瞥了一眼姚瑟瑟,心里一阵复杂。 这姚瑟瑟是自己追了很久的对象。 为了约她吃顿饭,他花了多少心思啊。 好不容易才让她答应下来。 本想着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能好好拉近两人的关系。 谁知道吃饭的过程中居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自己的戒指莫名不见了,还在对方身上找到了。 事情迅速升级,闹到了大队。 “同志,我不是啊,我真的没有偷!” 姚瑟瑟眼圈发红,声音带着颤抖。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之后,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稀里糊涂地承认什么,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被贴上“小偷”的标签。 接着她话锋一转。 第23章 不肯认输 “我只是想害她罢了!” 她抬手指向一旁沉默的薛念云,眼里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 “这个女人让我儿子上不了学,还当众说我,我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我才想让薛念云背上这个黑锅!” 姚瑟瑟咬着牙说,眼泪也终于掉了下来。 李公安听完以后,忍不住用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一脸烦躁。 他叹了口气。 “现在你承认陷害别人了?” 听到李公安的问题,姚瑟瑟愣了一下。 她察觉到事情的发展有点不对劲儿,顿时心里一阵紧张。 她心里飞快地权衡。 如果承认了,那陷害别人是不是也属于违法,会被拘留甚至留下案底? 可是如果拒不承认,那刚才说出来的那番话就等于是自己承认偷了东西。 而这枚戒指就会被当作是她偷窃的赃物。 这样一来反而会更加糟糕! 想到这里,姚瑟瑟顿时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一边是承认陷害可能被处罚。 另一边是否认后可能背上偷窃的罪名。 哪边都像是陷阱,而她却无法逃脱。 “承不承认?” 李公安见她迟迟没有开口,声音顿时沉了下来。 这一句语气严肃的逼问,让姚瑟瑟猛地打了个哆嗦。 然而在片刻犹豫之后,她还是咬了咬牙,点点头说:“对,我承认……可是我有原因的……我只是一时……”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李公安没等她说完,打断道:“好了,不管你说啥原因,动了害人的心,干了损人利己的事,那就是触犯法律!” “你说说你,你身为一名公民,理应遵纪守法,和他人和睦相处。可人家明明安分守己、清清白白地过日子,你却偷偷拿了人家的东西,还倒打一耙,污蔑别人是小偷,这样的行为非常恶劣,不仅违反了法律法规,也严重扰乱了社会秩序!” “鉴于事情的影响恶劣,情节严重,决定对你进行行政拘留处理。根据相关规定,拘留期为三天!” 姚瑟瑟听到这话,原本还带着几分蛮横的脸瞬间变了颜色。 她惊慌失措地瞪大了眼睛,脸都吓白了,嘴唇也有些颤抖。 “拘、拘留三天?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陈总。 可对方此刻也不敢说话,只能干着急地站在一旁。 然后她突然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转头直盯着李公安。 “公安同志,您和这个薛念云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您总是偏袒她?这不是明摆着在合伙欺负我们吗?她是用了什么手段,让您这么帮她陷害我和我老公?您是不是收了她什么好处?” 李公安一听,眉头顿时拧成一个疙瘩。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右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 “砰”的一声,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这位同志,你现在这种话就是在诽谤执法者,你知道吗?” 姚瑟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后退了一步。 但还是咬着牙不肯认输。 “可事实就是如此!我亲眼看到的,怎么不是真的?上次您对我审问那么狠,这次又要关我三天,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就想知道,您为什么要针对我?” 在一旁的陈总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我的天啊,你怎么能跟公安同志说出这种话来啊。 李公安原本只是气愤她不肯悔改。 但听了这番近乎无理取闹的质问后,脸上的怒气已经转为冷笑。 他竟然被气笑了。 “好啊,很好,我欢迎你监督我,投诉我也行!” “原本我只是想教训教训你,让你老老实实做个认错的表态,然后向薛念云道个歉就行了。但你现在已经超出了我容忍的范围。”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骤然转冷。 “既然是这样,那就不必再废话了。” 他当即便拿出一张行政拘留的单子。 亲手写上日期、原因、执行机关,签完字之后,便交给了同事。 很快,几名公安人员上前把姚瑟瑟带了出去。 她还在一边挣扎地喊着“我不服”,但最终还是被送去了拘留所。 在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薛念云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抱着小岚,一直耐心等待。 从头到尾,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 直到姚瑟瑟被押走后,才轻轻叹了口气。 等公安人员将相关手续办理完成后,薛念云才走上前去,脸上带着些许感激的神情,向李公安表达了她的谢意。 “别谢我,我只是依法行事,依规处理问题而已。” 李公安摆了摆手。 “好了,你受惊了,也该早点回去了,早些休息吧。” 薛念云微微点头,算是答应。 随后抱着小岚缓缓离开。 当她穿过那条狭窄的小巷子时,身后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 回头一看,一辆黑色的桑塔纳缓缓地开了过来。 这种车型在市区里并不常见。 而这一辆尤其显眼。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小岚,眼神变得警惕了起来。 薛念云稳了稳身形,望着眼前圆滚滚的陈总从车上慢悠悠地走了下来,一脸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 “你坏了我今天的好事!” 陈总一边走近,一边语气不满地说着。 “中午原本答应陪酒的人临时跑了,我看你长得还算不错,那就你顶替了吧!” 他边说边伸出手,试图一把将薛念云拽上车。 薛念云万万没想到,陈总竟然会这么大胆。 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要强行带人离开。 她下意识地一手紧紧搂着怀里的小岚,另一只手拼了命地挣扎着。 在对方蛮力的拉扯下,眼看就要被拖进车内,情况岌岌可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辆黑亮亮的红旗轿车悄然停在了那辆老式桑塔纳的旁边。 车门打开,一个身穿笔挺军装的男子下了车。 他几步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抬脚一脚狠狠踹在陈总正拉着她的胳膊上。 随着“嘭”的一声,陈总吃痛地松开了手。 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薛念云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稳住了脚步。 她心有余悸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惊魂未定之余,朝那男人投去感激的目光。 只是她并不认识这位出手相助的陌生男子。 第24章 对男人没兴趣 倒在地上的陈总,此时看清楚了那男子肩上的肩章,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惊惶之色。 他顾不得疼,连滚带爬地爬起身,灰溜溜地钻进了车内,迅速调转车头逃也似地驶离了现场。 那名救人的军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利落地回到车内,立刻驾车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薛念云还怔怔地站在原地,还没从刚刚那一幕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甚至连一句感谢都没能说出口! 回到家时,薛念云还没踏进门口。 就远远看见沈明轩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了。 “刚才去哪儿了?” 他一见到她就开口问道。 紧接着还细心地看了一眼她的脚踝。 “脚踝好点了吗?” “勉强能走路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腕。 今天的状况确实比前几天轻松了一些,语气也随之轻快起来。 “我去买了几件衣服。你不是说过小岚要准备上学、我上班也需要吗?” 她说着,一边顺手把刚买回来的东西一一归置好。 “我去做饭吧,马上就好了。” 她接着说道,转身走向厨房。 她拿着刚从集市上买回来的鲫鱼和咸菜等食材。 一步步走进厨房。一部分。 她刚走进厨房,就看见沈明轩陪着小岚坐在灶台边上玩耍。 小岚笑着翻着书,沈明轩则用一根小木棍在地上画着什么。 这一幕温馨而平常,却在薛念云心头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 她望着沈明轩那副闲适自在的样子,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疑惑。 那样一个普通的排长。 怎么可能会坐着那样一辆一看就昂贵非凡的车过来?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背后还有其他的秘密?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那辆车的样式。 漆黑光亮的外表和车窗深得几乎看不到底的玻璃。 她缓了缓神,拿起手中的鲫鱼,准备开始清理处理。 刮鱼鳞的时候动作麻利熟练,一看就是常年做饭练出来的本领。 只是鲫鱼太过滑溜,挣扎几下,水珠直接甩到她的脸上。 她愣了一下,用手轻轻抹去脸上的水滴。 在一旁陪小薛玩着木偶的沈明轩听到动静,轻轻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被鱼水打湿的脸颊上,微微一顿,然后卷起袖子站起身。 “我来吧。” 话音未落,他已经伸手端起那装着鱼的盆子,根本没等薛念云答应或推脱。 薛念云站在原地愣了一下。 随即轻笑着摇了摇头。 她转身开始动手准备炖的咸菜疙瘩。 小薛则乖乖坐在角落的矮凳上,把自己的作业本平平整整地摊开来,认真地开始写起作业。 此时是周六的傍晚。 天边泛着一抹淡淡的橘红色,空气中带着炊烟的清香。 阳光洒落在这片小小院落里,一切都显得安静祥和。 今天要做的这道菜叫鲫鱼炖咸菜疙瘩,还有一个更特别的名字,叫“酥鱼”。 因为这道菜的讲究非常精细。 它不仅要把鱼本身的鲜香充分炖出,还要把鱼刺和鱼骨都炖得软化。 薛念云把大铁锅稳稳地放在炉灶上。 然后转身一看,只见沈明轩正蹲在灶口,认真地添着炭火。 这一刻的画面让她心头忽然泛起一丝柔软。 这种日子是她在前世曾经梦中反复设想、却又始终没能拥有的。 她无数次梦里出现的那些情景,都是这样简简单单、平凡温暖的日子。 一个锅,一张桌子,一个可以安心依偎的人。 “是不是觉得烧火的男人很有魅力?” 沈明轩突然抬起头来,嘴角挂着笑。 薛念云听了以后愣了一下。 随即掩嘴笑出声来,连连应声:“嗯嗯嗯,对对对!你说得一点都没错。” 沈明轩眨眨眼睛,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薛念云看着他那副样子,忍不住怔了一下,眼神多了一丝惊艳。 她轻声道:“诶,小排长,你原来有酒窝?” 沈明轩听到这,神情微微一僵,似乎没想到自己的笑容暴露了隐藏多年的秘密。 他的眼神闪了一下。 随即习惯性地用手轻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轻轻摇头:“不是酒窝,是之前受伤留下的一道疤,笑起来的时候会轻微凹陷,看上去像是酒窝而已。” 薛念云闻言走近几步,仔仔细细地看了几秒。 果然发现那并不是一个天然的酒窝。 而是一道极其纤细的疤,呈淡淡的暗红色。 如果不近看,完全发现不了,几乎与皮肤融合了。 但她此刻却看得格外清楚。 锅中的香气已经开始慢慢飘出,鱼差不多快炖好了。 她准备开始收锅,控制一下火候,让味道更加入骨。 站在一旁的沈明轩低头看着锅里的鱼汤,神色却变得有些复杂。 他习惯性地再次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这一锅鱼炖得恰到好处,鱼肉柔软酥烂,入口即化。 汤汁中带有一种微妙的甜中带辣的味道。 就连小薛这样的孩子都吃得特别多,夹了几大块鱼肉塞进嘴里,还一边夸赞。 “好香了!” 沈明轩更是吃得极为痛快,几乎是一口气就吃了整整一大锅鱼肉,又配上三个热气腾腾的大馒头。 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略微鼓起来的肚子。 难得露出一个从心底里发出来的轻松笑容。 “下顿酥鱼,什么时候做?” 薛念云正用筷子夹起一块鱼肉。 听他一问,抬起头来,眼睛里带点调侃的神色。 “哟,这么快就想见我啦?这才刚吃完第一顿呢。” 沈明轩轻轻一笑。 “哟,这不是你想我了吗?这么主动地约饭,可不是你的作风啊。” “你想多了。” 薛念云撇了撇嘴,把筷子放下来。 “我只是想早点还上这三顿饭的情分!免得你以后总拿这事说我欠你人情。” 沈明轩笑了笑,神情却稍显遗憾。 “那恐怕得让你失望了,从明天起我要进行封闭训练,可能得下周才能出来。” “哦?” 薛念云淡淡地应了一声,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不出现在她面前反倒更好,省得她还得应付。 经历过前世的事情,薛念云对男人已经没啥兴趣了。 这一世,她只想活得自在点,赚点钱,养好女儿,把日子过安稳。 随便接触一下就行,根本没想过和谁深入发展。 还是先把钱赚到手,把女儿照顾好了最重要。 第25章 我会想你的 沈明轩抬眼看着薛念云的脸色,察觉她有些冷淡,便笑着问道:“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不太想见到我呢?” “怎么会?” 薛念云嘴上笑着回应。 “你帮了我这么多,又没收钱,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但她心里却不以为然,虽然嘴上说得漂亮,其实内心毫无波动。 “吃差不多了吧,”薛念云拿起手边的纸巾擦了擦嘴,看向沈明轩,“吃完了赶紧回去吧。你一个排长,还处在上升期,总在外面逛,不回部队,对前程可不好!” 沈明轩低头看了一眼胸前那个小小的小排长徽章,心里一阵后悔。 早知道该穿营长的衣服来! 就在这时,布帘一动,小岚从布袋里翻出一盒糖果,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一把拉住沈明轩的衣袖,踮起脚,把糖塞进了他手心里。 沈明轩低头看着小小的那只手把糖递给他,怔了一下。 小岚仰头望着他:“叔叔,你要早点回来,我会想你的。” 沈明轩愣了一下,眼神一瞬间有些控制不住了,心头一软。 整个人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 站在一旁的薛念云却皱起了眉。 小岚好像挺喜欢沈明轩的。 小岚从小就失去了父亲,母女俩独自生活,情感上有缺失。 而沈明轩对她又特别温和耐心,时常陪她说话,逗她笑。 小岚自然对他产生了依恋。 可是,她不希望女儿再次受伤。 正当沈明轩想蹲下来抱抱小岚的时候,薛念云抢先一步,上前弯腰将小岚轻轻抱起。 “天色已经不早了,就不留你了。” 沈明轩抬头看着她,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那我先走了。” 说完,他转过身,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沈明轩离开后,薛念云立刻走上前。 将门紧紧地关上,没有半分迟疑。 就在与此同时,宋建华的家中,情况却完全乱作一团。 事情还要从姚瑟瑟今天的行程说起。 姚瑟瑟一早出门去见那个陈总。 这位陈总原本是她通过熟人介绍认识的关系,据说能帮忙把她儿子姚家俊送进一所教学质量上乘的学校。 虽然那位陈总在谈话的时候,眼神有些游移不定,甚至让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太自在。 但她也不是那种会轻易被占便宜的人。 反倒拉着他去了百货大楼,一起转了转,算是试探也是提防。 可是,原本精心布置的一切计划,最后却被薛念云突如其来地打破了。 刚推开家门,姚瑟瑟的脸色阴沉的要命。 一进门就看见宋父正躺在沙发上一边抠脚,一边看电视。 而宋建华则闷闷不乐地缩在房间里低头写着什么论文。 至于家中的小孩子姚家俊,此时已经饿得不行,只能啃手上那干巴巴的馍馍。 “妈妈,你终于回来了,我饿死啦!” 看到姚瑟瑟进门,姚家俊立刻兴奋地跑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 姚瑟瑟心中烦闷,却还是尽量压制住情绪,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懒洋洋靠在沙发上的宋父。 随即转身大声对着屋子里的宋建华吼道:“宋大哥,今天你怎么就没从单位带饭回来?” 这家的日常饮食安排一向如此。 宋建华所在的工作单位,是一家待遇相当不错的军研所。 不仅伙食好、价钱也便宜。 通常他都会按时从单位把饭带回来,给姚瑟瑟和孩子填填肚子。 宋建华闻言抬起头来,神情明显带着不快。 “今天我压根没去单位。” 宋建华前些日子带着的一个助手小陈,在协助他工作期间,私自修改了他负责整理的实验数据。 没想到反而被胡所长当众点名表扬。 心高气傲又极为看重成果归属的他,当场就甩了脸子,觉得实在憋屈。 于是,索性今天就不去了,直接请了假,待在家里。 更何况,单位那边的设备明天需要调整。 而操作这些设备,除了他没人真正上手。 他正等着胡所长派人来找他求情、道歉,把他再请回去。 姚瑟瑟听完宋建华的回答,脸色越发难看。 “那你倒是打个招呼啊,家里的大人小孩都要吃饭,我可没钱天天下馆子!既然不带饭回来,那我去外面买些吃的,总可以了吧?行吧,那就拿点钱出来!” 宋建华脸一黑,低声冷哼道:“家里哪来的钱?” 昨天他才发现,薛念云早就预支了自己半年的工资和奖金。 宋建华心中不禁升起一丝警觉。 今天去她家转了一圈。 他借着走亲戚的名义,绕了个圈子到了薛念云家。 他原本只是想找机会问一问预支工资的事情,顺便确认下她是否真的有困难。 但没想到却看到了更令他震惊的一幕。 站在外面看了眼,隔着玻璃窗户望进去。 他赫然看到一个男人正坐在薛念云家的饭桌前。 那人一看就是军人出身。 仔细一看,宋建华顿时心头一沉。 原来是团里的那个小排长。 小排长平时做事沉稳,在团里也有点名气。 和他不是一个单位,但彼此认识。 此刻他竟堂而皇之地坐在薛念云家的饭桌上吃饭。 两人之间言谈甚欢。 宋建华站在门口,心里七上八下。 无论是身体条件,还是在军营里的地位,小排长都高出自己一截。 若真动起手来,吃亏的只会是他。 所以他在心里暗暗思量,打算先退一步。 改天趁白天再去和薛念云谈谈,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去后,他便与家中母亲和媳妇说起了这件事。 谁知刚一开口,就被媳妇姚瑟瑟打断了。 “没钱你让我们一家老小吃什么?一家子五张嘴,光靠喝西北风过日子可不行!” “还没发工资。” 宋建华赶紧低声下气地解释。 “我看要不就别出去买了,自己在家做点吃的也行。下个面条不也顶饿嘛!” 就在这时,宋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杯水,神态轻松地插了一句。 “我刚听你说家里没钱。” 她穿着那条姚瑟瑟最近才买的衣服,是一款碎花连衣裙。 姚瑟瑟对那条裙子格外喜欢,还反复叮嘱过婆婆不能乱穿。 姚瑟瑟一听,眼神一扫,便注意到那件衣服。 她最喜欢的那条碎花裙子,竟然就这样穿在了宋母的身上! 第26章 你这个窝囊废 宋母身材微微发福,整个人一穿上便显得紧紧绷绷。 连纽扣都险些崩开了,布料也有些被拉扯变形的痕迹。 姚瑟瑟登时就气得脸色发白。 “是谁让你穿的啊!” 宋建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得一激灵。 当他看清楚母亲穿的衣服时,脸上的表情也是一滞,赶紧说:“妈,我不是说让你找件旧衣服换吗,你怎么就穿了这件!” 宋母却一脸不服气地说:“我就觉得这条裙子好看,我这辈子都没穿过这么漂亮的花色。” 她说着还不自觉地低头打量了一下衣服。 “这布料也太好了,跟以前大户人家老太太穿的丝绸一样,我就想试一下,就试一下又不会坏。” 说着,宋母还用她那双粗糙的手在衣服上来回摸了几下。 手指在细腻的布料上搓来搓去。 姚瑟瑟一看,差点没气晕过去。 这裙子虽然是仿丝面料。 但含真丝成分也有七八成,价格不低,做工也精细。 为了这件衣服,她托了好几个人的关系,前前后后问了不少人,才好不容易在供销社花二十块钱买到的。 前几天她去百货大楼看了一下,发现那边都要卖到二十五块,品质还没她这件好。 如今却被婆婆这一搓一摸,布料上已经开始起毛球了。 姚瑟瑟心疼得几乎落泪,抬手就在宋建华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 宋建华猝不及防,被拧得直抽冷气,疼得头上都冒起了冷汗,强忍着没喊出来,赶忙赔着笑脸,说道:“您别生气,消消气。我这就带您去供销社买衣服,你想穿什么样的就买什么样的,您要喜欢的确良布料的,我就全给您买。” 宋母听后,并没有如他所愿缓和情绪,反而撇了撇嘴,嘟嘟囔囔地说起了风凉话。 “家里吃的是靠我儿子,穿的也是靠我儿子,用的也靠我儿子……你带着个野孩子,还嫌弃起来了?” 宋建华一听这话,脑门上的汗都下来了,急忙解释说:“你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您不能随便信别人讲的那些,都是胡说八道。” 宋母哼了一声。 “你别当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天,薛念云跟我说起你这事,我还压根儿不信,心想我儿子不可能这么没出息,居然给别人养孩子!可是我后来一打听,你们从前住这边那会儿,家俊就已经跟着你过日子了。家俊都七岁多了,那时候,建华还在学校里念书。除非,你在念书的那会儿就跟那女人不清不楚的!” 姚瑟瑟原本还忍着没作声,可听了宋母这话,再也压不住心里的怒火,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说你这个老太婆,一脸的不痛快,原来是因为这事呀?那我干脆把话跟你挑明了说,是你儿子死乞白赖地求着我嫁给他,我才答应的!” “宋建华,你说,你是不是非得跟我在一起,还不在意家俊是不是你亲生的儿子?你说啊,让大家都听见!” 宋建华一看场面有点失控,赶紧伸手拉住姚瑟瑟,小声劝着:“你先别激动,别着急,等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向我妈好好解释一遍,她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时,刚洗完脚的宋父冷哼了一声,不满地开了口:“我还以为我宋家抱了个孙子回来,原来是你在外面养了个儿子!宋建华啊宋建华,你还真是给我家丢尽了脸,你真够窝囊的!” 宋建华被父亲这话噎得满脸通红,气得都说不出话来。 坐在一旁始终没说话的家俊看着宋建华,小小声地开口问道:“……你不是我爸爸?” 宋建华立刻蹲下身子,用双臂紧紧抱住孩子。 “你说什么?我是你爸爸啊,你就是我的儿子!别听你爷爷乱说那些话!” “你说你是爸爸,那为什么你让那个野孩子去上学,却不让我去呢?为什么?” 说着,他用尽力气狠狠地将宋建华推开。 “我不喜欢你了!” 宋建华一时毫无防备,竟被他猛然一推。 整个人踉跄了一下,直接摔倒在地上。 姚瑟瑟站在一旁,心里虽然也有点不舒服。 但看到宋建华的脸色骤变,不由得生出几分忌惮。 她目前还没有正式的工作,经济来源还全部依赖宋建华。 因此,她心里多少有些顾忌。 毕竟宋建华可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在军研所工作。 不仅能力强,背后还有丰富的人脉。 这一点是她目前无法轻易摆脱的依靠。 至少在她找到其他更为可靠的男人之前,她还得暂时仰仗宋建华。 想到这里,姚瑟瑟赶紧上前一步,将姚家俊拉过来紧紧抱住,同时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着满面怒气的宋建华。 “宋大哥,你别生气,他还小,什么都不懂,这几天和他玩得好的小朋友都已经上学去了,听说还有人嘲笑他是野种” “我说过了,我一定会想办法处理这件事的!” 宋建华开口说道。 “我正在负责一个新项目,只要这个项目成功了,我就能顺利转正,到时候不仅可以提一些个人要求,也能更好地安排你们的生活。你们着什么急?” 不料,姚家俊却突然挣脱了姚瑟瑟的手,大声哭喊道:“我不管你,你说的都是骗人的,我不要你,我就是要陈伯伯!我要找陈伯伯去!” 听到这话,宋建华微微一怔,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随即冷冷地看向姚瑟瑟,语气低沉地问道:“陈伯伯是谁?” 姚瑟瑟赶紧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只听她笑着说道:“还能是谁啊,不就是胡同口那个陈老头嘛!他总是喜欢给家俊糖吃,嘴上还一直念叨着要帮家俊找学校呢!” 姚家俊本来还打算说点什么,却被姚瑟瑟察觉到了,赶紧伸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家俊猝不及防,惊愕之下只能用力扭动着身子,嘴里发出一阵呜呜的挣扎声。 可无论怎么用力,到底还是没能喊出一句话来。 “瑟瑟啊,你先去屋里面等一会儿,我去给你们做饭吃!” 宋建华一看气氛有点紧张,连忙打圆场地说道,“等吃完饭,我再慢慢跟你解释清楚。” 姚瑟瑟赶紧顺势拉起姚家俊的手,飞快地钻进了屋里。 第27章 活该被打 宋建华望着母亲的脸,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娘,你到底是想怎么着?” 宋母满脸怒气,语气也不善地回道:“怎么着?你还问我怎么着!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干的这事瞒得挺严实是不是?你脑子是不是让驴踢了?居然给人白养儿子!” 宋建华面色一沉:“娘,你别听薛念云胡说八道,我说了,家俊就是我的亲儿子!只是她自己并不知道这事!” 宋母愣了一下,眼神略显怀疑地望着儿子,半晌才开口问道:“那就是说……你读大学那会儿就跟那个女人……早就有了?” 宋建华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咬咬牙,强撑着硬挺过去,点点头道:“没错,所以我求你们了,对瑟瑟态度好一点,给点面子。” 宋母满脸的不信,哼了一声道:“你读大学那会儿,她家里正是遭难的光景,穷得叮当响,连个正经饭都吃不上。你还说她愿意拿出家产替你供书教学?她能看得上你?你这话说得有点离谱吧?” 宋建华低声劝道:“娘,您就不能信我一回吗?” 宋母一时语塞,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什么。 细细一想,也是,她这个儿子确实有些本事。 不说是别的,能把薛家那个大小姐娶进门不说,还让她心甘情愿地为他卖房变卖家产,一路供书教学。 这些年家里的生活,几乎全是靠着薛念云在撑着。 沉默了一会儿,宋建华又压低嗓音继续说:“娘,等爹的身体好了些,你们……能不能就回老家去住啊?” 这话一出口,宋父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狠狠瞪着儿子,冷声道:“回去?谁来照顾我们老两口?除非你现在就把薛念云叫回来服侍我们俩!” 宋建华眉头紧锁。 回忆起来,曾经那个对宋建华言听计从的薛念云,仿佛已经变得有些陌生了。 她怎么就因为孩子上学这件小事,突然变得跟换了个人似的。 不但对他冷淡疏远,连话都少了? 越琢磨,宋建华的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他在心里默默做了一个决定。 明天,无论如何,还要再去找一次薛念云。 无论如何要让她回心转意,最好能把孩子一起带回乡下。 更何况,他还要面对两个实在难相处的老人。 宋父生活不讲卫生,动不动就在门口乱丢乱扔。 宋母呢,不但爱占便宜,平时又懒惰,连碗都不肯洗。 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够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完全亮,宋建华便出了门。 当他走到巷子口的时候,一眼瞥见墙上张贴着几张类似公安局的通知或者是证明材料。 他一时好奇,也有些愤怒。 这个薛念云,平时挺聪明的人,怎么这段时间动不动就干些奇怪的事? 这些张贴在巷子口的材料,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 宋建华伸手,毫不犹豫地把这些材料撕了下来。 “这人是不是流氓?” 恰好有一位邻居打开窗子。 “小岚她妈说的,谁要是乱撕这些东西,不是男流氓,就是小偷。大家都出来看一眼!” 这位邻居接着大喊。 巷子里顿时热闹起来,一户户人家接连打开门窗。 有人提着扁担,有人拎着棍子。 看到这阵仗,宋建华吓了个不轻,心头猛地一紧,立刻就撒开脚丫子狂奔起来。 身后的街坊邻居却热情高涨。 就在这时,小岚正坐在墙头笑得停不下来。 而这时的薛念云,正在屋里煮面条。 听到外头吵吵嚷嚷、人声鼎沸,她先是吃了一惊,再看到小岚趴在墙头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 她便赶紧放下锅铲,走过去拉住小岚,一脸疑惑地问道:“你在笑什么呢小岚?” 小岚一边笑,一边指着门外兴奋地说:“妈妈,刚才有个坏男人进来了,被邻居伯伯们追出去赶跑了!” 说着,她好奇地仰头问薛念云:“娘,坏男人是不是很可怕呀?啥是坏男人啊?” 薛念云嘴角微微上扬,道:“就是那种整天满嘴甜言蜜语,哄骗不懂事的小姑娘,趁机想摸她们手、亲她们脸的坏蛋!” 小岚听完她姐姐的话,认真地点了点头,小脸上满是认同地说道:“这种人活该被打一顿!” 听到这话,薛念云便轻声叫着小岚下来吃饭。 说着,她顺路走到了屋门口,悄悄停下脚步侧耳听听外面的动静。 她真的不想再见到那个人了。 回想起宋家那对父母,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现在那户人家里一定吵翻了天吧。 现在,这一切统统和她没关系了! 她早就脱身事外。 而那个“贤妻良母”角色,还是让姚瑟瑟去顶上吧! 那个家啊,谁爱操心谁去管。 反正她是再也不会插手分毫! 再想想,明天她就能正式上班了。 凭着自己的手艺,赚钱养活孩子并不是什么难事。 脑海中的未来一点点变得清晰,她的心情竟有些雀跃。 而此时,另一边的宋建华已经逃出了好几里地。 他靠在一棵树旁,边大口喘着气,边回想刚才的惊险场面。 没想到那巷子里的老头子一把年纪了,居然出手那么狠! 宋建华越想越气,却也隐隐有点不甘心。 他觉得眼下再去小学门口等。 不仅太危险,而且容易被发现。 巷子那个地方他也进不去。 唯一的办法,就是明天提前埋伏在巷子口等着薛念云出来。 他就不信,她能不从那儿过! 到了星期一,薛念云一如往常,早早地把小岚送到了小学。 一切安顿好后,她径直朝着市博物馆方向走去。 上山市依山傍水,靠近历史悠久的九龙山,人文资源丰厚。 城市的历史文化底蕴尤为深厚。 博物馆作为本地的重要文化机构,馆藏文物十分丰富,种类繁多。 刚报到的薛念云,一来到市博物馆就被分配到了古文物保管室工作。 这个科室人员并不多,总共也就三个人。 负责人姓吴,年龄五十开外,留着一丝不苟的小胡子,写得一手令人惊叹的毛笔字。 还有一位女同事,姓易,四十出头,脸庞圆润、身材丰腴。 还有一位年轻的办事员,名叫齐颜微,年纪不过二十七八,穿着一身整洁的军装。 薛念云走进了办公室,略显局促地站定。 然后做了一个简单明了的自我介绍。 第28章 特殊关系 吴主任听到她的名字,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浮现出热情的笑容,说道:“早就听说江老板找到一位非常厉害的文物修复高手,没想到竟如此年轻啊!” 薛念云原本以为江展宏是博物馆里的某位领导,只是为了让工作沟通方便,才让人叫他“老板”。 现在听到吴主任也如此称呼,不由得生出些许疑惑,便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江老板不是咱们单位的人吗?” 一旁一直冷着脸的齐颜微忽然抬起了头。 “你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我之前就是在一家古董店里见过他。” 薛念云如实回答。 “他说有几幅画需要我来修复,然后让我来这儿上班,我就来了,也没多问其他的。”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啊。” 齐颜微听后,脸色明显缓和了不少。 刚才那副拒人千里的姿态也柔和了几分。 他语气一松,继续道,“我还以为你和江展宏之间有什么特殊关系呢。” 站在一旁的易姐也笑了,接过话头道:“江老板虽然不是我们博物馆编制内的人,但是咱们馆里三分之一的藏品都是他捐赠的,就连我们每个月发放的奖金,也都是他私下出资补贴的。” 薛念云听得怔住,原来江展宏的身份并非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她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看来真的是自己误会了,人家根本就不是这里的普通领导。 “所以嘛,”易姐接着说道,语气中透着几分欣赏,“看来你是真的有真本事,才被江老板安排到这么重要的岗位上。不像某些人,啥都不会,靠家里的关系进来的,整天混日子。” 说完这话,她还意味深长地朝齐颜微看了过去。 齐颜微冷冷地哼了一声。 “你自己没走后门,还好意思说别人?” 空气顿时紧张了起来。 薛念云立刻就察觉到了,这个办公室里的氛围并不平静。 易姐和齐颜微之间恐怕早就不对头了。 所幸自己一开始没撒谎,老老实实说出了和江展宏的“雇佣关系”。 没有说什么两人有私交、有私下背景之类的瞎话。 否则只怕此刻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她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坐在办公桌前的吴主任。 只见吴主任正不慌不忙地端着茶杯,一边慢悠悠地喝着茶,一边若无其事地翻着报纸。 薛念云心里一动,瞬间明白了。 这办公室里的两个派系,背后恐怕各自都有各自的背景。 而她初来乍到,只想好好工作,安稳踏实过日子。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望着吴主任开口问道:“吴主任,我现在坐哪儿比较好?” 办公室里静了一下。 吴主任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地说道:“办公室里没多余的一桌一椅了,你先去仓库那边领一套吧,领回来之后先放在那边靠窗的小角落。” 说着,他抬起手,指了指角落的位置。 看来,薛念云刚来就直接说了自己没有靠山,吴主任立刻就不一样了。 他原本还有些热情,现在脸上便冷了几分。 连语气都带上了点冷淡,似乎在一瞬间就对她失去了兴趣。 薛念云倒也没说什么,走出办公室,打听了一下仓库在哪,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才把桌椅全搬到位。 哪怕腿已经有些打颤,也咬着牙坚持着完成了所有的活儿。 在这过程中,吴主任和其他人都坐在办公室里,一动不动地各忙各的。 没人动一下,自然也没人搭把手。 他们的视线甚至连头都不抬一下。 薛念云刚刚忙完,就有人过来叫她去馆长办公室。 她连忙应了一声,点点头,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 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才准备走。 听说馆长要见薛念云,办公室里的几人神色各不相同。 吴主任此时却清了清嗓子,突然开口。 “小薛啊,这位新来的小同志自己动手安排桌椅板凳,这是馆里默认的规矩。” 他说完后顿了顿,随即又补充道。 “你要不信,也可以问一下老易和小齐,并不是只针对你一个人!” 薛念云笑了笑,说:“我明白的,吴主任。” 吴主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看着她转身离开办公室。 到了馆长办公室门口,薛念云稍作整理,随即轻轻地推开门。 她一眼就看到江展宏正坐在沙发里,跷着二郎腿,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他穿着一身灰色西装,剪裁利落。 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十足。 她冲着江展宏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馆长,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起的薛念云。” 江展宏站起身来,神情随意,把双手随手插进裤兜里。 馆长此时正站在书架前,背对着门,似乎正在挑选书籍。 他听见了江展宏的话后,缓缓地转过身来,看向门口的方向。 馆长大约五十多岁,鬓角有些泛白。 他看着薛念云,嘴角微微扬起,笑容和善地说道:“年纪轻轻就能有这样的技术,不容易啊!” 薛念云微笑着看向江展宏,真诚地回应:“谢谢馆长夸奖。” 江展宏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抬起手,用手指朝隔壁的房间做了个示意的动作。 “薛念云,你先在这儿临时工作一段时间,适应一下环境。之后你就要被调往保密区,专门负责修复那些破损的画作。” 在此之前,江展宏只是给她看过一些画作的照片。 而薛念云一直以来都有些担忧,照片未必能够准确地反映出实物的真正情况。 她轻轻点了点头,随着江展宏一起走入了隔壁那间安静的房间。 进入房间后,她立刻对画作进行了初步的检查。 幸好,画作的受损程度虽然不算轻,但也未超出她的预料范围。 她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确认了修复的可能性,认真地对江展宏说道:“我有把握能修好。” 听到她的回答,江展宏不由得轻轻松了口气,脸上的神情也缓和了不少。 “这幅画已经破损十多年了,一直搁置到现在。现在总算遇上了能人,可以把它救回来了。” 薛念云微微扬眉,轻笑了一声。 “你就这么相信我?连具体方案都没听我说,就直接安排我进修复室?” 第29章 死缠烂打 江展宏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看人从来没错。” 就这样,薛念云在那个安静封闭的房间中开始了她的修复工作。 她专注地投入其中,一连工作了好几个小时。 直到中午时分才走出房间,前往食堂吃午饭。 吃饭时,齐颜微端着一个旧搪瓷杯子,笑着凑过来,拉开椅子坐在她旁边。 “我刚才就发现你一早上都没出来,是不是馆长找你谈话谈到现在?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薛念云微微一笑,语气平静地回答:“也没什么事,就是聊了点关于博物馆的历史,估计是看我刚来,怕我还不适应。” 齐颜微皱了皱眉,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服气的神色。 “这么说馆长真的把你当回事了,我当初刚来的时候可没这待遇。” 薛念云侧过头看向她,神色自然地反问:“那你早上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一直在想。” 齐颜微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地解释道:“也没什么,我就实话实说。我确实是靠着家里的关系才进来的,我爸是军区一个比较重要的干部。” 薛念云点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这个齐颜微要不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胆之人,就真是个没心没肺、毫无城府的。 她继续问道:“那你干嘛不来军区上班?那不是更好?” 听到这个问题,齐颜微反而来了兴致,开始一五一十地讲述起她家在军区里的种种往事来。 而随着她越讲越起劲。 两人的话题也从这里慢慢展开。 吃完饭后,薛念云回到房间,坐在桌前继续专心致志地修复那幅残旧的画作。 她小心地用镊子夹起一片片脱落的颜料,再轻轻涂抹修复剂。 与此同时,她顺便去了趟馆长办公室,轻声敲了敲门。 在馆长允许后才推门而入。 她一边将修复进度简单汇报了一遍,一边顺便提了一下自己今后的工作安排。 毕竟刚刚调来博物馆,工作流程还不熟悉。 她希望能在相对稳定的工作环境下适应。 她心里也明白,自己不能总是往馆长那边跑。 如果次数太多,又没有正当理由支撑。 恐怕日子一长,旁人难免会产生议论。 她虽然是个做事的人,不喜欢被关注。 但眼下却不得不小心翼翼。 再说,她在馆内地位并不算高。 目前负责的又是修复这类偏冷门的工作,不被人重视也是常理之中。 很多人甚至都不清楚她在做什么,只当她是临时调来打杂的。 馆长坐在办公椅上,沉吟片刻,随即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这样吧,我看资料室那边最近事情多,就对外宣称安排你去资料室帮忙。你大部分时间都可以在资料室那边待着,如果有空了,再去自己办公室处理日常事务。” 薛念云听后点了点头,接着她低声问道:“那修复的事……能对外人隐瞒一段时间吗?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在修复这幅画。” 馆长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当然,这事儿在没有完全修复完成之前,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薛念云曾经在县文物局工作过几年,对这种工作的保密性略知一二。 她刚调来这边没多久,确实不好多问、多打听。 但在她心里,还是忍不住生出几分谨慎。 她希望,只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毕竟有些事,也未必就是真有问题。 一整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她坐在灯下,看着自己修复好的画作角落部分,心里升起一丝成就感。 尽管手指已经因为长时间操作有些酸麻,肩膀也发僵发痛。 但她的内心却难得平静。 时间刚过下午五点,她收拾了工具,离开办公室,走出了市博物馆。 她今天要去接小岚放学。 最近这段时间,她一直都是走路去接孩子。 路上,她会一边走,一边想着家里的种种计划。 比如说,她正在攒手里那几张工业券。 等数量差不多了,她准备去商场买一辆自行车。 正走着,忽然有一辆自行车停在了她面前。 车身猛地一顿,挡住了她的去路。 薛念云抬头看了一眼。 这辆车一看就崭新得很,是凤凰牌的。 在当前这个时代,能骑上凤凰牌自行车,已经是一件颇为体面的事了。 她正好奇着这车怎么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耳旁就传来一个她极其熟悉的声音:“薛念云,你为什么从博物馆里出来?”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站着的宋建华。 “你现在和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干什么不需要向你汇报!” 宋建华嘴角抽动了一下。 其实,他一大早就在博物馆门口见过薛念云。 看着她穿着整齐的衣裳,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走进了博物馆。 他一开始以为她可能只是去办点什么事。 然而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他始终没见到她出来。 于是他忍不住找了门卫打听。 这才知道,她竟是拿了调令和介绍信,正式来这里上班的。 这个消息让他心头一震。 市博物馆可是个好单位。 除了跟军队有关的地方,几乎是最吃香的了。 不光是工资高、福利待遇好,连奖金也是相当可观。 更难得的是,这里工作清闲稳定,上班轻松,下班准时。 而且单位里的人一个个都挺有文化。 许多收藏界的老前辈也经常进出这里交流。 连一些大城市大收藏家的女儿都想着法子往里面进,削尖了脑袋也要争这个名额。 薛念云不过是一个刚到市里不久的外地人。 既没有本地户籍背景,也没有什么过硬的关系。 怎么会突然之间进博物馆工作? “念云,咱们聊聊好不好?” 宋建华走上前几步,声音放得很轻 “你到底还想闹到什么时候?” “闹?” 薛念云听到这话,挑了挑眉。 她终于明白了。 原来宋建华居然还以为她是故意较劲。 这真是笑话了! 薛念云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地开口。 “你觉得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你的心里早就只有你的小瑟瑟了,哪还容得下我和小岚的位置?” 宋建华听了她的话,心里反倒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太了解她了,她如果真的已经彻底心灰意冷,连话都不会多说一句。 可如今,她居然愿意开口指责。 这就说明她还没有完全放下。 第30章 你也配? “我都解释过很多次了。” 宋建华一边说,一边抬起手,想要握住她的手。 “我照顾姚瑟瑟,只是因为答应了我义兄的嘱托。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的确不容易!我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我发誓,我没有其他心思。” 薛念云以前和宋建华关系最亲密的时候,也不过是牵牵手罢了。 顶多是那次晚上发生了那点事。 此时此刻,她盯着他伸过来的手,心里的厌恶几乎压不住。 真想一巴掌甩开,彻底撕破脸。 但她终究只是站在那里,一动没动。 看他没有躲开,宋建华胆子大了起来,竟直接一把搂住了她的肩膀。 薛念云硬是忍住没动,任由他搂着。 宋建华见她并没有反抗,心里竟有些激动。 他觉得自己判断得没错。 看来她果然就是那种性格。 越在意,就越生气,越不肯服软。 “现在小岚也去读书了,你的工资也被你拿走了,这会儿你应该气消了吧?” 她微微偏头。 “我错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以后我会好好对你和孩子的。” 宋建华声音有些发涩。 “爹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她顿了顿,眼中神色不动,语速不急不缓。 “要不这样,你让小岚留在市里上学,我负责接送,你带着爹娘回去。” “爹娘还是习惯老家的生活,想回老家。” 宋建华略显迟疑地回答。 薛念云抬起眼看了看他,眼神里满是冷笑。 她觉着这出戏已经演得够久了,便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尖嘴钳,一下子朝着宋建华的手指头戳过去。 他愣住了,疼得一时竟忘了反应,只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指。 抬起头,就看见薛念云高高地举着那把尖嘴钳。 钳尖还带着一滴殷红的鲜血。 而她正冷冷地看着他。 “薛念云,你是不是疯了?” 宋建华大吼道。 薛念云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钳子的金属表面。 随后笑了,笑得明媚又带几分狡黠。 她轻快地说:“那就当我疯了吧。” “所以记住了,往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见你一次,我就钳你一次!” 宋建华满脸震惊。 他原以为自己诚恳地低头认错,已经换来了她的原谅。 他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质问:“我是来找你和解的。我已经说了,我错了,我会对你跟孩子好。你干嘛还是不听?” “你道个歉,我就得感恩戴德地回到你身边,放弃我在市里打拼出来的生活,回村里照顾你爹娘,好让你安心地跟那位小情人继续过甜甜蜜蜜的日子,是不是?” “等哪一天,小岚辍学了,只能被那女人踩在脚底下,连继续上学的资格都会轮到她儿子,是不是?” 薛念云一个字一个字地问。 宋建华眼神游移,不敢与她对视。 “我都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跟瑟瑟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家俊认错爹也可能是误会……小岚的名额我也绝对会留着……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呢?” “没什么?你们都睡在一张床上了,还能没什么?” “家俊亲口喊你‘爸爸’这件事,也可能是误会?” “宋建华,你倒是说啊,你和她,到底干净不干净?” 薛念云嘴角浮起一抹讽刺的笑。 宋建华羞愤交加,脸上一片青白交加。 此刻的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薛念云缓缓转身,迈步离去。 “薛念云,你要是真不答应跟我回去,就别怪我把你们薛家的事情全都抖出去了!” 眼看最后一张底牌,他也顾不上体面不体面了。 薛念云脚步微微一顿,缓缓转过身来。 “你现在算是有出息了,能在市博物馆上班,风风光光的。” “你就不怕我们把这事告诉你们单位,让大家都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到时候你这工作,恐怕也保不住了吧?” 宋建华盯着她。 “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这个体面工作的……” “不会是那个小排长帮你安排的吧?” “你不担心他知道你家这些事之后,嫌弃你,甚至把你甩了?” “他一个小排长,前途未卜,想往上爬的时候,还不得跟你撇清关系?” 薛念云听完,忍不住笑了。 她抬起头,眼神直直地望着他:“宋建华,你也配说我家?” “你当年读书,靠的是我们家!” “后来找工作,还是靠着我们家!” “你说你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张牙舞爪,妄图拿我家人来威胁我?” 宋建华皱着眉头,神情严肃地说:“我能考上大学,靠的是我自己努力,跟你家有什么直接关系?我能顺利进入研究所工作,完全是因为我的学习能力过硬!” “呵呵!” 薛念云冷笑一声。 随后抬起头来,放声大笑。 “宋建华,你不承认我父亲当年为你四处托关系、打点人脉也就算了,我只问你一句话,那时候你哪来的钱交学费?你能买得起去大学报到的火车票吗?你连去学校的基本盘缠都没有!” 宋建华低下了头,眼神闪躲,嘴上低声咕哝着说:“你们家那点所谓的家底,本来就是资本家剥削劳动人民得来的血汗钱!我用起来当然心安理得,因为那是你们欠劳动人民的!” “所以你是劳动人民,所以你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些钱了。” 薛念云替他说完了这句话。 宋建华抬起头来,脸上恢复了些许底气,语气也开始强硬起来。 “你心里明白就好。我祖上八代都是贫苦人家,你能和我结婚,早就已经是高攀了。可你现在却一点都不安分,整天地闹事,把气氛搞得如此难堪!” 薛念云反唇相讥。 “既然你觉得委屈,那就别结啊,现在我们早已经离婚了,你还跑来找我干什么?这不是故意找麻烦吗?” 宋建华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脸上强撑着不露声色。 其实他今天来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吵架。 这些日子,他的老父亲一直在家里赖着不走,天天在客厅里抠脚、打嗝、说些没头没脑的醉话。 不仅打扰到自己的休息,连左邻右舍都有所议论。 他只是希望薛念云能尽早把父母接走。 可是薛念云现在的态度实在太过强硬。 他根本无法平心静气地与她沟通。 第31章 你没资格和我谈 “我真的只是想来跟你商量……这些年,我没有回来看过你们,的确是我做得不够好,我心里也有愧疚的。不过我这段时间确实太忙,你也知道的,科研工作很紧张,我也希望你能理解一下我的处境……”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薛念云打断了。 “一个搞外遇、背着我背叛家庭的人,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 宋建华顿时脸色涨红。 “薛念云,你怎么变得这么粗俗不堪了?说的话怎么可以这么难听?你现在变成这样,连丈夫都留不住,能怪得了别人吗?是你自己的问题!” 薛念云点点头,缓缓开口。 “你说得对,我确实比不上你那个小情人会勾搭男人,不过,等你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她照样不会安分守己。她或许会去勾搭别人的小叔子,说不定就轮到那位陈哥了?你说是不是?” 陈哥? 这个称呼在宋建华脑中一闪而过。 他猛地想到之前姚家俊提起的那个“陈伯伯”。 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怎么能这样对我? 当年追姚瑟瑟的时候,自己下了多少苦功夫,花了多少心思。 难道这一切都只是虚情假意? 她的心里根本没有我? 她真的会像薛念云说的那样,随便去找别人?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一刻的情景。 那是一个下午,他刚办好调动的手续。 走出办公室时,回身望了一眼。 姚瑟瑟恰好也抬头看他,眼里带着笑…… 宋建华的心一下慌了。 薛念云沉声道:“宋建华,我家的事,你要告便告,你愿意说什么我也不拦你。但请你记住了,我薛家对得起国家,我问心无愧!” 说完这话,她再没看他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你真的确定你薛家问心无愧?” 宋建华站在后面,忍不住提高嗓门喊道。 薛念云依旧没回身。 她心里清楚得很。 她薛家堂堂正正,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祖国! 她的父亲,是被冤枉的,是被陷害的! 宋建华叹了口气,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他失魂落魄地走回了家。 门口传来响动,宋母正拿扫把的柄在剔牙,听见他进门就开了口。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咋没从单位食堂捎点菜回来?” 她说着撇了撇嘴。 “我今天没去上班!” 宋建华闷声答道。 他一大早就窝在家里了。 胡所长答应要请他回单位上班,自己就守着,看他敢不敢不来找自己。 可一整个白天过去,他等到眼都花了,胡所长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宋建华心里想着。 那台机器只有我调得准,胡所长肯定扛不了太久,迟早会来找我的。 可眼下,他的脸上却只剩一片迷茫。 他估计,最迟明天,胡所长就不得不亲自上门。 因为他心里清楚,这事儿如果处理不好,后果非常严重。 胡所长身为单位负责人,势必得尽快出面。 宋母听了他的话,疑惑地抬头看着儿子。 然后开口问了一句:“既然没上班,那你一天去哪儿了?没上班总得有点钱吧?去买了点肉回来嘛,都两天没吃荤了!这日子过得比咱们老家还差劲呢!” 宋建华皱着眉头,低声解释道:“上个月发的工资,扣除日常花销之后,只剩下了几十块钱,这都已经拿去给爸看病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闲钱?” 宋母一听,微微一愣。 她迟疑了一下,忍不住追问。 “你是名牌大学堂堂毕业的高材生,又是在军研所的高级人才,怎么会没钱?怎么到了连顿荤菜都吃不起的地步?” 宋建华听了母亲的问话,神情变得更加激动。 他猛地一瞪眼睛,语气中充满了愤怒。 “你以为我不想啊?这半年来我的全部工资和年终奖金全都被那个薛念云拿走了!你说我上哪儿去找钱?” 宋母一听这话,登时气得一拍大腿,忍不住怒声说道:“你说啥?你半年的工资跟奖金,钱全被薛念云一个人拿走了?她有什么资格花我们宋家的钱?这不是明抢吗?” 面对母亲的质问,宋建华不想过多解释。 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四周,换了个话题问道:“瑟瑟和家俊呢?他们去哪儿了?” “你先别想蒙混过关!” 宋母立刻不满地叫道。 “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因为姚瑟瑟和姚家俊的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宋建华听了这话,脸色微沉,缓缓地点了点头。 宋母叹了口气,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 “你呀,就不能学学怎么哄人吗?当初她可是对你一心一意的好,你是怎么连这点都办不到?怎么能把她逼走?” “要不然这样吧,你现在就把姚瑟瑟赶走,赶紧让薛念云回来。这丫头虽然平时不大爱说话,但她为人细心,做事干净,最重要的是对咱们老两口一直非常照顾。你看现在家里,都被弄得乱七八糟的!” 因为这段时间姚瑟瑟暂住在宋家。 非但没有主动做过一顿饭,对于家里的公婆也总是冷言冷语。 这让原本被伺候惯了的宋母心里十分不满。 要不是宋建华一再强调。 姚家俊确实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在孩子分上勉强容忍了这些。 恐怕宋母早就闹翻天了。 其实这几年来,宋父和宋母的日子过得都不差。 他们习惯了薛念云在身边尽心尽力的照料。 吃穿用度都被打理得很好,哪里受过一点委屈。 甚至连家里的饭菜都必须是热的,味道还不能马虎。 可现在的现实情况是,薛念云不在家了,生活一下子显得杂乱无章。 宋母嘴上虽不满儿子的境遇,却对薛念云的能力始终抱有认可。 宋建华一瞪眼:“妈,你跟爸还是跟着念云回乡下住吧。这屋子是我和瑟瑟的,你们别老在这儿掺和了。” 宋母一听,立马皱眉。 “你说啥?就为了那个狐狸精,连爹妈都不要了?我们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现在翅膀硬了,就开始嫌弃我们了?你这话要是让你爸听见,他还不得气出个好歹来!” “哪能不要!可这地方就这么点大,你们天天睡沙发也不舒服啊。晚上起夜上厕所也不方便,冬天冷,夏天闷,日子长了对身体也不好。老家房子宽敞,院子也大,晒得进太阳,通风也好。还有念云在旁边照顾你们,做饭洗衣都不用操心,吃喝不愁,过得舒坦多了。” 第32章 柔弱小白花 “也是,老房子确实大,院子能种菜养鸡,还能晒被子和粮食。前阵子我晾的咸菜,一排排挂在竹竿上,风吹着,香得很。最苦那阵子别人啃窝头,念云还能想法子搞点肉给我们换换口味。炖个肉,炒个蛋,时不时还能包顿饺子,比现在在城里吃食堂强多了。” 宋建华点头:“到底是资本家出身,家里底子厚实!以前遭了难,家当都没了,可人脉还在。她认识的人多,路子广,办事就是方便。咱们在这边挤着,还不如让她把你们接回去,安安心心过日子。” “那你也不该这么马虎,让她知道姚瑟瑟的事,现在闹得鸡飞狗跳的!” 宋母越想越气,抬手就在宋建华肩上拍了一下。 “你做事从来不提前想清楚,风风火火的,一开口就把天给捅漏了。人家念云脾气再好,能忍你这一回?你现在倒好,把责任推给她,说她不懂事,可你自己呢?” “吃都吃了,还不记得擦嘴!” 宋建华心里窝火,等半天也不见姚瑟瑟和家俊回来,心里越来越烦躁。 他来回在客厅踱步,看了好几遍墙上的挂钟。 天都黑透了,晚饭也没做,家里冷冷清清。 他越想越觉得憋屈,干脆懒得再等。 “行了行了,我知道错了。你放心,念云跑不了,过几天她自然会低头回来认错!她那个人,嘴上倔,心里还是在乎这个家的。只要她回来,我该哄就哄,该道歉就道歉,总能圆回来。” 说完这话,他脑子里又闪过那个“陈哥”,心里更不踏实。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转身就出门去找姚瑟瑟娘俩,一边走,一边掏出烟点了一支。 这时,巷口那边,姚瑟瑟正牵着儿子姚家俊从一辆车上下来。 家俊怀里抱着桶上海产的奶糖,包装亮闪闪的,糖块堆得满满当当。 他一路上舍不得撒手,连车门开了还死死搂着。 脚边还停着一辆新儿童三轮车。 红漆锃亮,车把上挂着铃铛,轻轻一碰就叮叮响。 家俊一落地就跑去骑车,咧着嘴笑得合不拢。 姚瑟瑟眼神温柔地看着陈老板,轻声问:“陈老板,上次那件事……你现在总算是信我了吧?我说过不会连累你,也绝不会让那些人查到你头上。事情都按计划办妥了,证据清干净了,风头也过了。你现在心里该踏实了吧?” 陈老板咧嘴一笑。 “当然信!你要戒指,直接拿去就是了,何必偷偷摸摸的?那枚戒指本来就是给你留着的,金店老板那边我也打过招呼,账目上全走明路。你缺什么,尽管开口,不用绕弯子。我信你,自然也护你。” 姚瑟瑟点头,假装抹了下眼角。 她垂着眼,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那个女人一直跟我过不去,处处想整我。每次开会都挑我的刺,项目分配也故意卡我。还好您明察秋毫,没有听信她的片面之词。” “哎,别说了。” 陈老板摆摆手,脸上露出几分同情。 “以后多出来陪我坐坐,比啥都强。工作上的事,我自然会帮你压着。” 说着,他的手就不安分地往姚瑟瑟胳膊上蹭。 指尖刚碰到她的袖口,就被她轻轻避开。 姚瑟瑟早有防备。 那是练过的“柔弱小白花”人设,哪能让他轻易得逞? 她笑着往后一缩,身子微微侧开,语气带着嗔怪。 “大庭广众的,被人看见多不好。我可是烈士遗孀,我男人是为国家出力走的!我得为他守住名声,不能让人说闲话。” 陈老板干笑两声,收回手,嘴上应着。 “行行行,你懂分寸,我懂。下次咱们换个清净地方,就咱俩,好好聊聊。” 姚瑟瑟红着脸点点头,低头整理了下裙摆。 她目送他开车离开,直到引擎声远去,才收回目光。 车子刚走,宋建华就从巷子拐角冒出来。 他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没说话,转身大步回了家,钥匙在锁孔里拧得咯吱响。 姚瑟瑟一边叮嘱儿子进屋别乱跑,别去碰热水壶,一边也跟着进门。 她把袋子放在沙发上。 正要脱鞋,就听见宋建华在屋里问。 宋建华抬头打量她,眼神冷了下来。 “刚去哪儿了?一早出门,到现在才回来。” 他又盯上她身上那条裙子,领口微开,裙摆垂到小腿。 “这裙子我咋没见过?你啥时候买的?上个月你不是还说钱紧,连洗衣粉都省着用?” 姚瑟瑟瞥了眼站在一旁的宋母,对方正想开口说什么。 她直接冷冷道:“我自己攒的钱买的!省吃俭用两年,一分一分抠出来的。你妈穿过的旧衣服,我是不会穿的。我现在是烈士家属,有补助,也有单位发的慰问金,花自己的钱,不犯法。” 宋母刚想开口,声音才出一半,宋建华赶紧拦住,抬手制止了她。 他拉着姚瑟瑟进了房间,顺手关上门。 房间里,他压低声音问:“你哪来这么多钱?那条裙子少说得三四百。还有,家俊那辆三轮车不是我上个月刚买过吗?怎么又冒出来一辆?新的,还带遮阳棚?” 姚瑟瑟抱着手臂,站得笔直。 “你买的那个?就那破铁架子?锈得掉渣,踏板松了,孩子一踩就要倒。你还好意思说是车?那是拿去废品站都不收的玩意儿。” “我的钱要留着给我爸看病,我没拦你。” 宋建华声音发紧。 “可我愿意花钱给孩子买好的,不行吗?你就不能体谅我爹一把老骨头,省着点花?” 宋建华皱眉,总觉得姚瑟瑟最近变了样,说话做事都不一样了。 她的语气比从前急躁,做事也显得匆忙,不再像过去那样细致周到。 他几次想问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 但看到她疲惫的脸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记得以前她总是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可现在这些都变了,厨房经常冷锅冷灶。 她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说的话也越来越少。 他心里不安,但又不愿把事情闹大。 只想等念云的事情告一段落,一家人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可他心里还是疼她,不想吵架。 只想赶紧把念云和父母的事处理好。 他知道姚瑟瑟这些年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 自己在工厂上班,收入有限,家里大事小事都靠她操心。 第33章 巧夺天工 如今念云突然出现,身份又牵扯到当年的往事,他不能不管。 他每天都在想办法调和,一边安抚母亲的情绪,一边劝父亲别太激动,还要抽空去打听念云的情况。 薛念云上班几天后,渐渐适应了节奏,手头几幅画也快修完了。 她每天准时到博物馆,换上工作服,戴上手套,坐在修复室的台灯下开始工作。 她修复的几幅古画年代久远,破损严重。 有的画心撕裂,有的霉斑遍布,修复难度不小。 但她有经验,动作熟练,进度比预想的快了许多。 到了第四天下午,其中两幅已经接近完成。 色彩还原自然,线条衔接流畅,几乎看不出修补痕迹。 江展宏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利索,周五一大早就赶到博物馆验收成果。 他走进修复室时,薛念云正俯身检查最后一幅画的边缘修补情况。 他站在画前仔细端详,从不同角度打光查看,手指轻轻划过画面边缘,确认接缝是否平整。 他越看越满意,几乎找不到任何瑕疵。 原本残破不堪的古画现在焕然如新。 他忍不住点头,嘴角慢慢扬起。 看着眼前修复如初的古画,他越看越满意。 他把画轻轻放回支架,又拿起另一幅来回对比。 “太绝了!” 他忍不住赞叹。 “就跟当年原样一模一样,真是巧夺天工!你太牛了!真的太牛了!” 他的手掌发热,力气不小。 她立刻皱了下眉,用力把手抽了回来,顺势往身后藏了藏。 手被攥得有点发麻。 她不喜欢被人突然触碰,尤其是工作场合。 江展宏反应过来,连忙道歉。 “哎呀,对不起啊,我太激动了。真没想到,才几天工夫,你居然能把这几幅破画救活过来。” 他摸了摸后脑勺,脸上有些尴尬,声音也放低了些。 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确实有些失态。 毕竟对方是来工作的专业人士,不是可以随意拉扯的熟人。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气氛缓和一点。 薛念云笑了笑:“你满意就行。要是急着要,今晚就能搞定。不过我得先去接孩子。不急的话,就等到周一。” 她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快到下午四点,接孩子的点快到了。 她转身开始整理工具,把毛笔一支支放回笔筒,胶水盖好,工作台擦干净。 “我当然急!” 江展宏直接说。 “我恨不得现在就看到全部修好的样子!这样,我跟你一块去接孩子,接来这边,我帮你看孩子,你安心干活。”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路线,确认学校离博物馆不远,开车十分钟就能到。 “不用这么麻烦,”薛念云摇头,“小岚很乖的,不会乱跑也不会乱碰东西。” 她把工作服脱下来挂好,背上包,语气依然平和。 她并不怀疑江展宏的诚意。 但她习惯独立处理事情。 她不想让工作和私人生活混在一起,更不希望孩子在陌生人面前长时间待着。 可江展宏还是坚持,说顺路送她,自己开车快,来回耽误不了几分钟。 他站在门口拦住她,语气软了下来。 “你就别推辞了,我顺路,再说了,画快收尾了,我得确保万无一失。”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车钥匙晃了晃,意思很明显,已经打定主意要走这一趟。 薛念云想了想,也没再推辞。 毕竟人家付钱,自己是打工的,该配合还得配合。 她点了点头,轻声说:“那行,但有个条件。” 江展宏立刻应道:“你说。” 她说:“你把车停远点,别在学校门口露脸,孩子敏感,我也不想引人注意。” 她临上车前,还特意叮嘱:“车别停太近,远点,一百米外靠边就行,别引人注意。” 她站在路边,看着他掏出钥匙解锁一辆黑色轿车。 “开到那个报刊亭后面,我在那儿下车,自己走过去。” 江展宏点头答应,发动车子缓缓开过去。 等她牵着小岚走到时,车子周围已经围了不少家长和孩子。 放学时间刚到,校门口人流涌动,不少孩子背着书包往外跑。 有的家长举着手机拍照,有的拎着水壶往里递。 薛念云牵着小岚穿过人群,目光扫过路边的黑色轿车。 车窗半降,江展宏坐在驾驶座上,正低头看手机。 她拉着孩子走过去,拉开后门,把小岚轻轻推上去。 那时候,私家车还不多见。 尤其是在这个小城市里。 街道上跑的大部分还是自行车和公交车。 即便是单位配的公务车,也多是老旧的车型,像这种新款桑塔纳,更是稀罕物中的稀罕物。 就是这所机关小学的家长,大多来自体制内家庭。 虽然背景不简单,但真正能负担得起这样一辆车的人,屈指可数。 “这车是国外进口的吧?” “听说要二十多万呢!” “天啊,这么贵!” “谁家孩子这么阔气……” 薛念云赶紧拉着小岚绕到校门边侧,避开人群的视线。 她低着头,脚步加快,拉着小岚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江展宏已经提前打开车门,见到她们过来,立刻发动引擎。 他踩下油门,车子平稳而迅速地驶离了校门口。 刚开出没多远,迎面就碰上了姚瑟瑟和姚家俊。 姚瑟瑟手里拎着一叠文件袋,正牵着儿子往学校方向走。 她好不容易才把姚家俊的入学手续办妥,今天是来交最后一批材料的。 结果一抬头,就看见那辆崭新的桑塔纳从校门口冲出来,转眼便驶远了。 她盯着那车尾,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这车…… 怎么比陈老板那辆还新? 陈老板那辆也是桑塔纳。 但车漆有划痕,轮胎也旧了些。 而这辆明显是刚提不久的。 她立刻压低声音,俯身对儿子说:“家俊,以后在学校看见那个宋小岚,给我使劲欺负她,听见没?别跟她客气。” 姚家俊咬着牙,拳头握紧。 “妈,你放心,我也讨厌她!她一来,爸就不给钱了,家里的开销全压在你身上,还多了两个老家伙住进来,烦死了!整天吃饭要多做两碗,衣服要多洗两件,凭什么啊!” 姚瑟瑟听了,心里舒坦了些,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 “还是我儿子懂事!没错,咱们的好日子就是被这对母女搅黄的。钱被她们抢了,幸福也被毁了,迟早得讨回来!” 第34章 这女人有点意思 只是…… 她突然眯起眼睛,望着车子远去的方向,心里生出一丝疑惑。 那个薛念云,坐的到底是谁的车? 她什么时候认识这么有钱的人了? 后排座位上,小岚悄悄打量着副驾上的江展宏。 他穿着深色夹克,坐姿端正。 她没见过这么年轻又干净利落的叔叔。 她眼睛亮亮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手。 “小岚,叫江叔叔。” 薛念云回过头,笑着提醒。 小岚抿了抿嘴,乖乖地开口:“江叔叔。” 江展宏转过头,看着孩子圆润的脸颊和明亮的眼睛,又望了望薛念云,嘴角扬起笑意说道:“这娃长得真俊,五官端正,皮肤也好,和你很像。” 薛念云抿嘴笑了笑,低头轻声问孩子。 “妈妈待会儿要加班,单位那边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小岚跟妈妈去办公室,好不好?” 小岚坐在后座上,两只小手放在膝盖上,听到妈妈的话,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我去。妈妈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先吃点东西吧,孩子刚放学,路上又折腾了一会儿,肯定饿了。” 江展宏回头看了看小岚,对前排的司机说道。 “去福康饭店,今天那边应该有新出炉的烤鸭,顺便带孩子尝尝。” 薛念云刚张嘴想说话,还没来得及开口。 司机已经启动了车子,沿着主干道朝福康饭店的方向驶去。 福康饭店位于市中心,是城里出了名的高档私家菜馆。 虽然日常消费偏高,但每逢重要场合,不少人还是愿意来这里用餐。 薛念云坐在车上,心里略作思量。 小岚来市里已经快一个月了。 平时她工作忙,一直没抽出时间好好陪孩子吃顿饭。 今天既然有了机会,不如就带她来这家饭店。 车子很快抵达饭店门口,服务员迎上来开门。 江展宏领着她们进了包间,位置靠窗,能看到外头街景。 两人刚在桌边坐下,江展宏就翻开菜单,直接点了好几道招牌菜。 他一边点菜一边说:“他们家的烤鸭、清蒸鲈鱼、桂花糯米藕都做得不错,小孩子应该会喜欢。” 不一会儿,菜陆续端了上来,香气扑鼻。 桌上摆了五道菜,其中一整只烤鸭皮色金黄。 眼看菜快上齐了,薛念云站起身,语气平静地说:“我出去一下,上个洗手间。” 她走出包间,顺路在前台把账结了,用的是自己的卡,没让江展宏发现。 回到座位后,她神色如常地坐下来,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小岚眼睛一直盯着那盘烤鸭,显然很喜欢。 她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块鸭肉,又夹了一块。 吃了几口后便放下筷子,转而夹了些青菜和藕片。 “小岚,是吧?” 江展宏注意到她的举动,笑着问。 “你喜欢这道菜?整只烤鸭都归你,不用拘束,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他一边说,一边把盛着烤鸭的盘子往小岚面前推了推。 小岚连忙摆手,动作急了些,差点碰倒水杯。 她稳住杯子,认真说道:“叔叔,我妈说了,做客要有做客的样子,再喜欢的东西也不能独占,也不能只顾着吃一样。” 她说完,转过头看向薛念云,眼神里带着确认:“对吧,妈妈?” 薛念云望着女儿,眼里满是柔和。 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小岚的头发,点头说道:“嗯,小岚说得对,这样做很懂事。” 接着,她把烤鸭的盘子重新挪回餐桌中央。 “谢谢江老板的好意,小岚已经吃了好几块,现在挺饱的。再说油大的东西,孩子肠胃嫩,吃多了容易不舒服。” 江展宏听了,没再坚持,只是笑了笑。 “像你这样明事理、懂分寸的人,现在不多了。将来谁娶了你,那可是祖上积德。” 薛念云没接这话,只是笑了笑。 她端起碗,动作利落地把剩下的饭菜吃完,碗筷轻轻放下,站起身说道:“江老板,博物馆离这儿不远,我带小岚走过去,顺便消消食。” 江展宏坐在原位,沉默了几秒,仔细考虑了一下,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便没有提出异议。 他点了点头,声音平稳地说:“行,你们小心点,路上人多。” 薛念云应了一声,转身牵起小岚的手,走出饭店大门。 她脚步稳健,顺着人行道朝着博物馆方向走去。 小岚紧紧跟在她身边,偶尔抬头看看她的脸,小声说了几句话,她也一一回应。 夕阳已经偏西,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路边的树木投下斑驳的影子。 两人一路安静地走着,穿过两个路口,博物馆的外墙已经出现在视线尽头。 等她们走后,江展宏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朝饭店前台走去。 饭店经理看到他走来,立刻迎上前,脸上带着笑意。 “江老板,刚才那位女士已经付过钱了。她说是她请您这顿饭,感谢您给她安排工作,所以我们就照她的意思,没有再收您的费用。” 江展宏听了,先是一愣,随即眉头舒展,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 “我还从没被人女人请过饭呢,头一回!” 经理见他语气轻松,表情也带着几分愉悦。 他顺势笑了笑,又补了一句。 “是啊,三十多块呢,那位女同志和您以前带来的那些人,可真是不一样。” 江展宏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转过头,眼神冷冷地扫了经理一眼。 经理心头一紧,立刻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马上闭上嘴。 “以后再敢嚼舌根,立马走人。” 经理吓得后背发凉,连忙点头,声音颤抖。 “是是是,我记住了,江老板,我再也不敢了。” 他站在原地,连呼吸都放轻了,直到江展宏转身离开,才敢稍微松一口气。 江展宏上了车,坐在后排。 司机立刻启动车辆,缓缓驶离饭店门口。 他望着车窗外,目光停留在不远处那座灰白色建筑上。 过了片刻,他忽然开口:“宁王陵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司机听见问话,身体微顿。 随即压低声音回答:“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上次推荐的几个人,背景或者经验都不太符合要求,上面一直没松口。” 江展宏抬起眼,视线仍然盯着博物馆的方向。 第35章 好女不吃回头草 “说不定,这次有眉目了。” 司机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您是说……那位薛同志?” “你没听老严讲吗?” 江展宏缓缓说道。 “她跟那些围着钱转的女人不一样。做事踏实,有想法,关键是,有家学底子,底子清。” 司机沉默几秒,声音更低。 “可薛成斌的死一直没查清,案子还挂着。宁王陵是大项目,必须过关啊,这个……恐怕会有麻烦。” “问题不大。而且,她跟宁王陵有缘分。” “您是说那枚盘龙扣?” 司机试探着问。 江展宏点头:“我找了多少年都没影儿的东西,她随手就买到了。那东西材质特殊,工艺独特,不是寻常古玩市场能见到的。一般人就算拿着,也看不出门道。可她不仅买下来了,还完好无损地保存着。” 司机也点头:“确实古怪。望留三在圈子里混了几十年,见多识广,经手的物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居然没认出来。他还专门打听过,那摊主根本不记得这枚扣子是从谁手里收来的。到现在,他还不敢追查那扣子的来路,怕牵出不该碰的人。” “这个女人,不简单。” 江展宏眯起眼睛。 “她能在那种混乱的地摊上精准挑出这件东西,说明她有眼光。更难得的是,她拿到之后没有随意处置,而是带回去仔细研究。这份沉稳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咱们等着看吧。” 司机默然点头。 夜色渐深,风从车窗缝隙钻进来。 回到博物馆,薛念云让小岚坐在角落写作业,自己抓紧时间修补那幅画。 她担心太晚回家路上不安全,手上的活儿一点不敢耽误。 灯光照在画布上,她小心翼翼地用细笔调整颜色,一点一点还原褪色的细节。 画作顺利完成了,看着这些重新展现在眼前的画,薛念云心里特别踏实。 那些斑驳的裂痕被修复。 原本模糊的人物面容也清晰起来。 她退后几步,仔细端详整体效果,确认没有遗漏的瑕疵。 这种感觉,真的很满足。 她从小学的就是古画修复,一路考院校、进单位,为的就是这一天。 不是为了名,也不是为了利,而是因为她真心热爱这份工作。 “妈妈最棒了!” 小岚蹦蹦跳跳地跑上前,盯着墙上的一幅幅画,开心地拍起小手。 她仰着小脸,眼睛亮亮的。 “这些画都活过来了,像是会说话一样。” 听着女儿软软的声音,薛念云心头一暖。 她蹲下身,替小岚整理了一下衣领,笑着说:“你写完作业了吗?写完了我们就回家。” 她不图什么大富大贵,只要能和女儿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够了。 每天看着孩子健康长大,自己能做喜欢的工作。 生活虽然简单,但足够温暖。 她站起身,拿起包,牵着小岚的手走出楼门,就瞧见一辆桑塔纳停在路边。 江展宏从车上下来,笑着说:“这么晚了,我送你们回去吧。外面黑,路上车也不少,不安全。” 薛念云摆摆手:“不用,我家就在附近,走几步就到了。而且孩子也累了,我想让她活动活动,散散步。” “画也都修好了,你要不上楼看看?” “大半夜的,你们娘俩走路上不安全。” 江展宏认真地说。 “是你为了修画才加班的,我不能让你们出一点事。” 薛念云一想,上次去古董街买东西。 她和小岚差点被人追上,当时情况十分危险。 是沈明轩恰好在场,出手制止,才让她们平安脱身。 那时候街巷人少,对方又态度蛮横,她几乎无法应对。 现在沈明轩正在参加封闭训练,手机都联系不上,短期内根本无法回来。 要是再碰上那种人,她们母女俩真的孤立无援。 她犹豫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带着小岚上了车。 “谢谢江叔叔!” 小岚甜甜地喊了一句,声音清脆。 江展宏笑了笑,看小岚的眼神满是温柔。 他帮她们系好安全带,又确认车门锁好,才坐回驾驶座启动车辆。 他把母女俩送到家门口,仔细看着她们下车,还叮嘱她们进门后记得反锁。 直到确认她们安全进入楼道,他才调转车头回博物馆看画。 薛念云摸出钥匙准备开门。 她低头对小岚说:“进去就去洗漱,早点睡觉,别拖了。” 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薛念云,你现在可真了不起啊,排长、老板,一个个男人围着你转,日子过得挺热闹嘛!” 薛念云猛地回头,心跳骤然加快。 巷口慢慢走出一个人影。 她赶紧打开手电,光束直直照在那人的脸上。 光线刺破黑暗,将那张脸照得清晰。 强光刺眼,那人下意识抬手挡脸,皱着眉头,吼道:“你干嘛?把灯关了!” “宋建华,我说过不想见你,你耳朵聋了?” 薛念云冷着脸,声音严厉。 “怎么,你手指还没好利索吧?” 宋建华不自觉地缩了缩手指。 他右手小指缠着绷带,动作僵硬。 那伤哪可能这么快就好,一碰就疼,夜里经常疼得睡不着。 他低下头,眼神阴沉,却没再往前走一步。 “宋建华,你是不是又想进治安队坐几天?” 薛念云声音一沉。 她站稳脚步,将小岚往身后拉了半步,目光直直盯着宋建华。 宋建华眼神闪了闪,脸色微微一变。 但很快低下头,装出一副悔恨的模样。 他忽然冲着小岚喊:“小岚啊,爸爸知道错了,你帮爸爸求求妈妈,让爸爸说两句话,行不行?” 薛念云侧头看向小岚。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护在女儿肩头。 她清楚,小岚在老家时特别想爸爸。 常常躲在角落里偷偷哭,就因为别的孩子笑话她没爸。 所以刚来城里见到宋建华时,小岚才会那么亲他。 她曾抱着他的腿,仰着头叫爸爸。 可宋建华是什么人? 她绝不可能再回头。 但她也怕,怕女儿心软,怕孩子夹在中间受委屈。 一个不留神,伤的可能是小岚一辈子。 她不想让女儿再经历一次被抛弃的痛。 “妈妈,咱们回家!” 小岚扬起小脸,奶声奶气地说。 第36章 有小偷? “天黑了,不跟坏叔叔说话!” 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小手紧紧攥住薛念云的衣角。 薛念云一愣,鼻子一酸,立刻弯腰把小岚抱进怀里,声音有点发抖。 “好,回家。” 她抱着女儿转过身,没有再看宋建华一眼。 她回头盯着宋建华,语气冷得像冰。 “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喊抓流氓了!” 宋建华气得脸都红了:“薛念云,你到底想闹到什么时候?要不这样,我搬过来跟你一起住,咱们重新过日子。” 他往前凑了一步,伸手想拦,却被薛念云冷冷瞪了回去。 “平时咱们好好过,周末我再去看看姚瑟瑟和孩子,她们孤儿寡母的,也挺难的。” 他说得一脸诚恳。 薛念云冷笑一声:“你倒是想得美,脚踩两条船?” “你一边跟我说回头是岸,一边还打着别人的主意,真当我是傻子?” 宋建华压低声音:“大哥走得早,我跟他拜过把子,照看嫂子是情分,是你心眼小,容不下他们母子!” 他双手摊开,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我心眼小?” 薛念云笑了,笑声里没有半点温度。 “宋建华,你可真干净啊,说什么都像好人,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她抱着小岚,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退出巷口。 路灯的光洒在她身上,映出一道清晰的影子。 宋建华眉头一皱,很不喜欢她这样的语气。 他忽然觉得,现在的薛念云,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她的眼神里没有了从前的顺从和退让,反而透着一股子冷硬。 她的站姿也变了,不再是低着头的样子。 而是挺直了背,牢牢护在小岚身前。 这种变化让他心里发虚,又有些不安。 “行了,我现在愿意回来跟你过日子,你就别再闹了!” 宋建华压着脾气,一步步朝薛念云和小岚走近。 他伸出手,想要去拉薛念云的胳膊。 “巴豆,上!” 薛念云突然压低声音喊了一句。 宋建华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耳边就传来一声尖锐的猫叫。 紧接着一个黑影猛地扑向他脸上。 那黑影速度快得惊人,直接撞上他的鼻梁。 爪子在皮肤上划过,留下几道火辣辣的伤痕。 他吓得往后一缩,脸上火辣辣地疼,本能地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的手撑在地上,掌心被碎石划破,却顾不上看。 那只野猫已经落在他脚边,弓着背,尾巴高高竖起,耳朵向后压着,露出锋利的牙齿。 那只野猫张牙舞爪,冲着他又是挠又是抓。 宋建华被逼得只能用手臂护住脸,根本不敢抬头。 薛念云趁机一把拉起小岚,迅速退回院子里。 关上院门的瞬间,她顺手插上了门栓,又从墙边抽出一根木棍靠在门后。 她低头看了看小岚,确认孩子没有受伤,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动静惊动了巷子两边的人家。 夜里的安静被彻底打破。 宋建华脸上、胳膊上全是血痕,又怕邻居误会他是来干坏事的。 万一被抓去治安队就麻烦了,顾不上疼,连忙抱头逃走。 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发出声音,生怕那只猫再追上来。 “巴豆,回来!” 薛念云见人跑了,赶紧招呼猫进院。 巴豆轻巧地跳了进来。 它落在院中,抖了抖身子。 然后蹲坐在薛念云脚边,尾巴轻轻摆动。 “薛姑娘,是不是进贼了?” 邻居大伯举着手电走过来问。 他的手电光扫过院门和地面,最后停在薛念云身上。 “是啊大伯,我下班晚,刚才回家时,发现有人一直跟着我们,还好我家巴豆机灵,把他吓跑了!” 薛念云赶紧解释。 她拍了拍小岚的肩膀,示意孩子别怕,又对大伯笑了笑。 “多亏了巴豆,不然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这巴豆以前在街上流浪,你收留了它,现在毛都油光水滑的,胖了一圈。你看,连猫都懂报恩!” 大伯笑着说。 “以后要是有啥事就喊一声,最近这地方不安生,不是小偷就是闲汉,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别太晚回来。” 薛念云连忙点头,嘴里说着谢谢。 她知道大伯是真心实意关心她。 这年头像这样热心的邻居并不多见。 她握紧了手里的钥匙,顺手把院门推得更严实些。 自从搬来这儿,邻里之间都很热心,她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平时出门晾个衣服,隔壁的陈婶会主动帮她照看门口。 下雨天谁家收了衣服忘了喊,也会有人及时提醒。 这些琐碎的小事堆在一起,让她觉得这个陌生的地方渐渐有了家的味道。 关好院门,她陪小岚洗漱睡觉。 孩子今晚特别乖,刷完牙还主动爬上床,把被角掖好。 她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小岚的背。 直到听到均匀的呼吸声才起身离开。 灯一关,屋子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明天一早她得去军研所走一趟。 这宋建华总来纠缠,之前几次她已经明确拒绝。 可对方还是三天两头找借口接近她。 上回他甚至堵在研究所门口,说要送她回家。 她当时冷着脸警告他,没想到他反而变本加厉。 之前几次教训看来根本没用。 这次她得彻底断了他的念头! 半夜,她睡得正沉,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她迷迷糊糊翻了个身,以为是风吹动了什么东西。 可没过几秒,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比刚才急了一些,断断续续的,带着点无力的节奏。 她侧头看了眼身边熟睡的小岚,怕惊醒孩子,赶紧披上外套,拿了手电出门查看。 脚下踩着拖鞋,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她一路走,心开始提了起来。 会不会是宋建华干的? 还是真有小偷? 敲门声断断续续响了几下,随后没了动静。 她站在院子里,手里握着扫帚,深吸一口气,还是壮着胆子朝院门走去。 脚下的土地有点凉,夜风钻进衣领,让她微微打了个寒颤。 她一手举着手电,光束在院墙上扫过,确认四周没有其他异常。 刚一开门,一个人影“哗”地倒了进来,直接滚到了地上。 她吓得后退半步,差点绊倒。 扫帚举在半空正要砸下去,却借着灯光看清了那张脸。 第37章 心软 “沈明轩?” 她怔住了,“怎么又是你?” 这个男人上次来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 那次他满身是血,说是执行任务受了伤,赖在她家住了三天才走。 地上的男人趴着,声音虚弱。 “我……太饿了,能给我做点吃的吗?” 他说得断断续续,肩膀微微发抖。 “饿了不会回队吗?部队不给饭吃?” 她知道沈明轩是个军人,隶属特殊单位,行动保密。 可再怎么特殊,总不至于连饭都吃不上。 沈明轩摇摇头,像是忍着什么痛。 他的手指抠进地面的缝隙里,指节泛白。 她犹豫了一下,蹲下身,用手电照了照他的脸。 光线打在那张脸上,她清楚看到他脸色惨白,额头冒汗,嘴唇都没了血色。 额角还有擦伤,衣服也破了一块。 “又受伤了?” 她一惊,心里直犯嘀咕。 她这儿又不是诊所,怎么每次出问题都往她家钻? 上次是伤口感染,这次又是胃疼。 难不成把她当成义务救助站了? 沈明轩摆摆手:“没……没伤,就是饿的,胃疼得厉害。” 她叹了口气,又怕吵醒邻居。 毕竟她一个单身妈妈,半夜带个男人进门,说不清楚。 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 外面的夜风从门缝里钻进来。 她下意识地裹紧了外衣。 还好,楼上没传来任何响动。 她赶紧先把院门关上,费力地把沈明轩扶进屋。 他的身体几乎全靠在她身上,脚步虚浮,走一步晃三下。 她一只手撑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扶着墙,好不容易才把他挪到客厅的躺椅旁。 她咬着牙把他放下,腿都有些发软。 他身上沾了不少灰土,一只手死死按着肚子。 汗水浸透了他的作训服,贴在后背上。 他的脸色发青,嘴唇干裂,眼窝深陷,呼吸沉重。 她蹲下来,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发现他眉头一直紧锁。 “你先坐着,我给你煮碗面。” 她说完就快步进了厨房。 水龙头拧开,她迅速接了一锅水,放在炉子上点火。 她从柜子里拿出挂面,又翻出一个鸡蛋和一把小葱。 刀在案板上快速切着葱花,发出清脆的声响。 锅里的水很快沸腾,她把面条抖散扔进去,用筷子轻轻搅动,防止粘连。 十五分钟后,一碗热腾腾的葱花挂面端了上来,上面还卧了个荷包蛋。 她把碗放在茶几上,又倒了杯温水放在旁边,轻声说:“小心点吃,别噎着。” 沈明轩接过碗,立马狼吞虎咽起来。 碗里的面迅速减少,荷包蛋也被他几口解决。 “慢点,烫!” 她无奈地看着他。 “你不是去集训了吗?怎么饿成这样?” 她站在一旁,手臂搭在椅背上。 “五十公里的野外拉练,熬了一整夜,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沈明轩含糊嘟囔了一句。 话音刚落,面前一碗热面就被他三下五除二吃个精光。 他放下碗,长出一口气。 整个人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空碗搁在茶几上,边缘还沾着一点油花和葱叶。 “吃完了就赶紧走人……” 薛念云刚开口,话还没说完。 那男人脑袋一歪,居然在躺椅上呼呼睡着了。 “沈明轩,这儿可不是你家!” 薛念云皱眉,忍不住上前推了推他的胳膊。 她用力推了两下,他只是哼了一声,连眼睛都没睁。 这家伙重得跟石头似的! 她试了试想把他拖起来,可刚一用力,自己就差点摔倒。 她抬手想干脆甩他一巴掌弄醒。 可一瞧他那满脸疲惫的样子,手又收了回来。 他的眉毛还是皱着,鼻梁上有一道晒伤的红印,嘴角有裂口。 好歹是当兵的,跑拉练也是为了以后护着老百姓,不容易。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的心就软了一半。 她知道那些训练多狠。 白天晒,夜里冷,饭都吃不饱。 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不错了。 她心里一软,到底没狠下心。 只是伸手帮他拉了拉滑落的外套,转身回屋。 她从柜子里取出一条干净毛毯,走回去盖在他身上。 然后她关掉客厅的灯,只留下一盏小夜灯,慢慢走回自己房间。 薛念云刚躺下没多久,就听见外面“砰砰”拍门声。 她迷迷糊糊地嘟囔一句,坐起身,揉着眼睛去开门。 门外,宋母提着一个洗得发白的旧编织袋,粗糙的手指紧紧攥着袋口。 她另一只手用力搀扶着宋父,两人都穿着褪色的布鞋。 宋母脸上堆满笑容,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眼睛直勾勾地往院子里瞟。 “念云啊,原来你住这么大个院子!瞧瞧这墙,这门,还有那棵桂花树,哎哟,比那不孝子住的小破屋强多了!” 她一边大声说着,一边侧身推着宋父往前走。 宋父佝偻着背,低着头,没说话,脚下一滑差点绊倒,又被宋母用力扶住。 两人动作默契,显然是早商量好的。 薛念云站在门内,脊背挺得笔直。 她目光一沉,迅速跨前半步,手臂一抬。 她硬生生将两人拦在了外面,没让他们跨进院子一步。 “念云,妈知道你气还没消,我和你公公昨儿可是把宋建华狠狠骂了一顿!他爹都气得拍桌子,骂他不是东西!这不,今儿专程来向你赔罪,用行动表诚意!” 宋母语气越发热情,脸上的笑容几乎要咧到耳根。 她把编织袋往地上一放,拍了拍手。 “往后啊,我们就跟你住一块儿,再也不回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家了!他不要我们,我们还不要他呢!” 她声音提高八度,生怕邻居听不见似的。 “念云,以后你就是我的亲闺女!你对我们好,我们也疼你,跟亲生的一样!” …… 这话,上辈子她听过太多遍。 尤其是宋建华常年不回家的时候,每逢年节,宋母就搬出这套说辞。 今天哭诉儿子不懂事,明天说老两口没人管,后天又说只当她才是贴心人。 那时的她,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以为只要对公婆孝顺,丈夫总会念及这份情分,回家团圆。 可结果呢? 她省吃俭用供着老两口,照顾他们病痛,连女儿发烧都顾不上,还得赶去给他们熬药。 到头来,宋建华带着外室的孩子回了家,名正言顺地把她赶去偏房,还说她是“不孝妇”。 第38章 求婚? 她和女儿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 直到最后病倒在床,无人问津。 “亲闺女?你们配吗?” 薛念云稳稳站在门口,冷笑一声。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冰碴子一样砸在地上,冷得刺骨。 “我亲爸妈早就不在了,他们走的时候,连口热汤都没喝上。哪怕你们现在倒在这儿,跪着磕头,也没资格跟他们比!” 宋母眼睛瞪得老大,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薛念云,你胡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我们好心好意上门,你倒打一耙?” 她声音陡然拔高,手指着薛念云的鼻子,指尖微微发抖。 “你爸妈是资本家!你生来就是大小姐!当年要不是我们家收留你,你早被人唾沫星子淹死了!你还敢拿我们跟他们比?我们肯当你是亲女儿,是你祖上积德!” “这份‘德’啊,你留着给你那心肝宝贝小娇娇吧,看看她稀不稀罕?” 薛念云讥讽地挑眉。 “两个老东西被赶出来,没地方去了,还到处认闺女,真当自己多金贵?” 宋母气得全身发抖。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胸口剧烈起伏。 从前那个唯唯诺诺、对她百依百顺的儿媳,怎么一夜之间变了模样? 宋父一口气没顺过来,剧烈咳嗽起来。 他扶着桌子边缘,整个人晃了几下,脸色涨得通红。 “你……你给我儿子戴绿帽的事,我们忍了!那是你们小两口的私事,我们没往外说一句。” 宋母咬紧牙根,牙缝里挤出声音。 “可你如今连句好话都没有,翻脸不认人,连最基本的孝道都不讲,我们凭什么还要对你忍让?凭什么还要把你当自家人?” 宋父站不稳,踉跄了一下,脚底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薛念云,你会后悔的!” 宋母撂下狠话,声音尖利。 她没有回头,拽着宋父一步一拖地往门口走。 薛念云眯起眼睛望着他们背影。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耳垂,那里有一颗小小的痣。 她轻轻嗤了一声,嘴角向下撇了撇,透着一丝不屑。 后悔? 她绝不会。 宋建华欠她的,她要一分一分讨回来。 她正准备回屋补个觉,一抬眼,却看见个男人在门口。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姿态放松。 薛念云吓了一跳,心脏猛地一跳,脚步往后退了半步。 她这才想起昨晚沈明轩来过。 因为太累,她没顾上管他,自己倒头就睡。 皱了皱眉,她还以为这人醒了早就走了! 毕竟昨晚只是临时安置,又不是真的要收留他过夜。 “怎么,还打算留下来吃早饭?” 薛念云斜了沈明轩一眼,语气不善。 她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身体微微后倾。 “也不是不行。” 沈明轩咂了咂嘴,一脸无所谓。 他站定在客厅中央,目光落在薛念云脸上。 薛念云冷哼:“年纪轻轻,穿着军装,好歹注意点名声。别老跟我这种离过婚、还带娃的女人混在一起,惹人闲话!” “你是不是怕人说你找个小伙子?” 沈明轩笑眯眯地问。 他双手从口袋里拿出来,随意地摊了摊。 “你!” 薛念云气得直发抖。 这男人嘴巴也太损了,怎么没人堵住他的话? “别担心,我不在乎!” 沈明轩咧嘴一笑。 “再说在医院那会儿,咱们的事早传开了。你有个小排长对象!他们要是敢说什么闲话,那就让他们说去。我不怕别人议论,更不怕什么身份差别。你是我认定的人,这就够了。” 薛念云皱起眉头,语气认真。 “我不是跟你闹着玩的,以后你得收敛点。感情不是儿戏,更不是一时冲动就能决定的事。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日子怎么过?外面的人怎么看?我不是一个人,我得为我的女儿考虑。” “我也没开玩笑。” 沈明轩收起笑容,正经说道。 “我没谈过恋爱,你也离了婚,我一直是个做事有分寸的人,既然敢说出口,就不是随口一提。我是真心想和你过日子,不是图新鲜,也不是占便宜。” “你要真不踏实,我现在就写申请报告,咱们领证结婚,行不行?我可以立刻去团部提交材料,等政审一通过,我们就去登记。” 薛念云眉头皱得更紧。 她觉得这小排长简直在耍她。 张口就结婚? 连最基本的了解都还没做全,就想把她绑进婚姻里? 她心里一阵反感,又夹杂着一丝委屈。 是不是因为她结过婚、带个娃。 他就觉得好欺负,随便撩拨? 她一把推上沈明轩的肩膀,直接把他往门外推。 门框撞到了沈明轩的手臂。 但他没反抗,也没站稳。 整个人失去平衡,被推出了屋子。 “砰!” 门被狠狠甩上。 薛念云冷着脸说:“以后别再来找我!” 她靠在门板上,胸口起伏不定,脑子里一片混乱。 沈明轩站在门口,愣在原地。 他不到30岁就当上师长,立过一等功,搞技术是全军拔尖的。 他经历过战场,指挥过实战演习。 面对过上级的质询和战友的质疑。 可刚才那一刻,比炮管炸膛还让他心慌。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因为一句话,被推得这么远。 是自己太心急了吗? 他想回头再敲门,可抬起的手又放下了。 他知道,她现在不想见他,也不会听他解释。 “沈明轩,我是个离过婚的女人,还有孩子。但这不是你拿我当笑话的理由!” 薛念云一字一顿地说。 “你救过我,可我也救过你。咱们两清了。从今往后,互不相干!” 她的声音从门缝里透出来。 沈明轩想开口解释,喉咙动了动,却听见她又吼了一声。 “巴豆,上!” 他抬头一看,一道黑影蹿了下来。 是那只猫! 他赶紧往后跳开,躲过了爪子。 可他心里清楚,她是真动怒了。 隔壁已经有动静。 沈明轩怕给她惹麻烦。 他不想让她被人议论,只好低头走人。 转身时,他没有再看那扇门一眼。 巷口,江宇开着轿车等在那里。 车子停在路灯下,引擎低鸣。 车灯照亮了前方一小段路面。 “首长,您不回军区,跑这儿来了?” 江宇探出头问。 沈明轩沉默地上了车。 车门关闭的声音很轻。 他坐在后排,双手搭在膝盖上,目光直视前方。 第39章 是我配不上她 “首长,这次演习您又立了大功,航母系统的问题全靠您解决,连首都都发来电报祝贺。您该高兴才对,怎么……” 江宇说着,语气放得更缓了些。 他一边说着,一边瞄了眼小巷,顿时明白了。 那条窄窄的巷子,安静得有些反常。 但江宇已经猜到了刚才发生的事。 “那个薛念云同志,离过婚,还有孩子……” 话没说完,就撞上沈明轩锐利的眼神。 江宇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喉咙一紧,后面的话全咽了回去。 “是我配不上她。” 沈明轩低声说,声音很轻。 那里的灯光已经熄了,只留下一点微弱的影子。 江宇吓得立刻闭嘴。 他不再多说一个字,只是悄悄调整了后视镜,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前方的路上。 “回去准备材料,我要提交结婚申请。” 沈明轩轻声说。 江宇一愣:“首长,您认真的?” 沈明轩点头:“哪怕她不肯嫁,我也要堂堂正正追她。” 把沈明轩赶走后,薛念云还是气得不行。 她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门把,胸口起伏不定。 回想刚才那一幕,她就觉得难以接受。 她以为军人都是稳重可靠的,谁想到他一开口就轻佻无礼。 “妈妈,叔叔走了?” 小岚扒在门边,揉着眼睛问。 头发乱糟糟的,睡衣的一角还塞在裤子里。 “以后不许叫他叔叔,叫坏人!永远别再见他!” 薛念云抱起小岚,语气凶巴巴的。 “叔叔不是坏人……” 小岚委屈地嘟囔,小脸皱成一团,眼睛里泛起水光。 “是!” 薛念云斩钉截铁。 小岚瘪了瘪嘴,最终还是点点头。 她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 宋母扶着宋父,重新回到宋建华家。 宋父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显得吃力。 两人一进门,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宋母立刻拍了拍大腿,抱怨道:“这路怎么越走越远了,真是累死我了。” 这会儿宋建华正给姚瑟瑟揉肩膀。 “我爸妈去找薛念云了,那丫头一向听他们的话,肯定得乖乖听话,跟他们回老家。咱们以后就能安安稳稳过日子了。” 他的手劲不小,时不时还询问一句:“这里疼不疼?轻点还是重点?” 姚瑟瑟脸色这才松了一些,低声问:“她要是真走了,你那工资也能拿回来对不对?” 她说完后,目光落在茶几上那杯已经凉透的茶水上。 宋建华顿了顿,才开口。 “钱被那小狐狸精提前领了半年的。不过你别急,等周一,机器的问题要是还搞不定,胡所长肯定扛不住,得亲自上门求我。到时,工资肯定能拿回来!” 姚瑟瑟皱眉:“你一直没去上班,真能确定人家会来请你?” 她记得前几天还有人打电话到家里。 说是所里催了好几次,让他尽快回去处理设备问题。 宋建华挺直腰板。 “一定来!”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朝外望了一眼。 “我在所里是技术骨干,没人比我更懂那台机器。他们离了我,机器就是一堆废铁!” 他凑上前,搂住姚瑟瑟的肩膀。 “等这事完了,咱俩就办婚礼,好不好?” 他的手搭在她肩上。 姚瑟瑟没吭声。 她微微侧过脸,避开了他的视线。 以前她觉得宋建华靠得住,能护着她和儿子。 可自从出了薛念云这档子事,宋建华没了奖金,他爹妈还那副德行。 姚瑟瑟心里早就有了别的打算。 她清楚地记得,宋母当着她的面说薛念云是“祸根”。 话里话外把她也牵连进去,那种羞辱让她至今耿耿于怀。 儿子家俊的学校早就安排好了。 是市里最好的私立小学,师资强,环境好,学费昂贵。 陈老板只是提了一句,说可以帮忙,姚瑟瑟当场就感激得不行。 现在她每个月都能收到陈老板司机送来的补品和生活费。 就算宋建华以后把工资奖金都拿全了,也不过是个研究所的小技术员。 人家陈老板的车,顶得上宋建华干上几十年! 那车停在小区门口时,总有邻居围上去看,啧啧称叹。 而宋建华骑的那辆旧自行车,连车铃都生了锈。 “你咋不说话?” 宋建华轻声问。 他察觉到她的沉默有些异样,手也慢慢从她肩上滑下来。 姚瑟瑟正想着怎么推脱,外头突然传来宋母尖着嗓子喊。 “建华!快来扶你爸一下,哎哟,可把我累坏了!” 宋建华立刻站起身,快步朝门口走去,嘴里应着。 “来了来了!” 姚瑟瑟冷笑了声:“你先把这两个麻烦精安顿好,再来跟我提结婚的事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 她今天还得去陪陈老板呢! 那顿饭约在市中心的饭店。 时间不能耽误,衣服都特意换了一套。 宋建华想追出去,胳膊却被宋母一把拽住。 那只手力气不小,拽得他生疼。 “娘,您等等!” 他着急地望着姚瑟瑟的背影。 宋母喘着粗气:“你爸……被薛念云气得胸口疼,快去看看!” 她说完又咳嗽了两声,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宋建华只好转身去照看父亲。 他几步走到父亲房门口,推门进去。 看见宋父坐在床边,脸色发白,一只手按着胸口。 等他再抬头时,姚瑟瑟不见了。 他眉头紧锁。 这几天她总往外跑,几乎不怎么回家,说话也越发不耐烦。 明摆着就是嫌他没钱,心早就飞了! 他转身埋怨宋母。 “不是说薛念云最听你们话吗?您亲自出面,她不得老老实实收留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他越说越气,声音也高了起来。 “你还怪我?” 宋母白他一眼。 “这次是你太过分了,把人家惹毛了!她当着全小区的面被你说得下不来台,换谁也忍不了!” 她顿了顿,又压低声音。 “不过别怕,她跟咱们处了这么久,逃不出咱们的手心!” 宋建华不想再争辩。 他已经找过薛念云好几回,每次都碰一鼻子灰。 她到底想怎么样? 所以他才想赶紧和姚瑟瑟结婚。 他真娶了别人,薛念云铁定会回来求他! 那时候她再后悔也晚了。 “娘,我有主意了。” 宋建华压低声音,凑近宋母说了几句。 宋母听完,连连点头。 第40章 你被抛弃了? “还是你想得周到,这回薛念云肯定坐不住!她最受不了这种事,听说了准得急。” 宋建华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到了周一,胡所长果然登了门。 他穿着制服,手里拿着文件夹,神情严肃。 姚瑟瑟给胡所长倒了杯茶。 她朝里屋看了一眼,见宋建华正歪在沙发上翻一本旧手册。 她抿了抿嘴,转回头,轻声对胡所长说:“胡所长,真是不好意思,建华这几天在研究咋修那台机器,昨晚上三点才躺下,整个人都累得不行。” 胡所长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茶杯,却没有喝。 他眉头一皱,眼神直直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姚瑟瑟见他脸色不对,心里咯噔一下,手心顿时冒出了汗。 她知道胡所长是个讲规矩的人,最讨厌下属找借口搪塞工作。 她不敢再替宋建华辩解,赶紧转身快步朝里屋走,一边走,一边压低声音催促。 “快去,人来了!还在这儿磨蹭什么,人家都等急了!” 宋建华还在那儿装模作样,把手册往腿上一扣,慢悠悠地坐直了身子。 他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回应姚瑟瑟。 “你别急,等了这么长时间,总得谈点条件吧。不能他一来我就乖乖出去,显得咱们没分量。” “宋建华,你要再不出来的话,我可走了!” 门外突然传来胡所长冷冰冰的声音。 姚瑟瑟一听,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哪还敢继续摆谱,急忙伸手去拽宋建华的胳膊。 “赶紧的,别说了,再不出来就真麻烦了!” 宋建华被她拽得一个趔趄,差点从沙发上滑下来。 他站起身,顺手抹了把脸,打着哈欠,脚步懒散地往外走。 “胡所长,我正准备去上班,机器的事我总算搞定了!昨晚通宵把最后几个参数调好了,这会儿就能用。” 胡所长摆了摆手,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他说:“机器不用你操心了,小陈已经处理好了。他前天就把故障排除了,昨天试运行一次成功。” 宋建华一愣,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下意识往前迈了半步,声音有点发紧。 “您这话啥意思?小陈怎么会知道那台机器的问题出在哪儿?我都没……” “机器的问题,上周就解决了。” 胡所长打断他。 “我今天过来,是想告诉你,你连续几天没来上班,既没请假,也没报备,严重影响了工作进度。那个项目组,你就别参加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冷冷地盯着宋建华。 “我看你最近家里乱七八糟的,先处理好家事再说吧。” 宋建华顿时慌了神。 他急忙摆手,声音都变了调。 “胡所长,我没啥家事,这几天我都在搞机器才没去单位的,我真是为了工作才……” “没有?” 胡所长声音一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轻轻放在茶几上。 “今天单位收到了一封实名举报信,说你和你爸妈,三番两次去骚扰你前妻!内容写得清清楚楚,时间、地点、说了什么话,全都列着。” 他盯着宋建华,语气严肃。 “宋建华,你现在在研究所都快传遍了!” 宋建华脸色瞬间发白,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他咬了咬牙,抬头盯着胡所长,声音发颤地问:“是薛念云告的我?” 胡所长点点头,神情没有丝毫波动。 “她不仅举报了你,还申请单位管束你。要是你和你爸妈再敢去打扰她,她就直接往上一级军区告。到时候,你也就别在这儿干了。” 宋建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胡所长离开,他才缓过神来。 他真没想到,薛念云会这么狠! 她竟然当着胡所长的面,直接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 姚家俊探出脑袋,盯着宋建华,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下周去上学,他定要教训宋小岚! 周一,薛念云送完小岚上学,便去了上班。 她把一摞摞文件分类归档,按年份和编号整齐地摆放进柜子里。 电脑屏幕上的表格也逐项填写完整。 “资料整完了?” 易姐走过来,斜着眼打量她。 她倚在门框上,手里端着茶杯,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慢。 “易姐抬举了,我就是块砖,哪儿需要往哪儿搬。” 薛念云微微一笑。 “再说我刚来,更得卖力点,毕竟没背景,万一被人看不起,日子也不好过。” 她语速平稳,态度谦逊,却把话都说到了点子上。 易姐一愣,本来想再挤兑几句,结果一时接不上话。 她原本以为薛念云会露出尴尬或慌乱的神情。 可对方不卑不亢,回答得滴水不漏。 齐颜微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易姐瞪她一眼:“你笑啥?你天天盼着见江老板,他上周来了两趟,你巴巴地跑过去,人家理都不理你,你还笑?” 薛念云立刻明白过来。 原来齐颜微对江展宏有意思。 她低头整理手边的文件,没有插话,但耳朵却留了意。 易姐又瞥了她一眼:“人家江老板倒是有空请薛念云母女吃饭。” 她说这话时,眼神在薛念云身上扫来扫去。 齐颜微的笑僵住了。 薛念云赶紧解释。 “江老板是同情我们娘俩被渣男甩了,才帮我找了个工作。其实是我想着报恩,请他吃饭才对。” 齐颜微一听,立刻凑上前:“你被前夫抛弃了?” 薛念云眼眶一红,挤出几滴眼泪。 “我伺候他家公婆整整八年,他在跟寡妇嫂子同居,还说什么两房……” 反正宋家要是想闹,肯定会闹到单位来。 不如现在就把话说清楚,先立好苦情形象。 她知道自己的处境,也明白外界的眼光。 但她更清楚,只有把事实摊开来讲,才能争取到更多的理解。 她不想再躲了,也不想再忍了。 齐颜微听完,拳头捏得咯咯响。 “薛姐,你太惨了!这种男人,怎么不去撞墙?” “江老板心善,看不下去我们娘俩受欺负,才帮我谋了这份工作。虽然是临时工,但至少能养活孩子,饿不着。” 这份工作来之不易,她必须珍惜。 齐颜微立马笑了:“江老板是好人,我看他就是靠谱!” 她一直认为江老板为人正直,做事有担当。 第41章 踢上铁板了 能在这种时候帮薛念云一把,说明江老板不是一般人。 “薛姐,你别怕,别的地儿我管不了,在这儿,在部队里,没人敢动你。要是那没良心的还敢来找你麻烦,我让他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齐颜微话音刚落,门口的保安就急匆匆跑进来。 “薛念云同志,外头有两个人闹得厉害,说是你公婆!” 保安满脸焦急,说话也有些喘。 他刚想拦,可那两人情绪激动,根本不听劝。 薛念云一听,立马捂住脸,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真是说谁谁就到,我那前夫和他爸妈,就没一天让我安生过。” 她不是装的,是真的委屈。 这么多年,她一直想逃,可他们总能找到她。 齐颜微刚放了话,哪能反悔,立刻拍了拍胸脯。 “薛姐,别哭,咱们博物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地方!” 说完,她一把拉着薛念云往外走。 易姐站在边上想了想,好奇心上来,也跟了出去。 她原本还想劝几句,可看到齐颜微的态度,就改变了主意。 她想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也想看看那对公婆到底能闹成什么样。 门口,宋老太和宋老头正站在台阶上骂得震天响。 两人反正没工作,又是老人,今天就是冲着闹事来的。 非得逼薛念云丢了工作,乖乖滚回家不可。 “你们是不知道啊!” 宋老太扯着嗓子喊。 “我这媳妇跟个小排长勾搭上了,转头就要跟我儿子离婚!那排长还有门路,直接给她弄了个博物馆的铁饭碗!她现在每天穿得整整齐齐,走路都不正眼看人。以前在家里连饭都不好好做,现在倒学会打扮了,专门在外头显摆!” “我儿子去找她说理,她倒打一耙,反口咬人,说我儿子是流氓,还跑去治安队告状!我儿子明明是去要个说法,结果反倒被扣了帽子!这女人心咋这么狠啊!她就不想想,当初是谁家省吃俭用供她上学,是谁家把她从农村接进城里的!” “对我们两个老人更不像话!张嘴就骂老不死,还在院子里放黑猫吓唬我们!!” 宋老太一边哭一边控诉,眼泪一串串往下掉。 宋老头就在旁边咳个不停,每咳一下身子就颤一下。 两人这一闹,立马引来一堆人围观。 不少人还点头表示同情。 “听说这媳妇在咱们博物馆上班?到底是谁啊?” “可不是嘛,听说她最近还调了岗位,管库房钥匙呢!这种人怎么能碰文物!” “这种人就该开除!哪能让她玷污咱们市里的体面单位!万一她手脚不干净,拿走点东西,谁能说得清!” 宋老太听见这话,心里得意,嘴角微微往上扬了一下。 但马上又挤出更多泪水,脸上哭得更凶了。 她身子一抖一抖地抽泣,嘴里嘟囔着“老天爷啊,我们做错了什么”。 这时候,齐颜微拉着薛念云走了出来。 齐颜微一手拉着她,一手叉着腰。 “要不是薛姐提前跟我说过,我还真信了你!拍大腿、嚎嗓子,就差拿根绳子吊在门口了!你这一套在菜市场或许管用,可这儿是博物馆,讲的是事实,不是你编的戏!” 话还没说完,宋老太还真从裤腰里抽出一根布带子。 她转身就要往博物馆大门的门框上绑。 “我们老两口活够了,给儿子丢脸了!可我们咽不下这口气啊!领导们给句话,这种败坏风气的坏女人薛念云,怎么能在这有文化有规矩的地方上班!” 说着,她真把布条往脖子上绕。 “哟呵,这老太太真干啊!” 齐颜微一看急了,卷起袖子就冲上去。 她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抓住宋老太的手腕,用力往下扯,顺势将布条从她脖子上解了下来。 “你有病回家治去!自己家的事,别死在我们单位门口!天天进出看着你这张脸,饭都吃不下!” “就是!自己儿子管不住,跑这儿撒泼?” “你有本事找你儿媳妇单挑啊,堵我们单位算什么本事!” “薛念云?谁啊?咱单位有这人吗?我咋从没听说过?” 眼看事情越扯越远,齐颜微赶紧大声喊:“薛念云是我科室的!我认识她!人可好了,跟她说的根本不一样!真相是,她老公跟寡妇嫂子不清不楚,还想娶俩老婆,被她撞破了才离婚的!” “我看啊,就是这男的离了婚日子不好过,才唆使爹妈来这儿闹事” 齐颜微嗓门洪亮,句句砸在地上。 宋老太瞪他一眼:“你谁啊?我家的事,轮得到你插嘴?” “你要是不来单位撒野,不来这儿上吊抹黑我们地方,我当然不掺和!” 齐颜微冷冷回道。 “就是!滚回家吵架去!” “我们单位不是你家哭丧的地儿!” 这句话一出,围观的人纷纷点头。 周围七嘴八舌,声势越来越大。 宋老太这才反应过来。 今天这事,怕是踢上铁板了。 她环顾四周,看到的全是冷漠的脸,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这边。 宋老太四下张望,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角落里的薛念云,立刻冲过去,一把把她拽了出来。 “哟,你还真敢在这儿装没事人!就你背后煽风点火,挑唆别人说我坏话?薛念云,你现在胆子可真不小啊!” 她手指几乎戳到薛念云的脸上。 薛念云故意往后缩了缩肩膀,低着头,声音弱弱的。 她知道,越是这副可怜样,像齐颜微这种家里条件好、又爱打抱不平的同事就越会站出来替她说话。 “阿姨,您行行好,放过我吧。您现在有新儿媳妇了,让她去伺候您和您儿子不就好了?干嘛老揪着我不放?” “你少给我装委屈!” 宋老太声音陡然拔高。 “你给我说清楚,你跟那个小排长到底什么关系?你进单位,是不是靠他走后门进来的?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事,你以为能瞒得住?” 薛念云低下头,手指攥紧了衣角。 她抬起眼,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 “阿姨,我不懂您在说什么。我以前在家时什么样,邻居街坊都清楚。谁家丢了鸡,谁家吵架,我都去帮忙调解。您要是翻脸不认人,非要拿莫须有的事往我头上安,那我真没法接受。我和宋建华已经离婚了,按法律来说,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第42章 吃人不吐骨头 宋老太气得脸都变形了。 什么叫莫须有? 她在医院亲眼看见那个小排长抱着薛念云出来的。 她难道会看错? “你也别光说我,”齐颜微往前一步,挡在薛念云身前,“您不如回去问问您儿子,他干的那些事,清不清楚?” 她知道薛念云这份工作是江展宏安排的,走的是正经政审流程。 这分明是宋老太在乱泼脏水,想用流言逼走薛念云。 “建华那是讲义气,照顾哥哥留下的嫂子,一片好心!” 宋老太梗着脖子反驳,脸涨得通红。 “你倒好,还写举报信害他丢饭碗,心肠也太狠了吧!他当初要是不管你们娘俩,你早就在乡下饿死了!” 人群开始骚动。 薛念云眼眶红了,轻轻摇头。 “讲义气?您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姚瑟瑟是宋建华明媒正娶的老婆?谁又知道我薛念云是谁?” “哎哟,想起来了!” 人群里突然有人叫了一声。 “她不是前段时间,军研所那个给老公纳妾的女人吗?” “对对对!我也听说过!那小妾还不认账,可单位里谁不知道她早就和那男人住一块儿了?” “听说她八年都没回过家,连孩子上学的名额都让给了小妾生的孩子。” “就这么个人,还好意思闹着要搞掉别人的工作?” “可不是嘛,她自己都混成那样了,还好意思来宋家要说法。” “谁不知道她当年嫁进宋家就是高攀,现在落魄了还想回头?” “要我说,宋家真是好心喂了狼。” “可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容易吧。” …… 宋老太脸一下子僵住了。 她其实听说过一些风声,知道薛念云闹过丈夫娶小妾的事,也听说她后来和家里彻底断了来往。 但这些流言传得如此具体。 连孩子上学名额被让出去这种私事都被翻出来,还是让她心惊。 她原本只想用这些话压住薛念云。 可现在看来,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 薛念云朝着四周深深鞠了一躬,哽咽着说:“谢谢大家能明白我的难处,给大家添麻烦了。” 她能感觉到无数双眼睛在看着她,有怜悯,有质疑,也有冷漠。 但她必须这么做。 她不能让儿子在学校被排挤,不能让齐颜微因为自己失去工作。 她一直弯着腰,久久没直起身。 风从巷口吹过来,卷起她耳边一缕散落的发丝。 齐颜微赶紧上前扶住她。 “别这样,这事错不在你。是宋家太欺负人了,吃人不吐骨头!” 宋老头气得直咳嗽,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薛念云!” 宋老太没了退路,只能继续抓住最后一点把柄。 “我就问你一句,你和那个小排长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的声音尖利,穿透了人群的嘈杂。 她知道这件事如果坐实,薛念云的脸面就彻底没了。 哪怕外面有人同情她,也会觉得她品行不端。 “她的工作,是我安排的。” 突然,一道低沉的男声从外面传来。 所有人都齐刷刷扭头看去。 只见一辆黑色桑塔纳“唰”地停在路边。 车门打开,一个身穿笔挺西装的男人走了下来。 肩宽腿长,气场十足,正是江展宏。 他手里拿着车钥匙,另一只手扶着车门,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宋老太身上。 “哎,这不是咱们博物馆的江老板吗?” “可不是嘛!馆里一半的展品都是他捐的,连工资都是他发的,安排个人怎么了?” “可……他怎么成了那个小排长了?” “谁说是小排长了?人家是退伍干部,转业后自己做生意,现在是大企业家。” “那医院那天……是不是也是他?” “我听保安说,那辆桑塔纳就是他的车牌。” “难怪那天他二话不说就把人接走了。” 宋老太死死盯着江展宏,越看越不对劲。 这人绝对不是那天在医院抱走薛念云的那个人! 那天那人穿着军装,身形挺拔,但面容普通。 可眼前这个男人气质凌厉。 “好哇,薛念云!” 她猛地扭头,指着薛念云大骂。 “你这是又搭上新男人了是吧!” “先靠小排长进医院,现在又找了个有钱老板当靠山!你当宋家是什么?你当街坊邻里是什么?随便让你演戏的地方?” 她越说越激动,脸都涨红了。 齐颜微是江展宏的铁杆粉丝。 别人说她什么都没事,可要是谁敢说江展宏一句坏话…… 她立马冲上去,抬手就是一巴掌,清脆地打在宋老太脸上。 “你这老太太嘴巴怎么这么脏?看我不抽死你!” 齐颜微骂得大声,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脚,作势要往宋老太身上踢。 薛念云虽然想借齐颜微出头,替自己挡一挡这突如其来的麻烦。 可看到事态真要闹大,心里又觉得不妥。 宋老太挨了打,立刻捂着脸蹲在地上,大声哭喊起来。 她一边拍着地,一边扯着嗓子嚷嚷要报警。 “报啊!” 薛念云站得笔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我和宋建华早就离婚了,我和他,和你们宋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跑到我单位门口撒泼耍赖,想砸了我的饭碗,那我也要告你造谣诽谤!” 江展宏这时走上前来。 他走到博物馆门口的保安身边。 “去叫陈队长,说有人想抢博物馆。” 宋老太一听,整个人僵住了,脸上的哭相还没收回去,眼神却猛地一怔。 “你瞎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要抢博物馆了?” 连原本瘫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的宋老头也被吓得清醒了,赶紧扶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声音发颤。 “是不是搞错了?我们就是来问个话,没别的意思……” “搞错?” 江展宏冷哼一声,神情严肃,抬起手朝周围一指。 那些原本只是围观的群众,此刻被他这一指,纷纷后退了两步。 “你们在这儿一闹,整个博物馆的安保都集中过来了。我要是怀疑你们是团伙作案,趁机作案抢劫,有什么问题?” 宋老太听了这话,脸色瞬间变了。 她慌忙扯了扯宋老头的袖子,身子悄悄往旁边挪。 可她刚动,门口的保安已经一个箭步上前,站定在两人面前,手臂一伸,拦住了去路。 第43章 逼人没活路 宋老太缩了缩脖子,原本嚣张的气焰彻底没了。 “领导同志,我们真不知道念云跟建华离婚了。现在知道了,我们这就回家,回去问清楚……” “我们老两口年纪大了,禁不起折腾。万一在队里有个三长两短,你也麻烦……” “你就放我们走吧,行不行?” 她一边说,一边求饶,声音逐渐变小。 江展宏脸色冰冷。 “你们知道外面风言风语多吓人吗?一把年纪了,不分青红皂白乱泼脏水,还拿上吊吓人,这是要逼人没活路!” “现在怕了?晚了!” 他坚持让保安把两人带走。 几名保安上前,将那两人控制住,准备带离现场。 接着,他扫了一眼围观的群众。 “这里是单位,不是谁想来闹就能闹的地方!” 大家点头,觉得说得对。 “行了,都散了吧!” 江展宏一挥手。 人群立刻四散。 只剩薛念云和齐颜微还站在原地,神情尚有些恍惚。 江展宏走到薛念云面前,微微低头。 “没吓着吧?” 薛念云深深鞠了一躬,腰弯得很深。 她喉咙发紧,一时说不出话,只能用这个方式表达感激。 江展宏赶紧抬手,轻轻扶了下她的手臂,示意她别这样。 “在这儿,没人能欺负你。” “江大哥,你也太厉害了!” 齐颜微忍不住喊出声。 江展宏看向她,眉头微动,露出询问的神色。 “你是?” “我叫齐颜微,跟薛姐一个科室的。” 齐颜微马上自我介绍。 江展宏点点头,神情略缓。 “谢谢你帮她出头。她一个人带孩子,年纪轻轻就被婆家欺负,不容易。” 齐颜微立刻挺直了背。 “江大哥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动薛姐一根手指头!” 江展宏笑了笑,笑容很淡,转头对薛念云说:“别为这些事烦心,好好上班,别的都不用管。” 薛念云用力点了点头。 说完,江展宏转过身,步伐沉稳地走上车。 发动机启动,车子缓缓驶离。 齐颜微眼巴巴地看着车子远去,直到连尾灯都看不见了,才缓缓收回目光。 “薛姐姐,太棒了!江大哥都夸我了!” “这次多亏有你在!要不是你出事,我也碰不上江大哥,更别说得到他的认可了!” 他激动之下,一冲动便上前一步,转过身一把抱住薛念云。 薛念云笑了笑。 “刚才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及时站出来替我说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帮了我大忙。” “别怕,有我在!” 齐颜微挺起胸膛,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咧嘴笑着。 “以后我和江大哥是你的靠山!谁敢欺负你,先问问我齐颜微同不同意!” 薛念云又点了点头,眼神里多了一分暖意。 不远处,易姐一直站在办公楼的阴影处,双手抱臂,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哼,装什么好人?” 早上的风波并没影响薛念云的心情。 她整理好情绪,平静地上完了班,照常收拾好包,像往常一样步行前往学校接小岚。 站在校门口等了好一阵。 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孩子们早已三三两两被接走,唯独小岚迟迟没出来。 她正疑惑时,一位中年妇女急匆匆跑过来。 “你是小岚妈妈吧?我是班里另一个孩子的妈妈,刚才听我女儿说,新来的男孩把小岚拉走了,说是往河边去了!你快点去看看,我听着不太对劲!” 薛念云心头一紧,心猛地沉了下去,脸色瞬间苍白。 小岚被拽得踉跄,却仍死死站稳,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睛死死盯着姚家俊。 “你想干嘛?我不去!放开我!” 姚家俊冷笑一声,眼神阴狠,突然从背后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小被子。 他晃了晃被子,嘴角扬起恶意的笑容。 “你说我想干嘛?这是你的被子吧?” 小岚眼神一变,瞳孔骤然收缩。 她心头一紧,来不及多想,立刻伸手猛地往前一扑。 “那是我的被子,还给我!” 这个小毯子,是小岚还在婴儿时期就裹着的。 它已经褪了色,边缘磨损,针脚松散。 可对小岚来说,却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每晚睡觉时,她一定要将它紧紧抱在怀里,闻着那股熟悉却已洗不掉的淡淡奶香,才能安心入睡。 机关小学中午休息时,孩子们要趴在课桌上打个盹。 薛念云每天都细心地为小岚准备好这条小毯子。 放学后,再由她带回家,日复一日,从不间断。 可今天,小毯子不见了。 小岚愣了好一会儿,嘴唇微微发抖,眼眶瞬间泛红。 可她没哭,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她心里难过极了,像被掏空了一样,午饭一口也没吃下去。 连最喜欢的红烧肉都推到了一边。 她默默收拾书包,早早地走出校门。 没想到,刚出校门没多远。 她居然看见姚家俊正得意洋洋地站在树下,手里晃着的,正是她那条熟悉的小毯子! “你跪下,喊我爷爷,我就还你!” 姚家俊扯着嗓子大喊,脸上满是戏谑,一边说,还一边把毯子在空中甩来甩去。 小岚咬着嘴唇。 她死死盯着那条毯子,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什么也不管了,踮起脚尖,不顾一切地想从姚家俊手里抢回来,手指刚触到布角,却被对方轻巧地一缩手,躲开了。 旁边的小玮见状,立刻咧开嘴笑出声来,一边拍手一边起哄。 “扔给我!扔给我!别让她抢回去!” 姚家俊得意地嘿嘿一笑,故意拖延了两秒。 然后猛地一扬手,把那条轻飘飘的小毯子高高甩了出去。 小玮眼疾手快,一把接住,还故意抖了抖,冲小岚晃了晃。 “来啊,有本事来拿啊!” 小岚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她来不及多想,转身拔腿就追。 小玮虽然胖,跑得却不慢。 他边跑边回头笑,嘴里还不停嚷着。 “追不上!追不上!” 可跑了没多远,他便气喘吁吁,脸涨得通红,眼看小岚越来越近。 他一慌,干脆又把毯子扔回给姚家俊。 姚家俊接住后,笑得更猖狂了。 他一只手拽着毯子的一角,另一只手插进裤兜,迈着八字步来回奔跑。 “来呀,来抓我啊!有本事你来抓啊!” 小岚顾不上羞辱,也顾不上眼泪。 第44章 小岚落河了 她继续追着,脚下一脚深一脚浅。 突然,姚家俊猛地站定,脸上露出一丝狠意。 他手臂一甩,用尽力气将小毯子扔了出去。 “扑通”一声,被子落入了河中。 “捡去吧!” 他拍着手,笑得猖狂,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看你敢不敢下去!” 小岚“啊”地叫了一声,声音瞬间变了调。 她猛地瞪大双眼,整个人僵在原地。 “不要!” 她再也顾不上其他,拔腿就往河边冲。 姚家俊和小玮站在岸上,一边笑一边指着她。 “瞧她那傻样,真以为那破布能捡回来?” “就是啊,不就是个破毯子吗!都褪色成那样了,边都烂了,还有股馊味儿,谁稀罕啊!” 可小岚听不见。 她毫不犹豫,纵身一跃,直接跳进了河水里。 冰凉的水流瞬间打湿了她的校服,灌进裤腿,贴在皮肤上,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伸手拼命去捞,指尖刚触到布料,就被水流一冲,又滑开了。 河水一直在流动,带着那条小毯子越漂越远。 她眼眶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终于再也忍不住,张嘴哭出声。 “呜呜……妈妈,我的毯子!妈妈……我抓不住了……” 她一步步往河中间走,水越来越深,已经没过了膝盖。 她却浑然不觉危险。 这时,站在岸上的小玮忽然脸色一变,笑容凝固在脸上。 他盯着小岚在河中的身影。 看着她越走越深,水已经漫到大腿,突然意识到什么,声音发颤。 “糟了!她该不会……该不会要淹死吧?” 他猛地后退一步,心跳如鼓,吓得脸色发白,连滚带爬地扭头就跑,声音都变了调。 “救命啊!有人跳河了!快来人啊!” 姚家俊还站在岸边,满脸焦急地大声喊着。 “傻子!快捡啊!再不捡就真的没了!水马上就要把它冲走了!” 薛念云的耳朵一捕捉到“河边”这两个字。 整个人晃了一下,差点跪倒在地。 当她跌跌撞撞地穿过那条小巷时,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开阔的水面。 她一眼看到那片河,脑袋“嗡”地一声炸开。 自从她那一夜惊醒,记起了上辈子的点点滴滴。 水边绝对不能去! 哪怕只是一口水坑,也不许靠近! 可现在…… 小岚偏偏出现在了这最危险的地方! 这时,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气喘吁吁地从巷口跑了出来。 他一边跑,一边回头看。 薛念云一把拽住小男孩的胳膊。 “小朋友!你……你见过小岚吗?就是那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穿着粉色小裙子的七岁女孩!她去哪儿了?” 小男孩被她吓了一跳,哆嗦着嘴唇,手指直直地指向河的下游方向,声音抖得像风中的叶子:“在……在那儿!她……她刚才……跳下去了!水一下子就把她卷走了!” “什么?!” 薛念云脑子里“轰”地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她的四肢像被抽去了筋骨,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 上辈子,那天下着雨,河水暴涨,浑浊翻滚。 小岚小小的浮肿变形的身体,被几个渔民从下游的芦苇丛里捞上来时,浑身泡得发白,头发黏在脸上,小手紧紧攥着那只破旧的被子。 她抱着那具冰冷僵硬的小身子,在县城的医院门口跪了整整一夜,哭喊声撕心裂肺。 她抱着她走遍了大街小巷,一家一家地问:“你们见过她吗?这是我的女儿……” 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往前迈步。 可腿根本不听使唤,脚一软。 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手掌擦过满是碎石的地面,皮肉瞬间磨破。 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来,混合着尘土。 疼。 但这份疼,却让她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不! 她决不允许自己再次抱着小岚冰冷的身体痛哭! 绝不!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进肺里。 她咬紧牙关,撑着地面缓缓站起。 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朝河边冲去。 这时,姚家俊也从巷子里跑了过来。 薛念云一眼看到他,怒火“腾”地燃起,几步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狠狠按在墙上。 “是你干的?是不是你把小岚推下去的?!小岚现在在哪儿?!” 姚家俊被她吓得脸色发青,双手胡乱挥舞,一边挣扎一边大喊:“不关我事!真的不关我事!她自己跑过去的!我没碰她!” 薛念云盯着他惊恐的眼睛,确认他没说谎,便猛地松开手,不再理会他。 她已经没有时间追究责任。 现在,每一秒都关乎小岚的生死! 她顾不上姚家俊,转身继续朝河边狂奔。 河岸边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 水面空荡荡的,不见任何人影。 她站在青石护栏边,心急如焚。 可除了浑浊的流水,什么也没有。 “小岚!” 她终于喊出声,声音颤抖得几乎破碎。 就在这时,远处的河上,一块暗红色的布片随着水流起伏。 薛念云瞳孔骤缩,心脏几乎停跳。 那是小岚的小毯子! 她亲手给她缝的,上面还绣着一朵歪歪扭扭的小花!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湍急的水流。 脑海里全是小岚掉进水里的可怕画面。 “妈妈!”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喊。 薛念云愣住了,浑身一震。 她猛地转身,双眼慌乱地四下搜寻。 终于,她看见小岚站在几步之外。 孩子的衣服湿了一角,裤脚还在滴水。 但人好好的,脸上满是委屈和后怕。 小岚靠在沈明轩的怀里,小脑袋轻轻贴着他的胸口。 沈明轩一手稳稳地搂着孩子,另一只手轻拍他的背。 两人静静地站在落日余晖中。 薛念云再也撑不住了,眼眶瞬间红透。 她一把将小岚和沈明轩紧紧搂进怀里。 沈明轩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身子一僵。 他没料到她会抱得这么紧,一时间有些无措。 但很快便放松下来,轻轻反手环住她们母女。 他低声安慰:“别怕,小岚已经安全了。” 小岚紧紧抱着薛念云的脖子,小脸埋在她肩窝里,抽抽噎噎地说道。 “我错了妈妈……我不该乱跑,不该去河边……让你担心了,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 薛念云泣不成声,泪水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 第45章 我要他当我爸爸 她一遍又一遍亲着小岚的脸颊。 她曾在无数个孤冷的夜里幻想过这样的场景。 孩子平安归来,她还能抱她入怀,听她说一句“妈妈”。 可那时的梦总是戛然而止,醒来只有空荡的房间。 而如今,这梦竟然真的实现了。 沈明轩微微低下头,悄悄把脑袋往她们那边靠了靠。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在她们身边。 薛念云正抱着孩子哭,没察觉他的小动作。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小岚身上。 不小心间,她的唇碰到了沈明轩的额头。 那一瞬间,两人都微微一怔。 她的唇瓣温软,带着泪水的微咸。 他嘴角一扬,悄悄露出了点得意的笑容。 他没说话,只是将头又往她那边偏了偏。 渐渐地,薛念云情绪平复了些,抽泣声慢慢止住。 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抱着小岚坐在河岸边,屁股底下是微凉的石头。 “吓坏了?” 沈明轩也在小岚身边坐下。 他轻声说,“别怕,有我在。以后不会让这样的事再发生了。” 薛念云侧过头看他,夕阳的光落在他侧脸上。 她望着他那双沉静的眼睛,心里涌起一阵感激。 那感激不只是因为他救了小岚,更是因为他始终站在她身边,从未退却。 这个男人,救了她最重要的宝贝。 “妈妈,是睡觉叔叔救了我!” 小岚仰起小脸。 她的小手指着河面。 “可是我的红被子还在水里漂着,它要被冲走啦!” “不要了,只是一床旧被子。” 薛念云刚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还未来得及把话说完。 沈明轩站起身,连片刻犹豫都没有,便朝河边走去。 “沈明轩,别去!太危险了!” 她急忙喊,声音陡然拔高。 她本能地想要冲上去拉住他,可双脚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一见水,心里就发慌。 那是深埋在童年记忆里的恐惧。 小时候,她曾亲眼看着弟弟在暴雨后的河沟里被急流卷走,连呼救都来不及发出。 从此,她对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畏惧,哪怕是平静的湖面,也能让她心跳加速、冷汗直流。 可沈明轩没回头,也没停步,直接走进河里,河水渐渐漫过他的脚踝、小腿、膝盖…… 他走得毫不犹豫,仿佛那不是湍急的河流,而是一条寻常的小溪。 接着,他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水花四溅,身影瞬间没入波光粼粼的河面。 薛念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没过一会儿,河中央猛地翻起一圈水花。 紧接着,一个脑袋破水而出。 那人剧烈地喘息着,却第一时间将手臂高高举起。 是沈明轩! 他回来了! 薛念云忍不住笑了,眼角有泪光闪烁。 她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岚,又抬头望向那个站在水中的男人。 她抱着小岚,身体微微颤抖。 “妈妈,我好喜欢睡觉叔叔。” 小岚凑到薛念云耳边,小小的手搂着妈妈的脖子。 “要是他能做我的爸爸就好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三个人一起吃饭,一起散步,睡觉叔叔抱着她讲故事…… 薛念云心头一颤。 沈明轩一边举着被子,一边朝岸边游来。 小岚一下子从妈妈怀里挣脱,踮起脚尖,蹦蹦跳跳地往水边跑。 “睡觉叔叔!我来接你!” 薛念云连忙追上去,脚步踉跄。 “慢点!别摔了!” 沙滩上,沈明轩笑着把小岚抱起来,轻轻转了个圈。 小岚缩在他怀里咯咯直笑,小脸通红,湿漉漉的小被子被她高高举起。 薛念云从没见过小岚笑得这么开心。 她抬起手背,悄悄擦去眼角的湿意。 另一边。 姚家俊气喘吁吁地冲进家门,鞋都没脱。 他一只手撑着门框,另一只手死死抓着衣角。 姚瑟瑟正低着头涂指甲油。 她抬起头,看见姚家俊的模样,随口问:“那两个老东西呢?不是说去接你了吗?” 姚家俊脸色煞白,嘴唇发抖,眼神空洞。 “出什么事了?” 姚瑟瑟赶紧放下瓶子,仔细拧好盖子。 她盯着儿子的脸,声音低沉,“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姚家俊哆嗦着低声说:“小……小岚……死了……” 姚瑟瑟一愣,随即脸上竟浮现出一抹掩饰不住的笑意。 “你说啥?宋小岚死了?死、死、死了?”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 “死得好啊!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活该她遭此下场!” 姚瑟瑟往前走了几步,转身盯着姚家俊,眉头微皱。 “她……她是怎么没的?淹死的?摔死的?还是……” 她压低声音,眼神闪烁。 “该不会是你动手害了她吧?你可别傻乎乎地揽责任!” 姚家俊先是用力地摇头,脑袋晃得像拨浪鼓,嘴里喃喃道:“我没推她……真没推她……” 可话音未落,他又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把她的被子扔河里了……就扔了……她傻乎乎地站在岸边看了会儿,然后……然后她自己跟着跳下去了,想捞被子……” 姚瑟瑟一愣,眨了眨眼。 随即明白过来,心里顿时松了口气,脸上那点疑虑瞬间烟消云散。 她赶紧上前一步,一把拉住姚家俊的手。 “别怕,别怕啊,家俊,听妈说,她是自己跳的,不是你推的,她要是站得好好的,你怎么可能把她弄下去?这事一点都怪不到你头上!” 姚家俊眼里含着大颗大颗的泪珠。 “她跳下去后……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喊都没喊出声,河面上冒了几个泡……转眼就不见了……连影子都没了……” “乖孩子,真不怪你,真的一点都不怪你。” 姚瑟瑟轻轻搂着他瘦弱的肩膀。 “那是小岚自己蠢,脑子一根筋,拎不清轻重。河水那么急,她非要往里跳,图个啥?图一条破被子?她自己想不开,怪得了谁?跟你有啥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些天,因为薛念云那个狐媚子回来了。 她在家里处处受气,吃饭都得看人脸色。 如今好了,宋小岚一死,薛念云再也没了靠山。 往后这个家,还不得她姚瑟瑟说了算? 第46章 家门不幸 宋建华一进门,就看见堂屋的八仙桌上摆着只烧鸡。 鸡皮烤得焦黄,香气扑鼻,油珠还在微微颤动。 他脚步一顿,愣了愣。 “这烧鸡哪来的?” 他一边问,一边环顾四周。 “我爸妈人呢?怎么不在家?早上去哪儿了?” 姚瑟瑟满脸堆笑,笑得眉眼都舒展开来。 她瞥了一眼桌上的烧鸡。 “谁知道啊,早上天还没亮就出门了,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八成是跟着那个薛念云不知道钻哪儿去了!” 说着,她又把那只烧鸡往姚家俊面前推了推,盘子在桌面上发出“吱呀”一声。 她声音轻快:“这是我花钱买的,三毛五一斤,可香了!家俊,快吃吧,趁热,等那俩老的回来,你一口都别想吃上!他们最会装模作样,装清高,不准你吃荤腥!” 宋建华皱眉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确定父母真的没回来,心里愈发不安。 他停下脚步,盯着姚瑟瑟。 “他们一天没影,你就这么干坐着?连个信儿都不问?也不去找找?万一路上出个岔子怎么办?” “两个大活人,又不是三岁小孩,能丢了不成?” 姚瑟瑟撇了撇嘴,语气不屑。 “说不定人家跟着薛念云去享清福了呢!城里有亲戚,有门路,谁还稀罕咱们这个破家?” 宋建华眉头紧锁,脸色越来越沉。 早上出门前,他特意叮嘱母亲,要她去一趟村口,把要和姚瑟瑟结婚的事亲口告诉薛念云,也算是做个交代。 可现在,父母一去不回,电话不通,连邻居都没看见他们踪影。 这大白天的,到底去哪儿了? 不会…… 出什么事了吧? 他刚要出门,门口就来了两个警察。 姚家俊一看见警察,吓得浑身一抖。 “妈!警察来了!他们是来抓我的!我什么都没干啊!” 姚瑟瑟听见儿子的哭喊,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把将姚家俊搂进怀里。 她轻声安抚道:“不怕不怕,有妈在呢,别慌,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到底怎么回事?” 宋建华眉头紧锁。 没等姚瑟瑟开口解释,门外的警察已经抬手用力敲起了门。 宋建华不敢再耽误,赶紧快步走过去,伸手拉开大门。 门一开,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站在门口。 “你是宋建华吗?” 其中一名警察盯着他。 他连忙点头,声音有些发紧。 “是,我是宋建华,请问……有什么事吗?” 警察没有立即回答。 而是拿出证件亮了一下,随即又问:“宋永兴和陈传珍,是你父母?” 宋建华心中一沉,再次点头:“是,他们是我爸妈。他们……他们怎么了?” “他们涉嫌盗抢博物馆文物,目前已经被控制,现在正在派出所接受调查。” “你也得跟我们走下,协助调查。” 宋建华顿时愣住,双眼圆睁,嘴巴微张。 “同志,是不是弄错了?我爸妈都六十多岁了,再过几年就七十了,走路都不利索,哪会去抢博物馆啊?这……这太荒唐了!” “有没有弄错,去了就知道了。” 警察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现在,请配合我们工作。” 宋建华还想再争辩几句。 他只能匆匆回头看了姚瑟瑟一眼,低声道:“你在家看好孩子,别乱走动。” 说完,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跟着两名警察朝警车走去。 警察一来,动静可不小。 街坊邻居听到警笛声和敲门声,纷纷从自家窗户探出头来。 “哎哟,这家子到底是什么人没有啊?先是出了个流氓儿子,现在又是小偷,连老头老太太都成贼了?真是家门不幸啊!” “可不是嘛,这种人家,咱们还是离远点才安全!谁知道他们下一秒又干出什么事儿来!” 人群中一个中年妇女突然冷笑一声。 “我孙子说,姚家俊是个杀人犯!” 这话一出,现场瞬间安静了几秒。 姚家俊躲在姚瑟瑟怀里。 “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我真的没推她……” 姚瑟瑟紧紧搂着他,脸色铁青。 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有等宋建华回来,才能弄清真相。 宋建华被带到派出所后,走廊里灯光惨白。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 他一路被带到审讯区,远远就看见父母被关在一间临时拘留室里。 宋永兴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 陈传珍则双手捂着脸,肩膀微微抽动。 “爸妈,这到底是啥情况?” 宋建华快步冲到铁栏前。 陈传珍抬起头,眼眶通红,一把抓住儿子的手。 “还能有啥情况?你娶了个厉害的媳妇,手段毒辣,心狠手辣,直接把咱俩送进来了!这罪名,我们可背不动啊!” 宋永兴猛地一拍桌。 “建华啊!你当初非要娶她,现在好了吧?她连自己的亲姑姑都敢害,更别说咱们这两个外人了!你咋不去拦着你媳妇呢?你就眼睁睁看着她把我们推进牢里?” 宋建华眉头紧锁,心跳加快。 “你们说……是薛念云搞的鬼?”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拘留室里,只剩下宋永兴沉重的喘息。 宋老太点点头,眼中泛着泪光。 “人全都站在她那边,一句话都不给我们说!特别是突然来了个当官的大领导,一进门就指着我们鼻子骂,说我们图谋不轨,偷东西、抢馆!还没解释两句,就被保安按住,直接送进了派出所!这算什么道理啊!” “大领导?” 宋建华眉头一皱,满脸震惊。 “啥时候又冒出个大领导?博物馆那边什么时候能惊动到市里来人?这阵仗也太大了吧!” “建华啊,你这个老婆可真有能耐!” 宋老头坐在板凳上,脸色铁青,顺手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发出“啪”的一声响。 “平时不声不响的,这回可好,一出手就把咱一家子推上风口浪尖!你妈一把年纪,蹲在派出所里,丢人现眼!你这媳妇儿,到底安的什么心?” 宋建华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现在顾不上解释,得先救人。 他心里打鼓,这事闹得这么大,恐怕不是普通纠纷,得找人说情才行。 于是他一路小跑,直奔派出所,非要见陈所长不可。 第47章 他不死心 “你妈拿着根粗麻绳,嘴里嚷嚷着要冲进博物馆,说要‘把属于宋家的东西拿回来’!” 陈所长端着茶杯,一边吹着热气,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 “博物馆的安保人员吓坏了,以为她要实施暴力抢劫,立马报了案。现在定性是抢劫未遂,已经正式立案了。人暂时不能放,得等调查结果出来。你先别急,回去准备点换洗衣物,再带点生活费,送进去吧,别让她在里面受罪。” 宋建华一听“抢劫未遂”四个字,脑袋“嗡”地一声炸了,连忙双手合十,苦苦哀求。 “陈所长,您行行好,睁只眼闭只眼吧!他们哪像是做贼的人啊?连只鸡都不敢抓!您通融通融呗,让我先把人保出来,后面该查该问,我们一定配合!” 陈所长叹了口气,放下茶杯,神情严肃地摆摆手。 “建华啊,你得体谅我。博物馆是市里的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安保级别高,一点风吹草动都要上报。这案子不止我们治安队在管,已经直接报到市公安局了,上头还派了专人督办。这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就算我想放人,上面也不批啊。” 宋建华苦苦哀求了将近一个小时,说了无数好话,甚至红着眼眶差点跪下。 最后,他只能垂头丧气地走出派出所。 夜风吹在脸上,冷得刺骨,他的心也凉了半截。 他站在街口,攥紧了拳头,牙关紧咬。 这件事,薛念云绝对脱不了干系! 如果不是她背后指使,那个大领导怎么会突然出现? 如果不是她添油加醋,博物馆怎么会直接报警? 他越想越气,转身就往薛念云住的巷子赶去,非要当面问个清楚。 她凭什么这么做,凭什么把他的父母往绝路上推! 可等他气喘吁吁地赶到那条熟悉的小巷时,却发现薛念云家的大门紧闭。 门上还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 整间屋子黑漆漆的,没有一点灯光。 他不死心,用力地拍打着木门。 “薛念云!你给我出来!你躲什么?有本事当面说清楚!” 他一边喊,一边用拳头砸门,一下又一下,震得门框都在发抖。 敲了足足五六分钟,依旧没人回应。 门“吱呀”一声打开。 “哎哟,这不是被退婚的坏小子吗?半夜三更跑这儿发什么疯!扰人清梦是不是?” 宋建华一听对方这话里带刺,顿时心里一紧。 他就不信,她能在馆里躲一辈子! 这时候,薛念云正抱着小岚,坐在市医院儿科走廊的长椅上。 走廊灯光柔和,但她的脸色有些发白。 小岚蜷在她怀里,小脸通红,额头上贴着退烧贴。 她早上贪嘴喝了生水,结果肠胃受凉,晚上就开始发低烧。 吓得她立刻抱着孩子赶来医院。 没过多久,一位身穿白大褂的中年医生快步走来,胸前挂着“儿科主任江烨鹏”的工牌。 他温和地笑了笑,轻声问道:“你就是薛同志吧?护士刚跟我汇报了情况。” 薛念云立刻站起身,点了点头,语气恭敬。 “是的,江主任,我孩子叫小岚,刚才量了体温,38.2度,一直蔫蔫的,我不太放心,所以赶紧送来了。” 江主任点点头,从口袋里取出听诊器,先用掌心温了温听头。 然后轻轻放在小岚的后背和胸前,仔细听了好一会儿。 “问题不大。” 他直起身,语气轻松了些。 “就是普通的肠胃型感冒引起的低烧,不算严重。开点退烧药和消炎药,按时服用,多喝水,注意休息,一两天就能退下去。不过嘛……” “为了稳妥起见,我建议住院观察一晚。毕竟孩子小,万一烧得高起来,也好及时处理。” 薛念云连忙点头,声音里带着感激。 “谢谢您,江主任,那就听您的,住院观察一晚也好,我放心些。” 就在这时,旁边一位年轻的护士悄悄凑到江主任耳边。 “主任,好像今天儿科的床位都满了,连加床都排不上……那个预留的单人病房,原本是给领导家属留的……” 江主任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摆手打断。 “把那间腾出来,就说是突发高烧患儿,情况紧急,优先安排。小岚小朋友这个情况,必须住进去,不能耽搁。” 护士一愣,随即明白了主任的意思,赶紧点头。 “明白,我这就去办入院手续!” 薛念云见状,心里一暖,眼眶都有些发热。 她急忙上前一步,深深鞠了一躬。 “江主任,真是太感谢您了!您救了孩子,也救了我!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了!” “别客气!” 主任笑了笑,脸上带着和善的神情。 “你先在这儿等一会儿,我还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参加,待会儿再过来查看情况。” 进了单人病房,薛念云缓缓环顾四周。 她心里一阵忐忑,脚步也不由得放轻了些。 这房间宽敞明亮,床头有独立的呼叫系统,墙角还配备了空气净化器。 她从没想过,市医院里竟然还有这么高级的房间。 护士一边铺着崭新的被褥,一边笑着解释。 “这是干部病房,平常只有接到军区领导的特别安排,普通人才能住进来。” “您能住进来,也是上面特别关照的结果。” 薛念云连声道谢。 她低头看着还在昏睡的小岚,心里五味杂陈。 很快,护士端来了一碗温热的中药,。 等孩子喝完,她又仔细检查了输液管。 “夜里要注意体温变化,要是孩子醒来说冷或者出汗,一定要及时按呼叫铃。饮食上暂时不能吃油腻的,等退烧后才能慢慢进补。” 薛念云连连点头。 护士交代完后,才轻轻带上门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 薛念云站在门口,回头望了望病房外的护士站。 就在几步远的地方,值班的护士正坐在桌前写记录。 小岚吃完药后,脸上的潮红渐渐退去,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没一会儿,孩子就在母亲怀里沉沉地睡着了。 这时,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沈明轩提着保温桶走了进来,另一只手还拎着几个用油纸包好的肉包子。 “部队的伙食,我顺手给你带了些,你先凑合吃一口,总不能饿着。” 沈明轩把餐盒轻轻放在一旁的桌上。 第48章 报应 薛念云摆了摆手,低声说道:“我不饿,真的吃不下。” 这会儿她心里乱得很,满脑子都是小岚的病情。 沈明轩走过来,微微弯下腰,伸手轻轻摸了摸小岚的额头。 他眉头微松:“还好,烧是退了点,估计再观察一晚,明天应该就没事了。” “别太紧张,孩子体质不差,扛得住。” 道理她懂,可心还是揪着。 这一次,要是没有沈明轩及时赶到医院,帮忙协调床位、联系专家。 小岚可能就真的离她而去了! 薛念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眼底的酸涩。 她打开饭盒,热气立刻升腾而起,弥漫出一股熟悉的肉香。 她拿起一个热腾腾的包子,递给沈明轩。 “你也吃点,真的谢谢你。” “谢字你都说了八百遍了!” 沈明轩接过包子,无奈地笑了笑,慢慢咬了一口。 肉汁顺着唇边溢出,他低头擦了擦。 薛念云低头小口吃着,咀嚼得很慢。 “说再多也不够。你帮的不是一顿饭的事,是你救了我孩子的命。” 吃完饭,她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衣角,目光落在熟睡的小岚脸上。 “小岚就拜托你了,我得出去一趟。” 沈明轩一愣,眉头瞬间皱起。 “现在?小岚还在生病,你这时候去哪儿?” 薛念云没有多做解释,只是默默地转过身。 小岚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宋建华刚走到自家门口。 还没来得及掏出钥匙,一股刺鼻的恶臭便扑面而来。 那味道浓烈得令人作呕,直冲脑门。 他皱眉捂住口鼻,定睛一看。 墙上,斑斑点点全是黄褐色的污秽。 门板上,被人用刷子胡乱涂抹着大团大团的粪便。 “这怎么回事?!” 他猛地推开门,一边往屋里冲,一边怒吼出声。 屋内,姚瑟瑟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一声不吭。 而姚家俊则缩在客厅最角落的矮凳上,双手紧紧抱着膝盖。 “还不说?!” 宋建华见没人回答,嗓门瞬间又拔高了几分。 姚瑟瑟终于抬起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语气中满是怨气。 “你嚷什么!还能是谁?是隔壁那个胖小子!他到处嚷嚷,说咱们家家俊害了人!”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继续道:“外面还在传,说你爹妈是贼,偷了东西才被抓走的!现在连带着我们都被骂,被人堵门,逼我们搬走!” “我气不过,出去跟他家吵了几句,结果……就成了这样!” 宋建华整个人一怔,脸上的怒意僵住。 “谁害了谁?到底出什么事了?” 姚瑟瑟没立刻回答,而是偷偷瞥了一眼儿子。 随后凑近宋建华,压低了声音说: “班上有个女孩掉进河里了,听说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可这事根本跟家俊没关系啊,全是那个胖小子胡说八道、颠倒黑白!明天我就找他家算账!” 姚家俊依旧低着头,手指死死抠着裤缝。 听到母亲的话后,身体猛地一颤。 “哪个女孩?” 宋建华脑子里嗡嗡作响。 姚家俊突然猛地抬起头,双眼通红。 “是宋小岚!她改名了!她不是我推下去的!她是自己掉下去的!真的是自己滑下去的!” 宋建华如遭雷击。 整个人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死死盯着儿子,声音颤抖。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姚家俊被他吓得立刻闭上了嘴,嘴唇哆嗦着,头又飞快地垂了下去。 姚瑟瑟见状,立刻把儿子一把拽到自己身后。 “你别吓他!家俊没说谎!那天我在场,我都看见了!是那条小毯子被风吹到了河边,小岚非要冲过去捡,脚下一滑就掉进水里了!这事真的一点都不关家俊的事!” 宋建华呆立在原地,心乱如麻。 他转身就要往外冲,脚步已经跨到了门口,却又猛地停下。 现在该去哪儿? 去医院? 找薛念云? 还是先处理门口这一片污秽? 他怔在原地,眼神空洞,心里五味杂陈。 他对小岚原本就没有多少真正的亲情。 从小到大,甚至没抱过她几次,也没说过几句温软的话。 可就在听到她落水、出事的那一刻。 他的心口却像被人狠狠拧了一把。 他呆呆地站着,耳朵里嗡嗡作响,脑子一片空白。 外头风猛地刮了起来,呼啸着穿过院墙的缝隙。 姚家俊吓得猛地抱头,身体缩成一团,拼命往姚瑟瑟的怀里钻。 “妈!是薛小岚!她来找我了!我听见她的声音了,真的!她来了!” 姚瑟瑟紧紧搂住他,手心全是冷汗。 “别瞎讲!哪有什么鬼!别自己吓自己,外面只是风大,树枝在响而已!” 姚家俊整个人都在剧烈地发抖。 “是她……一定是她……我听见了……她哭得好伤心……” 突然,院外传来一阵哭声。 宋建华顿时头皮一炸,浑身寒毛倒竖,心脏猛地一沉。 上次,他狠狠推开了小岚,把她推倒在地,小姑娘跌坐在地上。 姚家俊猛地尖叫起来。 “妈!妈!是她!是薛小岚!她真的来找我了!她不会放过我的!” 宋建华咬紧牙关,牙根咯咯作响。 他深吸一口气,抓起放在桌角的手电筒。 外头空荡荡的,月光被厚厚的云层遮住。 院子里漆黑一片,只有树叶被风吹得乱飞。 难道……是听错了? 他正要转身回屋,忽然一抬头,目光扫向院门。 院门的铁钩上,挂着只鞋,是姚家俊的。 可此刻,那鞋面上糊着一层暗红色的东西。 宋建华心一沉,手指紧紧攥住手电筒。 他迅速将手电筒的光束扫向四周。 空无一人。 他屏住呼吸,喉咙发干,最终只能强压恐惧,伸手将那只鞋取下,拎在手里。 姚家俊一看到那只鞋,脸瞬间惨白。 这只鞋,是他放学时在河边弄丢的。 可现在,这只鞋却突然出现在自家院门上,鞋面上还沾着像血一样的东西。 一定是薛小岚的魂儿回来了! 她记得他弄丢的鞋,她知道他在撒谎,她在惩罚他! “啊!!!” 姚家俊吓得大声尖叫,声音撕心裂肺,完全变了调。 宋建华站在原地,手里的鞋沉甸甸的。 冷风从门口灌进来,吹得他后颈发凉。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胸口闷得喘不过气。 半夜,薛念云才匆匆赶回医院。 她轻轻推开病房门,一眼就看见沈明轩正坐在病床边。 第49章 救命恩人 “谢谢你了,”薛念云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我回来了,你快回去休息吧,站了一天也该累了。” 沈明轩缓缓抬头,眉头微皱。 “你刚去哪儿了?电话打不通,也没人接。” 薛念云没回答。 她避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看小岚熟睡的脸,轻轻拉了拉被角。 然后一句话也没说,只在床边坐下,静静地看着女儿。 他也没再追问,只是默默地站起身来。 江宇开着那辆红色的红旗轿车,安静地停在医院的门口。 车窗半开,风吹动着车内的遮阳帘微微摆动。 他一直等在那里,目光时不时扫向医院的大门。 沈明轩匆匆走出医院大门。 他只是看了江宇一眼。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办。” 江宇一愣,眉头微微皱起。 “你现在走,怎么赶得及?这可是上级点名要你出席的会议。” “不会误事。” 沈明轩伸手推开车门,直接下了车。 “你回去吧,任务我自己会处理。” 说完,他绕到驾驶座那边,拉开车门坐了上去,系好安全带,一踩油门。 车子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迅速驶离原地。 江宇站在路边,双手插在衣兜里。 望着那辆红旗车渐行渐远。 他轻轻叹了口气。 到了后半夜,病房里的小岚忽然又发起高烧来。 她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喊着“妈妈”。 薛念云立刻察觉到异样,急忙起身查看。 她用湿毛巾一遍遍给女儿擦额头、擦手心、擦脚心,又不断更换冰袋。 整夜她都没有合眼,一直守在床边。 直到天快亮时,窗外泛起鱼肚白。 小岚的体温才终于慢慢降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 趁着护士查房的间隙,她悄悄拜托护士帮忙照看一会儿孩子。 她拎着包,匆匆走出医院。 买完早饭后,便躲在一个角落,拿出手机,拨通了博物馆的值班电话。 学校那边,她早就做好了打算,提前安排好了代课老师,所以也没再特意打电话说明。 她知道,这段时间她必须以女儿为先。 上午,小岚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母女俩玩了好一会儿,病房里一时间充满了温暖的笑声。 医生按时来查房,仔细检查了小岚的身体状况。 听完薛念云对病情的描述,又翻看了体温记录。 确认一切指标恢复正常后,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烧已经退了,孩子精神状态也不错,今天可以出院了。” 当薛念云一手拎着收拾好的包,一手抱着小岚,缓缓走出医院大门。 她正想松一口气。 忽然看到前方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朝她走来。 正是沈明轩。 “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医生确定没问题了吗?” 他的目光立刻落在小岚身上,仔细打量着孩子的脸色和神情。 “小岚真的没事了吗?是不是家里有什么急事?” 薛念云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女儿,又抬头望向沈明轩。 “烧是退了,孩子也好多了。但我现在……暂时不能回家住。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用你的身份,去招待所帮我开一个房间?” 沈明轩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你说。” “我……我住的那片老房子正在修缮,水管爆了,整栋楼都停水停电,没法住人。” 薛念云低声解释。 “我带孩子不方便去亲戚家住,只能找个临时落脚的地方。” “这不难。” “我去帮你办手续,应该很快就能安排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招待所人杂,房间也不够安静,不太太安全。不如去我家院子住几天?我现在不住那儿,一直住在单位宿舍。” 薛念云闻言,连忙摇头。 “不用了,这太麻烦你了。我们只是陌生人,哪能住进你家里去?万一被人误会,对你不好。” “真的不麻烦。” 沈明轩语气诚恳,眼神坦荡。 “那是个独立的小院子,带院子和厨房,屋里什么都有,住着很方便。” 他说着,一边自然地伸出手,从薛念云怀里接过了小岚。 “而且那里安静,没人打扰,对你和孩子恢复身体有好处。” “可是……我们娘俩的身份,住在你那儿不合适。你是军人,又是排长,前途正紧。我们不过是偶然相遇的陌生人,实在没必要为这点小事让你冒风险。” 她心里清楚,军属院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住进去的地方。 一旦被查,不仅她和孩子会有麻烦,更可能影响到沈明轩的前途。 “可你救过我。” 沈明轩忽然开口。 “那晚要不是你,我可能已经死在雪地里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清澈。 “现在军区上下谁不知道这件事?我帮你,是理所应当。谁敢说闲话?” 说完,他抱着小岚,转过身,毫不犹豫地朝前走去。 薛念云愣了一下,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她只能提起包,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到了公交站,清晨的风还有些凉。 沈明轩抱着小岚,站定在站牌下,目光扫视着来往的车辆。 不多时,一辆标着“军区n专线”的班车缓缓驶来。 他带着她们上了车,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把小岚安置在中间。 车子启动后,沿着熟悉的道路一路驶向军区大院。 车子一路平稳前行。 最终缓缓驶进大院深处,停在了一处安静的家属区外。 他住的那个院子果然自成一处。 门口还设有专门的岗哨,两名全副武装的哨兵笔直地站在那里。 哨兵见到沈明轩走近,立刻“啪”地一声立正,右臂迅速抬起,向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公交早晚各有一班,能到博物馆和学校,出行很方便。” 沈明轩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随后,他弯腰将怀里的小岚抱得更稳了些,跨步走进院子。 薛念云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踏进院内。 她四处看了看,,最后落在沈明轩身上。 “你才一个排长,怎么住这么好?” 沈明轩听了,只是微微一笑。 院子其实不算特别大,却布局合理,错落有致。 青石铺就的小路蜿蜒通向屋后。 最让她喜欢的是角落里那几株葡萄树。 枝叶繁茂,藤蔓缠绕在木架上。 一串串紫红色的葡萄沉甸甸地挂在藤上。 第50章 躲不了一世 “我住几天,处理完事情就搬走。” 她不想欠下太多人情,尤其是对沈明轩这样的人。 “没人来这儿,你安心住着。” 沈明轩目光柔和地看了她一眼。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忽然落在屋内桌上的一张照片上。 那是一张泛着微黄边角的旧照,上面站着几个人,背景是雪地和军营。 他迅速将照片塞到了身后,藏进大衣口袋里。 薛念云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心头微微一震。 她原本只是随意一瞥,但沈明轩那下意识的动作太过明显。 她垂下眼帘,没多问,也没追问。 沈明轩察觉到她的沉默,轻轻咳嗽了一声。 “水壶里有热水,煤气灶能用,后院有洗衣机,晚上记得关窗,别着凉。” 随后,他帮她们把简单的行李收拾好。 确认一切妥当后,便拿着那张照片,转身离开了院子。 他走后,薛念云才真正开始安顿房间。 她打开行李,一件件叠好衣物,整理床铺,又去厨房看了看灶具是否干净。 小岚乖乖地坐在床边,小脚晃来晃去,仰着头。 “妈妈,我们为啥不回家呀?” “最近几天先住这儿。” 薛念云蹲下身,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不只是不回家,学校你也先别去了,过几天再说。” 那个害小岚的家伙,她绝不会轻易放过。 这一世,她要亲手把那些扭曲的根子,一个个拔除! 小岚还挺想回学校的,小脸上露出一丝失落。 虽然才上了几天课,但她已经特别想念那位温柔的女老师。 除了那个姚家俊! 一想到他,小岚的小脸立刻皱成一团。 那个男孩总是欺负她,抢她的铅笔。 更可恶的是,他总在她经过时伸脚绊她,害她摔了好几次。 有一次,他还偷偷把她的作业本扔进了垃圾桶…… 想到这里,小岚的眼眶微微发红。 薛念云明白小岚在担心什么,走过去轻轻抱住她。 “别怕,过几天我送你去上学。” 小岚轻轻点头,睫毛微微颤动。 这时,宋家。 宋建华坐在堂屋的木椅上,眉头紧锁。 他反复确认小岚是不是真的没了。 “你真亲眼看见她掉进水里了?” 姚家俊低着头,手指不自觉地抠着裤缝。 “我……我看到她自己跑进水里的,水一下子淹过头顶,她扑腾了几下,就沉下去了……” 浑浊的水面翻起气泡,一只小手挣扎着伸出水面,转瞬又被吞没。 他越说越怕,牙齿咯咯打颤。 姚瑟瑟立马打断。 “行了行了,别再问了!又不是咱儿子把她推下去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拍了拍姚家俊的背。 宋建华皱了皱眉,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光。 他没再说话,只是缓缓站起身。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背影佝偻。 姚瑟瑟也不拦他,只是冷笑着瞥了一眼他的背影。 反正这事不管怎么查,都扯不到她儿子头上。 她心里清楚得很,只要儿子咬死是小岚自己跳下去的,谁也翻不了案。 她甚至还庆幸。 那天雨大,没人看见真正发生了什么。 宋建华一路走到薛念云家门口。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院墙边的野草沾着露水。 院子黑漆漆的,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吱呀”一声开了。 可屋里空荡荡的,灶台冰冷,水缸干涸。 连一丝炊烟的痕迹都没有。 墙角堆着几件旧衣,被风一吹,发出轻微的拍打声。 他在门口站了会儿,脚边的青石板裂了缝。 最后,他叹了口气,转身默默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他又来了。 天刚蒙蒙亮,巷子里还飘着薄雾。 他探头看了看,屋里依然没人。 一连三天,他天天都来瞅一眼。 可始终没见到人影,连一丝声响都没有。 他还装作问路,扯着邻居打听了一圈。 没人说得清这对母女去了哪儿。 宋建华只好作罢,回了家。 他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望着天井上那方小小的天空。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后,窗后有一道瘦小的身影悄然缩了回去。 这天早上,姚瑟瑟正准备送姚家俊去学校。 她拎着书包往儿子手里塞。 “快点!别磨蹭!再不去就要迟到了!” 姚家俊在家里窝了三天,脸色苍白,眼窝深陷。 每天晚上都做噩梦。 梦里全是那片浑浊的水和小岚浮上来又沉下去的脸。 他尖叫着醒来,冷汗浸透了睡衣,怎么劝都没用。 姚瑟瑟烦得不行,干脆决定,让他回学校见见人,换个环境。 免得整天胡思乱想,把自己吓出病来。 “妈,我不去,真的不去!” 姚家俊缩在墙角,瘦小的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 他现在连看到跟小岚沾边的东西都害怕。 “你现在不去上学,那些孩子越说越难听,都说你害死了小岚!” 姚瑟瑟站在门口,眉头紧锁,声音提高了八度。 她的手指用力指向门外,脸色涨红。 “你越躲,别人越觉得你心虚!谣言越传越离谱,你以为躲在家里就能解决问题吗?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她顿了顿,语气更严厉了。 “今天就得当面澄清,这事跟你没关系!你要让他们知道,你没做过!” 姚家俊眼泪汪汪地抬起头,眼眶通红。 姚瑟瑟一向说一不二。 他最终还是在母亲的催促下,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出了门。 到了校门口,姚家俊的脚步越来越慢。 他的手心全是汗,书包带子被他捏得几乎要断掉。 姚瑟瑟终于失去耐心,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推。 “别磨蹭了!再不去,以后更没人理你!” 他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最终被推了进去。 突然,眼前一双红色的小鞋停在了他面前。 姚家俊猛地僵住,呼吸一滞,脑袋嗡嗡作响。 那一瞬间,记忆像洪水般涌来。 那天也是这样的红,也是这样的水坑。 他再也撑不住了,噗通一声蹲在地上。 “别过来!别过来!不要找我!不是我!不是我!” 他抱着头大叫起来,声音撕心裂肺。 引得一群刚到校的小孩好奇地围了过来。 “姚家俊,你发什么疯?” 一个穿着蓝校服的男孩皱着眉。 “他是不是撞鬼了?” “听说小岚死的时候穿的就是红裤子……” 姚家俊缓缓睁开眼,手指慢慢松开。 第51章 吓尿了? 他左右看了看。 哪还有什么红鞋红裤,只有一圈同学咧着嘴在笑。 那个穿红鞋的女孩早就不在原地。 原来刚才只是个巧合,有人换了新鞋。 可那群孩子却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他抿紧嘴唇,脸色由白转青。 就在这时,他瞥见几个高个子学生身后,站着小岚。 小岚站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身影模糊。 可那身鲜红的衣服却异常清晰。 她的脸上全是怪笑,嘴角咧到耳根,眼睛却空洞无神。 姚家俊脑袋一晕,耳朵里嗡的一声,像被雷劈中。 他张嘴想喊“救命”,可声音卡在喉咙里,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整个人如断线木偶般瘫倒在地上。 就在倒下的瞬间,他感觉到裤子一热。 紧接着是湿漉漉的触感顺着大腿往下流。 他尿裤子了,尿顺着裤腿往下流。 “哎哟,姚家俊尿裤子啦!” “快看快看,他这么大个人,当众尿了!” “还是不是男的啊?吓尿了?” 越来越多的孩子围了过来。 姚家俊低头看着湿漉漉的裤子,眼泪哗地一下涌出来。 姚瑟瑟刚送完饭准备回家,手里拎着空饭盒。 刚走到学校门口,正要骑上电动车。 就在这时,一位老师从校门口走出来,脸色严肃,径直朝她走来,叫住了她。 “你是姚家俊的妈妈吧?孩子出了一点事,你先跟我进去一趟。” 姚瑟瑟心头一紧,饭盒差点脱手掉在地上。 “出事了?什么事儿?家俊他怎么了?” 老师没多解释,只点了点头。 “你跟我来,现在去办公室。” 姚瑟瑟顾不上多问,赶紧跟着老师快步走进校园。 办公室里,姚家俊缩在桌子底下。 他的身体紧紧贴着墙角,双手死死抱着头。 裤子湿透了,紧紧贴在腿上。 一股刺鼻的尿味弥漫在空气里,混杂着汗味。 办公室的老师们交换着眼神,没人上前,只是默默打开窗户通风。 姚瑟瑟冲进来的一瞬间,看到儿子这副模样,心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刀。 “家俊,怎么回事?” 姚瑟瑟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 一把抓住姚家俊的手臂,用力将他从角落里拽了出来。 姚家俊一看到妈妈那张熟悉的脸,紧绷的情绪瞬间崩溃。 “妈……我又看见小岚了!她就站在我床前,穿着那件鲜红的连衣裙,脚上是那双红色的小皮鞋,头发湿漉漉的,衣服也在滴水,整个人阴森森的,直勾勾地盯着我……好吓人……我真的没睡着,我清清楚楚看见她了……” 话还没说完,姚瑟瑟的脸色骤然一变。 她猛地抬起手,手掌死死地捂住姚家俊的嘴。 “闭嘴!不许再说了!你胡说些什么!根本没人!是你做噩梦了!是灯光晃眼!是你自己眼花看错了!听懂了吗?” 姚家俊被堵得喘不过气,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 可他还是拼命地摇头。 一旁的老师皱着眉头,神情凝重地看着这一幕。 她轻轻拍了拍桌角,语气严肃地说:“这孩子刚才上课时突然趴在桌上大哭,情绪完全失控,我们问了好久他才说出看见小岚。姚妈妈,你先带他回去吧,让他好好休息,等情绪平稳了再来学校。眼下这样,不适合继续待在这里。” 姚瑟瑟僵硬地点了点头。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齐老师……那个小岚……最近来上课了吗?有没有人见过她?” 齐老师轻轻摇头。 “没来。她妈妈打电话说家里有急事,给她请了几天假,具体什么事也没说,只说等处理好了就会返校。” 姚瑟瑟的眉头越皱越紧。 真的出事了吗? 难道…… 她真的已经…… 死了? 就在她心神不定的瞬间,姚家俊猛地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 “小岚,不是我害你的!我真的没想推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猛地甩开妈妈的手,小脸涨得通红。 姚瑟瑟浑身一震。 “你给我闭嘴!不准再说了!那是你做梦!是你幻想出来的!根本没有人掉进水里!没有!听见没有!你要再胡说,我就打你!” 就在她抱着姚家俊匆匆走向门口时,旁边一位年长的女老师站在窗边。 “说起来……我刚才在院子里晾衣服的时候,好像也瞥见小岚了……就是穿着一身红,站在桂花树后面,一闪就不见了……我以为是眼花……” 齐老师闻声猛地转过头,瞪大眼睛,声音微微发颤。 “真的?你看见她了?可……可姚家俊每次提到红色就吓得发抖,甚至尖叫……为什么他会这么怕红色?那衣服……难道真是……” 那位老师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转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神色,她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深邃,仿佛藏着什么不愿说出口的隐情。 姚瑟瑟整个人僵了一下。 她头也不回,脚步匆匆地朝门外走去。 走出办公室前,她终于回头瞪了一眼。 “你们谁也不准乱传!我儿子只是受了惊吓!什么都没发生!听见没有!” 走廊的风忽然卷起,吹动了走廊尽头的窗帘。 姚瑟瑟刚踏出门口一步,冷风扑面而来,她下意识抱紧了孩子。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稚嫩的女声,忽然从他们背后幽幽响起。 “嘻嘻,姚家俊,你在躲我吗?” 姚家俊直接抱着头蹲了下去。 “妈!她又来了!我听见小岚说话了!就在耳边,她真的回来了!救我啊妈!救救我!” 就在离他们不到五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小岚。 姚瑟瑟死死盯着她,嘴唇微微发颤,声音发抖地问道:“你……你还活着?真的是你?是你在吓他?装鬼?你到底想干什么?” 小岚没有看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她轻声开口。 “姚家俊,你说,我到底死没死?你不是亲眼看着我掉进河里的吗?你还站在我旁边,捂着嘴笑,说我笨,说我活该被淹死?你还记得吗?” 姚家俊蜷缩在地上,双手抱头。 他抽泣着,语无伦次地哀求:“别找我……别找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想让你死……我真的后悔了……我现在每天都做噩梦,梦见你沉下去……求你别来找我……” 第52章 开除 “不是故意的?” 小岚慢慢抬起头,乌黑的长发从脸侧滑落。 “可你明明推了我一把,我才摔下去的……你为了抢我的小毯子,故意绊我,我脚下一滑,才掉进水里的……是你,是你把我推下去的!” 姚家俊猛地抬头,扯着嗓子嘶吼。 “我没推你!我没推你!我就是把你的小毯子扔进河里了!那又怎么样?是你自己非要跳下去捞的!你明明不会游泳,还非得逞能!淹着了怪谁啊?别来找我!你死了是你自己蠢!跟我没关系!” 他一边喊,一边往后缩。 这时,周围已经挤满了学生。 还有几个家长闻声也围了过来,站在边上小声议论。 大家听着姚家俊这番话,脸色各异。 “说白了,那小女孩掉河里,不还是因为他吗?要不是他把人家的毯子扔进水里,人家会下去捡?” “可不是嘛!” “要是有人把我闺女最喜欢的玩意儿扔水里,她肯定也得急着去捡。谁会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东西漂走?万一出事了,能说跟扔东西的人没关系?这孩子太狠了,小小年纪就这么冷漠!” “这孩子说话这么冲,一点悔意都没有,听着都瘆得慌!哪像是正常孩子能说出来的话?” …… 姚瑟瑟站在一边,听着这些话,心里一阵阵发慌。 她是托了关系,花了大价钱,才把姚家俊塞进这所重点小学的。 要是真被查出来不符合条件。 不仅孩子得退学,丢脸丢到家,家里怕是也要惹上麻烦。 她越想越怕,顾不上再跟小岚争执,一把抱起姚家俊就往校外走。 校门口的风有些冷,吹得她额前的碎发凌乱飞舞。 小岚在后面故意扯着声音喊。 “姚家俊,别走呀!河水可凉了,你要不要下来陪我玩会儿?” 姚家俊吓得直叫,整个人在姚瑟瑟怀里乱蹬。 “不要!不要!小岚掉河里了!她流血了!她……她变成鬼了!” 他一边哭嚎,一边拼命挣扎,小脚踢中了姚瑟瑟的膝盖。 姚瑟瑟疼得直咬牙,却只能忍着不吭声。 她死死抱住儿子,手臂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脸上的划伤火辣辣地疼。 但她不敢停下,更不敢回头。 就在这时,薛念云走了过来,牵着小岚,向大家低头道歉。 “实在对不住!我家孩子差点没了,可那个姚家俊死活不认他干的事,我只好让女儿吓他一下。” 她穿着素色的旗袍,发丝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 人群里立刻响起一片附和声。 “谁家孩子我们也心疼,对付这种孩子,就得让他知道怕!” “就是啊,要是自家孩子被人推下河,命都差点没了,换了谁也不能忍!” “瞧瞧这小姑娘多乖啊,脸都吓白了,那孩子怎么能这样狠心呢!” 薛念云连连道谢,随后给小岚换了件淡青色的衣裳。 她一边整理衣领,一边低声说:“听话,进去吧,别让老师等急了。” “这几天,姚家俊估计不会来学校了。咱们能清净一阵子,剩下的事,妈妈再慢慢想办法。” 小岚认真地点点头:“妈,我不怕他了,您放心。” 薛念云眼眶一热,一把把女儿搂进怀里,抱得紧紧的。 她把脸埋进小岚的肩窝,轻轻拍着她的背。 另一边,姚瑟瑟抱着姚家俊回了家。 街边的梧桐树叶子沙沙作响。 姚家俊在她怀里早已哭得没了力气,小脑袋靠在她肩膀上,眼睛半闭着。 她整整劝了一天,就为了让儿子相信小岚根本没死。 她翻出班级合影,指着照片里的小岚说:“你看,这不是她吗?活生生的,哪有鬼?” “妈妈跟你保证,小岚好好的,一点事没有!” 姚瑟瑟语气严肃。 “她就是装的,吓唬你呢。” 她捧起儿子的小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姚家俊眨了眨眼,小脸依旧灰扑扑的,没一点精神。 他想相信妈妈,可脑海里那一幕幕画面。 血、河水、红衣、小岚惨白的脸,像噩梦一样反复浮现,怎么也赶不走。 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姚瑟瑟没办法,只能守着他,一直劝到晚上。 她坐在床边,握着儿子的手,一遍遍讲着小时候的事。 讲他们一起去集市买糖人,讲他第一次学会骑木马…… 窗外的天色由亮转暗。 直到姚家俊迷迷糊糊睡着,她才轻轻起身,却仍不敢睡,只坐在桌旁守着。 想着第二天送他去上学。 结果一到校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值日的老师抬手一拦,神情严肃地说:“姚家俊现在不能进校,校长有交代。” 姚瑟瑟愣住了,怀里还在发烧的儿子挣扎着抬头。 “为什么?他只是个孩子!他又没犯什么大错!” 可那老师只是摇头,不肯多说一句。 “怎么回事?我孩子明明是这儿的学生!” 姚瑟瑟急匆匆地从包里掏出入学证明。 “你们看清楚了,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入学手续!昨天还好好的,孩子还在教室里上课,怎么一晚上过去就不让进了?” 门卫瞥了她一眼,目光冷漠,神情中带着几分不耐烦。 他缓缓开口,语气生硬。 “昨天你们母子俩在校门口闹的那一出,我记得清清楚楚。可昨晚学校统一发了通知,明文规定,你们家既不是部队编制人员,也不在咱们学校的学区划片范围内。你到底是怎么把孩子送进来的,你自己心里应该最清楚吧?” 姚瑟瑟一愣,心头猛地一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可……可我们都已经上了整整两天课了啊!老师也登记了名字,班级也分好了,这时候才突然说不行?这算什么道理?” “那我不知道了。” 门卫冷着脸。 “通知是教育局和部队联合下发的,我们只是按章办事,执行上级命令。你有意见,可以去找上面反映。” 姚瑟瑟站在原地,嘴唇微动,心里乱成一团。 她迟疑了一下,努力压下情绪,换上一副小心翼翼的语气。 “那我再问一句……除了我家孩子,别的小孩也有上不了学的情况吗?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也被拦下来了?” 门卫冷笑一声,语气讥讽地摆了摆手。 “别人?别人可没你们这本事!人家住的都在部队家属区,户籍也对得上,手续齐全。就你们家,住的地方离部队辖区八竿子打不着,连户籍都没迁过来,硬是想挤进这所学校来,也不怕人笑话?” 第53章 我要结婚了 姚瑟瑟一听这话,心猛地一沉,顿时就明白了。 这不是普遍执行,这是专门针对她家来的! 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她咬了咬牙,心中怒火翻涌。 到底是谁在背后动手脚?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薛念云。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薛念云为了让孩子能上这所学校,连宋建华都敢当众翻脸,宁可撕破脸皮也要离婚。 可就算她再厉害,也不能动用如此大的关系吧? 这种操作,绝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她猛然抬起头,声音猛地拔高。 “我家孩子不是部队的?他爸是军研所的正式职工宋建华!档案、工作证、单位证明,哪一样都齐全!倒是有些人,姓都改了,父母离了婚,家庭关系早就断了,跟部队八竿子打不着了,凭什么她们的孩子反而能进来?!” 门卫抬眼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没有情绪。 “那你拿户口本过来证明一下不就行了?只要你们一家三口的户口在同一本上,又能证明宋建华的单位隶属关系,学校自然会重新审核。光靠嘴说,可没用。” 姚瑟瑟心头一震。 “宋建华,咱们去领证!” 一进门,她顾不上换鞋,直接冲着屋里喊道。 最近这段时间,宋建华烦得不行。 工作上接连受挫,项目被搁置,领导也不再信任他。 更糟的是,他父母因牵涉一场经济纠纷被公安机关带走拘留,至今还没放出来。 整个人精神恍惚,整日眉头紧锁。 就在这混乱不堪的节骨眼上,突然听见姚瑟瑟说要结婚,还要去领证。 他愣住了,嘴皮子微微抖了抖,眼神里满是错愕。 “你说……真的?” “你是认真的?现在就要去领证?” “当然!” 姚瑟瑟用力地点了点头。 以前她是真心想嫁给宋建华的,心里也曾经满怀期待。 可他却一拖再拖,始终不肯正式办理离婚手续。 如今情况不一样了,她不能再等了。 她的儿子马上就要进入机关小学读书。 而入学的硬性条件之一,就是必须拥有部队户口。 没有这层身份,孩子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 她不能让儿子输在起跑线上。 更何况,薛小岚竟然和她儿子分到了同一个班。 她绝不允许他占走本该属于她儿子的一分资源! 宋建华原本以为自己听到这个消息会激动得心潮澎湃。 可就在他嘴角刚刚扬起一丝笑意的瞬间,心底却忽然涌上一阵空落落的失落感。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实在太多。 他和姚瑟瑟之间的关系也早已不像从前那般亲密无间。 “行,”他沉稳地点了点头,“明天一早我就去找领导,正式提交结婚申请。” 虽说他目前还不是编制人员,属于借调身份。 但在部队系统内结婚,依然需要走完整的审批流程。 姚瑟瑟轻轻点头。 她缓缓伸出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宋建华心头猛地一暖。 那一刻,他竟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熟悉。 那种被依赖、被信任的感觉,让他胸口微微发胀。 是啊,虽然眼下的生活一团糟,工作不顺心,家庭也纷争不断。 可只要他和姚瑟瑟正式成了家,名正言顺地组建起自己的小家庭。 他再踏踏实实地干活,一步一个脚印地积累资历。 到那时,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他告诉自己,一切还有希望。 另一边,薛念云的目的已然达成。 她知道,宋建华和姚瑟瑟即将结婚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 她默默打开衣柜,开始一件一件地整理衣物。 纸箱一个接一个地堆在客厅角落。 “你要走?” 沈明轩刚从食堂打完饭回来,手里提着两个餐盒。 听见她的话,脚步一顿。 “不舒服?还是出了什么事?” “这很安全,环境也好,生活也方便。” 薛念云轻声说道。 “但我和你只是朋友的关系。一直这么住下去,终究是不合适的。”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沈明轩。 “再说了,你还年轻,以后是要成家、生孩子的。如果我们娘俩一直赖在这里,传出去对你名声也不好,别人会说闲话,也会影响你找对象。” 沈明轩沉默片刻。 随即点了点头,神情认真。 “我确实打算结婚了。申请材料已经交上去了,上面也批了下来,就差女方点头同意了。” 薛念云一听,心头一紧,脸上却立刻露出一抹笑意,连忙接话。 “那我们更得赶紧搬了。总不能因为我娘俩,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这事不能再拖了,我明天就开始联系房子。” 沈明轩看着她,眼神有些黯淡。 这女人,从始至终,对自己竟一点不舍都没有。 “我要结婚了,你就没别的想法?” 薛念云被他看得心慌意乱,手指不自觉地绞了绞衣角,连忙低下头。 “小岚乖,你先回屋写作业,妈妈跟沈叔叔道个别,说完我们就走。” 小岚乖巧地点了点头,乌溜溜的大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一眼。 随即冲沈明轩做了个俏皮的鬼脸,吐了吐舌头。 然后蹦蹦跳跳地钻进了里屋。 等确认小岚走远了,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里屋的门后。 薛念云这才缓缓抬起眼,看向沈明轩,声音压得极低。 “我能有啥想法?到时候包个大红包给你当贺礼,顺便也抵了房租,行了吧?” 沈明轩嘴角一扬。 她猛地后退,脚步踉跄了一下。 “你靠这么近干嘛?” 她声音发虚,抬手迅速挡在他胸前。 嗯……这胸膛还挺结实的,肌肉紧实…… 挺有料。 她心头莫名划过这么一个念头。 可这么个男人,即将要属于别人了! 沈明轩一只手撑在她耳侧的墙上。 “你就不好奇,我要娶的是谁?” “不就是你偷偷藏起来照片里的那个姑娘嘛。” 薛念云撇了撇嘴。 “照片都快被你摸出包浆了,还问我?急啥,婚礼上自然就见到了,又不是看不到。” 沈明轩挑眉,眼里闪过一丝玩味。 “不行,你得先认识她。” 她皱眉,眉头拧成一个结,语气里带着不耐。 “为什么?我跟她非亲非故,认识她做什么?还是说……你怕我抢人?” 第54章 新娘是我? “因为——” 他缓缓启唇。 “她还没答应嫁给我。” “沈明轩!” 她咬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你再往前一寸,我就让你这辈子都别想穿上新郎服,信不信?” 她偏过头,眼神凌厉。 沈明轩轻笑一声,随即终于直起身来。 “你是想让我帮你去说动那姑娘?” “你站这么近,我都呼吸不过来了。” 他沉默着,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目光没有回避,依旧直直地望着她。 “行吧。” 她轻轻叹了口气。 “谁让你之前帮过我几次,每次都赶在紧要关头出手,人情债欠着也不舒服。这次我也还你一个人情。”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在他脸上。 “把那姑娘的名字、工作单位给我,我亲自去劝她。既然你不想自己出面,那就由我去当这个说客。” 沈明轩依旧没说话,从怀里的衣兜中取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伸手递到她手里。 薛念云接过那张纸,随意地摊开。 可就在下一秒,她的脸色骤然一变。 她猛地抬眼,目光如刀锋般锐利,直直刺向他:“新娘……写的是我?” 沈明轩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对,跟你同名同姓。再往下看,同岁,同乡,出生地一字不差,连现在的工作单位都一模一样,你每天打卡的那地方。你说,巧不巧?” 她没再出声,手指微微颤抖着,继续往下看。 “沈明轩,这可是结婚申请书!” 她终于开口,声音陡然拔高。 “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拿张纸就能随便填名字的地方!这是要上报组织、登记备案、影响一辈子的大事!” “我啥时候答应要你和结婚了?” 她几乎是质问出口。 “我们认识才几天?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当你是玩笑话敷衍过去,可你居然……居然背着我递了申请?” 那张纸上,新娘这栏赫然写着“薛念云”三个字。 “我早跟你提过这事。” 沈明轩语气依旧平稳。 “上个月在厂区门口,你说要去邮局寄信,我拦住你,当面说的。你说我在逗你,一笑而过。可现在,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向组织正式提交了结婚申请,政审材料也交了,领导看过,批了。就差你这一栏签字。” 他顿了顿,迎着她震惊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补上。 “我向组织申请的是和你结婚,薛念云。从头到尾,我都只认你。” 薛念云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 她才认识这人几天? 不过是在厂里偶遇过几次…… “你们领导是不是集体发烧了?” 她冷笑出声,声音里满是讽刺。 “还是你们军区最近任务完不成,开始抓壮丁结婚凑指标了?” “沈明轩,别闹了。” 她终于彻底冷静下来。 “这种事拿来做玩笑,那就是耍流氓。我不想听你解释,也不想知道你哪根筋搭错了。我现在就把话说清楚,我不会签字,也不可能跟你结婚。” 她说完,再不看他一眼,转身便走。 他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 随即,他反手一拧,身形一转。 她的后背贴着墙,呼吸微微一滞。 “薛念云,这是军区大院,不是你家客厅,更不是可以随意开玩笑的地方。” “我是个军人,穿这身军装,就代表着责任和承诺。这张结婚申请书——” 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 “上面不仅有我的签名,还有军部正式盖章的红印。这不是儿戏,也不是恶作剧。我不是在玩,我是认真的,我是真想娶你,这算哪门子耍流氓?” “沈叔叔要当爸爸了吗?太好了太好了!” 两人同时一愣,齐齐转头望去。 薛念云猛地回神,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她下意识地回头,只见小岚正扒在门框边,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们。 “小岚!快回屋去!” 她惊慌失措地低喊,脸颊滚烫。 她用力挣扎着想要抽回被他握着的手。 可手腕却被那只修长有力的手稳稳扣住。 沈明轩却没松手,反而冲小岚眨了眨眼。 “小岚,来,帮叔叔劝劝妈妈,好不好?叔叔真的很喜欢你和妈妈,想正式成为你们家里的一员。” 小岚一听,立刻眼睛一亮,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松开门框,小短腿一蹬,一溜烟地小跑过来,踮起脚尖,拉着妈妈的衣角,仰着小脸。 “我喜欢叔叔,我想让他当爸爸!他给我买小汽车,还陪我画画,他比爸爸故事里的英雄还厉害!” 薛念云怔住,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又抬头看向眼前这个高大挺拔的男人。 沈明轩依然稳稳地握着她的手。 她缓缓抬头,终于对上了他的双眼。 那目光里,没有轻浮,没有戏谑,只有她从未见过的认真。 这男人…… 好像真的不是在演戏。 可问题是,他们明明只是偶然相遇。 她甚至连他的全名都叫不全。 怎么突然之间,他就要娶她? 这到底…… 是怎么回事? “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沈明轩终于松开了她的手。 “我不想逼你,但这件事,我不能再拖了。现在,我先送你们俩回去。” 他知道薛念云的性子,倔强、独立,有着极强的防备心。 越是强硬,她越会退得远。 可这次,他是真的没法再等了。 有些事,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薛念云抱着小岚走出房间时,脚步有些迟疑。 走廊外的风微凉,吹得她心头发紧。 就在她迈出大门的瞬间,一眼就瞧见了旁边停着的那辆黑色红旗轿车。 沈明轩快步走过去,侧身等着她上车。 她迟疑了一秒,指尖微微发颤。 怀里的小岚已经睡着了,小脑袋轻轻靠在她肩上。 她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抱着孩子,低着头上车,小心翼翼地坐进了后座。 这车,和上次在酒楼外替她解围的,一模一样。 一样的车型,一样的颜色,甚至连车牌尾号都相同。 她忍不住抿了抿唇,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上次……陈老板那件事,是你帮忙的?” 前面开车的沈明轩没有立刻回答。 薛念云的心猛地一沉。 第55章 他愿意等 她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小岚,孩子的小手还紧紧抓着她衣角。 她鼻子一酸,眼底泛起一丝湿意。 原来,他已经默默帮了她这么多次。 那一次陈老板无理纠缠,是这辆车突然出现,挡在她面前。 那一次暴雨天孩子发烧,是军区的车悄悄把她们送到医院。 还有那几次莫名其妙的“巧合”…… 原来,都不是巧合。 可问题是,他为什么偏偏选中她? 车子缓缓驶出军区大院。 天色微暗,夕阳的余晖洒在车窗上。 驾驶座上的沈明轩神情平静。 副驾驶座上,薛念云安静地坐着,怀里抱着熟睡的小岚。 车子稳稳地停在她家楼下,发动机的嗡鸣声渐渐停歇。 临下车前,薛念云深吸了一口气,指尖不自觉地捏紧了包带。 她咬了咬下唇,唇瓣微微泛白,终于还是鼓起勇气,低声问了出来。 “你干嘛这么早就想结婚?” 沈明轩没有立刻回答。 “我只是想和你结婚。” 薛念云心头一颤,睫毛微微颤动。 她迅速垂下眼帘,装作没听见那句话。 她抱着小岚,利落地解开安全带。 推开车门,脚刚一落地,就快步走向单元门。 看着她抱着孩子匆匆离去的背影。 沈明轩眉头微不可察地拧了一下,眸色暗了暗。 她不信,是吧? 他知道她不会轻易相信,可他也不急。 他愿意等,等她说出那句“我愿意”。 接下来几天,薛念云一直没去上班。 她把工作请了假,回到家后,简单收拾了孩子的书包和衣物,又检查了一遍她的作业本。 清晨天刚蒙蒙亮,她就轻轻唤醒小岚,帮他穿好校服,戴上帽子,牵着她走到学校门口。 目送孩子走进教学楼后,她才转身返回单位。 她提着暖水瓶去开水间打了热水。 回来后用抹布仔细擦了办公桌的每一个角落。 然后她坐回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桌上。 望着窗外飘动的梧桐树叶发呆。 齐颜微端着茶杯从隔壁办公室走出来,脚步轻快。 她走到薛念云桌前,靠在桌边,随口问:“好几天没来,家里出啥事了?” 薛念云回过神来,轻轻点头:“孩子生病了,有点发烧,得照顾几天。” “怪不得。” 齐颜微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怜惜。 “你一个人带娃,真够难的。又是上班又是管孩子,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薛念云听着,心口微微一紧。 “你爸在军区工作,对吧?” 齐颜微挑眉:“对啊,咋了?你问这个干嘛?” “我有个朋友。” 薛念云声音放轻了些,目光有些游移。 “年纪轻轻的,就是个排长,突然就向一个不太熟的人提结婚的事……你觉得这事正常吗?” 齐颜微愣了一下,眼睛瞪大。 “谁啊?这么急着结婚?排长还不到三十吧,怎么突然就动真格的了?” “就一朋友。” 薛念云含糊带过,语气轻描淡写。 齐颜微眯了眯眼,上下打量她一眼,忽然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她拉开旁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顺手把茶杯放在桌上。 “我懂了。这人八成是想往上走!” “结婚还能跟升职扯上关系?” 薛念云一脸惊讶,眉头蹙起。 “当然有!” 齐颜微顺手拉了把椅子。 “这些刚毕业的排长,领导都想重点培养。可提拔不是光看能力的,还得看个人情况。家庭稳定、已婚已育,组织上才更放心委以重任。未婚的,容易让人觉得不够踏实,心思不定。要是突然结婚,说不定就是为了给履历‘镀层金’。” “恋爱这种事,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出点状况。今天你爱我,明天我嫌你脾气大,吵一架,情绪低落好几天,训练都心不在焉。部队纪律严明,探亲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批准的。” “可结了婚就不一样了。结了婚的人,领导觉得靠得住。家庭稳定,心也稳,干活更踏实。” 薛念云坐在那儿,慢慢回过味来。 她原本只是静静地听着。 可越听,心里越觉得不对劲。 起初以为是随口一聊。 可细想下来,这些话背后似乎藏着更深的意味。 婚姻不只是两个人的事。 在某些地方,它更像是一张通行证。 一张证明你“可靠”“成熟”“能担责任”的凭证。 没有这张证,哪怕你工作再努力,能力再强,也总被人多看一眼,多问一句。 薛念云心头一沉。 “那天来的那个老太太,说是你有个排长男朋友,他向你提亲了?” 齐颜微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 薛念云连忙摆手:“别瞎说,宋老太那是冤枉我!” “哪来的提亲?” “行行行,只要你别嫁给江展宏,你跟谁好我都支持!反正谁都比你那个混账前夫强!” 齐颜微笑呵呵地说。 “那个渣男,当初把你害得那么惨,你还肯回头?做梦去吧!你只要别再犯糊涂,别的,我都挺你!” 薛念云无奈地笑了笑。 她知道齐颜微是好意。 可这种好意,夹杂着太多对她选择的干预。 中午,薛念云接到学校打来的电话,说让她去一趟。 电话那头的语气很正式,只说“有事沟通”,没多解释。 可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慌。 小岚在学校一向乖巧,从不惹事,怎么会突然被叫家长?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是不是打架了?被欺负了? 还是身体不舒服? 她心里一紧,以为小岚出了什么事,立马请了假,赶往机关小学。 她顾不上吃午饭,匆匆套上外套就往外走。 走廊的风有点凉,吹得她脖颈发紧。 办公室里,姚瑟瑟正拉着姚家俊,眼睛狠狠地盯着小岚。 姚家俊被她拽得歪着身子,头低得几乎贴到胸口。 小岚虽然个子小,站得笔直,气势一点不输人。 只冷冷地扫了一眼,姚家俊就缩着头不敢抬起来。 薛念云冲进屋,一把把小岚搂进怀里,上下打量。 “小岚,有没有伤着?疼不疼?” 小岚紧紧抱住她的脖子:“我没事,妈妈,我好好的。” 薛念云这才松了口气,把孩子抱起来,转向陈老师:“陈老师,到底怎么了?” “是这样……这位家长说,你离婚了,小岚按理不能继续在我们学校读书。” 陈老师叹了口气,语气为难。 第56章 到底谁留下? “学校是有规定的……军属子女才能享受这个教育资源。你是通过宋建华的关系让孩子入学的,现在婚姻关系解除了,按政策……就得重新审核资格。” “你看,孩子父亲那一栏写的是宋建华,可姚家俊的父亲还是宋建华。我们学校规定,一个家庭只可以有一个孩子在这儿上学,所以……”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姚同志提供了最新的户口证明和结婚证,她说……小岚的身份信息可能有误。” “哼,这是我的结婚证!” 姚瑟瑟啪地把一份红本本拍在桌上,还斜着眼瞪了薛念云一眼。 “你还有什么可争的?现在一切都归我了。” “要不也让这位妈妈拿出来瞧瞧?谁家的孩子是正经的,谁是来蹭名额的,一眼就清楚了!” 姚瑟瑟斜睨着薛念云,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薛念云眉头一皱,指尖微微收紧。 她还真忘了有这规定,原以为只要顺利办完入学手续,递交了孩子的转学资料,一切就万事大吉了。 可眼下看来,手续齐全并不代表资格自动成立。 “拿不出来吧?” 姚瑟瑟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结婚证,红底照片上她和宋建华并肩而立,笑容灿烂。 “连最基本的婚姻证明都没有,还敢来占军区子弟学校的名额?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她想起上次在军研所。 薛念云当众揭穿她虚报研究项目成果。 如今风水轮流转,总算让她抓住机会,狠狠扳回一城。 小岚紧张地拽着薛念云的袖子。 陈老师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为难的神色。 “薛女士,不是我不通融,可规定就摆在那儿。学校对军属子女的资格审核很严格,如果您拿不出有效证明,我们可能只能……先暂时搁置入学申请。” “老师,”薛念云突然开口,“只要孩子是军区家属的,就能在这儿读书,对吗?” 陈老师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对,只要孩子的户口落在军区大院,父母一方是军籍或军属,就有资格入学。” 薛念云没有立刻回应。 而是缓缓蹲下身,伸手将小岚轻轻抱了起来。 她抬手摩了摩小岚的脸颊。 “小岚,你想在这儿上学吗?” 小岚先是用力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期待。 可紧接着,他又缓缓摇头。 “妈妈,我不想你为难,咱们回家吧。” 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得让人心疼。 薛念云摸了摸他的小脸,低声道:“别担心,妈妈一定会让你在这儿读书的。我说过的话,从不食言。” “陈老师,我能借用下电话吗?” 陈老师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姚瑟瑟得意的脸,最终点了点头。 薛念云走过去,将小岚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自己拿起听筒。 号码拨完,她静静等着。 几秒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喂?” “沈明轩,”薛念云低声说,“我需要你帮忙。小岚的入学资格被质疑,对方要家属证明。你能来一趟学校吗?现在。”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随即传来一句有力的回答:“我马上到。” 打完电话,薛念云转身,面向陈老师,神情镇定。 “陈老师,麻烦您等几分钟,小岚的爸爸马上就到。” 办公室里瞬间一静。 姚瑟瑟脸上的得意僵住了。 她冷笑一声,抱臂而立。 “哼,想叫宋建华来撑腰?晚了!我早就通知了他,他这会儿正往这儿赶呢,可不会帮你说话!”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爸——” 姚家俊眼尖,第一个冲了过去,大声喊着,扑过去抱住宋建华的腿。 “你终于来了!” 他仰头冲小岚得意地笑了笑。 小岚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把薛念云的手攥得更紧。 “怎么回事?” 宋建华皱眉打量着屋里几人。 他刚到工位,就被姚瑟瑟一个电话叫了过来。 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外套上的扣子都扣错了位置。 “你得说清楚,到底谁留下上学!” 姚瑟瑟抓着他的胳膊质问。 “这事儿不是早说好了吗?” 宋建华一脸烦躁。 他甩开姚瑟瑟的手,背过身去。 他再婚的事,单位领导已经批评过好几次。 工作也接连被徒弟小陈接手,眼下正焦头烂额。 “还没说清楚呢,现在就问你,到底哪个才是你亲生的?” 姚瑟瑟扯着嗓子嚷道。 宋建华不敢看小岚那张小脸。 他犹豫了半天,嘴唇微微颤抖,终于还是指了指姚家俊。 “是他。” 姚瑟瑟一把拽住宋建华的胳膊,脸上全是得意劲儿。 “陈老师您看,这亲爹都开口了,亲自认人,这下总该明白是谁没资格上学了吧?” 陈老师皱了皱眉,眼神里有些为难。 薛念云只是紧紧抱着小岚,下巴轻轻抵在孩子的头顶。 “再等等,马上就会有人来了。” “等什么等!人都站在这儿了,你还装什么糊涂?” 姚瑟瑟急了,大声吼道。 薛念云压根没理她。 被这么无视,姚瑟瑟气得直跺脚。 这时,校长、副校长全急匆匆往外走。 陈老师起身看了眼外面,目光扫过走廊尽头。 没过多久,一个老师走了进来,身穿深蓝色衬衫,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 看了看办公室这阵仗,眉头紧锁,压低声音说:“领导下来检查了,你这儿赶紧处理完,别惹出事来!” 陈老师立刻点头,转头对薛念云说道:“小岚妈妈,实在对不住,现在上面有人来视察,我这边真没时间再等了。你要拿不出能证明小岚是军区家属的材料,那……那这入学的事情,恐怕就真的不好办了。” 姚瑟瑟冷笑着插嘴。 “她能拿出啥材料?一个乡下人,人生地不熟,连个正经单位都没有,也想让孩子挤进我们机关小学?门都没有!别以为穿得体面点,就能蒙混过关了!” 小岚攥紧薛念云的手,眼圈都红了,声音微微发抖。 “妈妈,真的,我不在乎的。我去哪都能好好学,也能考出好成绩!你别为难……” “首长到!”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喊声。 陈老师顿时急了,额角渗出细汗,伸手轻轻拉了拉薛念云的衣袖。 第57章 恶人先告状 “真对不起,你先带孩子回家吧,这事回头再说!现在首长来了,我真不能继续耽搁了,再闹下去,我饭碗都保不住啊!” “沈叔叔?” 小岚突然叫出声。 薛念云猛地抬头,心跳陡然加快。 是沈明轩来了吗? 真的是他? 院子里走进一群人,脚步整齐,神情肃穆。 中间站着的男人一身笔挺的绿色军装。 他瞧着有点孩子气,可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正是军区最年轻的首长——沈明轩。 “沈叔叔!” 小岚在她怀里使劲儿扭动,小手拍打着薛念云的肩膀,满脸激动。 “真的是沈叔叔!妈妈,你快看!是晚上给我讲故事的叔叔!” 薛念云连忙抱紧她,一只手轻轻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冲她拼命摇头。 沈明轩身边跟着一位老人。 他正弯着腰,一边走一边低声给沈明轩介绍学校的情况。 沈明轩点点头,目光淡淡扫过人群。 忽然抬眼,视线精准地落在薛念云和小岚身上。 他故意提高了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 “这些人堵在这干嘛?小孩子不上课,在这闹什么?影响教学秩序,谁允许的?” 陈老师身子一抖,脸色瞬间发白,急忙转身看向那位老人,声音发颤:“校长,这是……是今天来办入学的家长,情况有点特殊,我们正在核实材料……” “这位是首长,来咱们学校指导的!” 校长连忙介绍,语气里带着几分恭敬。 陈老师还想问什么,张了张嘴,却又下意识地闭上了。 薛念云愣住了。 首长? 她的心猛地一沉。 小排长在机关小学居然有这么大的身份? 连校长都如此恭敬地称呼他“首长”? 这可不是普通的军官能有的待遇! 姚瑟瑟根本不认识沈明轩,脸上还挂着咄咄逼人的神情,立马冲上去。 “首长,您来得正好!我要举报这女人,冒充军属身份,走后门让孩子进机关小学!这事必须查清楚!” “首长,咱们机关小学可是军区最好的学校,教学质量高,纪律严明,绝不能让这种歪风邪气钻了空子!” “这种人渣都进得来,那以后谁还信规矩?” “这个叫薛小岚的孩子,不仅背景有问题,还在学校装神弄鬼,吓唬同学,影响极坏!” 姚瑟瑟越说越激动,指着薛小岚的方向。 “品德都有问题,这种孩子怎么能留下来?请领导一定要严查!” 薛念云盯着沈明轩,心里直打鼓。 他愿不愿意出面帮忙? 刚才她实在没法子,事情眼看要闹大。 情急之下,她只好偷偷给他打电话,声音发抖地哀求他。 哪怕只是个排长,好歹也是军属。 沈明轩扫了一眼姚瑟瑟。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 “你们,是什么身份?” “我们是姚家俊的爸妈!” 姚瑟瑟立刻抢着回答。 “这个薛小岚偷偷占了我儿子上机关小学的名额,这不是明摆着欺负老实人吗?这事请领导一定查清楚!绝不能让老实人吃亏!” 她说完,还特意挑衅地看了薛念云一眼。 “宋建华?” 沈明轩的目光缓缓落在那人身上。 宋建华心里一紧,脊背瞬间僵直,额头冷汗直冒。 他没想到眼前这位年轻的“首长”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他立刻小跑上前,语气恭敬到近乎谄媚。 “首长好,我是军研所宋建华,目前正在借调岗位,参与重点项目研究。” “你在军研所有编制吗?” 沈明轩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了敲扶手。 宋建华愣了一下,嘴唇微微抖动,最终还是老实摇头:“还没批下来……不过快了,组织上已经在走流程。” “我记得,机关小学的入学资格,只给军队里有正式编制军人或直属工作人员吧?” 沈明轩语气平静。 “齐校长,我说得没错吧?相关规定,您应该最清楚。” 齐校长连忙点头,额头上的细汗已经汇成了一小片。 他声音发颤地回应:“是的,首长说得完全正确。我们学校严格遵守上级规定,只有正式编制的军人及其直系家属才能享受入学资格。” 他一开始还真没想起来这事儿,脑子还有些混乱。 可现在一听“姚家俊”这三个字,脑子里“嗡”地一下就醒了。 那个名额,是他私下特批的。 是上面某个大人物托关系递过来的条子。 白纸黑字压在他办公桌上,他根本不敢不批。 当时那人只说“帮个忙,不会有问题”,他也就抱着侥幸心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昨天刚接到上级通知,说是近期要严查学校招生问题。 特别强调“杜绝人情条子、杜绝违规操作”。 他吓得魂飞魄散,立马亲自打电话让门卫拦住姚家俊,不许进校。 连之前交的赞助费都原路退了回去,还写了情况说明交上去。 怎么今天家长反倒跑来闹事? 而且还当着首长的面闹事? 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齐校长脸色发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宋建华赶紧解释:“我转正材料已经交上去了,手续全都办齐了,人事处也确认过,只等上面审批,最快下个月初就能正式批复下来!到时候,一切都会按程序走!” 沈明轩冷笑一声。 “材料没批,就不是正式员工,这是明文规定,白纸黑字写着的。难道这话还听不懂?现在不是讲情面的时候。” “首长啊,这是啥意思?难道姚家俊也没资格上学?” 姚瑟瑟一听,急得直跺脚。 她当初嫁宋建华,图的就是这所学校职工子女的入学名额。 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就是要把小岚赶出学校,当众羞辱薛念云。 可现在,连宋建华都没资格? 那她儿子的身份岂不也成了问题? “首长您放心,这事我们学校定妥善处理,绝不徇私!” 齐校长连忙打圆场,脸上挤出尴尬的笑容。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向后退了半步。 姚瑟瑟气得身子直发抖。 她手指直接指向薛念云怀里的孩子。 “好啊,好得很!我们没资格,那她家孩子也别想在这儿待!凭什么她就能享受职工子女待遇?今天这学,她别想上!” 小岚瞪了她一眼。 “小崽子,你还敢瞪我?” 姚瑟瑟彻底炸了,脸都扭曲了。 她猛地抬手,要狠狠扇在小岚脸上。 第58章 我自己媳妇,还能认错? 薛念云心头一紧,赶紧后退一步,迅速将小岚护在身后,抬起手去挡。 可姚瑟瑟的手还没落下。 手腕就突然被一只结实有力的手牢牢扣住。 她抬头一看,是沈明轩。 他站在那儿,高大挺拔,眉目冷峻。 姚瑟瑟心虚地想抽回手。 “首长,我刚刚太激动了,只是……孩子的事,我太着急了……” “我女儿是你能动的?” 沈明轩咬着牙。 “啥?” 校长、教导主任、几位老师,全都惊得叫出声,齐刷刷看向沈明轩。 “你刚才说什么?” 宋建华猛地冲上前,眼睛瞪得老大。 “女儿?你管她叫女儿?你什么意思?” “这位薛念云,是我未婚妻。” 沈明轩抬起头,直直盯着宋建华,一字一句。 “而薛小岚,是我将来要亲手抚养,要喊我一声爸爸的孩子。是我沈家的女儿。你们,有意见吗?” 宋建华傻了,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瞬间煞白。 他缓缓转头看向薛念云,嘴唇颤抖着,声音都在发抖。 “你说你要嫁给他?你……你知道她……她之前的事?你知道她……” 薛念云抱着小岚,一步一步走到沈明轩身边。 她轻声说:“今天谢谢你出面替我们解围,不过结婚的事,关乎一生,我们还是再谈谈,把话说清楚,好吗?” 沈明轩紧紧握住她的手。 “我知道,让你嫁给我,确实是委屈了你。可我喜欢你,是真心实意地喜欢。不是因为同情,也不是为了面子,而是打从心底里想娶你进门,想给你一个名分,想和你堂堂正正地站在一起。” 沈明轩说完,目光深深地凝视着薛念云的眼睛。 “求人帮忙的时候,还挑三拣四的干嘛?能来就已经是天大的情分了,你还指望人家低声下气?傻不傻?” 薛念云听着那低低的言语。 她终究是叹了口气。 “我哪敢挑三拣四……我只是……怕你为难。” 沈明轩却忍不住扬起嘴角。 他的眼神更是柔软得几乎要化出水来。 他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 齐校长和几位老师全都愣住了。 这位首长来区小学视察过。 那阵仗,那气场,简直让人心惊胆战。 齐校长和几位副校长陪着一路走下来,大气都不敢出,脸上硬挤着笑,心里却七上八下。 谁能想到,今天一见到薛念云母女。 这位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首长,居然变得如此温和? 宋建华瞪大了眼睛,眼眶都胀得发疼,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他是最清楚薛念云处境的人之一,知道她如今孤身一人,带着女儿艰难度日,又刚和丈夫离了婚,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她背后居然藏着这样的靠山! 就冲他肩上那两杠四星的大校军衔。 宋建华就已经自愧不如,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不可能啊! 宋建华脑子里一片混乱,心里翻江倒海。 他死活不信,这什么首长,会是薛念云找来撑腰的? 薛念云哪儿来的门路认识这种人物? 她连市里领导的面都未必见过几次,怎么可能搭上线一位军中首长? 可眼前这人穿着正规军装,证件齐全,气度非凡,根本不可能是冒充的。 假的? 谁敢在区小学门口冒充大校首长? 那不是找死吗! 他越想越糊涂,额头沁出冷汗,嘴里喃喃自语。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刚才说,薛小岚没资格进区小学?” 沈明轩伸手,把薛念云护在身边。 他抬眼看向姚瑟瑟。 “你说她没资格?现在,我站在这里,她有没有资格,还得你来定?” 姚瑟瑟脸色发青,嘴唇哆嗦着。 她张了张嘴,声音发抖,几乎不成调:“首长……您……您是不是弄错了?这薛念云……她是宋建华前妻,才刚离婚没多久,您和她……你们之间……怎么会……” 她话没说完,自己先卡住了。 齐校长和老师们这会儿真想把眼睛闭上,耳朵堵住,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这场面太尴尬了,也太狗血了。 前一秒还在议论薛念云母女的出身背景。 下一秒她的“靠山”居然是一位军中首长。 可问题是,这位可是首长啊! 他能在这种事上搞错吗? “我自己的媳妇,还能认错?” 沈明轩直直地盯着姚瑟瑟。 “只要她一离婚,手续办完,立马就能嫁给我!谁也别想拦着!” 薛念云怔了一下,眼神微动,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沈明轩的脸上。 这戏…… 演得可真够逼真的啊! 姚瑟瑟冷笑一声,声音尖利地说道:“怪不得薛念云这么着急跟宋建华离婚,闹了半天,原来是早就攀上高枝了!啧啧,真是命好啊!” “高枝当然要找,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难道还非要守着个窝囊废过一辈子?” 沈明轩根本不吃她那一套,冷笑着回击。 随即抬起手,握住了薛念云柔软的手掌。 “像宋建华这种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整天只知道斤斤计较的男人,也就你当初瞎了眼才看得上!” 薛念云一愣,手指被他紧紧包在掌心,掌心微热,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她没料到他竟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种话。 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明轩看着她笑,原本冷峻的眉眼也渐渐柔和下来。 宋建华站在一旁,脸涨得通红。 他压低声音。 “这位……这位首长,我……我好像没得罪过您吧?您何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羞辱我?”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做人做事没底线,是整个研究所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心里话!” 沈明轩冷冷扫了他一眼,丝毫不留情面。 “不信你大可以问问,谁不知道你宋建华自私自利,只顾自己前程,连老婆孩子都能说丢就丢?谁还看得起你?” 宋建华顿时哑口无言,嘴唇微微颤抖。 一方面,他确实忌惮沈明轩的身份与地位,惹不起,不敢惹 另一方面,他还没搞清楚状况。 薛念云…… 这个当年被他嫌弃、亲手甩掉的女人。 怎么一转眼,就成了研究所大名鼎鼎的首长未婚妻? 第59章 好爸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校长眼看气氛越来越僵,空气仿佛凝固,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连忙挤出笑容,上前打圆场,语气恭敬。 “首长您放心,薛小岚上学的事,我们一定尽快处理好,绝不会让您和薛女士为难。” 沈明轩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按规定办,谁也不能例外。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但原则不能破。” 齐校长连忙点头哈腰,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 “是是是,首长说得对,我们一定严格按规章办事,一个环节都不会疏漏。” 沈明轩这才转过头,目光温柔地看向薛念云。 “咱们先回家吧?趁今天有空,把结婚的事好好商量一下,婚期、流程、请谁……都得定下来。” 薛念云看着他那副认真又温柔的样子,心口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她只好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嗯,好。” 就在这时,小岚站在一旁,眼睛亮晶晶的。 她忽然拍起小手,兴奋地跳了起来。 “好爸爸!好爸爸!” 话音未落,她便蹦蹦跳跳地扑了上去,小小的身子用力搂住沈明轩的脖子。 在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声音甜甜的。 “爸爸最好了!” 薛念云正抱着孩子,三人就这么紧紧贴在一起。 沈明轩一手抱着小岚,一手牵着薛念云。 画面温馨又甜蜜。 宋建华站在一旁,拳头攥得死紧。 他死死盯着那三人亲密的背影。 这…… 他妈之前明明信誓旦旦地说,薛念云只是勾搭了个小排长。 可那小排长…… 怎么一转眼,就摇身一变成了首长?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齐校长回头看了眼宋建华,面无表情地问:“宋同志,您有的编制吗?” 宋建华愣了好一会儿,眼神有些发直,嘴唇微微动了动,才小声回答道:“我在申请,材料已经交上去了,上面说最近就能批下来……应该很快了。” “那就是还没有?” 齐校长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按规定,没有正式编制的家属子女,是不符合区小学入学资格的。请您理解,也请您配合,带孩子离开吧。” 宋建华张了张嘴,似乎还想争辩几句,想解释自己的情况特殊,也想提一下之前为学校出过力的事。 可话还没出口,齐校长已经抬手按下了办公桌上的通话器。 “老李,麻烦你过来一下,送这位家长和孩子出去。” 门卫很快走了进来,站在门口,朝宋建华礼貌但坚决地点了点头。 宋建华脸色一阵发白,握着姚家俊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就这样,宋建华、姚瑟瑟和姚家俊,被门卫“护送”着,一步一步走出了区小学的大门。 阳光刺眼,大门缓缓关上。 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我再也不来这儿上学了!” 姚家俊站在门外,回头看见教室窗口有几个同学探出头来。 他突然扭过头,冲着宋建华大吼。 还不解气,他挣脱母亲的手,冲上前去,用两只小拳头一下一下狠狠地砸在宋建华的胸口和肩膀上。 “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惹事,我会被赶出来吗?” 宋建华没有躲,也没有还手,只是低下头,无奈地伸出双手,轻轻抓住姚家俊挥舞的手臂。 “家俊……爸知道你难受,爸会想办法的,一定会……” “想办法!天天都说想办法!” 姚家俊用力挣扎着,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你想出什么办法了?如果不是我去求陈老板,才给我一个名额?你连这点事都办不了!现在倒好,因为你跟薛念云的事,得罪了首长,名额也丢了!我连学都上不了了!” 姚瑟瑟站在一旁,双手紧紧攥着包带。 她心里早就看不起宋建华,觉得他懦弱、无能、连个正式身份都没有。 要不是为了争一口气,为了不让薛念云的女儿薛小岚得意洋洋地待在区小学。 她根本不会嫁给他,也不会掺和这场闹剧。 她当初的算盘打得响。 孩子进区小学,等于半只脚踏进了干部子弟圈,将来前途无忧。 现在可好,薛小岚还能继续在这儿读书。 而她的儿子,却被当众赶了出来。 就算以后还能想办法重新进去,姚家俊心里也会留下疙瘩。 他会总觉得低人一等,会害怕被别的孩子指指点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不配待在那里! “宋建华!” 姚瑟瑟猛地转过身,盯着他。 “你必须把家俊送去省城读书!必须进省重点小学!要是你做不到,咱们这事没完!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省城? 宋建华愣住了,脑子一片空白。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嘴唇微微颤抖。 省城? 他连县城的关系都搭不上,哪来的门路进省城? 更别说省重点小学,那可不是花钱就能进的,得有硬关系、硬背景!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胸口闷得厉害。 此时,薛念云家的小院里。 小岚安安静静地坐在堂屋的小书桌前,低着头认真写着作业。 她听见外面有动静,似乎是有人在说话,声音不大。 她没有抬头,也没有跑出去看热闹。 而是悄悄地把椅子往里挪了挪。 她知道,有些事,小孩子不该听,也不该问。 她能做的,就是乖乖写完作业,不给妈妈添麻烦。 薛念云站在门口,目光紧紧盯着门外那辆格外显眼的轿车。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你一个小小的排长,怎么可能在区小学那么吃得开!原来背后有这么大的排场撑着!” 沈明轩听话地蹲着,双手规规矩矩地举过头顶。 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懊悔。 “我错了,我不该骗你。是我考虑不周,让你误会了。” 薛念云叹了口气,眉头微微蹙起。 “你确实该认错。就算你是一片好意,想帮我解决困难,也不能用这种欺骗的方式。假装自己是首长?这可不是小事,万一被查出来,你吃不了兜着走!” “假装?” 沈明轩抬起头,眼神有些错愕。 他低头看了看自一下肩上的衔。 一麦穗加一颗星,那是大校级别的标志。 这种衔,是经过层层审批、实打实晋升才得来的。 谁敢胡乱佩戴? 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第60章 各有所需 “这辆车,确实挺招眼的。” 薛念云伸出手指,指向那辆停在门口的红旗轿车。 车头红旗标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你不会是首长司机吧?不然怎么能把这车开出来?” 沈明轩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站起身来。 他今天刚接到薛念云的电话,心里焦急。 连军装都没来得及换,直接赶了过来。 可没想到,这女人居然连大校和少尉都分不清! 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一个师长,一个排长,中间隔着多少级别你知道吗? 差了整整好几级呢! 薛念云确实对这些军队的门道一窍不通。 上辈子她只来过军区一次,还是陪人走亲戚,匆匆一瞥,根本没有留意过这些细节。 最近住在这片家属区,才陆陆续续见过几个穿军装的人。 而她接触最多的就是排长。 所以对排长这个级别最熟悉,其他的就完全懵了。 “你们首长得是什么级别,才能坐这种车?” 她皱着眉,认真地问道。 “师长。” 沈明轩低声回答。 “哎哟!” 薛念云惊得后退半步,一手捂住嘴,另一只手指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胆子也太大了吧?年纪轻轻的,居然敢假冒师长?你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 师长她还是听说过名字的,比团长还高一级。 那是真正的高级军官,掌管一个师的兵力,地位极高! 沈明轩嘴角微微抽动,露出一抹苦笑,眼神里既有无奈,又有些委屈。 “我没冒充。我本来就是。” “行了行了!” 薛念云摆了摆手,脸上写满不相信,催促道:“别开玩笑了,赶紧把人家首长的车还回去吧!再不开走,万一被巡逻的纠察看见,你就麻烦了!” “那……结婚的事……” 沈明轩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开了口。 这才是他今天特意赶来的真正目的。 他盯着薛念云的眼睛。 薛念云看他一眼,目光复杂。 这个男人,连首长的车都敢光明正大地开出来。 还能若无其事地自称师长,看来是真有这个底气。 或许,他并不是在吹牛。 再说,小岚现在马上要上区小学了。 那种学校对家属身份有严格要求,必须要有军籍才能顺利入学。 而沈明轩…… 如果真是师长级别,那他的军籍足够为孩子提供保障。 她沉默了几秒,终于下定决心。 “我答应和你结婚。” “咱们算是各有所需,互相帮个忙而已。” “什么叫各有所需?” 他低声问,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确定。 “你想结婚,是为了让领导看得起,好提拔你。而我需要你的军区编制,让小岚能进区小学读书。这样,咱们都达到目的。” 沈明轩怔了一下,眉心轻轻蹙起。 难道在他眼里,结婚只是升职的工具? 不,可在他心里,这桩婚事本应承载更多。 “我是二婚,不想搞得太热闹。咱们去领证,摆一桌酒就行。” 薛念云继续说着,语气依旧从容。 “哪天你想离,我随时配合。说不定到时候,我自己也找到其他办法让小岚上学了。” 沈明轩的嘴唇微微抖了一下。 原来她肯嫁他,只是为了小岚能进那所学校? 原来这场婚姻,在她心中,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交易? “好。” 他终于点头,声音低沉。 “我答应你。” 不管她是为了什么才答应结婚,只要能在一起,就够了! 只要她愿意站在他身边。 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哪怕这段关系脆弱如薄冰,他也愿意用尽全力去守护。 这一回,他不会再松手了,绝不。 薛念云笑了笑,笑容很浅。 她说不上为什么,明明已经答应沈明轩一起走这条路。 可心里还是像缺了一块似的,空落落的。 这辈子,她原本只想和小岚两个人安安稳稳过日子。 守着一间小屋,一日三餐,平淡无奇。 她早已对婚姻失去了幻想。 可命运偏偏在这时候推了她一把,让她不得不重新考虑。 “妈,我是不是要有爸爸了?” 小岚探出小脑袋,眼睛亮亮地问。 她的小脸贴在门框边,一手还攥着铅笔,显然是作业写到一半就跑了出来。 薛念云哭笑不得,轻轻拍了下她的额头。 “你这孩子,作业又写到一半跑神了吧?心思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小岚吐了吐舌头,俏皮地做了个鬼脸,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沈明轩,眼睛弯成了月牙,笑嘻嘻地说:“那我以后叫你‘睡觉爸爸’行不行?” “爱叫啥叫啥。” 沈明轩笑着应了句,声音里带着几分宠溺。 他弯下腰,揉了揉小岚的头发。 第二天一早。 天刚蒙蒙亮。 沈明轩就拉着薛念云去民政局领证。 结婚证明早准备好了。 到了地方,工作人员核对了证件,流程简单得几乎没有波折。 几分钟后,他们就拿到了那张红彤彤的结婚证。 薛念云盯着那张纸,指尖轻轻摩挲着边缘,心里莫名有点发空。 她不是没结过婚。 可这一次,她竟感觉不到丝毫喜悦,也没有半分紧张。 “上车。” 沈明轩牵起她的手。 他拉着她上了车,车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我帮你搬东西。” “搬哪儿去?” 她一愣,目光微微闪动。 “当然是回军区大院啊!” 沈明轩眼神闪了闪,语气里带着一丝理所当然。 “就是你以前住的那个小院子。” 薛念云轻轻摇头,眉心微蹙:“算了,不用了。” 沈明轩转头看着她,眼中掠过一丝错愕。 随即沉静下来,静静地等她解释。 “我是这么想的,咱们结婚是各取所需,你住你的大院,我守我的小院,互不干扰。以后要我配合你出面的时候,我不会推脱;你有难处,我也不会袖手旁观。可平日里……还是各过各的,互不打扰比较好。” 沈明轩眉头越拧越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边缘,声音低了几分。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各过各的?咱们可是领了证的。” “意思就是,咱俩只是名分上的夫妻。” 薛念云抬头迎上他的视线,语气坦然。 “对外,我们可以一起露个面,维持表面的和谐。私下里,谁也不用勉强谁。有事就聚,没事就散,井水不犯河水。” 她说完,微微歪了歪头,带着几分不解。 第61章 画丢失了 “你不是也这么想的吗?毕竟你这么年轻,而我……还带着孩子。真要朝夕相处,对谁都不公平吧?” 沈明轩脸色一沉,眸光骤然冷了几分。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冷笑一声,二话不说,猛地发动了车子。 薛念云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拉安全带。 一路上,他一句话也没说。 窗外的街景飞速后退。 她几次想开口,终究没出声,只是悄悄瞥了他一眼。 见他紧抿着唇,神色冷峻,便识趣地闭上了嘴。 车子最终停在博物馆门口。 他没有熄火,也没有下车的意思,只是松开安全带,脚下一踩油门。 车轮轻转,迅速驶离。 薛念云望着那辆黑色轿车远去的影子。 尾灯在阳光下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街角。 她愣了好一会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包带,心里反复回放刚才的对话,却始终没想明白。 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她懒得再琢磨这些烦心事,轻轻甩了甩头。 低头看了眼手表,已经快到上班时间了,她连忙抬脚往里走。 刚推开办公室的门。 就看见吴主任和易姐正凑在茶水间的小桌旁,头挨着头,压低声音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看到她进来,两人立刻收声。 空气里似乎多了点说不清的尴尬。 “薛念云,”易姐率先开口,语气略显迟疑,“资料室门上次是你锁的吧?” 薛念云一愣,脚步顿住,眉头轻轻一皱。 “易姐,您说的是哪一次?资料室我经常去,最近也锁过好几次。” “还能是哪一次?” 易姐语气有点急,眉头蹙得更紧了。 “就是你离开的时候啊!晚上八点多,你最后一个走,是不是你关的灯、锁的门?” “那一次确实是我锁的。” 薛念云回想了一下,点点头,“不过……都过一周了,怎么现在才问?” 她心里咯噔一下,察觉到事情似乎不对劲。 “出什么事了吗?” “小薛同志,别紧张。” 吴主任慢悠悠地开口。 “昨天上午例行巡查的时候,发现资料室被人动过了。门锁是完好的,但里面的保险柜被人打开了,少了好几幅贵重的画作。损失不小啊。” 他微微叹了口气,目光却始终没有从薛念云脸上移开。 “不过嘛,我们相信这事跟你没关系,你一向工作认真,品行端正,组织上是了解你的。” “老易就是随口一问,纯粹走个流程,你别往心里去。” 他又补了一句,语气温和了些。 薛念云皱起眉,心头猛地一跳,资料室被盗? 画丢了? 她脑海中瞬间闪过那些静静躺在恒温柜中的古画。 那些画,是她多少个日夜伏案修复的心血。 可怎么会…… 突然就不见了? 正想着,齐颜微急匆匆冲了进来。 她立刻三步并作两步,一把将她拉到墙角的僻静处,声音压得极低。 “你知道资料室出事了吗?” 薛念云点点头,声音有些发涩:“刚听吴主任说了,但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刚从那边回来。” 齐颜微喘了口气,左右快速扫了一眼,确认无人靠近后,才继续说道。 “门窗都完好无损,锁也没被撬动的痕迹,甚至连警报系统都没触发。可那画就这么凭空不见了!像是被人凭空蒸发了一样!” 他脸色凝重,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四张画? 全都是馆里压箱底的珍品。 薛念云心里猛地一沉。 她攥紧了指尖,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赶紧问:“你知道是哪四张画吗?具体是哪些?” “晚清时期留存下来的四幅山水画,其中最有价值的,是一幅王原祁的《雨窗漫笔》。” 齐颜微低声说道。 “那幅画原本有些地方受潮发霉,还有油渍沾染,修复难度极高。之前一直没法展出,所以才收在资料室的特级保管柜里。谁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时候被人拿走!” 薛念云一听这个名字,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窟。 那四幅画,正是她亲手修复的! 整整三个月,她每天早来晚走,用最细的笔尖一点一点清理污渍。 用特制的浆糊填补破损,甚至连呼吸都屏得极轻,生怕一个不慎毁了画面的气韵。 每一笔,每一划,都是她倾注了心血的成果。 可它们怎么会丢? 在她眼皮底下,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齐颜微见她脸色发白,急忙又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靠近,这才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薛姐姐,我问一句,那天晚上,你是不是找主任借了钥匙?下班后一直待在里面,忙到八点多才走?” 薛念云怔了一下,随即点头。 “是……那天我想赶在周末前完成那几幅画的最后修整,所以留下来加班。我还和江展宏约好了,修完就去接小岚放学。” 她突然想起来。 这件事,江展宏是知道的。 他还发了消息提醒她别太晚,说会顺路来接她。 可现在…… 这件事会不会被人利用? 会不会成为她的把柄?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记录本,神情严肃。 其中一人正和馆长低声交谈,另一人则迅速打量着四周的工作人员。 周围的同事顿时安静下来。 齐颜微脸色一变,迅速凑到她耳边,声音几近气音。 “糟了,八成是馆长报警了。这下……怕是躲不过调查了。” 薛念云捏紧了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低垂着眼帘。 “江老板现在在哪?” “谁知道呢?” 齐颜微摊了摊手,眉头微皱。 “他又不是馆里的正式职工,连工资都不领,纯粹是位捐赠人,平日里来得稀稀落落,一年也就那么一两回。”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随即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忽然认真了些,。 “不过薛姐姐,我信你,这事肯定跟你没关系。” 薛念云缓缓抬起头,目光轻轻落在齐颜微脸上。 她本以为这小姑娘只是个性格直爽、喜欢凑热闹的同事。 平时两人说话也不多,交集少得可怜,连一起吃午饭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可此刻,对方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犹豫地替自己开口。 第62章 清者自清 “要不……我陪你去跟警察说说?” 齐颜微见她沉默,便主动提议。 “现在他们还没找我,我主动去,反倒像是心里有鬼,急着撇清。” 薛念云轻轻摇头。 “还是等等看情况再说吧。如果他们真的要问,自然会来找我。” 齐颜微听了,没再坚持,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这时,易姐拖着拖鞋,“啪嗒啪嗒”地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叠文件,故意提高了嗓门,插话:“小齐啊,劝你别瞎掺和!人心隔肚皮,你认识她才几天?可别被什么苦情戏给骗了,回头坑了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坑的!” 齐颜微一听,立马冷笑一声,毫不退让地回击。 “我背后有我爸撑腰,怕什么?又不是谁都能拿捏得了我。” 易姐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她是走后门进来的”。 可齐颜微偏偏就拿这个反将一军。 让易姐的脸“唰”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 齐颜微懒得再理她,转过身轻轻拉了拉薛念云的袖子。 “别理她,这种人就是嘴贱。我陪你等着,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扛。” 半小时后,馆长助理匆匆走来。 他停在薛念云面前,低声说:“薛小姐,请您跟我去一趟馆长办公室。” 薛念云立刻站起身,应了一声:“好,我这就去。” “瞧见没?出事了!” 易姐冷笑着,故意提高音量,冲着齐颜微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你看,果然找上她了!小齐,你最好赶紧离远点,不然等等也得被叫去问话,白白惹一身腥!” 齐颜微气得脸都红了,胸口剧烈起伏,抬脚就要冲上去理论。 她刚迈出一步,却被薛念云一把拦住。 “我没做亏心事,不怕他们查。” 薛念云望着她,嘴角微微扬起。 “你别为我惹麻烦。我自己能应付。” 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了些。 “我很快回来。” 随即,她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补了一句。 “小齐,谢谢你。” 说完,她松开手,整了整衣领。 走廊尽头,办公室的门前已经围了一圈人。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这就是新来的那个薛念云?” 一个戴眼镜的男职员小声问同伴。 “对,就是她。” 同伴点头,压低声音。 “听说她一来,就把前婆婆搞得差点在博物馆当场闹出人命,又是哭又是喊的,可狼狈了。” “听说她是走后门的?” “可不是嘛!” 旁边有人接话,“她根本不算正式员工,是江老板的人,纯粹挂个名,谁也不知道她具体干什么。” “那她怎么会有资料室钥匙?” 一个老技工皱着眉,满脸不解。 “资料室可是重地,连我们这些老员工都得审批才能进,她一个外人,凭什么能拿到钥匙?这说不通啊!” …… 薛念云攥紧了手,指甲嵌进掌心,带来一阵钝痛,却让她愈发清醒。 她挺直腰背,一步一步走进办公室。 屋里坐着几个警察,神情肃穆,目光锐利。 其中一个,正是陈所长。 他坐在主位,双手搭在桌边,眼神深沉。 馆长则坐在一旁,一脸沉重,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陈所长看到薛念云走进来,便微微抬起头,朝她点点头。 他指了指椅子,声音低沉:“薛念云同志,请坐。” 薛念云坐下后,腰杆挺得笔直。 她没有低头,也没有回避视线。 而是目光平静地扫过屋里每一个人,从陈所长到馆长,再到另外两名警察。 “薛念云同志,是这么回事,”陈所长翻开桌上的文件看了眼,纸张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他抬眼望着她,语气严肃。 “博物馆最近出了件大事,四幅画丢了。那是馆藏一级文物,价值连城。而且,有人证明,你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薛念云声音清晰。 “我上周五九点走的。那天加班整理档案,临出门前还跟江老板打过招呼。他说要留下继续看那四幅画,研究一下修复细节。” 陈所长追问,目光紧盯不放:“可门卫说,是你将钥匙交给了他。” “江老板本来就有钥匙。” 薛念云回答得干脆利落,语气镇定。 “他作为修复组负责人,按规定可以持有。你们可以问他。他能证明我说的是真的。” 陈所长看向馆长,眉峰微蹙。 “江老板两天没联系上了。电话打不通,家里没人,单位也没来。” 薛念云心头一紧,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江展宏失踪了? 她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那天晚上他还在灯下细细查看那幅古画,神情专注,怎么可能会突然失联? 馆长也跟着点头,声音低沉。 “是啊,打他电话一直没人接。家里邻居说,好几天没见他了。我们正准备报失踪。” 出来时,走廊里光线昏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几个同事正躲在走廊角落小声嘀咕。 看见她出来,立刻噤声,目光躲闪,却又忍不住偷偷打量。 齐颜微快步迎上来,鞋跟急促地敲击地面。 她压低声音,眼神里满是担忧:“薛姐,情况怎么样?他们问你什么了?” 薛念云勉强扯出一个笑,嘴角牵动,却显得无比疲惫。 “没事,就是问了几句话。例行调查而已。” 齐颜微拍了拍她的肩膀,掌心温热。 “你没拿东西,别人再怎么猜也没用。别担心!清者自清。” 薛念云看着她,眼底泛起一丝苦涩,轻声问:“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我没做?凭什么这么信我?” 齐颜微叹了口气,语气诚恳。 “那可是值老钱的画啊,动辄几百万上千万。你一个人,带着孩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工资够付房租,怎么可能傻到去偷?太明目张胆了。真要贪财,也不会选这种高风险的方式。” 薛念云轻笑一声,声音很轻。 “是啊,我再难,也不能害了孩子一辈子。” 一旦被安上贼名,她这辈子就完了。 名声扫地,工作不保,社会性死亡。 而小岚呢? 一个母亲是贼的孩子,未来还怎么抬头做人? 第63章 接她下班 上学被歧视,求职被拒绝,一生都被这污名压得喘不过气。 江展宏…… 你到底去哪儿了? 为什么偏偏在画丢的那天消失? 难道…… 你也被牵连了? 还是说,你根本知道些什么? 公安局又找了几个相关人员问话,笔录做了好几份,翻来覆去地核对时间线、出入记录和监控。 整个调查过程繁琐而漫长,折腾了一整天。 直到夜幕低垂,警灯的红蓝光还在博物馆门口闪烁。 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街道上。 薛念云像平常一样下班,拎着公文包,朝小岚所在的学校走去。 她刚一出现在学校办公室的门口。 办公室里的议论声便又窸窸窣窣地响了起来。 博物馆门口。 停着辆崭新的红色轿车。 在夕阳的映照下,车身泛着微微的光泽。 车门“咔”的一声打开,走下来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 他穿着一件绿色的短袖衬衣,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第二颗。 配一条深色长裤。 身上没有什么显眼的军衔或标志。 但站姿如松,自带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沈明轩看见薛念云,嘴角微微一扬,眼底立刻浮起一层笑意。 他快步上前,几乎是三两步就走到她面前,伸手便接过了她肩上的包。 “老婆,今天累不累?” 薛念云微微蹙眉,眼神闪过一丝错愕,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话。 她想开口纠正,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此刻,她不想惹出更多麻烦。 身后办公室的窗户边,几个老师正探头张望。 “哎,你瞧,她前夫不是刚娶了新老婆吗?怎么又冒出个男人来接她?” “可不是嘛,瞧那架势,还叫她‘老婆’?真是奇怪。” 沈明轩突然抬眼,冷冷地扫过去。 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 顷刻间,原本嘈杂的环境安静下来。 “上车吧。” 他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并不重。 他说完,顺手绕到副驾驶一侧,熟练地为她拉开门。 薛念云没多问,也没拒绝。 此刻的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回到家中,关上门,静静躺一会儿。 她脑子里乱得很,全是关于江展宏的事。 这男人究竟躲去了哪里? 她又该怎么找到他? 沈明轩发动车子,发动机发出低沉的轰鸣声。 他目光沉稳地望着前方,轻踩油门。 红色轿车缓缓驶离博物馆门口,车轮碾过落满枯叶的路面。 等车彻底走远,消失在街角的拐弯处。 “这人就是宋母提的那个小排长?听说在边防待了好几年,立过功的!可看着也太年轻了吧?” “年轻归年轻,眼神可真吓人,跟刀子似的,冷不丁一瞪,魂都要吓飞。” 齐颜微站在人群边缘,双手抱臂,望着远去的红旗轿车,眼神发直,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在部队大院长大,对车比常人更敏感。 那辆车,她太熟悉了。 是部队配发的特供红旗,整个部队里一共就两辆。 她爸开一辆,另一辆,竟然是那位传说中的沈明轩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齐颜微连连摇头,眉头紧锁。 她喃喃自语:“听说那个沈明轩可是出了名的古怪,压根不近女色,三十多岁了都没谈过对象。别说女人了,连女兵靠近他十来米,他都会皱眉避开,宁可绕道走。怎么……怎么可能会亲自来接薛念云?还是那个刚离了婚、带着孩子的女人?这简直……不合常理。” 车上,薛念云靠在座椅上,目光无意识地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脑海中转过无数念头。 江展宏最近是不是换了手机号? 他公司还在原地吗? 小岚班主任有没有收到过他的来电? 可不管怎么想,一个靠谱的法子都没能浮出水面。 江展宏有钱有势,真要是带着画跑了,上哪儿找去? 别说她一个普通人,就算是报警,没有确凿证据,警察也未必能立案。 更何况,江家在本地根基深厚,人脉错综复杂,一个电话就能压下不少事端。 她越想越觉得心慌,手心微微发汗。 脑子里反复浮现江展宏那张看似温文尔雅的脸。 她不是怕他,而是怕自己低估了他的手段和目的。 一路上,沈明轩一句话没说,只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瞟她一眼。 车窗外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掠过。 他察觉到她的异样,却没有立刻追问。 他知道,她心里有事。 但只要她还没说,他就不该逼她。 可那一次次的目光交汇,都带着关切。 到了小学门口,他把小岚接上,然后直接开车回家。 小岚坐在后座,书包放在腿上,手里抱着一个刚买的草莓牛奶,笑嘻嘻地晃着脚。 “今天美术课我画了一只小猫,老师夸我画得像!” 沈明轩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扬起。 “那下次画只狗,让我看看。” 孩子清脆的笑声在车厢里回荡。 薛念云让小岚去写作业,自己心神不宁地走进厨房打算做饭。 可刚拿起菜刀,就被沈明轩轻轻夺了过去。 刀锋还贴着案板,冷光一闪,已被他稳稳握在手中。 她愣了一下,手指还僵在半空。 “别碰刀!” 他走上前,一把解下她的围裙,转手就系在自己腰上。 他动作熟练,系带打得整整齐齐。 “你去沙发上坐着,饭我来做。” 薛念云眨了眨眼,声音轻轻:“谢谢你……我现在真是乱了阵脚,不知道该咋办。” 她不想显得软弱。 可此刻,连她自己都清楚,她撑得有多勉强。 “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别想那么多,有我在。” 沈明轩伸手,揽住她的腰,轻轻一带,就把她搂进了怀里,低声说道。 薛念云抬头看他那张还带着点少年气的脸。 眉眼间依旧是熟悉的青涩轮廓。 他不过是个小排长,能帮上什么忙呢? 军队有军队的纪律,他能管得了地方上的事吗? 能插手江家的势力吗? 她轻声说:“我能应付,你别担心。” 她不想把他卷进这场风波,更不想让他因为她而陷入危险。 江展宏不是普通人,背后牵扯的利益太深,她怕连累他。 沈明轩眼神闪了闪,松开手:“好,那饭我先做。” 他没再坚持,也没多问,转身就利落地洗菜切菜,动作行云流水。 第64章 他想保护她 他知道她是在保护他,可他更想保护她。 刀在砧板上发出规律的响声。 薛念云点点头。 她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泛起一阵愧疚,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她不是不信他,只是怕他受伤。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厨房,脚步缓慢而沉重。 她现在确实没有心思做饭。 要不是小岚得吃饭,正在长身体,她连灶都不想开。 厨房的油烟味让她感到窒息,锅碗瓢盆的声响也显得格外刺耳。 她的脑子像一团乱麻,理不清江展宏的动机。 她只觉得,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结束。 回到房间,她把和江展宏接触的每一个细节,从头到尾想了一遍。 他说的每一句话,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从他递上修复委托时的诚恳,到后来提及旧画去向时的含糊其辞。 再到他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一切都太顺了,顺得反常,不像巧合。 总觉得太顺了,不太对劲。 她盯着天花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如果江展宏真的只是想拿回画,完全可以走正规程序,甚至公开声明。 为什么要偷偷摸摸? 还要绕开她,直接带走修复好的画? 这其中一定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那画本就是江展宏捐出去的。 既然已经交了公,为什么要偷偷拿走? 就因为以前没修好,不值钱? 这个理由太牵强了。 那些画虽然年代久远,但保存尚可。 经过她修复后价值翻倍,江家不至于连这点东西都计较。 更何况,他江展宏什么没见过? 区区几幅明清旧画,真的值得他冒险触碰捐赠流程的底线吗? 薛念云心里清楚,自己的修复手艺对江展宏来说,价值远不止这几幅明清旧画。 他不可能为了这点东西,毁了她。 她在文物修复界虽不算顶尖,但业内口碑极好,尤其擅长古画复原。 江家若想在收藏圈立足,她这样的专家是极佳的合作人选。 他没理由毁她名声,更没理由把她逼到对立面。 除非,这件事背后另有目的,而她,只是被利用的棋子。 所以,江展宏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她猛地坐直身子,心跳加快。 也许是家族内斗,也许是生意危机。 又或者,那几幅画里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越想越觉得背后发凉。 她走出房间。 这时,沈明轩已经煮好了三碗面,热气腾腾地摆在桌上。 面条细而均匀,汤汁清澈透亮。 更引人注目的是,每碗面上都稳稳卧着一个金黄透亮的荷包蛋。 蛋清边缘微微焦脆,蛋黄还微微颤动。 油花在汤面轻轻荡开,葱花点缀其间。 “吃完饭,你陪我去见一个人。” 薛念云坐在桌边,声音不高。 沈明轩点点头,没多问。 他知道,薛念云不是轻言请求的人。 她若开了口,必然是事出有因,甚至可能牵扯到危险。 他默默扒了一口面,热汤入喉,暖意从胃里散开,但心头却莫名沉了下来。 她把小岚托付给隔壁的大婶。 随后,她悄悄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 趁大婶不注意,塞进了对方围裙的口袋。 “哎哟,薛姑娘,你这是干啥!” 大婶猛地惊叫出声,手忙脚乱地掏出那张纸币。 “咱们邻居谁不帮谁一把?带个孩子算啥事,钱可不能收!” 她把钱往薛念云手里塞,脸上的皱纹都挤成了笑意。 “你放心去忙,小岚就搁我家,我给她煮鸡蛋羹,哄她睡觉,保证比亲闺女照顾得还仔细!” 薛念云坚持。 “大婶,这钱不多,但我希望接下来这两小时,你能一直陪着我闺女,一步不离。”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对方。 “要是五块不够,我加到十块!但一定要保证她安全!” 大婶连忙摆手,连连后退两步,像是被吓着了。 “别别别,钱真不用!你现在正好闲着,就守着小岚,保证不让她出我屋子的门,行不?” 她拍着胸口,信誓旦旦。 “我老章家祖祖辈辈住这街坊,谁不知道我最护孩子?你尽管去,天塌下来都有我顶着!” 薛念云这才缓缓点头,神情稍微放松了些。 她蹲下身,轻轻抱住小岚,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乖乖听话,妈妈很快就回来。” 小岚懵懂地眨眨眼,小手抓着妈妈的衣角,嘴里还含着半块饼干。 转身后,她快步上了沈明轩的轿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发出一声沉闷的咔哒声。 “你这车能用两小时吗?” 她系上安全带,侧头看向沈明轩,眼里满是关切。 “会不会耽误你工作?” “放心,你随便用。” 沈明轩答得干脆,嘴角微微上扬。 他发动引擎,仪表盘上的指针轻轻跳动。 车内收音机传出一段悠扬的京胡调子。 “我现在是自由职业,时间我自己做主。况且,你有事,我哪能不管?” 薛念云报了个地址,声音平静。 沈明轩一脚油门,车子缓缓驶出巷口。 轮胎碾过青石板,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夕阳余晖洒在车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她要去的地方是古董街的“古典堂”。 那是一间藏在老城区深处的旧店。 门面不大,匾额斑驳,却曾是无数藏家梦寐以求的寻宝之地。 飞檐翘角间爬满青苔,门环铜绿。 推开时,总带着一声沉闷的吱呀。 当初她第一次遇见江展宏,就是在那儿。 那天细雨绵绵。 江展宏正站在柜台后擦拭一件青花瓷瓶,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说了句。 “这画,我能修。” 卫老先生看见薛念云,愣了一下,老花镜后的眼睛微微睁大。 他放下手中正在把玩的一方端砚,缓步迎上前。 “没想到江展宏真把你安排进博物馆了。” 他语气复杂,有惊讶,有惋惜。 薛念云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 “我今天过来,是想问问您,最近有没有见过江老板?” 卫老先生点点头,眉头缓缓皱起:“三天前他还来过一趟,说最近接了个大单子,好像是和海港那边的人合作。”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 “专门打听了不少晚清画作的事,尤其是岭南派和金陵画派的遗作。我还问他是不是又要修复?他说不是,是‘评估价值’。” 第65章 调查真相 “从那以后,就再没露过面。” 老人叹了口气,眼神中掠过一丝不安。 他迟疑着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薛念云压低声音,几乎贴着卫老的耳边:“上周五,我把江老板送来的四幅晚清画修复好了,其中有一幅是王原祁的《雨窗漫笔》。” 她咬了咬唇,继续道:“那画用笔沉稳,墨色层次分明,临摹得几可乱真,连我都险些当真。我花了整整三天,才把边角虫蛀部分补全。” “可博物馆今天报了案,那四幅画全丢了。” 她抬起头,目光如刀,“而最后一个接触画的人,就是江老板。” 卫老先生听是那幅《雨窗漫笔》,脸色立刻变了,眉头深深皱起,眼底掠过一丝惊愕与不安。 他盯着薛念云,嘴唇微动,仿佛在斟酌该不该说出口。 空气似乎凝固了几秒,周围安静得连窗外风吹树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他迟疑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江展宏确实提过这幅画,说是海港那边的客户点名要的。可这四幅画,本来就是江家捐给馆里的,每一幅都有登记备案,盖着江家的印章,还上了捐赠名录的。他何必自个儿偷自个儿的东西?这不合常理,也不合规矩。” 薛念云语气坚定,目光如炬,毫不退让。 “我不信江老板会做这种事,他在古玩圈几十年,声誉清白,行事稳重,从不贪小便宜,更不会拿馆里的东西做文章。但我担心,他会不会遇到麻烦?是不是有人在利用他的名义行事?或者,他已经被人盯上了?” 卫老先生眉头一紧,额角浮现出几道深深的纹路。 他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确认四周无人,才低声说:“前阵子,江展宏卷进了一个倒卖文物的案子,虽然没被正式逮捕,但警方多次传唤他问话。他那段时间频繁出入档案室,翻查老图录,还打听了几处未开放的古墓信息。我起初以为他是为私人收藏做研究,现在想想,说不定……跟这事有关。” 薛念云一怔,心跳骤然加快,瞳孔微微收缩。 “倒卖文物?” 她低声重复了一遍。 “江老板怎么会牵扯进这种事?他向来洁身自好,从不碰来路不明的东西。” “嗯。” 卫老先生点头,神情凝重。 “城外天云山那一带,地势险峻,山势绵延,早在明清时期就是权贵埋葬之地。十多年前就开始有人偷偷挖,夜里打灯撬石头,用炸药炸山洞,把墓里的瓷器、玉器、字画悄悄运出去。有的被走丝到东南亚,有的通过地下拍卖流入欧美。警方破过几起小案,抓了几个盗墓贼,可背后的团伙始终没挖出来。” 前世她记得一则新闻,闹得沸沸扬扬。 报道中说,一个境外文物走丝团伙盗走了上百件国家级文物,涉案金额高达数亿。 案子是破了,主犯在缅甸被捕,引渡回国受审。 可那些文物却像人间蒸发一样,始终没追回来。 更让她心头一颤的是,时间,正是三年后。 地点,就是她现在所在的城市。 难道…… 现在江展宏失踪,和那起大案有关系? 会不会,他早就察觉到了什么,试图阻止,却因此惹祸上身? 又或者,他已经被迫卷入其中,成了别人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那您知道,江老板最近特别关注哪些消息?或者,他打听过哪座墓?” 她追问,语气急切。 “宁王陵。” 卫老先生说得干脆,一字一顿。 “有专家刚发现宁王陵的位置,那是一座未登记的明代藩王墓,埋在天云山深处,地宫结构复杂,陪葬品极多。专家团队刚做完初步勘探,还没来得及上报上级部门,墓就被开了个洞,地宫入口被人炸开,东西被搬得一干二净。听说还有些物件,已经悄悄流到了市面上,价格极高,只在少数圈子里流转。” 薛念云手指一紧,指甲掐进掌心。 宁王陵? 她上次在古董街淘到的那个盘龙扣,不就是打着宁王陵的名头卖的? 那个摊主信誓旦旦地说是从老匠人手里收来的。 说是墓中出土的铜饰残件,雕工精细,极具研究价值。 她当时只当是炒作,没多在意。 可现在想来那个卖她东西的贩子,梁嘉数,难不成真和盗墓有牵连? 她越想越怕。 上回就因为一个扣子,她在夜里被人尾随,差点在小巷里遭人灭口。 梁嘉数这种人,背后有势力,有门路,手段狠辣,黑白两道都吃得开。 她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根本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她只能把知道的都告诉卫老先生。 不能再隐瞒,也不能再侥幸。 江展宏的安危,馆藏文物的安全,甚至整座城市的文物命脉,都可能系于这短短几句对话之中。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 “卫老,我有个事,一直没敢说……但今天,我觉得我必须告诉您。” 卫老先生听完梁嘉数可能牵涉宁王陵盗洞的事,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他缓缓点了点头。 “好,这消息很重要,多谢你提醒。我会立刻着手查证,不能让这种事再往深里发展。” 薛念云走出门,秋风微凉,吹动了她耳边的几缕碎发。 她下意识地紧了紧外套,目光一抬,就看见沈明轩靠在墙边,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他一直静静等她。 “让你久等了,咱们回去吧。” 她轻声说道,语气里透着疲惫。 就算被人冤枉,被误解,被推到风口浪尖,她也得活着。 她不能倒下,也不能退缩。 因为她知道,身后还有一个人在等着她撑起一片天。 她还得护着小岚,让他平平安安长大。 无论风雨多大,她都得为他遮风挡雨。 沈明轩往里瞥了一眼,眼神扫过卫老先生紧闭的房门。 “真不用我帮忙?你一个人扛着,太难了。” 她苦笑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却毫无笑意。 “你不过是个小排长,连正式警衔都没有,能帮上什么忙?这种事,牵涉的层面太深了。” 他笑了下,眉眼间却不见轻松,反倒多了几分倔强。 “说不定,我能冒充警察唬人一下。至少在关键时刻,能给你争取点时间。” 第66章 墙倒众人推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背的债,我自己还。我会想办法解决,不用你插手。” 沈明轩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她也皱了眉,抬眼盯着他,目光直视,不闪不避。 沈明轩抬起手,动作轻缓,用指尖轻轻捏住薛念云的下巴。 “你能不能多信我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薛念云心头一颤,却没有退缩。 反而一把拨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这会儿真没空闹着玩。 她没时间去回应感情,也没资格去软弱。 眼前的事情,哪一件都容不得她分心。 虽然把小岚托付给了隔壁的章阿姨照看。 可她心里还是放不下,总怕孩子吃不好、睡不安,或者突然想她了。 她加快脚步,赶紧往家赶,恨不得一步就跨进家门。 沈明轩没进屋,也没再追上去,只是静静站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沉默片刻后,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的军用吉普车,拉开车门,一言不发地发动引擎,直接上车走了。 薛念云以为他回部队去了,也没多想。 她心里装的事太多,一时顾不上揣测他的去向。 回到家,她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小岚的情况,发现她正坐在沙发上吃饼干,脸上带着点小困倦,却还努力睁着眼睛等她。 她心疼地蹲下身。 “对不起啊,让小岚久等了。” 随即开始忙着安顿她睡觉,换睡衣、刷牙、讲故事,一样不落。 天大的事也得往后放。 眼下最重要的是孩子。 孩子明天还得上学呢! 她不能让他受影响。 第二天一早。 晨光洒在巷口,空气中还带着几分清冷。 沈明轩准时把车停在了薛念云家门口。 车窗摇下,他靠在驾驶座上。 “爸爸,现在你每天都开车来接我上下学吗?” 小岚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跑出来,眼睛亮亮地问。 沈明轩笑着反问,声音温和:“要是真这样,你会不会特别开心?” 小岚点点头,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但马上又反应过来似的,连忙摇头,小声说:“妈妈说不能依赖别人,我不能总是麻烦你。” “不行不行,妈妈说过,不能说假话,也不能装阔气,做人要诚实,得一切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 她一边认真地说着,一边用小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蛋。 沈明轩顿时一脸尴尬,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笑容。 薛念云笑了笑。 “小岚说得对,学校离咱们家确实不远,走路也就十几分钟,既锻炼身体,又环保,咱们步行去就行,没必要为了排场开车。” 她转过头,语气平静地对沈明轩说:“你赶紧把车还了吧,别为了面子耽误正事,现在每一分钱都得花在刀刃上,别再搞这种不必要的虚荣了。” 沈明轩站在原地,望着母女俩手牵着手的背影,心里一阵嘀咕。 这年头,连小孩子都讲原则,我还好意思摆架子? 看来,以后得低调点,换辆三轮摩托才靠谱。 至少还能拉点东西,不显眼又实用! 送完小岚上学后,薛念云便径直前往博物馆上班。 清晨的阳光洒在街道上,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刚迈进博物馆的大门。 就听见几个同事围在走廊拐角处,压低声音小声议论着什。 她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神情如常,目光平静,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随手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哎哟,你还知道来上班啊?” 易姐坐在对面工位上,一见她进来,立刻忍不住开口。 薛念云放下包,抬起头,微笑着回应道:“这不还得上班嘛,工作是立身之本,饭要吃,日子要过,工作可不能丢。” 易姐撇了撇嘴,冷哼一声:“你还真沉得住气啊,出了这么大的事,被警察带去问话,结果你回来跟没事人似的,照样来打卡上班,脸皮还真是够厚的。” 薛念云神色淡然,语气不急不缓地回道:“抓贼要讲证据,光靠怀疑可定不了罪。我要是真有问题,昨天就不会被放回来了。警察也不是瞎子,办案得讲规矩。”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易姐。 “要按你说的,每个被叫去问话的都是嫌犯?那我记得,昨天易姐您不也被叫去谈过话了吧?难道您也涉嫌偷窃?” 易姐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手指指着她,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谁允许你这么说话的!” 这时,齐颜微匆匆从外面跑进来,推开门时带进一阵风。 “我刚才在门口看见了,好多警察,还有几个穿着军装的人,全进了博物馆!这阵仗……不会是要抓人吧?” 易姐冷哼一声,冷冷地瞪了薛念云一眼,声音里透着幸灾乐祸。 “哼,估计是案子查清了,证据确凿,这回我看你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警察上门,总有你好看!” 薛念云闻言,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心里猛然一沉。 难道江展宏还没找到? 还是他已经被抓了? 亦或…… 事情比她想象的更复杂? 齐颜微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担忧地看了薛念云一眼。 很快,那些警察和军人整齐地列队,走进了馆长办公室。 齐颜微悄悄凑到薛念云身边,压低声音小声提醒:“薛姐,要不……你先避一避?万一他们真是冲你来的,现在露面太危险了。” 薛念云勉强笑了笑,手指轻轻摩挲着办公桌边缘。 “我能躲去哪儿?办公室是我的岗位,我干干净净做人,不怕查。躲了,反而显得心虚。” 齐颜微急了,也是,连军方都出动了,这事可不简单啊。 平日里街坊邻里谁见过军人上门? 更何况还是整整齐齐一队,军靴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沉稳有力的声响。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咱们不是就为那几幅画闹点误会吗?怎么惊动了部队?” “来了!” 易姐一直扒着门缝往外瞧,眼睛都快贴在木门的缝隙上了。 突然,她激动地喊起来,声音尖得差点破了音,“哎哟喂,穿军装的!好几个呢,肩上还有杠杠!” 外面果然传来一串脚步声。 薛念云攥紧了手心,指甲几乎陷进掌心的肉里,冷汗微微渗出。 第67章 受邀专家 她脑子里飞快地转。 要是真被抓走,小岚怎么办? 那孩子才六岁,还没上小学,连煮泡面都不会。 沈明轩肯管她吗? 他一向清冷疏离,虽说是名义上的父亲。 可平日里见一面都难,更别说照顾一个孩子了。 她越想越怕。 “薛念云!” 馆长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脸上神情复杂。 既有敬畏,又有几分尴尬。 他喊完就往旁边让了半步,显然是给后面的人腾位置。 她缓缓站起身。 双腿有些发软,膝盖微微打颤,但她强撑着挺直了背脊。 她知道,现在不能弱了气势。 哪怕心里翻江倒海,面上也得稳住。 易姐回头,嗑着瓜子,瓜子壳“啪”地一声吐在地板上。 她嘴角咧着,满脸等着看热闹的神情,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 “哟,薛大小姐,这回看你怎么办!军人都找上门了,还想跑?” “军方有个任务。” 馆长压低声音说,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 话音刚落,一位四十来岁的军人走上前。 “你就是薛念云同志?没想到这么年轻!” 军人笑呵呵地说。 “我们是江展宏同志推荐来的,想请你参与一项古文物的研究工作。” 薛念云一愣,古文物研究? 她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什么时候和“研究”搭上边了? “啥?” 这下,易姐和齐颜微也懵了。 易姐手里瓜子都掉了两颗,愣愣地张着嘴。 齐颜微更是直接跳起来:“不是来抓人吗?怎么突然变成搞文物研究了?” 他挠了挠头,一脸“我是谁我在哪”的茫然。 “你们找到江老板了?” 薛念云马上听出了重点。 她心头一震,声音微微发颤。 “江展宏同志一直在协助我们做古文物方面的项目。” 那位军人同志开口解释。 “因为任务紧急,通讯中断,没能及时联系上,让大家误会了,让你担惊受怕。” 他说完,还特意看了眼馆长和陈所长。 馆长连忙摆手,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事情是这样的,那四幅画确实是江老板借走的,当时还写了借条。” 他语速飞快,生怕被误解。 “谁知道那张纸被风吹到桌底下了,谁都没看见,这才闹出这场乌龙。” 陈所长也苦笑,搓了搓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还好江老板及时报了信,不然这案子越查越离谱,真成冤案了。” 他顿了顿,低声道:“我们刚上报了上级,准备撤案。” 薛念云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双腿一软,差点站不住。 但她的嘴角,却悄悄扬起了一丝弧度。 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压了整整三天的恐惧与委屈。 齐颜微一听,立刻激动地冲上前去,一把将她抱住,兴奋得直晃。 “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江老板看人一向准得很,绝不会用错人的!薛念云,我相信你!” 薛念云回了个淡淡的笑容。 虽然她清楚,齐颜微这么说,多半是因为他信过江展宏。 江老板既然用了她,那就说明她没问题。 可即便如此,她心中还是泛起一阵暖意。 毕竟,在这种被人怀疑、指指点点的时刻,能有一个人毫不犹豫地站出来替自己说话,已经是极其难得的事了。 “现在误会已经说清楚了,”她定了定神,转向那位站在一旁的军人,语气平稳地问道,“那你们军方还是希望我继续参与那个文物研究项目,对吧?” 那位军人微微颔首。 “是的。我们依旧认为你是最佳人选。” “那……我能问一下您的姓名吗?” 薛念云的目光,落在他肩上那几颗闪亮的军衔上。 “这位是郭连长,”馆长连忙上前一步,态度恭敬地介绍道,“是这次文物研究项目的现场负责人,直接由军区指派。” “原来是郭连长!” 薛念云迅速反应过来,连忙点头致意。 她心里却悄然嘀咕了一下。 这军衔,比那天在沈明轩衣服上看到的那几颗星星,竟然还多了两颗。 看来,这位郭连长的职位可不低,来头不小啊! “那……我现在可以了解一下这次项目的具体情况吗?” 她抬起头,目光坦然地望向郭连长。 “毕竟,刚才在资料室那一幕,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 “当然可以。” 郭连长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任何犹豫。 “你是我们正式聘请的文物鉴定专家,有权了解项目的全部细节。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去办公室详谈,环境安静,也便于查阅相关文件。” 薛念云点点头,表示同意。 郭连长随即抬起右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先行。 他自己则与馆长并肩走在她身后。 那几名士兵和公安人员则默默跟在队伍的最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一行人井然有序地离开了现场。 易姐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嘴巴微微张开,半天都没合拢。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 不是说来抓人调查的吗? 怎么转眼之间,不仅误会澄清,还变成了受邀专家? 这发展也太出人意料了! 齐颜微见状,忍不住一拍大腿,咧嘴笑道:“哎哟!传来好消息,人家升职加薪啦!易姐,专家啊!你在咱们馆里干了十几年,也没人叫过你一声专家,这会儿心里是啥滋味?” 易姐脸色“唰”地一红,恼羞成怒地狠狠瞪了齐颜微一眼。 随即转身,阴阳怪气地对吴主任说:“咱们科室可真是人才辈出啊,连军队的专家都来咱们这儿了!您这把交椅,可得坐稳咯,别一不留神就被人顶了位置。” 吴主任还没来得及开口,齐颜微就立刻呛了回去,语气里满是不屑。 “你能不能别一天到晚挑事儿?薛念云才来几天?脚跟都还没站稳,哪轮得到她抢谁的位置?易惠芳,你说你,至于跟一个刚来报道的新人计较吗?有这功夫不如好好把自己的工作做好!” 易姐冷笑一声,慢悠悠道:“脚没站稳?人家都已经进了军队合作项目了,这还不算站稳?呵,也是,人家有真才实学。有些人啊,哪怕后台再硬,也不过是在混吃等死,啥实际成果都没捞着,空有个名头罢了。” 齐颜微气得浑身直打颤,脸色涨得通红,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第68章 非你莫属 他瞪着前方,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却又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在原地跺了两下脚,胸膛剧烈起伏。 “行了行了,别吵了。” 吴主任见气氛紧张,赶紧走上前来,一手轻拍齐颜微的肩膀,另一手摆了摆,试图缓和局面。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争也没用。至少念云是清白的,这是好事,对吧?再说,她也确实没什么问题。不过——” 他顿了顿,眉头微皱。 “她刚来咱们单位没几天,就让她参与这么重要的项目……是不是太急了点?万一出了岔子,上面追究下来,咱们谁担得起?” 办公室里,灯光略显昏黄,墙上挂着几张考古发掘的照片。 郭连长站在会议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 他环视一圈在场的人,目光最终落在薛念云身上。 “宁王陵?” 薛念云心头猛地一震,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手指微微发凉。 宁王陵那可是传说中埋藏着无数奇珍异宝的古墓。 民间传言甚多,甚至有人说陵墓中藏有通灵秘术。 军方要查的,竟然是它? “说文物研究,其实是个对外的说法。” 郭连长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 “实话跟你们讲,前几年宁王陵已经被盗了。盗墓贼的手段太狠,用的是定向爆破和地质雷达,直接从山体侧面挖了个深洞进去,破坏极大。现场一片狼藉,但我们当时没对外公布。现在必须派人进去勘查,搞清楚盗洞的走向和深度,看看有没有机会补救,能不能挽回一些损失。这任务很危险,所以必须选最可靠的人。”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首都那边已经派了两名专家,经验非常丰富。市博物馆这边,也需要出一个人。而江展宏同志,推荐的就是你。” 薛念云一愣,瞳孔微缩。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却又忍住了。 “江老板在哪儿?” 她需要当面问问江展宏,到底为什么选她,这其中是否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郭连长迟疑了一下,眉头轻轻一蹙。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也好。这事儿确实有点风险,不光是身体上的危险,还有……一些说不清的诡异情况。你先跟江老板当面聊聊,听听他的说法,再决定去不去,也不迟。” 他站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我这就带你过去。” 他带着薛念云出了博物馆的大门。 外面天色阴沉,灰蒙蒙的云层低垂。 两人上了军方的专车,一路沉默。 车子穿过市区,最终驶入城东的军区医院。 医院走廊安静得有些压抑,白色的墙壁反射着冷光。 郭连长带着薛念云来到三楼一间病房前,轻轻推开了门。 病房里,江展宏正躺在病床上,右腿高高吊着,打着厚厚的石膏,固定在牵引架上。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 床头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看见薛念云推门进来,他原本无神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 “还能再见到你,真挺好。” 他想抬手,却因疼痛而皱了皱眉,最终只是动了动手指。 薛念云快步走近,目光迅速扫过他的全身。 “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焦急。 “怎么会伤成这样?” 江展宏闭了闭眼,仿佛在积蓄力气,片刻后才缓缓开口。 “我……拿着那四幅画去跟港商谈合作。对方说是做文化投资,愿意出高价收购,还承诺帮我们办展览。我觉得机会难得,就带着画去了南城码头的仓库。” 他停顿了一下,呼吸变得急促。 “结果……中了埋伏。他们根本不是商人,全是倒卖文物的团伙。画一到手,就翻脸动手。他们带了枪,好几个人围上来,想把我当场解决。要不是卫老先生早就起了疑心,暗中派人盯着,又及时联系了军区的人赶来救援……我这条命,早就交代在那里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几乎像是耳语。 “那些人根本就是冲着那几幅画来的。他们知道画里藏着线索,和宁王陵有关。我……差点就被骗了,成了他们的替死鬼。” 他艰难地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薛念云,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卫老说,幸亏你之前察觉不对劲,提醒他那几幅画的落款有异常,年代对不上。他这才起了疑心,立刻查了对方的背景,发现全是通缉犯。他才果断联系了军方,调了人去救我。” 他顿了顿,声音微微颤抖:“薛念云,你是救我一命的人。若不是你警觉,我早就死了。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记得。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薛念云静静地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她没想到,自己当初一个小小的发现,竟牵扯出这么大的事,甚至救了江展宏的命。 “那你推荐我去军区,参与宁王陵的项目,也是因为这个?” 她终于开口。 “是因为我救了你,所以你想让我进组,作为回报?” 江展宏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随即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你说宁王陵?这个项目……我确实推荐了你,但不是因为报恩。” 他艰难地吸了口气。 “是因为你的眼光、你的直觉,还有你对古物的敏感度。宁王陵的情况复杂,里面不止有文物,还有我们不了解的东西。我们需要一个能看穿表象的人。而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也愣了:“军区领导说是你推荐我的。” 江展宏眉头一皱,脑海中迅速闪过昨天的场景。 军区突然派人来,自己连解释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紧急转移走了。 那阵势,来人显然有重要任务在身。 他一边被带离办公室,一边还在纳闷究竟是什么大事。 此时听薛念云提起推荐一事。 他心头猛然一震,顿时明白过来。 恐怕是军区首长,借着他的名义在办事,直接用了他的推荐名义,甚至都没来得及事先知会他一声。 他赶紧点头,语气连忙接上。 “对对对,是我说的。首都那边派了两位专家过来支援,我们市作为配合单位,也得推举一位本地专家参与。我左想右想,翻遍了全市的文博人才名单,最合适的人,非你莫属。” 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丝迟疑。 第69章 这机会一定要抓住 “不过……这事有点麻烦。” 毕竟,她并不是正式人员。 虽然她在文物鉴定方面的能力远超许多在职专家。 但体制内的规矩向来森严,讲究资历与手续齐全。 更何况,她还背负着薛家过去的那些事。 “今天军区领导到博物馆了,”薛念云轻声说道,“正式邀请我加入宁王陵的研究项目,还带来了相关文件。” 江展宏一惊,下意识提高了声音:“这么快就定下来了?” 他原本以为这件事还会经过反复讨论,至少得拖上几天,甚至更久。 “你不晓得?” 薛念云微微偏头,目光中透着几分意外。 “真是没想到动作这么迅速。” 江展宏勉强笑了笑,但心里已经掀起了波澜。 那人做事还真是干脆利落。 可他这么做,为何不直接跟薛念云本人说明? 为何要用他的名字来背书? 这其中,到底是出于对他的信任,还是另有深意? “关于宁王陵的事,江老板有啥要叮嘱的吗?” 薛念云认真地问,语气中带着一丝谨慎,“你真觉得……我能行?” 江展宏看着她,目光坚定地点头。 “整个市里,除了你,真的没有第二个人比我更合适。” 他语气诚恳。 “你的学术功底、实战经验,还有对古器物的敏锐直觉,都是顶尖的。而且……” 他压低声音,语调微微一顿。 “你跟宁王陵,本来就有牵连。” 薛念云心头一动。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袖口,指尖隔着布料触到那枚冰凉的盘龙扣。 那枚她从小佩戴、来历成谜的铜扣。 也许,江展宏说的“牵连”,就藏在这枚扣子背后。 “你只要参与这个项目,”江展宏继续说道,“不管是在军区,还是留在博物馆系统,你的地位都会完全不同。你不再是那个被人质疑资历的‘民间专家’,而是真正被官方认可的人才。” 他直视她的眼睛。 “你会成为咱们市最有潜力、最有分量的文物专家。” 他停顿片刻,语气加重。 “这机会,千载难逢,你一定要抓住。” 薛念云沉默了。 她垂下眼帘,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的盘龙纹。 这确实是个转折点。 如果能顺利进入,哪怕只是借调身份,也意味着她拥有了体制内的背书。 将来,哪怕她和沈明轩真的离婚。 小岚也能凭借家属资格,进入区小学读书,不再受制于户籍和关系网的限制。 她缓缓抬起头。 “好,我答应。我会全力配合项目工作。” “也谢谢你,推荐我。” 江展宏笑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你是我的恩人。” 他语气真挚,毫不避讳。 “没你,我早死在那些黑心商人手里了。那次拍卖会上,若不是你当场揭穿那批赝品,我不仅名声扫地,还会背上巨额债务,甚至可能进监狱。” 他深深吸了口气。 “该我谢谢你才对。” “这下咱们两清了!” 薛念云眨了眨眼,笑得有点小坏。 她生来就是那种让人一眼难忘的美人。 五官轮廓分明,眉眼利落,鼻梁高挺。 然而,就在她偶尔俏皮一笑的瞬间。 那股冷冽的气息又会悄然融化,眼波流转间,多了几分灵动的味道。 江展宏看着她,一时愣住了神。 阳光透过树梢洒落,映在她清丽的侧脸上。 他的心跳都慢了半拍。 那瞬间,他竟忘了周围的一切。 薛念云出门后,走向巷口的公用电话亭。 她掏出几张零钱,拨通了郭连长留下的联系方式。 电话那头很快接通,她微微一笑。 “郭连长,我是薛念云。我已经考虑好了,答应加入宁王陵的考古项目。” “太好了,薛同志!” 郭连长的声音立刻热络起来。 “我们部队一定全力支持!您这边要是准备好了,就赶紧收拾一下,我们得进山,估计得待半个月。这段时间山上信号不通,跟外面完全断联,您要是有什么事儿,现在提出来,我们都好安排。” 薛念云一愣,眉头微微蹙起。 半个月? 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 那小岚怎么办? 孩子才七岁,独自在家谁来照看? 她心里顿时涌起一阵不安。 “郭连长,我能带女儿一起去吗?” 她犹豫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家里就她一个,我实在不放心啊。” 郭连长听罢,爽朗地笑了两声。 “您放心,已经安排妥当了。期间,孩子会接到部队大院,有专人照顾。吃饭、上学、接送都有女兵负责,生活起居一应不缺。您只管安心工作就行,不必为家里操心。” 薛念云怔了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连她家的事都摸得这么清楚? “谢谢组织的安排,真是太感谢了!我这就回家准备一下。” 说罢,挂了电话,转身就往家的方向快步走去。 她想着赶紧回去接小岚,还想亲手做顿晚饭。 毕竟这一走就是半个月,不能日日看见她的小脸,不能听她喊一声“妈妈”。 她心里真是说不出的舍不得。 等薛念云走远,背影消失在街角的拐弯处。 郭连长才转过身,走向停在后方的红旗轿车。 车子通体漆黑,车身上倒映着天边晚霞的余晖。 他走到车旁,抬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一切安排完毕。”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冷峻的脸。 沈明轩坐在后座。 “照顾小岚的人必须可靠,”他开口,“确保她安全,一点差错都不能出。她的衣食住行,必须有专人负责,每日汇报。” “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郭连长挺直腰板,声音洪亮。 他敬礼的动作纹丝不动。 直到车窗重新缓缓升起,他才缓缓放下手臂。 沈明轩微微点头,目光温柔。 薛念云到家时,天色已经擦黑。 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 她踩着昏黄的光线推开家门,鞋刚脱了一半。 就听到一阵声音从厨房飘来。 她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有人在家做饭。 “鸡、鱼、排骨我都买好了,就等你回来开火!” 他系着一条洗得发白却干净整洁的蓝色围裙。 袖口挽到手肘,额前几缕碎发被汗水微微浸湿。 他的脸上带着笑意,眼里闪着光。 “你咋知道我想做顿好的?” 她一边换鞋,一边惊讶地问。 第70章 心有灵犀 她今天一整天都在为食材发愁。 早上去了供销社,柜台空空如也,连只冻鸡都没有。 中午又跑到黑市转了两圈,摊贩们都说货刚被抢空,连鸡毛都没剩下几根。 她甚至已经打算凑合煮点面条打发今晚。 “咱们心有灵犀呗。” 沈明轩笑着,语气轻松。 他说完,便转身从沙发上抱起小岚。 来,叔叔陪你写作业,一会儿等妈妈做好饭,咱们一起吃大餐。” 小岚乐呵呵地点头,脸上笑出两个小酒窝,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的。 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搂住沈明轩的脖子,小脑袋靠在他肩上,嘴里还嘟囔着:“叔叔,我要吃红烧排骨!” 薛念云站在门口,一只手还搭在门把手上。 她的视线模糊了一瞬,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上辈子,她一直盼着宋建华能这样,能像一个真正的丈夫和父亲一样,主动买菜做饭,陪她操持家务,陪孩子写作业。 一家人围在饭桌前说说笑笑。 可等来的,只有冷言冷语、推诿抱怨。 她曾无数次幻想,只要他愿意改变一点点。 哪怕只是回家时带条鱼,她都不会走到离婚那一步。 可惜,终究是空等一场。 她甩甩头。 然后转身钻进厨房,打开炉灶,热油下锅,油花噼啪作响。 她将切好的鸡肉倒进锅里。 锅铲翻动,肉块逐渐变色,滋啦声接连不断。 接着是炖鱼,姜片葱段下锅爆香,倒入料酒,盖上锅盖慢慢煨着。 最后是排骨,冷水焯过,加八角桂皮,文火慢炖,汤色渐浓。 锅里的滋啦声,饭菜的香气,一缕缕飘散在屋子里。 而宋家,此刻却是另一番景象。 宋建华站在厨房门口,一手扶着门框。 灶台冷锅冷灶,锅底积着灰。 水池里堆着油腻的碗筷,几只苍蝇嗡嗡地绕着飞。 屋子里乱七八糟,报纸、烟盒、脏衣服散落一地。 沙发上还躺着没叠的被子。 院子里垃圾成堆,塑料袋被风吹得乱飞。 角落里还有几只啃得只剩骨头的鸡架子。 今天单位也不顺。 一大早开会,胡所长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把小陈调进了核心科研组,而他却被调去整理旧档案。 那个小陈,资历比他浅,学历不如他,却因为会拍马屁、懂人情世故,反而步步高升。 胡所长看他的眼神,分明带着疏远。 更糟的是,父母偷东西的事不知怎么传到了单位。 财务科的章主任特意找他谈话。 “老宋啊,家里情况我们理解,但影响太坏了,领导让你尽快处理,别连累集体声誉。” 他低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 傍晚他去了派出所,接待的民警态度冷淡,翻着记录说:“案子还在查,得等一阵子才出结果,你先回去等通知吧。” 他站在派出所门口,寒风刺骨。 偏偏这时,脑海里又浮现出薛念云被沈明轩搂在怀里的画面。 那温柔的笑容,那亲昵的姿态,还有小岚扑进他怀里时的欢快。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 心里像被千万根针扎着。 又疼又痒,愤怒、嫉妒、悔恨交织在一起。 那位歌唱,他托人打听过了。 军区最有前途的年轻领导,33岁就是大校,前途无量。 这消息是从一个熟人嘴里说出来的。 那人曾在部队干过,和军区政工部门有些关系。 据说这位年轻将领不仅背景深厚,能力也强,参加过边境实战演习,还立过三等功。 更重要的是,他作风干净,不沾荤腥,不近酒色,属于真正靠本事上位的干部。 这样的年纪就能当上大校,将来晋升将官也是极有可能的。 可那个名字,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 宋建华皱着眉头,站在自家院子中央,手里捏着半截没抽完的烟。 沈明轩…… 沈明轩…… 他努力回忆,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张年轻的脸。 眉眼清俊,军装笔挺,站在军区礼堂的主席台上发言……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他去军区办事,恰好撞上一场先进表彰会。 当时台上讲话的年轻军官,是不是就叫这名字? 就在宋建华使劲回想事情的时候。 外面传来小轿车刹车的声音。 吱的一声。 轮胎摩擦水泥路面,声音刺耳又突兀。 他猛地抬头,目光穿过院墙的缝隙。 一辆黑色桑塔纳缓缓停下。 车身擦得锃亮,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冷光。 车窗贴着深色膜,看不清里面的人。 但那车牌是省城的,一看就不普通。 他站在院里往外看,看见姚瑟瑟带着姚家俊从一辆桑塔纳上走了下来。 姚瑟瑟穿着一件米白色风衣,脚踩高跟鞋,长发披肩,妆容精致。 她一只手牵着姚家俊,另一只手还整理着衣领。 姚家俊今天穿得也讲究,一身崭新的运动套装,胸前印着外文标志。 一看就是从省城买的。 父子俩已经有好些天没见了。 可宋建华看着儿子的模样,心里反而一阵发堵。 后排又下来一个男人,圆滚滚的,挺着个肚子。 车门一开,手就搂上了姚瑟瑟的腰。 那男人四十来岁,秃顶,脸上泛着油光,穿着一件深灰色夹克。 肚子高高凸起,走路时微微摇晃。 他动作熟稔,一出来就顺势将手臂搭在姚瑟瑟肩上。 那只手还不安分地往下滑了滑,紧紧搂住她的腰肢。 姚瑟瑟没躲,只是轻轻笑了下,甚至还顺势靠了靠那男人。 宋建华拳头攥得紧紧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两人。 他死死盯着那个胖子的手,盯着姚瑟瑟被搂住的腰。 盯着他们之间那种亲密的姿态。 他的妻子,他的儿子,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和另一个男人出现在家门口。 那胖子贴在姚瑟瑟耳边说了句什么。 姚瑟瑟咯咯笑起来,身子轻轻晃动。 男人说话时,嘴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声音低得听不见。 但那神情明显是调笑。 姚瑟瑟笑着扭了下肩膀,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 那动作不像是拒绝,反倒像撒娇。 宋建华忍不了了,推开门就往外走。 他“砰”地一声推开屋门。 他大步跨出院子,脚下的水泥地被踩得咚咚作响。 他脸色铁青,直直地朝那辆桑塔纳走去,目光锁定了那个胖子。 第71章 那男人是谁? 姚瑟瑟正笑着,一抬头看见宋建华,脸上的笑容立刻没了。 她脸上的神采瞬间凝固。 她下意识松开了那胖子的手,身子也往后退了半步。 她大概没料到宋建华会突然出来,更没料到他会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姚瑟瑟凑到那胖子耳边,语气急促地说了句什么,声音压得很低。 但宋建华还是听见了几个字:“他脾气倔……先走……” 胖子皱了皱眉,不满地看了宋建华一眼,嘴里嘀咕了一句。 但还是不情不愿地拉开车门,重新坐进了后排。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内外的视线。 姚瑟瑟拉着姚家俊,朝宋建华走过来。 她的脚步不急不缓,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牵着姚家俊的手,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姚家俊却低着头,一脸不耐烦。 “那男人是谁?” 宋建华压着火气问,“是不是姓陈的那个?” 他盯着姚瑟瑟,不容她回避。 他早就听说过那个姓陈的老板,做建材生意的,有点钱,在省城有关系。 村里人都传,姚瑟瑟常往省城跑,就是去找他办事。 可他一直不愿意相信,直到今天亲眼看见。 姚瑟瑟淡淡瞥了他一眼:“省城上学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她没有回答问题,反而直接甩出另一个话题。 她的眼神里没有愧疚,也没有解释,只有冷漠和不耐。 “你以为我多厉害?能随随便便把孩子送进省里小学?” 他声音提高了一些,语气里满是无奈。 “我不是干部,没人脉,也没钱!我能找的人都找了,可省城的区小学,哪是想进就进的?你倒好,张口就问办得怎么样,好像我欠了你什么似的!” “没本事就别眼红别人!” 姚瑟瑟语气一冷。 “陈老板愿意帮家俊安排上学!” 她终于说出了那个名字,声音清清楚楚。 她抬着下巴,眼神里带着一丝挑衅,像是在告诉宋建华。 你做不到的事,有人能做到。 你在家窝着,别人却能改变儿子的命运。 宋建华指甲掐进掌心,声音发沉:“你这话啥意思?” 他知道她话里的潜台词。 但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他看着她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一丝心虚或愧疚,可什么也没看到。 只有冷漠,还有一丝轻蔑。 “啥意思?” 姚瑟瑟冷冷看他一眼,“家俊难道就不读书了?” 她反问了一句,语气咄咄逼人。 “你拖着,拖着,拖到九月开学,孩子进不了好学校,你负得起这个责吗?他才八岁,你就要他一辈子低人一等?市里小学能跟省城比?区小学的师资、环境、同学背景,哪一样是市里能比的?” “市里的学校也能上,不一定非要区小学!” 宋建华看着她那张漂亮脸蛋,压着脾气,语气软了些。 “我在找人了,就这几天能有回信,你再等等!”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孩子上学是大事,他也一直在努力。 他托了战友,找了老首长,甚至去了教育局打听政策。 虽然还没消息。 但他相信,只要再等几天,一定会有结果。 他不想让儿子靠别的男人进学校,更不想让这份恩情成为姚瑟瑟离开他的理由。 “全市最好的就是区小学。薛念云的女儿能上,我儿子为什么不行?” 姚瑟瑟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宋建华,除了省城的好学校,家俊哪儿都不去!” 薛念云是军区家属院的干部子女。 她的女儿能进区小学,是因为有背景。 而姚瑟瑟现在却拿这个来比,分明是在戳他的痛处。 他没有背景,没有权势,甚至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家庭。 “就是!臭老爸,我就去省里上学!我要让看不起我的小孩,一个个后悔得哭!” 姚家俊叉着腰大声嚷嚷。 他涨红了脸,声音又尖又响。 他扭过头,根本不看宋建华,眼里全是不屑。 “你在村里待一辈子,也别拉上我!陈叔叔说了,只要我去省城,他就给我买新书包、新电脑,还能住大房子!谁稀罕你这个穷鬼爸!” “家俊,一个人去省城太远……” 宋建华话还没说完,姚家俊突然像只发了狂的小兽一般,猛地从旁边冲上来,双手用力一推,狠狠地撞在宋建华的胸口。 宋建华完全没防备,只觉一股大力袭来,顿时踉跄着往后连退了两步。 他的右脚脚后跟“哐”地一声踢中了插在地上的铁锹柄。 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后直直倒去。 “咚!” 他的后脑勺不偏不倚地撞上了铁锹那冰冷坚硬的金属锹头。 一声闷响过后,鲜血立刻顺着额角流了下来,顺着脸颊一滴滴滑落。 姚家俊原本还带着愤怒的小脸,这会儿一下子变得惨白,眼里满是惊恐。 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随即转身飞快地躲到了母亲姚瑟瑟的背后,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 “别怕!” 姚瑟瑟察觉到儿子在发抖,心头一揪,立刻回身将他护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 “妈妈在这儿,别怕啊,没事的!” “妈,他……他流血了……” 姚家俊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一丝哭腔,眼眶也红了。 “你先回屋玩去,乖,听话。” 姚瑟瑟轻轻推了推儿子的肩膀,语气尽量温柔。 等姚家俊磨磨蹭蹭地跑进屋里后,她才急忙转身,快步走到宋建华身边。 “你怎么回事,走路都不看路?” 姚瑟瑟蹲下身,眉头紧锁。 她伸出柔软的小手,轻轻托起宋建华的头,小心翼翼地查看伤口。 “伤得重不重?疼不疼?” 宋建华咬着牙,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摇摇头。 他的额角火辣辣地疼。 可更让他难受的是心里那股憋屈的闷气。 姚瑟瑟见他不说话,便放低了声音,柔柔地说:“别怪他,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上次在区小学门口,那些小孩笑话他爸爸是个窝囊废,连省城都去不了,你也看见了。他心里难受,想争口气,你也明白的,对不对?” 她的小手一点一点地擦去他额上的血迹。 那指尖的温度温温软软的。 宋建华心头那股躁动的火气,竟不知不觉地平息了几分。 第72章 最后的底牌 是啊,上回那事,连他自己想起来都觉得脸红。 那些孩子指着姚家俊说:“你爸一辈子就窝在村里,啥本事没有!” 当时他站在一旁,听着却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如今儿子憋着一口气要独自去省城。 他怎么还能拦着呢? “我对不起你们娘俩,让你受苦了……” 宋建华低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嗓音沙哑。 “没事的。” 姚瑟瑟轻轻叹了口气,手依旧没有停下,继续为他清理伤口。 “既然成了夫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可有些事,你确实做不到,我只能找别人帮忙。”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风吹过树梢。 “外面那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知道。可……可我也不想啊,建华,我真的不想……但我实在没办法了,家里这点事,你帮不上,我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受委屈啊……” 她说着说着,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一颗颗滚落下来,打在宋建华的手背上。 她的肩膀一抽一抽地颤抖着。 宋建华看着她哭得这般伤心,心里那点残存的怒气,一下子全被击得粉碎。 他伸出手,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轻轻抱住了她。 这么些年,他就吃姚瑟瑟这一套。 温柔体贴,说话软软的,轻轻的。 哪怕她有时耍脾气、闹别扭,也从不大吵大嚷,最多就是低着头,指尖绞着衣角,嗓音微颤地说一句:“你别这样,我害怕。” 可只要她一用那种语气说话,宋建华的心就像被棉花裹住了一样,再大的火气也发不起来。 “我一定让家俊去省城上学!” 他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牙根紧绷,连太阳穴的青筋都跳了一下。 “你再等等我几天!就几天!” “最近所里要搞个大任务,听说是上头直接点名的项目,我得争取参加,绝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炽热起来。 “只要干成了,功劳不小,转正都不是梦。到时我就把你们娘儿俩接过去!住楼房,通暖气,孩子上重点学校,再也不用在这小县城里憋着!” 今天军研所开会,他在后排角落里坐得笔直。 会议内容严格保密,但零零碎碎还是听了个大概。 说是有个军区的重要项目急需技术骨干支援,代号“宁王陵”,地点在西南山区。 任务周期十五天起步,中途不得擅自离岗,通讯受限,保密等级极高。 这种差事,平时没人愿意去,苦、累、危险不说,还容易出力不讨好。 可对宋建华来说,却是翻身的唯一机会。 但这一去就是十五天。 整整十五天不能回家,家里怎么办? 他之前一直犹豫不决,眉头紧锁,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毕竟家里跟姚瑟瑟关系紧张得像绷到极限的弦,稍一碰就会断。 前两天她还抱着孩子坐在门槛上,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说他再不管这个家,她就带着家俊回娘家。 更别提他爸妈还关在局里,说是涉嫌旧案复查,具体啥情况没人告诉他。 他想探监,可人家说“等通知”。 他想请假,所里却说“非常时期,非必要不出差”。 里外都是麻烦,简直是焦头烂额。 可现在不一样了。 昨晚上姚瑟瑟难得温顺地靠在他肩上,给他揉着太阳穴,轻声说:“宋大哥,你是有本事的人,别被这点难处困住了。” 他打定主意,非去不可。 就算家里再乱,也得搏这一把。 只要把这事办好,他就能重回岗位,重新赢得领导的信任。 不仅能恢复职务,说不定还能评个先进,拿笔丰厚奖金。 眼下这烂摊子就有救了。 给父母找律师、给孩子办转学、还清欠债、换个大点的房子…… 所有压在他心头的石头,都有了挪开的希望。 “真的?” 姚瑟瑟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顾不上梳头,披着外衣就从床上跳下来,连拖鞋都穿反了。 “那你赶紧去办吧,宋大哥!我知道你能行的,你一直都是最厉害的!”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 “你一定能给我们娘儿俩撑起个家!让我们过上好日子!” 宋建华嘴角慢慢扬起来,嘴角咧到耳根。 他忽然觉得,这女人虽然唠叨,可关键时刻还是懂他的。 “好!” 他一拍大腿,声音洪亮。 “我去找胡所长谈!越快越好!” 他从柜子里翻出那个珍藏已久的红布包,一层层打开,确认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 几块老式怀表、一枚金戒指、还有几张八十年代的外币券。 这些都是当年从老项目里“顺”出来的,见不得光。 但关键时刻能派上大用场。 他小心翼翼地将布包塞进黑色公文包夹层。 犹豫了一下,他又弯腰打开墙角的木桌抽屉。 那抽屉有些年头了,边缘漆皮剥落,拉出来时还“吱呀”一声响。 他从最里面取出一个深色檀木盒子,盒子上了铜锁。 他掏出钥匙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对玉镯和一本泛黄的档案袋。 他盯了几秒,手指微微发抖,最终还是把盒子合上,锁好,塞进了公文包的另一层。 这些东西,是他最后的底牌。 然后他拎起包,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两个钟头后,宋建华笑呵呵地回来了。 他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进门时甚至哼起了小调。 钥匙在锁孔里一拧,门咔哒一声打开。 屋里灯光昏黄,姚瑟瑟正抱着孩子在沙发上等他。 搞定了。 他终于拿到了参与“宁王陵”项目的机会。 名单上有他的名字,盖着研究所的红章。 虽然花了不少钱。 那红布包里的东西全送出去了,檀木盒里的玉镯也少了一只。 但值了。 胡所长拍着他肩膀说:“小宋啊,这次好好干,表现好了,回来就提你当副科。” 不过那些留着也是麻烦。 藏着心惊胆战,说不定哪天就被查出来。 送出去反倒踏实,眼不见心不烦,还能换来前途。 姚瑟瑟一听事办成了,高兴坏了,眼圈都红了。 她破天荒地下了趟厨房,踮着脚从柜顶拿出那包搁了半年的挂面,煮了一碗,还打了颗鸡蛋。 第73章 今晚,我在这儿住 晚上睡觉前,她竟然主动脱了袜子,把脚放进洗脚盆里,红着脸小声说:“来……你帮我洗洗吧,算我犒劳你。” 那是他们结婚八年来,头一回她这么温柔又主动。 宋建华乐得合不拢嘴,一边搓着她微凉的脚丫,一边觉得这些天压在心头的霉运都一扫而空。 他吃饱喝足,夜里还在床上使足了劲儿。 第二天一早。 他精神抖擞地背上军绿色的帆布包,里面装着换洗衣物、干粮、指南针和那本《地质勘探手册》。 七点整。 他准时出现在军研所大门口,跟着考察队的吉普车,缓缓驶出城区,朝着西南群山深处进发。 另一边,薛家。 薛念云刚把小岚轻轻地哄睡。 看着女儿粉嫩的小脸在柔和的床头灯光下安静地呼吸,她才轻手轻脚地掀开薄被,小心翼翼地从床边站起身来。 她低头整理了下裙摆,又顺了顺头发,这才悄然推开门,踏出房间,轻轻将门掩上,生怕惊扰了孩子的睡意。 她刚走出几步,正打算去厨房泡杯热茶,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影。 那身影笔直却略显疲惫。 是沈明轩。 她一愣,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心里泛起一丝意外。 他怎么还没走? 不是早就说好把小岚送来就回军区的吗?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轻声问道:“你不回军区吗?今天不用值班?” 她记得清楚,沈明轩可是堂堂大首长的专职司机,身份特殊,职责重大。 按理说,这种岗位不该如此清闲,更不可能随意在外逗留。 难道…… 他不需要待命? 沈明轩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他低声开口,声音低沉。 “你要走半个月,给女儿做饭,那我呢?”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语气近乎控诉。 “谁来陪我?” 薛念云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出声。 她轻轻摇了摇头,眉眼间闪过一丝无奈。 “你又不是小孩,难道还得人陪着睡觉?说这种话,也不嫌臊得慌。” 她本是随口调侃,却见沈明轩并没有笑。 反而眨了眨眼,目光忽然变得幽深。 他直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咱们是夫妻,肯定得一起。” 薛念云的心口忽然轻轻一颤。 她怔住了,一时间竟忘了回应。 前世,她把所有的热情和期盼都给了宋建华,一心一意,倾尽所有,却换来了无尽的羞辱与背叛。 可这一世,她早就把情爱看淡了。 她不想再为谁卑微,也不想再被谁辜负。 她只想安安静静地活着,护住女儿,守住自己的尊严。 “别闹了,”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说完,低下头,刻意避开他的视线。 沈明轩默默地看着她,眼底的情绪翻涌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 从前的薛念云,明媚张扬。 可现在的她,眼神沉静,眉宇间总带着几分隐忍。 连笑,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肯吝啬地展露一丝。 他知道,是薛家当年的事,把她伤得太深。 家族败落,亲人离散。 她从千金小姐跌落泥潭。 她后来嫁给了宋建华。 他原本以为,哪怕不是他,只要她能过得好,也算值得。 可直到那天,在军研所外,他亲眼看见她敲着铜锣,领着女儿,满脸含笑地为自己的丈夫抬小妾进门…… 那一刻,他心如刀割。 她明明痛得快要窒息,却还要笑着演戏,把自己最后一点尊严踩在脚下。 而他,只能远远看着,无能为力。 可更让他心痛的是,那些事之后,她竟真的一点一点把他忘了。 他其实不希望她想起来。 那段过往太痛,他宁愿她永远忘记。 可他又难受,难受她对自己如此冷淡。 就在这时,沈明轩突然闷哼一声。 整个人猛地晃了一下,脑袋重重地向下一垂,手不自觉地抱住头,身体微微颤抖,几乎要从沙发上滑下去。 “怎么了?” 薛念云吓了一跳,几乎是本能地伸手,一把扶住了他的胳膊。 她的手刚触到他的皮肤,指尖就感到一阵滚烫的热意。 那温度高得吓人。 她心头一紧,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 “你发烧了?” “这几天……伤口有点发炎。” 沈明轩艰难地开口,嗓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还没好?” 薛念云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心里那点冷淡瞬间被担忧取代。 她扶着他坐稳,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他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毫无血色,嘴唇泛白,虚弱得几乎坐不直身子。 他靠着她的肩膀,气息微弱地说道:“我这状态……怕是开不了车了。今晚,能让我在这儿住一晚吗?” 薛念云一怔,住这? 沈明轩依旧闭着眼,脸色微微发红,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一股股热气从他身上不断散发出来。 确实烧得不轻。 她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眉头微蹙。 片刻后,她开口道:“先去床上躺着吧。我去倒点白酒,帮你擦擦身子降降温。” 沈明轩缓缓睁开眼,眼神有些迷蒙。 他顺从地点了点头,还配合地低低咳了两声,声音沙哑而虚弱。 随后,他慢吞吞地挪动脚步,迟缓地朝房间走去。 一进屋,他立刻伸手去解衬衫的扣子,手指微微颤抖,动作急切。 刚解开两颗,忽然顿住了。 他意识到自己太着急了,这样未免显得太过刻意。 于是,他又默默低下头,把刚刚解开的扣子一颗一颗重新扣好。 最后,他歪歪斜斜地靠在床边,故意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薛念云端着一碗白酒走了进来。 碗里还兑了些温水,冒着淡淡的热气。 小时候小岚发烧,她就是这么用白酒兑水给他擦拭身体,一遍遍擦到体温降下来为止。 她把碗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头也不抬。 “上衣脱了。” 沈明轩一愣,心跳微微加快。 虽然心里早有预料,可她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还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见他呆呆地站着不动,薛念云终于抬眼看向他,目光清冷。 “怎么?” “我……手没力气。” 他声音轻得像蚊子哼,还特地抬了一下手臂。 第74章 谁撩谁还不一定呢 “要不……你帮我一下?” 薛念云皱眉,目光审视着他。 这才几分钟,手就动不了了? 刚才吃饭时夹菜还利索得很,半点不像虚弱的样子! 看她满脸怀疑,不太情愿。 沈明轩只好强撑着挺直身子,声音越发虚弱,带着几分委屈。 “我不是非要你照顾我……只是真的有点撑不住了……” 话没说完,他又接连咳了两声,肩膀微微颤抖,脸色比刚才更红。 薛念云不再多言,伸手探了探他额头。 指尖一触,滚烫的温度让她眉头一皱。 确实烫得吓人,显然是真发烧,不是装的。 她叹了口气,把碗重新摆正,语气缓了些。 “行了,别动了。” 沈明轩立刻听话地放松身体,乖乖地靠在床沿,眼神温顺。 薛念云伸出手,指尖微颤地缓缓靠近他胸前的扣子,开始一颗一颗地替他解开。 衬衫的扣子扣得很紧,布料贴着脖颈处的皮肤。 她的指尖在解开第一颗扣子时,蹭过他喉结下方。 沈明轩喉咙轻轻一动,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喉结上下滚动。 他的呼吸骤然变得沉重了几分。 薛念云察觉到他的异样,下意识地抬起头。 正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幽黑眼睛。 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数清彼此的睫毛。 他的气息轻轻拂在她脸颊上。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脸不受控制地烫了起来。 她心里一慌,手上的动作不由得重了一些。 第一颗扣子终于“啪”地一声松开了。 领口敞开,露出一小片白净结实的胸膛。 男人独有的气息悄无声息地漫了出来。 是汗水混合着烟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皂角清香。 那味道让她鼻尖一痒,心跳竟不自觉地漏了一拍。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继续低头去解第二颗扣子。 起伏的胸膛线条分明,肌肉紧实却不夸张。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远比她所知的更加复杂。 等到最后一颗扣子也被她轻轻拨开。 整件衬衫彻底散开,男人的上半身几乎完全裸露在她面前。 她连忙收回手,却又不敢直视他的脸,只能低垂着眼,目光游离地落在他微微起伏的胸口。 窗外的月光正好洒了进来。 薛念云努力地平复着呼吸。 就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小看了个男人对像她这样寂寞多年的女人会产生多大的影响。 只要一想到待会还得用酒水蘸湿毛巾,一点一点地为他擦拭身体。 她的思绪就彻底乱了。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他肌肉紧绷、汗珠滑落的画面,让她心头一颤。 她咬了咬下唇。 “要不……你去医院看看吧?我这土办法,怕是不顶用。” 她说着,迅速拉过他敞开的衬衫,勉强往他身上拢了拢。 布料摩擦过皮肤,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低着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生怕自己会彻底失守。 沈明轩缓缓抬起眼,目光越过她低垂的发丝,落在墙上的老式挂钟上。 指针不急不缓地走着,指向了十点整。 他低声开口,嗓音带着一丝疲惫与沙哑:“十点了,医院早关门了。” 薛念云没动,依旧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她咬着下唇,力道重得几乎要留下齿痕。 内心的挣扎在她眼中清晰可见。 沈明轩闭上眼睛,眉头微微蹙起,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自嘲。 “算了,你别管我了,说不定睡一觉就好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掩不住语气里的虚弱。 话音刚落,那件刚刚被她勉强拉拢的衬衫,竟被一只纤细的手猛地扯开。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瞳孔骤然收缩。 薛念云低着头,额前几缕碎发垂落,遮住了她眉心微蹙的神情。 她伸出指尖,在那碗盛着温热酒水的边缘轻轻一蘸。 指腹沾上湿润的液体,随即抬手,毫不犹豫地落在了他的胸口。 沈明轩全身骤然一僵。 他的呼吸在刹那间停滞。 他死死扣住床沿,掌心渗出细密的汗。 她的手带着微微的凉意,在他滚烫的皮肤上缓缓游走。 沈明轩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心头翻涌着无尽懊悔。 他本想耍点小聪明,故意装出病重的模样,好让她多留一会儿。 哪怕只是多看他一眼也好。 可如今看来,这算盘打得精妙,却偏偏反噬其身。 她的手仍在继续移动,指尖划过他胸前的肌理。 而他早已濒临崩溃。 “怪了,怎么你身子越来越烫?” 薛念云终于察觉不对,微微蹙起眉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轻声嘀咕道。 “以前我给小岚擦酒降温,明明挺管用的啊,怎么到你这儿反而更热了?” 说着,她的手已顺着他的腰线缓缓下滑。 沈明轩再也无法忍受,猛然抬起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怎么了?” 她终于抬起头,乌黑的眸子直直望进他眼中。 他的紧张,她全都感觉得清清楚楚。 她不是傻子,怎会察觉不到他身体的变化? 可她偏偏装作不知,甚至心底泛起一丝微妙的得意。 到底是个毛头小子。 居然还敢故作虚弱,想用这招留她? 哼,也不想想自己几斤几两。 真以为她看不出他的小把戏? 到最后,谁撩谁还不一定! 她心里暗暗想着,嘴角那抹笑意渐渐加深。 沈明轩怔怔地看着她,视线胶着在她唇角那抹笑上。 脑子忽然“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狠狠击中。 十年前那个春日的午后,他见到她时,她也是这样笑着望向他。 他忽然向前一倾身,动作迅疾。 他颤抖着,将唇轻轻印了上去。 薛念云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双眸猛地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闭着眼的男人。 他的唇滚烫,带着细微的颤意。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攥住。 刚才…… 发生了什么? 他居然亲了她! 那不是一个梦,也不是错觉。 他的嘴唇确实触碰到了她的。 柔软、微凉,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接下来是继续,还是退开? 他整个人绷得紧紧的。 他想说话,却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想后退,却又动弹不得。 两秒钟的僵持后,他听从了内心,想要再靠近一点。 第75章 心跳都乱了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衣角。 可就在他要加深这个吻时,薛念云猛地推开他。 她的指尖在他胸口用力一抵,随即迅速收回。 沈明轩脸更红了,整张脸连耳朵都烧得通红。 血液似乎全涌上了头顶,让他耳朵嗡嗡作响。 他僵在原地,嘴唇还残留着她触感的余温。 “沈明轩,我们可不是真夫妻,你忘了吗?” “你以为我离过婚、生过孩子,就好拿捏?” “不是!” 他急忙摇头。 “我没想欺负你。” 他的声音有些哑。 “你是我妻子,我亲你,是因为我想你。” 薛念云浑身一震,脸一下子烧了起来。 这句话太直白了,直白得让她无处可逃。 她和宋建华只在那晚有过一次,之后就有了孩子。 那晚的事,她一直记得模糊。 后来她曾试图回想,却发现记忆像是被刻意抹去,只剩下零星片段。 而现在,面对沈明轩的坦白。 那段被尘封的过往突然变得清晰。 从那以后,宋建华再没碰过她,连抱一下都没有。 现在回头想想,上辈子的种种其实早有征兆。 宋建华根本不是真心喜欢她。 当初接近她,不过是因为薛家能给他助力罢了! 他是冲着利益来的,而不是她这个人。 一旦薛家失势,他的冷漠便暴露无遗。 没有一句解释,没有一声安慰。 整整八年,不见人影。 更别提什么夫妻间的感情和生活了。 那八年,她独自带着孩子,撑过最艰难的岁月。 而他,从未出现。 沈明轩比宋建华好看多了。 他的五官更分明,眉宇间有股英气。 个子挺拔,身形结实。 他身上的男人味太浓。 靠得太近时,薛念云感觉心跳都乱了。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又忍不住想要多闻一点。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她慌乱,也让她警觉。 她眨了眨眼,强迫自己冷静。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毕竟她不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 这辈子,她不能再为爱情昏头转向,不能再重蹈覆辙。 “沈明轩,我说过,结婚是各取所需。” 她压低声音。 “你有你的目的,我也有我的考量。别把这件事,变得复杂。” 沈明轩眼神闪了闪,似乎有些受伤。 那光芒一闪即逝。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 “我们就是结婚了。” 他轻声回应。 “我们已经领证了,是合法夫妻。” “既然成了夫妻,我就不会只是走个过场。” “你是我的妻子,不是合作对象,也不是交易筹码。” “你身子既然好了,就早点回部队吧。” 薛念云缓缓起身。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理了理衣角,目光落在沈明轩身上。 沈明轩一愣,怔怔地望着她,心底涌上一丝委屈。 怎么? 又赶他走? 他本以为自己病好了,能多留一会儿。 哪怕说说话也好。 可她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吗? 他心头一堵,干脆闭上眼睛,身子一滚,往床里面一缩,嘴里嘟囔着。 “我不走。大半夜的,我又发烧,能去哪?明天一早再走!” 薛念云皱眉,看着他这副赖床的模样,心里又气又觉得好笑。 这家伙,怎么还像孩子似的耍脾气? 她努力绷住脸,不让自己笑出来,最后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你要留下也行,但必须安分点。别给我惹麻烦。” 沈明轩扭过头去,背对着她,仍旧没吭声。 他嘴唇微微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窗外夜风轻拂,屋内灯光昏黄。 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她走到床边,把碗里的湿毛巾拧干,轻轻放在一旁的小桌上。 “自己起来擦擦,物理降温,不然烧傻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随即,她转身离开。 沈明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湿毛巾还搁在桌上,凉意微微渗出,他却仿佛感觉不到。 脑子里乱哄哄的,只反复想着一个问题。 明明都结婚了,为什么还不可以抱抱、亲亲? 她总是这么冷静,这么克制,好像他们之间只是一纸婚约。 而不是真正的夫妻。 他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 是不够勇敢? 还是不够体贴? 他越想越懊恼,越想越难受,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被角。 那一晚,薛念云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小岚的屋子。 她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哼着小时候常听的摇篮曲。 小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叫了声“妈妈”。 然后安心地依偎在她怀里,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她看着孩子安静的小脸,眼底浮起一抹柔软。 这一夜,她一直守在床边。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合了合眼。 第二天一早。 她起身洗漱完毕,推开隔壁房间的门,发现床铺已经整整齐齐,人早就不见了。 枕头还微微凹陷,显是刚起来不久。 她站在门口怔了怔,随即轻轻叹了口气。 走了也好。 她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 可心里,却莫名空落落的,像是少了点什么。 她没多想,转身回到屋里。 把小岚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小书包里。 玩具也分类收拾,书本整齐地码在袋子中。 刚收拾完最后一本书,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引擎的轰鸣声。 一辆绿色的吉普车稳稳地停在门口。 车门打开,郭连长第一个跳下车。 他一身军装笔挺,肩章鲜明。 随后,两名短发女兵也利落地走下车,动作干练,军姿挺拔。 肩上的排长军衔在晨光下清晰可见。 “薛同志,这是小李和小吴,连里特意选出来照看孩子的。” 郭连长走上前来,声音洪亮地介绍道。 “她们都是优秀骨干,可靠,带孩子也有经验,你尽管放心。” 小李和小吴上前敬礼。 接着,她们便笑着走向小岚。 一个蹲下身子,温柔地摸了摸孩子的头。 另一个则从包里掏出一只小布偶,递给小岚。 “这是送给你的小兔子,陪你不害怕,好不好?” 昨晚睡前,薛念云已经跟小岚说了自己要出差的事。 孩子虽然年纪小,却格外懂事。 她知道妈妈是去执行重要任务,所以并不哭闹,只是紧紧抱住她,问了一句。 “妈妈,你会回来吗?” 薛念云红了眼眶,却强忍着没哭,轻轻点头。 第76章 出状况了 “会的,妈妈一定回来。” 此刻,小岚对这两位女兵姐姐一点也不怕,反而很快就熟络起来。 小李牵着他的手,小吴帮他背起小书包。 三人说说笑笑,气氛融洽。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小李和小吴便带着小岚上了吉普车。 车门关上的一刻,小岚忽然趴在车窗上,小脸贴着玻璃,大声喊道:“妈妈,你放心工作吧!小岚会听姐姐的话,乖乖的吃饭睡觉上学!” 稚嫩的声音在清晨的空气中回荡。 薛念云虽然早有心理准备。 可真到了分别的这一刻,心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 她快步冲上前,紧紧抓着孩子的手。 “小岚……” 她低声唤着,声音沙哑,眼里蓄满了泪光。 她多想抱他一下,再抱紧一点。 可任务在肩,她不能任性。 “妈妈,没关系的,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小岚仰起头,稚嫩的小脸写满了坚定,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 脸上的小酒窝随着笑容深深凹陷,甜甜的。 薛念云只能轻轻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她努力扬起嘴角,试图给女儿一个安心的笑容。 可那笑容却显得那么勉强。 小岚在队里,是安全的。 她一遍遍在心里安慰自己。 可心口却依旧沉甸甸的。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把女儿送进那种地方。 她转头看向郭连长,眼神中透着几分恳求和担忧:“那小岚就拜托你了。” 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郭连长站得笔直,军装整齐,面容严肃地点头。 “放心,安排了两名战士轮着照顾,生活起居都会跟进,绝不会出任何问题。” 薛念云这才松了口气,胸口紧绷的那根弦,总算稍稍放松了一些。 吉普车缓缓启动,引擎低沉地轰鸣着,碾过沙石路面,慢慢驶向远处。 她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那辆逐。 远去的车,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视线一点点模糊起来。 终于,她撑不住了,一手扶着胸口。 她慢慢蹲了下来,双膝触地,额头微微抵在膝盖上,肩膀微微颤抖。 重生以来,第一次和小岚分开,她心里真的…… 太放不下了。 她曾以为自己足够坚强。 可母爱的本能,终究不是理智能轻易压制的。 博物馆大厅里,几位负责人正围在一张长桌旁。 两名从首都赶来的专家站在中间。 其他人则安静地站在边上,低头听着,不敢插话。 薛念云走进来。 她像其他人一样,默默站到人群边缘,双手交叠放在身前。 这时,馆长突然抬头,目光扫过人群,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她便迈步上前,步伐沉稳。 “孙老,这位是我们馆的薛念云。” 馆长笑着介绍,语气中带着几分骄傲。 “年轻有为,最近刚完成了一项重要文物修复项目。这次她跟着您,也算是向您学学经验。” 孙子楚缓缓抬起头,灰白的眉毛微动,扫了薛念云一眼。 “你姓薛?老家哪儿的?” 薛念云笑了笑。 “本地人,祖辈都住在文河市。” 孙子楚略显失望地皱了皱眉。 他顿了顿,又问:“多大了?” “27。” 她声音不紧不慢。 孙子楚点点头。 他转向馆长,声音略带质疑。 “我听说你们这儿的吴主任对明朝历史很在行,研究墓葬制度也有经验,怎么没让他来主持,反倒派了个年轻的?” 他这话一出,旁边的几位专家顿时面露异色。 “这文河市博物馆没人了?派个这么年轻的女同志来,能懂多少?” 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专家低声嘀咕。 “就是啊,看着都没什么经验。” 另一位年长些的专家附和道,声音压得低。 “开墓这种事,可不是纸上谈兵,稍有差池,文物就毁了。” 议论声如细针般刺进耳中。 薛念云却只是静静站着,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薛念云身上,眼神里满是质疑。 孙子楚正要开口拒绝让她参与。 突然郭连长带着几个士兵匆匆跑了进来。 他身后的士兵们也神色紧张。 “孙老,出事了!您得赶紧去现场!” 郭连长急声道。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语速极快。 “天云山那边……出状况了,情况很不妙,我们封锁线的哨兵发现盗洞附近有异常动静,现在整个区域都不稳定!” 孙子楚脸色一沉,立刻带人往外走。 几位专家对视一眼,赶紧抓起设备包跟上,脚步匆匆。 馆长看了薛念云一眼,朝她点了下头。 那眼神短暂却意味深长。 薛念云抿了抿唇,迅速整理了一下背包带,抬脚便走。 她没有解释,也不需要解释。 她知道,真正的证明,永远不在言语,而在行动。 一群人上了大巴,往天云山驶去。 大巴车在营地外早已等候多时,引擎轰鸣。 众人依次上车,气氛凝重。 山路弯弯绕绕,越走越深,最后停在了一片密林之中。 车轮碾过碎石与泥泞,颠簸不断。 窗外的景色从稀疏的灌木渐渐变成茂密阴森的原始林木。 古树参天,枝叶交错,遮蔽了大半天空。 宁王陵藏在天云山主脉下面。 这座陵墓是明代一位身份极为特殊的亲王所建。 据传墓中藏有大量珍宝与失传典籍,更有复杂的机关阵法守护。 千百年来,无数盗墓者觊觎,却鲜少有人活着出来。 之前有盗墓的凿了洞。 现在整片区域已经被部队封锁保护。 那盗洞是几日前被巡山士兵发现的,深达十余米,直通地下墓道。 部队当即拉起警戒线,派出巡逻队日夜值守,严禁任何人靠近。 车一停,孙子楚就和另一位专家带着人迅速钻进了盗洞。 他们穿着防护服,戴着头灯,手里拎着探测仪器。 盗洞口黑漆漆的。 刚进去,一股阴冷的气息就从脚底冒上来。 空气中还夹杂着一股腐朽的泥土味,令人作呕。 四周静得吓人,只有风在耳边呼呼地吹。 那风声忽远忽近,时而尖锐,时而呜咽。 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盗洞连通着墓道,石壁上泛着微弱的绿光,忽明忽暗,看得人心里发毛。 那绿光来自石缝中滋生的苔藓与某种荧光矿物。 随着头灯的晃动而闪烁不定。 第77章 破解机关 影子在墙上扭曲拉长。 往前没多远,是一条宽沟,上面原本铺着石板。 这条沟深约三米,宽近五米。 横亘在墓道中央,显然是人为设计的障碍。 石板本应平整铺就,构成通行路径。 可现在部分石板翻了过去,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尖石柱。 那些石柱足有半人高,尖端泛着暗红色的光泽,像是曾经沾过血。 一旦踩空跌落,必被穿刺而亡,惨不忍睹。 更瘆人的是,两边石壁上整齐分布着一个个小方孔,黑漆漆的,不知道通向哪里。 那些方孔大小一致,间距均匀。 谁也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是毒箭? 是机关? 还是某种更诡异的东西? 郭连长走上前,语气凝重。 “孙老,早前的盗墓贼触发了机关,现在前面的流沙装置已经卡住了。” 他指着前方墓道,声音低沉。 “我们的人勘察时发现,流沙槽原本是缓慢下陷的设计,但那个盗墓贼用蛮力撬动了枢纽,导致机关卡死。现在整个结构极不稳定。” “咱们要是再往前走一步,沙子就会一下子塌下来,把人全埋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而且……古墓的自毁机关也可能被激活。”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心头猛地一紧。 孙子楚皱眉:“不是带了机关专家吗?” 他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任务本不该如此冒险,机关组明明提前报备过会随行。 话音刚落,五个穿黑工装的人陆续进来,每人手里拎着一个箱子。 他们步伐整齐,动作干练,黑色工装上没有任何标识,只在袖口绣着一个小小的金色齿轮徽记。 那是军研所机关组的象征。 宋建华就在其中。 他走在第三位,身形挺拔,背脊如松。 尽管面无表情,但那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即使在这样阴森的环境中,他也未曾流露出一丝畏惧。 相反,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前方的机关结构。 在军研所干了四年,专攻古墓机关。 这四年来,他参与过七次大型古墓抢救性发掘,成功破解三十六处致命机关,无一失误。 他不仅是专家,更是活着的“人形机关图谱”。 这一回,他铁了心要干出点名堂。 不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更是为了证明自己。 四年的默默付出,无数次在图纸与陷阱间徘徊生死。 他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五人走到沟前,一字排开,开始检查装置。 他们打开随身携带的工具箱,取出精密仪器与测量杆。 头灯的光束交织在沟壑之间。 孙子楚站在队伍的后方,双手垂在身侧。 他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那片古老的石阶和地面上错落分布的地砖。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一个小时过去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可前方的机关依旧纹丝不动,没有丝毫破解的迹象。 研究所的技术人员围着那几块松动的地砖反复检测。 手中的仪器不断发出微弱的蜂鸣声,却始终得不出有效的结论。 孙子楚心中的焦虑如同潮水般逐渐上涨,终于按捺不住,几步跨上前去。 “邓组长,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进展?” 邓组长依旧低着头,盯着脚下的地砖纹路。 听到问话后微微抬了抬眼皮,却没有立即回答。 他迟疑片刻,只是轻轻转过头,目光朝身旁的宋建华投去一眼。 宋建华站在阵法边缘。 他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压低了声音。 “这……这阵法是宋朝时期留下的‘乾坤局’,属于极为罕见的地下机关结构。每一块地砖的下方都埋设了青铜打造的楔子,这些楔子不是单独存在的,而是通过精密的榫卯结构相互咬合,彼此牵连,形成一个极其复杂的平衡系统。” “一旦其中任何一个节点被触发,整个系统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开始连锁反应——现在最外围的小铜珠机关已经被触动,旁边的三块地砖马上就要依次翻转,只要第一块翻过去,后面的两块就会紧跟着倒下。”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 “想要在它完全翻倒之前强行终止这个过程……几乎是不可能的。稍有差池,整个阵法就会彻底崩塌,引发后续更猛烈的机关反制。” 孙子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猛然一紧,声音骤然拔高。 “这才仅仅第一道机关而已!宁王陵的深处还藏着多少更复杂的陷阱?如果连这一步都迈不过去,谁也别想再往里走一步!我们今天所有人,都会被困死在这门口!” 宋建华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可正因为明白,他才更加焦灼。 他身为军研所派来的专家之一。 自认为对古代机关术已有相当研究,还特地带了研究所最先进的探测仪和拆解工具。 可眼前这套“乾坤局”的构造之精巧、逻辑之严密,远远超出了他的预估。 即便设备全开,他也只能判断出机关的原理,却找不到破解的切入点。 “这可真是糟透了!” 他喃喃自语,语气中满是无奈。 “这才第一道坎就卡住了,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类似的机关等着我们去破解。一旦触发连锁反应,别说前进,恐怕连退路都会被封死。” “是啊。” 旁边一名研究员低声接话。 “宁王陵这么多年始终没人能真正打开,就是因为它的机关体系太过严密。历代盗墓贼哪怕进了外围,也根本走不到核心区域。要不是最近有不明身份的盗墓团伙闯进来,触发了外围警报,惊动了文物保护部门,说不定这座陵墓还能像乾陵那样,安安静静地封存上千年。” 现场的人顿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一时间,气氛变得压抑而混乱。 机关不解,今日便寸步难行。 所有人都只能干站在原地。 眼睁睁看着那几块地砖微微颤动。 就在众人陷入绝望之时,一个声音缓缓地在人群中响起。 “要破这一层机关,其实……有三种办法。” 原本喧闹的现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停止了交谈,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纷纷左右张望。 “谁说的?” 孙子楚猛地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扫视人群。 “刚才是谁说的?有办法破解机关?” 众人面面相觑。 第78章 提出方案 最终,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人群后方一个身穿灰色工作服的年轻女人身上。 她不紧不慢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定在众人面前。 她抬起眼,直视孙子楚,语气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迟疑。 “我说的。” 孙子楚眯起眼睛,还没来得及追问。 周围已经有人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三种办法?军研所派来的五个专家忙活了一个小时,设备全开,连机关的运作原理都只能勉强推断,根本找不到破解之法。她是谁?一个博物馆的普通小职员,居然敢说有三种办法?这不是信口开河是什么?” “就是,太不自量力了吧,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 “听说跟那个捐献文物的人有点关系,八成是走后门进来的吧?这种地方,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啧,年纪轻轻的,能懂什么?别到时候拖大家后腿。” …… 薛念云微微皱眉,眼神冷淡地扫过那几个交头接耳的人。 她嘴角轻轻一扬,随即冷笑出声。 “有空在这里嚼舌根,不如动动脑子,好好想想自己怎么才能顺利过关?万一待会儿触发了机关,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这话一出,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原本还在低声议论的人纷纷低下头,不敢再开口。 不少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宋建华是后来才从侧门进来的,根本没有注意到薛念云已经到了现场。 他一边拍着裤腿上的灰尘,一边随口问道:“怎么回事?怎么都愣着?” 这时,他听见了薛念云的声音,这才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她身上,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薛念云?你怎么在这儿?” 他语气略带质疑,接着说道:“这种地方,危险重重,你一个普通家属凑什么热闹?快出去,别在这儿添乱。” 薛念云冷冷地回看他。 “我是市博物馆正式派来的专家,持有特批的考古准入证件。来这儿,不需要你点头同意,更不需要你来批准我的资格。” “家属?你才是真的不懂规矩吧?以为随便谁都能通过审批进来?走后门?我看有些人,连这墓道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还在这儿指手画脚。” “就是嘛,年纪轻轻的,懂什么机关墓道,别是来看热闹的吧!” 薛念云懒得再搭理这些无谓的闲言碎语。 她径直走到孙子楚面前。 “目前有三个可行的方案,可以让我们安全通过这段墓道。” 她抬起手。 “第一个办法,用长棍轻轻碰触地砖的边缘,尤其是四角交接处。如果地砖下有机关,通常会有小铜珠弹出来,或者地砖轻微晃动。我们可以多试几次,记录下触发点,慢慢就能摸清安全路线的范围。” 她顿了顿,又转向墓道两侧的墙壁。 “第二个办法,仔细看地砖之间的缝隙。虽然它们看起来连成一片,但其实间隙不小。而墓道两侧的墙上,有一些凸起的石块和小洞。那是当年建造墓室的工匠特意留下的落脚点,方便他们检查和调试机关。我们可以贴着墙边走,一点点挪过去,避开中间的危险区域。” 最后,她压低声音,补充道:“第三个办法,最直接,但风险也最大,破坏联动结构。根据图纸和我的经验判断,这些地砖的翻转机关是由一组齿轮驱动的。齿轮的位置一般在墙根或地砖衔接的暗槽里。” “只要我们往齿轮缝隙里塞进油泥,或者细小的碎石子,就能卡住它的转动。一旦齿轮失效,地砖自然就不会再翻动了。” “您可以根据现场情况,选择最稳妥的方案。” 薛念云说完,现场沉默了几秒。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很快,有人开始点头:“诶,这还真行得通!” “对啊,我们怎么一开始没想到这些?” “这些研究所的人不是说自己很专业吗?结果连这种事都搞不定,还不如普通人呢!” 这句话一出,周围立刻响起一阵低低的附和声。 不少人面露赞同,目光不自觉地扫向宋建华和他的团队。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拉长。 宋建华听了这话,脸一下子就红了,耳根也泛起血色。 他紧握着手中的工具,指节发白。 “薛念云,你别乱讲。要是真这么简单,我们早就解决了。”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这是宋代能工巧匠设计的乾坤锁,机关复杂,结构精密,多少年都没人破解,哪能像你说的那样,随随便便就通过?” 他带的五个人一直在想办法拆机关。 反复测试每一块石板的松动程度,检查每一个可能的机关缝隙。 可薛念云却压根不搭理这个锁,直接从旁边物理绕过去了。 这让宋建华心里特别不舒服。 “你不信,可以试一试。” 薛念云淡淡地说。 郭连长赶紧打圆场:“行了,别争了。” 他站在两人中间,双手微微抬起。 “咱们可以让战士试试,他们动作灵活,说不定真能过去!” 孙子楚想了想,也点头同意。 他捻了捻下巴上的胡须,目光落在流沙沟上。 毕竟第三个方法风险太大。 要是强行破坏机关,可能触发流沙陷阱。 整个墓道都会塌陷。 到那时,不仅任务失败,还可能造成人员伤亡。 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郭连长派出两个士兵。 两人都是特种兵出身,身形精瘦。 他们动作利索,迅速把绳索固定在坚固的石柱上,又检查了一遍打结的牢固程度。 借助石壁的凹凸处,他们一点点爬了过去,身体紧贴岩壁。 成功登岸的士兵很快找到了机关开关。 他用工具轻轻拨动机关。 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咔嗒”声,流沙装置应声停止。 至少现在,这里暂时安全了。 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终于缓缓退去。 大家确认没有危险后,纷纷松了一口气。 总算能顺着墓道进主墓室了! “没想到你年纪不大,脑子还挺灵光!” 孙老回过头,看了薛念云一眼。 “哎哟,连孙老都夸人了!” 一名年轻队员笑出声来。 “是啊,孙老可是全国文物圈的权威,能得他一句好话,可不容易!” 第79章 真本事 宋建华听了这些话,拳头在裤侧暗暗攥紧。 他冷着脸。 “纯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碰巧而已,能算什么真本事?” “对啊,咱们研究所这么多高学历的专家,整整五个人围在一起研究了快一个小时,都没能破解这个机关结构,她一个外行,只是随便看了一眼,随便一猜就蒙对了?这也叫能力?” “这种运气,谁没有?” 这时候,站在角落的一位年轻助手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反驳。 “刚才谁信誓旦旦说人家不懂考古来的?现在问题被人解决了,立马就开始阴阳怪气,说这些酸不溜丢的话,有意思吗?” “就是!” 另一位女研究员也站出来附和,神情愤然。 “你们五个加起来都忙活了半天,结果啥也没干成,白白浪费了大家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人家薛同志一来,两句话就找出了关键,三分钟就打开了机关,这叫本事!现在倒有脸在这儿说风凉话?有这功夫不如想想自己哪儿出了问题!” 孙子楚站在一旁,眉头紧紧皱起。 他压低声音,语气严肃地说道:“行了,别再吵了!现在是在古墓内部,环境复杂,危险重重,工作要紧,团结协作才是第一位!” 众人纷纷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孙子楚这才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宋建华脸上。 “宋技术员,我必须强调一点,这个机关,确实是薛同志亲自观察、分析并成功解除的。如果你心里不服气,我完全理解。但我相信,这座墓里绝对不止这一处机关,接下来还会遇到更多未知的结构。到时候,就看技术班能不能拿出真本事了。” 宋建华被这话点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急忙立正站好。 “孙专家您放心!我们技术组一定吸取教训,把前期的排查工作做扎实、做细致,绝不遗漏任何细节,保证后续的每一步行动都安全可控!” 孙子楚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淡淡地扫了一眼现场。 随即转身,继续带领队伍沿着墓道向前推进。 宋建华站在原地喘了口气。 他死死咬住牙根,眼中闪过一丝怨恨,狠狠地瞪了薛念云一眼。 片刻后,他猛地转身,大步跟上队伍的尾端。 队伍才往前走了不到十步。 忽然,一阵浓烈的气味从前方墓道深处弥漫过来。 一名年轻队员猝不及防,当场弯下腰剧烈干呕起来。 另一人立刻扶住他,脸色发白。 “是水银池!” 薛念云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猛地提高声音大喊。 “快!所有人立刻戴防毒面具!这是剧毒汞蒸气,吸入过量会神经麻痹,严重可致死!” 话音未落,所有人条件反射般地迅速拉开背包。 从装备袋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防毒面罩,有条不紊地戴在脸上。 几秒钟内,整个队伍都完成了防护。 “怎么回事?” 郭连长一边检查自己的面罩密封性,一边扭头看向技术组,满脸疑惑。 “之前不是用便携式空气检测仪反复测过吗?明明报告说空气质量正常,没有有毒气体残留啊?怎么突然冒出这么浓的水银蒸气?” 所有人都沉默了片刻。 随后,一道道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宋建华和他身后的技术组成员身上。 那目光里,有质疑,有不满,更有隐隐的责备。 “我们确实测过前面的空气,当时显示一切正常!” 宋建华严肃地说。 “墓道入口处的气体检测仪数值都在安全范围内,氧气含量充足,没有发现任何有毒气体成分。可能是墓道常年封闭,又湿又冷,内部空气流通极差,导致墙壁和地面滋生了大量霉菌,有些发霉发臭的味道,这种情况在类似的古墓环境中也十分常见。” 孙子楚眉头紧锁,目光扫过还在弯腰剧烈呕吐的队员。 那名队员脸色惨白,嘴唇发青,双手扶着墙,止不住地干呕,额头上冷汗直流。 这反应,显然不只是闻到臭味那么简单。 普通的霉味或许会让人不适。 但绝不会引起如此剧烈的身体反应。 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隐隐感到事情远比表面看上去要复杂。 “那边!” 薛念云突然抬起手,指向墓道深处。 她的手指笔直地伸向前方。 只见前方约二十米处,有微弱的光亮在幽暗中闪烁。 与此同时,还传来细微却清晰的水滴声。 郭连长立刻反应过来,迅速挥手,沉声下令。 “所有人原地待命,别乱动!小章,打开强光手电,朝前面照过去!” 几名队员立刻行动起来。 一束强光手电的光柱刺破黑暗。 光束穿过弥漫的雾气,照亮了一片积满污水的小水池。 水面泛着幽幽的光泽,边缘爬满了青苔。 而穿过水池后,墓室最里面的角落,赫然摆着一口特别大的棺材。 那口棺材通体漆黑,长约三米,宽近一米半。 表面雕刻着繁复的纹路,隐约可见龙纹与云雷图案。 棺盖边缘有细微的缝隙,正不断逸出一股灰白色的雾气。 而那股刺鼻的怪味,正是从那口棺材里传出来的。 一种混合着金属腥气与腐朽气息的恶臭,令人作呕。 “我想我明白了。” 薛念云缓缓开口。 “应该是我们刚刚关闭了前面的流沙机关,无意中触发了这边的另一套机关系统。这口棺材底下,很可能藏着一个水银池。而水银毒性强,常温下极易挥发,会迅速变成气体飘散在空中。” “一旦靠近这口棺材,或者触动了某种压力感应机关,水银就会被加热或搅动,加速蒸发,形成致命毒雾。” “这座墓的机关设计得太精巧了,一环扣一环,步步都是陷阱。” 孙子楚低声感叹,目光凝重地望着那口黑棺。 “流沙、毒雾、暗弩、陷坑……每一步都计算得极为精准,稍有差错就会丧命。难怪能四百年都保存得这么完整,连考古队都险些误入险境。要不是那些盗墓贼擅自闯入,破坏了部分结构,说不定这座墓还能一直安全地封存下去,不为人知。” 他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惋惜。 宋建华听到自己又被质疑,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第80章 争分夺秒 他想反驳,想强调自己的操作完全符合规范。 可话到嘴边,却又被那名队员剧烈的呕吐声打断。 说实话,这确实是他第一次参与这种级别的古墓研究。 面对如此复杂的机关布局和未知的毒气陷阱,他的确缺乏经验。 此刻他只能僵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薛念云…… 他慢慢走到薛念云旁边,刻意压低声音。 “你爸是怎么走的,你忘了吗?出风头不是不可以,但你得想一下后果!当年你爸就是太爱表现,才在那次考古事故里丢了命。你要是也这么莽撞,别怪我没提醒你!” 薛念云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上辈子,她因为薛家的事,一直不敢展露自己的本事,生怕惹人注目,招来灾祸。 她只能窝在家当个普通主妇,每日洗衣做饭,低声下气,小心翼翼地活着,傻傻等着宋建华完成任务回来瞧她一眼。 可等来的,从来只有冷漠与忽视。 可这一世,她要是还活得那么憋屈,活得任人摆布,活得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简直对不起自己重生这一回! “没想到下面居然有这么大一片水银池!” 孙老皱着眉说,手中的手电筒光束在水银池表面扫过,映出一片诡异的银白色光泽。 之前他们请了人来探查,根本没有提到有水银池的情况。 那份探测报告只说墓室结构稳定,未见异常物质反应。 谁也没想到会有如此大量的液态水银隐藏在棺椁之下。 这下可把大家全打了个措手不及! 所有人都心头一紧,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他们是研究古文物的专家,又不是挖坟掘墓的老手。 平时接触的多是出土器物、文献资料。 真正深入古墓腹地的机会少之又少。 第一次从盗洞进墓,谁能想到会碰上这种局面? 不仅危险系数陡增,而且毫无准备。 连最基本的防护装备都没带齐。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金属般的腥冷气味。 几道手电的光柱在墓室中来回晃动,映照出每个人脸上凝重的神情。 孙子楚看向薛念云,低声问:“薛同志,你有什么主意吗?”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整个墓室仿佛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宋建华拼命冲她眨眼睛,示意她别说话,别出头,别惹麻烦。 薛念云却像没看见他一样,神情平静地提着手电走上前。 她蹲下身,仔细查看棺材底部那片泛着冷光的水银池。 片刻后,她抬起头,冷静地说:“这种设计在明代皇陵里并不稀奇。当年为了防盗、防潮、防腐,工匠们常在墓室关键位置设置水银池。而用硫磺覆盖,能让水银与硫发生化学反应,生成硫化汞,毒性会大大减弱。这是一种极为古老的封毒手段。” “这方法倒是可以试试。” 有人点头,语气中透出一丝希望。 “可问题来了,这么大一池子水银,面积恐怕不下二十平米,深度也有十几厘米。去哪儿找那么多硫磺粉?咱们身上可没带这种东西。” “是啊,谁都知道硫磺能压住水银挥发,理论上可行。可这里哪来的那么多硫磺?就算有,也得有人敢下去撒,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时,易姐忽然开口。 易姐是主动申请来给薛念云打下手的。 此前一直默默跟在队伍后方,直到上车后,薛念云才见到她。 她中等身材,穿着朴素的工装外套,脸上有几道浅浅的皱纹。 “我包里带了一些硫磺。” 易姐说着,从随身的帆布包里取出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 “虽然不够彻底处理整池水银,但至少能撒一层上去,形成保护膜,暂时减缓挥发速度。按照经验估算,够咱们撑五小时。” 众人闻言一阵骚动。 孙老更是立刻接过纸袋检查,确认无误后点了点头。 “确实是纯度较高的硫磺粉,可以应急。” “接下来这五个小时,我们必须争分夺秒。” 薛念云接着说。 “得马上找排水口,想办法把水银引出去,排到别的地方,不能让它一直堵在墓室里。时间一过,硫化汞也会逐渐失效,毒性重新释放,到时候谁都走不出去。” “你凭什么断定这里面会有排水的地方?” 宋建华突然插话,声音陡然拔高。 他双手叉腰,盯着薛念云。 “我们之前做过初步测绘,用的是最先进的地质雷达,这个墓室完全封闭,四壁和顶棚都没有发现任何与外界连通的缝隙或通道,怎么可能会有排水道?你不会是凭空臆测吧?” “没错,这种墓里怎么会有排水口呢?” 整个墓室再次陷入紧张的对峙氛围之中。 “之前那个机关能过去,估计就是碰巧!” 有人压低声音说道。 “说得对,这小姑娘才多大年纪,懂什么机关术?” 另一人附和着,话语中带着明显的轻视。 …… 薛念云没理那些议论声,神情淡然。 她转头看向孙子楚。 “孙老,历史上用过水银池的墓,除了举世闻名的齐桓公墓、李宸妃墓。这些古墓中设置的水银机关都极为精密,设计巧妙,极难破解。” “这四座墓里,除了一座在唐代被民间盗墓者挖开过,其他三座至今仍完好无损。我之前曾专门研究过齐桓公墓的结构图与相关记载,当年工人们在往墓中灌注水银时,为了避免毒气积聚导致施工人员中毒身亡,一定会在设计中预留一个出水口或排气通道。” 她的语气笃定,目光微凝。 “而且,刚才在靠近石壁的时候,我清楚地听到了细微的滴水声,那种节奏非常规律,不像是自然渗水,更像是水银从某处滴落。这种声音一定就在附近,说明那里有机关的排水结构。” 孙子楚微微一怔,眉头轻轻皱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这么年轻,怎么会知道这四座墓的事?那些资料连很多专业考古学者都未曾涉猎,更别说详细掌握机关构造了。” 薛念云笑了笑。 “以前翻过一些书,都是些古籍残卷和私人笔记,刚好看到过一些相关记载,便记了下来。” 孙子楚摇摇头,神色渐凝。 他心里清楚,那些资料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 第81章 真是个人才 什么“翻过一些书”? 那些文献大多藏于国家机密档案库或私人收藏世家手中,流传极少。 连军研所的技术员都未必见过原件。 除非…… 他脑子里突然闪过四个字南孙北薛。 那是几十年前在古墓研究与机关破解领域赫赫有名的两大世家。 南孙擅长机关推演,北薛精通古文破解与墓室布局,曾联手破解过数十座千年古墓。 可再一看薛念云的模样,年纪对不上。 她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 而薛家最后一任传人早已在三十年前失踪,家族血脉断绝。 他曾经亲自查过薛家的族谱,文河市这一支早在民国时期就已断嗣,再无后人。 眼前这个女孩,即便姓薛,也不可能是北薛一脉的正统传人。 不可能! 他心中断定,但眼底的疑惑却并未完全散去。 “光靠嘴说有什么用?” 宋建华冷冷开口,语气讥讽。 “现在墓的结构就摆在眼前,机关就在脚下,你说有排水口,那你倒是说说,它具体在哪儿?位置呢?方向呢?总不能让我们挨个凿墙找吧?” 薛念云看了他一眼。 “这不正该问军研所的同志们吗?地下结构探测、墓室布局分析、危险物质监测,这些不就是你们负责的领域?既然来了三天,设备齐全,为何连地底下有这么大个水银池都没发现?” 一句话说得军研所技术员们脸都红了。 他们确实早就抵达现场,带着最先进的探测仪器,却因为对宁王陵的历史背景了解不足,加上设备在复杂岩层中信号受限,迟迟未能发现地下水银池的存在。 一方面,是技术条件有限。 另一方面,也是他们对古代机关的构造原理缺乏深入研究。 “行了,别争了。” 一直沉默站在角落的邓组长终于开口。 “我们确实没做到位,这点我承认。” 他语气沉稳,目光扫过众人。 “与其在这儿互相推诿、扯皮抬杠,不如赶紧想办法补救。现在水银已经开始渗出,再拖下去,不仅影响勘探进度,还可能危及队员安全。谁有思路,现在就说。” 他的话音一落,整个墓道内的气氛立刻为之一静。 所有人的争论戛然而止,目光纷纷集中在他身上。 宋建华闭了嘴,嘴唇抿成一条线。 他站在原地,目光扫过四周幽深的墓道。 五个人商量了几句,声音压得很低。 他们很快达成共识,随即开始分头行动。 在四周潮湿的岩壁间仔细搜寻。 孙子楚看着薛念云,轻轻点头。 他低声感慨道:“后生可畏啊。小薛同志,真是个人才。” 薛念云抿了抿嘴,唇角微动,最终只挤出一个苦笑。 她低头看着自己沾了些泥尘的指尖,脑海中却浮现出前世的画面。 那间传了七代的老宅,那套从不外传的修复秘法,还有祖母临终前含泪的眼神。 想到前世家传的手艺因她而断,实在遗憾。 这辈子,她一定要让“北薛”这个名字,重新在文物圈里响起来! “找到了!” 四小时后,军研所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激动的喊叫。 薛念云立刻站起身。 她快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孙老也紧随其后,步伐虽缓却毫不迟疑。 在一面陡峭的岩壁底部,军研所的人正围成一圈。 他们用特制的探测仪器小心翼翼地撬开了一块隐蔽的石板。 石板表面布满了青苔和裂纹,几乎与岩壁融为一体。 撬开之后,后面露出一条窄窄的沟槽,斜斜地往下延伸。 通道内壁光滑,明显是人工开凿的排水用的管道。 “别碰!” 薛念云猛地大喊,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原来宋建华已经伸手,准备掀开盖在沟上的铁板。 就在那一瞬间,沟里猛地探出一个小脑袋。 那是一条蛇,通体灰黑。 鳞片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一口朝着宋建华的手腕狠狠咬了过来! 宋建华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往后一缩。 那蛇牙擦着他指尖掠过,带起一丝刺骨的寒意,差一点就没命了。 他甚至感觉到了那股湿滑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腥臭的味道直冲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吓得脸色发青,整个人僵在原地。 薛念云一把从身旁研究员手里夺过铁钳。 她眼神一凝,手腕一抖,眼疾手快地夹住了蛇头。 大家看得清清楚楚。 那蛇脑袋扁扁的,呈三角形,两颊鼓起,毒腺清晰可见。 虽被钳住了,它仍在疯狂扭动,吐着漆黑的信子,发出嘶嘶的低鸣。 眼睛凶狠异常,蒙着一层灰白色的膜。 最令人惊心的是,它头顶还长了个像小冠子一样的凸起。 “守灵活蛊!” 孙子楚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凝重。 一听这名字,周围的人全吓了一跳。 “守灵活蛊?那是什么东西?” 郭连长赶紧上前问道,眉头紧锁。 “古墓里的守灵怪蛇,常年吸食墓里水银蒸气,慢慢就变了样子。” 孙子楚开口解释,语气沉重。 “头顶那撮羽毛像一朵血红的花,每根羽毛背面都刻着死人的出生时辰,靠血脉诅咒连着,一辈子都跑不出这墓穴。” 所有人听了,全盯着薛念云。 那条蛇还在铁钳中挣扎,毒牙外露,信子乱舞,令人不寒而栗。 这玩意儿,竟被她拿个铁夹子稳稳夹在手里! 可薛念云一点也不慌。 她神情镇定,眼底没有一丝慌乱。 她一手牢牢夹住蛇头,另一只手则从随身携带的小布包里掏出一小袋用油纸仔细包好的黄色粉末。 她轻轻撕开纸角,将粉末均匀地撒在那红得发黑的羽毛上。 奇怪的是,随着粉末缓缓落下。 那原本渗着暗红血色的羽毛竟开始发生异变。 血色一点点褪去,逐渐变得苍白。 更令人震惊的是,那些密密麻麻、歪歪扭扭刻在羽毛上的八字和时辰符号,竟在众人眼前彻底消失不见! 羽毛最终变得雪白,毫无痕迹。 孙子楚瞪大了眼,瞳孔微缩,死死盯着薛念云的一举一动。 他刚才分明亲眼看见那些字还在。 可如今却连一点墨迹都没留下,这怎么可能? “这是怎么回事?” 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惊慌。 第82章 跌落神坛 “那些字怎么……怎么说没就没了?是不是有鬼?” “是啊,”另一个人附和道,“现在蛇头上的毛全白了,一根红的都没有,看着就跟普通毒蛇一样,虽然还是吓人,但没刚才那么瘆人了。” 薛念云淡定地将那条蛇整个塞进带来的厚实皮袋里。 她仔细检查了袋口,确认无误后,用麻绳一圈圈扎紧,还打了个死结,防止它中途逃脱。 “这些说法都是老迷信了。”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科学都发展到这一步了,哪还能信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什么‘生辰摄魂’、‘血羽咒’,说白了,就是些障眼法,加点土方子糊弄人罢了。” 众人脸上的紧张这才一点点松下来。 空气仿佛一下子变得轻松了许多。 宋建华的脸色也慢慢恢复正常。 他抬头看着薛念云,眼神复杂。 她眉眼清秀,唇角微扬。 哪怕在这样惊心动魄的时刻,也始终没有失态。 忽然间,他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见她的那天。 那会儿他刚被下放到乡下,灰头土脸,心里满是委屈。 那天跟着队长进城办事,他在文物局外面百无聊赖地等着。 阳光正好,照在石阶上泛着暖光。 就在那一刻,他远远看见薛念云和同事有说有笑地从门里走出来。 那时她才十八岁。 她穿着一条淡雅的碎花裙子,裙摆随风轻轻摆动。 那时的宋建华,站在角落里,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布衣,鞋上还沾着泥巴。 他觉得自己就像条土里打滚的小狗。 而薛念云,却是天边最亮的朝霞。 第一眼看见她,他的心猛地一颤,脑海里只浮现出一个念头。 这姑娘,真美。 可后来出了那件事。 那个改变了他们所有人命运的意外。 就是那件事,彻底击碎了他心里那个完美的她。 他最难受的,不是她受了委屈,不是她被人误解,而是他自己。 他竟然无法接受一个“不完整”的薛念云! 直到今天,许多年过去了,他依然想不通。 姚瑟瑟死了丈夫,独自带着孩子艰难生活,村里人议论纷纷。 可他从未觉得她低人一等,反而心生敬意。 为什么偏偏薛念云遭遇了意外,他心里就生出了无法跨越的隔阂? 更讽刺的是,要不是那场意外。 薛念云那样出众的姑娘,根本不会多看他一眼! 薛念云生来就光芒万丈,家世显赫,容貌出众。 而宋建华呢? 他只是个普通家庭出身的男孩。 两人本该是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可偏偏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改变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那是高二的夏天,一场暴雨后的山体滑坡,砸中了学校后山的一处小路,几个学生被困。 薛念云恰好路过,奋不顾身地参与救援。 而宋建华,也是被埋者之一。 她亲自刨开碎石,救出了满身泥泞的宋建华。 那一瞬间,镜头对准了她,闪光灯不断,媒体争相报道这位“最美高中生”。 也正是从那时起,宋建华的生活轨迹,悄然偏移。 他成了那个被女神救过的穷小子,被全校人谈论,被老师表扬。 可他心里清楚,如果没有那场意外,薛念云的目光,根本不会在他身上停留超过一秒。 这一刻,宋建华心里五味杂陈。 他怔怔地站在昏暗的地下通道里。 头顶的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 原来他一直耿耿于怀的,并不是薛念云曾经遭遇不幸。 而是那个“完美”的她,终于从神坛跌落。 而他,却始终无法接受这样的转变。 可当那场意外发生后,所有人都知道了她曾被人袭击,衣衫凌乱,满脸是血。 流言蜚语如潮水般涌来。 尽管警方最终抓住了真凶,可那些恶意的揣测却不断的传入他的耳朵里。 他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坦然地看着她。 而更让他痛苦的是,他自己也成了那些偷偷窃语的人之一。 他攥紧了拳头。 他怕一旦深想下去,就会看清自己内心的懦弱。 他怕承认,自己其实从未真正爱过她这个人。 他更怕意识到,正是因为他的退缩,才让薛念云最终选择离开。 因为婚后每次她靠近他。 他脑海里就会闪现出她躺在巷子里、衣衫凌乱的那一幕。 她温柔地为他整理领带。 他却看见她蜷缩在角落,发丝沾血,眼神涣散。 她轻轻靠在他肩头说着工作上的烦恼,他却听见耳边传来流言。 “听说她那天晚上根本不是去自习……” 他无法控制这些画面。 “这是明渠,一般通着地下的暗道,能把水排到外面去。” 薛念云一边查看一边说,找到了出水口。 她蹲在潮湿的水泥地上,一手拿着强光手电,一手拨开覆盖在出水口上的铁丝网。 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她皱了皱眉,却没有退后。 她仔细观察着水流方向,判断着管道走向。 最终确认了这道明渠是通往外区排水系统的唯一通道。 “时间不多了,必须马上把水银引走,不然我们全得中毒!” 她催促道。 空气中已经开始弥漫着淡淡的金属腥味。 那是水银挥发的征兆。 一旦浓度达到临界值。 所有人都会中毒,轻则头晕恶心,重则神经系统受损,甚至死亡。 她站起身,迅速从背包里取出临时导流装置的设计图,边比划边解释。 “现在只能用PVC管做临时引流,把水银导入密封桶,再通过明渠排出。” “还站着干嘛?动手啊!” 邓组长一声喊,把宋建华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邓组长年近五十,皮肤黝黑,嗓门洪亮。 他一巴掌拍在宋建华肩上,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踉跄。 “愣着神游天外?想媳妇回家想,现在是要命的事!” 邓组长瞪着眼吼道。 宋建华应了句,回过神来。 他甩了甩头,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冷汗顺着额角滑下,他抬手擦了擦,发现手心全是湿的。 他走过去,经过薛念云身边时脚步一顿,压低声音说:“你心里,还是放不下我吧。” 薛念云挑了挑眉,嘴角一撇,忍不住讥笑。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抬起头。 “你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她冷冷地反问。 第83章 承诺成了空话 “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多重要?” 这男人,到现在还这么自恋! “我不是为了你,是怕那蛇突然冲出来伤人!” 她冷冷回了一句。 宋建华笑了笑:“你解释再多,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语气轻松,甚至带着一丝得意。 “薛念云,我心里清楚得很!当初你要安分一点,咱们还能好好过日子。” 他说出“安分一点”四个字时,刻意加重了语气。 薛念云真想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看一下他脑子里是不是装满了浆糊。 她猛地站起身,手中的工具“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宋建华,你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没错?你还觉得,是我的错?” 她曾真心爱过他,也曾努力经营这段婚姻。 可当他一次次在关键时刻退缩,在她最脆弱时选择冷漠。 她就知道,这段感情早已名存实亡。 而如今,他竟还敢在这里自说自话。 真是可笑至极。 她根本不想跟宋建华多费口舌。 她现在只想着干出点成绩。 ...... 姚瑟瑟为了姚家俊能去省城上学,已经忙活了好几天了。 她四处打听,东奔西跑,几乎把能想到的办法都试了个遍。 她找陈老板说了不少软话,态度卑微得像个小媳妇。 该答应的条件她都答应了,甚至一些她原本不愿碰的底线。 连那些本不该给的好处,她也都咬着牙,含着泪,硬生生地送了出去。 可最近这两天,陈老板却突然不见了人影。 电话打不通,微信不回,公司也找不到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她心急如焚,顾不上吃一口热饭,急匆匆地跑到陈老板公司。 还没走到门口,就发现那里围了一堆人。 七八个男人吵吵嚷嚷,满脸怒气。 地上还散落着几张借条和合同,被人踩来踩去,也没人在意。 “哟,小姑娘,来干嘛的?” 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突然从人群里走出来,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她。 姚瑟瑟皱了眉,心头涌上一股不安。 她强压着恐惧,冷冷地问:“陈老板人呢?他在不在里面?” “我们也在找他!” 那男人嗤笑一声,两手一摊。 “他欠我们17万,工钱、货款全没结,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你是他情人吧?长得挺水灵的,要不你替他还?反正你沾了他的好处,也该出点力。” 那男人说着,竟然真的伸手要拽她的衣领。 姚瑟瑟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后退两步。 她顾不上多想,转身拔腿就跑。 她没走多远,刚拐过街角,就撞见了躲在墙边的陈老板秘书小齐。 小齐缩在阴影里,脸色苍白,手里紧紧攥着一只破旧的皮包,眼神惊慌。 “小齐,到底出什么事了?陈老板在哪?” 姚瑟瑟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发抖。 为了姚家俊的事,她趁着宋建华不在家,昨晚还陪了陈老板一整夜。 那漫长的一夜,她被折腾得腰都直不起来,只为了说今天就带她和孩子去省城办入学手续,安排学校。 可现在,人不见了,承诺成了空话! 小齐叹了口气,嘴唇动了动,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姚姐,事情已经没法收场了。陈老板那批货卡在西川那边,因为暴雪封路,根本运不出来。他投进去的钱全打了水漂,我才知道,他借了十多万去压货,全是高利贷。现在讨债的全上门了,他人……早就在昨天半夜就跑了,连办公室的钥匙都没留。” 姚瑟瑟一听,脑子“嗡”地一声。 眼前一黑,耳鸣不止,胸口发闷,双腿发软,差点当场栽倒在地上。 “那……那辆他说给我的车呢?” 她记得陈老板亲口承诺过。 等事情办成,那辆银白色的二手轿车就归她,手续都办好了。 “车?” 小齐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早就卖了!半个月前就转手给了二手车贩子,钱一到账,全拿去还赌债了。从头到尾,他就是骗你。你信他的话,拿身子去换前程,可他从没打算兑现任何承诺。” 他顿了顿,看着姚瑟瑟惨白的脸,又低声补了一句。 “你也真是的,自家男人在军研所上班,好歹是份体面工作,你干嘛还要背着他干这种事?万一传出去,你还怎么抬头做人?” 姚瑟瑟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为了孩子,为了将来,拼了命地想改命,有什么错?你凭什么这样说我!” “你走吧,别闹了。” 小齐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 “要是你老公知道,你更没法做人!到时候不光是你自己丢脸,连孩子都跟着受牵连。你现在这样闹,又能图个什么?” 姚瑟瑟咬紧牙关,嘴唇几乎被牙齿压得发白。 她明白,小齐是怕她闹才这么说。 可他说的也没错。 真闹开了,丢脸的是她自己。 丈夫宋建华在军研所工作,身份特殊。 若是家里传出这样的闲话,轻则影响前途,重则连饭碗都保不住。 她一个人丢脸也就罢了,可孩子呢? 姚家俊还那么小,将来怎么抬头做人? 这事儿,只能认栽了。 自从薛念云来了以后,她的日子就没顺过! 从前她还能靠着丈夫的工资勉强过日子。 虽然拮据,但好歹安稳。 可现在呢? 丈夫越来越沉默,家里的开销越来越大。 孩子的教育问题压在她心头。 要不是机关小学不让姚家俊上学,她也不会去找陈老板。 要不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她哪会走这一步! 全是薛念云害的! 她越想越气,一边往回走,一边低声咒骂。 “薛念云……你给我等着,你别以为你能一直风光下去……我姚瑟瑟不是好欺负的!” 走到机关小学门口。 阳光正好,树影斑驳。 她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一群孩子身上。 那些孩子穿着整洁的校服,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进进出出。 再想想自家还在家里玩泥巴的姚家俊。 孩子明明到了上学的年纪,却只能蹲在院子里挖土堆沙,连本图画书都没有。 她蹲下身子教他写“爸爸”“妈妈”。 可他知道的字还不到十个。 等宋建华这次回来,她定要逼他把这事儿解决了! 不能再拖了,不能再忍了。 这次,她一定要问清楚。 第84章 狠狠打脸 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能上学,为什么他的工资总是发不下来,为什么那个薛念云总能出现在他身边! 这天终于等到了宋建华回来的日子。 一大早,姚瑟瑟就守在军研所门口。 天还没亮透,她就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那棵老槐树下。 清晨的风有些凉,她抱着胳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路。 她心里盼着,这次宋建华要是能立个功。 最起码家俊上学的事就有希望了。 军研所的家属福利和待遇,向来与个人表现挂钩。 如果丈夫能得个嘉奖,或者参与重点项目,他们的家属就能优先安排子女入学。 没过多久,一辆大巴缓缓驶了过来。 姚瑟瑟立刻挺直了身子,心跳加快,手心微微出汗。 她刚准备迎上去,车子却没停,直接朝前前开了。 司机甚至连减速的意思都没有。 姚瑟瑟愣住了,脚步僵在原地,一股冷意从脚底窜上脊背。 她抬头一看,正好对上了车里的宋建华和薛念云。 隔着车窗,那两张脸清晰得刺眼。 宋建华坐在靠窗的位置,神情疲惫,眉头微皱。 薛念云则坐在他斜后方,手里抱着一个文件夹,侧脸望着窗外。 两个人一前一后坐着,车上居然就他们俩! 没有其他同事,没有随行人员,只有他们两人,孤零零地坐在空荡荡的车厢里。 姚瑟瑟的手一下子攥紧了。 她眼前一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薛念云怎么会在那儿? 她不是应该在机关留守吗? 难道她特意追到工作地去了? 还是说…… 她根本就一直跟着宋建华? 她不敢再想下去,可那些画面却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浮现。 现在她只剩宋建华了。 绝对不能让薛念云把人抢走! 姚瑟瑟死死盯着前方那辆缓缓行驶的大巴。 她立马骑上自行车紧追。 风在耳边呼啸,吹乱了她的发丝,但她顾不上整理。 她咬紧牙关,双腿不断发力。 车子在柏油路上飞驰。 她必须追上,必须确认,宋建华到底是不是和薛念云在一起。 等到博物馆时,车也正好停下。 大巴缓缓靠边,发出一声低沉的刹车声。 姚瑟瑟远远看见车门缓缓开启。 她猛踩几下脚蹬,将自行车停在路边,顾不上锁车,便匆匆朝博物馆门口奔去。 车门一开,薛念云下车,裤脚太长,踩空了一下。 她惊呼一声,整个人向前倾倒,手臂下意识地挥动。 宋建华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 薛念云站定,身体微微一晃,抬头看了他一眼。 两人目光短暂交汇。 薛念云眼神闪了闪。 随即猛地甩开他的手,转身下了车。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眸光复杂。 还没站稳,一个女人冲上来,抬手就是一巴掌。 薛念云愣了一下,定睛一看是谁。 二话不说反手就是两下,啪啪两巴掌回敬过去。 姚瑟瑟原本以为自己占着理,能狠狠教训薛念云一顿。 结果这两巴掌下来,她嘴里发苦,牙都快松了,脸肿得半天说不出话。 她的嘴角火辣辣地疼,嘴里泛起一股血腥味。 她捂着脸,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她本以为自己是受害者,是来讨回公道的。 可现实却狠狠打了她的脸。 不仅没占到便宜,反而被打得狼狈不堪。 “瑟瑟!” 宋建华急忙跑过来扶住她。 “你怎么在这儿?” 他脸色一变,立刻从车上跳下,几步冲到姚瑟瑟身边,一手扶住她的胳膊,一手轻轻碰了碰她红肿的脸颊。 他完全没想到姚瑟瑟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她会突然动手。 姚瑟瑟捂着通红的脸,瞪着宋建华,抬手就是几拳砸在他胸口。 “好哇你,说什么任务保密,其实是和这女人偷偷约会!” 她一拳接一拳地砸在宋建华的胸口。 宋建华一愣,瞥了眼薛念云,压低声音:“你瞎说什么!我真是去工作!” 他转头看了薛念云一眼,见她冷着脸站在一旁,神情淡漠。 他不敢多看,迅速收回视线,低声对姚瑟瑟说道:“这里是博物馆,你冷静点,别闹了。” “瞎说?” 姚瑟瑟冷笑。 “那你告诉我,执行机密任务,为什么非要带上她?” 她一步步逼近宋建华,手指几乎戳到他的鼻尖。 “你以前执行任务,什么时候带过外人?偏偏这次,她薛念云就能大摇大摆地跟着你去?你当我是傻子吗?” 宋建华叹了口气:“她是专家,这次合作项目少不了她。你别在这闹了,快回去吧。” 他语气疲惫,带着一丝无奈。 他知道姚瑟瑟性格执拗,但没想到她会追到这里来闹事。 这次任务,他本就因种种限制处处受限,无法施展拳脚,心里早已憋着一口气。 如今回来还要面对这样的局面,让他倍感烦躁。 反倒是薛念云,一手破解了古墓机关,还找到了宁王陵里最值钱的文物。 连从首都来的孙老都连连夸她。 在墓道中,机关重重,队伍几次险些被困。 正是薛念云凭借扎实的考古知识和敏锐的观察力,一一识破陷阱,带领团队化险为夷。 她在主墓室发现的那尊明代鎏金佛像,堪称国宝级文物。 连孙老都激动得连声赞叹:“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而宋建华全程只能跟在后面,做些杂务。 他本就憋着一口气。 结果一回来,姚瑟瑟又闹这么一出。 他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想发火,又怕把事情闹得更大。 他只能站在原地,沉默地承受着姚瑟瑟的质问。 “专家?” 姚瑟瑟讥笑地看着宋建华。 “你骗人也找个靠谱的理由。你吃着碗里的,惦记锅里的。离了婚又后悔,现在跟她旧情复燃!” 她指着薛念云,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当年的事,当我不知道吗?现在又凑在一起,当我是什么?摆设吗?” 宋建华皱了皱眉头,刚要张嘴辩解几句,就听见远处传来汽车的轰鸣声。 他转头一看,只见那辆满是灰尘的班车正缓缓驶入停车点。 车还没完全停稳,车门便“哗啦”一声拉开。 领导和同事们一个接一个地下了车,脸上带着疲惫却难掩兴奋的神情。 他心头一紧,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急忙伸手一把抓住姚瑟瑟的手腕。 第85章 闹剧 “你疯了?我们真的是去干活的!整整半个月在山沟里风吹日晒,连口热饭都没吃过几顿!你现在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 姚瑟瑟甩了甩手,却没有挣开,只是冷冷地抬眼瞪着他。 她根本不信他这番说辞。 若是真的公差,那为什么从上车到下车,车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一路上也没有其他同事同行? 在她眼里,这哪是什么公务,分明就是蓄谋已久的私会! “出什么事了?” 只见孙老拄着拐杖,慢步走了过来。 他刚才拐过弯时正好看见姚瑟瑟扬起手,狠狠甩在宋建华脸上那一巴掌。 而这大巴车上的人,恰好也都在这个时候陆续走下车来。 他们一个个才从幽暗潮湿的古墓里钻出来,眼睛还未能完全适应白昼的光线。 正眯着眼揉着太阳穴,突然就撞见了这场当众上演的闹剧。 顿时,原本沉默疲惫的队伍像一下子炸开了锅。 人人精神抖擞,耳朵竖得老高。 姚瑟瑟压根不认识这位白发苍苍的孙老,以为是某个不起眼的后勤职工。 她见人群聚拢,胆子更大了,索性放开喉咙,声音尖利地喊道:“大家快来看看啊!我们馆里的薛念云,背着组织搞不正当关系,居然勾搭我老公!我老公骗我说去上班,结果偷偷摸摸跟这女人出来约会,一去就是半个月!你们说气不气人?” 孙子楚闻言,眉头猛然一皱。 “这位女同志,是你老婆?” 宋建华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耳根都红到了脖颈。 他连忙伸手一把拽住姚瑟瑟的胳膊,生怕她再继续嚷嚷下去。 随即转过头,朝着孙老连连鞠躬道歉,声音发颤:“对不起孙老,她是……她是我的媳妇,可能……可能是误会了,情绪一时激动,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孙子楚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误会?搞错了就能随便泼脏水?她说你没去工作,是去跟人约会。那我们在场这十几号人呢?难道都是瞎子、聋子?还是说,我们这些人半个月在荒山野岭里挖土搬石、钻洞探墓,全都只是在陪着你们谈情说爱?” “就是啊!” 旁边一位女研究员立刻站了出来,愤愤不平地插话。 “在古墓里,宋建华可没少对薛同志说难听话!说什么‘女人干不了这种粗活’,还嫌人家搬不动石板,语气可冲了!哪有一点儿暧昧的样子?” 另一位男同事也跟着点头。 “要真是来谈恋爱的,那咱们十几个人风餐露宿,半夜守墓、白天测数据,图的啥?图的难道是给领导创造浪漫约会环境?干的活全是假的?上报的考古报告也是编的?” 人群中又有人压低声音,对着身旁的女同事提醒道:“姐妹们听句劝啊,以后真得离宋建华远点。这种人,连自家老婆都控制不住,还任由她当众胡闹,哪天说不定也莫名其妙被泼一身脏水,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姚瑟瑟听得一愣一愣的。 可奇怪的是,他们看向薛念云的目光,竟带着几分敬意。 姚瑟瑟心里猛地一紧。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就在这时,她眼角一扫,看见人群里站着邓组长。 那个穿着墨绿色军用大衣、肩章分明的男人,正背着手站在角落。 他眉头微皱,似乎在评估局势。 姚瑟瑟认得他,虽然没见过几次面,但博物馆和军研所偶尔有合作项目。 她远远见过他几回,听同事提起过,那是军研所的小组长,地位不低,算是宋建华的直属上级。 想到这儿,姚瑟瑟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她这才意识到,事情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她刚才还满心以为,宋建华带薛念云来。 不过是借着上班的名义谈感情,结果现在一看,这哪里是普通出差? 分明是高度机密的军事任务! 她急忙拽了拽宋建华的袖子,指尖都在微微发抖,压低声音问:“到底怎么回事?你真不是骗我去上班,其实是去工作?那任务……是什么级别的?她……她怎么还成专家了?一个博物馆的讲解员,什么时候能参与这种级别的行动了?她凭什么?” 宋建华冷冷瞥了她一眼。 他的脸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之前,薛念云在单位大张旗鼓地宣布“纳妾”。 整个研究所的人都在议论。 宋建华本就因为家庭关系复杂,一直没能转正。 这次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个重大押运任务。 原以为能借此机会立功表现,向上级申请转岗,改善处境。 可谁知任务途中出了意外,差点丢了性命。 如今刚缓过劲来,却又要面对姚瑟瑟这一出闹剧! 他心中烦闷到了极点,只觉得天不遂人愿。 “我不是说了是去工作?军研所的任务,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薛念云是馆里特批抽调来的专家,级别够、资质全,你不信我,难道还能不信组织?” 姚瑟瑟慌了,连忙摆手,脸上挤出尴尬又讨好的笑。 “对不住对不住,宋大哥,我……我也是看车上孤男寡女的,一时脑子发昏,才以为……才误会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您别往心里去。” 她说着,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宋建华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说道:“我们要押送的是绝密级物件,关系到国家安全,必须提前两小时出发。手续、路线、接应点,全部由上级严密部署。可你这一闹,人全围过来了,时间耽误了,安保程序也乱了套!现在上级都在盯着,你让我怎么交代?” 薛念云一直没吭声,静静站在一旁。 可实际上,她一直在暗中观察着。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火候已经差不多了。 她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素色手帕,动作轻柔地擦拭着眼角。 那模样,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嫂子……” 她哽咽着开口。 “你都嫁给他了,成了名正言顺的妻,怎么还容不下我呢?我只是个被家族安排、身不由己的女子,连自己命运都掌控不了……” 第86章 走绿茶的路 她顿了顿,抽抽噎噎地继续说道:“宋建华顶着两房名义过日子,这些年替你养孩子、伺候大哥,任劳任怨。他连自己亲生的闺女都不敢相认,就为了保住你在家中的地位。可你……”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语气忽然决绝。 “你要这样,我不稀罕!我宁愿孤身一人,清清白白地活着!” 人群中一片哗然。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有人低声议论,还有人忍不住侧目看向姚瑟瑟。 就在这时,角落里忽然传来一声惊诧的低语。 “哦!原来是这位嫂子啊!小叔子娶嫂子当老婆?” 空气,瞬间凝固了。 “哎哟,你们还不明白?这薛念云是宋建华原来的媳妇,姚瑟瑟是他大哥的遗孀,现在小叔子把寡嫂娶了,反倒不管原配和孩子了?” “可不是嘛!这事儿听着就让人来气。一个好端端的家庭,被搅得七零八落,小叔子娶了寡嫂,名不正言不顺,哪有这样糟蹋人家原配和孩子的?宋建华当初娶薛念云的时候,十里八乡都说他有福气,如今倒好,老婆孩子说丢就丢,这良心上过得去吗?”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前阵子军研所可传得沸沸扬扬,说原配给老公娶寡嫂做小妾,主角就是他们几个吧?” “对对对!就是他们!当时我还听说,薛念云主动提的离婚,还说什么成全丈夫和寡嫂,大家都以为她是大度,是贤惠,结果呢?原来是被逼无奈!听说她天天以泪洗面,连孩子都瘦了一圈,谁看了不心疼?这哪是什么成全,分明是被人逼到绝路上了!” “不是听说离婚了?现在这寡嫂抢了人,还跑出来闹,图啥?图个名分?还是图个安稳日子?她既然已经把人抢到手了,何必还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撒泼打滚?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姚瑟瑟一听这话,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本来她心里有点虚,可这会儿反倒横下一条心,闹得越狠越好。 不然她以后在街坊邻居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 她不能退,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你们谁都别信她!这个女人心思歹毒,之前闹离婚,根本就是图我家儿子能上机关小学的名额,好让她闺女顶上去!” 她一边喊,一边用力甩开宋建华的手。 “她早就盯着那个名额了!机关小学多难进啊?一个名额能砸出几万块钱都不一定抢得到!她自己闺女成绩差,考不上,就想走歪门邪道!我儿子原本排在候补名单里,结果前两天突然被刷下来了,谁干的?还不是她背后搞鬼?” “现在她女儿如愿了,有书念了,我家娃反倒被耽误了,在家闲着没人管!她转头又想勾搭我老公,这是什么居心?她还想回来?做梦!我儿子的前途,我丈夫的名声,都被她搅得一团糟,她还想得寸进尺?” 姚瑟瑟扯着嗓子喊,手指直直指向薛念云。 宋建华急忙拉住她的胳膊,想把她往后拽。 他脸上满是尴尬与焦躁,低声劝道:“瑟瑟,别说了,这儿人多嘴杂,传出去对你不好……咱们回家再说,啊?” “回家?回什么家?” 姚瑟瑟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更大了。 “你现在护着她,是不是还念着旧情?我告诉你宋建华,我已经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我儿子是你亲儿子,你要是敢偏心,我就让全军区都知道你是怎么负心薄幸的!”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男声从人群外传来。 “我老婆有我这么靠谱的男人当老公,还能看上你家那歪脖子树似的家伙?” 所有人齐刷刷扭头张望。 只见军区方向,郭连长正带着几个士兵站成两列,神情肃穆地让开一条道。 紧接着,一个身穿笔挺军装的年轻男人走来。 他年纪不大,约莫二十五六岁。 眉宇间还带着几分未褪的少年气,五官清俊,轮廓分明,眼神却冷得像冰。 他肩上的军衔格外扎眼。 两杠三星。 “这人……该不会是那位大校吧?” 有人压低声音,几乎是在耳语。 “哪个大校?” “就是那位‘翻脸王’啊!” “外号为啥叫这个?” “你还不知道?这位长官看着面嫩,其实早过三十了,手段又狠又准。听说当年他单枪匹马驾驶战机,冲进芦苇滩深处,一举剿灭了那个盘踞多年的犯罪团伙。那一战,几乎没人活着出来,而他毫发无损地返航。从那以后,他便成了王牌飞行队的队长,军中上下,无论职位高低,提到他的名字都得低头三分,没人敢轻易招惹他。” 薛念云看见来人是沈明轩,心头一紧。 原本她以为这件事自己还能应付,根本不想惊动他。 毕竟现场还有郭连长在,按理说足以掌控局面。 她也一直尽力维持冷静,不想让事情闹大。 可如今沈明轩突然出现,让她心里顿时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她不希望因为他插手而牵连到他。 可当她看见郭连长居然对着沈明轩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时,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按军队的规矩,不是低级军官先向高级军官敬礼吗? 怎么现在反倒颠倒了? 一个连长,竟然主动向一个看似年轻的军官行礼? 这不合常理,也不合军规。 再听周围人七嘴八舌地议论。 “那是沈大校啊,你不认识?” “王牌飞行队的领队,军部直属的特勤指挥官!” “他肩上的军衔可是实打实的少将后备人选!” 她这才如梦初醒,急忙定睛看向沈明轩的肩章。 那一瞬间,她的瞳孔微微一缩。 那上面分明多了两道金杠,肩章纹路庄重威严,代表着至少正团级以上的军衔! 这哪还是当年那个笑起来带着几分青涩的小排长? 他的级别,早已不知跃升了几级,如今的地位,恐怕连她都无法企及。 这时,孙老拄着一根深褐色的檀木拐杖,缓步走上前来。 他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主动伸出手:“沈大校!这次考古行动多亏您帮忙牵线搭桥,才让军方第一时间介入,全程护航。宁王陵的文物得以安然无恙,没有遭到任何破坏或流失,您居功至伟啊。我代表文物局,向您郑重道谢!” 第87章 护妻 “孙老言重了。” 沈明轩神色平静,语气不卑不亢,微微侧身避过握手,只以军礼回敬。 “守护国家遗产,保护历史文化,本就是军人的职责所在。况且这次行动本该万无一失,却仍闹出这般风波,让外界看了一场闹剧,实在是我军方失职,惭愧得很。” 他说着,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向站在人群后方的姚瑟瑟和宋建华。 “既是家务事,我们外人就不便插手了。” 孙老听出了他话里的弦外之音,立刻会意,笑着摆了摆手,作势转身要走。 可就在他迈步的一刹那,眼角余光不经意掠过一旁的薛念云。 他悄悄多看了她一眼。 那女人身形纤瘦,面容清丽。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却站在沈明轩身边,神情复杂。 目光交汇时,竟有某种说不清的默契。 这女人…… 居然是沈大校的女人? 以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过! “也不完全是家事。” 沈明轩忽然开口。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他。 “薛念云现在正式为国家文物局效力,参与重点文物保护项目。如今被人无端泼脏水,若我们坐视不理,任由误会发酵,只会寒了真正为国出力之人的心。” 孙老一听,立刻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神情变得严肃。 “说得对!我们绝不能让为国出力的人背黑锅!更不能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用莫须有的罪名,毁掉一个有贡献的专家的声誉!”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几分。 “这件事,必须查清!还薛专家一个清白!” 这么热闹的场面,谁舍得走? 人群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越聚越多。 宋建华死死地盯着沈明轩,双目微眯,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 自从上次偶然听说了沈明轩的背景之后,他心里就一直不得劲儿。 那些关于沈明轩身份的消息,让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这里面有鬼。 他始终无法相信,薛念云这样一个离过婚、还带着孩子的女人,竟然能搭上沈明轩这样的人? 这事儿太不靠谱了! 所以他打心眼里认定。 这八成是薛念云和沈明轩联手演的一出戏,目的就是骗他、羞辱他!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还特意托了在军区里认识的一位老熟人私下打听。 结果对方查了一圈后回复他。 沈明轩不仅至今未婚,而且平日里极为自律,根本不近女色。 别说对薛念云这种条件的女人动心了。 就连平时单位组织的联谊活动,他都从不参加。 那人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兄弟,你真是想多了。你前妻算哪根葱啊?当年司令家的千金亲自上门提亲,都被沈大校当面拒绝了,人家姑娘当场就哭着跑出去了!”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看得上薛念云? 怎么可能放下身段,去和一个带着拖油瓶的离婚女人扯上关系? 简直是天方夜谭! 于是此刻,他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抬眼直勾勾地瞪着沈明轩。 “我想问一句,你和薛念云……是啥关系?” 沈明轩缓缓转过头,淡淡地看了宋建华一眼。 他语气平稳,一字一句道:“当初我在学校时就跟你说过,那时候咱们还没领证,只是订了婚。现在不一样了,薛念云是我老婆,薛小岚是我闺女,这事你还有意见吗?” 宋建华冷哼一声,没有理会沈明轩,而是猛地将视线转向薛念云。 “薛念云,几天不见,你胆子是真大了。” “他到底被你捏住了什么把柄,居然肯为你出头?你能参与,是他背后给你走的关系?” 话音刚落,周围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了。 紧接着,人群中传来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片刻后,他终于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着沈明轩。 “你真清楚薛念云家里是什么背景?你可别忘了,你是部队的人!结婚不是儿戏,是要过政审的!她家那种复杂情况,政审根本通不过!别在这儿骗人了,也别拿感情当挡箭牌!” 众人一听,顿时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政审通不过?啥意思?她家里犯过事?还是牵扯进什么案子了?” “不会吧?她看着挺清秀文静的!” 姚瑟瑟立刻跳出来,尖着嗓子大声喊道。 “没错!你们都不知道吧?她家以前就是大资本家,靠压榨工人、剥削老百姓发家的!薛念云就是那种不劳而获的大小姐!” “资本家出身!怪不得她穿得那么讲究,举手投足都一股子娇气!” “那可真够离谱的!这种家庭背景,还能进文物组?是不是走后门了?” 薛念云冷笑一声,站直了身子。 “我爷爷确实是资本家,可在建国没多久,他就主动把名下的工厂、商铺、房产全都无偿捐给了国家!不止如此,他还带头响应国家号召,支援建设,把资金和资源全部交公!政府不但没有追究,反而表彰了我们家,还特别给我爸安排了县文物局的工作,让他发挥专长,为国家保护文化遗产!” “哎哟,还能进文物局?那说明真不是一般人物啊!政府都认可,肯定是有贡献的!” “再说了,跟她本人有啥关系?人家可是建华资本家!和那些死不悔改的反动派能一样吗?” 宋建华眼看局势不妙,自己煽动的舆论竟然开始转向,心中焦急如焚。 他脸色阴沉,眼神闪烁片刻后,猛地甩出最后一招。 “薛家可是出过奸细的!你,忘了你爸是咋死的了?” “奸细?” 人群一片哗然,惊叫声此起彼伏。 孙老的脸色尤其难看,眉头紧紧拧成一个“川”字。 这几年,勾结外人、倒卖国家文物的案子屡见不鲜。 有些甚至是家族式作案,代代传承。 而宁王陵是国家绝密考古项目,关系到重大历史真相与民族尊严。 若是让一个奸细后代进来,那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孙子楚缓缓转过身,神情肃穆。 “薛念云同志,这事你得当众解释清楚。我们不是要针对你,但涉及国家机密项目,必须慎重。你说你家捐产报国,这是事实。可宋建华刚才提到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必须给组织一个交代!” 第88章 宣示主权 薛念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前世,她还天真地感激他替她隐瞒家族那段不堪的过往。 处处让着他、体谅他,甚至为了他放弃晋升机会…… 如今看来,真是瞎了眼,也蠢得可笑! 可薛家那段往事…… 哪怕她重生一回,时隔多年,每当脑海中浮现出当年那一幕幕悲惨的画面。 父亲被批斗时满身血污,却依旧挺直脊梁的模样。 母亲抱着年幼的她躲在柴房角落颤抖哭泣的声响。 还有那把被砸得粉碎的祖传古琴在火光中发出的最后一声哀鸣…… 她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 沈明轩一步上前,察觉到她的异样,眉心微蹙,眼中闪过担忧。 他没有犹豫,张开手臂,直接把她紧紧搂进怀里。 “别怕,有我在。” 孙子楚站在几步之外。 “您了解薛念云同志吗?毕竟她曾经的身份背景比较复杂,组织上也需要核实清楚。” 沈明轩缓缓转过头,目光如炬。 随即,他手腕一翻,掌心多了两本红皮小本子。 “这是我们俩的结婚证。” 不等众人反应,他又一挥手,从衣袋中掏出两份盖着鲜红公章的文件。 “这是组织批准我们结婚的正式批文。” “我心里只有薛念云,真心爱她,敬她,也愿意给她一个安稳的家。不管她过去经历过什么,遭遇过怎样的苦难,遇到过什么样的人,从现在开始,我沈明轩就要陪着她,护着她和孩子一辈子。此心不改,此志不移。” 这话一出口,现场一下子炸开了锅。 人群顿时哗然。 “我信薛家没问题!组织上也查得清清楚楚!” 沈明轩一字一顿。 “薛念云的父亲清清白白,母亲温良恭俭,他们一家在动乱年代遭受不公,但从未动摇对党和国家的信念。这一点,档案里写得明明白白!” “哎哟,部队都点头了,那还能有假?” 一个穿着灰布衫的大妈激动地挥着手。 “人家沈大校可是正儿八经的军人,连政审都过了,还能让有问题的人进门?这可是铁一般的规矩!” “可不是嘛,”旁边一位戴眼镜的老头点头附和,“跟军人结婚,哪怕是个小班长,政审都严格得很,查三代都不为过。更何况是沈明轩这种国家重要人物?背景肯定查得底儿掉!人家组织上都批准了,还能掺一点水分?” “宋建华也太不像话了!居然敢说自己前妻家是反动分子,连老丈人都敢污蔑!” 另一位中年妇女愤愤不平地拍着大腿。 “当初娶人家的时候怎么不嫌?享受人家的照顾、用人家的关系进研究所的时候怎么不提政审?现在翻脸不认人,真是狼心狗肺!” 周围人议论纷纷,个个义愤填膺。 声讨之声此起彼伏。 薛念云缓缓转向宋建华,站直了身体。 “你既然一直觉得我薛家是资本家,当初为什么还要娶我?为什么要靠着我父亲的人脉,托关系进了军研所?你又是怎么通过政审,混进国家核心单位的?你的档案里,写的又是什么?” 军研所招人虽然有不少是从高校招来的人。 但每一个都必须经过严格的政治审查这一关。 毕竟,所里的项目直接牵涉到部队的机密,容不得半点马虎和疏漏。 既然宋建华从心底里认定薛家有问题。 那么他在当年填写个人资料时,会不会也刻意隐瞒了某些重要信息? “没错啊,宋工,你当年进所里报材料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提你已经结婚的事!” 邓组长脸色骤然一沉。 “该不会是故意隐瞒个人重大情况吧?这性质可就严重了!” 众人一听,现场顿时哗然一片。 这可是大事! 在军研所这种高度保密的单位,个人背景必须清清白白。 任何隐瞒婚史的行为都可能被视为对组织的不忠。 “没……没有,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宋建华顿时慌了神,脸色煞白,支支吾吾地张着嘴。 “我记得你是我招进来的。” 邓组长语气愈发冷峻。 “当时你交上来的所有材料里,婚史一栏分明是空白的!连配偶姓名都没有填写,这难道只是疏忽?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存心造假!这事儿,我已经不能再视而不见了,必须立刻上报给上级部门!” 宋建华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他原本的打算,是当众揭穿薛念云的底细。 让大家知道她根本不配站在沈明轩身边。 可万万没想到,话还没说完,风向就完全逆转。 不仅没能扳倒对方,反而把自己这些年极力掩盖的漏洞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邓组长,我真的有苦衷,您先别上报!” 他顾不上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也顾不上自己的形象,急忙拔腿追上去,一把拉住邓组长的衣袖。 邓组长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神冰冷,一句话都没多说,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宋建华急得额头冒汗,心跳如鼓。 他知道,一旦上报,后果将不堪设想。 不仅工作不保,甚至可能面临纪律审查和法律责任。 他再顾不得其他,拔腿就追了上去,脚步踉跄却不敢停下。 姚瑟瑟静静地站在人群边缘,目光死死盯着沈明轩紧紧搂着薛念云的那一幕。 最终,她默默转过身,低着头,一步一步地离开。 现在,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她刚走没几步,身后便响起一阵压抑的唏嘘声。 有人小声议论,有人摇头叹息。 还有人冷嘲热讽,话语中夹杂着“自作自受”“何必呢”之类的字眼。 姚瑟瑟听到这些,再也忍不住,几乎是红着眼眶、咬着牙,加快脚步跑了起来。 薛念云微微仰起头,目光落在沈明轩俊朗坚毅的脸上。 也许,她真得和他好好谈一谈了。 关于过去,关于宋建华,关于她自己的身世,关于他们之间的一切误会与隐瞒。 不能再拖了,也不能再逃避了。 这时,孙子楚轻轻走上前一步,语气温和地问道:“抱歉问一句,打扰您了……您父亲的名字是……?” 薛念云身体微微一僵,顿了顿,眼神黯淡了一瞬,才低声道:“爸妈都走了,很多年了……我不太想提过去的事。” 第89章 我喜欢你 孙子楚见她神情落寞,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触到了她的痛处,连忙点头道:“对不起,是我冒昧了,不该问这么私人的问题。” 薛念云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当年薛家遭遇巨变,家破人亡。 若不是宋建华在关键时刻出手相救,把她从那场浩劫中带出来,她恐怕早就活不下来了。 正因如此,她才答应嫁给他,哪怕心中并无爱意。 可谁能想到,她父亲当年拼尽全力,四处奔走,甚至动用人脉为宋建华争取上了大学的宝贵机会,只为给他一个改变命运的出路。 而换来的,却是对方在关键时刻的背叛。 那份足以摧毁薛家的证据,正是从他手中流出去的。 薛念云越想越觉得心里发毛,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 她下意识地往座椅的角落缩了缩。 沈明轩瞥了她一眼。 他忽然勾了勾嘴角,故意朝她那边挪了两下。 薛念云双手僵硬地放在膝盖上。 她的眼神警觉地盯着沈明轩,瞳孔微微收缩。 沈明轩看着她这副模样,苦笑了一下。 随即转过头,对前排的江宇说:“把车停路边,你先下去。” 江宇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犹豫了一瞬。 但还是点了点头,轻声答应了一声:“是。” 随即靠边停车,拉起手刹,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夜色中。 车内,只剩下了薛念云和沈明轩两个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窗外路灯昏黄的光透过玻璃洒进来。 薛念云心跳加快,手指不自觉地抠着裤缝。 她伸手想去拉车门把手,却被男人早有预料般地伸手一挡。 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按,车门锁发出“咔哒”一声。 “你……” 她猛地后仰,脊背重重撞在车门上,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 “你想干嘛?” “能干嘛?” 沈明轩淡淡开口,摊了摊手,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我又不会吃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那可说不准!” 薛念云咬了咬唇,努力稳住声音,冷声反驳道。 “当初我以为你娶我,是为了在领导面前显得稳重、成熟,好往上爬。现在你都当上大官了,权势地位都有了,肯定不是为了升职才结婚。那你……” 她话说到一半,却又戛然而止。 “那你怀疑我什么?” 沈明轩微微侧过头,靠近她。 他凑得更近了些,脸几乎就要贴上她的脸颊。 “你该不会……从小就缺母爱吧?” 薛念云咽了咽口水,喉咙干涩。 沈明轩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随即露出一脸无语的表情。 他盯着她,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不然怎么解释?” 薛念云却不肯罢休,声音提高了些许。 “为什么不去找你们部队里那些年轻漂亮的姑娘?她们个个英姿飒爽、训练有素,条件不知比我好多少倍。可你偏偏要跟我这个带娃的、结过婚的老女人扯上关系?这不合常理!” 沈明轩简直不想回答这种荒唐透顶的问题,只觉得太阳穴一阵突突直跳。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眼神里多了几分疲惫。 “要说年纪,我可能比你还小点。” 薛念云继续说道,语气渐渐认真起来。 “可我毕竟是当过妈的人,懂得照顾人,身上有种母性,能给你一种安定感……也许,这才是你留在我身边的原因?”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用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了嘴唇。 “唔!” 薛念云猛地皱眉,脸颊瞬间涨红,抬手狠狠拍开他的手。 “你有毛病啊!” “薛念云,别瞎琢磨了。” 沈明轩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 “第一,我没那什么情结。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我对谁动了心。第二,是你自己搞不清军衔,我说过我是大校,可你偏偏不信,非觉得我在骗你,这能怪我吗?” “那你到底为什么娶我?” 她依旧固执地盯着他。 “我们才认识几天?你连我的脾气都还没摸清,怎么就能说得出口‘结婚’这两个字?” 沈明轩深深叹了口气,胸口起伏了一下。 他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 “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过,我喜欢你,心疼你,尊重你,就想跟你一起过日子。这话我不是随口说的,是我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你觉得这还不够吗?这样也不行吗?” 薛念云扭过头去,避开他的视线。 她咬了咬唇,没再说话。 才认识几天啊? 张口闭口就是爱啊、喜欢啊? 这些词太重了,重得她不敢接,也接不住。 她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不懂事、容易被甜言蜜语哄骗。 她已经二十六七岁了,带着孩子,生活刚刚安定下来。 连热乎饭都还没吃饱几天,每天还在为柴米油盐发愁。 就她这样的处境,凭什么能让军区的大首长动心? 凭什么能让人放下一切,只为娶她进门? 沈明轩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默默叹气。 他知道她不会信。 他和她的过去,是她心底最疼的伤。 既然她已经忘了,现在过得平静、安稳,甚至偶尔还能笑出声来。 他又何必非要把那些尘封的旧事再翻出来,撕开那层好不容易结痂的疤? “行吧。” 他终于妥协般地开了口。 “我跟你实话实说,我妈走得早,那时候我还小,家里只剩下我和父亲,他忙于工作,常年不在家。我一直想要个家的感觉,想要有人等我回家,给我煮一碗热汤,问一句‘累不累’。” 他顿了顿,眼神微微黯淡了一瞬。 “我看你对小岚那么耐心,那么温柔,每天给他擦脸、喂饭、讲故事,哪怕他哭闹也不生气。我心里羡慕得不行,真的……我也想被人这样照顾,这样疼着。这样行了吧?这是我的私心,也是我真实的理由。” “这么惨?” 薛念云皱起眉头。 “没想到你看着挺坚强的,肩上扛着军功章、说话都带着命令口吻的人,内心居然这么脆弱?” “难怪你老喜欢装乖、撒娇。” 她低声喃喃,像是在自言自语。 第90章 越陷越深 “原来是因为小时候没人疼啊。也是……你那样的家庭,那些小姑娘可能只顾着自己玩,哪会细心照顾人?谁会留意你冷不冷、饿不饿?你娶我,是不是就图我能对你好?图我懂得照顾人?” 沈明轩沉默了几秒,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他不想再解释更多了。 真相太沉重。 而谎言,至少能让眼前的人安心一些。 他在心里轻轻叹气。 算了,随便你怎么想吧。 只要你愿意留下来,只要你不再提离婚这两个字。 你说啥都对,我都认。 “你别怕。” 薛念云忽然转过头来,眼神认真得近乎庄重。 “以后我会好好待你的,就像对待小岚一样。我会记得你爱吃清淡的菜,会提醒你按时休息,会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我会让你有安全感,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冷冰冰的屋子。” 沈明轩尴尬地笑了笑。 他抬起手,摸了摸后脑勺,半开玩笑地问:“那我以后,要不要喊你一声妈?这样才配得上你说的‘像照顾小岚一样’?” “我真没那么离谱,沈明轩!” 薛念云脸颊一热,瞬间涨红了脸,连忙伸手推了他一下,语气带着嗔怪。 “你说什么呢!我是你妻子,不是保姆,更不是你娘!你再胡说,我可真不理你了!” 沈明轩话一出口,也觉得有点过了。 平时在部队里,他一向谨言慎行,说话向来滴水不漏。 可怎么一到了薛念云面前,嘴就跟开了闸的水阀似的,控制不住地冒出些不该说的话? 明明是想逗她一笑。 结果自己反而先乱了阵脚,连语气都变得软了几分。 “那个……现在咱们领证了,我算首长夫人了吧?以后在军区也能挺直腰板走路了吧?” 薛念云忽然眯起眼睛。 她眼神亮亮的,带着几分俏皮。 “那是自然。” 沈明轩顿了顿,随即板起脸,语气严肃起来。 “不过要是你干出点啥违规的事,就算我是领导,也护不住你!” 他眉头微皱,声音压低了几分。 “哎哟,我能干啥坏事啊?” 薛念云轻轻一哼,挑了挑眉。 “顶多以后拍蚊子力气大点,走路带风而已。” 她故意夸张地甩了甩手。 “首长夫人!” 沈明轩忽然伸手,轻轻地搂住她的肩膀。 “那你现在是不是该回家给我整点好吃的?我和小岚可想你了!” 他低头看着她,眼底泛着笑意。 薛念云假装没听见他的肉麻话,嘴角却不自觉地翘了翘。 她偏过头,不看他,只轻轻点了点头。 “那当然,我做饭的手艺,谁吃了都得说好。” 沈明轩赶紧闭嘴。 得,我不说了! 他识趣地收回手臂,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这女人,嘴上不说,心里早就在偷偷乐了。 江宇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辆红旗轿车缓缓启动。 车轮碾过柏油路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他张了张嘴,憋不住喊了两声:“哎——等等我啊!” 可回应他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这两人,又把他给扔下了! 他无奈地摊了摊手,叹了口气,背着手慢悠悠往回走。 等薛念云回到军区家属院时,已是傍晚时分。 夕阳的余晖洒在院墙边的梧桐树上。 小岚早就等在屋里了,小小的身影趴在窗台上。 “妈妈!” 小岚一看到她推门进来,立马从椅子上跳下来。 光着脚丫就跑了过去,一头扑进她怀里,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脖子。 小脸贴在她颈边,声音软糯。 “你怎么才回来啊,我都等你好久了!” 薛念云抱着怀里软乎乎的小身子,鼻尖嗅到孩子身上熟悉的奶香。 她低头亲了亲小岚的发顶,轻声哄道:“妈妈回来了,以后再也不走了。” 这半个月她待在古墓里,阴冷潮湿的空气、幽暗狭窄的通道,都不是最难熬的。 最难熬的是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挖去了一块。 每晚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小岚的脸。 虽然知道小岚有人照顾,吃穿不愁。 奶奶精心喂养,阿姨细心照料,可她就是放不下心。 血浓于水的牵挂,不是一句“放心”就能抹去的。 这辈子,她一定要把小岚牢牢护在身边。 不再让任何人把她从自己怀里夺走。 哪怕是一天,一个时辰,都不行。 所以,她不会再和沈明轩分开。 军区领导的身份,虽然听起来严肃冰冷。 但只要靠得近,就能给她和孩子撑起一片天。 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她们母女最安稳的港湾。 “小岚乖乖,先去陪爸爸玩会儿,妈妈给你们包饺子吃!” 薛念云柔声说。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把小岚从怀里放下来,牵起她的小手。 “你想吃什么馅的?妈妈都给你包。” 小岚眨了眨眼睛,歪着头想了想。 “我要韭菜鸡蛋的!爸爸要白菜猪肉的!” 她说完,蹦蹦跳跳地跑向客厅,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薛念云望着她的背影,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 厨房的灯亮起,水龙头哗哗地流着。 她挽起袖子,开始和面、切菜、调馅。 锅灶前的烟火气,是她最想要的平凡幸福。 爸爸? 沈明轩微微一怔,眉头轻轻挑起。 这还真是薛念云头一次让小岚这么亲昵地称呼他为“爸爸”。 小岚立刻转过身来,小短腿蹦蹦跳跳地朝沈明轩冲过去,小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喊道:“爸爸,飞机飞飞!等妈妈煮饺子!” 沈明轩抬起头,眸光微动。 随即顺手将孩子稳稳抱起。 他目光淡淡扫过站在一旁的薛念云,嘴角微扬,语气意味深长地说:“好,爸爸陪你玩飞机,我们一起等妈妈把饺子煮好。吃完香喷喷的饺子,再一起睡觉觉,好不好?” 薛念云一听这话,脑子“轰”地一下。 念头瞬间跑偏,脑海中竟浮现出一家三口同床共枕的画面…… 不行不行! 她猛地甩了甩头。 这人明明是典型的恋母情结,心理依赖极强。 我才不能跟着他胡思乱想、越陷越深! 她暗暗咬了咬牙,心里打定主意。 得想办法让沈明轩真正地成长起来,让他内心变得更强大一些,别总把自己当成唯一的依靠。 第91章 你这个不孝子 万一哪天他真的独立了,心智成熟了。 说不定这种依赖心理也就自然消失了呢! 另一边,宋建华推开家门时,脸色铁青,眼神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一把将外套甩在沙发上,连鞋都没换,径直走到客厅中央站定。 姚瑟瑟悄悄缩了缩手指,指尖轻轻捏了捏。 以前她可不会这样小心翼翼地看他脸色。 那时候,向来都是宋建华围着她转,百般讨好,整天哄她开心,生怕她有一丝不悦。 可如今却完全不一样了。 她心里清楚,自己对不起宋建华。 婚内出轨的事瞒不住了,良心备受煎熬。 更何况,那个王总也明确说了不会再帮她,感情、前途双双落空。 眼下,她唯一能抓住的,就只剩下宋建华这根救命稻草了。 “我真的不知道你是和薛念云一起去办事的!” 姚瑟瑟急忙起身,快步走到宋建华身边,小心翼翼地贴在他身旁,纤细的手指轻轻搭上他的膝盖。 “那个薛念云……她啥时候变成博物馆的专家了?以前也没听说她懂这些啊……” 宋建华却一声不吭,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 他脑子里反反复复闪现的,全是今天在博物馆门口看到的那一幕。 薛念云和沈明轩并肩走着。 两人手臂轻轻挽在一起,姿态亲密。 她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神情温柔得让人心头发紧。 沈明轩啊…… 军区上下谁不知道这个人? 出身显赫,地位尊贵,能力出众,条件优越到无数人眼红。 可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娶薛念云呢? 她不仅结过婚,还带着个孩子,身份背景也不算出众…… 难道他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还是说,他根本就是冲着别的什么来的? “建华,你在想啥呢?怎么不理我?” 姚瑟瑟见他始终沉默,心里越来越慌,指尖微微发颤。 她鼓起勇气,伸手抱住他的头,脸颊轻轻贴上他的肩膀,亲热地叫他的名字。 “建华……你说话啊……” 以前,只有在夜晚关了灯的时候,她才会这样依偎着他。 每次只要她这么一撒娇,宋建华的心就像被蜜泡过一样。 但现在,宋建华却毫无反应。 他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 “没事!” 他一把推开姚瑟瑟,语气生硬。 “我身上脏,去洗个澡。”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指节泛红。 姚瑟瑟站在原地没动。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可最终只是沉默地垂下了眼帘,任由他转身离去。 宋建华刚要进浴室,手刚搭上门把,外头突然传来爸妈的声音。 那声音断断续续,沙哑而苍老,却带着某种刻骨的熟悉。 他一愣,脚步顿住,回头问姚瑟瑟。 “我爸妈出来了?” 姚瑟瑟眼神闪了闪。 她避开他的目光,轻声说:“可能吧,我不清楚……我只是听外面有人说,今天有人从那边释放回来。” 宋建华赶紧走出去,脚步急促。 院门口,宋父宋母头发全白了,乱糟糟地贴在额角。 他们的衣服破破烂烂,袖口磨出了毛边,裤脚沾着泥点,鞋也开胶了。 走起路来发出吱呀声。 可他们一眼就认出了他。 宋母当场哭了出来,干瘦的手颤颤地抬起,指着他的方向。 “建华……真是你啊!” 宋父更是一声不吭,抡起手里的拐杖就往他身上砸。 木杖带风,呼地一声扫过空气,砸在宋建华的肩膀上,发出沉闷的一响。 宋建华吃痛,踉跄后退一步,边躲边喊:“爸,妈,你们干嘛啊!” 他抬起双臂护在身前,满脸惊愕。 “我……我不是来接你们了吗?” “你这个不孝子!” 宋父咬牙切齿,额角青筋暴起。 “是不是非要我们老两口死在牢里才甘心?你连封信都不写,连个电话都没有,你还有良心吗?” 宋母也抽泣着,一手扶着墙,一手擦着眼泪。 “建华啊,我真是没想到你会这样狠心!” “我们辛辛苦苦供你上大学容易吗?起早贪黑,省吃俭用,连件新衣服都不敢买……你怎么能不管我们了?” 宋建华皱眉,站在原地,目光冷了几分。 他沉默片刻,才低声回道:“我上大学的路费、生活费,全是薛念云给的。你们出过一分钱吗?一毛都没有。” 宋母一怔,仿佛被狠狠抽了一巴掌。 她抬手就扇过来,枯瘦的手掌拍在宋建华的脸颊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声音发抖,“要不是我们生了你这么好的儿子,薛念云能看上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物?” 好儿子? 宋建华冷笑,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 当年把他一个人丢在乡下插队,吃不饱穿不暖,寒冬腊月连双棉鞋都没有。 若不是后来薛家出了事。 薛念云根本不会记得世上还有他这么个人,会多看他一眼? 他懒得争,也不想再揭那些旧伤疤。 只淡淡地说:“人回来了,先进屋吧。外面风大,别冻着。” “过阵子,我送你们回老家。那边房子还在,能住人。” 宋父猛地瞪眼,拐杖重重杵在地上。 “我们在里头的时候,你不管我们死活。现在出来了,就想赶我们走?” “我们回去,谁照顾我们?谁给我们做饭?谁替我们抓药?你有想过吗?” 宋母也接话,声音弱了些。 “是啊,我们都老了,骨头都快散了。吃喝拉撒哪样不要人帮?” 她望着宋建华,眼眶通红,颤声问:“儿子啊……你跟薛念云,是不是和好了?” 姚瑟瑟正好从屋里走出来,听到这话立马不乐意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她柳眉倒竖,嘴角微微上扬,扭着腰肢慢悠悠地走过来。 她一边走,一边冷笑着开口。 “薛念云早和宋大哥离婚了!你们别做梦了!人都走了,还想指望她回来伺候你们?真是白日做梦!” “还没到不能动的地步,怎么就想靠着别人养着?天天吃现成的,喝现成的,用现成的,就没够是不是?有那闲工夫,不如自己动手做点饭!” 宋母一听,顿时傻了眼,脸色刷地一下变得煞白。 她手指头直直指着姚瑟瑟,指尖微微发抖,嘴唇哆嗦着,气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第92章 去求她回来 “你……你这个丫头,家里活儿不干,整天扭来扭去卖风骚,像个戏子一样,也不怕人笑话!” “你算个什么东西?进门才几天,就敢对我指手画脚?我宋家的事,轮得着你说话?” 她话音刚落,又拽了拽宋建华的袖子。 她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哭腔。 “建华啊,妈现在才明白,还是念云合适。虽说她没生儿子,可建华好歹姓宋,从小叫我们爷爷奶奶,一口一个爸妈地喊着,哪一次不是真心实意?” 她的声音微微哽咽。 “这八年,她对我们老两口真是没得说。你爹夜里翻身、上厕所,全是她一个人照顾,端屎端尿,擦身换洗,半夜三更起来倒水、盖被子,比亲闺女还贴心!你知不知道,你爸那次发烧到四十度,是她背着去医院的?她一个女人,瘦瘦小小的,硬是咬着牙走了两里路!” 宋建华一愣,眉头紧紧皱起。 他低下头,声音低沉:“她……真的这么上心?我一直以为……她只是做做样子,应付我们罢了……” “可不是嘛!” 宋母叹了口气,眼角渗出一滴泪。 “别人啃窝头吃野菜,念云都能想办法弄点汤给我们喝。她自己穿旧衣服,把省下的钱给咱买药。要不是她,我和你爸早就熬不住了。她图啥?图钱?她娘家不比咱家强?图名声?谁家媳妇离婚后还回来照顾前公婆?她图的,就是一份情义!” 在拘留所那几天,老两口总算看明白了。 他们指望不上宋建华,更别提这个姚瑟瑟了。 她连一口热水都不愿意倒,动不动就摔碗砸筷,说话阴阳怪气。 恨不得他们立刻死掉才好。 而薛念云呢? 哪怕已经被赶出家门,还托人捎来药和补品,问他们有没有吃饱穿暖。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要想往后日子安稳,还得靠薛念云! 没有她的照应,他们连病都看不起,饭都吃不上热的。 更让他们心里发慌的是,现在连最宝贝的大孙子,搞不好都不是宋家的血脉! 那孩子越长越不像宋家的人。 村里已经开始有人风言风语,说那晚姚瑟瑟和谁谁在打谷场见过面…… 要是真是外姓人,那宋家几十年的香火,岂不是断在了自己手里? 越想,越觉得过去对不起念云,越觉得她才是真正的好儿媳! 她贤惠、懂事、有担当,从不抱怨,从不顶嘴。 哪怕受了天大的委屈,也默默咽下去。 可他们呢? 听信谣言,被姚瑟瑟挑唆,一次次逼她让房、让钱、让地,最后甚至把她赶出家门。 如今回头想想,简直像做了场噩梦。 姚瑟瑟一听,气得跳脚,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她一脚踢开门口的凳子,凳子“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她指着宋母的鼻子骂道:“你们要是觉得薛念云那么好,干脆跟她过日子去啊!让她给你们养老送终,给她烧纸守孝!我倒要看看,她愿不愿意收留你们这两个快进土的老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早就嫁人了,人家老公不让认你们,她敢回来?” 她冷笑两声,眼神阴狠。 “等哪天她翻脸不认人,你们哭都来不及!” 宋母气得手都在抖,脸色由白转青。 “要不是当初被你这狐狸精蒙了心,念云会不认我们?她一个女人,清清白白,被你害得名声扫地,能不恨吗?她能不走吗?你害了她,还敢在这儿装清白?你配做这个家的儿媳妇吗?” 宋父狠狠地把拐杖往地上一杵,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他胡子抖动,眼眶通红。 “我们走错路了!不该听人挑唆去毁那孩子,不该逼她签字离婚,不该把房契抢过来!如今闹到这步田地,撕破脸皮,亲不亲,远不远,连家都没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无尽的悔意。 “只能让建华低头认错,去求她回来!不然,咱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宋母连连点头,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眼角微微向上扬起。 “你现在知道了吧?念云已经进博物馆上班了!那可是正儿八经的铁饭碗,工资比你那个研究所的还高一截!你再看看你带回来的这个女人,除了花钱,她还会什么?哪一点能比得上念云?” 姚瑟瑟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 她猛地站直身子,手指直指宋母。 “你别欺人太甚!我家也是正经人家,祖上清清白白,从没欠过人情!我读过高中,识文断字,算得上是个有文化的人!是你儿子自己在我面前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说会好好养活我们母子俩,我才狠下心辞了洗衣粉厂的活儿,一门心思跟着他过日子!” 宋建华皱起眉头,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目光扫了一圈,瞥见左邻右舍的脑袋纷纷从窗户和门缝里探出来。 他心头一阵烦躁,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着牙说道:“别吵了,别在这大庭广众下闹!有什么事,咱们先回家再说,行不行?让人看笑话了!” 可姚瑟瑟却像是铁了心,一屁股堵在门口,双手叉腰,半步也不肯退让。 她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讥讽。 “不行!这屋子就这么大,三四十平,一张床、一张桌子都挤得满满当当,哪住得下这么多人?老人孩子一起挤,连转身都费劲!” 宋建华眉头皱得更深,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声音也提高了一点。 “他们是刚从乡下出来的!人生地不熟,身上没几个钱,不让进门,你让他们去哪儿?睡大街吗?你这是做人情还是做绝情?” 姚瑟瑟却不退让,反而讥讽地撇了撇嘴。 “不是说薛念云现在有本事了吗?在博物馆上班,有文化,有地位,日子过得风风光光!让他们去找薛念云啊!让她这个‘有出息’的女儿来安排,反正她又没结婚,也没拖累,住那么大一间单位宿舍,难道还挤不下两个老人?” 宋母一听,鼻子猛地一扬。 她挺直腰板,用居高临下的语气冷声道:“这是我儿子的家!我生他养他,供他读书,为这个家操劳了一辈子!这房子虽然不大,但轮得到你这个外人来指手画脚?想进就进,想走就走,我们宋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第93章 乱成一锅粥了 “你少在这装模作样!我可不是外人!我可是宋建华媳妇!从今天起,这房子也有我的一份!你敢说我说了不算?你敢说这房子没我名?你去房产局查查,户主是谁!法律上,我可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 宋母一愣,猛地抬头,声音颤抖地追问:“你……你说什么?你真和念云离了婚,转身就娶了她?你真的敢这么做?你对得起念云,对得起咱们家的名声吗?你是不是疯了?” 宋建华低着头,脸色阴沉,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宋父坐在一旁的板凳上,一直沉默不语,此时终于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建华啊,你糊涂啊……你太糊涂了……咱们家对你寄予厚望,从小读书供你上大学,盼你成才立业,可你如今却为了一个女人,把原配妻子休了,把爹妈气成这样……你这是在败家啊……” 话还没说完,宋父突然身子一歪,脑袋一沉,双眼翻白。 整个人像一根木桩般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重重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宋建华吓得魂飞魄散,心脏猛地一缩,连呼吸都停了一瞬。 他“啊”地叫了一声,立刻扑了上去,双手慌乱地扶住父亲的肩膀。 “爸!爸!你怎么了?你醒醒!别吓我!” 宋父躺在地上,喘着粗气,脸色迅速变得发青,嘴唇泛紫,眼神涣散,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眼看就要断气。 姚瑟瑟站在旁边,也一下子慌了神,手脚发凉,心跳如鼓。 她脸色煞白,脑子里一片混乱。 要是这老头真断气在她屋里,那可就完蛋了! 街坊邻居一传十十传百,肯定会说她克夫克父,赶走原配,逼死公公! 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瑟瑟!愣着干什么?快搭把手!别傻站着!” 宋建华焦急地冲她大喊,声音都变了调。 “一起把爸抬屋里去!快啊!再拖下去真出人命了!” 姚瑟瑟迟疑了一下。 要是以前,她肯定转身就走,巴不得这老头早点闭眼,省得她受气。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儿子还在上学,升学的事还得靠宋建华帮忙走关系、托门路。 她不能得罪他,更不能让事情闹到不可收拾。 她咬了咬牙,终究还是咬着后槽牙,伸手帮着扶起宋父的一边胳膊,和宋建华一起,七手八脚地把昏昏沉沉的老人抬进了屋里。 宋父被抬到沙发上。 整个人瘫软如泥,头歪向一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声。 姚瑟瑟皱着眉,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 宋建华不耐烦地说:“我爸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想把他轰出去?你有没有一点人性?” 姚瑟瑟瘪着嘴,嘴唇微微颤抖,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宋建华……你从来……从来都没这么大声吼过我……我哪里做错了?我只是担心家里这么乱,对孩子不好……” 她的声音哽咽,几乎说不完整一句话。 “我用不着你管,行了吧?” 宋建华察觉到自己语气有点冲。 看着姚瑟瑟梨花带雨的模样,心里猛地一软,连忙放软了声音,语气温和了些。 “抱歉啊,我太紧张了,爸这一病来得太突然,我心乱如麻,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 “建华,你爸估计要吐了!” 宋妈妈急忙喊了一嗓子,声音里带着慌乱。 她一边扶着躺在床上的公公,一边焦急地四处张望,寻找接吐的容器。 宋建华立马转身去找盆,脚步踉跄,慌乱中撞到了墙角,也顾不上疼。 翻出厨房里的搪瓷盆就往客厅冲。 家里顿时乱作一团,椅子被踢倒,茶几上的药瓶撒了一地。 姚瑟瑟站在边上不知所措。 她想上前帮忙,却又被刚才的争吵伤了心,只能僵立在原地。 她的目光扫过屋里正埋头打扑克的姚家俊,心里一股火直往上蹿! 她越看越气,恨不得冲过去把那副扑克牌摔在地上。 薛家这边。 薛念云炖了一锅香喷喷的排骨配土豆。 浓郁的汤汁咕嘟咕嘟冒着泡。 她又蒸了条鲜嫩的鲫鱼,鱼肉雪白,点缀着葱丝和姜片。 饭菜刚摆上桌,还冒着热气,香气四溢。 沈明轩正好带着小岚从外面回来。 俩人浑身湿哒哒的,裤腿和衣袖还在滴水,鞋子也湿透了。 小岚手里却提着两袋包装精致的上海点心,脸上笑嘻嘻的。 薛念云一愣,赶紧迎上去,眉头瞬间皱起。 “你们这是咋了?刚下过雨,路上积水不少,你们俩……该不会是掉河里了吧?” “没有啦妈妈!” 小岚连忙摇头,眼睛亮亮的,带着几分得意。 “是隔壁大伯家的小孙子掉河里了,爸爸奋不顾身跳下去把他救上来了,大伯一家为了感谢,硬塞给我们这两袋点心。爸爸可牛了!” 小岚回头冲妈妈眨眨眼,一脸骄傲。 “顺手帮个忙而已。” 沈明轩笑着摆摆手,湿透的外套还没来得及脱。 头发还在滴水,但他神情轻松。 薛念云心头猛地一紧,呼吸都滞了一下。 “你们去河边了?我不是再三叮嘱过,小岚不能靠近水边吗?万一……万一有个闪失,我该怎么办?” 她声音微微发颤,脸上血色尽失。 小岚脸上的笑一下子没了,小脸垮了下来,怯生生地看着妈妈。 “我……我们不是故意的,就在外面玩,听见有小孩哭,声音特别急,才知道有人落水了,就跑过去看了……当时爸爸已经跳下去了……” 薛念云冲上前一把把小岚搂进怀里,抱得紧紧的,几乎要把他揉进自己怀里。 “小岚,妈妈说过多少遍,不能靠近水边!你忘了吗?你还答应过我,以后再也不去河边玩,你怎么又……你怎么又这么不小心?” 她的声音里满是后怕。 沈明轩见她这么激动,连忙上前一步。 “是我带她去的,当时情况紧急,孩子在河里扑腾,眼看就要沉下去了,我来不及多想……我只是想救他,小岚一直在我身边,没靠近河边,真的。” 小岚抬起肉嘟嘟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捧住妈妈薛念云的脸颊。 第94章 那不是保护,是束缚 她睁着乌黑明亮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妈妈,别怕,有爸爸在,我会没事的。” 薛念云缓缓摇头,睫毛微微颤动。 小岚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低下头,小声地“嗯”了一声。 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薛念云看着孩子低头乖巧的样子,心头猛地一揪。 “好了……妈妈刚才说话重了,是我不对。” 她深吸一口气。 “可妈妈是心疼你啊,是真的心疼你。你看,河边多危险,刚才那个小文不就一个没站稳,扑通一下掉进去了吗?如果不是你爸爸反应快,他可能就……” 她没有说完。 小岚却抬起头。 “可爸爸会游泳!他一下子就跳下去了,三两下就把小文救上来了!大伯都说爸爸厉害,是全村最会水的人!我也要像爸爸一样,勇敢,会救别人!” 说着,她踮起脚尖,仰起小脸,眼睛闪闪发亮,满是崇拜与渴望:“爸爸,你能教我游泳吗?我真的想学!” “不行!” 薛念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尖锐得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能教!” 沈明轩同时开口,语气坚决,目光直视着薛念云。 两人声音几乎重叠,一个是急切的拒绝,一个是毫不犹豫的支持,在小小的院子里回荡开来,显得格外刺耳。 “为啥不能学?” 沈明轩转过身,正对着薛念云,眉头微皱,语气温和却不容反驳,“上次小岚落水,你还记得吗?如果他那时会点水性,哪怕只是浮在水面上,也不会呛那么多水,也不会被冲那么远!我们也不用经历那种心都要停跳的时刻。” 他至今还记得那天,薛念云抱着浑身湿透的小岚跪在岸边,嘴唇发紫,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哭得几乎喘不上气。 她的手死死抱着孩子,仿佛一松开,就会永远失去。 那一幕,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 他语气稍稍放轻,却依旧坚定,“可老话说,会水的也有淹着的,那是因为调皮、大意、逞强。可小岚那次是意外,是突发情况,完全不一样。多学个本事,关键时刻真的能救命。” 他顿了顿,伸手轻轻按了按小岚的肩膀:“会游泳,总比啥都不会强。难道你要他一辈子都离水远远的?连小溪都不敢靠近?” “对啊,妈妈!” 小岚立刻接话,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语气也格外郑重,“要是我会游泳,就算不小心滑倒了,我也能自己浮起来,不会沉下去!就算遇到危险,我也不会轻易出事!我可以保护自己,也能帮别人!” “别提这个字!” 薛念云猛地低喝一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刺中了心脏。 她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指尖冰凉,嘴唇微微哆嗦。 她死死盯着小岚,声音发颤:“小岚,你刚才明明答应我,再也不去河边了!你亲口说的!你怎么能一边答应我,一边又提学游泳?你知不知道……妈妈只要一想到那天,心就快裂开了!” “可有时候情况不一样啊。” 沈明轩压低声音,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持,“你总不能让孩子一辈子躲着水吧?以后上学、春游、坐船、过桥……哪里没有水?难道每次都要我们寸步不离地守着他?那不是保护,是束缚。” 薛念云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她胸口起伏,眼神复杂,既有恐惧,也有挣扎,还有藏不住的心疼。 小岚也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眼神里满是期待,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猫,巴巴地等妈妈一个点头。 院子里一片寂静,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良久,薛念云终于轻轻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事……妈妈得好好想想。现在我脑子太乱,没法做决定。” 她顿了顿,努力挤出一丝笑,伸手揉了揉小岚的发:“你先去洗手,准备吃饭,好不好?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岚乖乖应了一声,小声说:“哦,我知道了,妈妈。” 然后转身蹦蹦跳跳地跑进厨房。 薛念云这才抬眼,瞄了眼沈明轩。 他浑身湿漉漉的,裤脚还在滴水,头发贴在额前。 她咬了咬唇。 “你……赶紧去换件干衣服吧,别着凉了。” 沈明轩点点头,随即转身,朝着屋里走去。 他推开房门,屋内陈设简单却整洁。 他轻车熟路地拉开衣柜,取出一身干净的衣服,一边换下外出的衣裳,一边低声自语。 “这天气,换身干爽的才舒服。” 看着他的背影,薛念云心里乱成一团。 她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衣角。 思绪如潮水般翻涌。 她曾以为逃避是最稳妥的选择。 可沈明轩的话却投入了她平静已久的心。 也许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沈明轩说得也不是没道理。 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向厨房的方向。 “妈,你做的菜太香了!” 小岚嘴里塞着一块排骨,腮帮子鼓得像个小气球。 “瞧你这小脸,都快鼓成包子了。” 薛念云笑着走上前。 “军区的饭菜应该不差吧?怎么回来反倒吃上了瘾?” 这半个月,小岚明显圆了一圈,脸颊愈发饱满,小胳膊小腿也结实了不少。 看得出来,郭连长确实靠谱,把孩子照顾得很周到。 每天按时吃饭,作息规律。 还有两个女兵姐姐轮班带着他玩耍、上学。 孩子的情绪也稳定了许多。 小岚点点头,吞下嘴里的食物,咧嘴一笑。 “两个当兵的姐姐可疼我了!她们老是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我,说小孩要长身体,我就这么吃胖的!” “她们还经常带我坐部队的大卡车上学,可威风了!” “车一发动,轰隆隆的,整个村子都听得到!现在班上所有小朋友都羡慕我,都想坐那车呢!” 薛念云小声提醒,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却掩不住笑意。 “小岚,那车又不是咱家的,别人照顾你是情分,不能总麻烦人家,懂吗?” 她轻轻戳了戳儿子的额头。 “要学会感恩,也要懂得分寸。” “大卡车不行!” 沈明轩笑着从屋里出来。 第95章 你可得抱紧我 “不过你可以请同学坐咱家的新车,偏三轮摩托!” 小岚一愣,眨了眨眼睛,仰头看着父亲,满是好奇。 “爸,偏三轮摩托是啥?” 沈明轩朝门外望了眼,嘴角微扬。 他记得早上特意让江宇把车送来。 算算时间,差不多到了。 风从院外吹来,带着初秋的微凉。 果然,门外传来“突突突”的引擎声。 沈明轩一把抱起小岚。 他看了薛念云一眼。 “走,去看看爸爸给你准备的惊喜!” 不等薛念云回应,他就顺手拉住她的手。 三人并肩,一步一步走出院门。 门外,一辆偏三轮摩托车静静停着。 车身不算新,有些地方甚至还能看见旧漆的斑驳痕迹。 车头锃亮,排气管泛着金属的光泽。 最引人注目的是,车身上刚刷了层亮红漆。 油漆还带着淡淡的松节油味道。 更妙的是,车侧画了只憨态可掬的小熊猫。 “哇!好可爱!” 小岚猛地挣开沈明轩的手,脚步飞快地跑了过去。 站在那辆停着的车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小岚忍不住又靠近一点,歪着头问:“妈,这是熊猫吗?真的熊猫吗?” 薛念云被孩子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从门口走过来。 “嫂子,您放心,这车是军区淘汰下来的旧车,但绝对安全!” 江宇笑着走上前,脸上满是热情与诚意。 “我们首长特意交代,让人把所有零件都换了新的,连发动机都翻新过一遍,保证质量。这车啊,开个十年都没问题,绝对耐用!” 薛念云听了,眉头微皱,目光在车身上扫了一圈,又转头看向沈明轩。 “这东西……我用不上。” 她其实心里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不过是一辆普普通通的自行车。 能代步、不惹眼就够了。 可最近城里自行车供应紧张,配额有限。 排队的人排到几个月后都轮不到她。 沈明轩听见她的话,却不以为意,反倒笑了笑。 “天这么热,骑自行车得多辛苦?太阳底下晒着,汗流浃背的,孩子也遭罪。” 他顿了顿,抬手指了指那辆车。 “这车可不一样,一踩油门就走,又快又省力,风一吹,凉快得很。你带着小岚出门,也不用再为交通发愁了。” 他说这话时,眼神里带着几分难得的温柔。 以前,他因为身份特殊,处处低调,生怕惹人注意,从不敢张扬。 可如今,薛念云已经知道他是谁。 他也终于能光明正大地为她做点事。 这辆车,是他特意让人翻新、调试,又悄悄安排送来的,只为让她生活能轻松一点。 薛念云沉默片刻,伸手缓缓摸了摸车把。 金属的触感冰凉,握在手里却莫名踏实。 她知道这车确实方便,心里也有些动心。 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不安。 “那……首长,我先撤了!” 江宇见气氛有些僵,眼珠一转,立刻找了个借口,笑嘻嘻地敬了个礼,转身就要走。 “还有任务在身,就不打扰了!” 他心里清楚,要是薛念云反悔,让他把车开回去,那可就麻烦了,赶紧溜为妙。 “上来吧,我带你体验一下!” 沈明轩说着,利索地坐上了驾驶座。 坐稳后,他转过身,抬手轻轻拍了拍后座。 “薛念云,坐这儿!别愣着了。” “我也要坐!我也要!” 小岚在旁边蹦着跳着,小脸涨得通红。 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的。 “放心,有你专属的位置呢!” 沈明轩笑着转过头,眼睛弯成月牙。 他伸手朝自行车前面的车筐一指,故作神秘地说:“喏,就这儿,稳当又舒服!别人可没这待遇。” 小岚乐得直拍手,小嘴咧得高高的,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撅起小屁股,一拱一拱地钻进车筐里。 两条肉嘟嘟的小腿在空中晃来晃去。 “妈,快上来呀!咱们出发咯!出发咯!” 薛念云站在车旁,迟疑地看了沈明轩一眼。 她嘴唇微动,终究没说什么,不忍心在这时候扫孩子的兴。 她轻轻叹了口气,微微抿了抿嘴,便小心翼翼地抬腿,轻轻坐到了沈明轩身后的位置上。 沈明轩侧过头,侧脸线条分明,眼角含着笑意。 “这车可猛了,你可得抱紧我啊,不然一会儿颠出去,我可不负责。” 薛念云听了,眉头轻轻一皱,嘴角不自觉地撇了撇。 身子往后一仰,刻意拉开距离。 她伸手迅速抓住后座两侧的金属扶手。 “谁要抱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沈明轩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亮光。 他勾了勾唇角,没有多言,脚下却忽然一踩油门。 电动车发出一声轻响,嗖地一下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薛念云猝不及防,惊得叫了一声。 她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 紧接着因惯性往前一扑,本能地伸手一搂,双臂直接环住了沈明轩的腰。 她的胸口紧贴着他的后背。 整个人瞬间贴了上去,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软的撞上硬的,触感清晰。 她的脸颊“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 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羞恼。 “你干嘛突然加速!吓死我了!想吓出心脏病是不是?” 沈明轩轻笑一声。 “这车不听话啊,油门一碰就蹿,哪是我故意的?都怪江宇那家伙,修得不靠谱,电路估计都接错了。” 薛念云皱了皱眉,感觉贴得太近实在尴尬,便努力挺直腰背,试图往后挪一点点距离。 可手却始终没有松开沈明轩的腰。 她心里清楚,一旦松手,下一秒可能就要被甩出去。 安全要紧,面子其次。 沈明轩悄悄挑了挑眉,眼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开车时,他竟开始故意绕开平坦的路,专挑坑洼不平的小道走。 车轮碾过石子和砖缝,颠簸得厉害。 车身一上一下地晃动。 薛念云一开始还咬着牙强撑,努力保持姿势,双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角。 可随着颠簸不断加剧。 她的身体根本无法维持平衡,整个人被晃得东倒西歪。 最终又一次不受控制地贴紧了他。 “小岚!你还好吗?颠不颠得疼?” 薛念云心慌地扭过头,焦急地往后望。 小岚却窝在车筐里,正玩得不亦乐乎。 第96章 攀高枝的手段 她被颠得咯咯直笑,笑声清脆如银铃,一边拍着小手,一边大声叫嚷。 “太好玩啦!太好玩啦!再颠一会儿!再来一圈!” 看他笑得那么开心,薛念云提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原本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 她望着他的侧脸,嘴角也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其实沈明轩一开始就是想逗她,故意装作轻松愉快的样子,想让她放下戒备,主动靠近自己,最好能抱一抱他。 可没想到,女人真的就这样轻轻贴了上来。 温软的身子紧贴着他的背脊。 车子驶到河边,他赶紧找了个平坦的空地停好。 车还没完全熄火,他就迫不及待地解开安全带,语气匆忙地说道:“我……我去趟厕所,你们等我一下。” 说完,他几乎是逃一般地推开车门。 “哎,你等等!” 薛念云刚想喊他。 声音刚出口,人影已经没影了。 她微微张着嘴,话悬在半空,只得轻轻叹了口气。 她转头看向河面,夕阳余晖洒在水面上。 可她心里却一阵发紧。 她赶紧伸手握住了小岚的小手,攥得紧紧的。 “妈妈,”小岚仰起小脸,眼睛亮亮的,“我真的想学游泳,等我学会了,你就不用老担心我掉水里了。我可以自己游回来,还能保护你呢。” 薛念云心头一颤,心口酸涩又温柔。 她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早就看出了她深藏心底的不安。 “好,妈妈答应你。但你得一直在我旁边,一步都不能离开。要是我不在,你绝对不能靠近水边,听见了吗?” 小岚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 “知道啦,妈妈最好了!” 这时,沈明轩从远处走回来,脚步已经放缓,脸上也不再是刚才的慌乱。 反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笑意。 他远远看见母女俩并肩坐在河边的石头上,背对着缓缓沉落的夕阳。 他的心猛地柔软了一瞬,忍不住笑了,嘴角微微上扬。 这事儿,妥了。 另一边,宋家。 宋父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翻来覆去,哼哼唧唧地说:“这沙发硌得慌,我老头子腰腿都不好,躺这么硬的地儿,骨头都要散架了,我可受不住,得睡床!睡床才舒坦!” 他一边说,一边拍打着沙发扶手。 姚瑟瑟站在一旁,一脸嫌弃地撇了撇嘴,语气毫不掩饰地冷淡。 “那床是我和宋大哥的,哪儿能让你睡?多……” 话到嘴边,她到底忍住了没说出口那个“脏”字。 毕竟当着公公的面,还是得留点面子。 可她的眼神却毫不遮掩地流露出厌烦。 她转头看向宋建华,眼神带着强烈的暗示。 宋建华皱了皱眉,手指不自觉地敲了敲膝盖,。 迟疑片刻才开口。 “我爸年纪大了,身体本来就差,常年吃药,经不起折腾。要是睡不好,夜里着凉或者犯了老毛病,病加重了,住院花钱不说,你还得去照顾,太累。我琢磨着,先让他在这儿住几天,将就一下。我马上去问问隔壁那套房租不租。要是能租下来,就尽快搬过去。” 姚瑟瑟一听,脸上的神情立刻变了,眉头紧锁,语气里带着质问。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从现在起,他们要住进咱们家?” 她声音拔高了几分。 “你是想让他们常住吗?那以后还不知道要出什么麻烦事呢!” “你不乐意一起过,咱们也不强求。反正我们只认薛念云是自家人!” 宋父彻底看透了姚瑟瑟的真面目。 “人家嫁给军区的大领导了!” 姚瑟瑟满脸不屑,嘴角高高扬起。 她故意把“军区的大领导”几个字咬得特别重。 只要能让这个家不得安宁,她心里就痛快几分。 宋母一听,瞪大了眼睛,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 她急忙抓住宋建华的胳膊,声音颤抖地问:“啥?念云又结婚了?这么快?这才多久啊?” 她难以置信地摇头,心里翻江倒海。 “说不定她早就不想过了,正好找个理由离呗!” 姚瑟瑟冷笑一声,眼神阴沉。 她根本不信薛念云是真心嫁给别人,只觉得那是她甩开宋家、攀高枝的手段。 “她图的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 她故意提高嗓门,想让更多人听见。 宋建华脸色一沉,眉头紧锁,额角青筋暴起,猛地低吼道:“闭嘴!别说了!” 他忍不了了。 姚瑟瑟愣住,眼睛瞬间睁大,不可置信地盯着宋建华。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大声吼她。 一股火气冲上头,烧得她耳根发烫,理智瞬间崩断。 她抓起桌上的玻璃杯,手腕一扬,直接朝宋建华砸了过去。 宋建华没防着,杯子重重砸在额头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鲜血立马就流了下来,顺着眉骨蜿蜒而下,染红了他的眼角和脸颊。 他怔了一下,抬手去摸,指尖全是温热的血。 她一下子慌了,后退半步,嘴唇发白,手也在抖。 可心里的委屈又涌上来,声音发颤地哭喊:“你竟然对我吼?当初你说过会听我的,会疼我,我才和你在一起的!你怎么现在这样对我?我就说了几句薛念云的事,你就要骂我?她又不是你亲闺女!” 宋建华自己也愣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竟对姚瑟瑟这么没耐心。 更没想到,自己会失控到让她受伤。 可能是心里乱,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 更气的是薛念云嫁给了一个条件这么好的人! 那个她曾经为这个家牺牲一切的女孩,如今却嫁给了军区大领导。 “小贱人,你敢动手打我儿子?” 宋母冲上去,满眼通红。 她指甲直冲姚瑟瑟的脸抓去。 她早恨透这女人,觉得就是她勾走了宋建华,搅乱了家庭,才把家弄得支离破碎。 她下手毫不手软,指甲划过姚瑟瑟的脸颊,留下三道血痕。 姚瑟瑟捂着脸尖叫,痛得五官扭曲,猛地反手一推,破口大骂。 “老不死的,你敢打我?你儿子都站我这边,你还敢动手?” 她一边骂,一边扑上去还手。 两人瞬间扭成一团,撕扯起来。 头发乱了,衣服扯破了,指甲抓在皮肤上。 宋建华脑袋嗡嗡响,太阳穴突突地跳,眼前一片混乱。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乱局。 第97章 再也回不去了 母亲和妻子在地上翻滚厮打。 他突然觉得整个人都空了。 从前多好啊。 薛念云拿自己的家底撑着这个家,省吃俭用,把每一分钱都贴补给公婆。 可现在…… 一切都乱了,再也回不去了。 姚家俊探出头看了看,眼神里闪过一丝阴冷。 他悄悄地挪动脚步。 突然,他绕到宋父身后,猛地一推! 宋父身体微微前倾,神情放松,脚丫子还搭在茶几边缘,光着脚,脚底沾着一点灰尘。 被这么毫无预兆地一推,他整个人完全失去了平衡。 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头朝下重重地栽倒在水泥地上。 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骨头撞击地面的颤音。 鲜血立刻从他的额头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汩汩流淌,染红了半边脸和地面。 “哎哟我的天!” 宋母正在怒气冲冲地训斥姚瑟瑟,手还举着,准备再抽她一巴掌。 可一听到那沉闷的响声,猛地回头。 只见宋父倒在地上,头上血流如注。 她瞬间忘了愤怒,顾不上打姚瑟瑟了,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扑过去,颤抖着双手扶起宋父的头。 “疼不疼?疼不疼啊?老宋你醒醒!你可别吓我!” 宋父整个人吓懵了,意识还没完全回笼。 额头上火辣辣的疼痛让他一阵阵发晕。 他眼神发直,嘴唇哆嗦,颤着手指向姚家俊。 “你……你这是想害命啊?你这是要杀人啊!我……我待你们不薄啊!” 姚家俊站在原地,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 他死死地瞪着宋父,眼中燃烧着怒火。 “谁敢打我妈,我就打谁!谁动我妈一下,我就跟谁拼命!你们以为我是吓大的?我可不是你们家的出气筒!” “人家叔叔们喜欢我妈,那是他们心甘情愿!碍你什么事?你有本事你也送啊?你送得起吗?你连顿像样的饭都供不起,还在这儿装家长?” 他越说越激动,脸上的肌肉都在抽动。 “老东西,你自己没用了,干不动活,连钱都挣不来,还想着拖着我妈陪你守寡?让她一辈子窝在这破屋子里,给你当牛做马?做梦!” 姚家俊猛然上前一步,眼神凌厉。 “你再敢动我妈一下,我就把你从楼上扔下去,摔死你!我不怕坐牢,也不怕偿命!你信不信我敢动手?你再试试!” …… 就在那一瞬间,就在姚家俊怒吼出口的刹那。 宋建华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 他眼前一黑,紧接着,一幅画面毫无征兆地闪现出来。 他坐在轮椅上,双手无力地搭在扶手上。 头发花白,背佝偻着,眼神空洞。 轮椅正从楼梯口缓缓倾斜,翻滚而下。 身体在台阶上不断撞击,骨头断裂的声响清晰可闻。 而站在楼梯顶端的那个中年男人,脸庞棱角分明,眼神冷酷。 那张脸,赫然与现在的姚家俊一模一样! 姚瑟瑟一眼瞥见宋建华脸色骤然发白,嘴唇毫无血色。 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神失焦。 她心头一紧,赶紧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强装镇定,一把将姚家俊搂进怀里。 她压低声音。 “建华,别怪家俊,他也是为了护我才……他心里苦啊,你不知道他小时候受了多少委屈……他是怕我再受欺负,才这么冲动的……” “宋建华,你到底带回来个什么怪物?” 宋母见宋父头上血流不止,毛巾都浸透了,急得直跺脚,终于忍不住冲着宋建华大喊起来。 “赶紧把她们母子俩赶出去!现在就走!别等出人命!” 她一边哭一边吼:“把念云和小岚叫回来!让她们回来住!人家小岚还知道给咱爸捶背,端茶倒水,孝顺懂事!谁像这小崽子,动不动就要杀人?他是人还是阎王?他才多大?就这么凶?等他长大了还得了?咱们全家都得被他害死!” 宋建华呆立原地。 他耳边嗡嗡作响。 母亲的哭喊、父亲的呻吟、姚家俊的怒吼,全都混成一片模糊的噪音。 他分不清刚才看见的画面是真是幻。 可为什么那么真实? 那种坠落的失重感,那种骨头碎裂的剧痛,仿佛亲身经历一般刻在骨子里。 刚刚姚家俊推人的那一瞬间,脸上那种毫不掩饰的狠劲。 那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一种积怨已久的杀意。 他的手脚渐渐发凉,从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突然意识到,等他老了,要是哪天跟姚瑟瑟闹翻了,动起手来。 今天宋父的下场,可能就是明天他的结局! 姚家俊今天能为母亲推倒宋父,将来,会不会也为了母亲,将他宋建华推下楼梯? 所以,刚才那一幕……是他未来? 姚瑟瑟见他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拉了拉宋建华的衣袖。 “建华,你说句话……你这样看着我们,我……我心里害怕。” 宋建华终于动了。 他没有看她,也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默默地走上前,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扶起倒在地上的父亲。 他说道:“走,我带您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 父亲嘴里含糊地应了几声,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咕哝。 他的右手颤抖着抬起,颤巍巍地指向姚瑟瑟和姚家俊。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骂人,却终究没能发出清晰的声音。 宋建华依旧没有开口。 他没有争辩,没有质问,甚至连一眼都没有再看姚瑟瑟母子。 他只是沉默地弯下腰,稳稳地将父亲背了起来,头也不抬,径直朝门外走去。 宋母站在一旁,死死地瞪了姚瑟瑟一眼。 她没有多言,赶紧快步跟在宋建华身后。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姚家俊呆呆地站着。 他仰起头,声音有些发颤。 “妈,我是不是做错了?” 他从小到大,从未见过宋建华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自己妈妈。 “爸……是不是气坏了?” 姚家俊喃喃地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姚瑟瑟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宋建华的反常让她心里微微打鼓。 可转念一想,过去那么多年,他对她百般讨好,千依百顺。 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怎么可能真的翻脸?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拍了拍儿子的手背,安慰道:“没事儿,是他们不对。整天跑来搅和我们的日子,你没错,做得对!” 第98章 见不得她好 “真的吗?” 姚家俊的眼睛亮了起来,抬头紧紧盯着母亲。 “当然是真的。妈不会骗你。” 姚家俊这才松了口气,小脸上重新浮现安心的笑容。 他靠在母亲怀里,忽然小声嘟囔道:“妈,我真希望那个老头早点死!他要是死了,就没人跟你抢床了,咱家也就清净了。” 姚瑟瑟听了,身子微微一震。 但很快,她伸手轻轻抚摸着儿子的脸颊。 “嗯,那两个老东西,活得太久,占着位置,碍眼得很。” 孩子听了,心里彻底踏实了。 他仰起头,用力抱住母亲的腰,信誓旦旦地说:“妈,以后要是爸敢欺负你,我也让他消失!就像你说的,谁挡咱们的路,谁就得走!” 这话一出口,姚瑟瑟明显愣了一下。 可那惊愕只停留了一瞬,很快就被一抹得意的笑取代。 她嘴角缓缓扬起,低头看着怀里的儿子,心中竟涌起一股莫名的骄傲。 生儿子,就该这样护着娘。 这才是亲骨肉该有的样子。 宋父的伤口在医院简单包扎后,宋建华将他暂时安顿在单位附近的招待所里。 房间不大,但干净整洁。 他扶着父亲在床上躺下,动作依旧轻柔,可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宋母坐在床边,一手扶着丈夫的肩膀,一边低声抱怨。 “好好的家,反倒住不得了。这是什么道理?咱们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头来连自己家的门都进不得!” 她语气愤愤,眼中满是不平。 “你可得留点神,你这媳妇和那小子,心可真狠,下手一点情面都不留。往后得多防着点,别再让他们钻了空子。” 他站在窗边,背对着父母,听着母亲的控诉,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 姚瑟瑟笑着依偎在他怀里,姚家俊喊他“爸爸”时的天真笑脸。 还有那些一家人围坐吃饭的温暖时光。 可如今,那些画面却像被蒙上了一层灰。 他心里一阵发空,说不清是愧疚,还是恐慌,又或是某种更深的悲哀。 “爸、妈,你们先在这儿住几天。” “我马上去找房子,一找到合适的,就立刻搬过去。” “也是,招待所太贵了,一天天住下去,那开销可不是小数目,实在撑不了多久啊。” 宋母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叹了口气,眉头微微皱起。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了声音。 “念云……她真那么快就嫁人了?这事是不是太突然了些?她对你可是真心实意啊,那么喜欢你,怎么你一结婚,她转身就跟着别人走了?她可是为你等了整整八年啊!整整八年,风吹雨打都没动摇过心……” “谁信她是真的嫁人了!” 宋建华声音压得很低。 “她肯定是听说我结婚了,心里不服气,故意做给我看的!什么成家立业,都是假的,就是想让我难受!让我后悔!” “要是还能回头,你就跟念云和好了吧。” 宋母轻轻地说。 “儿子,妈看得清楚,你现在这个媳妇,根本不是能踏实过日子的料。她心气高,不体贴人,也不顾家,哪像念云那样勤快懂事?” 宋建华立刻打断她的话,语气生硬:“妈,别说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照顾好我爸,别的事少提!少操这份心!” 宋母又叹了口气,声音低落下来。 “你爸这身子啊,一天比一天沉,我都快拉不动了……以前在老家的时候,他还爱喝两口小酒,解解乏,那时候酒不好搞,黑市上都难找。可每次,都是念云想办法托人弄来的,从来不让他断了口。唉……有多久没喝上那一口了,连味道都快记不清了。” 宋建华皱起眉头,心头突然涌上一股无名火,语气变得焦躁。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喝酒?能有个地方睡,有口热饭吃,就该知足了!整天念叨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其实,宋母自己也馋那口酒。 她不是不懂生活的艰难,只是那些年的习惯,早已渗进骨子里。 一想起从前的日子,哪怕苦些,心里也踏实。 如今反倒像飘在空中,落不了地。 她又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这日子,是越活越倒退了。从前还有个盼头,现在呢?连个念想都没有了。” 宋建华实在听不下去了。 他猛地站起身,一句话没说,转身就推开了招待所的门,走了出去。 不知不觉间,他的脚步竟带着他走到了薛念云住的那条巷子。 巷子还是老样子,青砖灰墙,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发亮。 他悄悄靠近那座熟悉的院子,心跳不由加快。 忽然,里面传来孩子的笑声。 “爸爸,再驮我骑一圈!我还想再骑!” 小岚咯咯地笑着,声音里满是天真。 “好啦好啦,最后一圈啊,骑完就要洗漱睡觉了。” 她另一只手翻着一本书,靠在墙边的藤椅上坐着。 阳光斜斜地洒在她身上。 那一幕,刺得宋建华眼睛生疼。 他站在院外,死死地捏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心里猛地一揪。 本该属于他的安稳日子,就这么被人轻而易举地拿走了。 而且,拿走这一切的,还是个比他强,比他更像样、更有担当的男人。 他什么都没得到。 而她,却活得比从前更好。 宋建华站在院子外头,一动不动,也不知听了多久,看了多久。 直到小岚揉着眼睛,奶声奶气地说:“爸爸,我困了……” “走,妈妈陪你去洗漱,然后讲个故事就睡觉,好不好?” 她牵着小岚,走进了院子左边那间亮着灯的屋子。 而沈明轩则转身,推开右边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门轻轻合上,院内重归安静,只剩下一盏昏黄的灯。 宋建华蹲在门外,双腿早已麻木不堪。 膝盖酸胀得几乎失去了知觉,脚底也阵阵发麻。 他就说嘛,沈明轩这种家世显赫的男人。 怎么可能真正看得上薛念云这样结过婚、还带着孩子的女人? 薛念云的身份在他眼里早就不再“完整”。 他心想,这种女人搂在怀里,心里能不反胃? 能不膈应? 宋建华正暗自得意,嘴角甚至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冷笑。 然而就在此刻,他目光一滞。 第99章 贪图他的美色 只见薛念云竟从左边房间走了出来,径直走向了右边的那间屋子。 她的身影在昏黄的廊灯下显得格外清晰,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宋建华拳头猛地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真是不知羞耻!” 当年,他和薛念云结婚之后,她也曾试图亲近他。 可每一次,他都冷冷地将她推开。 “睡你的房间去。” 他始终咽不下她过去的那些,总觉得她“不干净”。 哪怕她从未真正背叛过谁,哪怕她的过往并无污点。 他每每看到她,都觉得别扭。 此时此刻,宋建华原打算再多守一会儿。 亲眼看看里面到底会发生什么,好抓住她的“把柄”。 可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摇摇晃晃的脚步声。 一个醉鬼晃悠着走来,衣衫凌乱,头发散乱。 他脚步踉跄,走一步绊一步。 连路边那只原本趴着打盹的土狗都被惊得猛然惊醒。 宋建华心头一紧,生怕这动静会引来别人注意。 他不敢再停留,只好咬牙撑起发麻的双腿,踉跄着站起来。 他一边用力揉着几乎失去知觉的膝盖,一边快速离开。 屋内,薛念云轻轻走进房间。 她抬眼一看,只见沈明轩正躺在床上,侧身朝着她,嘴角竟还挂着一抹笑意。 “小岚今天特别粘人,”薛念云压低声音,“她非要我哄她睡着才肯让我走。我待会儿再回去,先在这儿等等她睡熟。” 她轻声解释着。 其实早在之前,她就跟沈明轩约定好了。 这段婚姻只是名义上的,彼此尊重,互不干涉私生活。 他们约定两人各睡各屋。 她住左边,沈明轩住右边。 所以每次她出差回来,第一件事都是先去陪女儿小岚。 直到孩子安然入睡,她才会回到自己房间。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咔嚓”一声巨响。 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夜空。 紧随其后,震耳欲聋的雷声轰然炸响。 窗外的狗叫声顿时此起彼伏。 沈明轩身子猛地一抖。 他迅速把头埋进被窝,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抱住膝盖。 薛念云一愣,目光怔怔地落在他身上。 片刻后,她才迟疑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惊讶:“你……怕打雷?” 沈明轩没有吭声,依旧安静地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可那被子底下微微起伏的轮廓,却清楚地显露出他身体正在轻轻打颤。 薛念云沉默了两秒,随后轻轻走上前,在床边缓缓坐下。 她低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嘲笑,也没有轻视。 反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柔软。 她伸手,轻轻抓住被子的一角,缓缓地往旁边拉去。 两人拉扯了几下,被子被掀开了一角。 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眨个不停,湿漉漉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你可是当兵的啊,”薛念云皱眉,“训练的时候别说下雨,就算天上下刀子都得顶上。这种话你们不是天天喊的口号吗?骗鬼呢?” “我是真怕……” 沈明轩声音压得低低的。 “而且我开飞机的,搞的是技术活,跟一线冲锋的兵不一样。飞机在天上,一点差错都不能有。雷暴天气,仪表失灵,通讯中断,那不是训练,那是玩命。” 他猛一哆嗦,整个人瞬间绷紧。 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抓住薛念云的手腕,一把将她拽到自己胸口前。 薛念云皱眉,心里却更不信了。 开飞机的怕打雷? 这话说出去谁信? 飞行员不是最该镇定自若、临危不乱的吗? 她刚想开口反驳,却见他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见她满脸怀疑,沈明轩叹了口气。 “你不信我知道。可这真是后遗症。三年前一次任务,我们中队接到紧急命令,四架战机紧急起飞,去拦截一群不明飞行物。可刚升空,就遇上了强雷暴区。云层厚得看不见前机……” 他顿了顿,喉结上下滑动。 “最后……只有我活着回来。我亲眼看着三架战机,一架接一架,被雷电劈中,从空中栽下去,连残骸都没找全。” 薛念云心头一震。 这种事,谁敢拿来撒谎?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质疑,有多么轻率。 “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她声音轻了下来,语气里满是愧疚,伸出手,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别怕,真的别怕。要不……我陪你一会儿,等你睡着了再走?” 沈明轩点点头,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她的胳膊。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些,但手指依旧紧紧扣着她。 薛念云侧着身子靠着床沿,背脊有些发酸,姿势并不舒服。 她想换个姿势。 可又怕一动,他会更不安。 没一会儿就觉得累了,眼皮也开始打架。 不知不觉间,身体一滑,竟失去了平衡。 整个人趴到了沈明轩的胸口上。 沈明轩抬起手,慢慢环住她,动作小心翼翼。 他一直觉得这辈子就这么一个人过了,孤独终老也不算什么。 可没想到老天爷开眼,竟真把对的人送到了他面前! 这么近,这么真实,还愿意留下来陪他。 早晨刚醒,薛念云轻哼了一声,意识还有些朦胧。 她下意识地伸手,手不自觉地摸了摸那滑溜溜、紧绷绷的地方。 等等,这是小腹? 她猛地睁眼,视线顺着自己的手往下移,触感分明。 那平坦而紧实的肌肉……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趴在沈明轩的胸口上,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腹肌上。 她猛地睁开眼,瞳孔骤然收缩。 正撞上沈明轩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顺着他的视线缓缓往下一看,心猛地一沉,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她迅速转过身去,背对着沈明轩,双手紧紧抓住被角。 说好了的,等他睡着就悄悄走的。 她昨晚明明只打算陪他躺一会儿,看着他入睡,然后趁他熟睡时离开。 可谁能想到,自己竟也撑不住疲惫,不知不觉间跟着睡了过去。 还……还摸来摸去? 这算什么? 这下全完了,他会不会误会她图他身体啊? “对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太困了,就睡着了,没想碰你……真的,我没有别的意思……” 薛念云低着头,一边小声嘀咕,一边悄悄挪动身体。 第100章 她在躲他 可她刚动了一下脚,沈明轩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他轻轻一拉,她整个人就失去平衡。 脸颊猝不及防地贴在他温热的胸前。 “媳妇儿,你这话啥意思?” 沈明轩低头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 “是嫌我身材不行?腹肌不够硬?还是……我这块腹肌不够吸引你?” 他说着,还不安分地将腿轻轻往她那边蹭了蹭。 “沈明轩!” 她猛地扭过头,避开他灼热的目光。 “你别这么无赖!谁是你媳妇儿!再说这种话,我真走了!” 沈明轩却低低地笑出声,胸腔微微震动。 他顺势将身子靠近她耳边。 “你走不了。” 他嗓音轻缓,带着蛊惑的意味。 “你想走,我也不会放。” 薛念云瞬间闭上眼,睫毛微微颤抖。 这男人撩人太厉害了,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 一招一式都直击心防,根本扛不住! 可她不能沉溺,不能被这种温柔迷惑。 她清楚地知道,沈明轩之所以愿意接受她,愿意让她靠近,是因为他心里有伤。 她只是个过渡,是个填补空缺的替代品。 等他真正走出来了,好了,痊愈了。 他肯定更喜欢那种年轻阳光的小姑娘。 而不是她这个离过婚的女人。 这么一想,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 “小岚还得上学,”她低声说,语气恢复了平静,“我得去做早饭,今天给她煮点她爱吃的馄饨,加蛋花和虾皮。” 她说着,又一次试图爬起来。 沈明轩却依旧死死搂住她腰。 “才六点半,天都还没完全亮,不急。待会儿我带小岚去吃早餐,炊事班的蛋饼和豆腐脑是一绝,再送她上学。你别忙了,就再陪我躺半小时,就三十分钟,行不行?” “不行,我想多给她做几顿饭。她以前吃不上几顿热乎的,我这个当妈的……总得补偿点什么。” 沈明轩沉默了一瞬,眼中的光黯淡了几分。 他望着她匆忙起身的背影,眼里满是不舍。 薛念云快速整理衣服,手指微微发抖,连扣子都差点扣错。 她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心就软了。 她低着头,关门的那一刻,手还在轻轻发颤。 沈明轩皱了皱眉,眉头微蹙。 他看得出来,她在躲他。 每次他靠近,她总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或许他太急了? 她为宋建华付出了整整八年。 哪能说放下就放下,说转身就走出来呢? 他要慢慢来,得给她时间。 不能逼她,更不能强求。 否则,只会把她推得更远,远到再也追不回来。 他赶紧起身,动作利落地穿好外套,系上鞋带。 来到了小岚房间里。 “走,小岚,咱们出门跑步去!” 小岚欢快地蹦起来,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一边穿鞋一边说:“爸爸,我们比赛跑好不好?” 沈明轩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好,输了可不许哭鼻子。” 俩人推开门,迎着清晨的微风跑下楼。 一路奔跑,一路说笑。 薛念云站在门口,双手轻轻扶着门框,目光追随着他们的背影。 她静静地站着,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弧度。 这样的日子,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啊。 可现实是,她和沈明轩的差距太大了。 人家是部队的大领导,身份显赫,地位尊崇。 算了,还是踏实工作吧。 她已经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了,不能再凭着感觉走。 此时,博物馆内。 孙子楚正戴着白手套,手持一把精致的放大镜,低着头,一寸寸仔细查看从宁王陵带回来的那几幅古画。 “真是宝贝啊,”他轻声感慨,声音里带着惋惜,“这些画的艺术价值和历史价值都无法估量,可惜……破损得太严重了。” 他摇了摇头,语气沉重。 “颜料剥落,绢本脆化,再不修复,怕是撑不过两年。” 他忽然想起什么,直起身子,转头看向一旁的江展宏,眉头微皱。 “你确定那个薛念云,跟北薛家没关系?” 江展宏正低头整理资料,闻言耸了耸肩,语气平淡。 “应该只是同姓而已吧。北薛家三十年前就彻底消失了,哪还有后人?而且她那出身,你也查过,平平无奇,跟文物圈八竿子打不着。” 孙子楚有些失落。 “那天在墓里,她看到那幅残卷时的反应,还有她随口说出的那些术语……我越想越觉得不像普通人。她那见识、那反应,简直就像当年的北薛老爷子,是个难得的好苗子。” 江展宏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北薛家都消失三十多年了,怕是连根苗都没剩下。就算有传人,也不可能默默无闻地活在市井之间。再说,她一个离婚带孩子的女人,哪有时间和条件学这些?” 孙子楚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低沉。 “可惜了。我父亲生前常说,薛家的绝活,没人比得上,那是真正的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连我们北唐家钻研了几代的修复技法,在他们面前都显得逊色。只可惜那场意外,把整个北薛家都埋进了历史里。” 江展宏点头,神情也严肃了几分。 “确实是文物界的遗憾。多少绝技,就这样断了传承。” 孙子楚再次低下头,目光落在那些残破不堪的画作上,眼神复杂。 片刻后,他再次摇头,语气里满是惋惜。 “可惜啊……这些画,若能交到真正的传人手里,或许还有救。” 江展宏犹豫了一下,小声接了一句。 “虽然她不是北薛传人,但她在修复方面的本事真不赖。昨天我看了她整理的那份初步分析报告,条理清晰,见解独到。孙老,不如……让她试试?哪怕只是参与前期清理?” 孙子楚听后,眉头一皱,随即连连摇头。 “这可是从宁王墓里挖出来的画,研究价值特别高。这种级别的文物,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我觉得这事,还是得找首都的权威专家来处理,不能冒这个险。” 江展宏明白孙老对薛念云的能力心存疑虑,心里也清楚老人家一向严谨,便没有立刻争辩。 “孙老,我知道您对她不太放心,但您得先看看她的实际成果。之前薛念云帮咱们博物馆修复过四幅古画,每一幅都是破损严重、年代久远的文物,可她处理得非常细致,连专家都挑不出毛病。那些画现在陈列在馆内,您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带您去看看实物。” 第101章 抢功劳? 孙子楚坐在办公椅上,微微摇了摇头,抬起右手轻轻摆了摆。 “她年纪轻轻,能在古画修复上有些见识,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可你指望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去挑起整个古董修复的大梁?去负责宁王墓这么庞大的工程?这未免太不现实了。江老板,我理解你的心思。” “你是想让咱们博物馆在省内、甚至在全国文物圈里扬名立万,可理想归理想,现实摆在眼前啊。咱们这座小城市,确实没有那种顶尖的修复专家。像宁王墓这样的重大项目,交给首都那边的权威机构,才更稳妥、更有保障。” 江展宏站在原地,眉头微皱。 他再次鼓起勇气开口,语气更加诚恳。 “孙老,我承认,我是有私心的。我不希望宁王墓的所有出土文物都被转移到首都,我希望它们能留在本地。这不仅仅是为了博物馆的名誉,更是为了咱们整个城市的发展。宁王墓一旦引起关注,旅游、文化、经济都会随之带动起来。” “但我说这些,并不是在空口说白话。薛念云是真的有这个实力。您只要去看过她之前修复的那几幅古画,亲眼见证过她的手法和成果,您就会明白,她不是靠关系上位,而是凭真本事吃饭!” 孙子楚依旧坐在那里,脸色沉稳。 “江老板,话我就不多说了。原则问题不能让步。文物安全,重于一切。人选必须稳妥、可靠、经验丰富。一个年轻姑娘,再有天赋,也经不起这样的风险。这事,还是按原计划走吧。” 江展宏见劝说无果,胸口一沉,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默默转身,走出了孙老的办公室,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薛念云一早来上班。 天刚蒙蒙亮,她便提着包走进了办公室。 刚推开门,她就察觉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同事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压低声音交谈。 她皱了皱眉,悄悄走到同事齐颜微的工位旁,小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一个个都这么紧张?” 齐颜微正低头整理资料。 听见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迅速左右张望了一下。 确认没人注意,便也压低声音回答:“你还不知道?昨晚就传开了,听说馆长和江老板费了好大劲争取,可省里的领导和首都专家团还是拍了板,要把宁王墓这次所有出土的文物全部带走。一个不留。” “他们说,咱们市博物馆的技术力量不够,没人能担得起这么大项目的修复和研究任务。孙老更是坚持这一点,反复强调,必须由首都的专家接手。” 薛念云听了,轻轻点了点头,神情平静。 她抿了抿嘴,低声说:“原来是这样。” 其实她心里早有预感。 宁王墓规模之大,结构之复杂,出土文物之丰富,放眼全国都属罕见。 这次发掘连整个墓葬的零头都还没清理完。 要靠市博物馆现有的人力和技术去完成后续工作,确实勉为其难。 但她也能理解馆长和江老板的心情。 宁王墓是这几年国内考古界最大的发现之一。 若是能留在本地研究、展出,势必能大幅提升城市的知名度,带动文旅产业。 这种机遇,谁都不想轻易放手。 薛念云自己倒是没太多个人野心。 她对名利看得淡,也不在乎是不是由她来主导项目。 她只是单纯地热爱这份工作,想让那些沉睡千年的文物重新焕发生机。 听齐颜微说完,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默默地走到自己的工位上,打开电脑,拿出修复工具,开始专注地处理手头的一幅残损古画。 就在这时,办公室另一头的易姐忽然瞥了她一眼。 “有些人啊,真是挺会表现的。在墓里抢着往前冲,镜头前风头出尽,说什么都要露脸,结果呢?真正出成果的时候,好处全被别人拿走了。这算什么?白忙一场?真是个笑话。” 薛念云抬起头,笑了笑。 “易姐,当时那种情况,我真不是为了出风头,也不是有意要抢功劳。说实话,我只是想保住自己罢了,毕竟现场那么混乱,稍有差池,可能就被人抓住把柄了。” 易姐听了,眉头微微皱起。 “易姐,咱们毕竟都是一个单位的同事,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来这儿工作,说白了,不就是为了每月多挣几十块钱吗?为了这点利益搞得彼此对立,不仅伤神,还伤了多年的感情,这真的值得吗?” “我一直都很尊重您,也从没做过任何对不起您的事,这一点,您可以去问任何人。” 易姐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齐颜微冷眼旁观,忽然冷笑一声。 “有的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你家里条件稍微好一点,她看不惯,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得活得比她惨,她才舒服是不是?” 薛念云立刻察觉到气氛不对,急忙朝齐颜微使了个眼色。 原本刚才还略微缓和的气氛,因齐颜微这一句话,瞬间又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对,我就是看不惯你们,又能怎样?” 薛念云忽然沉下声音。 “有本事你也做出点成绩来,别整天只会躲在背后嘀嘀咕咕,算什么本事?” 吴主任见势不妙,连忙轻咳两声,站起身来试图打圆场。 “行了行了,有这功夫在这里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不如静下心来想想正事。眼下最关键的是,怎么把宁王墓这个项目留下来,别被别的单位抢了去。” 易姐依旧撇着嘴。 “连咱们馆长亲自出面都没能搞定,还有江老板那样有背景的人都办不成的事,凭咱们几个小职员,能有什么办法?别做梦了。” 薛念云没有接话,而是低下头。 片刻后,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 “你说什么?宁王墓是子母结构?” 孙子楚猛地抬起头,一脸震惊地盯着薛念云. “你确定?这可不是小事,子母墓可是极其罕见的!” 薛念云点了点头。 “从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墓室的整体规模、墓道的长度走向,再加上壁画的内容布局,还有雕刻的纹饰风格,全都符合子母墓的特征。尤其是主墓道偏移的角度,明显是为了掩盖另一个隐藏墓室的设计,这在明代贵族墓葬中,是有先例可循的。” 第102章 遗憾 孙子楚听完,满脸激动,双手忍不住拍了下桌子. “要是真能找到那座母墓,那宁王墓的价值可就翻了不止一倍啊!不说别的,光是陪葬品的数量和规格,肯定比现在已知的部分多得多!这可是大功一件,说不定还能上省级考古重点名单!” “可问题是。” 薛念云却皱了皱眉。 “现在想进那座母墓,恐怕没那么容易。当初发掘主墓室时,就已经险些出大事,塌方、毒气、机关触发,差点就有人搭进去。既然母墓没有建在主墓室内部,而是单独另藏,说明这位老太妃身份极为特殊,而且极可能生前就布下了层层防护。她的墓,藏得深,机关也必定更加复杂。” 孙子楚一听,立刻追问,眼中闪着迫切的光。 “你不是以前研究过不少古代机关术吗?对这类结构应该不陌生,有没有什么思路?哪怕是个方向也好!” 薛念云微微一笑。 “我听说,这案子您打算交给省里和首都的专家来全权接管,咱们市里压根就不参与了,是吧?既然是这样,那自然会有更合适、更有资历的人来处理后续的研究工作。我们这边也不用再费心费力,更不必操那份多余的心了。” 孙子楚的表情微微一僵,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随即缓缓露出一丝苦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好啊,你这是早就等在我这句话上了。我还没开口,你就已经把后路都堵死了。” “不敢不敢。” 薛念云依旧语气温和。 “但我心里一直有个念头,宁王墓是我们本地挖出来的,从勘探到发掘,每一步都凝结了我们市博物馆同仁的心血。可现在呢?所有文物、资料,甚至连最基础的档案都被打包带走,一点残余都没留下。这对我们市来说,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而且,这不光是资源分配的问题,更是脸面的问题。我们这么多人,日日夜夜守着祖宗留下的珍贵遗产,可到头来,连一个研究项目都保不住。那我们平日里拿的工资,干的这份工作,又算什么?心里能踏实吗?” 孙子楚愣住了,眼底的神色渐渐变得复杂。 “你这张嘴啊,真是利落得很,说得头头是道,让人一点退路都没有,真是没法反驳。” 薛念云轻笑了一声,笑意不达眼底。 “孙老,您说是不是这个理?我不求别的,只求一份公平。您要是铁了心不让我们市博物馆参与后续的研究工作,那接下来关于母墓的线索,我也只能敬谢不敏了。毕竟,既然不被信任,又何必自讨没趣?” 孙子楚沉默了片刻,眉头微蹙,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许久。 忽然,他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缓缓开口道:“那要是调你去省博物馆?我知道你现在还是临时工,没有编制。可如果你愿意跟我走,我保证给你争取一个正式名额,待遇、职称、研究资源,全都会跟上,绝不会让你吃亏。” 话音刚落,一直沉默旁听的江展宏顿时急了。 “孙老,您不能这样!薛念云是我们市博物馆的人,她为这个项目付出最多,凭什么现在要把人挖走?这不公平!” 孙子楚却不急不躁,笑呵呵地看着他。 “怎么?你着急了?那你能给更好的条件吗?省里的平台更大,资源更丰富,研究团队也更专业。她要是去了,前途可比留在这里明朗多了。你拿什么留她?” 江展宏一时语塞,脸上浮现急色,连忙转过头,目光焦灼地望向一旁的姚馆长。 “姚馆长,您说句话!这事不能就这么定了!薛念云要是走了,我们整个团队都得塌一半!” 姚馆长脸色紧绷,嘴唇微微发白。 他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重重叹了口气。 “薛念云,只要你愿意留下,市博物馆也可以给你办正式编制!我们会立刻启动程序,绝不会耽误你一秒钟的前途!” 江展宏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 随即眼巴巴地盯着薛念云,目光里满是期待。 薛念云没想到孙子楚会抛出省博物馆的橄榄枝。 她原本的打算,仅仅是通过一些努力,让这个宁王陵的考古项目能够留在本地进行。 她深知,只要项目不挪走,自己就有机会参与其中。 哪怕只是担任一个普通研究员,也足以令她心满意足。 然而,孙子楚的提议却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不是仅仅留在本地,而是直接邀请她前往省博物馆任职。 去省里…… 这个念头一下子把她拉回了过去。 多年前,她的祖父还健在,是省里文物界的泰斗级人物,家中收藏丰富,人脉广阔。 为了给她谋一个稳定的职位,祖父不惜动用全部人脉,甚至变卖了不少家藏文物。 可最终,换来的,只是她在县城文物局的一个普通编制。 家族也因此不得不从省城迁到这个偏远的小县城。 门庭冷落,风光不再。 如果那时能留在省里…… 如果祖父的努力能再多一分成果…… 也许,薛家的命运就会完全不同。 而她的父亲,或许也不会在郁郁寡欢中早早离世。 父亲生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继续从事考古研究。 被迫转行做了小学老师,一辈子与泥土为伴。 她没立刻回应,低着头思索。 江展宏见她犹豫,心里有些发慌。 他看得出,薛念云对这个项目倾注了太多心血。 省里条件确实好,机会也多,谁不想往上走? 省博物馆资源丰富,项目不断,研究员待遇优厚。 还有更多晋升和学术交流的机会。 对于任何一个考古工作者来说,这都是一次难得的跃升。 可他也明白,薛念云不是那种轻易被利益打动的人。 看着她沉默的样子,江展宏忍不住轻声提醒。 “念云,这是个机会,值得好好考虑。” 但他终究没再多说,只是默默退后一步,把决定的空间留给她。 回到办了公室,薛念云还在发愣。 窗外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她肩头。 脑海中不断浮现父亲临终前的眼神。 她忽然觉得,自己肩上扛的,不仅仅是这一次项目的去留。 更是两代人未竟的遗憾与梦想。 第103章 记功表彰 薛念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位子上的。 “姚馆长也是有心无力,省里的压力太大了,咱们一个小单位,能怎么办呢?”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项目走了,人还在。你还年轻,以后机会多的是。” “还找馆长谈条件,真当自己多重要?” 易姐冷笑着插话。 她靠在门框边,手里抱着一叠文件,眼神不屑地扫过薛念云。 “劝你老实点,工资不少拿,饿不着。” “现在这年头,谁还指望靠考古发财?能安稳上班就不错了。” “整天搞这些事,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薛念云只是笑了笑,没回应。 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反驳,只是轻轻将茶杯放在桌上。 这时,姚馆长和江展宏走了进来。 两人都神情凝重,脚步沉稳。 姚馆长穿着那件常年不换的深灰色夹克。 江展宏跟在他身后,脸色略显疲惫。 “来,大家集中一下,开个会!” 姚馆长声音洪亮。 “吴主任,易惠芳,你们几个骨干先过来。” 两人赶紧过来。 吴主任一边整理着文件,一边快步走向前,脸上带着几分焦急。 易惠芳则慢了一步,但神情严肃。 门口也陆续聚了不少其他部门的工作人员。 “有件事我得跟大家说一下,我心里也挺难受的……” 姚馆长叹了口气,抬起手,轻轻按了按眉心。 “刚才接到省里的正式通知,宁王陵考古项目,正式由省博物馆接管。” “从明天起,所有资料、文物、研究人员名单,全部移交。” “我们市馆,将不再参与后续工作。” 话刚出口,吴主任立马接上。 “姚馆长,我们都明白,宁王陵这项目被省里拿走,真不怪谁。” 他语气沉重,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咱们就是一个市级小馆,哪拼得过省里头的大单位啊!” “人家有资金,有人脉,有政策支持,咱们拿什么争?” “前期我们投入了多少精力?测绘、勘探、文献整理,全是咱们自己啃下来的。” “听说那宁王陵里的东西,随便一件都能值个几百万,这次机会就这么飞了,真可惜!” “还有那批漆器,工艺精湛,全国都罕见。”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 姚馆长眉头一皱,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满的神情。 “我都还没讲完呢,你们倒先嚷嚷起来了?” 所有人顿时闭上了嘴。 谁也不敢再出声。 姚馆长清了清嗓子,神情严肃起来。 “接下来几个月,咱们馆都会特别特别忙。尤其是那些要在前线实际干活的同事,必须提前做好准备和工作安排。这次的任务,将是咱们历史上最亮眼的一笔!将来等我们把这段历史写进墙上的荣誉榜时,每一个参与过的名字,都会闪闪发亮,被后人铭记!” 大伙儿听了这番话,一时愣在原地,神情各异。 “啥意思?难不成……宁王陵这个项目,真的归咱们市博物馆了?” “不是之前早就传遍了吗?首都和省里的专家团队都要掺一脚,甚至主导发掘工作,怎么现在又变卦了?” 人们面面相觑,心中充满疑惑。 随即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姚馆长。 姚馆长微微一笑,神情从容。 随后转过头,看向一直安静站在角落的薛念云,抬手朝她招了招。 “这事啊,还得特别感谢薛念云同志。是她凭借敏锐的观察力,首次发现宁王陵实际上是一座罕见的双层墓。母墓结构复杂,技术要求极高,省里和首都的专家经过评估后一致认为,必须依赖我们市博物馆现有的技术支持和本地经验才能稳妥推进。所以,项目暂时留在我们手里了。” “哗——” 全场瞬间炸开了锅,原本压抑的气氛一下子沸腾起来。 掌声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薛念云牛!太牛了!真给我们市馆长脸!” 齐颜微站在人群中间,满脸涨红。 “还有个好消息。” 姚馆长抬起双手。 “在这次宁王陵任务中,薛念云同志表现特别突出,不畏艰险,多次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挽救了首都和省里多位专家的生命。她的专业素养和临场应变能力,得到了上级部门的高度认可。经馆领导班子研究决定,为薛念云同志记功表彰,同时正式批准她由临时聘用人员转为正式编制人员,从此正式加入咱们这个大家庭!” 话音刚落,办公室里竟出现了一瞬的寂静。 大家先是愣住,随后便开始互相交换眼神。 这馆里一直以来都是坑位固定,多少年都没有进过新人了。 编制名额极其有限,几乎常年处于冻结状态。 有些人为了让孩子能够接班,甚至提前好几年就开始申请退休。 可薛念云才来馆里短短一个月,居然就直接转正了? “馆长,”易惠芳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薛念云这次立功,那是实打实的,大家有目共睹,奖励当然该给。可这转正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快得让人看不懂啊!咱们这个馆,好几年都没招过新人了,编制一个都舍不得动。怎么她一来,就破了例?” “对啊!” 另一名工作人员立刻接话。 “我女儿去年刚大学毕业,成绩优秀,专业对口。我托了不少关系,跑了好几趟人事科,您当时怎么说的?说没名额,等机会。怎么她薛念云才来一个月,就有编制了?这公平吗?” “可不是嘛!” “这些靠关系进来的人,当个临时工,干点杂活也就算了。可这才一个月,就从临时转为正式员工?这在咱们馆的历史上,可是头一回啊!以前可从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那薛念云……到底是啥背景?” 议论声此起彼伏。 齐颜微悄悄看了眼坐在角落的薛念云。 齐颜微心里一阵复杂。 他自己到现在还是临时岗位,当初是托了亲戚的关系,又熬了好几年,才勉强进来。 而薛念云,一个月就转正了。 可一想到那天在宁王墓现场,她不仅准确解读了墓道中的古文铭文,还独自拆解了那个危险的机关陷阱。 最后还冒着塌方风险把受伤的同事背了出来…… 那股拼劲和真本事,齐颜微不得不服。 姚馆长脸色一沉,原本温和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第104章 团队的主心骨 他缓缓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 “我知道,有人心里不舒服,觉得这步子迈得太大,太快,太突然。这些想法,我可以理解。但今天,我也不瞒你们了,就算我们馆这边给了编制,薛念云同志到现在,还没点头答应!”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 “为什么?因为省博物馆已经开出条件,要调她过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溜圆。 “省博物馆?” 易惠芳嘴唇微微发颤,声音有些发抖。 “对!” 姚馆长重重地点了点头,神情复杂。 “省博物馆已经正式发函,要给薛念云同志安排正式编制。一调过去,就是主任级别,工资直接翻一番!而且,那边承诺给她独立的研究项目和团队支持。” 他说到这里,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疙瘩。 “薛念云可是我们市博物馆这些年难得一见的人才啊!她的专业能力、临场判断,还有那份拼劲,都是顶尖的。有她在,宁王墓这个重点项目才能稳得住,推进得下去。现在省里抢人,我们留不留得住?大伙儿说说,咱们市里,该不该给她这个编制?” 一听这话,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刚才还吵吵嚷嚷的众人,此刻全都闭了嘴。 薛念云低声说:“馆长,您不用这样替我争取的……这件事,我心里也有数,不想让您为难。” 姚馆长摆了摆手。 “我不是图什么,就是真心希望你留下来。你是个踏实肯干的人,有你在,我们这个团队才有主心骨。你能安心做事,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这才是我最盼着的事。” 他语气沉重,声音略微低沉了几分。 “我们这个馆,真的离不开你啊,薛念云同志!” 薛念云点点头,神情认真。 “馆长,您的心意我明白,您对我的信任和看重,我一直记在心里。我会认真想想的,不会轻易做决定。” 姚馆长应了一声,轻轻点头,眼神里透着几分期待。 “好,我等你回话。” 等大家陆续散了。 办公室的灯光一盏接一盏熄灭。 走廊的脚步声也渐渐远去。 薛念云回到自己的工位,刚放下包。 正准备整理桌上的文件,齐颜微马上凑了过来。 她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探究的神情。 “你是不是打算去省了?刚才姚馆长那么为你说话,肯定是省里的调令下来了,对吧?” 薛念云微微摇头,语气平静。 “还没定呢。那边只是发了意向函,要我考虑一段时间,还没正式批复。” “还用犹豫吗?” 易惠芳从对面座位探出身子,说话带着点酸味。 但更多的却是掩饰不住的羡慕。 “升职加薪,编制上调,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在咱们这儿干三十年,都不一定轮得上这么好的差事!” “说得也是。” 吴主任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省里那地方可不一样,平台大,资源多,进去的全是顶尖专家。听说有些专家随便去文物市场逛一圈,有老板抢着请去做鉴定,一单外快顶得上咱们半年工资。” “从你自己考虑,去省里当然是好事。发展前途广,待遇也好。可你一走,手头那个明清瓷器修复项目就得移交省里接手,那咱们市里可就啥都没了。你也是咱们培养出来的人,是不是也该为本地想想?” 齐颜微立马接话,语气干脆利落。 “吴主任,您就别绕弯子了,谁会跟钱和前途过不去啊?人家薛念云有能力,有本事,省里看中她,那是她的福气,也是咱们馆的骄傲。您现在提什么本地贡献,是不是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 吴主任被噎得一愣,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齐颜微转过头,看着薛念云,语气缓了下来。 “我不是怕你走,也不是舍不得那个项目,我是替江展宏难受。你知道的,当初是他千辛万苦把你调进来的。走了多少关系,求了多少人,连姚馆长都看不下去了,说他太拼命。” 她叹了口气。 “结果人还没焐热,就被省里给抢走了。他心里肯定不好受。那么骄傲一个人,怎么会甘心?” 她确实把江展宏放在第一位。 什么事都先想着他高不高兴,生怕他被人轻视。 薛念云沉默片刻,指尖轻轻摩挲着桌角。 “这事儿我得回家好好商量。毕竟……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也关系到很多人的期待。” “对对对,你现在有家了,又结了婚,还有孩子,要是去省里,哪顾得上家里?肯定得掂量清楚!” 齐颜微连连点头。 “毕竟省城那边人生地不熟,工作节奏快,生活压力大,你要是去了,家里的事儿谁来操心?小岚上学谁接送?家里的柴米油盐谁管?这些可都不是小事啊。” “但不管你怎么选,我都挺你!你是我的好朋友,哪怕你最后决定留下,我也绝不说二话。” 薛念云笑了笑,嘴角轻轻扬起。 易惠芳和吴主任对视一眼,心里五味杂陈。 他们在这儿干了一辈子,从青春年少到两鬓微霜,日复一日地在档案室、会议室、旧仓库之间奔波,。 连省博物馆在哪个街都没去过,甚至连省城的地图都没好好看过一眼。 没想到,新来没几天的薛念云,居然一步就要跨进省里的大门。 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却一辈子都够不着的地方。 下班后,薛念云拎起外套,走出单位大门。 夕阳西下,微风拂面,路边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 “妈!” 小岚一见到薛念云,立刻喊出声。 她拉着身边两个小伙伴快步跑过来。 小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妈,这是丫丫,这是花花,她们俩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小岚满脸骄傲地介绍,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握住两个小伙伴的手。 她的脸上泛着红晕,语气里满是自豪。 丫丫和花花一看就是家教很好的孩子。 穿着整齐的校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神情乖巧。 她们齐齐朝薛念云弯了弯腰,声音甜甜地叫了声“阿姨好”。 “哎,真乖!” 薛念云笑着蹲下身,从口袋里摸出两颗大白兔奶糖。 第105章 不准丢下我 “阿姨今天带的不多,下次再给你们多带点。” 两个小女孩连忙道谢,小手捧着糖。 她们没马上吃,而是转身跑回家长身边,一边小声说明情况,一边把糖举得高高的。 等看到家长点头同意了,才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把奶糖放进嘴里,脸上顿时露出满足的笑容。 薛念云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禁感叹。 这机关小学果然不一样,孩子们个个大方得体,言谈举止有礼有节。 和乡下学校那种散漫随意的氛围真是天差地别。 她忽然有些恍惚。 如果当初没调来城里,小岚是不是也会像当年的她一样,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在泥地里奔跑,放学后还要割猪草、喂鸡? 再看小岚,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每天穿着整洁的校服,书包里装着新买的文具,脸上总带着笑。 她在班里成绩中上,朋友不少,老师也喜欢她。 每天放学回来,还会叽叽喳喳地讲学校里的趣事。 如果这时候再搬家去省城……会不会打乱她的节奏? 陌生的学校,新的同学,不同的教学方式。 小岚能不能适应? 想到这些,薛念云晚饭就随便煮了碗炸酱面应付过去。 锅里的水刚滚,她就急着下面条,酱料也没好好炒,只是匆匆拌了几下。 面条有些坨,酱也偏咸。 但她一口一口地吃着。 她坐在餐桌前,目光落在对面空着的椅子上。 沈明轩坐在桌边吃着,好几次抬头看她,眼神里满是担忧。 他见她吃得心不在焉,筷子几乎没动,心里便更加不安。 他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只默默夹了一筷子面条放进她碗里,轻声说:“多吃点。” 饭后他默默收拾碗筷去洗。 洗碗池里的水哗哗地流着。 他一边洗,一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客厅。 薛念云已经换上居家服。 坐到小岚旁边,翻开作业本,低头辅导功课。 夏夜安静,窗外蝉鸣声声。 屋内一盏台灯散发着暖黄的光晕。 灯下一家三口的时光,平淡却温暖。 小岚写完作业,又乖乖去洗澡,水声淅淅沥沥地响了一阵。 接着是擦干身体、换上睡衣的窸窣声。 她打着哈欠,小脑袋一点一点地爬进被窝。 “妈,明天我能带丫丫来家里玩吗?” 话没说完,人就沉沉地睡着了。 薛念云替她掖了掖被角,静静地看着她熟睡的小脸,许久没有挪开视线。 薛念云这才回到房间,轻轻将门关上,走到床边。 打开随身携带的那个略显陈旧的行李箱。 箱子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本泛黄的旧书。 在书本的旁边,静静躺着一枚盘龙扣。 那是一枚雕刻极为精细的铜质扣子。 龙身盘绕,龙鳞清晰可见。 龙眼嵌着微小的黑玉,仿佛随时会腾空而起。 那是她从梁嘉数手里买来的,花了不少钱,也冒了不少险。 她先是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枚盘龙扣,放在掌心仔细端详了一阵。 确认并无异常后,她才轻轻将扣子放回原处。 接着伸手翻出那几本古籍,一本一本翻检起来,纸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她翻开最上面的一本《北俞志略》,翻到关于皇室女眷的章节,开始逐行查找关于宁王母亲虞妃的记载。 书页上的字迹有些模糊,她不得不凑近灯光。 “在看什么?” 沈明轩擦着手,从洗手间走出来,一边问,一边甩了甩湿漉漉的手掌。 “我在查虞妃的生平和喜好,”薛念云头也不抬,“她生前最常去的地方、喜欢的香料、穿过的服饰,甚至是她下葬时的仪制,说不定能从这些细枝末节中,发现母墓的具体线索。” “你就没别的事要跟我讲?” 沈明轩停下脚步,轻轻叹了口气。 “省博物馆那边打电话叫你过去?他们要正式聘请你参与宁王墓的前期研究,是不是真的?” 薛念云终于抬起头,目光从书页上移开,看向站在门口的沈明轩。 沈明轩挽着衬衫的袖子,露出结实却线条柔和的小臂。 他的皮肤很白,近乎瓷色。 那双圆圆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关切。 薛念云心里猛地一怔。 她怎么会突然觉得,一个三十岁、肩扛军衔、指挥千军的领导…… 居然看起来挺可爱的? “你不说话?” 见她沉默,沈明轩更急了,眉头微蹙,眼神巴巴地望着她。 “你是不是真打算去省城?打算走?” 薛念云缓缓开口。 “是有这个机会,省博物馆确实发了正式邀请函,希望我能加入宁王墓的前期考古评估小组。但我不管去哪儿,宁王墓的事我肯定要参与。现在先做些准备,查清楚虞妃的背景,或许能更快锁定母墓的位置。” 沈明轩皱眉,这话听上去像是回答了。 可细品之下,其实啥也没说清楚。 她没答应去,也没说不去,更没提会不会继续留在本地。 他走过去,直接伸手合上她手里的《北俞志略》。 紧接着,他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从椅子上轻轻拽起,转了个身,让她面对面地站在自己跟前。 “听着,薛念云,你不能走。你就算要去,也必须带上我!这是命令,也是请求。” 薛念云一愣,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眉眼弯起。 “你这是要辞职不干了,跟我跑省城去当闲人?” 沈明轩点点头,表情一丝不苟。 薛念云脸上的笑慢慢凝住了。 “你是认真的?” 沈明轩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下巴微微抬起。 “你现在可是省里的专家,待遇优厚,地位高,养我一个普通人还能养不起?反正我不允许你一个人走。总之,不准丢下我。” 上辈子她为宋建华等了八年。 那漫长的岁月里,她把青春、真心、希望,全都毫无保留地倾注在了他身上。 这辈子,她早已下定决心,不再为任何人停下脚步。 可没想到,竟遇见了沈明轩。 这个男人悄无声息地闯进她的生活,还莫名其妙地黏着她。 可奇怪的是,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起初她以为自己会不耐烦,会想要逃离。 可随着时间推移,她竟慢慢习惯了他在身边的气息。 第106章 双向奔赴 那种被人在乎、被人守护的感觉,一点点融化了她的心墙。 大概是因为,真的有人在乎她了吧。 不再是她单方面付出,而是双向奔赴的牵挂。 她嘴角微微上扬,笑意从唇边漾开,一直蔓延到眼底。 她看着他,语气温和:“我还沒决定呢,说不定根本不去省城。” 沈明轩眼睛眨了眨。 他微微歪头,凑近一些,声音低低的,带着笑意。 “该不会是舍不得我吧?” 薛念云轻轻摆了摆头,唇角微抿,故作镇定地否认。 “倒也不是舍不得,主要是小岚刚适应了这边的生活,她特别喜欢现在的学校。”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衣角。 “而且我也刚站稳脚跟,好不容易争取到几个重要项目。” 她抬眼望向窗外,声音沉了几分。 “要是现在把项目挪走,半途而废,别人不得戳我脊梁骨?说我不负责任、好高骛远?” 其实,去省里的博物馆,对她来说,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机会。 那是业内顶尖的平台,资源丰富,人脉广博。 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 若是把握得好,未来的发展将不可限量。 可越是诱人的机会,越让她犹豫。 因为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她还有小岚。 “不过呢,你也不用顾虑这么多。” 沈明轩察觉到她语气中的迟疑。 “你想去,我就支持。” “别因为我而放弃什么,也别觉得有负担。” 他看着她,目光真挚。 “你的选择,我永远尊重。” 薛念云抬眼看他,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可你刚才不是还劝我别去吗?” 沈明轩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 “我哪有劝你别去?不管你去哪儿,我都得跟着。” “你别想一个人跑掉。” 薛念云一愣,心头微微一震。 她望着他那双清亮的眼睛,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那你工作咋办?” 她皱眉,语气里多了几分担忧。 “你那份差事,是省厅编制,多少人眼红都得不到。” “真的说扔就扔?你就不怕将来后悔?” “这你别操心,我自有办法。” 沈明轩咧嘴一笑,阳光从窗外洒进来。 “只要你答应带上我,其他都不是问题。” 薛念云心头微微一颤。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发梢,小声嘀咕。 “沈明轩,你这么黏着我,是不是病情又加重了?” 沈明轩张了张嘴,一时竟说不出话。 我哪有病! 可这话愣是不敢说出口。 他心里清楚,一旦真相被揭穿,薛念云恐怕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毕竟,他更害怕的是她一旦恢复记忆,就会想起那些曾经不堪回首的过往。 “没错,这辈子我认准你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想甩开我?门儿都没有!” 沈明轩说得斩钉截铁。 薛念云苦笑摇头。 她知道沈明轩一向重情。 可也明白,感情终究抵不过时间的冲刷。 等哪天他真正遇见那个让他心动的女孩,喜欢到无法自拔的时候。 这些如今听来炽热的话语,一定会被悄然收回。 夜色深沉,乌云遮月。 整条街道笼罩在昏黄的路灯下。 寒风在巷口打了个旋,卷起几片枯叶。 宋建华站在街角的阴影里,神情警惕地左右张望了几眼。 确认四周无人后,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深色粗布层层包裹的布包。 他手指微颤,轻轻解开布包的结,一层层揭开。 最终露出里面一只古旧斑驳的香炉。 炉身铜绿斑驳,雕纹隐约可见。 “东西带来了,少说值一千!” “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你说值多少就值多少?我们可不信。” 对面那人站在路灯照不到的暗处。 他语气冷淡,不带丝毫情感。 “那……几百总该有吧?” 宋建华的声音低了几分,语气里多了些讨好。 “这可是清朝的老物件!传承有序,保存完好,你们行家一看就明白。” “东西交给你,我就想换个人的资料,别的不要,就这一条。” 那人沉默片刻,目光在香炉上停留许久,手指轻轻抚过炉身的纹路,似乎在判断真伪。 街道安静得只能听见远处传来的犬吠。 终于,他缓缓开口:“你要查的这个,不简单。背景复杂,牵扯不少。要不是这香炉有点分量,确实值点钱,我根本不会碰这事儿。” “我明白,我明白!” 宋建华赶紧点头,连声道。 “这人心机深,表面装得人模人样,穿着笔挺,说话斯文,看着挺正经,可我总觉得不对劲。那身皮,八成是假的,装出来的。” “单位里不少人被他蒙在鼓里,把他当好人供着,可我知道,他绝对有问题。” “你这么确定?有证据?还是光凭感觉?” “当然有!” 宋建华立即回答,声音微微发颤。 “这人藏得深,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可我见过他私下的一面,眼神阴沉,话里藏话,还有一次,我亲眼看见他偷偷烧毁一些文件,鬼鬼祟祟的。现在连领导都被他骗了,信任他,重用他。想揭他老底不容易,只能靠你们这种门路。” 他低声迎合,语气里带着讨好。 那人低头再次看了眼香炉,手指轻轻摩挲了几下炉脚。 确认无误后,终于微微点头。 “行,三天后,你再来这儿等消息。记住,别带多余的人,别走漏风声。要是出了岔子,别怪我没提醒你。” “三天?” 宋建华忍不住急了,眉头紧紧拧成一团。 “这么久?这段时间我待在单位里,同事们都用异样的眼神看我,领导也不给好脸色,家里更是乱成一锅粥,我根本不想回去……” “连大领导都看走眼的骗子,咱们能查出个眉目,三天就不错了。你要是嫌慢,觉得不耐烦,那你自己去找别人查呗?” 那人冷冷地瞥了宋建华一眼,语气里透着不屑。 随手把手中的香炉往宋建华面前一放。 宋建华见状,连忙抬起双手,连连摆动。 “不慢不慢!三天一点都不慢,三天刚刚好,就按你说的来,三天!”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半步。 那人这才微微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块深灰色的粗布,一层一层地将那香炉仔细包裹起来。 第107章 冒牌货 宋建华望着那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声。 这些年,为了办成点事。 他没少送礼,求人点头哈腰,脸面早已磨得稀薄。 好在当初从从薛家带走了一些老物件,还能勉强支撑一阵子。 可眼下,这些祖传的东西也快要耗尽了。 这尊香炉,已是最后一件能拿得出手的宝贝。 但只要能让薛念云看清沈明轩的真面目,那他所承受的一切屈辱,就都值得了。 那人穿过几条狭窄曲折的小巷,脚踩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巷子两边的墙壁斑驳陈旧,墙根处爬满了青苔。 他低着头,裹紧衣领,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老院子前停下脚步,抬手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院子里,梁嘉数正蹲在石桌旁摆弄着一杆老式铜秤。 听见动静立刻抬头,眼睛一亮。 “哎哟,好家伙!这是乾隆年间的香炉啊!你看这金线描边,纹路清晰,釉色饱满,光这手艺就得值一两千,真是宝贝!这等物件,市面上可不多见了!” “要不是这东西够好,分量足够,我也不会应下。” 那人把布包放在桌上,低声说道。 随后凑近梁嘉数耳边,压低了声音。 “你知道他让我查谁吗?” 梁嘉数原本笑呵呵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猛地皱紧。 “你疯啦?那是什么背景?什么关系网?你这不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吗?” “我知道有风险,可那姓宋的觉得这人是骗子,而且是那种装神弄鬼、骗钱骗感情的江湖骗子,不一定是背后有大人物撑腰的正主。” 那人缓缓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冷静地分析道。 “咱们就告诉他咱们查到的实情,不添油加醋,也不刻意隐瞒,又不惹事,怕什么?” 梁嘉数沉默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铜秤的秤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话是这么说……可你就不怕将来有一天,那姓宋的查到的东西惹出了乱子,他反过来找上门来,把咱们也牵连进去?到那时候,可就不是丢个香炉那么简单了。” “他既然能拿得出这玩意儿,说明他自己也不是清清白白的。一个送礼的人,能干净到哪去?咱们怕他干嘛?” 梁嘉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你小子,总算长心眼了。以前做事总爱莽撞,现在总算学会动脑子了。这事要真查下去,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 那人咧嘴一笑,露出一排不太整齐的牙齿,嘿嘿两声,声音里透着几分得意。 “嘿嘿,跟您学的呗。这世上,谁还没点把柄?只要揪住一点尾巴,就能把他整个拽下来。” 宋建华在招待所熬了三天,滴水未进,烟抽了一包又一包。 窗外的雨断断续续下了整整两昼夜。 他蜷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 脑子里全是沈明轩那张年轻又傲慢的脸。 直到第三天清晨,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男人敲响了他的房门,手里拎着个牛皮纸档案袋。 宋建华一把抢过,手指颤抖着打开,终于拿到了沈明轩的资料。 “这小子果然是个冒牌货!” 他翻开文件,眼睛都亮了。 胸口气闷多日的郁结感瞬间消散。 他死死盯着档案上的履历,一条条证据赫然在列。 身份造假、学历伪造、甚至连户籍记录都有多处疑点。 “薛念云,这回你可得睁大眼睛看看,你捧在手心的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宋建华冷笑一声,嘴角扯出一道扭曲的弧度。 他将资料摊在桌上,手指一根根敲着桌面。 再过几天就是宁王陵的启动大会。 省里、首都,连军区的人都会来。 现场会有记者拍照,电视台全程录像。 宋建华觉得,机会来了。 自从薛念云决定不调去省城。 单位里的吴主任和易姐对她态度也好了不少。 以前总是冷脸相对,说话带刺,现在却时不时递杯热水,问她工作累不累,小岚上学顺不顺利。 这种转变让她有些恍惚,但更多的是踏实。 她挺喜欢如今的生活。 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煮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配上煎蛋和咸菜,叫醒小岚。 等孩子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出门后,她骑上那辆旧自行车,沿着梧桐道慢慢蹬到单位。 风吹过耳畔,带着晨光的温度,让她觉得日子安稳又明亮。 到了办公室,泡上一杯浓茶,翻开手头的资料,研究研究宁王陵的考古进展。 她最近特别关注那批出土的竹简,上面的文字虽残缺。 但隐约能辨出与王陵祭祀有关的内容。 她就等着仪式那天,看考古队正式入场,揭开这座千年古墓的第一层封土。 “今天古玩街淘了个好东西,快来看看!” 江展宏提着个木盒推门进来,满脸喜气。 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衬衫,袖口卷到手肘,裤脚沾着点泥灰。 齐颜微立马把报纸一扔,从椅子上蹦起来,鞋都没穿好就往门口冲。 “江大哥来了!啥宝贝啊?是不是铜钱?还是瓷器?快让我开开眼!” 江展宏瞥他一眼,皱了皱眉,语气淡了几分。 “咱俩有那么熟吗?叫江老板就行。别一口一个大哥的,听着怪别扭。” 齐颜微嘴巴一瘪,脸上的兴奋顿时垮了半边,小声嘟囔:“江老板……不也一样嘛……” 薛念云笑了笑,目光在两人之间掠过。 这人对江展宏的心思,藏都藏不住。 平日里江展宏一来。 她就殷勤得不像话,端茶倒水,搬椅子拿烟。 可人家偏偏不领情。 可眼下她顾不上这些—— 她快步上前,心跳猛地加快,视线死死盯在江展宏手中那个打开的木盒上。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只铜香炉,造型古朴。 炉身刻着缠枝莲纹,炉盖上的铜钮是一只蹲坐的小兽。 香炉的底部,有一道细微的裂痕。 这香炉……不是她家东西吗? 事故后,家里那些老物件全不见了! 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每逢年节都要点上一炉香。 火灾那晚,她抱着小岚逃出火场。 再回去时,房子已经塌了,所有东西都被烧成灰烬。 她以为这香炉早就不在了,怎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108章 捡漏了 “江老板,这香炉是从哪儿收来的?” 她急声问道,声音微微发颤。 “古玩街买的,花了大价钱。” 江展宏答道,一边说着一边用袖子轻轻擦了擦香炉的边缘。 “前两天逛的时候一眼相中了,虽然卖家开价不低,但我看这成色、这工艺,不像是普通的货色。看着像是乾隆年的掐丝,胎体厚重,纹路精细,尤其是这釉面,反光时有种内敛的宝光。不过……” 他顿了顿,皱眉补充。 “花纹有点特别,跟常见的不太一样,弯弯曲曲的,说像荷花又不像,说像龙又藏得太深。所以我拿回来,请你掌掌眼。” 薛念云没说话,只是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落在香炉表面。 没错,是菡萏龙纹。 三瓣并蒂的荷花中央,暗藏龙首龙鳞,若隐若现。 而在这香炉底部,靠近圈足处,有一个极小的缺口。 那是她五岁那年,不小心碰倒香炉时磕出来的。 她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祖母还责骂了她一顿,说这是“镇宅之物,不得轻慢”。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冷静。 “这胎很薄,不到两毫米,泥料特别细,是景德镇特供的高岭土,淘洗了七遍以上。摸着紧实又光滑,釉色亮而不刺眼,泛着柔和的珠光,像凝脂一样润,温润中带着沉静,一看就是乾隆年间的官窑珐琅彩,民间仿品绝无此等神韵。” 她顿了顿,指尖停在一朵“荷花”中央,轻轻点了点。 “再看这花纹,表面看似寻常的菡萏盛开图,实则每一朵荷花的蕊心,都藏着一条龙首,花瓣卷曲成龙身,叶脉化作龙鳞,整幅图案由九条龙隐于九朵荷中,九龙绕柱,暗合‘九五之尊’之意。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稍一疏忽,只会当它是普通花卉纹饰。” 她缓缓抬头,目光沉静。 “清代只有一个人敢用这种图案,那就是十八皇子。” 江展宏一愣,眉毛高高扬起。 “十八皇子?乾隆不是就十七个儿子吗?哪来的十八皇子?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号人物?” “正史里当然没有。” 薛念云语气平稳。 “这个人只在民间野史和宫廷秘闻里提过。传说他是乾隆年轻时在南巡途中,与一位江南汉女所生的私生子,因出身不正,从未录入玉牒。那女子早逝,孩子被秘密送回京中,由一位老太妃暗中抚养。” “他天资聪颖,精通经史,却因身份见不得光,心中积怨日深。后来一度密谋夺位,事败后被幽禁于西山别院,终生未得赦免。直到嘉庆登基后,才悄然除名,彻底抹去踪迹。” 她声音微沉:“他信一个说法,荷花开了,真龙才会现身。因此他生前所用之物,皆以‘菡萏藏龙’为纹,寓意‘花落龙现,天命所归’。可这类器物数量极少,且在他死后几乎全被销毁。能留到今天的,不超过三件。” 吴主任和易姐听得入神,几乎屏住了呼吸。 听完后立刻凑上前,一人拿着放大镜,一人用手电筒打光,仔仔细细地重新端详起那香炉来。 “哎哟!还真是!” 吴主任忽然惊呼,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不讲还看不出来,这一看就不同寻常!这些花瓣的脉络走向,竟然全是龙鳞的排列方式!中间那点花蕊,仔细一看,眼睛、角、嘴全都有!天哪,这也太隐蔽了!” “可不是嘛!” 易姐连连点头,一边翻着手机查资料。 “一般人还以为是现代人仿的抽象图案呢,谁能想到是宫里流出来的老物件?而且还是这种‘见不得光’的主儿用的东西?市面上压根见不着!拍卖行都不一定有!” 吴主任一边看,一边悄悄瞄了薛念云一眼。 眼里原本的轻视早已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震惊。 这小姑娘,年纪轻轻。 非但认得出这种连专家都未必知晓的隐秘纹饰,还能道出背后的历史渊源。 看来,真不是靠家里关系混进来的花瓶。 “怪不得我觉得跟别的不一样!” 江展宏咧嘴笑了,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我说怎么一拿到手就感觉灵气逼人!两千块,花得值啊!简直是捡漏了!” 薛念云没有笑,她的目光仍落在香炉上。 片刻后,她终于抬眼。 “江老板,您还能联系到卖主吗?就是那个在古玩街卖给您的,您有他的联系方式,或者记得他的摊位在哪儿吗?” 江展宏反问:“你也想买?” 她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 “我哪有这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一个月工资刚够付房租和饭钱,哪还敢动这些古董的心思?” 她的目光却依旧落在那件瓷器上,眼神微微发亮。 “我是说,这类宫廷用具,通常都是一整套的,从香炉、茶壶到茶杯、托盘,甚至还有配套的匣子,一样不少。当年宫里用的东西,都是按规制配齐的,不可能只零散出现一件两件。” “要是能凑齐一整套,那价值可就完全不同了。”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 “价格能翻上百倍!甚至更多。这种东西,不光是材质珍贵,关键是它背后的历史价值。一套完整的宫廷御用器具,博物馆都抢着收,私人藏家更是趋之若鹜。” “开价很高,我几乎没怎么还价就拿下了。不过他没说从哪儿来的,问得多了,他只是笑,说‘来路正当,你只管放心’。” “哼。” 他冷笑了一声。 “这种话你也信?梁嘉数手里东西大多来路不明。有些是老宅翻出来的,有些是乡下收来的,但更多的,怕是见不得光的脏货。不过……” 他话锋一转。 “我是拿来捐给博物馆的,只要最终归公,用途正当,来路反倒不是问题。正好借这次机会,把账目走清,也算洗白了。” “那您不妨问问他还拿不拿得出别的。” 薛念云眼睛一亮。 “他既然能拿出一件,说不定手里还有别的。我可以跟您一起去,当场就能看是不是同一批的东西。”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从釉色、款识、纹路来看,这类器物哪怕隔了几十年,只要出自同一时期、同一批工匠之手,都会有微妙的一致性。我虽然不敢说百分百确定,但大致能判断出是否属于同一批次。” 第109章 学习鉴宝 齐颜微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我也去!算我一个!这种机会可难得,我要是能亲眼见见真正的古董,回去还能跟师姐们炫耀一圈!” 江展宏皱了皱眉,装作没听见,转过身去整理手边的文件。 齐颜微顿时瘪了嘴,脸上的兴奋一扫而空,委屈地站在原地。 薛念云注意到了,轻笑着走过去。 “想学鉴宝,这是好事。年轻人多见见世面,总比整天窝在办公室里强。让她跟着也好,说不定哪天就成了咱们这儿的行家。” 她顿了顿,看向江展宏的背影,语气里带了点调侃。 “您说呢?” 江展宏这才转过身,眉头松了些,犹豫片刻,终于点头:“行吧。不过别捣乱,听指挥。” “保证不添乱!” 齐颜微立刻挺直腰板。 三人说好,下班后一起去古玩街。 地点就定在城西的老巷子。 那里是梁嘉数常出没的地方。 等江展宏一走,办公室里安静了几分。 吴主任慢悠悠地走近几步,站到薛念云桌边。 “没想到啊,你还懂这些野史掌故?刚才说得头头是道,连我这老古董都差点信了。” 薛念云抬起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闲书看了几本,知道点零星。您也知道,我这个人不爱逛街,也不爱打牌,晚上回家就爱翻翻旧书,权当打发时间。” 吴主任眯起眼,似笑非笑。 “那年头乱成那样,炮火连天,还能在家安安稳稳看闲书的人家……肯定不普通吧?”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 “那时候,普通人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还有闲心看书?更别说看那些‘野史’了。” 薛念云依旧笑着。 “地主算吗?” 她抬眼看他,神色坦然。 “我奶奶是小姐,打小识文断字,爱读书。早年还去西定念过书呢,学的是国文。家里原本有好几个藏书楼,后来变故一来,书毁的毁,散的散,剩了几本,我小时候也翻过。” “哦?” 吴主任微微一怔,随即点头。 “那倒也说得通。” 他语气缓了些,带着几分恍然。 “那时候能去西定上学的,不是富户就是官家。普通人家的孩子,连县城都未必出得去,更别说西定了。你奶奶能念上书,家底不薄啊。” 薛念云笑了笑,没接话,只是低头吹了吹茶面,眼神却悄然冷了下来。 她转过头去,望向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敛去。 真是,什么都想打听。 这种看似随意的寒暄,背后藏着多少试探,她再清楚不过。 她不愿再纠缠这些,轻轻放下茶杯,起身整理了下衣袖。 下班后,薛念云带着齐颜微站在门口等江展宏。 天已经黑了,街边的路灯一盏盏亮起。 昏黄的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两人长长的影子。 齐颜微蹦跳着,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 而薛念云静静地站着,目光投向街口。 齐颜微激动得直搓手,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她一把拉住薛念云的手,用力地摇来摇去。 “薛姐姐,我决定了,我要认真跟你学鉴宝!以后能参加更多的活动,就能常常和江大哥见面啦!你说,这是不是个好主意?” 薛念云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笑了。 “好啊,薛姐姐当然欢迎你。不过,就怕你学到后来,会觉得这门学问太枯燥,半途而废。” “不枯燥!一点都不枯燥!” 齐颜微猛地摇头,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因为江大哥喜欢啊!他喜欢的东西,我就会努力去懂,去学会。哪怕一开始看不懂,我也愿意一点点学,绝不放弃!” 薛念云望着她那天真无邪的脸庞,心里忽然一阵恍惚。 她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 那时的她,也是这般单纯炽热,事事都围着宋建华转。 他喜欢什么,她就跟着喜欢。 他讨厌什么,她也立刻嫌弃。 哪怕那是她祖辈传下来的手艺,是薛家几代人的心血。 只要他皱一皱眉,她便默默收手,再也不碰。 宋建华不让她提起自家的事。 她便一字不提,哪怕心里委屈,也不敢多说一句。 他不喜欢她碰那些瓶瓶罐罐,不喜欢她摆弄老古董。 她也就干脆放手,把薛家祖传的鉴宝手艺一点点荒废了。 那些曾经熟悉于心的纹路、胎釉、款识,如今早已模糊不清。 她的一辈子,就这样在迁就与退让中,无声无息地耗过去了。 “小齐,听姐姐一句劝。真心喜欢一个人,是好事,但别忘了好好对自己。只有你自己站得稳、活得亮堂,那个男人自然就会回头看你,而不是你追着他跑。” “我懂的,薛姐姐。” 齐颜微笑着回答。 “但现在嘛,我得想办法多跟江大哥相处,让他慢慢发现我有多好呀!感情,不就是这样一点点培养起来的吗?” 她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你放心,我一定会让江大哥喜欢上我的。不是勉强,而是真心实意地喜欢。” 薛念云看着她,心头微动。 最终只是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 那笑容里,有欣慰,也有隐隐的担忧。 没过多久,一辆黑色桑塔纳缓缓停在她们面前。 车门打开,江展宏从驾驶座下来。 他绕到后座,亲自替薛念云和齐颜微打开车门,姿态谦和有礼。 等薛念云和齐颜微坐进车里,调整好位置,江展宏才回到驾驶座。 他系上安全带,一边启动车子,一边侧头解释道:“刚和馆长聊了点事,耽误了几分钟,不好意思啊。让你们久等了。” 还没等薛念云开口回应,齐颜微已经抢先笑着说道:“没关系的,江大哥,等你是应该的。能和你一起出行,我们才应该感谢你才对!” 江展宏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 他略显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从后视镜里悄悄瞥了她一眼,眼角轻轻抽动了一下。 车子缓缓驶离原地。 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在座椅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车子很快到了古玩街。 街道两旁的老式门面一一掠过。 招牌上写着“百年老店”“名家字画”“明清瓷器”等字样。 江展宏缓缓将车停在巷口。 这条街实在太窄了。 两边的老墙几乎要贴到一起。 第110章 这女人不简单 车辆根本无法驶入,只能停在外面,步行进入。 三个人陆续下车,沿着巷口往里走。 巷子不宽,却异常热闹。 两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 有卖古玩的,有卖小吃的,还有修补物件的手艺人。 摊主们忙碌地招呼客人,路人摩肩接踵。 这时,一个蹲在摊前翻看铜器的年轻人突然抬起了头。 他目光一扫,顿时瞪大了眼睛。 “那不是……上次买盘龙扣的那个女人吗?” 他心头一震,立刻站起身,顾不上手中的铜铃铛,撒腿就往前头跑。 “数哥!数哥!” 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喊。 跑到一个摆着古董瓷器和铜器的摊位前。 他猛地刹住脚步,弯下腰喘着气,压低声音汇报道:“上次买咱们盘龙扣的那个女人来了!她现在就在巷子里,跟江展宏一起!” 梁嘉数正低头擦拭一只青瓷茶盏。 闻言动作微微一顿。 他抬起眼,眉头轻皱。 “那女人胆子可真不小,”他旁边一个小弟咬牙切齿地开口,“上次就是她,搅了咱们一单大生意,害得咱们赔了钱,还被上面责罚。” “她竟然还敢露脸?” 那人狠狠攥紧拳头。 “这次来,绝不能让她轻易走脱!得让她把东西交出来,不然咱们这脸面往哪儿搁?” 梁嘉数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伸手按住那小弟的肩膀。 “别冲动。” “上次的事你忘啦?这女人不简单,背后有江展宏撑腰,咱们惹不起。” 他顿了顿,目光微微眯起。 “再说,她懂行,眼力比咱们这儿一半的人都强,能一眼看出真假。贸然动手,吃亏的只会是咱们。” 那小弟咬了咬牙,终究没再说话,只是狠狠瞪了巷口方向一眼。 正说着,梁嘉数抬头一看。 江展宏正领着薛念云,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来。 他的目光在薛念云脸上停留了一瞬。 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哎哟,江老板!” 他立刻迎上前两步,满脸堆笑。 “您大驾光临啊,真是稀客!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们这条小巷子?” 他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过薛念云。 江展宏没有寒暄,直接开门见山。 “昨天那个香炉,还有类似的吗?” 梁嘉数愣了一下,脸上笑容微僵:“您说的是……那尊铜香炉?” 他装模作样地回想片刻,语气略带遗憾。 “哎,那可是个老物件了,品相又好,昨天就被您收走了。” 江展宏点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对,就是那尊。我问你,还有没有同样的?” 梁嘉数立即摇头,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真没了。那种香炉就一件,绝版的,市面上找不出第二件。” “三哥,还有一件……前两天刚收的,还没上架。” 话音未落,梁嘉数猛地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眼神如刀般锐利,吓得小弟浑身一抖,立刻闭上嘴。 江展宏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嘴角微扬。 “你手下都说了还有,”他语气陡然转冷,“现在是想坐地起价?打算从我这儿多捞一笔?” “江老板!您这话可冤枉死我了!” 梁嘉数连忙摆手,脸上堆满委屈。 “我哪敢啊!我这条命都是您照拂着才活得安稳,哪敢跟您耍心眼?” 他一边说着,一边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 “真不是我藏着掖着,”他继续解释道,“那种香炉本来就是孤品,独一无二。就算再收一件类似的,也绝不可能完全一样。老物件讲究的就是一个‘缘’字,遇着了是运气,遇不着,谁也没办法。” 江展宏冷笑一声。 “你那些货,来路不清,见不得光,也就我敢接手,还给高价。” “换个人,敢碰吗?你心里清楚得很。” 梁嘉数一听这话,立刻点头哈腰,态度比刚才更加恭敬。 “我懂,我懂!所以啊,但凡有好东西,我第一个想着您。别人出再高的价,我也留着,绝不轻易出手!” 他拍着胸口,说得信誓旦旦。 “江老板您是懂行的,也是信得过的,好东西,当然要留给您这样的行家!” 见他还是不肯松口,江展宏压低声音。 “我跟你明说吧,那个香炉,它牵扯到一桩陈年大案的重要物证。我已经查清楚了,这香炉原本是一整套的,一共三件,如今却少了一件。” “你要是到现在还不肯把实情说出来,等哪天公安顺藤摸瓜找上门来,查封你的店,追查赃物来源,到时候,你别说想卖高价了,怕是一分钱都拿不到,还得蹲牢子!” 梁嘉数脸色猛地一变。 “不可能!这些东西又不是我从地里挖出来的,全都是我真金白银,从其他贩子手里一件件收来的,每笔交易都有凭据!再说了,这两个香炉根本不是同一个卖家手上拿的,一个是从关中来的货,一个是在江南辗转几手才到我手里,怎么可能会牵扯到同一件案子?” “两个?” 江展宏冷笑一声。 “听你这话的意思,还藏着一个没拿出来?你倒是藏得深啊。既然知道是两件,又何必遮遮掩掩?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等更高价的买主?” 梁嘉数慌忙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结结巴巴地开口。 “是……是还有一个。不过,这最后一个香炉,跟昨卖给您的那只比起来,成色确实差了不少,包浆不匀,铜质也稍显粗糙,怕是入不了您的眼。您要是有兴趣,我这就带您进屋看看?货就在内堂锁着,从没对外展出过。” 江展宏微微颔首,神色沉稳。 “带路。” 他转身朝薛念云和齐颜微使了个眼色。 三人便跟在梁嘉数身后,穿过前厅狭窄的过道,朝内堂走去。 屋内光线昏暗。 “江老板,咱们验货就行,您带个女人来干什么?多不方便。” 梁嘉数脚步微顿,回眸瞥了薛念云一眼。 他悄悄抬起右手,用拇指朝旁边的小弟轻轻一勾。 那小弟立刻心领神会,悄悄将手探进衣兜,指尖扣住了一把折叠刀的刀柄。 他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准备寻个时机,从侧后方靠近薛念云,来个出其不意。 “我先说清楚!” 江展宏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这个女人,我江展宏护定了。你要是敢耍任何花招,哪怕是对她动一根手指头,以后你在这一行就别想再混下去。所有渠道,全部封死,谁也不敢再跟你做一笔生意。” 第111章 好眼力啊 他顿了顿,死死盯着梁嘉数。 随后猛地提高嗓门,声音洪亮。 “她是我的首席鉴定专家,精通三代青铜器的纹路与铭文,这香炉真伪如何,全凭她一言定夺。她必须全程在场,否则,这单生意,我不做了!” 梁嘉数顿时一僵,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他慌忙抬起手,朝那小弟猛摆了摆,示意他立刻退后,别轻举妄动。 那小弟只得悻悻地缩回手。 梁嘉数心中翻江倒海。 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 先是跟齐颜微同行,现在又被江展宏这般维护。 莫非她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 看来那枚盘龙玉扣,是彻底没指望了。 今天若再惹出事端,恐怕连这香炉都保不住! 他咽了口唾沫,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也软了下来。 “江老板说得是,是我想得不周。您请,里边请,货就在里间柜子里,我亲自取给您看。” 他只得硬着头皮,领着江展宏、薛念云和齐颜微,一步步朝内堂深处走去。 打开柜门,梁嘉数从柜子里捧出一只鎏金香炉。 香炉的颜色确实不如前一只那般鲜亮夺目。 然而,即便如此,它依然透着一股古朴厚重的气息。 炉身的腹部雕刻着一幅栩栩如生的“龙戏牡丹”图案。 那龙身粗壮有力,盘曲腾跃间仿佛正欲冲天而起。 龙鳞层层叠叠,龙须纤细分明。 而那朵牡丹则开得饱满丰润。 尤其是整件香炉采用了浮雕工艺。 薛念云的目光一落在香炉上,瞳孔骤然一缩。 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正是她祖父当年收藏的蹲狮香炉! 她的视线迅速落在炉口内侧。 果然,那里清晰地刻着一行小字。 再看香炉两侧的耳部,果真刻着两个篆体小字。 这两处铭文,正是祖父生前反复提及的鉴定关键。 她心中顿时一震。 “这只虽然颜色差点,但造型讲究,工艺也难得。” 梁嘉数一边擦拭香炉边缘,一边得意地吹嘘道。 “您别看它外表旧了些,可这年头懂行的老外最喜欢这种‘岁月感’。现在已有位法国藏家亲自打来电话,开口就想要买走它。” 他顿了顿,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江展宏,接着道:“江老板,您要是真想要,那就得加点钱才行。毕竟机会难得,我可不能白白错过。” 江展宏听了,嘴角微微一撇,冷冷一笑。 “这东西,不像是老货。颜色浮,胎质松,连包浆都不够自然。要说清初的风格?怕是连晚清都够不上。” 梁嘉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强作镇定。 “颜色确实是偏清早期的风格,可能是因为那时候烧制工艺还不太成熟,釉色控制没那么精准。不过我敢拿脑袋担保,这绝对是老物件,至少有两百年以上的历史!” 江展宏没有接话。 而是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一旁的薛念云身上。 薛念云没有立刻回答。 片刻后,她终于开口。 “那位出多少?” 梁嘉数见她开口,眼中顿时闪过一抹精光。 他竖起一根手指,神情夸张地说道:“一万。” “你逗我?” 江展宏眉头一皱,声音陡然提高。 “之前那只剩下半只、残口断裂的香炉,品相好得多,我都只卖了几千。这一只虽然雕刻精细,可通体暗沉,釉面还有裂纹,凭啥能值一万?” 梁嘉数摊了摊手,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我也没办法,老外就是有钱,人家就认这种老味道。再说,这可是‘龙戏牡丹’,象征富贵吉祥,人家收藏就是图个彩头。” 他说着,假装惋惜地叹了口气。 随后作势要把香炉重新放回柜中。 “您要是不加价,那就只能看看,过过眼瘾罢了。我这铺子还得做生意,可不能一直耽搁。” 话音未落,薛念云却突然伸手,一把按住了香炉的盖子。 她的手掌稳稳地压在炉身上。 “我要买。” 她直视梁嘉数。 江展宏一怔,猛地扭头看向她,眼中满是惊讶。 “你确定?这东西,市价顶多几千块,根本值不了这个价。你何必花冤枉钱?” 薛念云没有看他,目光依旧停留在香炉上。 “江老板,我真的很想要它。它对我来说,不只是一个物件。”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决定。 “我现在手头只有三千,能不能……借我七千?您放心,若是我将来还不上这笔钱,我就用盘龙扣来抵债。” 江展宏沉默了。 他的眼神变得凝重,久久地盯着薛念云。 那枚盘龙扣,是宁王墓考古发掘中最关键的信物之一。 即便是一万、两万,恐怕都难以衡量它的真正分量。 他再看了看那尊蹲狮香炉。 青铜铸造的狮身斑驳古旧,表面爬满了岁月留下的绿锈,双目炯炯有神。 他的目光缓缓移开,又落在薛念云的脸上。 他沉默片刻,终于缓缓点头。 “行,我借你。” 薛念云眼中泛起一丝感激。 她嘴唇微动,轻声说道:“谢谢您,这笔钱我一定会尽快还。” 梁嘉数一听,顿时喜出望外。 “薛同志,真是好眼力啊!您这眼光,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识货,识货啊!” 薛念云面色淡淡,没有因他的奉承而动容。 “但我有个条件,你得告诉我香炉是从哪儿来的。来历不明的东西,我不碰。” 梁嘉数顿时为难起来,脸上的笑容一僵。 “这个……规矩上不方便说啊……咱们这行,讲究的是各做各的生意,不问来路,只看成色。你要是刨根问底,那可就难办了……” “你要不愿意说,那这东西我就不买了。” 薛念云开口道,语气平静。 她说完,已微微侧身,作势要走。 “哎,你这人咋这样?谈好的买卖,还能当场反悔?” 梁嘉数一怔,连忙伸手虚拦。 “刚还说要买,转头就要走?这不是耍我吗?” “我得清楚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薛念云站定。 “我又不像江老板,有门路能把东西洗白。一旦出事,查到我头上,我可担不起这个罪名。所以,来历必须清清楚楚。” 梁嘉数迟疑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香炉边缘。 第112章 造势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这些货,都是从别人手里收来的。他们哪来的,我真不清楚。我只管收,不管源头,这是规矩。” “那人的名字,我必须知道。” 薛念云声音沉了下来。 梁嘉数叹了口气,肩膀微微塌下。 他左右张望一眼,压低声音道:“你这么问,是让我砸自己饭碗啊……这行当靠的是信誉,靠的是人脉。一旦我泄了底,以后谁还敢跟我做买卖?” 他顿了顿,见薛念云依旧不为所动,只得咬牙道:“行吧,我就透露一点。之前卖给江老板的那只香炉,是军研所的人送来的。现在这个也是,但换了个主儿,不是同一个人。” 他抬眼盯着她。 “话到此为止。你要买,我现在收钱;不买,我转身找别人。总不能为这钱,让我以后在这条街上没法混。” 听到军研所,薛念云指尖一紧。 果然是宋建华。 他一直在军研所任职。 若香炉出自那里,绝非偶然。 可另一个送东西的人,又是谁? 为何也要通过梁嘉数脱手? 她心头疑云翻涌,却没有表现出来。 她没再犹豫,掏出身上所有的三千块。 随后,她一把将香炉搂进了怀里。 江展宏见状,二话不说,从钱包里抽出七千块。 他冲摊主点点头。 然后转身看向薛念云,轻声道:“走吧。” 路上,江展宏一边走,一边不经意地瞥了眼薛念云的表情。 他忍不住开口问:“你认识这香炉?” 薛念云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这叫琉璃蹲狮炉。它是用上等的红坩土做胎,通体施黄绿釉,釉色鲜亮饱满,光泽温润,工艺极为精湛。特别是那狮首蹲踞于莲蓬之上,造型生动,神态威严,是明代琉璃工艺中的巅峰之作。”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要是能把这件香炉送进首都参加国家级文物展,评上国家一级文物,是板上钉钉的事。” 江展宏听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没想到来头这么大!我真是眼拙,刚才只觉得它的颜色比昨天看到的那件略显暗淡,还以为是工艺不成熟时的试制品,粗糙一点也正常。哪想到……竟是如此珍贵的宝贝。” 薛念云没有抬头,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炉身。 她低声说道:“我以前也这么想。总觉得真正的好东西,应该光彩夺目,惹人注目。可后来才明白,好东西常被当成废品随意丢弃,反倒是些粗劣仿品,被人当成传家宝供着。人这一辈子,睁眼瞎了太久。” 江展宏听了,脸上不由得有点挂不住,讪讪地笑了笑。 “有你在身边,我哪儿还能瞎眼?你说得对,是我见识浅了。” 他赶紧补充道:“对了,剩下那七千,你就别还了。我也不缺这点钱。以后每天下班,只要你有空,帮我看看老物件就行,权当是帮我个忙,也算是物尽其用。” 薛念云立刻摇头。 “江馆长,您太高看我了。博物馆里那么多专家,学历高、资历深,您找他们更靠谱。我还年轻,经验远远不够,要是判断失误,耽误了您的事,那可担待不起。” 江展宏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那些专家?哼,大多是摆摆样子的。真让他们上手看东西,一个两个都畏手畏脚,理论背得滚瓜烂熟,可实际经验少得可怜。他们见过的真东西,恐怕还没你一天在旧货市场转悠看到的多。纸上谈兵的多了去了,真正懂行的,凤毛麟角。你不一样。” 薛念云闻言,眼神微微一动,抬起眼看向他。 “你怎么就觉得我见过真东西?就凭我今天多看了几眼?” 江展宏笑了笑,目光坦然。 “凭的是感觉。你第一天进博物馆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你站在展厅里看那些展品,神情平静,既不惊叹,也不激动,就像在看自家客厅里摆着的装饰品一样自然。那种眼神,那种气度,普通人根本不会有。”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肯定。 “你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家庭主妇那么简单。” 薛念云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扬。 可惜上辈子,她真的只是个被丈夫甩掉的女人。 “我可以帮你掌眼。” “但也请您帮我个忙。” 她说完,把怀里的香炉往江展宏面前递了递。 “这东西我要卖,五万。” 江展宏愣住,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五万?” 他的声音里满是惊疑。 “麻烦您把这消息传出去。” 江展宏犹豫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边缘。 “梁嘉数开一万,我都觉得贵得离谱。五万?谁会出这个价?” 薛念云笑着开口,笑意未达眼底。 “值不值五万先不说,但价格得先立起来。”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前方。 “从现在起,这炉就值五万块。” 江展宏一听就懂了薛念云的用意。 这是在造势,是在人为地拔高价值。 一旦消息传开,不管真假,都会引起关注。 尤其是那些嗅觉敏锐的藏家。 他心中一震,随即点头答应:“行,我这就去办。” 薛念云轻声说了句谢谢。 天色已晚,暮色如墨,一点一点地洇染开。 江展宏先开车把齐颜微送回了家。 齐颜微道谢下车后,车子再次启动,缓缓驶向薛念云住处的方向。 车里很安静,安静得几乎能听见心跳。 薛念云坐在副驾驶,脑袋胀得厉害。 这些年来,只要一回想那天晚上的事,她就心口发闷。 薛念云第一次开始怀疑。 那一夜,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她不知道。 那晚,她被下了药。 意识模糊,身体不受控制,记忆支离破碎。 而宋建华一直坚称,他全程陪在她身边,寸步未离。 这些怎么会出现在他手里? 他们当时待的地方,离薛家足足有两百里远。 山道崎岖,信号全无,根本没有公路直达。 一整晚,没任何的交通工具。 连最基本的步行往返都几乎不可能。 除非那一晚的真相,比她想象的还要黑暗。 薛念云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指。 她不敢再往下想。 “到了。” 江展宏轻轻说了一句。 可当他真正看清她的样子时,心脏猛地一缩,瞳孔骤然收紧。 第113章 回忆 薛念云脸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 她的身体止不住地微微发抖。 “你怎么了?” 江展宏心头一紧,立刻打开车门跳下车,脚步匆匆绕到后座,伸手迅速拉开她的车门。 就在车门被拉开的瞬间,薛念云眼前猛地一黑。 她只觉天旋地转,四肢无力。 整个人一软,毫无预兆地向前倾倒,直接扑进了江展宏的怀里。 江展宏猝不及防,本能地伸出双臂将她稳稳接住。 他的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腰。 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背,眉头紧锁。 “念云?念云!你醒醒!别吓我!” 与此同时,沈明轩刚刚带着小岚吃完晚饭。 两人在院里坐下,喝着热茶,聊着琐碎的小事。 天色渐暗,晚风拂过。 吹动院中桂树的枝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沈明轩不时抬头望向院门口。 他在等薛念云回来,已经等了很久。 远处,一阵低沉的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 沈明轩耳朵一动。 他没再多说一句话,转身快步朝院门走去。 当他快要走到院门口时。 一辆黑色的桑塔纳缓缓停在路边。 后车门被人从外面拉开。 一个男人弯着腰,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女人从车里抱出来。 那女人长发披散,脸色苍白,正是薛念云! 沈明轩的心脏“咚”地一沉。 他毫不犹豫地加快脚步,几乎是冲了过去。 江展宏正蹲在车旁,一只手轻轻拍打着薛念云的脸颊。 “念云,醒醒!你怎么了?说话啊!” 他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 可她的双眼紧闭,毫无反应。 “你们在做什么?” 江展宏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心脏骤然狂跳。 还没看清来人,脚下却因紧张踩到一块湿滑的地面,身体失去平衡。 整个人重心不稳,竟直接向前扑倒,重重地压在了薛念云身上。 沈明轩站在几步之外,双眼冰冷如霜。 下一秒,他大步上前,便到江展宏身后。 他猛地伸出右手,一把掐住江展宏的后脖子。 江展宏竟像一只轻飘飘的麻袋般被整个人提了起来。 他惊骇万分,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可还没等拳头挥出,沈明轩的另一只手已经扣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拧。 将他的手臂狠狠反剪到背后。 关节发出“咔”的一声脆响,剧痛让他瞬间失声。 “你做了什么好事?” 沈明轩盯着车内昏厥的薛念云。 “松手!快松手!我要断气了!” 江展宏脸色涨红,眼球凸出,呼吸艰难。 “我没碰她!是她自己晕过去的!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沈明轩瞳孔猛然一缩。 他不再理会江展宏,猛地一推,将他狠狠摔在地上。 江展宏重重跌倒,咳嗽不止,狼狈不堪。 沈明轩看都没看他一眼,立刻俯身钻进车里。 他一手扶住她的后脑,一手探向她的鼻息,发现她还有微弱的呼吸,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念云……你到底怎么了?” 薛念云牙关紧咬。 她的眼皮不停颤动。 沈明轩小心翼翼地扶起她。 “念云,你怎么了?睁开眼看看我,是我,沈明轩!你听得到我吗?别怕,我在你身边。” 薛念云像是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梦境。 她感觉自己正站在一片模糊的光影之中。 梦里有两个小孩,一男一女,穿着旧式的布衣布鞋。 正手拉着手在铺着青石板的院子里追逐嬉戏。 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 小男孩站在小女孩面前,一手拿着一本泛黄的诗集,另一只手煞有介事地指着书页。 “念云,你要记住,这些句子里面,都藏着咱俩的名字。” 他转过头,目光清澈地看着她。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记得这些诗句,记得我。” 她感觉自己就是那个小女孩。 可当她努力想看清男孩的模样时,却发现他的面容却怎么也看不清。 她伸手想要触碰,指尖却只划过一片虚无。 渐渐地,梦境变了。 温暖的阳光被黑暗吞噬,孩童的笑声转为刺耳的杂音。 熟悉的院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凉的郊外。 她想起了那晚。 她被人偷偷下了药,药效来得极快。 眼前的世界迅速扭曲、旋转。 她拼命挣扎,却无力反抗,迷迷糊糊中被人拖到城外一栋破败的房子里。 那伙人有四五个,脸上全是凶光。 他们围着她,嘴里说着不堪入耳的话。 “都说薛家小姐长得漂亮,今儿一看,真没吹牛啊。咱们还从没尝过大小姐的滋味呢!” 其中一人咧嘴笑着,露出一口黄牙。 “对啊,睡她一晚算什么!” 另一人附和着。 “我不是坏人!” “我爷爷是爱国商人,他把工厂、房子、产业全捐给了国家,政府都说了我家是爱国家庭!你们是谁?凭什么这么对我?” 她的声音颤抖,眼神中满是恐惧。 薛念云全身发抖,四肢蜷缩,缩成一团。 她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朝她扑来。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崩塌的瞬间。 突然,她跌进一个怀抱。 那怀抱很软,还带着某种熟悉的气息。 她猛地一颤,随即死死抱住那个人。 “别走……别丢下我……求你别走……” 她的脸埋在沈明轩的胸前。 沈明轩瞳孔猛然一缩。 那一瞬间,时光仿佛倒流回八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 雨水打在屋顶上噼啪作响,风卷着冷意钻进骨髓。 那天夜里,她也是这样紧紧地抱着他。 可就在他以为终于能抓住她的时候。 她却用颤抖的手指撕开了他的衣襟,夺走了他最珍贵的一切。 他的心,他的希望,他所有的未来。 “薛念云,醒醒……睁开眼看清楚,你现在在哪儿?这不是过去,你已经不在那个雨夜里了。” 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指尖用力压住她虎口处的命门。 可她依旧紧闭双眼,牙关微颤。 沈明轩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弯腰将她从车后座里抱了出来。 他冷冷地扫了江展宏一眼。 “到底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这样?” 江展宏慌忙摆手,额角沁出细汗。 “我真不知道啊!薛同志上车的时候还好好的,跟我说话都挺正常,还问了几句天气和路况。可刚开了没多久,她突然浑身一僵,眼神发直,接着就开始抽搐,嘴里还念念有词,吓得我差点把车开进沟里!” 第114章 他从来都没忘 “哎,别忘了这个!” 他猛地一拍脑袋,迅速钻回驾驶座,费力地从后座拖出一个沉甸甸的物件。 他气喘吁吁地把香炉塞进沈明轩怀里。 “这是她今天买的。” 沈明轩低头看着那香炉,目光骤然一凝。 他的呼吸微微一滞,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震惊。 刹那间,所有零碎的线索在他脑中串联成线。 那熟悉的纹路,那独有的焚香气味,还有她方才抽搐时无意识呢喃的几个字。 她是不是……想起来了? 薛念云的脸贴在他温热的胸口。 她的手悄悄探进他敞开的衣领。 “咳咳!” 江展宏站在一旁,目睹这一幕,脸上顿时一热,耳根发红,连忙干咳两声,别过脸去不敢再看。 “那个……要不你们还是先进屋再说?大马路上这么搂搂抱抱的,虽说你们是夫妻,可也太……太亲昵了,万一被别人看见,多不好啊……” “我们两口子亲热,谁敢多嘴?” 沈明轩眉头一挑。 他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随即,他稳稳抱着她,转身朝家门口走去。 江展宏望着他们的背影,远远地站在原地。 秋风吹起他的衣角,他忽然觉得有点冷。 他也想有个人能这样紧紧地依偎着他。 可到现在,连个能说说心里话的对象都没有,更别说牵手拥抱了。 “妈妈咋了?” 小岚蹬蹬蹬地跑过来,仰着小脸。 “她是不是生病了?为什么不回答我?” 沈明轩蹲下身,将孩子搂进怀里。 “妈可能太累了,心神耗得太多,所以睡着了。今晚她没法陪你睡觉了,但爸爸会陪你,好不好?” 小岚懂事地点点头。 “其实我早和妈说过了,不用陪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睡完全没问题!您们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小岚乖乖地转身回了房间。 他顺手关上了房门,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看到这一幕,沈明轩心里一阵暖意缓缓涌起。 他终于放心地抱着怀中的薛念云,小心翼翼地往屋里走。 到了床边,他刚想把人放下来,轻轻替她盖好被子,让她安稳入睡。 结果薛念云突然抬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 “薛念云,先放开我一下。” 沈明轩小声提醒。 她嘴里咕哝了句什么,声音含糊不清。 紧接着,她手臂一用力。 整个人猛地一拉,直接把他拽倒在自己身边。 他猝不及防,整个人重重地贴了上去。 呼吸交错,温热的气息拂在彼此的鼻尖。 沈明轩愣住了,目光落在她沉静的脸上。 他的喉头不自觉地动了动。 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八年前那个雨夜。 大雨倾盆,她站在屋檐下,发丝湿透,眼神倔强。 那时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伞塞进他手里,转身冲进了雨幕。 那种心跳的感觉,他从来都没忘。 可这八年过去了,一切都变了。 她那么爱宋建华,哪怕受尽苦楚,哪怕被冷落多年,也始终守着那个空荡荡的承诺。 而他沈明轩,在她心里早已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这时,薛念云缓缓睁开了眼。 两人视线撞在一起,沈明轩有些局促。 他低声问:“好些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眨了眨眼,一脸茫然,声音还带着刚醒时的沙哑。 “我……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慢慢凑近,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畔。 “你刚才像生病了,晕倒在路上,脸色发白,浑身发烫。你一直抱着我不放,还摸我胸口,扯我衣服……在街上就急着想跟我……” “别说了!” 薛念云慌忙打断,脸颊瞬间泛起红晕。 她偏头想躲开他的气息,却不小心碰上了他的唇。 那一瞬间,柔软微凉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颤。 沈明轩瞳孔骤缩,呼吸一滞。 两人贴得太近,近到能看清对方眼中的自己。 他真想顺势吻下去,把这些年埋藏在心底的思念都化作一个深吻。 可又怕吓到她。 他只能死死克制,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能和她同住一个屋檐下,他也已经很满足了。 她急忙把脸扭开。 “对不起,刚才……刚才只是不小心碰到了。” 沈明轩嘴角缓缓扬起。 “没关系,我还挺喜欢你这么主动的,至少……说明你并不排斥我靠近。” 薛念云的脸颊瞬间烧得通红。 “胡说什么呢!我那是睡着了,完全是做梦!梦里的一切都和现实无关,你怎么能当真!” 他轻轻挑眉,眸中闪过一丝促狭。 “哦?那你还梦到脱别人衣服?而且……还是亲手解开的?” 她一时语塞,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脑子里一片混乱。 刚才梦里的那个男人,对她极尽温柔,低声在她耳边安慰,小心翼翼地为她解开体内毒素。 他护她周全,挡在她身前,替她承受掌风。 哪怕嘴角溢血也依旧没有松开她的手。 她一直以为那是宋建华。 毕竟他是她名义上的丈夫,是她从小定下婚约的人。 可这一次,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梦里的人,身形明显比宋建华更高一些。 他的手臂修长有力。 抱她时,稳稳地托住她的腰背。 薛念云猛地捂住滚烫的脸颊。 她在想什么啊? 这太荒唐了! 如果那晚救她的人不是宋建华。 后来他又怎么会迎娶她过门? 怎么会光明正大地成为薛家的女婿? 这根本不合常理! 可问题是薛家的两件传家宝。 一件是祖传玉佩,另一件是古剑“流云”,都疑似被宋建华悄悄带走。 若他真是为她好,为何要私藏家传信物? 这事,又怎么说得通? “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说话了?” 沈明轩见她出神良久,误以为她因刚才的话生气了,语气顿时放得小心翼翼。 “在想梦里的男人。”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戳了下他的胸口。 “嗯……他至少不会一见面就调侃人。” 奇怪,手感……怎么有点熟悉? 她不由自主地又多碰了两下。 沈明轩耳根瞬间发烫。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发紧。 “薛念云,你再这样,我可真忍不住了……别再试探我。” 她反而扬起下巴,神情带着几分挑衅。 她眼里带着笑意,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庞。 第115章 别再撩拨我了 沈明轩忍不住低哼了一声。 他猛然伸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薛念云,别再撩拨我了!你想让我失控吗?” 薛念云却偏不听,唇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 她身子一歪,顺势就倒在了他怀里,甚至还故意扭了扭身子。 “你说的撩拨……是这样吗?还是……你觉得还不够?” 沈明轩眉头一皱,呼吸一滞。 整个人瞬间绷得像块石头。 薛念云轻笑出声。 以前总是他逗她。 如今却轮到她主动撩拨他了。 她玩得有些倦了,笑意渐渐敛去。 正想着不再闹他,轻轻推开他的手,起身离开这暧昧的距离。 却没想到沈明轩突然低下头,唇瓣毫无预兆地覆上了她的。 “唔……” 薛念云闷哼两声,猝不及防地睁大了眼。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推拒。 可沈明轩一手稳稳托住她的后脑,将她的头轻轻往自己怀里带。 他的吻不再温柔试探,而是加深了力道。 就在那一瞬,薛念云心头猛地一颤。 这个吻,怎么这么熟? 她曾被一个男人这样抱着,亲着。 誓言在耳边回响,而那人的面容却始终模糊不清。 她猛地抓住沈明轩伸进她发间的手。 “你……是谁?” 沈明轩心里咯噔一下。 “你……你说什么?我……我不是沈明轩吗?” “为什么……” 她刚想问出口。 脑海中突然像有一道闪电劈过。 她疼得皱眉,眼前发黑,一把推开他,双手死死抱住头。 沈明轩立刻扑过来,毫不犹豫地将她搂进怀里。 “疼是不是?别想了,什么也别想。” 他低声哄着,声音沙哑。 “只要我们在一块儿就够了。其他的,不重要。” 薛念云只能死死抓住他的胳膊。 她闭着眼,额角青筋微跳。 不知过了多久,那疼痛终于散去。 窗外夜色深沉,烛火摇曳。 她终于沉沉睡去。 这一次,梦里没有撕心裂肺的痛,也没有令人窒息的恐惧。 只有安静和温暖。 她往沈明轩怀里蹭了蹭,眉头也一点点舒展开来。 沈明轩不敢乱动,就这么稳稳地抱着她。 他低头看着她熟睡的脸,睫毛安静地覆在眼睑上。 他暗暗发誓。 不管前路多难,荆棘遍地,风雨如晦,他都要护着她。 哪怕自己受尽委屈,背负骂名,承受万般苦难。 只要她能忘了过去,平安喜乐地活着,就够了。 哪怕她永远想不起真相。 哪怕她最终恨他、怨他,他也绝不放手。 第二天一早。 天光微亮。 薛念云睁眼看着房顶,素白的纱帐随风轻晃。 她静静地躺着,脑子里却浮现出昨晚的画面。 一切历历在目。 她微微皱眉,眉头轻蹙,缓缓转过身。 目光落在床铺上。 只见被子整齐地摊开,枕头上还留着浅浅的压痕。 但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床上空了。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 就在这时,她正看见小岚扒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瞧。 她朝小岚招招手。 小岚立马推开门,跑进来。 “我喜欢爸爸,”小岚仰着脸,眼睛亮亮的,“我们能不能一直和他在一起呀?就像真正的家一样。” 薛念云怔住,心头一颤。 她知道小岚一直缺个爸爸。 从小到大,孩子问得最多的就是“爸爸去哪儿了”。 而如今,她和沈明轩的关系愈发亲近。 沈明轩对小岚也确实温柔体贴。 可万一有天真的要分开,孩子恐怕承受不了。 她把小岚轻轻抱到腿上,轻声说:“小岚啊,人和人之间,都讲究个缘分。有缘的人会相遇,但能不能长久地走下去,还得看天意。到最后,路还得自己走,爸爸妈妈不可能陪你一辈子。所以,你要学会坚强,学会自己面对生活里的风雨。” 小岚眨眨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可是沈爸爸说,他会一直陪着我们!他昨晚抱着我讲故事的时候亲口说的。”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 “他还说,我就是他亲女儿,他会像亲爸爸一样,一辈子照顾我,保护我,不让我受一点委屈。” 薛念云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怎么可能呢? 她很清楚,小岚的亲爸爸是宋建华。 沈明轩再好,再温柔体贴,终究也只是继父。 继父,终究不是亲生的。 “行了,你得去学校。” 她避开小岚的目光。 “我给你做点吃的,早餐要吃饱,上课才有精神。” “我吃过了!” 小岚开心地拍了拍小肚子。 “爸爸给我煮的面,热腾腾的,还加了两个鸡蛋呢!我全吃光了!” 她站起身,蹦了一下。 “我先走啦!” 小岚冲着薛念云眨了眨眼,笑容狡黠。 “爸爸说,昨晚您太辛苦了,让您多休息一会儿!所以,我们就不吵您啦!” 薛念云皱了眉头,眉心微微聚拢。 沈明轩跟孩子瞎说什么呢? 不过是轻轻一个吻。 她能累到哪儿去? 真是莫名其妙。 等她起床准备出门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小岚早就跟着沈明轩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打。 临走前,沈明轩还给她留了早饭。 一碗温热的小米粥,旁边配着两碟小菜和一个煮得刚刚好的鸡蛋。 还有一张字条:“记得吃,别空着肚子跑一天。” 她坐到餐桌前,心里却有些烦乱,只随便吃了几口,便把碗推到一边,拿起包匆匆赶去博物馆。 时间不等人。 今天可是宁王陵项目正式启动的大日子,她可不能迟到。 听说市里特别重视这个项目。 不仅派来了分管文化的副市长,连军区的重要领导也表态要出席。 更不用说媒体了,电视台的摄像机早就架好了。 报社的记者也三三两两地聚在门口采访工作人员。 闪光灯时不时亮起,映得大厅亮堂堂的。 薛念云特意穿了件纯白衬衫,质地柔软,领口挺括。 下身搭配了一条合体的黑色西裤。 她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 到馆的时候,齐颜微和易姐已经在大厅等她了。 两人站在前台附近,神情激动。 齐颜微手里抱着一叠资料。 易姐则不断整理着胸前的工牌,时不时踮起脚尖往外张望。 “咱们这儿可从没办过这么大的活动啊!” 易姐说着,语气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第116章 这不公平! “我刚刚听说,市领导和军区的头头都要来!这阵仗,比上次省里领导视察还隆重呢!” “谁来我都无所谓,我就关心江老板。” 齐颜微哼了一声。 她一眼看见薛念云走进来,立刻快步凑上去。 “薛姐,您身体好点了吗?昨天可把我吓坏了,您脸色那么白,嘴唇都没血色,我说送您回去,您还不让。” 齐颜微语气真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抱歉啊,昨天头特别晕,眼前发黑,事情都记不太清了。” 薛念云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可能是最近太累了,血压有点不稳。” “没事,估计就是不舒服。” 齐颜微连连点头。 随即语气一转,压低声音。 “不过我都酸了,您一难受,江哥哥立马就紧张得不行!脸色都变了,差点要亲自送您去医院。” 他撇了撇嘴,明显有些吃味。 “我本想着跟您去一趟,能和江哥哥多说几句话,结果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全程只盯着您。” 易姐站在一旁,冷眼听着,终于忍不住冷笑一声。 “你还不明白吗?人家压根不想让你去,是你自己非要跟去的。江老板是什么身份?他会随便让人参与那种机密级别的行动?” 齐颜微顿时脸涨得通红,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的文件夹。 “你不也是想看看古董街嘛。” 薛念云察觉到气氛不对,轻声说道。 “只怪我身体不好,没来得及跟你讲那只香炉。等会儿有空,我细细说给你听,保证比你在书上查到的还要详细。” 齐颜微听了,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真的吗?太好了!我一直想多了解那件东西呢,您讲的肯定比我瞎琢磨强多了。” 易姐看了几眼,见自己刚才那番挑拨根本没起作用。 反而让两人关系更近了,心里憋着一股火。 她暗骂齐颜微傻得彻底。 被人哄两句就忘了自己是谁,简直不知所谓。 九点半刚过,十点的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阳光洒在军区大院前的广场上。 薛念云和同事们一起从办公楼走出。 几张长长的木桌被整齐地摆放在空旷的广场中央。 每张桌前都立着一个精致的小立牌。 上面清晰地写着领导的名字和职位。 最边上的位置,分别留给了博物馆馆长和江展宏。 齐颜微走在队伍末尾,一边走,一边好奇地四处张望。 她扫了一眼主席台的方向,忽然瞪大了眼睛,差点惊叫出声。 在另一边,紧挨着孙子楚的位置,竟然还有一个名牌。 上面赫然写着“薛念云”三个字! “薛姐,您得上台坐着呢!” 齐颜微快步凑到薛念云身边,声音里满是激动。 “您快看!咱们馆,除了馆长和江哥哥,就您有这个待遇了!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主席台啊!姐,您太牛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像您这样啊!” 她说着,忍不住拍了拍薛念云的手臂,眼神里满是崇拜。 易姐刚好从旁边路过,手里抱着一叠文件。 听见齐颜微的话后脚步顿了顿。 她斜眼瞄了一眼主席台上的名牌,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随即什么也没说,低头快步走向后排座位,动作冷淡而克制。 没多久,馆长和江展宏陆续从办公楼走出。 他们一出现,周围的工作人员纷纷侧目。 两人沿着红毯走向主席台。 在众人的注目礼中缓缓落座。 江展宏坐下后,目光并没有立即安定下来。 他在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仔细搜寻了一圈。 就在这时,齐颜微突然举起手,用力地朝台上挥手。 “江哥哥!江哥哥!这边!我在这儿!” 江展宏听见声音,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他循声望去,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终落在齐颜微身旁的薛念云身上。 她安静地站着,没有挥手,也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抬头望着主席台。 他微微一怔。 随即侧过身,压低声音对身边一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说了几句。 那人点点头,立刻站起身,快步走下主席台。 来到薛念云面前,礼貌地说道:“薛同志,请您到主席台就座。” “馆长,江老板,这样安排……是不是不太合适?” 薛念云被请上主席台时,低声向馆长提出了疑问。 “我只是负责资料整理和协调工作,坐在下面就可以了,上台……会不会显得太突兀了?” 馆长听了,脸上笑得更加开怀。 “有什么好推辞的?要不是有薛同志您,这个重点项目根本落不到咱们博物馆头上!您在前期调研、方案撰写、资源对接上付出的心血,大家都看在眼里。这些荣誉,都是您应得的。” 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补充道。 “而且啊,孙老特别看重您,刚才还特意交代,让您坐在他旁边,方便交流。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多少人想坐都坐不上呢!” 薛念云听了这番话,眸光微动,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她整理了下衣襟,缓步走到一旁的座位坐下。 双手轻轻交叠放在膝上,姿态端庄。 她安静地等待着,目光落在远处逐渐汇聚的领导队伍上。 这时候,宋建华正站在人群的最外围。 他仰头望着薛念云,手指不知不觉攥得死紧。 现在的薛念云,坐在阳光照耀的主席台上,神采奕奕。 她的眉眼依旧精致,眼尾微扬,唇角含笑。 宋建华死死盯着她,眼里翻涌着嫉妒。 以前是她追着他跑,低声下气地求他多看一眼。 如今倒好,说翻脸就翻脸,转身就能活得风生水起! 而他呢? 他还在原地挣扎。 这不公平! 他咽不下这口气! 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让她也尝尝丢脸的滋味! 他挤出人群,粗暴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人。 不管身后传来多少抱怨和斥责,他都充耳不闻。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主席台上的薛念云。 终于,他走到最前排,占据了离薛念云最近的位置。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文件,那叠纸被他攥得发皱。 这些文件是他花了几个月时间,偷偷摸摸打探、跟踪、贿赂、威胁才收集到的。 里面有沈明轩的全部底细。 还有薛家那些见不得光的事。 今天,他要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低头,求他! 第117章 举报 薛念云正低头看表,眉头微蹙。 灯光打在她精致的妆容上。 忽然,她感觉到台下有一道充满敌意的目光盯着自己。 她顺着视线抬眼一看,果然是宋建华。 他站在前排,脸色铁青,额角青筋跳动,手里举着一叠纸张,像疯子一样盯着她。 她只淡淡扫了一眼,眼神平静。 随后,她便转过头,当作没看见。 她不动声色地悄悄朝台下的齐颜微使了个眼色。 齐颜微立刻会意,不动声色地摸出手机,迅速按下几个键,低声交代了几句。 这是薛念云给他的信号。 宋建华被无视,顿时恼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一出现。 她就会慌乱,就会失态。 可她竟连正眼都不肯给他! 这种轻蔑比当众羞辱更让他难以忍受。 他猛地往前冲,想要强行上台,声音嘶吼。 “薛念云!你给我站住!” 可他刚迈出一步,两名身穿黑色制服的安保人员立刻拦住了他。 一人抓住他的手臂。 “先生,请退后,不要扰乱会场秩序。” 就在这当口,几位领导陆续走进会场。 军区的陈副司令员拄着拐杖缓步走入,身后跟着两名参谋。 市里的张副市长则笑容满面地与人寒暄着走了进来。 他们的出现立刻让现场气氛变得更加庄重。 工作人员急忙引导他们入座。 记者们也纷纷调整机位,准备拍摄。 军区领导和市里领导刚坐下,还未喝上一口茶。 宋建华立刻抓住机会,猛地举起文件,大声吼道:“我有重要情况要举报!” 交谈声戛然而止。 “有人冒充高层领导亲属,行骗敛财!” 他一字一顿。 所有人齐刷刷地望向他,目光中充满震惊。 宋建华心头一热,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 他感受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他得意起来,脸上浮现出一抹狂妄的笑容。 趁着安保人员微微一愣的瞬间。 他一把推开拦着他的工作人员。 他不管不顾,直奔主席台走去。 馆长腾地站起身,脸色很难看。 “这是哪个冒失鬼,还不快把他请出去!展览厅重地,岂容外人胡闹?马上让安保人员过来,把他带离现场!” “这人……好像是薛念云以前的丈夫!” 忽然,易姐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馆长一听,整个人怔了一下,瞳孔微缩。 他迅速转头,目光如箭般射向主席台边的薛念云。 薛念云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她不知道宋建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刚才那几句话,八成跟沈明轩脱不了干系。 她的心底掠过一丝警觉,却依旧站得笔直。 “姚馆长,这位是?” 这时,军区的一位领导也站了起来,眉头紧紧皱起。 姚馆长急忙小跑着走到薛念云身边。 他压低声音。 “薛同志,现在这情况是怎么回事?今天市里和军区领导都在,场面可不能失控啊!你赶紧去劝他走吧!别闹出大麻烦!” 说完,他又赶紧转身,快步跑到军区领导面前,脸上堆着歉意的笑容,小声解释了几句。 “领导您别动怒,这人是薛念云同志的前夫,夫妻闹矛盾有些过激,应该是私人恩怨,一时激动跑来闹事。我们马上处理,绝不影响会议秩序。” “估计是家里的私事,惊扰各位领导,实在不好意思。” 姚馆长弯了弯腰。 “不是说最近有人假冒军区高层吗?” 那位领导语气严肃地问。 “如果真有此事,那性质就严重了。你们必须查清楚,不能敷衍了事。” 姚馆长正想随便敷衍过去,脸上挤出一丝干笑。 话还没出口,宋建华又大声嚷了起来。 “我要举报!有人冒充领导,到处骗人!这可不是私事,是犯罪!是蓄意欺瞒国家和人民!” 他一边喊,一边高高举起手中的一叠文件。 “请在场的领导主持公道!还军区清白!还百姓一个真相!” 薛念云眼神一沉。 她没有犹豫,直接大步走过去。 “宋建华,你到底想做什么?你闹这一出,就是为了出风头,还是想毁掉我的名誉?” “我还没点名是谁,你就急着跳出来?” 宋建华冷笑一声。 “看来你自己也心虚,知道那个沈明轩的身份见不得光!他的档案根本经不起查!我敢说,他根本不是军区的人!” 薛念云眉头一皱,语气却依旧冷静。 “我不是急,我是觉得你这样,太难看了。在这么多人面前,像个小丑一样叫嚣,丢的不只是我的脸,还有你自己的尊严。” “我难看?” 宋建华嗤笑出声,脖子上的青筋跳了跳。 “等我拆穿沈明轩,拿出确凿证据,到时候,你和他一起站在被告席上,那才叫真正的丢脸!全城的人都会知道,你攀附的‘大人物’,不过是个骗子!” “不管沈明轩是谁,”薛念云盯着他,一字一顿,“他都比你强一万倍。你嫉妒他,恨他,是因为你永远无法企及他的高度” “好,好,好。” 宋建华扬了扬手里的文件。 他大步走向军区领导。 “现在我就让你们看看,你拼命巴结的那个‘大领导’,到底是什么货色!是人模狗样的骗子,还是堂堂正正的军人!” “各位领导请看,”他高声宣布,“就是他假冒军区高官,伪造证件,还跟那个薛念云联手,利用她的职务之便,四处招摇撞骗!骗取荣誉、资源,甚至干涉干部任用!他们狼狈为奸,严重损害了军区声誉!” 他说着,还特意朝薛念云瞥了一眼。 薛念云不清楚文件里写了什么内容,心里充满了疑惑。 刚想抬步上前,却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 却见军区领导脸色骤然一沉,厉声喝道:“胆子不小!竟敢擅自调阅军方内部资料,你可知道这是犯了哪一条军规?” 宋建华咧嘴一笑。 “对吧?我就说这人无法无天!才三十岁,乳臭未干,怎么可能是什么大校军官?你们军区的人是不是都被他那身军装唬住了?你们军区上下,难道就没有一个清醒的,全是瞎子吗?” 军区领导扫了宋建华一眼。 “把这个人带走,立刻控制。” 两名身穿迷彩作战服的士兵立刻冲上前去,一人抓住宋建华的一条胳膊,用力将他反手架起。 第118章 扰乱秩序 宋建华一下子懵了,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 随即转为惊慌失措,双脚在地上挣扎着。 “等等!等等!我是举报人!是我主动提供线索的!我有功啊!你们要抓的明明是他们俩,不是我!你们不能抓我!这是误会!天大的误会!” 军区领导依旧面无表情。 “你知道找人去查军区内部人员,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吗?这是严重扰乱军队秩序,涉嫌刺探军事机密!我可以当场下令,把你当作间谍依法逮捕,关进军事看守所!” 宋建华一下子急了,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领导!您听我说!我真是出于一片公心!我是看他在外面装模作样,穿着军装到处招摇,骗老百姓的钱,骗感情,骗信任,骗得太不像话了!我实在是气不过,才动了心思去查一查!现在查出来他果然有问题!您不奖赏我就算了,怎么反而要处罚我?这不合道理啊!” 军区领导嗤笑一声。 “我们军区的人,要是随随便便被你雇几个街头闲散人员,花点钱就查个底朝天,那我们这么多年在保密、审查、人事管理上的努力,岂不是全白干了?我们的制度形同虚设?你这是在侮辱整个军队的尊严!” 宋建华眼神一紧,呼吸急促。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在怕?怕我把这事捅出去?怕军区的丑闻曝光?” 领导懒得再多费口舌,连正眼都不愿再瞧他一眼,只是冷冷地抬起手。 两名战士立刻心领神会,架着宋建华的双臂,拖着他便朝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我懂你们在怕什么!” 宋建华一边被强行拖拽,一边拼尽全力扭过头。 “无非是怕这事传出去,影响部队的名声!怕上级问责!怕丢脸!可你们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着他继续在外面招摇撞骗,鱼目混珠,败坏军纪,那才是真正损害部队形象!才是真正让老百姓寒心!” 见领导依旧无动于衷,背影冷峻。 宋建华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他猛地将目光转向一旁早已围拢过来的记者们,声嘶力竭地大喊。 “我这儿有大料!我掌握着绝密内幕!你们谁来采访我!谁愿意报道真相!这是重大爆料!事关军方高层丑闻!谁敢报,谁就是英雄!” 记者们看了看在场几位领导的脸色,心里立刻明白了过来。 这件事根本不能碰,也碰不得。 他们一个个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到。 宋建华彻底傻了眼,脑袋嗡嗡作响,手脚发凉。 他原本以为,当众揭露沈明轩的身份造假。 军区领导不但不会怪罪他。 反而会表扬他维护军队纪律、揭发违法行为。 毕竟,一个排长冒充大校军官。 这可不是小事,而是严重违纪! 这种行为,往轻了说是欺骗组织,往重了说,那就是蓄意诈骗、扰乱军心,足以判刑入狱! 可眼下这反应…… “薛念云,你好好看一下你嫁了个什么样的人?” 宋建华眼看求助无门,一咬牙,干脆把手里的材料狠狠甩在薛念云面前。 薛念云神色平静,缓缓弯下腰,将那份文件一张张捡了起来。 她低头看着纸上的内容。 那是沈明轩的个人档案。 上面清楚写着。 入伍三年,政治表现良好,军事考核合格。 现任某部队排长,职务平平,无突出表现,无重大奖惩记录。 照片上的沈明轩眉眼清俊,神情坚毅。 她眉头微微皱起,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纸页边缘。 沈明轩确实看着年轻,最多不超过三十岁。 与他之前声称的“大校”身份相差甚远。 可要说他敢公然冒充军官,在军区高层面前招摇撞骗…… 他真有这个胆子?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服!你们都来评评理啊!” 他指着薛念云,声音颤抖地喊道:“她就是同伙!她早就知道真相,还帮着隐瞒!你们还敢用这种人?你们不怕她泄露机密吗?不怕她混进军区搞破坏吗?” 江展宏站在人群边缘,心里焦急万分。 他想上前替薛念云说话。 可他又摸不清当前的状况。 沈明轩到底是不是大校? 他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攥紧拳头。 就在这时,薛念云却已经迈步走上前去。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抬起手,猛地一挥。 “啪!”的一声脆响,狠狠甩在宋建华脸上。 宋建华整个人当场怔住,脑袋偏到一边。 他僵在原地,嘴唇哆嗦着,不敢相信地看着薛念云:“你……你竟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 薛念云目光冷峻。 “宋建华,我知道你想找机会报复我。” “你故意捏造证据,污蔑军人身份,扰乱军区秩序,这是犯法的!你有没有想过,你要为你说的每一句话负责?”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原来是军研所的啊?胆子可真不小,敢当着这么多领导的面说人是骗子?他有没有脑子?” “军研所也是军队系统,内部规矩比外面还严,没真凭实据谁敢这么嚷嚷?” “你不知道吗?前段时间这女的跑去军研所闹离婚,闹得沸沸扬扬。说是她丈夫要立妾,其实是她老公跟大嫂勾搭在一起了,这才逼得她去闹,听说还在研究所门口拉横幅……现在估计是男方家族想反咬一口,抹黑她!” “难怪呢,原来是家丑外扬!” 众人纷纷点头,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宋建华气得满脸通红。 他万万没想到,原本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占理的一件事。 转眼之间,竟被舆论扭曲成了他蓄意报复前妻的戏码。 “那是我家私事!跟这事有啥关系?” 他猛地提高声音,几乎是在怒吼。 “你们要是不信,让军区把那个沈明轩叫出来当面对质!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大首长,是不是真大校!敢不敢站出来见人?” 他这话一出,现场顿时安静了几分。 紧接着,人群又开始小声议论。 “我在军区也认识几个熟人,平时常听他们聊些军内人事,可还真没听说过有个叫沈明轩的大校。” 一个穿夹克的中年男子皱着眉头,压低声音说道。 “对啊,三十岁就当上大校?这怎么可能?” 第119章 脸都不要了 旁边一位戴眼镜的年轻人立刻接话。 “军里的晋升哪有这么快的?就算天资再出众,也得按资历一步步来吧?哪有刚三十岁就戴上大校军衔的?这不是胡扯吗?” 宋建华越说越起劲,胸膛剧烈起伏,脸上带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傲气。 他猛地扭头,目光直直地射向领导。 “今天你们就算把我铐走,我也得把话说完!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为了争一口气,而是为了讨个公道!除非你们真能拿出那个人来,让他亲自站出来,证明他真是大首长,真是大校!不然我可不信这套!我一个老百姓,只认事实,不认虚名!” 军区领导眉头一沉,脸色骤然阴冷下来。 他原本还打算息事宁人。 可宋建华这般咄咄逼人,实在触碰了底线。 他冷冷开口。 “我们的事,轮不到你一个指手画脚。军衔、职务、人事任免,自有纪律和制度管着,不是靠你几句臆测就能质疑的。” 话音刚落,他抬了抬手。 立刻有两名身穿军装的士兵从人群后方迅速上前。 他们一左一右架起宋建华的手臂。 宋建华一边奋力挣扎,肩膀被压得生疼,仍不肯罢休,声音嘶哑地嚷道:“我不服!凭什么不让我说话?这世上总得讲理吧?你们仗着权势打压我,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讨个说法!市里不办,我去省里告!省里不给答复,我就去首都!我倒要看看,谁能压得住我!” 他的声音越传越远,在场众人听得心头一震。 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 就在这混乱之际,他又扭头朝人群中的薛念云嘶声喊道:“薛念云,你清醒点!就你这样离过婚、带过孩子的女人,年纪也不小了,还能真有个大首长看上你?你别被人骗了还不自知!醒醒吧!这都是做梦呢?你以为你是谁?别被人当枪使还不知道!” 宋建华一句接一句地喊。 薛念云站在原地,脸色微白,眉头紧紧皱起。 她没想到,宋建华竟然死咬着沈明轩不放。 更让她担忧的是这样闹下去,会不会真的给沈明轩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军中纪律森严,高层军官一向低调。 若是因她被人当众质疑身份,牵扯出更多风波,那可如何是好? 正想着,一名身穿军装的士兵快步走来。 他在军区领导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军区领导脸色骤然一变,瞳孔微缩。 他几乎是立刻起身,神情凝重,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连军帽都忘了戴。 没过多久,他又回来了。 他径直走到薛念云面前,站定,深吸一口气。 然后抬起手,郑重其事地伸向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薛念云一怔,整个人微微一僵,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 这突如其来的安抚动作,是同情? 是安慰? “委屈你了。” 领导忽然压低声音。 她刚想开口询问。 话才到嘴边,尚未发出声音,领导却已经果断地转过身去。 “抱歉,刚才出了点小状况。” “我在这里明确告诉大家,我们军区绝不允许任何人冒充领导、招摇撞骗!这是原则问题,更是纪律红线!” 他顿了顿,继续道:“刚才那人的说法完全不实,纯粹是无中生有、恶意编造!我们已掌握初步线索,会立刻联系军研所,成立专项调查组,彻查此事,绝不姑息!凡是有参与或包庇者,一律严惩不贷!” “绝不容许有人败坏军区的名声!更不容许任何人利用虚假身份,扰乱军心、破坏团结!” 这番话一出,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情绪逐渐稳住。 “可不是嘛,现在谁敢冒充领导?那不是找死吗?” 一名中年军官低声嘀咕,眉头紧锁。 “军区档案系统联网,身份一查就清,谁敢糊弄组织?” “明显是看前妻过得好,心里不平衡呗!” 另一人冷笑,语气里带着几分鄙夷。 “离婚了还闹这一出,不就是想蹭点名头,捞点好处?真是脸都不要了。” “薛念云同志这条件,长得体面,气质又好,又是宁王墓项目的核心研究人员,怎就配不上首长了?” “要我说,人家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 周围几个女同志纷纷点头附和。 之前薛念云为宋建华立妾的事,早就传开了。 不少人对她又敬又佩。 敬的是她不计前嫌、顾全大局的胸怀。 佩的是她身为科研骨干,却依旧坚守原则、不攀权附势的品格。 只是谁也没想到,当事人竟就在今天的台上,亲历这场风波。 如今搞清了事情,真相浮出水面。 反倒让在场许多人对那位“大首长”产生了好奇。 “薛同志,你家那位首长,长得帅不帅啊?” 有人按捺不住,干脆大声问了出来。 薛念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她眨了眨眼。 “帅啊,至少比世界上九成九的男人强!” “哇!那是万里挑一咯?” 旁边立刻有人起哄,笑声四起。 “叫出来让大家瞅瞅呗!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我觉得他帅,因为他是我男人。在我眼里,他是最棒的,这就够了。别人怎么看,真无所谓。” 众人一听,全都笑开了。 江展宏一看场面缓和,赶紧抓住时机插话。 “行了行了,今天是宁王墓研究启动会,不是八卦大会,大家都收收心!项目资料还堆在桌上呢,谁再问私事,扣绩效!” 他这话一出,惹来一阵哄笑。 这时,齐颜微突然喊了一嗓子,嗓门洪亮。 “薛同志,你那对象肯定没江老板俊吧?咱们江老板可是军区公认的型男!要不咱现场比比?” 薛念云笑出声。 “对对对,你觉得江老板最帅,行了吧?这下满意了?” 江展宏的脸颊瞬间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 “别瞎扯了,成什么样子,领导还在这儿呢,注意点影响!” 薛念云这才意识到场合不太合适,赶紧收敛了笑意,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会场内的气氛随之安静下来。 主持人清了清嗓子,宣布仪式正式开始。 就在这庄重的时刻,人群中一道身影悄然无声地转身。 薛念云正准备抬头看向主席台,眼角余光却无意间一扫。 第120章 树大招风 正好瞥见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 好像是沈明轩? 虽然开场时因为几句玩笑略显混乱。 但接下来的流程进行得井然有序。 来自首都和省里的多位资深专家们,围着展台上的文物逐一仔细查看。 他们时而俯身细看铭文,时而低声交流意见。 在反复确认后,几位专家纷纷点头,给出了高度评价。 称赞此次发掘成果具有极高的历史价值与研究意义。 随后,上级部门迅速决定增派三十余名专业人员加入研究团队,进一步加强项目力量,并正式任命薛念云为宁王墓考古研究项目的组长。 当她双手接过那张鲜红的聘书时,指尖微微颤抖。 回想以前在文物局那会儿,她也曾参与过一次大地主坟墓的抢救性发掘工作。 那时候,她其实完全有能力承担更重要的任务。 可因为家中出身不好,加上那时正怀着孩子,身体状况也不允许。 最终只能无奈选择主动退出。 那些年,每当夜深人静,她总会在梦中回到工地现场。 梦里的她穿着工作服,手持刷子小心翼翼清理陶片。 虽然身体疲惫不堪,但心里却异常踏实。 总觉得日子有奔头,未来有希望。 而现在,她凭借自己扎实的手艺和丰富的经验,在这份她热爱的事业中真正站稳了脚跟。 台下的易姐远远望着这一幕,心里直冒酸水。 “这女人真是撞了大运!才来几天啊,就把项目就交到她手里?凭什么!” 旁边的齐颜微斜了她一眼,语气略带讥讽。 “你要是有那能耐,有那本事,你自己上去争取啊?光在这儿酸溜溜地嘀咕,有什么用?” 易姐被这话噎得说不出话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只能咬着嘴唇狠狠扭过头去。 吴主任站在不远处,看着台上接过聘书的薛念云,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叹了口气。 “咱们是真的老喽……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了。这些后生拼劲足,技术又好,脑子也活。这薛念云啊,做事沉稳,心思缜密,将来肯定不得了。” 齐颜微在一旁点头附和。 “我也这么觉得。她不仅专业过硬,待人也谦和。我已经打定主意了,等仪式一结束,就去找她,拜她为师,好好学点真本事,不能再混日子了。” 易姐一听,立刻冷笑着插话,语气里满是不屑。 “半道改行?你还真当自己是块料啊?能学出个啥名堂?别到时候耽误人家正经工作,还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名声!” “只要有心学,什么时候都不晚。总比某些人整天摆老资格,啥都不想学强吧?” 齐颜微回得毫不留情。 周围的人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与此同时。 宋建华被关在一间小屋里。 屋里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泡悬在头顶,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他背靠着冰冷的水泥墙,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外面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 喜庆的喧闹声透过门缝钻进来。 他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到门前,双手死死抓住门把手,使劲摇晃着。 他涨红了脸,大声吼道:“你们这是违法!这是非法拘禁!我有权利知道原因!我要去告你们!你们这是侵犯公民人身自由,是犯罪!” “我们已经到了!” 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话音刚落,钥匙插入锁孔,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紧接着,门被用力推开。 冷风裹挟着外面的喧嚣灌了进来。 宋建华下意识后退半步,抬头一看。 门口站着几个身穿深蓝色制服的警察。 他们肩章闪亮,胸前的执法记录仪正在运行,红灯微弱闪烁,记录下这重要的一刻。 “接到举报,有人公然侮辱军区首长,还在宁王墓开工仪式上闹事,扰乱公共秩序,情节严重,涉嫌间谍行为。” 为首的警察迈步上前。 “我们专门成立调查组,现依法对你进行调查。宋建华同志,请你配合,跟我们走吧。” 他说话时,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宋建华的脸。 宋建华一听,脑子嗡的一声。 他瞪大双眼,声音陡然拔高。 “放屁!我是被人冤枉的!那个沈明轩根本就是假的,他冒充领导招摇撞骗!我亲眼看见他拿不出军区证件,他根本不是什么首长!你是不是收了他们的好处?还是被人收买了?” 警察顿时脸色一沉,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你不仅当众污蔑领导,严重破坏军地关系,现在连执法机关也敢公然辱骂,性质极其恶劣!”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严厉。 “宋建华,谁授权你质疑国家机关的执法公正?来人,把他带走,立即立案,彻查到底!” 几个警员立刻上前,动作干脆利落。 咔嚓一声,冰冷的手铐铐住了宋建华的双手。 金属的寒意顺着手腕蔓延至全身。 他猛地挣扎起来,双脚蹬地,试图反抗。 “放开我!你们不能这样!我要见律师!我要投诉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我要向上级反映!” 然而,话未说完,一名警员迅速从腰包中取出一截宽胶带,毫不迟疑地贴上了他的嘴。 胶带牢牢封住他的双唇。 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含糊声音。 他被人拖着一步一步走出那间小屋。 走到博物馆大门口时,他猛然回头,脖颈几乎扭曲。 正好看到薛念云站在台上。 手里拿着一把红绸包裹的剪刀,正微笑着剪断彩带。 红色的绸缎缓缓飘落。 她笑容温和,嘴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台下掌声雷动,闪光灯此起彼伏。 她微微低头致意。 宋建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他保持清醒。 他知道,她也是这场骗局中的一环。 他在心里发誓,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在脑海中刻下誓言。 我一定会揭穿沈明轩的骗局。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绝不能再让这出戏继续演下去! 剪完彩后,薛念云参加了宁王墓挖掘的前期工作,一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她先是检查了发掘区域的安全措施,又亲自核对了设备清单。 和考古队的几位专家反复商讨发掘方案。 中午只是匆匆扒了几口盒饭,便又投入紧张的筹备中。 尽管疲惫,但她眼神清亮,精神饱满。 第121章 我们一起扛 傍晚下班。 夕阳的余晖洒在博物馆前的广场上。 她刚走出大门,风轻轻吹起她的发丝。 忽然看见沈明轩靠在轿车旁,静静地等她。 车里头,小岚探出小脑袋,冲她使劲挥手。 车窗半开,传来孩子清脆的声音:“妈妈!爸爸在等你!” 薛念云笑着走过去,脚步轻盈。 沈明轩看着她,目光深邃。 “对不起。” “怎么突然说对不起?” 薛念云眨了眨眼。 “今天你被宋建华刁难的时候,我本该站出来的。” 沈明轩垂下眼帘,语气中透着一丝自责。 “可我身份……实在不方便出面。” 现场有记者拍照、摄像,闪光灯此起彼伏。 他是保密单位的人,行动必须谨慎。 “不是有李团长替我说话了嘛。” 薛念云轻轻摇头,语气温和。 “再说,宋建华现在估计已经在公安局了,事情也算有了个了结。” “你知道我派人去了?” 沈明轩目光一闪,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薛念云点点头,声音轻了些。 “我还担心会连累到你,毕竟你的工作特殊,不能出任何差错。” “别担心。” 沈明轩扬了扬眉,神情坚定。 “我现在的身份是靠自己拼来的,不是靠谁施舍的。一个宋建华,还动不了我。” 薛念云笑了,笑意真诚。 “那就好。你也别替我操心,我能应付得来,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薛念云了。” 可这句话听在沈明轩耳里,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她似乎并不想依靠他,哪怕是在他愿意伸手的时候。 “爸,妈,咱们不是说好去钓鱼吗?” 小岚在车里探出小脑袋。 薛念云转头看向沈明轩,眼中带着疑惑。 “钓鱼?啥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说过?” “妈!” 小岚委屈地瘪着嘴,小手抓着车窗边缘。 “老师让画一幅叫《钓鱼》的画,我没钓过,完全不知道怎么画。爸爸说放学去,结果昨晚你回来太晚,我睡着了,没来得及告诉你。” 薛念云想起自己昨晚到家都快十一点,风尘仆仆,连晚饭都没好好吃,心里顿时涌起一阵愧疚。 她摸了摸小岚的头,笑着点头。 “行,那我们现在就出发!补上这一课。” 沈明轩绕过来,替她拉开车门。 后座上,放着一袋水果。 苹果、梨子,还有根黄澄澄的香蕉。 这年头,香蕉可是稀罕物。 一般人过年都未必能见着,更别说拿来做零食了。 “爸爸说,等等一边钓鱼,一边野餐。” 小岚兴奋地晃着小脚,眼睛亮晶晶的。 “还能吃香蕉!我还没吃过呢!听说它剥开是软的,吃起来甜甜的,特别香!” 薛念云抬眼看了看开车的沈明轩,心里微微一动。 没想到这男人粗线条外表下,心思还挺细。 从前都是她一个人张罗小岚的事,起早贪黑,忙里忙外。 宋家人呢? 不是指手画脚,就是添乱。 谁真正替她分担过一点? 她轻轻握住小岚的手,目光落在沈明轩沉稳的侧脸上。 “谢谢你啊,要不今天作业又得拖到明天了。” 沈明轩从后视镜看了小岚一眼,眼神温柔。 随即转向薛念云。 “她也是我女儿,以后别再说这种见外的话。家里的事,本就该我们一起扛。” 薛念云笑了笑,没有再反驳,低头逗着孩子。 “那咱们今天一定要钓条大鱼,带回家给爸爸清蒸!” 车轮缓缓驶出小区,阳光洒在车窗上。 沈明轩转回头,继续握住方向盘,目光盯着前方车流。 车窗外的霓虹一盏盏掠过,映在他侧脸。 另一边。 宋家老两口坐在租来的院子屋檐下,翘首盼了一整天。 夕阳落了,暮色四合,炊烟都散尽了,仍不见宋建华的身影。 这些日子,宋建华托人给他们租了这间带小院的老房子,勉强遮风挡雨。 可宋母向来懒散惯了,从不下地干活,饭也不会做,连炉子都点不着。 每天全靠宋建华从研究所带饭回来,热一热凑合吃。 宋父却心安理得,拄着拐杖坐在门口,嘴里还念叨。 “国家的饭,白给的,不吃白不吃。建华在研究所吃得好,顺便带回来,咱们享享清福,这叫政策红利!” 话虽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不过是占小便宜的托词。 这一等,就从晌午等到傍晚,又从傍晚等到晚上。 天完全黑透了,屋里的灯也没亮。 只有院门口那盏老旧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 两人饿得前胸贴后背。 宋母抱着肚子直哼哼:“再等下去,人都要饿瘪了。” 宋父叹了口气,颤巍巍撑起拐杖。 “走吧,去瑟瑟那儿看看,兴许能讨口热饭。” 两人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出院子。 终于到了姚瑟瑟家门口,天色已晚。 门檐下挂着的小灯泡闪了几闪,像是随时会熄。 刚站稳,就看见姚瑟瑟提着一个半旧的帆布箱子,另一只手紧紧牵着柳小光。 母子俩正准备往外走。 柳小光穿着洗得发白的小外套,眼神怯怯的。 “哎!你们干啥去?” 宋母眼疾手快,一把拦在门口。 “建华人呢?这么晚了,你们要出门?你这是要跑路啊?” 八成是趁着儿子不在,要跟外头的野男人私奔! “你敢走试试?我明天就告诉建华!看你怎么收场!” 宋母声音陡然拔高,手指着姚瑟瑟,身子微微发抖。 “我儿子为国家拼命,你倒好,卷了东西就跑?良心被狗吃了?” 姚瑟瑟冷冷地站定,嘴角扯出一丝冷笑:“私奔?我可不敢!我还没蠢到那种地步。我是怕你的儿子把我们娘俩坑惨了,一辈子翻不了身!”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冷硬。 “你儿子宋建华,因为涉嫌间谍罪,已经被正式拘捕了。知道下场是什么吗?轻则判刑,重则枪决!而且,这种罪会牵连全家,家属不得参与政审,子女不能考公,不能参军,甚至连正常上学都受影响!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今天就去民政局申请离婚!” 宋母猛地一愣,脸上的怒气瞬间凝固。 她茫然地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宋父,嘴唇哆嗦着:“间谍……这……这是犯了啥法?是不是就是偷情报那种?咱们家可从来没干过这种事啊……” 宋父拄着拐杖,身子晃了晃,脸色铁青。 第122章 我今天跟你拼了 他愣了几秒,猛地一跺拐杖。 “胡扯!一派胡言!我们宋家祖上八代都是本分人,耕田种地,老实巴交,从没出过一个作奸犯科的!建华更是争气,高中就考上了重点,还是保送读的大学,政审都过了三道关,国家能让他进军研所?怎么可能当什么间谍!” 姚瑟瑟听得冷笑更甚。 “军研所的人今天下午亲自上门通知的!让我去给他送几件换洗衣服。我特意去打听了一圈。现在全所上下都知道了,他这次工作肯定保不住,搞不好还得坐牢!” 她说完,不再多看两位老人一眼,弯腰拎起箱子。 另一只手牢牢牵住柳小光,转身便走。 “你现在还是建华的媳妇,他四年工资全填了你家开销!现在他倒霉了,你就想甩手走人?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宋父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 他死死拽住姚瑟瑟手中的行李箱。 姚瑟瑟猛地一推,肩膀狠狠撞向宋父胸口。 她双眼通红,声音尖利得几乎破音。 “什么四年工资?早被你那前儿媳骗光了!这些年建华的工资,全让薛念云拿走了,我连个零头都没见着!你们真想救他,就去找薛念云,别在这儿缠着我!我嫁进来几年,吃的是剩饭,穿的是旧衣,连生孩子坐月子都没人管!你们倒好,现在出了事就全赖我头上?” 她边说边往前冲,右脚抬起,狠狠踩在宋父的手指上。 宋父疼得脸色煞白,喉咙里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双手本能缩回,却仍死死抓着箱角不放。 宋母见状,心如刀绞,急忙从屋里冲出来。 她一把将姚瑟瑟猛地推开,力道之大让姚瑟瑟失去平衡,脚下一滑。 后背重重砸在水泥台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闷哼一声,额头冷汗直冒。 “敢打我妈?我弄死你!” 柳小光原本站在门口发愣。 此刻怒火攻心,眼睛瞬间赤红。 他抓起手边那辆锈迹斑斑的小三轮车。 见母亲倒地不起,他二话不说,双手高高抡起,铆足全身力气砸向宋母脑袋。 “砰!” 一声闷响,金属撞击皮肉的动静令人头皮发麻。 鲜血当场涌了出来,顺着宋母的太阳穴蜿蜒而下。 她惨叫一声,踉跄后退,一手捂着头,一手胡乱挥舞。 “杀人啦!杀人啦!” 宋母凄厉的惨叫在寂静的夜里炸开。 附近几户人家听见动静,纷纷拉开窗帘,探头张望。 可当看清是宋家门口乱成一团时,一张张面孔又迅速缩了回去。 窗户“啪”地关上,仿佛生怕惹祸上身。 谁不知道宋家那点破事。 儿子宋建华两边娶妻。 这些年,宋家三番两次因家暴、经济纠纷闹到派出所,街坊早对他们避之不及。 如今又闹出人命般的打斗,谁还敢沾边? 宋母满头是血,跪在地上,声音已带哭腔。 她喊了许久,却始终没人出来相帮。 眼前一阵阵发黑,意识开始模糊,脸上全是血污,耳朵嗡嗡作响。 可她仍凭着一股执念,挣扎着爬向姚瑟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上去,死死抱住对方的腿。 “我今天跟你拼了!” 宋母嘶吼着,声音沙哑破碎。 “你这个妖精,勾引我儿子,哄他给你带娃,背地里却不管不顾!现在他坐牢,你卷了东西就想走?还有没有良心!天打雷劈都该劈你这种人!” 两人纠缠在一起,摔倒在地,尘土飞扬。 姚瑟瑟拼命挣扎,踢踹,指甲在宋母手臂上划出几道血痕。 宋父也拖着受伤的手,跌跌撞撞扑上来拉扯。 一家人扭作一团,拳脚相加。 隔壁住户吓得面无人色,抱着孩子躲在门后。 听见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终于按捺不住。 一中年男子咬了咬牙,抓起外套撒腿就往附近的派出所跑。 “这回真的要出人命了……” 没多久,警察就赶到了现场。 他们直接冲进宋家大院,挨个房间搜查,证据确凿,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 沈明轩钓鱼可有一手了。 他不仅耐心十足,还懂水性、知风向,知道哪个时辰鱼最容易咬钩。 才一个多小时,他就陆续提溜上来五条活蹦乱跳的鲫鱼和鲤鱼。 小岚见了兴奋得不得了,围着水桶蹦蹦跳跳,拍着小手直嚷嚷。 “爸爸太厉害啦!今晚能吃鱼汤啦!” 脸蛋儿都笑成了红苹果。 天一黑,三人便收拾东西,收拾好鱼具和工具,说说笑笑地往家走。 路灯昏黄的光洒在路上,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回到家后,薛念云立刻进了书房。 搬了把小椅子坐在小岚旁边,翻开作文本,认真地辅导她写作业。 她一字一句地引导,教他怎么描写秋天的景色。 沈明轩也没闲着。 他挽起袖子,麻利地钻进厨房。 先把鱼放在案板上,用刀背轻轻刮去鳞片,手法熟练得几乎听不见刮擦声。 接着剖开鱼腹,掏出内脏,清洗得干干净净。 又用清水反复冲洗三遍,直到水清亮无血丝。 他一边忙活一边哼着小调,盘算着要用砂锅慢慢熬汤。 这样才能把鱼的鲜味彻底激发出来。 眼看小岚要写完了,薛念云松了口气,合上作文本,起身朝厨房走去。 “你歇会儿,让我来!” 她笑着走到灶台前,从沈明轩手里轻轻接过木勺。 “这鱼汤啊,第一步最要紧,得先把鱼两面煎黄,火候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汤才会又白又香,奶乎乎的。对了,再放两片肥肉进去提味儿,这样荤香交融,层次就出来了。鱼、肉、蛋,三样都是最鲜的食材,配上一点姜片去腥,那味道才叫绝!” 沈明轩听话地退到一边,靠在橱柜旁打下手,一边递姜片一边剥蒜。 他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身上。 不知为何,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眼里盛满了笑意。 以前,他常常站在她家院墙外头,手里攥着偷摘的野花。 每次一闻到那股浓郁鲜香的气息,脚就像生了根,死活挪不动。 他总在傍晚时分溜达过去,躲在墙角,假装路过,实则偷偷张望她家厨房的窗户。 只要看到炊烟袅袅,闻到汤香飘出,心里就踏实了。 后来干脆厚着脸皮进去蹭饭。 第123章 乖乖挨打 “念云姐,我娘今天回娘家,没人做饭,我能在这儿吃一口不?” 说得可怜兮兮,其实肚子里早就打好了主意。 结果一进屋,饭没吃几口,先捧着碗连喝三大碗鱼汤。 直喝得额头冒汗,肚子撑得鼓鼓的。 “我记得我妈以前煮这汤的时候,老有个小男生往我家跑……” 薛念云一边说着,一边顺手盖上锅盖。 话说到一半,忽然脑袋一抽,太阳穴疼得她眉心一皱,手扶住额头,声音也弱了下来。 “哎哟……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 那孩子到底是谁? 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布鞋,总爱低头搓手指,每次来了就盯着锅里的汤傻笑…… 可他的脸,他的名字,怎么在记忆里模模糊糊? 沈明轩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原本轻松的神情立刻凝固,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他猛地往前一步,语速飞快地打断道:“锅快冒气了!汤要溢了!要不要放韭菜?我这就去院子里摘一把?新鲜的韭菜一放进去,提鲜又解腻,味道更上一层!” 被他这么一岔,薛念云被疼痛搅乱的思绪被打断。 她揉了揉太阳穴,缓了口气。 “去前面那块地割点高的,那茬嫩,还没人动过,叶子翠绿,正合适。” 沈明轩连声答应,声音急切。 “好嘞!我马上去!马上!” 说完就转身推门而出,脚步匆匆。 月光下,他的身影在院子里来回穿梭。 “这到底是韭菜还是葱啊……”其实他哪是找不着? 他是故意的。 不是蹲在菜地里装作找不到韭菜。 就是拿着镰刀磨蹭半天不知道该割哪一丛。 反正就没停下来过,一刻不停地忙活着。 “摘个韭菜还能犯这么多难!” 薛念云在厨房里切着配菜。 听着外头窸窸窣窣的动静,忍不住摇头轻笑,嘀咕了一句。 “真是笨手笨脚的,比小岚还让人操心。” “可不是嘛!” 沈明轩正好端着一小把刚割下来的韭菜走进来。 “要是没你管着,我怕是连饭都吃不上热的!水烧不开,菜炒糊了,汤熬成渣,最后只能啃干馍喝凉水!” 说着,他从后面轻轻一把抱住她,手臂环住她的腰,下巴轻轻搁在她肩上。 “还好有你,不然我这辈子都得饿着肚子过日子。” 薛念云被他抱得身子一软,脸颊微微发烫。 “汤要好了,快去拿个大碗来盛!别在这儿贫嘴,小心糊锅!” 沈明轩立刻松手,动作干脆利落地退开一步。 转身就朝着厨房的方向一溜小跑而去。 她的脚步轻快,像是生怕慢了一秒,那碗热腾腾的鱼汤就没了似的。 她一边跑,一边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灯光下,他的侧脸轮廓柔和。 她总觉得,在某个遥远的地方,似乎也曾见过这样一个人。 可念头刚要深入,太阳穴就像被细针扎了一下,隐隐作痛起来。 鱼汤端上桌时,热气腾腾。 那味道浓郁却不腻,带着江鱼特有的鲜甜。 沈明轩坐在桌边,双手捧着碗。 他低头轻轻吹了口气,抿了一口汤。 鲜美的滋味瞬间在舌尖化开。 不一会儿,他一口气干了三碗。 “你太能喝了!” 薛念云终于忍不住,带着几分无奈地开口。 她看着沈明轩那副风卷残云的架势。 既觉得好笑,又有些心疼。 “这才刚上桌没多久,你就把半锅汤都喝进去了。” “就是,喝太多会跑厕所的!” 小岚立马从椅子上抬起头。 她眨巴着大眼睛。 “妈妈说,喝太多水,晚上就要起夜,还会做噩梦!” 沈明轩听得乐了,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爸爸不是小孩,还能尿床不成?你当爸爸跟你一样调皮?” “可要是爸爸尿床,就让妈妈打屁股!” 小岚咯咯笑着。 她一边说,还一边假装扬起小手,做出打人的模样。 沈明轩回头,目光认真地看向薛念云。 他轻声说道:“没办法,谁让爸爸就这么没出息呢。要是真尿了床,也只能乖乖挨打。” 薛念云脑子里突然毫无预兆地浮现出他趴在床上的画面。 她的脸红了,耳根都泛起了热意,赶紧低下头,掩饰般地轻咳一声。 “小岚,吃完就去凉席上躺会儿,待会做几道数学题,早点睡。” 小岚乖乖应了,蹦下椅子,欢快地跑到一旁的席子上躺着。 她伸出小手指,一颗一颗地数着。 “一颗,两颗,三颗……爸爸,星星是不是也在数我呀?” 薛念云正要起身收拾,沈明轩已经抢先一步。 “水烧好了,在旁边的屋子,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吧,今天辛苦了。” 她点点头,没有拒绝。 从前她一个人照顾孩子和两位老人。 每天天没亮就起床,夜里忙到十一二点,连喝水的工夫都没有。 只有等孩子睡熟、公婆熄了灯,她才敢悄悄溜进浴室,用凉水匆匆冲个澡。 然后瘫在床上,连梦都不敢做,生怕一闭眼就起不来。 而现在,有人替她端饭、收拾碗筷,有人记得为她烧热水,有人轻声说“你辛苦了”。 这种日子,她过去连想都不敢想。 她刚要往偏房走,脚步才迈出去一步。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女声。 “念云!妈来了!快开门啊,救救妈吧!” 是宋母。 她不知何时已经趴在门外,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 薛念云眉头一皱,脚步顿住。 随即转身朝门口走去。 门一拉开,宋母像是没了力气,整个人一个踉跄,猛地往屋里冲。 薛念云反应极快,立刻伸手将门挡了一半。 “宋阿姨,您这是要干嘛?” “念云啊,我知道你还在怪建华,可咱们从前处得多好?你妈走得早,我一直把你当自家闺女看的。现在建华莫名其妙被抓了,我和他爸晚饭都没敢吃……念云,让阿姨进去说句话,行吗?就一句话,不耽误你多长时间。”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想往院子里挤。 “宋阿姨,我和宋建华早就两清了,婚也离了,字也签了,民政局的红章盖得明明白白。您吃不吃晚饭,肚子饿不饿,真跟我没关系。我不是您家灶台边能随便使唤的小媳妇了。您找错人了。” 第124章 野男人 薛念云语气坚决。 “要我没记错,您现在儿媳妇叫姚瑟瑟,人长得水灵,嘴巴也甜,还给您添了个胖孙子,白白嫩嫩,抱出去谁都夸有福气。街坊都说您晚年享福了,孙儿绕膝,子孙满堂,比小岚这种‘赔钱货’金贵多了。您不如去找她要饭去?” 宋母脸一下涨得通红。 “那柳小光不是建华亲生的!你说说,建华多傻啊,傻得让人掉眼泪,给人养了三年儿子,连孩子生父是谁都不知道!那女人心肠黑啊,骗我们说那是宋家的种,让我们当宝贝供着!其实啊,连我也被她骗了!现在想起来,我这心里头就跟刀割一样!” 她眼眶一红,声音都抖了。 “如今建华一出事,她二话不说就收拾箱子!她怕被牵连,想跑得远远的!你爸好心劝她别走,结果她二话不说,连推几下,你爸站不稳,往后一倒,腰重重磕在茶几角上,当场就疼得站不起来……闺女,你去看看你爸吧……他为了拦她……” 薛念云听得直翻白眼,心里又气又烦。 这话她都说了多少遍了。 这位宋阿姨还一口一个“你爸”“你妈”的。 她真想破口大骂。 “我再强调一次。我现在是看您年纪大,两鬓都白了,走路也颤巍巍的,我才叫您一声阿姨。如果您再这样纠缠不清,蹬鼻子上脸,我不介意翻脸。我可不是从前那个好拿捏的薛念云了。” “念云,我跟你说,这事我能做主!你信我!我能劝建华休了那女人,让她净身出户!然后让他重新娶你回来,风风光光地办酒,补上当年没给你的婚礼。以后咱一家好好过日子,再也不提那女人了,就当她从没进过宋家的门!” 宋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你当年多喜欢建华啊,半夜偷着哭,梦见他娶别人就惊醒。他发高烧,你冒雨去卫生所买药,鞋都跑丢了一只。他一句‘我想吃你包的饺子’,你大年三十半夜爬起来和面……你哭着要嫁他,街坊谁不知道?现在他落难了,你倒心狠成这样?你不念旧情了吗?” “我心狠?” 薛念云冷笑一声。 “我问您,您是不是早就知道宋建华和姚瑟瑟的事?” 宋母眼神闪了闪,慌忙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 “你们从头到尾都清楚他在外面有人有孩子,还一直哄着我、骗着我!整整八年,您嘴上说着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那我今天就要当着您的面问一句。这天下哪有当妈的,眼睁睁看着女婿在外包养女人、养私生子?” “你们每次生病住院,我哪一次不是放下工作、连夜赶去医院?连亲生子女都不一定能做到这般细致周到。可你们是怎么回报我的?” “背地里纵容宋建华在外面胡作非为,如今你们没人使唤了,日子不好过了,就又跑来装慈祥、讲道理,说什么‘念云啊,咱们是一家人’?” 良久,她才低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都道歉了……你也知道我认错了,怎么还一直揪着不放?还不是因为你现在已经找到了新的依靠,有了退路,所以才敢这么硬气?别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肯定早就跟那个男人勾搭上了!” “说不定小岚根本就不是宋建华的女儿,而是你跟那个野男人的孩子!你看那孩子的眼睛,又大又亮,笑起来还有酒窝,活脱脱就是那个男人的翻版!你以为我看不出?我虽然老了,但还不傻!这些细节,我一个做长辈的,能察觉不到吗?” 薛念云轻轻皱了下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眼睛大这事儿,她倒不否认。 小岚年纪还小,脸蛋儿圆嘟嘟的,五官也没完全长开,眼睛自然显得大一些,这在幼儿中本就常见。 至于酒窝……她确实没怎么留意过。 要不是宋母刚才突然提这么一句,薛念云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 可现在被点破之后,她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沈明轩的模样。 他笑起来时,嘴角确实有两个淡淡的凹痕。 虽然不深,若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但一旦注意到了,就再也无法忽视。 她心里微微一颤,但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可能的。 彼此之前从未相识,更别说有任何过往纠葛。 “宋阿姨,您这话到底是啥意思?是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都跟您儿子一样,满肚子花花肠子、不负责任吗?他婚内出轨、养女人、生孩子,那是他的无耻行径!可您不能因为自己儿子品行败坏,就怀疑每一个靠近我的男人也心怀不轨!” 今天她在公安局和姚瑟瑟闹了一整天,又被警察训斥、登记笔录,连午饭都没吃上一口。 晚上出来时天都黑了。 老头子又在台阶上摔了一跤,现在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腿疼得直哼哼。 所以不管用什么办法,哪怕装可怜、耍无赖。 她也铁了心要缠上薛念云,逼她低头。 “我说我是来找孙女的,有啥不对?” 宋母嗓门一抬。 “小岚爷爷奶奶现在没地方住,也没饭吃,她当孙女的不该管我们?你可是她亲奶奶!血浓于水,哪能说不管就不管?你要不管,我明天就去学校闹,老师肯定也得站在我这边!我看她以后还怎么好好上课,怎么抬头做人!” 薛念云眉头紧锁,脸色冷沉,心中一阵翻涌。 她压根没想到宋母会在这儿等她! “念云!” 忽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一回头,看见沈明轩走了出来。 夜里光线昏暗,院中的灯只亮了一盏。 昏黄的光晕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轮廓。 他个子高,站得笔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冰冷。 宋母被那气势一压,心头猛地一颤,不由自主往后退,脚跟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念云,小岚该睡觉了,你去陪她吧。” 沈明轩轻声说,语气平和。 薛念云瞥了宋母一眼,眼神冷漠,带着警告的意味。 她不想再多纠缠,只想尽快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场面。 宋母见状,一把伸手想抓她的手腕。 “你给我站住!你跑什么?你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结果被薛念云侧身一躲。 第125章 雪上加霜 人已经迅速进了院子,身影消失在门后。 沈明轩依旧站在门口。 宋母眼神闪了闪,脸色阴晴不定。 随即咬牙威胁道:“你要是敢动我,我就到处嚷嚷!我也知道你有身份有地位,可我就不信了,你不怕影响前途!你也穿军装,组织上要是知道了你打人,你这前途还能保得住?” 沈明轩语气平静。 “我不会动你。相反,我会给你安排住处,让你吃上饭。” 宋母一听,立马来劲了,眼睛瞬间亮了几分。 “你可别骗我!别到时候又是画大饼,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实际啥都没有!我可不吃这套!” 沈明轩关上门,转身看着她,神情依旧冷静。 “你跟着我就行,今晚保证你有地方睡,有饭吃。我说话算话。” 宋母想了想,又看了看旁边瑟瑟发抖的宋父,终于点点头,嘴里嘀咕着。 “行吧,这可是你说的,别到时候反悔。” 两人一瘸一拐地跟着上了沈明轩的红旗车。 沈明轩把他们送到军研所的大门口。 铁门缓缓开启,岗哨敬礼放行,车稳稳停在主楼前。 胡所长听说沈明轩来了,连忙从办公室跑出来迎接,一边整理衣领,一边快步上前:“您怎么这会儿过来了?有什么事您打个电话就行,我派人去接也成啊。” 沈明轩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胡所长听着听着,脸色变了又变。 可他最终只能点头答应,连连说道:“好,好,我马上安排,就按您的意思办。” 车子一走,宋母就急了,站在原地左顾右盼,声音提高。 “哎!哎!怎么把我们扔这儿了?人呢?沈明轩呢?说好的饭呢?住的地方呢?这不是耍我们吗?” 胡所长苦笑上前,伸手拦住他们。 “老太太,您先别急,您跟我来。招待所已经腾出房间了,您先去歇着,我这就让人给您做饭,热腾腾的面条,还有菜,管够。” “这顿饭是谁出钱?免费的?” 宋母追问,眼神狐疑,生怕被坑了。 “你们研究所报销吗?还是从他工资里扣?我要是吃了,回头会不会算在我头上?” “是!是!白吃白住,您快进去吧!” 胡所长连连点头,语气都带着几分讨好,“这事儿……是特批的,您放宽心。” 俩人乐呵呵地跟着进了门。 他们一边四处打量着军研所简朴的陈设,一边小声议论着这地方虽然不比城里宽敞。 但好歹也算是国家单位,总归是体面的。 宋母甚至还悄悄拉了拉宋父的袖子,低声说:“等会儿可得提点要求,不能白来一趟。” 胡所长站在原地直叹气,心里悔得不行。 脑子里反反复复地回放着几天前那一幕。 宋建华提着个锈迹斑斑的香炉,笑嘻嘻地说是老家带来的“吉祥物”,硬要塞给他。 当时他也没多想,只当是小伙子的一片心意,便随手收下了。 哪知道这香炉竟成了引火索。 被人举报说是特务联络用的信号装置,闹得整个研究所鸡飞狗跳。 上头派人下来彻查了三天,人人自危,档案翻了个底朝天。 如今风波刚平,还没缓过劲儿来。 宋建华的爹妈又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早知道就不收宋建华送的那个破香炉了。 那香炉现在还搁在办公室角落,像个烫手山芋,连碰都不敢碰。 他越想越窝火,恨不得冲进库房一把砸了它。 若早知今日,当初哪怕宋建华跪下来求他,他也绝不会收下这玩意儿。 至于宋建华本人,更是让他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家伙平时吊儿郎当,项目进度拖拖拉拉,还总爱搞些神神叨叨的小动作。 偏偏领导一时兴起,说他“有灵性”,硬是提拔他当了项目组组长。 结果呢? 组长没当几天,人先被国安带走了。 父母再来闹事,简直是把整个研究所架在火上烤! 这宋建华可真给军研所惹了大麻烦。 先是被人当成特务,搞得研究所上下都被盘查一遍。 从所长到研究员,一个个都被叫去谈话。 连食堂大师傅都被问了半小时“最近有没有见过可疑人员进出”。 文件柜被翻得乱七八糟,实验数据被封存,重点项目整整停摆了五天。 人心惶惶,士气低迷。 整个研究所的人都在背后议论。 “所长看人真准啊,挑了个特务当组长。” 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偏偏还不能发作,只能憋着一口气,咬牙扛着。 他一边心里嘀咕,一边吩咐人给宋父宋母准备饭。 嘴上虽骂,面上还得维持基本的体面。 毕竟这事要是传出去,说军研所连人家父母都不管。 那岂不是更落人口实? 他招手叫来后勤的小李,压着火气说:“去食堂弄两个热菜,米饭多盛点,再切盘咸菜,别让他们说咱们不讲人情。” 小李点头哈腰地走了,临走前还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上点肉?” 胡所长摆摆手:“别铺张,家常饭就行,反正他们也待不了几天。” 十二点刚躺下,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胡所长原本就睡得不踏实,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事。 这一敲门,吓得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窗外月光惨白,屋里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他皱着眉看了看表,十二点零三分,这个点谁会来? 不会是……那俩老人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谁啊?” 胡所长烦躁地吼了一声,披上外套,一脸不爽地去开门。 他一边开门一边嘟囔:“深更半夜的,出什么状况也不能等到天亮再说吗?” 门口站着的是招待所的小陈,一见所长,赶紧立正。 “所长,您那亲戚提出一堆要求,大半夜非要我去买酒,可我们哪来的酒啊?就想来问问您,家里有没有存货?” 小陈脸色发白,语气里满是为难。 其实他心里也委屈。 这对老两口进了招待所就指手画脚,一会儿说被子太薄,一会儿说床太硬。 现在竟然半夜三更要喝酒助眠,说什么“老家习惯,不喝一口睡不着”。 “亲戚?谁和你说他们是我亲戚?那是宋建华的爹妈!” 胡所长一听“亲戚”俩字就炸了。 他瞪着眼睛,手指都快戳到小陈鼻尖上。 第126章 酒窝 “宋建华被带走后,他俩跑到军区领导那儿闹事,最后人家领导把他们丢给我们研究所了!我还赔了好几句不是,什么亲戚,扯哪门子闲话!” 堂堂一所之长,竟被当成收容所主任使唤。 还得替别人父母擦屁股,这叫什么事! “深更半夜还喝酒?给他们喝凉水都算客气!” 胡所长冷笑一声,满脸写着“不伺候”。 他实在想不通,这俩老人哪来的底气。 人生地不熟的,敢在这军事管理区里提这种无理要求? 就算真是领导亲戚,这个点也得守规矩! 说完哐当一声把门关了。 那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门板震动的余波还在空气中回荡。 胡所长背靠在门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只觉得身心俱疲。 小陈最后灰溜溜的走了。 一路上心里直打鼓。 回去怎么跟那两位解释? 真是前狼后虎,进退两难。 结果到了凌晨三四点,门又被敲响。 胡所长刚迷迷糊糊睡着,又被惊醒,心头火起,翻身下床,怒气冲冲地去开门。 这一夜,他连完整的一个小时都没睡成。 胡所长开门一看,又是小陈,顿时声音都高了八度。 “又怎么了?!” “所长,那位老爷子说腰疼头晕,躺不下,非要我们派车派人送他去医院。可咱们没人没车啊,又怕他在我们这儿真出点事,您看……这可咋办?” 小陈结结巴巴地说完,额头都沁出了汗。 他不敢直视所长的眼睛,只敢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招待所本就简陋,医疗条件更是谈不上。 老爷子从半夜就开始呻吟,老太太也跟着哭天抢地,说儿子被抓,老头气病了,现在闹着要送医。 可军研所地处偏僻,最近的医院也得开四十分钟山路。 胡所长一听,肺都要气炸了。 这俩老人简直是祖宗下凡! 他气得在原地转了两圈,手指关节捏得咔咔响。 可偏偏这“人命关天”还是那惹祸精的爹! 他越想越气,忍不住一巴掌拍在门框上,低声骂道:“这是来讨债的吧?还是来要命的?!” 他二话不说,立刻起身,跟在小陈身后,快步朝招待所的方向赶去。 夜风微凉,吹拂着他的衣角。 房间里面,宋父正歪坐在床边,一只手扶着头,另一只手捂着肚子,嘴里不停哼哼唧唧。 “使劲喊!大声点!别怕丢人!” 宋母站在旁边,一边小声提醒,一边用眼角瞄着门口。 可当胡所长的身影一出现在门口,她立马变了脸色,神情瞬间悲痛万分。 “老头啊,你可不能倒下啊!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我这个老婆子,还有什么指望!” “我就在这房梁上挂根绳,当场吊死给你看!让你走得不安生!” 小陈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冲上前去,伸手去拦她。 “大娘!大娘您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别闹出人命来!” 他一边劝,一边偷偷瞄了胡所长一眼。 宋母猛地抬头,眼神凌厉地瞪着站在门口的胡所长。 “现在!立刻!马上送我老头去医院!” 她语气强硬,毫不退让,指着丈夫吼道:“去你们军区医院!住干部病房!该做的检查一个都不能少!谁敢怠慢,我就在这医院门口哭死给你们看!” 胡所长眉头紧皱,目光扫过还在低声呻吟的宋父,又看了看情绪激动的宋母,心里已然明白了几分。 他没有多言,只冲小陈轻轻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稳住场面。 小陈心领神会,立刻上前,一边搀扶起宋父,一边低声安抚:“大娘,您放心,我们一定安排最好的治疗,绝不耽误。” 宋母也不松手,紧紧跟着,嘴里还不停地念叨。 “我老头要是有个好歹,你们谁都别想安生!” 胡所长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转身出去,亲自调用研究所唯一的一辆公务车。 他一边打电话联系军区医院,一边叮嘱司机开稳点,别惹出更大的麻烦。 到了医院,宋母的气势更足了。 她扶着丈夫,一进门诊大厅就开始指手画脚,看见什么昂贵的检查项目就点什么。 核磁共振、心电监护、全面血检…… 一项不落。 反正不花自己钱,她心里盘算得清清楚楚。 这次必须狠狠宰那个小排长一顿,替我儿子出口气! 多开点药,多住几天院,看他能扛多久! 这边沈明轩刚回到家,推开房门,发现薛念云还在屋里等他。 灯光柔和,映照在她脸上。 她坐在床边,手里捏着一本书,却一直没翻页,显然心不在焉。 “人你送到哪儿去了?” “别担心,全处理好了。” 沈明轩脱下外套,语气轻松。 他凑近她,目光温柔,带着几分得意。 “你不该夸我两句?嗯?至少也该有点奖励吧?” 薛念云没说话,只是抬手,指尖轻轻按了按他脸上那处小窝。 这算不算酒窝? 这么说,宋母说得还真对。 他确实是个笑起来讨人喜欢的小伙子。 沈明轩眨了眨眼,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以为她在逗他。 心里一热,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指。 两人的指尖勾在一块儿,指尖相触,软软的,暖暖的。 他慢慢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 他的目光落在她唇上,又抬起,与她对视。 “你老家是金川县?” 薛念云忽然开口。 沈明轩一怔,身子微微后退半寸,眼睛眨了又眨。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喉结滚动了一下,才终于挤出一句。 “你咋知道的?” “那天宋建华在博物馆闹腾的时候,我顺手查了点资料,上面写着。” 薛念云答道。 “我小时候走丢了,被别人家收养。十三岁前,确实住在金川县。” 沈明轩低声说。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却又不敢长久停留,总是微微偏开。 “金川县也是我的出生地。” 薛念云笑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惊奇,也夹着些许怀念。 “这么说,咱俩还是老乡?说不定小时候还在哪条街撞见过呢。” 她歪了歪头,语气俏皮。 “你小时候是不是常去东街口的糖摊?我记得那儿的梅花糖,五分钱一小袋,甜得很。” 第127章 你以前见过我? 沈明轩勉强点头,笑容有点僵。 “那后来呢?怎么去了市里?” 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等着一个答案,却没察觉自己问出的问题,已经悄然揭开了他深埋多年的一角过往。 他摇头:“没去市里。我亲生父母在首都,十三岁后就被接过去了。” “上学,参军,后来调派到这里。” 他说得平静,可那平静之下,却藏着一段常人难以想象的经历。 从一个被遗弃的孩童,到重回父母身边,再到军校毕业、入伍服役。 最终成为市军区高层,这条路,走得并不轻松。 薛念云一愣,眼神微微一震。 她原本以为,沈明轩最多是军区某位领导的子弟,靠关系调任而来。 可现在看来,他的背景远比她想象的复杂。 更让她心头一紧的是,这些事宋建华根本没查到。 他只知道沈明轩三年前到了市军区,便认定他最多混个排长,绝不可能当上大领导。 “那你今年多大?” 她打量着他那张嫩得像刚毕业的脸,实在不像三字开头的人。 他皮肤白净,眉眼清俊。 笑起来时眼角还带着几分少年气,怎么看都像是二十出头的模样。 也难怪外头总有人怀疑他的身份。 “三十二。” 沈明轩轻声说。 薛念云挑眉,眉峰微微一跳。 她原以为他顶多二十七八,和自己差不多。 没想到竟大了五岁,一点都看不出来。 沈明轩见她一脸惊讶,眼神忽然黯了。 他顿了顿,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巴巴地问:“你……不会嫌我太老吧?” 薛念云皱眉,不是因为他的问题。 而是因为她心里翻腾的,是另一件事。 她盯着他,目光一点点聚焦在他脸上。 那双眼睛,深邃清澈,像极了记忆深处某个熟悉的影子。 她的心跳忽然乱了节奏,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 泥泞的小巷,雨后的青石板。 一个穿着旧布鞋的孩子冲她笑,露出右边浅浅的酒窝。 “沈明轩,你到底为什么对我和小岚这么好?” “你以前见过我?” “你救过我。” 他缓缓说道。 她回想起来,是了。 第一次见他,是在城西废弃的旧仓库区。 那天夜里下着雨,他身受重伤,狼狈不堪地倒在血泊中。 是她恰好路过,出手相救,将他送进了医院。 那时的他意识模糊,只断断续续说了两个字。 “谢谢。” “就因为这个?” 她追问,眉头微蹙。 她的直觉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 更何况,他对她的在意,早已超出了寻常的感激。 “不止。” 他静静地看着她。 “我缺爱,缺的是你给的爱。只有你才能填补我心里这一块空着的地方。” 薛念云下意识地揉了揉额角,眉心微微皱起。 这种话,按理说太过肉麻。 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她大概早就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转身走人。 可偏偏是他说的,那双清冷却又藏着深情的眼眸直直望着她。 一时间,她心里竟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甜意。 她的脸颊微微一热,迅速低下头。 “瞎说什么呢!” 话音未落,她抬手便轻轻推了他一把,试图拉开一点距离。 沈明轩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顺势收紧了手臂。 “我已经申请了婚假。” “如果一切顺利,年底就能批下来。到时候我会请一个月的假,带你回我的老家祭祖。我爷爷的忌日快到了,作为长孙,我必须回去上香。” 薛念云闻言一愣,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她抬起头,目光有些迟疑地看着他。 “婚期?可是……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只是走个过场,领个证应付你家里人而已。万一以后你身体彻底好了,遇上了真正喜欢的女孩……我又该怎么办?” 沈明轩眉头骤然一皱,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他没有回答,而是忽然俯身,直接吻上了她的唇。 薛念云瞪大了双眼,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她完全没反应过来,只觉唇上一热。 整个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搅得心神俱乱。 她的呼吸在刹那间被掠夺。 她想挣扎,想后退,却被他牢牢地禁锢在怀中。 这个吻并不粗暴,却带着一种执拗的深情。 过了许久,久到她几乎喘不过气,他才终于缓缓松开。 薛念云猛地后退半步,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从未被人如此亲密地亲吻过,心中悸动得厉害。 原来,接吻……是这种感觉? “证已经领了。” 沈明轩望着她。 “我们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也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从今往后,这种话,不准再提。” 他在生气,生她的气,也生自己无法完全坦然面对未来的气。 薛念云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眼神微微闪了闪,心里一阵发紧。 她抿了抿唇,低声辩解道:“我是真的替你着想……我不想将来你后悔……” 话还未说完,沈明轩的脸又一次靠近。 她心头一惊,连忙抬起双手,慌慌张张地捂住自己的嘴。 “别……不能了!” 再亲下去,她真的会陷进去。 她这辈子从未尝过爱情的滋味,从未被谁如此珍视过、在意过。 如今,却被这样一个俊美出众的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拨心弦。 她怎么能不动心? 可她不敢动心,怕一旦投入,就再也收不回来。 沈明轩盯着她颤抖的指尖,沉默了一瞬。 随即低声道:“那你就答应我。” “以后不准再说那种话。我不许你再提‘走个过场’,也不许你再说什么‘真正喜欢的女孩’。你是我的妻子,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薛念云怔住,心跳再次漏了一拍。 半晌,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呐。 “好,我答应你。” “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进山。” 他抬手,动作轻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离办酒还有两月。 他相信,只要这两月好好相处,她一定会慢慢喜欢上他。 提到进山,薛念云有些不安。 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脑海中浮现出山林深处幽暗的树影与不知名的声响。 她不是怕野兽,而是怕那种被隔绝、孤立无援的感觉。 一脚踏进去,就再也走不出来。 第128章 今晚,我要和你睡 “小岚的事你别担心,一切照旧。” 沈明轩看出她的心思。 “那两个人是我信得过的心腹,会好好照看她的。” 他顿了顿,目光沉稳地望着她。 “你想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就放心去做。小岚这边,有我在。” 薛念云眼神微动,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她低垂着眸子,看着自己的指尖,心里却泛起一阵暖意。 那种被理解、被支持的感觉,久违得让她几乎想落泪。 这句话,她在上辈子等了一生,却从没在宋建华嘴里听到过。 那时候,她卑微地祈求一点理解,换来的却是冷漠的指责。 “孩子得靠你,我爸妈也得靠你!” 宋建华总是这样理直气壮地说。 “你那份工作重要,还是我爸妈重要?” “天天跟泥巴石头打交道,挣不到几个钱,还不如回来照顾家里!” 前世,她被宋建华这些话压得喘不过气,从不敢反抗。 为了养女儿、伺候公婆,她花光了爸爸留给她的每一分钱。 她省吃俭用,日夜操劳,换来的却是冷眼。 到最后,不仅被扫地出门,连女儿都被说成是野种。 如今,看着眼前的沈明轩,她低声说:“谢谢你。” “那你能不能用行动表示一下?” 沈明轩立马凑近,笑得狡黠。 “今晚,我要和你睡。” 她瞪着他,指尖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角。 “沈明轩,你别太过分!” “我就抱一抱,你是我老婆,抱一下怎么了?” 他眨巴着眼睛,说得一本正经。 可那上扬的嘴角却出卖了他的得意。 她无奈,胸口却像是被什么软软的东西填满了。 她抿了抿唇,最终只得点头。 “随你。” 沈明轩咧嘴一笑。 他弯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薛念云惊得尖叫一声,本能地搂住他的脖子。 她整个人腾空而起,心跳如鼓,脸颊却不小心贴上了他的唇。 那一瞬间的温热让她脑子一片空白。 他得意地扬起眉毛,低头看着怀中娇羞的人儿。 “媳妇,想亲我就说嘛,我不介意的。” 薛念云真是拿沈明轩没办法了。 谁能想到,白天穿一身绿军装、肩上扛着两杠一花的正经军官。 晚上居然像个赖皮小孩,总爱往她身边蹭,黏得不行。 他一进屋就脱了外套,往沙发上一歪,顺势把脑袋搁在她肩膀上。 她刚想推开,他又换了个姿势,蹭着她的胳膊,嘴里嘟囔着“就一会儿,让我靠会儿”。 这哪像个排长,分明就是个撒娇耍赖的小孩儿。 这种又甜又腻的感觉,她以前从没体会过。 可真要来了,竟然还挺喜欢。 以前和宋建华在一起时,家里总是冷清清的,饭桌上说话都得小心翼翼。 可沈明轩不一样,他总能轻轻松松地逗她笑。 哪怕她板着脸,他也敢凑过来捏捏她的脸颊,笑着说“别装了,你明明心里在笑”。 那种被珍视、被捧在手心的感觉,一点一点渗进心底,让她忍不住想多留一会儿。 沈明轩轻轻把她抱上床,慢慢俯下身。 他低头看着她,呼吸轻缓。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小灯。 光影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显得格外柔和。 他盯着薛念云的眼睛看,心口一热。 这不就是他惦记了二十多年的人吗? 眉眼还是小时候那般清亮,带着一股子劲儿。 这些年跟着宋建华,她像一颗被埋进土里的珍珠。 宋建华总是冷言冷语,对她漠不关心。 她渐渐收起了笑容,低下了头。 可现在好了,终于重新亮了起来。 那层厚厚的灰被一点点拂去。 珠光重新流转,美得让人心颤。 他熬了十几年,拼到今天这个位置,图的什么? 就是想护她周全。 当年他考上军校时,别人问他为什么非要走这条路。 他只说了一句:“我要有本事保护想保护的人。” 这十几年里,他摸爬滚打,从最基层的士兵干起,训练从不喊累,任务从不退缩。 就为了有一天能挺直腰杆站在她面前。 她要是摔了,他伸手接住。 她要是想飞,他就先把前头的路扫干净。 他不怕苦,也不怕累,就怕她受委屈。 这时代多好啊,他要让她活得闪闪发亮。 沈明轩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声音低低地说:“睡吧。” 说完,他就往旁边一滚,规规矩矩躺下了。 他闭上眼,嘴角却还勾着一丝笑意。 薛念云双手交叠放在胸前。 原本是想挡着点,怕他再靠近。 她知道他表面上规规矩矩,其实心里鬼主意多得很。 万一突然凑过来,她可挡不住。 可现在看他安安稳稳睡着了,她心里反倒空落落的。 屋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她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却全是刚才他低头看她的眼神。 她侧过身,嘴一瘪。 这个沈明轩,真是会折腾人! 一会儿黏得像糖,一会儿又装得像根木头。 沈明轩其实根本没睡。 他悄悄睁开眼,瞥见她侧身躺着,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起伏。 他早就察觉到她的不自在,也知道她在偷偷看他。 他嘴角悄悄扬起,心里偷着乐。 于是忽然从后面伸手,一把搂住她的腰。 他把下巴轻轻搁在她肩窝,低低笑了声。 “还装?我都听见你叹气了。” 不急。 一辈子那么长,几十年呢。 他有的是时间,一点一点焐热她的心。 他知道她心里还有过往的影子,还有那些被伤害过的痕迹。 没关系,他愿意等。 总有一天,她不会再想起宋建华。 与此同时。 宋家爸妈在军区医院闹腾了好几天。 最后账单直接送到了军研所胡所长桌上。 老头儿在急诊躺了两天,又是拍片又是输液。 家属在走廊里扯着嗓子吵,说医院乱收费。 护士劝都劝不住,最后只能上报给上级单位。 胡所长一接到电话就头疼。 这事儿怎么又扯到他们研究所头上了? 一查记录才发现,这宋老头是宋建华的爹,而宋建华是军研所的临时工。 “三百五?!” 胡所长大眼瞪小眼,拿着那张明细单,声音都拔高了八度。 “老头儿就磕了下脑袋,咋花这么多钱?” 他一张张翻着单据,越看越气。 光是“高级护理费”就收了八十。 第129章 彻底死心 还有“特级床位”“心理疏导”“营养强化输液”…… 名目五花八门,加起来比一个轻伤住院还贵。 “这哪是磕了脑袋,这是把脑袋磕进金库里了?” 他气得一拍桌子,抄起电话就要找医院纪检科问个清楚。 “说是把医院能做的检查全做了一遍,前前后后折腾了好几天。光是抽血就抽了五六次,心电图、胸透、B超,甚至连脑电图都做了,项目多得数不清。他还天天让食堂给他开小灶,专门做病号餐,顿顿有鸡蛋炖肉,香得整个楼层都能闻到味道。” 小陈无奈地摊了摊手,叹了口气。 “现在这些费用全算在咱们研究所的账上,财务那边催得紧,得您亲自签字才能报销。” “签什么签!那是宋建华他爹妈的事,又不是公费医疗的项目,跟我批什么批?跟我有什么关系?” 胡所长皱着眉头,语气不耐烦。 “我可不能替这种私事背锅。对了,宋建华是不是今天放出来?人到底查清楚没有?” 小陈点了点头。 “医生那边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什么实质性的问题。说是轻微神经衰弱,建议注意休息,其余一切正常。昨天已经口头警告了一下,说他小题大做、浪费医疗资源。按流程,今天应该就能走了。” “不过宁王墓考古项目那边还等着他呢,之前一直是他负责数据采集和记录,没人接得上他的活。” 胡所长眉头皱得更紧了,脸色阴沉。 “这种人也能搞重点项目?数据这种关键的东西,不能再让他碰了。扔去爆破组去!让他天天背炸药、扛雷管,干最累最危险的活。哦对了,上个月那家企业不是来咱们所要技术支持吗?项目又脏又远,派他去!这些折腾出来的检查费、餐费,全从他工资里扣!” 小陈连忙点头答应。 “明白,我这就去安排,保证按您说的办。” 宋建华被关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他可真是尝尽了人间百味。 国安局的人翻了个底朝天,连他家祖宗三代都查得清清楚楚。 不仅把他从小到大的档案翻出来。 连他爷爷当年在村口给一个站岗的解放军战士偷偷塞了俩鸡蛋的事,都被翻了出来。 他吓得晚上根本不敢合眼,整夜整夜地坐在床边发抖。 听见走廊一点脚步声就以为是来提审他的。 好不容易在第三天下午,听到工作人员说“情况排除,可以走了”。 他整个人才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半天动弹不得。 终于获释时,他站起身来,两条腿软得像面条,走路都打飘。 他心里一阵后怕。 幸好他们家祖宗八代都是老实巴交的贫农,没出过什么成分复杂的人。 要是换个别的人家,真经不起这么翻来覆去地查…… 他站在国安局高高的铁门口,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眯起眼睛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 随后宋建华转身询问门口的门卫。 “同志,有没有人来接我?我爱人……她应该会来的。” 他前一天就托人辗转带了话给姚瑟瑟,千叮万嘱让她来接他。 身上的衣服已经三天没换,又脏又皱,领子都发黑了。 他还特意让带件干净衣服和刮胡刀过来。 总不能顶着这副狼狈相晃回家吧? 邻居大多都是研究所的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太丢脸了。 “你自己不会看?” 门卫头也不抬,正忙着看报纸,语气冷冷地回了一句。 宋建华只好讪讪地退到一旁,靠墙站着等。 他等了整整两个小时,太阳从斜照变成当头暴晒。 可一直没见到人影。 最后他彻底死心,掏出兜里翻来翻去。 只摸到两个发皱的烟盒,连个坐车的零钱都没有。 无奈之下,他只能一步一步地往家走。 等他终于踉踉跄跄地走回家时,已经下午三点多。 阳光西斜,影子拉得老长。 家门口紧闭着,门锁得好好的。 屋里静悄悄的,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他掏出钥匙开了门,喊了几声:“姚瑟瑟?家俊?” 没人应。 他心里一沉,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 “哎哟,这不是建华回来了吗?可算出来了?” 这时候,隔壁的邻居陈婶正好路过。 看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站住脚。 宋建华不敢抬头,脸憋得通红,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句。 “嗯……回来了。” “回来就好,往后安分点吧,别总惹事。你这岁数不小了,该懂点事了。” 他没反驳,也没解释,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就是啊,就因为你,咱们军研所的人都被叫去问话,别再拖我们下水了!” 另一个声音紧跟着响起。 那人双手插在裤兜里,斜眼瞥着宋建华。 周围几个人也都纷纷点头附和。 宋建华能感觉到他们的目光黏在自己背上。 他咬了咬后槽牙,喉结上下动了动,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他知道,此刻无论说什么,都只会让局面更糟。 宋建华站在自家门口,手指抖了抖,才从裤兜里摸出那串沉甸甸的钥匙。 咔哒一声,门开了。 他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进去。 到了晚上,姚瑟瑟和姚家俊还是没影。 天色早就暗了下来,路灯昏黄,照得小巷子影影绰绰。 他坐在自家沙发上,眼睛盯着墙上的挂钟。 等了快两个小时,电话没响,人也没回来。 他越想越不对劲,猛地站起身。 连外套都没穿,转身就往楼下跑。 寒风灌进领口,他却感觉不到冷。 他气喘吁吁地赶到父母住的那栋老楼,三步并作两步爬到二楼。 门虚掩着,他推了一下,门“吱呀”一声开了。 屋里漆黑一片,窗帘拉得严实。 他伸手去按墙上的开关,咔嗒几下,灯没亮。 “停电了?” 他喃喃了一句,心里却越来越慌。 屋内空荡荡的,连平日里常听的收音机都没响。 桌上还摆着半碗凉透的稀饭。 筷子斜插在碗沿上,显然人走得匆忙。 房东一见他回来,立马迎上来。 “这房子还租不租啊?水龙头开着人就走了,水白白流了三天!这笔钱算谁的?” 房东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还拎着一把拖把。 她一看到宋建华,立刻像见了债主似的冲过来。 第130章 无底洞 “你说你,人走了也不说一声?这都三天了,水哗哗地流,把地板都泡肿了!楼下住户来告状,我还得赔人家清洁费!你说,这账怎么算?是我出,还是你们出?” 宋建华一愣:“流了三天?您的意思是,租这儿的人,三天都没露面?” 整整三天没人回来? 那她们去哪儿了? 房东点头:“可不是嘛!水都漫到楼道了,隔壁才通知我。我一来问,人都不见了三天了!” “我敲了半天门没人应,撬锁进来一看,水龙头哗哗地开着,厨房都成小池塘了!你说,这不是故意折腾人是什么?我还以为家里出了人命案呢!” 她说着还瞪了宋建华一眼。 宋建华心里“咯噔”一下,慌了。 他们到底去哪儿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 她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在两个屋子之间来回跑了整整一晚上,一个人都没等到。 第二天一大早。 他去军研所上班报到。 刚进门,就被塞了一叠报销单。 “你家人的单子,赶紧处理,领导催了好几次了。” 宋建华低头一看金额,腿都软了。 “这些全是我爸妈花的?” 他的手指颤抖着翻开那叠报销单。 第一张就是军区医院的缴费单,金额赫然写着“348元”。 第二张是心电图检查,又是“280元”。 第三张是CT扫描,收费“620元”…… 一张张翻下去,总额竟然超过两千。 他的腿一软,差点没站稳,额头冷汗直冒。 两千多块在那个年代可不是小数目,够普通人家半年的开销了。 他声音发颤:“这些……这些检查……真是我爸妈做的?他们怎么突然花这么多钱?” 胡所长点点头。 “你爸妈可真行啊。一早先花了三百五,我当时就觉得离谱,结果下午又来一张单子,俩人轮流做检查,反反复复查了好几轮。他们是跟你不共戴天吧?” 胡所长坐在办公桌后,眉头紧锁,手里捏着一杯热茶。 “你说你爸妈,一大早就冲进医院,非要查这查那,医生问他们哪儿不舒服,他们说‘反正不舒服’!查完一个项目嫌不够,非要再查一遍,说怕医院弄错!这不是折腾人是什么?你说,他们是不是存心跟你过不去?” 宋建华脑袋一蒙。 “所长,他们怎么会去军区医院?谁送他们去的?”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惊愕。 军区医院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他父母平时连小诊所都舍不得去。 怎么突然就跑到军区医院去了? 而且还是反反复复查? 这太不合常理了。 他声音都在抖。 “他们……他们自己去的?还是有人安排的?” “我送的,咋了?” 胡所长瞪他一眼。 “你爸妈跑去军区领导家里闹事,最后被人送到我们所里。你现在还是咱们单位的人,总不能看着两位老人没人管吧?” 胡所长一拍桌子,语气骤然严厉。 “军区医院是我们系统里的,能走报销,总比让他们在地方医院乱花钱强吧?”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语气终于缓了下来。 “宋建华,不是我怪你,可你爸妈这么闹,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你得劝劝他们,真出事了,谁都兜不住!” “我说让他们安心待着就行,最多付个招待所的住宿费,一天也就三四十块。结果呢?他们倒好,好吃好喝地供着,顿顿要点荤菜,牛奶鸡蛋不断,床单一天换两次!这也就罢了,转头就说身体不舒服,血压高了、腰疼了、眼睛花了,非要住干部病房!” 宋建华手直哆嗦,指尖冰凉,心都凉了半截。 爸妈这是恨不得他破产吗? 他每个月工资才多少? 扣了各种杂费,到手不过四百出头。 这一千多块,相当于他两个月的积蓄! 更别提还在派出所待了一天一夜,工作耽误了,奖金也没了。 这哪是来探望他啊,分明是来给他添乱的! “所长,您别气,我这就去把他们接走!保证以后管严点,再不让他们乱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就往门口冲。 再晚一会儿,怕是两千块都不够填这个坑! 干部病房一天不退,费用就一天接着涨。 而且他心里还担心,万一医院追究饭钱和住宿费,真把他告到单位去。 那可就不仅仅是经济损失的事了,搞不好还得背上处分! 他军区医院的食堂里,宋母正站在窗口点菜,手里捏着一份油迹斑斑的菜单。 “这鸡是母鸡吗?炖汤得用母鸡才香,老母鸡最好,炖出来的汤才浓,油水足!你们这有三年以上的老母鸡没有?要是没有,现杀也行!” 她一边翻着菜单,一边抬头问。 厨房主管年纪三十出头,穿着白大褂,系着围裙。 听见这话忍不住翻了下眼睛。 “这是食堂,不是五星级酒店!你们一家三口在这吃了三天了,饭钱还没结呢!每天光是鸡汤就得炖两只鸡,炒菜要点四个荤的!我们是单位食堂,不记账的,谁吃谁当场付钱!您看是不是催一下那边赶紧把账清了?要不我们真没法继续做了。” “哎哟,年轻人,这么较真干什么?” 宋母不以为意,把手一挥,笑呵呵地说。 “不都是军区的吗?咱们是一家人,你还怕我们跑路不成?再说,我儿子可是刚从派出所出来,你们能不知道?他可是为了公事才进去的!照顾一下家属,不是应该的吗?” 她说着,直接点了两道鸡:“一只拿来炖汤,炖浓点,汤要白,油要足!要是有人参就加进去,最好来根十年以上的,补气养神!” 她顿了顿,又补充。 “另一只做成辣炒的,要够辣,放双倍的辣椒和花椒!我爱吃重口味,不吃辣没胃口!” 主管气得太阳穴直跳,脸色都变了。 但碍于对方是军属,又有个刚“受难”归来的儿子,只能强忍着火气,小声嘀咕了一句。 “人参?天天这么吃,神仙也扛不住啊!” 宋父一听这话,立马不高兴了。 “你这年轻人怎么说话的?有没有点规矩?有没有点觉悟?” “不想干了是吧?要不要我找你们领导说两句?我在军区干了一辈子,认识的人多了去了!别说你这小小主管,就是院长见了我也得敬个礼!” 主管抱着菜单没再争,只冷冷说了句。 “行行行,你们想吃啥就做啥,只要有人掏钱就行。我只管做饭,不管收钱。” 第131章 一切都晚了 说完,转身一头扎进后厨,连看都不愿再看他们一眼。 “这就对了嘛!” 宋母得意地笑了,拍拍手。 “儿子在里头受罪,咱们做父母的,不就得好好补补?不然对得起他吗?” 这时,宋建华一头冲了进来,额头上全是汗,衬衫也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进门时差点被门槛绊倒,整个人踉跄了一下才稳住。 “爸,妈,你们在这干啥呢?” 他喘着气问,声音带着急切。 “我不是让你们在招待所等着吗?谁让你们来医院吃饭的?还住干部病房?你们知不知道这要多少钱?!” “儿子啊,你可算出来了!可把妈急坏了!” 宋母立马扑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眼泪差点掉下来。 “你没事儿吧?他们在里面有没有打你?有没有逼你招供?逼供是犯法的你知道吗?妈这就去告他们!” 宋建华根本顾不上解释自己只是配合调查。 连基本的情况都来不及说,只感觉脑门嗡嗡作响。 “赶紧走!现在!立刻!马上!不能再待这儿了!再住下去,我命都赔进去了!这钱我可真付不起啊!” 宋母一愣,眉头微皱,满脸不解地说道:“等会儿,我们住这儿,关你啥事?我们是来看儿子的,住几天怎么了?难不成还要我们自己掏钱不成?” 宋建华快急哭了,声音颤抖,脸都涨红了。 “还能啥事?你们是军研所送来的,花的钱全记在军研所账上,最后还不是要我来还?一千多块啊!妈啊,你们吃了啥?几天就干掉这么多?你们是要把我逼上绝路啊!我天天在所里省吃俭用,连双袜子都不敢换新的,你们倒好,一来就给我整这一出!” 宋母也慌了,眼神闪躲,嘴唇微微发抖。 “不是说好那个叫沈明轩的小排长付钱吗?他亲口答应的,说一切开销由他负责。怎么变成你要还了?这事儿可不能乱赖啊。” 宋建华刚想解释,喉咙一哽,话还没出口,后厨的菜已经端上来了。 他一看,直接傻眼。 “爸!妈!你们到底在搞什么?我过得太滋润了是不是?非要这么折腾我?” 他气得直跺脚,双手抱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不是一顿饭,这是把我一个月的伙食费全端上桌了!三千块!这要还到什么时候?” “不是……儿子,真不是该那个小排长付吗?” 宋父也慌了,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手扶着桌角,急切地问。 “他不是说他是军研所的联络员吗?签的单子也是军研所的,人是军研所送来的,怎么最后账算你头上?这不合规矩啊!” 主管冷着脸走过来,手里拿着账单。 “签的是军研所的单子,人也是军研所送来的。可军研所刚来电说不认这笔账,说没有授权任何人签单。现在总共三千零六十,你们打算啥时候结?再拖下去,我们就得报警处理了。” “啥?又花了六十?!” 宋建华差点晕过去,两眼发黑,腿都软了。 “我一个月工资才六十!这点钱还不够买双皮鞋!我刚从军研所赶过来这一会儿,你们又吃了啥?莫非还点了燕窝鱼翅?” 宋母小声嘀咕,低着头,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你爸要喝酒,点了一瓶茅台……说是……说是补身子,顺便庆祝一下你弟考上高中……” “你说啥?茅台?!” 宋建华眼睛瞪得老大。 “爸,你可是农村出来的,一辈子连白酒都舍不得喝一口,啥时候学会喝这玩意儿了?那可是几十块一瓶的茅台!我们全家人一年都喝不起一次!” 宋父哼了一声,挺了挺腰板。 “你不买,人家念云买!她有本事,有门路!以前在家过生日,她托人从市里搞来茅台,中午喝一小杯再睡觉,那日子,神仙也不换!现在到了城里,难道还要我们装穷不成?” 宋建华傻在原地,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 他瞪大了眼睛,脑子里嗡嗡作响,半天才回过神来。 那可是市面上都少见的飞天茅台啊。 一瓶少说得两三百! 难怪这几天他买的二锅头送过去,老头连瓶子都没打开,闻都不愿闻一下。 原来是已经被养刁了嘴,瞧不上这种便宜酒了。 “得了,刚才军研所打来电话,说这笔钱不能走公账,得你们自己掏腰包。” 厨房负责人双手叉腰。 “走吧,跟我去财务科一趟,赶紧把钱交了!别在这儿磨蹭,事情拖得越久,影响越坏。” 宋建华一听,心里猛地一沉。 他连忙赔着笑脸,一边搓着手,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同志,我刚回来,身上真没几个钱,能不能通融几天?等我回去单位上班,工资一发下来,立马就把钱还上!一分都不会少!” 负责人闻言,眉头一皱。 “你一个月挣多少?这一千多可不是小数目,等你攒够得等到啥时候?别拿这些话来搪塞我,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规矩就是规矩。” 宋建华心里咯噔一下。 他万万没想到,才几天工夫,爸妈就把快两年的工资全搭进去了! 那一千多块钱,相当于他整整二十三个月的薪水。 “我们领导本来想直接从军研所扣你工资和奖金顶账,结果一查才发现,你还欠着别人钱呢!” 负责人冷着脸继续说道。 “你那点收入,好几年都轮不到还自己,这债怎么清?上面已经发了话,这事儿不能拖,必须个人解决。” 这话一出,宋建华彻底哑了火。 现在他满脑子都是慌乱。 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不该贪心。 那个上学名额,就该让给小岚。 他只要好好哄着薛念云,继续让她帮衬自己。 日子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可如今,一切都晚了。 他不但失去了名额,还欠下巨款,名声也败了。 “要是三天内还不上钱,那就只能送你们去公安局了。” 负责人语气越发强硬,眼神凌厉地扫过他们一家三口。 “想清楚啊,一旦成了老赖,军研所这份工作可就彻底没戏了!档案上留下污点,以后去哪儿都抬不起头!” 第132章 那女人靠不住 宋建华一听“公安局”三个字,吓得腿都软了,连忙扑上前一步,声音都带了颤。 “有办法,真有办法!您能不能宽限三天?三天后我一定回来还钱!我发誓!我就是砸锅卖铁也把钱凑上!” 宋父宋母也连连点头,脸色发白。 两人缩在角落,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行吧。” 负责人微微叹了口气,终于松了口。 “你爸妈先住仓库去,白天晚上给我们打打杂、刷刷碗,也算是替你还点利息。只给你们三天时间。要是到时候还不上钱,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三个人一起进公安局!到时候可就不是打工还债这么简单了。” 还没等宋建华开口答应,宋母就急了,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同志,我年纪大了,真的干不动活啊!再说我家老头子前两天还咳得厉害,医生都说了要静养,哪还有力气干这些粗活?求您通融通融……” 负责人闻言,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抬起手,用手指不轻不重地点了点桌上那叠厚厚的检查单。 “这是军区医院出的正式报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们有没有病、能不能干活,我们还查不到吗?要是想装病耍花样,那现在就走,不用收拾东西,直接跟我去公安局!到时候法医亲自给你们检查!” 宋建华一听这话,心猛地一沉,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他赶紧上前一步,挡在父母面前,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低声下气地哀求道:“别别别,您别生气,我们干,让他们干!一定配合,绝对不偷懒,也不耍滑头,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完,他转过身来,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狠狠瞪了父母一眼,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 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你们要是不肯干,那我就真的不管了!从此断绝关系,当没你们这两个爹妈!这笔债,你们自己想办法还!别再指望我!” 宋父气得浑身直哆嗦,脸色涨红。 他知道儿子说得绝情,却也是实情。 眼下走投无路,除了低头,别无选择。 最终,他只能低着头,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地应道:“……好,我干。” 宋母则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 最后,宋建华强打精神,重新坐回桌前,跟厨房的负责人一条一条地谈妥了条件。 父母住在后院的旧仓库里,每天负责打扫厨房、清洗碗筷、搬运食材。 中午和晚上各加两小时杂役。 谈妥后,宋建华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准备先回家想办法凑钱。 他刚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把。 身后突然传来母亲带着哭腔的喊声:“建华!等等!” 他回过头,只见宋母抹了把脸,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声音哽咽地说:“我想起来了……姚瑟瑟的事!那天晚上,她背着个包袱,牵着姚家俊,天没亮就走了!走得特别急,连句话都没留!我把这事忘了,现在才想起来!” 宋建华眉头猛地一皱,眼神一凝。 “姚瑟瑟真的走了?” 他喃喃自语,心里一阵发空。 难怪昨晚他守在堂屋等到后半夜,也没见她和姚家俊回来。 没想到她是怕惹上麻烦,自己先溜了? 他越想越气,脸色愈发阴沉。 回头盯着母亲,语气冷了下来。 “我早跟你说过,那女人靠不住!当初要不是看她给咱家生了个大孙子,能让她进门?你老实告诉我,姚家俊真是我的孩子吗?他跟小岚同岁,我连大学都没上,她一个外乡女人,咋就能在我没碰过她的情况下,怀上我的娃?这事儿,你不觉得蹊跷吗?” 宋建华站在原地,嘴唇动了动。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宋母压抑的抽泣声在回荡。 半晌,他才低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我当他是亲儿子养着,不就得了?” “你糊涂啊!” 宋父的声音止不住地发颤。 “小岚好歹是你的亲闺女,是你十月怀胎、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骨肉,你倒好,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多年,结果全是为了别人家的孩子?你到底图个啥啊?” “小岚?” 宋建华冷笑一声。 “这事儿我清楚了,我会处理。” 他顿了顿,语气更冷。 “接下来三年,你们就在这儿老老实实待着,哪儿也别想去。我会尽快筹钱来救你们出去,但有一句话我必须提前说清楚,别再乱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迟早出事!” 说完,他没有再看父母一眼,转身走到桌边。 他先夹起一块鸡腿,狠狠咬了一口。 鸡汤他喝了个够,热腾腾的汤水顺着喉咙滑下。 鸡肉也吃了个饱,大口大口地咀嚼着。 反正这鸡退不掉,送都送来了,不吃白不吃! 这几天在里头,他只能啃干硬的馍馍。 连口油星都见不着,嗓子都快冒烟了。 宋父宋母一看儿子这架势,也顾不得再争辩,赶紧坐了下来,眼疾手快地夹起鸡肉往嘴里塞。 他们心里都明白,这一顿可能是接下来好几天里唯一一顿能沾荤腥的饭了。 厨房的工作人员从门口探头看了一眼。 见这一家三口围在桌边,低头猛吃。 桌上鸡骨头堆得小山似的,不由得摇了摇头,满脸无奈。 他本想提醒几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罢了罢了,反正饭已经上了,也收不回来。 他叹了口气,转身关上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宋建华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他推开家门,屋内却亮着灯,灯光昏黄却温暖。 他一愣,竟看见姚瑟瑟和姚家俊坐在屋里的沙发上。 桌上还摆着两个热腾腾的小菜。 “宋大哥,你回来啦?” 姚瑟瑟立刻笑盈盈地迎了上来,脸上挂着温柔笑容。 她像从前那样,自然而然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哎哟,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也黑了,是不是在里头受罪了?可把我心疼坏了。” 宋建华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半点波动。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客厅,最后落在墙角那个熟悉的皮箱上。 那是姚瑟瑟的东西。 “你不是走了吗?说好躲几天,怎么又回来了?” “我能去哪儿啊?” 第133章 闯大祸了 姚瑟瑟轻轻叹了口气。 “那天我怕连累我和家俊,才躲出去避避风头。谁知道碰上了你爸妈,你爸脾气也太冲了,上来就骂人,我一个女人家,说不两句就动手推搡,我当然不惯着他,这才吵起来的。你也别怪他,他就是被宠坏了。” 说着,她又往宋建华怀里蹭了蹭,手臂环得更紧了些,声音软软的。 以前这招最管用。 只要她这么一贴上来,轻声细语地说几句话,宋建华的心立马就软了。 可这一次,宋建华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我有件事跟你说。”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姚瑟瑟这才缓缓松开了攥着门框的手指。 她抬起头,眉头微蹙,低声问:“啥事?” “我爸妈闯大祸了。” 宋建华站在门口,脸色阴沉。 “他们在军区医院住了几天,医疗费已经快两千块了。现在医院不肯放人,说不交钱就把他们移交给军区保卫科处理。我现在身上一分没有,连车费都是走回来的。” 他顿了顿,眼神直直地盯着姚瑟瑟。 “咱们是夫妻,我的事就是你的事。我想跟你借点钱,先把他们赎出来。” 姚瑟瑟一听这话,整个人猛地一僵。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却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其实她带着姚家俊躲了整整三天。 那三天里,她住在远房亲戚家的偏房。 夜里不敢开灯,白天也不敢出门,生怕被宋家人找到。 实在没地方可去,又听说宋建华前几天被放了出来,人没事,才敢悄悄回来。 哪想到他一进门,连口水都没喝,第一句话竟然是问她要钱。 “我不是说了吗?” 姚瑟瑟的声音陡然拔高。 “上次你拿走的八百块,早就花光了,哪还有?” 她皱眉,语气愈发尖锐。 “再说,几天时间怎么就花了两千多?你爸妈是天天吃人参炖龙肉?还是住进了首长病房?医院又不是慈善堂,能让他们赊账这么久?” 宋建华不想争辩。 他垂下眼,盯着自己沾满尘土的旧布鞋,鞋面上还有几道裂口。 自从那天在院子里,亲眼看见姚家俊用力推他父亲、差点把老人推下台阶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像被一把钝刀一点点割开了。 以前对姚瑟瑟的喜欢、包容,早就随着那个画面烟消云散了。 现在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竟然不是亲生的。 一想到自己为这个家省吃俭用,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却养大了一个差点害死他亲爹的“儿子”…… 他的心里就翻江倒海。 要是换作薛念云,绝不会这样对我。 宋建华沉默良久,终于抬起头。 “我知道你早些年攒了点钱,买了金子藏着。那些钱,是咱们省吃俭用一点一点存下来的。现在能不能拿出来,先借我救个急?等我缓过来,一定还你。” 姚瑟瑟眼神立刻闪躲起来。 “我没买过什么金子!你肯定是看错了!谁家藏金子还敢戴出来?这不是找贼惦记吗?” 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抬起右手,飞快地拉了拉袖口。 其实她这次从李家回来时,心里慌得很,怕路上丢了值钱的东西,就把金镯子一直戴在手上。 刚回家就忙着淘米洗菜,炒了两个素菜,根本没想起来要摘下来。 “姚瑟瑟!” 宋建华突然跨前一步。 “那镯子是用我的工资买的!每月三十块,省吃俭用攒了整整两年,才给你买了那只金镯子!现在我爸妈还被扣在军区医院,没钱交押金,搞不好全家都得被请进公安局调查。你知道那是什么后果吗?你还想进去蹲号子吗?” 姚瑟瑟怔住了。 她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宋建华。 这些年,他连一句重话都没对她讲过,最多是皱皱眉、叹口气。 可现在,他不仅语气凶狠,眼神也冷得像冰,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温情。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陌生得让她害怕。 她眼眶一下子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这镯子……这镯子是我最后一点私房钱了。整整三年,我一分一分地攒,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就为了留着应急。你现在工资全贴给薛念云那个狐狸精,连一分钱都不往家里拿,我还得一个人撑着这个家,养儿子,付房租,交水电费,哪一样不是我在扛?” 宋建华皱起眉头,眉头紧锁。 “我已经跟胡所长递了申请,明天就能批下来。要去宁王墓那边走一趟,那边地势复杂,线索多,说不定能找到些值钱的老物件。到时候想法子弄点东西回来换钱。你放心,你这镯子,我迟早还你。不会让你白白吃亏。” 姚瑟瑟一愣,猛地抬起头,目光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你是想……去挖坟偷东西?那可是文物啊!犯法的!被抓到要坐牢的!你疯了吗?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了?” “别管那么多!” 宋建华厉声打断她。 “现在情况紧急!你还在这儿跟我讲法律?讲对错?我能想到的办法就这一个。只能先动你的镯子,把它当了,还上一部分钱,先把爸妈救出来。这段时间,你给我安分点,好好照顾老人,别再整什么幺蛾子。不然,咱俩的事没完!你听清楚了吗?” 宋建华说着,眼神变得冷厉。 姚瑟瑟心头一紧,浑身发怵。 那个曾经会给她煮红糖水、会抱着儿子讲故事的宋建华,好像一瞬间消失了。 她张了张嘴,还想争辩几句。 “我养了你和姚家俊这么多年,供你吃,供你穿,供孩子上学,从来没让你在外头受过委屈。你现在连一只镯子都捂得死紧,一点都不能牺牲,一点都不能让步。那咱们这个家,以后还怎么过下去?你还指望我一辈子当牛做马,什么都给你?” 姚瑟瑟心头一颤。 她想反驳,想说她也为这个家付出了青春和血汗。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苍白无力。 她还没反应过来,宋建华已经伸手,一把扯下她手腕上的金镯子。 那镯子贴了她多年,温润的金属上还带着她的体温。 他看也没看她一眼,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门被“砰”地一声关上,震得她心头一颤。 第134章 时间不等人 这几天,薛念云一直在宁王墓里找那座传说中的母墓,翻遍了每一处石壁,测量了每一条通道,甚至动用了最新的探测设备。 可始终一无所获。 她的眉心紧锁,脸色日渐憔悴。 连着几夜都没睡好,全靠咖啡和毅力撑着。 连着几天毫无进展,队伍里不少人开始灰心丧气。 易惠芳就在那堆人中间,低头不语。 但耳朵竖得老高,把每句牢骚都听进心里。 她是托了好几个熟人,费尽口舌、赔了无数人情,才争取到机会来给薛念云当助手的。 她知道自己起点低,资历浅,只能靠这种重大项目搏一把。 她心里打的算盘很明白。 这回要是项目做成了,出成果了。 她在单位里的资历和口碑都能翻倍。 那个一直悬而未决的副科长的位置,应该就稳了。 谁料想,进了宁王墓都三天了。 除了几块破瓦片和残损的陶器,一点实质性进展都没有。 上面催得紧,下面怨声载道。 她夹在中间,压力山大,连觉都睡不安稳。 她望着薛念云疲惫的背影,心里既同情,又隐隐生出一丝焦虑。 要是这事真黄了,她的前途,是不是也跟着一块儿埋了进去? 墓里的水银虽然大部分已经被排走了,但还是有些残留。 它们蒸发后形成的汞蒸气弥漫在空气中,无色无味却极具毒性。 稍不注意就可能引发慢性中毒。 大家干活的时候都得戴着防毒面具。 厚重的橡胶贴在脸上,呼吸之间带着一股刺鼻的胶皮味。 加上天气又闷又热,烈日炙烤着地表。 地底墓室更是如同蒸笼一般,湿热难耐。 里头还不通风,空气凝滞。 每次进去干两个小时,人就已经满脸通汗,浑身湿透。 就在这时,还得走小半钟头的坑道才能从墓道口出来。 在这种条件下,薛念云一直没找到所谓的主墓。 易惠芳心里就开始打鼓了。 她蹲在墓道口啃着饭盒里的冷米饭,眉头紧锁。 几天下来,进度缓慢。 除了几间偏室和耳房,根本没发现任何像主墓结构的迹象。 而薛念云却始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让易惠芳越来越怀疑她的判断。 更何况,主墓若是真的存在,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毫无踪迹? 难不成是她的推测出了问题? 趁着大伙儿在洞外吃饭的功夫。 她干脆当着首都博物馆和市里专家的面,直接开口问薛念云。 “你说的那个主墓,到底存不存在啊?该不会是你自己猜的,或者是想出风头,凭空编出来的吧?” 周围原本喧闹的吃饭声顿时小了下来。 不少人放下了饭盒,竖起了耳朵。 这话一出,周围不少人也跟着抬起了头。 几位年长的考古专家交换着眼神,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而军研所的几位技术人员则抱着双臂,冷眼旁观。 空气一瞬间凝固了。 只余风吹过黄土坡的沙沙声,夹杂着远处发电机低沉的嗡鸣。 薛念云正啃着半个馒头,一边低头看着军研所提供的测绘图。 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紧贴在皮肤上。 她总觉得这张图有点不对劲。 线条的走向太过机械,跟墓地的实际位置、风水走向都搭不上。 特别是那条被标注为“龙脉引水线”的曲线。 角度略显生硬,像是被人刻意修改过。 可宋建华是军研所最严谨的技术员,一向以精准著称。 怎么会出现这种问题? 她没理会易惠芳的问题,反而抬起头喊:“邓组长,您来帮我看一眼这个!” 邓组长正蹲在另一头查看工具清单,闻言愣了一下。 随即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走了过来。 邓组长走过来,她指着图纸上的一段数据说:“‘龙以脉为主,穴以向为尊,水以向而定,向以局来分’,这是风水学中的基本准则。” “可这水流方向,按照图上标的数据,竟然是从北偏西三十度入局,可实地勘测时,我用罗盘测过,真实的水脉走势却是从南偏东十五度来气。” “这偏差太大了,不可能是测量误差造成的。邓组长,您觉得呢?”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邓组长。 邓组长扫了一眼,眉头微皱,手指在图纸上滑过那条标红的水脉线。 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说道:“这数据是宋建华走之前测的。” “当时他带着三台仪器反复校准过,说是万无一失。” “他现在不在,我也说不准。要不把他叫回来问问?” 他语气谨慎,显然也不愿轻易下结论。 薛念云问:“那我们能重新测一遍吗?” 她知道,时间不等人。 每多耽误一天,主墓就可能多一分损毁的风险。 而且,如果图纸本身就有问题,继续按图索骥,只会越走越偏。 邓组长犹豫了下,低头看着手中的图纸,又看了看远处尚未完全清理的墓道入口。 “这设备太复杂,算起来数据量也大,一天两天搞不定。” “而且重新布点、校准仪器、采集数据、建模分析,整个流程至少要三天。” “中间稍有差错,又得重来。” “我倒觉得,还是让宋建华回来检查一遍他原来的思路更靠谱,省得走弯路。” 他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薛念云点点头,也觉得这是最省时间的法子。 她把馒头塞进嘴里,用力咬了一口。 虽然她心里仍有疑虑。 但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 贸然重测不仅耗时耗力,还可能打乱整个勘探节奏。 等宋建华回来亲自解释,或许能更快解开她心中的谜团。 正说着,旁边有人忽然指着远处喊。 “哎,那不是宋建华吗?” 那人正站在遮阳棚外晾饭盒,一抬眼就看见远处卷起的黄尘中。 一辆军绿色的大巴正缓缓驶来。 车身上印着“军事研究院专用”的白色字迹。 车轮碾过砂石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众人抬头一看,一辆从军研所开过来的大巴刚停下。 车门“嗤”地一声打开,一阵热风扑面而来。 一个穿蓝工装的男人提着沉甸甸的工具箱,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戴着一副老式黑框眼镜,裤脚上还沾着泥点。 正是宋建华。 “太好了!宋建华回来了!” 邓组长松了口气,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放松的迹象。 第135章 你配吗? “他一回来,我心里就踏实多了。” 他年纪大了,腰背早已不如从前硬朗。 墓道里又黑又矮,空气沉闷,潮湿的气息扑在脸上,令人作呕。 弯着腰走几步就得停下来喘口气,干一会儿就吃不消。 可之前人手不足,现场没人能顶替,他只能咬牙坚持。 那段时间全靠他一个人撑着,实在撑得难受,连说话都带着颤音。 “宋建华,这边!” 邓组长赶紧抬起手臂,朝远处挥了两下。 宋建华大步走过来。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冲锋衣,肩头还沾着些泥土。 他的目光在薛念云脸上停了一秒,眼神复杂,似有审视。 随即不动声色地移开,站到了邓组长面前。 “组长,所里派我回来支援您。” 他语气沉沉地说。 “你来得正好!” 邓组长如释重负,连忙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泛黄的图纸,双手递了过去。 “这位薛同志说咱们测的数据有问题,跟墓地的风水对不上,怀疑我们漏掉了主墓道。” 宋建华低头看了一眼图,眉头微微皱起。 随即忽然冷笑一声,嘴角一扬,露出几分讥讽。 他抬起眼,眼神冷得像刀子,斜睨着薛念云,一字一顿地问:“她觉得哪里不对?” 薛念云愣了一下,指尖微微一颤。 她没想到,这个被国情局带走调查的人,居然还能全身而退。 她记得三天前还听说他被控制了,涉及泄密案,怎么这么快就没事了? 这背后,恐怕没那么简单。 “风水?你跟我说风水?” 宋建华语气陡然严厉。 “薛念云,我可是军研所的专业技术人员,受过正经训练,学的是测绘与地质构造,不是什么看罗盘、算八字的江湖把戏。别把你们有钱人那套玄乎的东西带到正经工作里来!” 薛念云没理他,神色平静。 她只是缓缓抬手,指向墓穴西北方的一个方位。 “我建议你往这边重新算一遍。根据地脉走势、土层湿度和植被分布,我觉得,墓道应该就在这边。” 宋建华嗤笑一声,双臂抱在胸前,冷笑中透着不屑。 “你觉得?呵,你既然这么神,那你自个儿算啊,还用得着我?难不成还要我听一个外行指手画脚?” 薛念云眉头一皱,眼神冷了几分。 这人一回来就咄咄逼人,言辞刻薄。 易惠芳趁机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薛念云,会不会是你判断错了?咱们已经勘探了大半区域,没发现任何子母墓的迹象。说不定这就是个单独的墓,根本不是你说的什么子母墓。” “对啊,”吴主任也跟着附和,推了推眼镜,“咱们查过市志,宁王和他母妃关系一直不怎么样,史料上还记载母妃早年失宠,郁郁而终。合葬的可能性太小了,逻辑上说不通。” 孙子楚站在稍远的位置,眼神微动,目光在宋建华和薛念云之间来回扫过。 他没说话,只是默默看向薛念云,眼中带着一丝探究。 起初,他也觉得薛念云说得有道理。 毕竟,她提出的那个关于子母墓的推论听起来逻辑严密。 尤其是在考古发掘中,有时候传统经验与现代技术相结合,反而能突破常规思维的局限。 再加上刚进墓室时,她那几下操作确实让人眼前一亮。 精准判断了墓道入口的走向,迅速定位了几处关键结构点。 连邓组长都忍不住点头称赞。 这一切都让他不禁对她的专业能力刮目相看。 要是真能发现子母墓。 那可是填补市里乃至省里的考古空白,意义重大。 不仅能够为本地历史研究提供第一手资料,还能在学术界引起轰动。 这样的成果一旦被确认,足以写入教科书。 所以他宁愿相信她。 哪怕她的方法看起来有些依赖风水之说,也值得给予一次验证的机会。 可过了好几天,啥也没挖出来。 施工进度几乎停滞,探方里的每一寸泥土都被翻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没有出现预想中的墓道延伸或另一座主墓的迹象。 时间一天天过去,队员们开始疲惫,经费也在持续消耗。 再加上他翻到了宁王母亲虞妃的生平资料,查阅了大量地方志和宫廷档案,发现母子关系确实紧张。 甚至有记载称虞妃晚年被软禁于别院,母子多年未见。 从伦理和礼制角度看,根本没理由修成子母墓。 这在当时是极其罕见且不合规矩的安排。 “从风水格局和墓穴定位来看,我敢肯定这是子母墓。”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罗盘轻轻放平。 “你看这龙脉走势,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明堂开阔,气聚于中,正是典型的‘双穴同茔’格局。” 她顿了顿,声音略有压低。 “只是目前测出的数据,确实有点偏差。可能是地质变动,也可能是当年工匠故意做了误导。” “你宁可信那些老迷信,也不信我的仪器数据?” 宋建华声音陡然升高,手中的全站仪差点脱手。 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咱们用的是高精度测绘系统,误差不超过三厘米!你说有偏差就偏差?你倒是说说,偏差在哪?” “薛念云,你该不会是借工作报私仇吧?” 这句话一出口,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薛念云一愣,随即皱眉。 报私仇? 你配吗? 她的确和宋建华有过几次争执。 主要是在勘探方案上意见不合,但从未上升到私人恩怨。 更何况,考古是讲证据的事业,不是用来泄愤的工具。 她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头的怒意,冷冷回应。 “你要是觉得我在公报私仇,那请你拿出证据来。否则,这种话,我不爱听。” “薛念云,咱俩私人之间是有过节,但你不能拿整个团队的时间当儿戏!” 宋建华继续道,语气咄咄逼人。 “这么多人风餐露宿,辛辛苦苦干了半个多月,结果你就靠一个罗盘、几句口诀,让我们往东就往东,往西就往西?这像话吗?” 邓组长迟疑了一下,也开口:“薛同志,我觉得……也可能是你搞错了。” “宋技术员的水平咱们都清楚,计算出错的概率不高。而且,仪器数据也显示那边地质稳定,没发现空腔或人工构筑痕迹。你要不要再……重新评估一下?” 薛念云眉头拧得更紧了。 第136章 当众打脸 她知道邓组长一向中立,此时开口,说明连他也开始动摇。 这意味着,整个团队的信任正在崩塌。 但她依然没有退缩。 她清楚自己的判断基于多年对古墓布局的研究。 尤其对明代亲王墓葬体系有深入理解。 她不怕质疑,怕的是因一时动摇而错过真正的重要发现。 一时间,现场议论纷纷。 不少人开始怀疑,那座所谓的母墓,到底存不存在。 “该不会是她看错了风水,自己先信了,然后硬拉着我们陪她演戏吧?” “听说她祖上就是风水师,搞不好是想借机弘扬家学,才非要坚持这个说法。” “要是根本没有这座墓,咱们耗了这么久,人力物力全砸进去了,回头怎么向上级交代?” 一位年轻队员忍不住抱怨,声音虽小,却传得很远。 “项目经费已经超支了,再这么耗下去,恐怕连年终总结都交不了。” “是啊,该不会薛念云就是为了抢功劳,随口编了个故事吧?” 另一人附和道,语气中满是不信任。 孙子楚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作为这次发掘项目的总负责人,他肩负着巨大压力。 上级领导多次询问进展,媒体也开始关注。 如果最终一无所获,他的职业生涯恐怕也会受到严重影响。 他盯着薛念云,声音低沉。 “小薛,你确定吗?再没有新证据的话,我们可能得考虑调整方向了。” “孙老,我相信我的判断。” 薛念云迎着他的目光。 “这条墓道,一定在那个方向。” 她抬起手,指向与之前完全相反的一侧。 那是墓室西南角,一片尚未动土的硬土区域。 “我想让人在那边试着挖一下。不超过三米深,如果什么都没有,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不可能!” 宋建华立马皱眉,几乎是本能地否决。 “那边我早就探过,用电磁感应和探地雷达扫了三遍,根本不可能有墓道!土层密度一致,没有扰动迹象,连个盗洞都没有!你怎么还坚持这种毫无依据的说法?” “那万一有呢?” 薛念云盯着他。 “仪器会出错,数据会被干扰,但山脉走势、地脉气场,是千年不变的规律。当年修墓的人,未必按常理出牌。他们可能会故意避开常规探测点,设下障眼法。” 宋建华眼神闪了闪,似有一瞬的动摇,但很快又被倔强取代。 他冷笑一声,双手抱胸。 “行啊,要是真有,我当场叫你姑奶奶,给你磕头赔罪!” 他声音响亮,像是要让所有人都听见。 “我宋建华说话算话,绝不食言!” “行!” 薛念云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 她随即俯身靠近图纸,指尖在上面迅速滑动,最终稳稳圈出一个精确的位置。 她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向郭连长。 “郭连长,麻烦你带人从这儿试一次爆破,务必小心操作,控制好装药量。” 宋建华冷笑一声,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他冷冷道:“你说炸就炸?这里是你说了算?工程可不是儿戏,图纸上的每一个点都关系到整体安全。要是炸错了,出了人命,谁来负责?你吗?还是你背后的所谓‘专家’?” 话音未落,郭连长那边已经应声答道:“是,嫂子!” 这称呼一出,现场气氛瞬间凝滞。 宋建华眉头猛地一紧,瞳孔微缩,抬头冷冷盯着郭连长。 “郭连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每次施工,不都是先看我们军研所给的勘探数据,经过多方分析、层层审批才动手的吗?现在什么资料都没有,连地质结构都没测清楚,这个女人指哪儿你们就炸哪儿,这是在拿国家任务开玩笑!要是出了问题,谁来负责?你们担得起这个责吗?” 郭连长咧嘴一笑,神色坦然自若。 他拍了拍胸膛,声音洪亮地说道:“我们领导负责!出了问题,首长问责,我郭某人第一个扛。但首长既然下了命令,我们就得执行,不能打折扣!” 宋建华一愣,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 他眯起眼睛,语气略带讥讽。 “你们领导?哪个领导?总不能连命令来源都不明不白吧?军研所的任务,必须讲程序、讲依据。靠一个女人随手指个点就炸,这成何体统?” “没错!” 郭连长目光如炬。 他不再搭理宋建华,转身大步走向薛念云,抬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我们首长说了,信得过薛同志的专业判断。从今天起,所有工程指令,以薛同志为准!” “刚才还叫人家嫂子,现在又搬出首长来,你们这是把国家任务当儿戏,搞人情关系!” 宋建华的声音压得很沉。 “军研所的数据是实打实测出来的,是科学!不是靠什么风水、看相、算命就能替代的!你们这样盲目听命于一个人,迟早要出大事!” 郭连长瞥了他一眼,眼神冷峻,语气带着几分警告。 “我们叫薛同志什么,是我们内部的称呼,轮得到你一个外单位的技术员在这儿指手画脚?管太多,小心惹祸上身。” 宋建华脸色瞬间煞白,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 他瞪着郭连长,眼中既有愤怒,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 邓组长见状,赶紧快步走过来,脸上堆着笑,语气尽量平和。 “郭连长,郭连长,大家都是一个系统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闹得这么僵呢?咱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把事办好嘛。施工的事,稳妥点总没错,大家坐下来商量,总比站着对峙强。” 郭连长点点头,神色稍缓,但仍坚定道:“对,是为工作。但薛同志是这项目的一把手,所有技术决策,她有最终拍板权。这位宋技术员只是配合人员,负责提供辅助数据,哪有下属反过来质疑领导的道理?军令如山,政令畅通,这是规矩。” 这话没错,事实摆在那儿。 薛念云确实是这次寻找母墓项目的核心负责人,拥有上级正式任命的总指挥身份。 她的专业背景、过往战绩,以及军区高层的明确授权,都让她在这次行动中具备绝对的话语权。 邓组长一时语塞,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出反驳的话。 第137章 简直是笑话! 他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后脑勺。 宋建华见没人再替他说话,心中愤懑难平。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一直沉默旁观的孙子楚。 “孙老,您怎么看?您是军研所的老前辈,德高望重。您是信咱们实打实的数据,还是信那些风水看相的说法?您给句公道话!” 孙子楚低头沉吟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 他抬起眼,目光在宋建华和薛念云之间缓缓扫过,最终停在薛念云身上。 他想了想,缓缓说道:“也不是非得信什么风水,这种说法听着确实有点玄,但科学也讲实践出真知。按你的方法已经折腾好几天了,仪器测了不少,钻探也做了,结果一点线索都没有,确实进展缓慢。既然薛同志有信心,又有经验支撑,不妨让她试试看,反正目前也没有更好的方案。” 宋建华一听这话,眉头立刻紧紧皱了起来,脸色顿时阴沉了几分。 他转过头,目光急切地投向邓组长。 邓组长察觉到气氛的紧张,轻轻叹了口气。 他左右看了看,军区来的几位干部正神色凝重地点头表示支持。 市里的专家也纷纷附和薛念云的意见。 再加上薛念云本就是这个考古发掘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资历、能力、经验都摆在那儿,他一时也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于是,他只好无奈地摊了摊手。 “行吧,咱们本来就是做技术支持的,提供建议、保障安全。大方向的决策,还是得听领导们定,既然大家都支持,那就先试试。” 宋建华心里憋屈得厉害。 他咬了咬牙,拳头在裤缝边攥了攥,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眼下形势比人强,再多争辩也无济于事,只能先认了。 薛念云见状,轻轻点了点头。 她转身走向一旁的郭连长。 到了近前,她微微仰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道:“刚才多谢你了,郭连长。如果不是你及时表态支持,恐怕这个方案很难通过。” 郭连长憨厚地笑了笑,摆了摆手。 “嫂子,您太客气了。首长信您,那咱们部队就信您。既然您说能行,那我们就跟着您干!” 薛念云听到“嫂子”这个称呼,愣了一下。 随即明白了他口中的“首长”是谁。 她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眼神温和了许多,轻轻点头道:“谢谢你们的信任,我一定不负所托。” 说完,她不再耽搁,立即转身投入工作。 她指着地图上一处被红笔圈出的区域。 “调整挖掘方向,把重点转移到东南侧山坡的坡脚处,按传统风水格局推演,那里最有可能存在墓道的入口。” 郭连长立刻挥手示意,身后的工程兵迅速行动起来,挖掘机缓缓调转方向。 轰鸣声再次响起,尘土随之扬起。 宋建华坐在不远处的折叠椅上,双手紧紧抱在胸前。 靠看山势、辨龙脉找墓道? 简直是笑话! 等她碰得头破血流,自然就知道什么叫科学了。 他可是当年高考状元,学校里最顶尖的学生。 毕业直接进了军研所,是技术骨干中的骨干。 那些设备全是从德国最新引进的地质雷达和三维成像仪,精准度达到了毫米级。 怎么可能出错! 他就不信,靠一套虚无缥缈的“祖传经验”,能比得上现代科技? 他跷着二郎腿,嘴角挂着一丝讥讽的弧度。 脑海中已经开始勾勒那一幕。 薛念云灰头土脸地站到他面前,低声下气地请他出手善后…… 到时候,他一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让她知道什么叫专业。。 就在他沉浸在幻想中时。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惊呼。 “有情况!快看!土层断层不对,下面好像有空洞,是墓道入口!” 宋建华猛地一愣,整个人从椅子上腾地坐直了身子。 紧接着,邓组长在不远处冲他大喊。 “小宋!别愣着了,快过来!赶紧测一下前方距离,确认结构深度!” 现场灯光昏暗,夜风裹挟着尘土扑面而来。 尽管肉眼难以分辨,但前方的地质雷达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一个规则的拱形空洞轮廓。 深度约在地下五米处,正是典型的墓道结构信号。 他走近仪器,盯着屏幕仔细看了一会儿。 手指在触控屏上快速滑动,调出多层扫描数据。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 邓组长忍不住问:“这个数据准不准?我总感觉心里不踏实,万一方向错了,咱们这么多人手、这么多资源,岂不是全白费了?” 宋建华语气低沉。 “既然信不过我,就别来问我。我做的探测,每一项都有科学依据,数据也反复核对过。你要质疑,可以去找第三方专家验证,但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邓组长眉头一皱。 “宋技术员,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毕竟之前在会上你的意见被否了好几次,我也理解你的委屈。意见你可以保留,但现在情况紧急,领导们都在等结论,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这是命令!” 宋建华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压着声音说:“没错,确实显示出有墓道的迹象!地层断面的雷达图像非常清晰,有一条明显的空腔延伸向前,宽度和高度都符合古代高等级墓葬的规制。而且土壤扰动的痕迹也和自然塌陷完全不同,是人工开凿过的特征。” “那就是说,咱们的方向没走错!” 邓组长猛地睁大眼睛,脸上的疑虑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兴奋。 他用力握了握拳头,迅速转身,大步朝薛念云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说:“薛同志!快,咱们得立刻开会,商量下一步方案!” 宋建华看着周围人脸上洋溢的喜悦,眉头却微微皱起。 工人们已经开始低声议论。 可他的心里却始终萦绕着一丝不安。 怎么偏偏就能通往主墓呢? 这也太巧了吧! 越是顺利,他反而越觉得不对劲。 又挖了一整天,从清晨到黄昏。 工人们轮班作业,风钻与铁锹交替使用,泥土不断被清运出去。 终于,在夕阳即将落山的那一刻,那条墓道清晰地露了出来。 第138章 她太耀眼了 青石砌成的拱顶,两侧刻有模糊纹饰,台阶向下延伸。 薛念云谨慎地做完勘察评估后,亲自检查了每一寸结构。 她用放大镜观察石缝中的沉积层,采集了空气样本,确认没有有害气体或结构隐患。 直到一切安全数据达标,她才郑重地点了点头。 郭连长随即带队,带着手电、对讲机和防爆装备,率先走进墓道,负责探路。 半小时后,他回来了。 “里面确实是个大墓室!空间至少有两百平米,穹顶高近五米,四壁还残留着彩绘壁画。正中央放着一具水晶棺,材质极为罕见,保存完好,没有明显破损。按情况判断,极有可能就是虞妃的墓!这规制、这位置、这陪葬结构,全都对得上史料记载!” 郭连长激动地向省市领导汇报,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照片递上去。 照片中,那具晶莹剔透的棺椁静静地伫立在墓室中央。 领导们传看着照片,有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会议室里瞬间响起一片惊叹声。 大家分批进入墓室,每一批十人,严格遵守流程。 考古队的专家们对棺椁周围的文物进行初步登记,测量空间,拍摄影像。 很快,通过比对棺椁铭文、墓志残片以及墓室布局,他们确认了棺中女子的身份。 正是明朝宁王的母亲,虞妃的陵寝。 她的封号、生平、入葬时间,全部与地方志和宫廷档案吻合。 现场顿时爆发出阵阵欢呼。 整整忙活了快一个星期,每天十几个小时高强度工作。 风吹日晒,夜以继日,终于找到了母墓! 孙子楚走上前,脚步沉稳,眼神温暖。 他轻轻拍了拍薛念云的肩膀。 “薛同志,你真是了不起啊!这次的发现,不只是挖出了一座墓,而是重新唤醒了一段被遗忘的历史。它会成为咱们全省考古史上的一座丰碑!未来的教科书里,都会写上你的名字。” 薛念云回过头,望着一张张充满信任与热情的脸。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切,多亏了孙老一直支持我!如果没有您当初力排众议,坚持让我主导这个项目,没有您在每一次质疑声中为我发声……我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孙子楚笑了笑说:“不,是你该相信你自己。当初那么多人质疑你、反对你,甚至说你搞迷信,凭着一本残破手札就敢定墓位,简直是异想天开。可你一直坚持下来了,用数据说话,用证据证明。今天的结果,是你用信念换来的,不是靠任何人!” 薛念云抬起头,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宋建华静静地看着她。 那感觉细细密密,一层又一层。 他曾经就因为她这样的神情,第一次动了心。 可惜…… 那些心动早已被岁月磨成尘埃。 此刻他忽然有些懂了。 如果沈明轩真是那位首长,为什么会偏偏喜欢薛念云这样一个结过婚、还有孩子的女人? 他原本以为,像那样的人,应当追求的是门当户对、背景清白的对象。 可偏偏,他倾心的,是她这样经历过风雨的女人。 因为她太耀眼了。 可跟着自己这八年,婚姻磨平了她的锋芒,也让他渐渐忘了她原本的模样。 他习惯了她的付出,习惯了她的沉默。 宋建华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心里第一次涌起一种舍不得的情绪。 那不是后悔,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迟来的醒悟。 “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宋建华皱了皱眉,缓缓转过身去,目光落在来人身上。 “你是薛念云的同事?” “对,我叫易惠芳。” 易惠芳笑着开口,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装,头发挽成低髻。 “说到底,薛念云能有今天,还不是因为她嫁了个好丈夫?” 她顿了顿,语气轻描淡写。 “换成别人,没有你们军研所的数据支撑,谁敢拿职业生涯去赌?谁会信一个默默无闻的女研究员提出的考古假说?” 宋建华紧紧掐着手心,指节咯咯作响。 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微微跳动。 没错,没有研究所的数据批准。 那个郭连长居然擅自行动,私自挖掘,这完全是违反规定的! 更严重的是,他竟提前泄露了墓葬位置,导致消息外泄,险些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这事儿我必须上报军区,一定追查到底!绝不允许有人拿国家机密当儿戏!” 易惠芳嘴角轻轻扬起,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那抹笑意转瞬即逝,却被她藏得极深。 她的目的达成了! 只要这件事闹大,军研所必然追责。 而薛念云的名字,也将再度被推上风口浪尖。 她不在乎真相,她只在乎,谁会为此付出代价。 关于宁王墓是双层墓的消息,迅速登上了报纸头条。 各大媒体争相报道,考古学界震动,公众哗然。 照片上,薛念云站在墓道口,风尘仆仆,神情肃穆。 那天下午,沈明轩去学校接小岚回家。 阳光斜斜地洒在操场上,孩子们的笑声此起彼伏。 他站在校门口,目光温柔地望着那个背着书包的小身影。 坐在车里时,他把报纸递给了孩子。 车窗微开,风轻轻吹动纸页。 小岚学习一直很认真,认得不少字。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完新闻,小脸上的表情从好奇,到凝重。 她盯着照片里那个熟悉的面孔,看了很久很久。 随后,她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照片里薛念云的脸。 然后,她仰起头。 “爸爸,我想妈妈了。” 沈明轩握着方向盘,眼神突然变得深远。 他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车钥匙。 “爸爸也想她。小岚,要不我们去看看妈妈?” “真的可以吗?” 小岚抬起头,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眨了眨。 “妈妈不是在忙工作吗?我们去会不会打扰她?她昨天晚上打电话的时候,还说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呢。” 沈明轩笑了笑,嘴角扬起一抹温暖的弧度。 “我们不去工地,不会影响她的工作。等妈妈下班的时候,我们去博物馆门口接她,好不好?就站在她最喜欢的那棵梧桐树下,给她一个惊喜。” 第139章 头号功臣 小岚用力点了点头。 两只小手紧紧攥着自己的书包带子。 “妈妈一定会很开心的!我还要把今天画的全家福给她看。” 那天午后,阳光斜斜地洒在考古工地的围栏上。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青草混合的气息。 由于母墓部分正在紧张施工,又有几家媒体闻讯赶来采访。 现场显得格外喧闹。 薛念云提前从宁王墓区域出来了,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宋建华立刻迎上前,脚步急促。 薛念云正咬了一口小饼干。 那是早晨小岚偷偷塞进她包里的。 她刚在休息区坐下,翻包时才发现这小小的惊喜。 饼干很甜,入口即化,糖霜在舌尖轻轻融化。 可宋建华一出现,她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她把剩下半块饼干小心地放回包里。 随后抬起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有事?” “你不是跟着大领导了吗?怎么连一块饼干都省着吃?” 宋建华讥讽地笑了一声。 “薛念云,军区因为风声紧,暂时没揭发沈明轩的骗人把戏,你自己就没点数?还在这儿装什么清高,当什么专家?” 薛念云不想搭理他,神色平静。 她站起身,拍了拍裤脚的尘土,拎起背包,转身就要离开。 “别走!” 宋建华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对不起……我刚才一时冲动。看到你,总忍不住说些难听的话。可我心里,真不是那么想的。” 他低下头,语气软了几分。 “我……我只是……看到你现在过得这么苦,我心里也不好受。” 薛念云皱了眉,缓缓回头看他。 印象里那个总是趾高气扬的宋建华,竟然会站在这里,低着头,向她道歉? “你怎么想,我一点都不关心。我只希望你离我远点,因为你让我觉得不舒服。你的存在,只会让我想起那些我不想再记起的事。” 宋建华眉头一紧,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堂堂一个男人,能放下自尊低头认错,已经是天大的让步。 她不该感激,反而还这样冷嘲热讽? 但想到眼下自己的处境,他又强压下怒气,努力挤出一点耐心。 “我知道你被骗了,心里难受,说话带刺我也理解。薛念云,我爸妈都说你以前对他们挺孝顺的。看在这份情分上,我决定不计较你之前闹到我单位的事,也不会再提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那段。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见我爸妈,以前的事,全都可以翻篇。” 说完,他忽然觉得这话显得自己太低声下气,赶紧扬起下巴,换上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 这些话宋建华都快说烂了。 可奇怪的是,他打一次败一次,却偏偏不肯认输。 薛念云压根不想搭理他。 一看记者来了,立马走过去接受采访。 她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她清楚宋建华的脾气,也明白他那一套陈词滥调。 见到记者的到来,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转身。 “没错,现在母墓已经找到了,确认宁王墓是子母墓结构,这种发现,别说咱们省,就算是全国也不多见。” 薛念云站在镜头前,语气自然。 她微微侧身,指向身后考古现场的方向。 阳光洒在她肩头,勾勒出一道清瘦却挺拔的身影。 “听说这个子母墓的思路,是您最先提出来的?而且您进博物馆还不到一个月,就有这么大的突破,是不是跟您平时积累的知识有关?” 记者追问。 他本是带着猎奇心理来的。 可眼前的这位年轻女考古员,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气质,却让他不得不肃然起敬。 薛念云笑了笑:“就是碰巧了解过一点子母墓的情况,刚好和宁王墓的特点对上了,算是运气好。” 她笑得谦逊,嘴角微微上扬。 她没有夸大其词,却也未曾真正贬低自己的贡献。 这份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您的运气,也是咱们市的福气啊!现在市里打算重点开发宁王墓这个项目,带动经济发展,您可是头号功臣!” 记者说完,还拉着她合了影。 他热情地挽着薛念云的肩膀,按下快门的瞬间。 闪光灯亮起,映照出她略带惊讶却依旧从容的侧脸。 照片定格的那一刻,标志着她的名字正式走入了公众视野。 宋建华在旁边看着,手指攥得紧紧的。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对合影的人。 他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觉得薛念云不再是他能轻易靠近的人了。 得换个办法了…… 他低声喃喃,声音几不可闻。 采访结束,薛念云去向市领导汇报情况。 她收起方才面对镜头时的温和笑容,神情重新变得严肃认真。 整理了一下衣领,她走向市政府临时搭建的办公帐篷。 “市报记者刚跟我说了,你讲得很到位,把宁王墓的历史价值说得清清楚楚,宣传效果很好。” 领导站在办公室门口,手里拿着刚接完的电话,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们特别提到,你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把那些晦涩的专业术语解释得明明白白,连普通观众都能听懂。这正是我们最需要的传播方式。” 他走进办公室,顺手关上门,语气逐渐变得郑重起来。 “明天人民日报的记者也快到了,你再接一次采访。这次任务更重,影响面更大,不能只靠本地媒体报道了。我们要让全国都知道咱们这座墓!让学术界、文化界,乃至每一个老百姓都关注它,重视它。” 领导盯着她,眼神里满是信任。 “这次采访的稿子,很可能登上头版,甚至引发后续专题报道。薛念云,这是咱们考古队的荣誉,也是你个人能力的体现。” 薛念云有点迟疑,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领导,这事……您亲自出面,是不是更合适?您经验更丰富,人脉也广,面对全国性媒体,更能把握分寸。” “孙老点名要你来。” 领导摇了摇头。 “他刚才亲自打电话过来,说你是目前对宁王墓研究最深入的人,论文写得扎实,思路清晰,现场讲解也富有感染力。他说,别人干不了这活,非你不可。” 他说完,走上前一步,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 第140章 你该回我身边了 “孙老可是咱们考古界的泰斗,他都这么说了,你还犹豫什么?我们对你有信心,放手去干!” 薛念云怔了怔,眼眶微微发热。 她低下头,沉默了几秒。 随即抬起头,深深鞠了一躬,动作恭敬。 “谢谢领导信任,也谢谢孙老的认可。我一定全力以赴,不辜负这份期待。” “别客气了。” 领导笑着摆摆手,眉宇间满是欣慰。 “你最近的表现我们都看在眼里。沉得住气,耐得住寂寞,又有才华,前途不可限量。好好干,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 薛念云点点头,站得笔直。 微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拂过她的发丝,带来一丝清凉。 她心里又一次涌上满足感。 这份工作,她真的热爱。 接下来的日子,她忙得脚不沾地。 白天蹲守在虞妃墓发掘现场,记录每一寸土层的变化,指导工人小心翼翼地清理文物。 晚上回到办公室,整理资料、撰写报告,还要准备媒体采访的提纲和回答要点。 不仅如此,宣传部门也频频找她配合拍摄纪录片、接受专访、撰写科普文章。 她的名字开始频繁出现在地方报纸和新闻里。 照片也被挂在博物馆的宣传栏上。 身边总是围着人。 她几乎没有片刻独处的时间。 宋建华几次想靠近,都没机会。 半个月后,虞妃墓出土了第一批文物。 其中包括一对保存完好的青玉耳珰、一只鎏金银簪。 还有一件绘有仕女图的漆盒。 虽然部分漆面剥落,但图案仍清晰可辨,极为珍贵。 薛念云负责押运这批文物回市博物馆。 她亲自清点、登记、打包,每一个步骤都亲力亲为,确保万无一失。 出发当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几辆安保车停在工地外。 她穿上了白色防护服,戴好口罩和手套。 最后检查了一遍文物箱的密封情况,才登上随行的专车。 宋建华瞅准时机,也跟着上了车。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夹克,背着个旧包,神情自然。 司机没多问,薛念云也没注意。 她正低头核对运输清单,眉头微皱,嘴里轻声念着编号。 宋建华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眼睛却一直盯着前面的她。 他几次想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想坐她旁边,和她说说话。 可薛念云始终和两位女同事坐在一起。 三人低声讨论着发掘进度和后续修复方案。 他连搭句话的空隙都找不到。 车子颠簸了近一个小时,终于抵达博物馆。 安保人员迅速下车,将文物箱小心地转移到库房专用推车上。 薛念云一路跟随,确认交接手续无误后,才松了一口气。 她脱下防护服,擦了擦额头的汗。 正准备去办公室换身衣服,忽然感到有人从侧面快步靠近。 等文物安全送达博物馆,宋建华终于按捺不住,在走廊里一把拦住了她。 她吓了一跳,脚步猛地顿住,抬头看见是他,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你又要做什么?谁允许你跟来的?” “你还欠我一个答案!” 宋建华压低声音,眼神急切。 “薛念云,我知道,你因为孩子上学的事生气,可那都过去了。你当初不也是为了孩子的前途才跟我商量的吗?现在孩子已经入学了,你也该放下心结了。” 他往前逼近一步,声音更低。 “你和那个小排长的假戏也唱完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为了躲风头。现在没人查你了,也没人再提那件事了。你该回我身边了。”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手臂,却被她猛地甩开。 “我保证,我可以跟姚瑟瑟离婚。” “只要你说一句话,我立刻去办手续。以后只对你一个人好,房子、存款,我都愿意分你一半。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不好?” 薛念云听得胃里一阵翻腾。 她死死盯着他,正想抬手甩他两巴掌。 可就在这时,她眼角余光瞥见博物馆的大门被推开。 姚瑟瑟踩着细高跟,妆容精致,唇色鲜红,一头卷发披在肩上。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宋建华,眼神平静。 宋建华见她笑了,心猛地一跳,误以为她动了心,眼里立刻闪出激动的光,急不可耐地往前凑了半步。 “我就知道,你根本放不下我!这些年来,我心里一直都有你,你也一样,对不对?” 薛念云轻轻挑了挑眉,眉梢微动,神情却依旧淡漠。 她语气平缓,不带波澜地问道:“你刚才说要跟姚瑟瑟离婚?我记得,你不是说她是你追了整整四年才追到的?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就这么轻飘飘地扔了?” 这会儿,姚瑟瑟原本正打算推门进去,手里还拎着刚煮好的一碗姜汤,想给宋建华暖暖身子。 可她的脚刚迈出去,一只脚踏在门槛上。 她浑身一僵。 随即慢慢地、一点点地收回了脚。 站在门外,背贴着墙,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屋里的每一句话。 宋建华完全没察觉到门外的变化。 还以为薛念云真的被自己打动了,心里一阵窃喜。 “那时候啊,我觉得她就是我心里最干净、最美好的人,可现在再看她……唉,也不过是个啥都不会干的女人。饭不做,地不扫,衣服堆成山也不洗,连我爸妈都照顾不好,整天就知道抱着儿子发呆。那个儿子……根本不是我亲生的,我图啥?” 薛念云听着,脸上不动声色。 她不清楚宋建华这番话是真心如此。 但她看得出来,门外的姚瑟瑟已经被这些话刺得心口滴血。 她虽然没露面,可那急促的呼吸声说明了一切。 薛念云立马补了一句。 “你以前不是总把他们母子挂在嘴边吗?逢人就说‘我媳妇和儿子最懂事’‘家里全靠她们撑着’?连小岚当年想上学的机会,都被你让给了他们家的孩子。这才几天啊,短短几年光景,你的态度就全变了?说变就变,连个理由都不掩饰了?” 宋建华长叹一口气,重重地摇了摇头,喃喃道:“不是自己亲生的,再怎么付出,再怎么疼爱,最后也是白搭。血浓于水啊,我越往后越觉得心里空。人家孩子长大了一定亲爹妈,我算什么?一个外人罢了。”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 第141章 风水轮流转 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姚瑟瑟站在门口,手里还紧紧攥着那碗早已凉透的姜汤。 她几乎是嘶吼着开口:“好啊,宋建华!你当初求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你说你不介意家俊是不是你亲生的!这才过了多久?你就翻脸不认人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几步冲上前去,一把揪住宋建华的耳朵,狠狠地往上一提。 宋建华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回头。 结果动作太快,耳朵正好送到了她手里,连躲都来不及。 他眉头一皱,下意识地想挣脱。 换作以前,他早跪地求饶,点头哈腰,哄着骗着让姚瑟瑟消气。 可这次,他不一样了。 他是真的下定决心要离开这个家。 他可不想老了还顶着绿帽子过日子,走到哪儿都被人背后议论。 他更不想哪天喝醉了回家,被姚家俊一棒子从背后敲死! 耳朵被拧得生疼,火辣辣的痛感直钻脑门。 宋建华脸色一沉,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猛地伸手,一把将姚瑟瑟狠狠推开。 她踉跄几步,撞到了门框上,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你来这儿干嘛?给我马上滚回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姚瑟瑟没想到宋建华这次竟然会这么狠心。 她整个人愣在原地,眼神茫然,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短暂的寂静之后,她“扑通”一声重重地坐到了冰冷的地砖上。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后,立刻开始撒泼打滚,披头散发,手指着薛念云的方向。 “大家快来看啊!都快来看啊!这个薛念云,她勾引别人的老公,破坏别人的家庭!大家快来评评理啊!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有没有天理了!” 她的声音又高又刺耳,在博物馆略显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引得走廊尽头几间办公室里还没下班的同事纷纷探出头来。 姚瑟瑟一看人来了,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喊得更起劲了。 她知道这里是薛念云上班的地方。 只要闹得足够大,流言蜚语就会蔓延开来。 她就是要让薛念云在这里彻底丢脸,身败名裂,甚至连这份工作都保不住! 她躺在地上,一边拍打着地面,一边扯着嗓子嚷道:“你们说说看,这种女人配不配在这儿工作?配不配穿这身工作服?她勾引有妇之夫,毁人家庭,她还有脸站在博物馆里?” 周围的同事面面相觑。 但更多人只是沉默地看着,没人上前劝架,也没人帮腔。 薛念云只是轻轻皱了皱眉,眉头微动,神色却异常平静。 她没有像姚瑟瑟预想的那样慌乱失措。 她从容地双手抱胸,站姿笔直,冷眼看着姚瑟瑟在地上翻来滚去。 这一幕,像极了前世的自己。 那时的她被人误解、被人羞辱,也曾像姚瑟瑟这样,跪在地上哭着喊冤。 可最后换来的,却是更多的嘲讽。 她记得那种被践踏尊严的痛,也记得那种无人相信的绝望。 所以现在,她不再慌。 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人宰割的薛念云了。 “你快起来!成何体统!” 宋建华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脸上挂不住,赶紧上前弯腰去拉姚瑟瑟的手臂。 “你闹够了没有?这是在单位!你这样让人看笑话!” 姚瑟瑟却偏不起来,她用力甩开宋建华的手,顺势往后一倒。 整个人躺得更彻底了。 她干脆把外套扯开,头发披散,一副被逼到绝境的模样,继续大声嚷嚷。 “薛念云抢我男人!薛念云抢我男人!她一个外人,插足我的家庭,毁了我的生活!你们都看见了!她就在这里!你们说,她要不要负责?” 然而,回应她的,并非同情。 而是周围人群中渐渐响起的窃窃私语。 “这不是那个小妾吗?住在宋老师家后院那个?听说还带着个娃?” “哎哟,原来她就是那个插足别人婚姻的小三啊?啧啧啧,我早就听说宋老师老家有老婆孩子,感情一直没断。现在风水轮流转,这男人又想回去找原配了?” “可不是嘛!当年她抢人家丈夫,现在人家丈夫回心转意,她就被甩了?啧啧,小三也有今天,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我看她挺狠的,逼得宋老师离婚,现在倒装起受害者来了?” “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破坏别人家庭的人,哪有资格哭?” 姚瑟瑟本想闹一出大戏,让薛念云成为众矢之的。 让她在这群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从此再也无法在这座城市立足。 可她万万没想到,周围听到的全是骂她的声音。 没人同情她,没人替她说话。 反倒是她这些年背着“小三”名头所做的一切,被人翻出来,当成了笑柄。 她的脸涨得通红,不是因为羞耻。 她猛地从地上坐起,瞪着那几个说话的人,尖声反驳。 “你们懂什么!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是宋建华自己骗我!他说他早就离婚了!他说他没结婚!我才跟他在一起的!从头到尾,他都没提过老家还有老婆!他一直瞒着我!” 她终于忍不住了。 既然宋建华对她们母子这么绝情。 连最基本的生活费都不愿再给,甚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她,那她也不装了。 她豁出去了,要把宋建华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全都抖出来! “你们以为我是自愿当小三的?你们以为我图他什么?他一个穷教书的,长得也不出众,脾气还差!我要不是信了他的鬼话,我会跟他?我会带着孩子离开原来的单位,千里迢迢来这小城等他?”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泛起泪光。 “当年宋建华上大学,那学费全是家里他媳妇掏的!他家穷,他媳妇省吃俭用,连件新衣服都不买,就为了供他读书!他工作以后,衣服钱、路费,就连养我和孩子的生活费,大部分也是他老婆拿出来的!他每个月工资一半都寄回去,那是他该付的赡养费!”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高。 “他骗我说他能给我好日子过,说他老婆早就不在乎他了,说他们早就没感情了!我这才心软,带着孩子跟他在一起!你们说,我当年可是校花,追我的人排成队!我要不是信了这些话,我会看上他这样的人?我会为了他放弃一切?” 她说完,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跌坐在地上,眼泪终于涌了出来。 第142章 这瓜太大了 姚瑟瑟说得一脸委屈,眼眶微微泛红。 她故意放慢语速,一字一句地说着,顺带抬起头,偷偷瞄了薛念云一眼。 她就是要让薛念云心里不舒服。 就是要她亲眼看着自己最信任的男人陷入难堪的境地! 她不信,听了这些话,薛念云还能心平气和地站在宋建华身边,还能若无其事地牵着他的手! 只要她动摇了,只要她退缩了。 那她姚瑟瑟就有机会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都抢回来! 宋建华脸色瞬间变得难看,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姚瑟瑟居然会毫不犹豫地反手捅他一刀! 她不仅不念旧情,还把那些他拼命想隐瞒的往事当众掀出来。 行,行,行! 他宋建华还没老到走不动。 这女人,心肠毒辣、翻脸无情,真是留不得!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心软,不该给她一丁点的指望! 他猛地转过身,急切地看向薛念云。 “你别信她胡说八道!那时候我一直当她是嫂子,可谁知道我哥刚走没多久,尸体还没凉透,她就开始勾搭我!还骗我说她怀的孩子是我的,让我心甘情愿地养着!” 薛念云听得津津有味,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的嘴角甚至忍不住微微上扬,心里一阵暗爽。 只可惜,此刻手里没抓一把瓜子。 “宋建华,你别不要脸了!” 姚瑟瑟冷笑一声,挺直了腰板。 “你说得跟真的一样,我那时候是没了丈夫,带着孩子孤苦无依,日子是难,可就凭我的长相,我的身段,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是你自己死乞白赖地缠着我!你还亲口对我说,你是军研所的技术员,马上就能转正,一个月工资加奖金能拿一百块,全都交给我和孩子!” “半夜三更偷偷爬上我床的,不也是你?那些甜言蜜语,那些山盟海誓,哪一句不是你亲口说的?哪一件事不是你主动做的?现在倒打一耙,把责任全推给我?你配吗?” 围观的人越听越起劲,三三两两聚在周围。 天哪,这瓜太大了,简直惊掉下巴! 谁能想到,平日里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宋建华,背后居然藏着这么多腌臜事? 宋建华脸涨得通红,耳根都烧了起来。 他喜欢姚瑟瑟,是因为她小巧秀气,眉眼间透着江南女子的温婉。 哪怕生气,也是撅着嘴,眨着眼,像在撒娇。 跟她在一起时,他觉得自己特别有面子,特别像个男人。 可他万万没想到,姚瑟瑟现在居然脸皮这么厚,毫无羞耻心。 连那些私底下说的体己话、做的私密事,都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往外抖! 她这是要让他身败名裂,让他再也抬不起头来! “姚瑟瑟,你给我闭嘴!” 宋建华低吼一声。 他双眼通红,额角青筋微微跳动。 “你急什么?怕人知道?” 姚瑟瑟一看他恼了,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觉得底气更足了。 她的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 “你第一次爬上我床的时候怎么说的?你说我是你的第一个女人,这辈子只爱我一个!这话你也好意思编?连这种谎都敢撒,我当时真是瞎了眼才信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结过婚?你还背着老婆跟我搞这些见不得人的事,现在倒打一耙,谁给你这脸?” 宋建华一听,顿时慌了神,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顾不得周围人的眼光,猛地一把扯住姚瑟瑟的手腕。 “别说了!跟我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你心虚了是吧?” 姚瑟瑟拼命挣扎着不肯走,另一只手死死扒住门框。 她尖声叫道,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是因为委屈。 “我不走!今天这么多人都在,你休想轻易把我拖走!你今天必须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你打算怎么处理她?你到底要辜负几个女人?” “你的丈夫,能和我的妻子怎么样?” 突然,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瞬间,原本吵闹的姚瑟瑟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宋建华猛地抬头一看,只见沈明轩牵着小岚,正站在不远处的院门口。 他穿着一身深色夹克,身形挺拔,神情冷峻。 小岚被他牵着手,小脸上还带着些许怯意。 “妈妈!” 小岚一眼看见薛念云,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喊了一声,拔腿就朝她奔了过去。 看着小岚飞快地跑向薛念云,宋建华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他下意识地蹲下身子,伸手想拦一下,喉咙里挤出一句:“小岚,等等……” 可话还没说完,小岚已经冲到他面前,用力一推。 小岚头也不回,脚步没停半分,径直扑进了薛念云的怀里。 她的双臂紧紧抱住妈妈的腰,小脸仰起,眼睛亮晶晶的。 薛念云把小岚稳稳地抱进怀里。 她低下头,轻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有没有想妈妈呀?妈妈每天都想你。” 小岚用力点头,眼眶微红,小脸都快埋进妈妈怀里了,嘴里嘟囔着。 “想……特别想……妈妈为什么不接我回家?” 沈明轩站在旁边,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们相拥的身影。 可当他一转头,视线落在宋建华和姚瑟瑟身上时,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你们造谣我老婆,现在跟我去公安局走一趟。” 沈明轩语气低沉。 他迈上前一步,冷冷盯住宋建华,声音更冷了几分。 “还有你,一直骚扰她,短信、电话、堵门,三番五次上门闹事,当自己没事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干什么?” 宋建华眉头一皱,刚开始被沈明轩的气势吓得后退半步,脸色发白,手指微微颤抖。 可他很快回过神来,强自镇定,梗着脖子反驳道:“沈明轩,你别装了!我就是想让薛念云看清你是个什么人!你表面正经,背地里对她不好,还让她一个人带孩子,你配当丈夫吗?我才是真心对她!” 沈明轩冷笑一声,嘴角微微扬起,眼中却透着冷意。 “看来上次在调查局里,你受的教训还不够?是不是觉得我好说话,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蹬鼻子上脸?” 宋建华眼神一紧,脸色瞬间发白。 第143章 她的靠山 他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脑海中浮现出在调查局那昏暗审讯室里的场景。 他浑身一僵,心头猛地一颤。 牙齿微微打颤,再也不敢硬顶,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赶紧走!” 他低着头,压着声音吼了一句。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快步离开。 姚瑟瑟见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原本还打算上前理论几句的气势瞬间消散。 她咬了咬嘴唇,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但终究没人撑腰,也意识到今天彻底讨不了好,只能悻悻地跺了跺脚。 紧跟着宋建华灰溜溜地离开了现场,背影狼狈不堪。 沈明轩这才缓缓走回薛念云身边。 他在她身旁站定,高大的身影为她挡去了人群投来的目光。 “我媳妇为人怎样,大家心里都有数。” “她从不惹事,也不怕事。以前亏待她的人,迟早会后悔。要是再有人来打扰她,麻烦大家帮个忙,直接报警。我不希望下次还得亲自出面,到时候,可能就不是说句话这么简单了。” 众人纷纷点头应和。 薛念云抬头看向沈明轩,目光中带着震惊。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冷厉的一面。 可当他低下头看她时,那股冷意瞬间融化。 她心头一颤,眼眶微微发热。 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无论天塌下来,地陷下去,只要有他在身边,她什么都不怕了。 她伸出手,指尖微颤,轻轻握住他的手。 沈明轩察觉到她的动作,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柔和了几分。 他一手稳稳地抱着怀中的小岚,小家伙在他怀里睡得香甜,小脸红扑扑的。 另一只手则紧紧牵着薛念云,指节紧扣。 两人一前一后,抱着孩子,缓缓走远。 身后,人群还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还是薛同志有福气啊,嫁了个靠得住的男人。” 一位大妈摇着蒲扇,语气中满是羡慕。 “不然真得被前夫和那小妾逼死,天天堵门闹事,谁能受得了?” “可不是嘛!” 旁边的大婶接过话茬,撇了撇嘴。 “离都离了,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还凑一块儿找事,图什么?不就是看不得人家过得好,心里发酸呗?” “对对对,眼红呗!” 一个年轻小伙子笑着插嘴。 “以前骑在人家头上作威作福,现在人家翻身了,心里不痛快,当然要来捣乱!可人家现在有靠山,他们算什么?自取其辱!” …… 江展宏默默站在人群最后,身影被路灯拉得细长。 他望着那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眼中情绪复杂。 夜风吹起他的衣角,他轻轻叹了口气。 又迟了一步。 车里,薛念云搂着小岚坐在后排,怀里的孩子睡得安稳,呼吸轻柔。 她望着窗外繁华的夜景出神,霓虹灯一盏接一盏亮起。 八十年代初,城里到处都在搞建设,推土机轰鸣,脚手架林立,新的百货大楼拔地而起。 街上灯火通明,店铺一家接一家开起来,玻璃橱窗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 整条街热闹得很,充满烟火气。 刚从那阴冷发霉的地下墓道里出来才半个月的薛念云,看着这一切,心里像是被什么重重地撞了一下。 她真羡慕这些普通人,能这样平平安安地活着。 那样的日子,她曾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突然,沈明轩把车靠边停了下来,轮胎轻轻碾过路沿,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引擎熄火,车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车窗外传来的市井喧嚣。 薛念云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嘴唇微启,声音带着几分迟疑。 “怎么了?” “那边的糖葫芦挺新鲜的,红得透亮,糖浆裹得均匀,看着就让人馋。想吃吗?” 他转过头,目光温和地望着她。 她愣住,眉头微微一蹙。 随即低头看了看身旁的小岚,又抬手指了指自己。 “你……是在问我?” “嗯。” “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每次路过集市,眼睛都要黏在那串糖葫芦上。” 薛念云怔了一下,心头猛然一震。 她眨了眨眼,声音微微发颤。 “你怎么知道?” 她小时候确实爱吃糖葫芦,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 每到冬天,街边小贩推着木车,竹签上串着一排排红艳艳的山楂果,外头裹着一层晶莹剔透的糖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爸爸每次出差回来,行李箱还没打开,就会从包里掏出一大串糖葫芦,笑着递给她。 她总是迫不及待地接过来,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她大方又热情,从不独享美食。 常常扛着那串比她人还高的糖葫芦,在巷子里走来走去,一边分给小伙伴们,一边嚷嚷。 “来来来,每人一串!” 孩子们围着她,叽叽喳喳地笑,还给她起了个外号“糖球公主”。 那是她童年最温暖的记忆之一。 可他……居然还记得? 沈明轩眸光一闪,忽然抬起手,指向一旁正好奇张望的小岚。 “是她告诉我的。” 小岚眨了眨眼,乌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小脑袋飞快地左右转了转。 我说过吗? 我什么时候说的? 她歪着头回想,嘴巴微微嘟起,最后却只耸了耸肩,没说话。 “原来这样啊。” 薛念云笑了。 她是真的想吃了,不是因为馋。 而是因为那种久违的、被温柔惦记着的感觉。 沈明轩没再问,也没等她回答,直接伸手推开副驾驶的车门。 薛念云和小岚也连忙跟着下了车,鞋底刚踩上地面。 就看见沈明轩已大步流星地走向街边的糖葫芦摊。 他个子高,肩背笔挺,走起路来带风,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没过一会儿,他就回来了,肩上稳稳扛着一整串糖葫芦,竹签粗壮结实,上面密密麻麻串着几十颗红亮的山楂果。 “爸,该不会全都被你买下来了吧?” 小岚睁大眼睛,小嘴张得圆圆的,忍不住喊出声。 沈明轩嘴角轻轻一扬,线条柔和,眉梢微微一挑,露出一抹藏不住的得意。 “嗯,老板说一串卖完了,干脆整根都搬走。反正让你妈随便选,想吃多少就拿多少!” 薛念云愣了一下,脸微微发烫,语气半是无奈半是好笑。 “我能吃那么多吗……一串都未必吃得完。” “吃不完也没关系,可以分给小岚,也可以拿去送给邻居家的孩子们,谁小时候不喜欢糖葫芦呢?” 薛念云点点头,没再推辞,只是低垂着眼。 第144章 心贴着心 他抬手从摊子上仔细挑了两串又大又红的糖葫芦。 果子饱满,糖衣透亮。 一根递给薛念云,一根递给小岚。 剩下的那些,他没让老板随便一包。 而是亲自检查了纸袋的密封性,又用一层油纸仔细包好,才轻轻放进车后座的储物箱里。 薛念云一手握着糖葫芦,指尖传来微微的凉意。 她被沈明轩护在中间。 三人并肩而行,肩挨着肩,心贴着心。 最后,他们停在一家饭馆门口。 门面不大,但招牌古朴雅致,挂着一盏红灯笼。 “这家是新开的私人小馆,”沈明轩侧过头,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脸上,“不光有正餐,还有不少地道小吃,手艺是老厨师传下来的,要不要试试?” 薛念云望着他,眼中映着灯笼的光,轻轻点头。 “好啊。” 她跟着他推门而入,脚步轻盈。 位置早就订好了,在二楼靠窗的位置。 木桌木椅,陈设简洁却不失雅致。 他们坐下后,服务生端来热毛巾和温水。 从那儿往外看,能清楚瞧见护城河的夜景。 河面宽阔,水波微荡。 两岸的灯火倒映在水中,随波摇曳。 哪怕天已经黑了,风从窗外吹进来,也带着一股清冽的凉意,吹得人神清气爽。 沈明轩点了一大堆吃的。 他一边点菜一边笑着看向薛念云。 一直点到薛念云笑着说“再点真吃不下了”。 不一会儿,各色小吃一盘盘端上来。 香气四溢,热气腾腾。 鸭血粉丝汤上浮着翠绿的香菜,老汤煎包金黄酥脆,黄桥烧饼表面芝麻粒粒分明。 薛念云看着眼前的桌菜,心里忽然酸酸的。 这些,都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 每逢周末,父亲总会牵着她的手,穿过窄窄的巷子,去街角那个老摊子买一份热腾腾的鸭血粉丝汤。 那时的桂花卤鸭,一到秋天就香气扑鼻。 小贩一边切肉一边笑,顺手还会给她加一块鸭肝。 可后来时局变了,城管整顿市容。 街头小摊不让摆,那种烟火气的味道也就断了。 算一算,她竟有十几年没尝过了。 那些熟悉的味道,早已被时间封存。 “这些可都是我以前爱吃的,”她低声说着,眼神有些恍惚,“该不会是小岚偷偷告诉你的吧?” 她抬头看向沈明轩,眼中带着一丝探究。 小岚出生的时候,这些小摊早已消失不见,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小岚见都没见过,更不可能说得出来。 她只是从小听妈妈提起过那些童年的味道。 但从未亲眼见过,也从未尝过。 就连她画在本子上的“老街小吃”,也是凭想象描摹的。 “你也爱吃这些?” 沈明轩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就是随便点的,都是咱们老家那边的风味!想着你可能也喜欢,就多点了几样。” 他说话时嘴角含笑,眼神却藏着一点小心思。 薛念云微微挑眉。 也是,这些都是家乡的特色。 沈明轩从小在那一带长大,自然熟悉这些味道。 也许,他真的只是巧合点中了她的心头好。 她抿了抿唇,心想大概是自己太敏感了,才会觉得这一切太过刻意。 也许是她想多了。 “别愣着了,先尝尝这只鸭子,香不香!” 沈明轩不等她多想,立马夹了一块鸭肉放进她碗里。 那块鸭肉皮脆肉嫩,浸在浓郁的桂花卤汁里。 “还有这粥,我觉得特别顺口,你也喝一口试试!” 他又拿起勺子,轻轻搅了搅那碗皂角银耳粥。 在他的招呼下,薛念云一口接一口。 这一顿,不只是填饱了肚子,更是把她半个月来只能啃干馒头的委屈,全都补回来了。 小岚也开心极了,眼睛亮亮的,乖乖喝着粥。 她忽然抬头,声音清脆。 “妈妈,我期中考试拿了全班第一!” 说完还从书包里掏出试卷,认真地递给妈妈看。 薛念云边吃边听,接过试卷仔细看了看,一边笑着回应:“真棒!我们小岚最厉害了。” 她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眼眶微微发热。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所受的辛苦,全都值得。 饭后,他们在老街上慢悠悠地走着。 看看灯笼,听听叫卖,小岚牵着妈妈的手,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的趣事。 薛念云也有些累了,脚底发酸,肩颈僵硬。 最后,一家人笑着上了车,安安静静地回家。 车窗外城市的灯火一晃而过。 车厢里却是一片宁静。 一进门,沈明轩就说:“热水已经备好了,你先去洗个澡,我带小岚睡。” 说着,他就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把她推进了偏房。 薛念云闻了闻自己,确实半个月没好好洗澡了,只能靠湿毛巾擦一擦。 衣服上还沾着工地的尘土和汗水的酸味,身上多少有点味儿。 她低头笑了笑,没说话,转身进了浴室。 等她洗完出来,头发还带着湿气,身上裹着干净的浴袍。 回到房间,推开房门的一瞬间,她愣了一下。 发现床上整齐地摆着三条碎花裙。 泡泡袖,收腰设计,裙摆微微展开。 样式清新,颜色柔和,一看就不是城里常见的款。 倒像是从旧时光里走出来的样子。 她愣了一下,脚步不自觉地放慢。 薛念云走过去瞅了一眼,目光在裙子上停留了几秒,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旧衣裳。 她伸手,小心翼翼地,随手摸了摸那块布料。 不是平时在街上常见的那种的确良。 这块布料柔软细腻,带着微微的纹理。 她轻轻捏了捏,布料回弹自然,颜色清雅。 沈明轩从后面轻轻走上来。 他伸手接过她头上包着的那条干毛巾。 他声音压得极低,温柔得像一缕春风:“低点头,我给你擦头发。” 薛念云闻言乖乖低下头。 沈明轩微微俯身,轻轻托起毛巾,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脑袋轻轻裹住。 他的动作极尽轻柔,一点一点地擦拭着发丝间的湿意。 她慢慢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整个人渐渐放松下来,肩线软了下来,呼吸也变得绵长。 看他察觉她累得眼皮都快撑不住了,沈明轩眸光微动,心中怜惜顿生。 他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而是顺势改变了节奏。 薛念云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轻哼,脑袋一歪,意识渐渐沉入朦胧之中。 第145章 主动吻他 沈明轩眼疾手快,立刻伸手稳稳扶住她的肩膀与后颈。 他低头看着她那张疲惫的小脸,心头一紧,心疼得几乎要溢出来,忍不住俯下身。 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随后,他将她整个人平放在柔软的床铺上。 替她拉过薄被的一角,掖好被角,生怕她着凉。 可就在他准备起身时,薛念云忽然嘴巴微微动了动。 紧接着,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搂,手臂软软地环住了他的手腕。 下一刻,她的脑袋还朝他怀里蹭了蹭。 沈明轩身子微微一僵,低头望着她安静睡着的模样,睫毛低垂。 他整颗心都化成了水,软得一塌糊涂。 犹豫片刻,终究没忍住。 他又低头,屏住呼吸,在她柔软的唇上碰了一下。 薛念云鼻尖轻轻哼了一声,脸微微一偏。 原本只是无意识的反应,却让那温热的唇瓣就这么不偏不倚地贴上了他的嘴。 沈明轩原本只是想偷一个温柔的吻便罢。 可她竟主动凑了上来。 那一瞬间,所有的克制都化为乌有。 他眼神一暗,呼吸骤然变沉。 再难压抑内心的悸动,立刻低头,狠狠地吻了上去。 薛念云被这突如其来的热烈唤醒了几分神志,喉咙里轻轻哼了两声。 相反,她迷迷糊糊中抬起手,纤细的手指缓缓勾住他的脖子。 她的嘴唇柔软而温热,轻轻回应着他。 也不知道亲了多久,直到肺腑间空气告急,沈明轩才拼尽全力抽离开来。 他喉头一滚,压下翻涌的欲望,低低笑了声。 “小妖精……” 她的小脸白里透亮,肌肤细腻如瓷。 几缕湿发垂落在他结实的手臂上,发丝缠绕。 与他的衣袖绞在一起,彼此交叠,分不清你我。 沈明轩望着这一幕,心口一阵发软。 “念云……你真是又软又香,还特别甜……” 他低声呢喃。 薛念云迷迷糊糊地动了动腿,眼皮都没抬一下,睡得正沉。 她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腿,竟像是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一圈又一圈地缠了上去。 这下可完了。 沈明轩刚刚压下去的那点火气,瞬间被点燃。 他整个人猛然一僵,肌肉绷得死紧。 “薛念云,你醒醒,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 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呼吸均匀,脸颊微红。 她只当他是个人形抱枕。 反而搂得更紧了,手臂还往他脖子上绕了一圈。 沈明轩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既无奈又心疼。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她确实不是装睡,也不是故意撩拨。 这才认命地叹了口气,咬紧牙关。 他不能乱来,更不能吓着她。 感情这事儿急不得。 他不能像宋建华那样,只凭几句甜言蜜语就把她的心搅乱。 他要的是她完完全全地清醒着,心甘情愿地走进他的世界。 他轻轻把她往怀里搂了搂,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发顶。 “你知道吗?刚才看见你和宋建华站在一起,我心里慌得不行。我站在那儿,手心全是汗,脚底像踩了冰。”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里透着一丝后怕。 “特别是他当着我说还愿意回头的时候,我真的怕死了……怕你一抬头,眼里就只剩下他。” 想到那一幕,他胸口依旧发紧。 从前那些年,她可是拿命去爱那个人的啊。 为了他,她挨过打,流过泪,甚至不惜和家里断绝关系。 那样的执念,那样深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断就断? 他不敢奢望她能全心全意爱他,只要能分一点点心给他。 哪怕十分之一,哪怕只有一点点温度,他也知足了。 他不怕等,也不怕苦,他怕的是她心门未开,却又要被迫面对过去。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激烈的争执声。 宋建华拉着姚瑟瑟,转身离开了那片阴影。 姚瑟瑟还在那儿抽抽搭搭地哭着,一边走一边回头。 “你既然不想跟我过日子,那我走就是了!可我的金镯子,还有之前我给你的几百块,你得还我!” 她声音颤抖,却带着狠劲。 “从今往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欠谁!” 宋建华眉头紧锁,脸色阴沉。 他对姚瑟瑟早就没了感情。 可眼下他手里真没现钱,工资还没发,哪儿拿得出来还她? “瑟瑟,你别闹了,我现在真没钱。等发了工资,我一分不少还你,行不行?” 姚瑟瑟冷笑一声,眼泪却还在往下掉。 “你少拿这话敷衍我!你要是一直拖着不还,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军研所的干部!我就去你们单位闹,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怎么骗女人的!” 宋建华心头一凛。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惹上麻烦。 要是她真跑去军研所大闹一场,他的饭碗恐怕就保不住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把人稳住,别让她做出过激的事来。 “镯子早就卖了,只够还军区医院的一部分欠款,还差一大截呢!” 姚瑟瑟声音发颤,眼里带着几分委屈。 “我爸妈现在还在那儿干活抵债,每天天不亮就去,晚上回来的时候腿都直打颤,哪还有钱给你?你让我拿什么给你?我又不是开钱庄的!” 宋建华语气缓了些,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等我把宁王墓这个项目做完,拿了奖金,一定补你。” “你先安心等着,到时候你要走,我绝不拦你。” 姚瑟瑟嘴上说要走,其实也就是吓唬吓唬宋建华罢了。 她心里清楚得很。 陈总倒台后,她没了依靠,兜里又没几个钱。 带着孩子能上哪儿去? 她能倚仗的,除了眼前这个人,再无他人。 可没想到宋建华竟然这般冷漠,连一句温言软语都没有。 她心里咯噔一下。 莫非……他知道了我和陈总那点事? 她勉强扯出个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弱些。 “建华,你到底怎么了?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了吗?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啊……你以前,不是总哄我、让我的吗?” 宋建华倒是愣了愣。 以前,从来都是他低声下气地哄她。 哪怕自己受了委屈,也怕她不开心。 她发脾气、摔东西,他从不还嘴,只会默默地收拾残局。 何曾见过她这么小心翼翼地问话? 第146章 把眼睛闭上 他心头一颤,忽然就明白了。 原来薛念云现在对他爱答不理,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人一旦心死了,不管你哭也好,闹也罢。 他都懒得看一眼,连争辩都觉得多余。 可转念一想,不对不对! 薛念云和姚瑟瑟不一样。 他对薛念云有救命之恩,当初在暴雨夜里把她从山沟里背出来,高烧三天三夜。 他守在床边一口一口喂药。 后来她家被债主围堵,是他出面摆平,还帮她父亲还了医药费。 人家连家底都交给他了,连存折密码都告诉了他,怎么可能就因为一个升学名额。 宋建华连忙在心里安慰自己。 他和姚瑟瑟断了,是因为看清了往后那种鸡飞狗跳的日子。 今天这个要钱,明天那个闹事,永远没个安生。 可他和薛念云不一样,不一样! 再说,今天薛念云还冲他笑了呢。 姚瑟瑟还在等他回话,手指绞着衣角。 他的嘴角还时不时抽一下。 宋建华却摆摆手,声音冷淡。 “刚从墓地回来,累得很,先去洗个澡,歇会儿。”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姚瑟瑟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在床沿上,仔细回想宋建华这几天的态度。 他突然变得冷淡,眼神里透着疏离,话也少了大半。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这转变,八成是因为前几天姚家俊打了他爸那件事。 宋建华作为儿子,心里肯定记恨上了,只是表面没说罢了。 可这梁子结得越久,越难解开。 她眉头紧锁,心里一阵发沉,得赶紧把老两口从镇上接回来,好言好语地哄着,端茶倒水,赔不是,缓和缓和关系才行。 不然,日子长了,亲家成了仇家,那可就麻烦了。 第二天一早。 薛念云睁开眼,还没完全清醒,就感觉身边躺着的人烫得吓人。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却不敢乱动,生怕惊扰了什么。 她偏过头,正对上男人的侧脸。 阳光斜斜地照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鼻梁挺拔,线条干净利落。 眉毛斜挑,带着几分冷峻的英气。 最离谱的是那张脸,白白净净的。 皮肤细腻得几乎看不见毛孔。 分明像是养在深宅里的贵公子。 偏偏穿了身军装,混进了军营。 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心跳不知不觉快了几分。 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那长长的睫毛。 谁知下一秒,男人猛地睁眼。 他一个翻身,瞬间把她压在了身下。 棉被被掀开一角,凉风灌进来。 可她却感觉浑身发烫。 薛念云“啊”地叫出声,声音短促。 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唇已经覆上来。 薛念云轻轻嗯了一声。 “把眼睛闭上。” 沈明轩低声道。 她一怔,呼吸微微一滞,脚跟都没挪动。 闭眼? 这不就等于答应让他亲了? 可她还没准备好,心还在砰砰直跳。 可要是不闭,两人脸贴得这么近,鼻尖几乎相碰。 你盯着我,我盯着你。 她咬了咬下唇,脸颊烧得通红。 见她傻愣愣的不动,眼神慌乱又倔强,沈明轩索性不再多说。 他抬手从床边扯下一条红色发带。 他动作轻柔,将发带轻轻蒙上她的眼。 “不行!” 薛念云猛地睁开眼,一把将他用力推开。 她一脸慌乱地瞪着他,声音微微发抖。 “我得上班了!” “今天还得修复昨天从墓里带回来的物件,迟到可不行。” 她说完,顾不得整理凌乱的衣襟和散落的发丝,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 她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 跑到外面,冷风扑面而来。 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得厉害。 胸口闷闷的,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又像是被什么填满了。 刚刚那一刻,她竟然真的动了心。 不是因为他的吻有多温柔。 而是因为他眼神里的专注,让她一瞬间忘了防备。 忘了自己是谁,忘了她早已下过的决定。 如果再继续下去,她怕自己真的会陷进去。 那感觉像是一只脚踩进了沼泽,越挣扎,陷得越深。 她不敢想象,也不敢去想,一旦再次沉沦,后果会是什么。 她已经没有第二次机会可以挥霍了。 可她和沈明轩以后会怎么样? 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他们的过去早已破碎,如今的重逢像是命运开了个玩笑。 这一世重来,她早就下定决心,不再为男人耽误时间。 她只想好好拼事业,把女儿照顾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那些风花雪月,那些情爱纠葛,她不想再沾染半分。 她几乎是逃出家门的。 连鞋带松了都没顾上系。 一路上凉风拂面,吹在她滚烫的脸颊上。 风拂过她的发丝,也拂不去她脸上未退的绯红。 刚踏进办公室,易惠芳那熟悉的的声音就飘了过来。 “哟,薛同志这是心情不错啊,脸都发亮了!是不是昨晚睡得特别香?听说昨天傍晚闹得可热闹,可惜我们没赶上,没瞧见那出好戏!” 她一边说,一边故意抬高音量。 昨天确实只有几个负责人回来。 送的是虞妃墓里的文物。 易惠芳的话,明显是话中有话。 齐颜微一听就不乐意了,立马从座位上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亲昵地挽住薛念云的手臂。 “薛姐,别理她,典型的就是自己没对象,看谁恩爱她酸得牙疼!整天阴阳怪气,也不知道是日子过得太闲,还是心里太苦。” 易惠芳气得脸通红。 “你说谁没对象?我三十六,怎么就四十了?再说了,我不结婚是自己不愿意,又不是没人追!追我的人排着队呢,我要是点头,早就婚礼都办完了!” “哦。” 齐颜微拖长了调子,故意把尾音拉得又慢又腻。 “原来是不想结啊,那我就等着喝你的喜酒啦,到时候红包一定包大点,包得你乐开花!” 易惠芳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够呛,跺了跺脚,扭头就走。 齐颜微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嘴角扬起一抹痛快的笑。 她轻轻拍了拍薛念云的手背,低声道:“别理她,酸葡萄心理罢了。你啊,该忙啥忙啥,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薛念云哭笑不得,眉头微微皱起,嘴角却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第147章 稀罕物 “你也知道她那张嘴向来刻薄,说话从不留情面,干嘛非得跟她在这件事上顶上呢?何苦给自己添堵?” “你是不知道!” 齐颜微猛然一拍桌子,手掌重重落下。 发出“啪”的一声响,震得桌上的茶杯都晃了一下。 她气呼呼地瞪着眼,脸颊微微泛红。 “她从一大早就开始在茶水间、走廊里到处嚷嚷,见人就说你昨天跟那个烂人纠缠不清,还打算重新在一起!最离谱的是,连人家小妾都找上门来,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我听见的时候,拳头都攥紧了,硬是咬着牙忍到现在,才没冲上去骂她个狗血淋头!” 薛念云闻言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原来这样啊! 她缓缓伸出手,轻轻握住齐颜微微微颤抖的手背。 “谢谢你,一直站在我这边。无论流言如何,你始终信我、护我。不过……” 她顿了顿,目光里带着几分担忧。 “这样下去,你跟她之间的关系怕是会越来越紧张,万一闹得太僵,对谁都不好。” 齐颜微却毫不在意地甩了甩手。 “我不怕啊,你忘了?我可是有门路的!背后有人撑腰,还怕她一个碎嘴妇?再说了……” “你是我的师父,我不帮你,还能帮谁?” 薛念云听罢,嘴角终于绽开一抹真心实意的笑意。 她轻轻拍了拍齐颜微的手背,眼中带着欣慰。 “好,有你这话,我就安心了。待会儿我带你去看看库房里那批刚整理好的文物,可都是市里、甚至全省都找不到第二件的稀罕物!光是那件西汉漆绘羽人纹铜壶,就够让人眼红半天。” 齐颜微一听,眼睛瞬间瞪大,连连点头,脸上写满了期待。 “真的?那我可得好好开开眼界!师父,您可别骗我,我要是看得不满意,可要闹脾气的!” 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办公桌前的吴主任这时缓缓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对了,薛念云,我今早上班路上碰见馆长了。她特意叮嘱我转告你,说你一到单位,就马上去她办公室一趟,说是有急事要谈。” 薛念云立刻收起笑容,神情一肃,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谢谢吴主任。” 话音未落,她已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襟,迈步朝门外走去。 走进馆长办公室时,姚馆长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 和站在一旁的江展宏低声交谈着什么。 两人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凝重,脸色都不轻松。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丝紧张的气息。 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两人立刻停下话头,齐刷刷地抬起头,目光齐齐投向刚进来的薛念云。 “馆长,江老板,找我有什么事吗?” 薛念云上前一步。 姚馆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看了江展宏一眼。 江展宏微微点头,示意由他来说。 他顿了顿,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眼下有件难办的事,情况棘手,馆里没人能处理,只能靠你出手帮忙了。” 薛念云没有迟疑,挺直了背脊。 “江老板直说就行,只要是我能办到的,绝不推辞。您尽管交代。” 江展宏闻言,神情略微放松了些。 他抬起右手,指尖朝办公室墙角那一堆散乱摆放的物件指了指。 “就是那些。” 薛念云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目光落在那堆用布包裹着、残破不齐的文物上。 她的瞳孔猛地一缩,心头一震。 那不就是她昨天亲自护送回来的那批文物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 看起来还有几件明显有破损的痕迹! 她眉头紧皱,声音微颤。 “这是……怎么了?这不就是昨晚才入库的文物吗?怎么会在这里?” 姚馆长深吸一口气。 “昨晚,我们仓库进贼了。巡逻的警卫在凌晨一点半左右发现异常,赶过去时,人已经逃了。虽然发现得还算及时,但……还是有几样重要文物遭了殃。其中两件玉器碎裂,一件漆器被划损,还有一卷帛书部分被撕毁。” “进贼了?” 薛念云脱口而出,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昨晚不是有军区派来的特勤人员值班吗?安保系统也是全时段监控,怎么会……” “正是因为有守卫,江老板才觉得事情不简单。” 姚馆长接着说。 “按理来说,这种级别的文物库房,安保严密,外人根本进不来。可偏偏就在这种情况下发生了破坏事件,这说明什么?说明贼人不仅熟悉内部情况,甚至可能对守卫的巡逻规律了如指掌。所以,他怀疑这些贼人,很可能就是当初宁王墓被盗案的那伙人。” 他顿了顿,眼神里透出一丝警惕。 “他们销声匿迹这么久,现在宁王墓终于有点眉目了,线索也开始浮出水面,他们就坐不住了。趁着我们还没有完全掌握证据之前,想顺手捞点便宜,顺便破坏一些关键线索,打乱我们的节奏。” 薛念云眉头一紧,目光锐利地扫过江展宏和姚馆长。 “什么东西被破坏了?到底有多严重?” 江展宏走过来,手中递出一叠装在透明文件袋里的资料。 “你先看看这些,都是昨晚清点时发现的受损物件。主要集中在两批文物上,一批是明代初期的私人信件,另一批是流传下来的名家字帖。而最严重的是这一封。据考证,是章元逸亲手写的亲笔信!”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从资料中抽出一幅卷轴模样的东西。 那卷轴用深蓝色绸布包裹着,边缘已经有些磨损。 他缓缓将其展开。 只见卷轴下方靠近边缘的位置,赫然出现几个细小的圆形破洞。 更令人揪心的是,纸张表面泛着淡淡的黄褐色斑块。 部分字迹边缘已因潮湿发霉而模糊不清。 而在卷轴另一侧,一本摊开的字帖静静躺着。 而在这三个字的正上方,还盖着一枚规整的方形印章。 薛念云心头一震,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停滞了一瞬。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枚印章的轮廓。 她万万没想到,这竟然真是章元逸的亲笔真迹! 更让她震惊的是,信件末尾署名处虽已部分损毁。 但根据残存的落款格式与文献对照,收信人…… 正是宁王本人! 第148章 全靠你了 这一封信,极有可能记载了章元逸与宁王之间未曾公开的政治密谈,或是关于陵墓选址、后事安排的重要指令。 它不仅是历史研究的珍贵史料,更是解开宁王墓之谜的关键钥匙! “我也万万没想到,贼人偏偏毁了这么关键的东西。” 江展宏语气无奈,眉宇间满是痛惜。 “你看这里,这些霉斑是从内部滋生出来的,说明有人故意将湿物贴在纸面上,加速腐蚀。再加上那些人为制造的小孔,明显是冲着遮挡文字来的。现在上面的文字已经被严重侵蚀,许多句子残缺不全,有的地方甚至连字形都无法辨认。” “原本这一段可能记载了某种封赏或密令,但现在……只能靠推测了。这对后续的研究工作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现在,就全靠你了!” 姚馆长目光热切地看着薛念云。 “你是我们馆里技术最全面、经验最丰富的古籍修复专家。如果连你都束手无策,那这些文物,可能真的就要永远沉睡在残缺之中了。” 薛念云没有立刻回应。 而是俯身更加仔细地查看那卷轴受损的部分。 她戴上白色棉质手套,从随身携带的工具包里取出镊子和放大镜,一点一点检查纸张纤维的断裂情况。 她心里很清楚,要修好这些东西,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光是去霉、揭层、补纸、全色这几道工序。 特别是这封章元逸亲笔信。 任何一点操作失误,都可能导致原迹进一步损毁。 但对她而言,虽然难度极大。 “薛同志。” 姚馆长见薛念云只低头检查,始终没有表态,误以为她心中犹豫,怕担责任。 “只要你能把这些东西修复好,尤其是这封信,能恢复到八成以上原貌,我立刻提拔你当修复部的主任!编制、待遇全部上调,年终还有专项奖金。怎么样?这个条件,足够有诚意了吧?” 薛念云微微一怔,抬起头。 她没想到姚馆长居然会主动提出这样的条件。 她随即低下头,装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过了片刻,她才缓缓开口。 “馆长,这事真不太好办。您也知道,这可不是普通的脏了擦一擦就行的清洁活儿。” 她抬起眼,目光认真。 “这是人为蓄意破坏,既有物理损伤,又有化学腐蚀。我们不仅要清理霉斑、修复破损纸张,还要根据残存笔迹进行笔意复原,确保补全后的文字风格与原作一致。最关键的是,修完之后必须做到‘天衣无缝’,外行人看不出修补痕迹,内行人也不能质疑其历史真实性。” 她顿了顿,语气加重。 “这对技术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稍有不慎,不仅前功尽弃,还可能被同行质疑修复的合法性。所以……我需要时间,也需要绝对的支持,包括人手、设备,还有对修复方案的最终决定权。” “对对对!你说得一点没错!” 姚馆长连忙点头,语气急切。 “今天一早,我们就紧急召集了国内外的专家团队,连德高望重的孙老都亲自参加了视频会议。孙老直言这文物状况复杂,修复难度极高,不能贸然动手。其他专家更是面面相觑,没人敢拍胸脯保证。” “而且这事还不简单,牵涉到国情局正在调查的一起重大文物走私案,目前案件还在侦办中,所有相关信息都必须严格保密。上级明确要求我们低调处理,不能走漏半点风声,眼下,只有你能胜任这个任务!” 说完,他还特意看了江展宏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期待。 江展宏迟疑了一下,眉头微蹙。 “念云,如果你觉得把握不大,我觉得……还是再考虑考虑。这种级别的文物,修复过程不容有失,稍有差池,可能就是不可挽回的损失。你刚来不久,压力太大,我不希望你背上这么重的包袱。” “江老板!” 姚馆长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变了。 “你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在会议前你还信誓旦旦地答应我,说一定会尽力劝说薛同志接手这个项目,怎么转眼工夫就变卦了?这可是关系到整个考古计划的大事,不是儿戏!” “我原以为这对念云来说是小事一桩。” 江展宏不紧不慢地解释。 “毕竟她之前修复过明代青花瓷龙纹罐,技术精湛,手法细腻,业内早有耳闻。所以我才答应帮你劝她接下。可刚刚看她听到文物情况时的表情,这种反应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贵重的文物,一旦在修复过程中出现哪怕一丝瑕疵,责任谁来承担?” 姚馆长更加焦急了,几乎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面上。 “你这要求也太高了吧!进馆还不到两个月就能当组长,这在咱们博物馆近七十年的历史上可是头一回!多少老专家熬了几十年都没能坐上这个位置,你现在却嫌条件低?你还想怎么样?难不成要让她直接当副馆长?” 江展宏没接话,神情平静,目光低垂。 他沉默了几秒钟,才缓缓抬起头。 “我不是嫌条件低,我是觉得,如果念云心里没底,这事不如先放一放。强行让她接手,既对她不公平,也对文物不负责任。宁可慢一点,也要确保万无一失。” “怎么能放?” 姚馆长声音都高了。 “这件文物是我们花了将近一年时间,动用了多方关系,才从境外秘密追回的!光是谈判和资金投入就耗费了巨大人力物力。它的研究价值极高,极有可能解开宁王墓群葬布局的关键谜题!” “要是能通过这封信确认墓主身份和年代背景,宁王墓很可能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成为国家级考古项目!这意义有多大,你心里没数?这不仅仅是博物馆的事,更是国家文化工程的一部分!” 江展宏依旧没回话。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轻轻一转,缓缓看向了薛念云。 薛念云察觉到他的视线,嘴角微微上扬,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他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心底那点紧张瞬间消散。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掩饰住一丝笑意。 随即笑呵呵地开口,语气轻松了几分。 “劝她是能劝,她既然肯跟我使眼色,说明心里已经有数了。但姚馆长,你也得给点更实在的好处才行。光画饼,可喂不饱人。” 第149章 互利共赢 姚馆长一脸为难,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我已经说了,这是我能在馆里给她的最高待遇了!再往上提,人事程序通不过,领导那边也交代不了。你要理解,我们也有制度限制。” “馆里是没得说了。” 江展宏笑着,语气却意味深长。 他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 “可馆外呢?比如你在古董街那边的……那几家合作店铺的资源,能不能动一动?听说你和古典堂的老板私交不错,偶尔能拿到一些稀有材料的优先采购权。要是能让念云在修复时调用这些渠道,拿到顶级修复原料,她的成功率不就更高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挑了挑眉。 姚馆长叹了口气,眉头微微皱起。 “我就知道你打这个主意!那店不是我开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公家人,拿着国家俸禄,怎么可能明面上经商?这规矩,我比谁都清楚。那是我小舅子在经营,挂了他的名字,走的也是他的资金流水。我顶多能说上几句,真要做决定,还得看他自己点头不点头。” 江展宏咧嘴一笑。 “姚馆长,您可别误会。我是想借您的人脉,给念云搭几条路子,让她能多接些私活,多赚点外快。您也清楚,光靠博物馆这点工资,能赚几个钱?连买套像样的工具都得省吃俭用几个月。” “她有这本事,手底下功夫比谁都扎实,当初我拼了老命把她弄进馆里,可不只想让她当个盖章打卡的普通员工。她是块料,得用在刀刃上。” 薛念云悄悄看了江展宏一眼,眼眸微闪,心里微微一震。 “你还真会算账。” 姚馆长瞪了他一眼,眼底却没多少怒意。 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敲了敲桌面。 思索片刻,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是不明白。人脉是死的,人是活的。可问题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我这边一动,背后多少双眼睛就盯上了。薛同志确实技术好,可光有技术,没名气,也带不动客流。” “这对你也有好处啊。” 江展宏笑着继续说,身子微微前倾。 “您那条街不就是靠名气赚钱吗?来往的客户越多,铺子的口碑就越响,回头客自然就多。现在有这么厉害的修复师挂名,消息一传开,多少藏家、行家都想来看看真人出手。人气一上来,您小舅子那店的生意还愁做不火?” 姚馆长听着,手指慢慢停了下来,轻轻点头。 “行,我听明白了。你说得在理。要是薛同志真能把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修好,修得让人挑不出毛病,那就说明她确实有本事,不是光会吹牛的。既然她能扛起这面旗,我当然愿意跟她好好合作,一起把事做成!互利共赢,谁不乐意?” 江展宏应了一声,转过头,目光温和地看向薛念云。 “念云,你能答应吗?这不是逼你,是给你个机会。你想好了再说,不急。” 薛念云还是那副不太情愿的模样,眉头微微蹙着。 “唉,那就……试试看吧。东西能不能修好,得看物件本身的状态,也得看材料齐不齐。我不想把话说满,只说尽力。” 姚馆长一听,立刻点头,脸上露出几分欣喜。 “需要什么尽管说,别客气。只要不违反规定,馆里能出的我出,馆里不方便出的,我也想办法从外头调。材料、工具、场地,你说个数,我尽量给你配齐。” “我要一个人帮我,齐颜微。” 薛念云直截了当地说,语气没有一丝犹豫。 姚馆长一怔,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齐颜微?这……怕不合适吧?她才进馆多久?工作经验不足,做事又毛毛躁躁的。你们办公室不是还有易惠芳和吴主任吗?他们经验多,资历老,你要助手,找他们更靠谱,领导也更放心。” “我就要齐颜微。” 薛念云语气坚定。 “她是我的徒弟,这次正好带她历练一下。修复不只是动手,更是心法的传承。让她亲眼看着,亲手练着,才能学到真东西。其他人,我不放心教。” 姚馆长迟疑片刻,手指在桌面上来回摩挲。 空气安静了几秒。 终于,他轻轻叹了口气,松口道:“也行,只要她不添乱,能搭把手就行。不过你得盯着她,出了差错,你得负责。” 薛念云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转身从包里取出一张纸,提笔写下了一张材料清单。 她将纸递过去,语气平静。 “这是初步需要的东西,越快准备好越好。有些材料市面上不好找,得提前联系供应商。” 姚馆长接过清单,粗略扫了一眼,眉头又是一皱,低声嘀咕:“这些可不便宜啊……” 但他还是郑重地收进公文包里,点了点头:“我尽快安排。” 之后,薛念云回到办公室,走到齐颜微的工位前,轻轻敲了敲桌面。 齐颜微抬起头,眼里还带着一丝迷茫。 薛念云看着她,淡淡开口。 “准备一下,接下来有活要带。你要跟着我,参与外面的合作项目。好好干,别给我丢脸。” 齐颜微一听自己能和薛念云一起参与宁王墓文物的修复,激动得一下子扑过来抱住她。 “姐姐!你太好了!我真的没想到还能有这种机会!以后你就是我亲姐了,谁敢欺负你,我就跟谁急!我可得好好跟着你学,一点一滴都不能落下!” 薛念云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撞得往后退了半步。 她压低声音,语气认真而严肃地说:“但我先说好,这活儿不能马虎,既要有胆大心细的劲头,也要有坐得住冷板凳的耐心。你底子薄,经验少,手生,眼力也还不够老道,所以一切得听我的安排。你只负责打下手,递工具、记笔记、清理环境。” 齐颜微立马举起右手。 “姐姐你放心!我懂轻重,知道这活儿多金贵!你说啥我做啥,绝不多嘴,不自作主张!要是我手贱乱动了哪件文物,你直接把我赶出去都行!” 薛念云这才满意地点头,嘴角微微上扬。 “行,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记住,文物修复不是儿戏,一针一线、一毫一厘都牵连着历史的重量。” 易惠芳在旁边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第150章 他绝嗣? 她瞥了吴主任一眼,嘴角一撇,酸溜溜地开口。 “看来我们这些老员工是没啥用了,人家宁愿带个毛都没长齐的新手,也不信咱们这些老资格。当年我熬通宵修复古画的时候,这小丫头还在念书呢。” 薛念云转过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语气平静地问:“易姐,您愿意来给我当下手吗?要是您有兴趣,我求之不得。” 易惠芳鼻子里哼了一声,挺直腰板,语气里满是不屑。 “我当年可是参与过《长征三万里》那幅大画修复的!整整三个月,从早到晚盯着颜料变化,连吃饭都顾不上。论资历,我还是你前辈呢!让我当下手?这不是笑话吗?” 薛念云轻轻摊了摊手。 “您看,连您都觉得给我当下手掉身份,那吴主任级别更高,责任更重,更不可能做这事儿了。我哪敢劳驾两位啊?总不能让人说,薛念云本事不大,架子不小,连个助理都找不到,还得压着领导干活吧?” 易惠芳气得脸都涨红了,又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好啊,有本事你一个人干,别到时候出了事哭都没地方哭。” 吴主任倒是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 “这种机会,就让给年轻人吧。你们有冲劲,有新思路,我们啊,是真老了。跟不上节奏喽。” 易惠芳咬着牙,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那祝你们顺利咯,一路顺风,平平安安。可别半路出岔子,不然啊,可不止是丢脸的事儿。” 齐颜微左右看了看,四周静悄悄的。 “不是有人怀疑你家那位的身份嘛,说他来历不明、背景不清,我就顺手帮你打听了一下。你也知道,我在军区长大,多少有点人脉。” 薛念云这才想起来,齐颜微可是正儿八经的军区出身。 父亲是军区的一位高层干部,人脉广泛,消息灵通。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心中一紧,却又强作镇定地笑了笑。 可她还是有些犹豫,眉头微微蹙起。 “别查了,我信他,他是我丈夫,是我孩子的父亲,他不可能是冒牌货。他没有必要骗我,更不会拿我和孩子开玩笑。” “可你看他那模样,白白净净的,眉清目秀,跟个小鲜肉似的,走路都带着股书卷气。” 齐颜微眯着眼打量她一眼,压低嗓音继续道。 “看着顶多二十五六岁吧?这么年轻的年纪就能当上大领导,掌权带兵,掌握机密事务……这也太稀奇了吧!你说是不是?除非……” 她顿了顿,故意拖长了尾音,没说完下半句。 “除非什么?” 薛念云反而被勾起了好奇心,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还嘴硬说不想?” 齐颜微笑着瞥她一眼。 “刚才明明紧张得连呼吸都放轻了,现在倒装起淡定来了?” 薛念云笑了笑,笑容略显勉强。 “你都查完了,还能瞒得住我吗?我这不是随口问问呗,反正你也说了,总得心里有个底。” “我是真问了我爸。” 齐颜微收起玩笑的神色,认真地说。 “我特意挑了个机会,趁他吃饭的时候不经意提起的。沈明轩在军区系统里根本找不到任何记录。档案库里没有,人事资料里也没有,就连最隐秘的内部数据库,翻遍了也没搜出一条相关信息。” 薛念云一愣,瞳孔猛地收缩。 沈明轩真是个骗子? “姐,不过我觉得他骗人的可能性也不大。” 齐颜微见她脸色发白,连忙补了一句。 “你想啊,那辆红旗车,挂的可是军区专用车牌,编码前缀是‘军北·A’开头的。那种车牌,普通人连看一眼都是违规的,更别说私自伪造或套用。能开那样的车,身份肯定不简单。” 薛念云听了这话,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但她依旧皱着眉,声音有些颤抖。 “你说啥意思?难道他还真是什么隐藏身份的高官?这不太可能吧……军区的信息管理那么严格,怎么会连个名字都查不到?” 齐颜微沉吟片刻。 “有一种可能,他属于军区某个特殊编制的部队。那种单位极为保密,对外完全不公开存在,甚至连番号都没有。人员档案全部独立归档,权限极高,就连我老爸这样的职位,都不能随便过问,更别说调取资料了。” “但传说中那位首长……” 薛念云喃喃开口,眉头锁得更紧。 “大家都说,那位掌握实权的大人物年纪早就一大把了,头发花白,常年住院疗养,怎么可能这么年轻?” 她话音未落,自己先忍不住笑出声来。 其实沈明轩今年已经32岁了,只是天生皮肤白皙,五官柔和,脸上总带着点孩子气,一笑起来还有酒窝,看起来格外年轻。 “要是他真是那个神秘部队的头儿,那这事儿就有意思了!” 齐颜微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嫁的是个‘活在传说里’的人!表面低调无名,实际权势滔天!” 薛念云听得心惊肉跳,心跳加速,差点喘不过气来,手紧紧抓着椅子扶手。 “什么有意思?你先别吓我。我现在脑子一团乱,万一真是假的,我们母女俩可怎么办?” “听说那位大人物一直不结婚,是因为那方面有问题。” 齐颜微眨眨眼,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她脸上。 “据说早年受过重伤,伤及根本,医生断言终生无子嗣。所以几十年来,从没人见过他有家属,也没听过任何绯闻。” 她顿了顿,盯着薛念云,缓缓问出口:“姐,你和他同床共枕这么久,一起生活,朝夕相处……过得还好吗?他身体……没问题吧?” 薛念云刚放下的心又被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你……” 她结巴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抬手轻轻推了齐颜微一下。 “这种私密的事,你怎么好意思直接问?而且……这种事,部队里都知道?还拿来当谈资?” “哎哟,也不是人人都晓得啦。” 齐颜微慢悠悠地喝了口茶。 “这种事儿,说到底还是上层圈子里传出来的风声。普通人哪能知道得这么清楚?主要是几位高层领导心里有数,偶尔喝多了才漏几句嘴。” 第151章 可惜了这好腰啊 “当年军区首长想把女儿许配给他,结果你猜怎么着?” 她压低了声音,手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人家直接就给拒绝了!当面推了婚事,连个台阶都不留。你说这得多大的胆子?” 薛念云指尖微微发紧,手指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 他挺拔的身姿,抱着小岚时那结实有力的手臂,还有夜里她偶然瞥见他换衣服时紧实的腰背线条…… 哪里像是有问题的样子! “那位首长来头特别神秘。” 齐颜微继续说道,语气变得凝重了些。 “据说技术顶尖,精通特种作战与情报分析,身份档案连普通军官都查不到,只有最上面几个人才了解他的真实背景。他在军中地位极高,但行事低调,从不露面公开活动,更像是幕后掌控全局的那种人物。” “可偏偏就是这么个厉害角色,‘那方面不行’这件事,圈子里多少都有耳闻。” 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眼神里透着几分怜悯。 “也不知是真是假,唉,真是难为他了,年纪轻轻坐到那个位置,却要背负这样的流言蜚语,换谁都承受不住。” “姐姐,你也太不容易了。” 齐颜微伸手轻轻拍了拍薛念云的手背,语气充满了心疼。 “好不容易熬过了那段日子,摆脱了个混账前夫,过上几天清净安稳的日子,怎么又遇上一个这样复杂的男人?万一他是冲着别的目的来的呢?你说是不是?” 薛念云耳边嗡嗡作响。 嘴上她当然不信这些捕风捉影的闲话。 可不知为何,心底却悄然浮起一丝疑虑。 如果沈明轩真是那种级别极高的领导人物。 那他何必娶一个二婚女人? 论条件,他完全可以挑选门当户对、背景清白的对象。 除非……他本身无法生育,或者确有隐疾。 想到这儿,她的心一点点往下坠。 “姐姐,你现在等于是在两个选项里选一个。” 齐颜微盯着她的眼睛,问得异常直接。 “要么他是假身份,根本不是什么高层首长,只是装模作样唬人;要么,他身子真的有问题。你告诉我,这两个可能,你更愿意接受哪一个?” 薛念云揉了揉太阳穴,眉心泛起一阵钝痛。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题,能选吗? 不管选哪个,都是伤人的答案。 傍晚回家,天边染着淡淡的橘红色霞光。 一进门,就看见沈明轩正俯身在院子里面做俯卧撑。 小岚坐在他背上,两条小腿晃荡着,乐呵呵地数着数。 “一百!” 小女孩猛地从他背上跳下来,拍着手欢呼起来。 “爸爸你太厉害了!我们班小俊的爸爸也是部队领导,上次家长开放日演示体能训练,也只能做三十个,你一口气做了整整一百个!我跟同学都说你是超人!” 沈明轩缓缓撑起身子,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 “那下次家长运动会,我能陪你一起参赛吗?跑步接力也好,跳绳比赛也行,你想参加啥项目,我都陪你练。” 小岚立马蹦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当然可以!我要报亲子双人跳绳和障碍赛,你一定要拿第一名哦!” 薛念云站在门口,看着父女俩亲密互动的画面,胸口涌上一股暖流。 这样的场景,曾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 可就在这一瞬间,齐颜微之前说的那句话,冷不丁地钻进脑海。 “唉,真是可惜了这好腰啊。” 原本温情的画面骤然蒙上一层阴影。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沈明轩。 这样一个体魄强健的男人,真的会“那方面不行”吗? 沈明轩似有所感,忽然抬起头来,目光越过院子,正好对上女人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他嘴角轻轻一扬,露出熟悉的温和笑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大步朝她走来。 “回来啦?” 他自然地接过薛念云手中的包,肩并肩走进屋内,顺势靠在她肩上。 “我饿了,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一下午。想吃你做的打卤面,汤要宽一点,卤子多放点木耳和鸡蛋花,你还记得口味吧?你做不?” 薛念云忍无可忍,一把推开正试图靠近她的沈明轩。 她什么也没说,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 沈明轩猝不及防,被推得退了半步,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怔怔地望着她纤瘦却坚定的背影,看着她熟练地系上围裙,拧开炉灶。 拿出锅碗瓢盆开始忙活,心头突然涌上一阵莫名的失落。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怪了,今天怎么对他这么冷? 早上还好好的。 怎么一转眼就变了脸色? 吃饭时,薛念云特意拉着女儿坐在餐桌的另一侧,离他远远的。 沈明轩端着碗,目光不自觉地瞟了她一眼,眉头又皱了一下。 他努力压下心中的不安。 “今天上班还顺吗?” 她低着头,盯着碗里的米饭,闻言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没遇到啥有意思的事?” 她依旧不抬眼,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微抿。 女儿抬头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懂事地安静了下来。 沈明轩终于忍不住了,放下筷子,声音略显沉闷。 “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她还是不吭声,只低头舀了一勺汤,吹了吹,递给女儿。 那一瞬间,他的脸色骤然一沉,眼神也冷了下来。 他不再追问,也不再试图缓和气氛,只是闷着头,一声不响地把剩下的饭菜吃完。 饭后,他默默地收拾了碗筷,一一放进水池,转身头也不回地去了院子,拿起斧头,开始劈柴。 手臂一甩,动作迅猛有力,带起一阵风声。 木柴应声而裂,断口平整,碎屑飞溅。 他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一遍又一遍。 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衣领,呼吸也变得粗重。 可惜啊…… 薛念云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攥着抹布,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忽然又叹了口气。 她默默摇头,转身回了厨房,继续擦洗台面。 晚上睡觉时,她不像以前那么紧张了。 或许是因为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习惯了他在身边的存在。 第152章 梦中的场景 又或许是因为她刻意告诉自己,要当他是普通的室友。 她躺在床的外侧,闭着眼,听着窗外虫鸣阵阵。 不多久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睡着睡着,身子不由自主地往里转了个方向,腿脚微动,竟蹭到了沈明轩怀里。 沈明轩一直没睡实,感觉到她的靠近,立刻有了反应。 他张开手臂,小心翼翼地把她往怀里搂了搂。 他还顺势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然后低下头,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又在发丝间吻了两下,才满足地重新躺好。 薛念云其实半梦半醒,感觉到了这些动作,却没有睁开眼,也没有挣开。 她任由自己被抱着,心跳微微加快,却装作无知无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又被一阵清晰的水声吵醒。 那声音来自隔壁的小屋。 那是他们家临时搭起的简易浴室,墙是薄板,帘子也只是挂了一块旧布。 遮光不隔音,缝隙还特别大。 她缓缓睁开眼,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 瞥见隔壁小屋里好像有个人影正在晃动。 那身影修长挺拔,肩线宽阔,腰肢却意外地窄。 等等,那屁股…… 心脏狂跳不止,脸颊瞬间滚烫。 天哪,该不会是沈明轩在洗澡吧? 可他们屋子和那边只隔了一道帘子。 帘子虽然挂着,但两边都留着老大一条缝,根本没有完全封闭。 也就是说,只要角度对,这边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边的一切! 她就这么睁着眼的瞬间,视线恰好穿过了缝隙。 男人结实的后背映入眼帘,还有那…… “哎哟!” 她差点叫出声,急忙闭上眼睛。 可越是克制,好奇心就越强烈。 她终究忍不住,悄悄将眼皮掀开一条细细的缝,想再看一眼确认。 结果,就在她刚刚睁开眼的那一刹那,男人那张俊朗的脸,竟然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目光正直直地望向她。 “啊!” 她吓得魂飞魄散,本能地捂住眼睛,尖叫道:“沈明轩!你耍流氓!谁让你站那儿的?!” 沈明轩却不慌不忙,倚在门框上,一手还搭在帘子边缘,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我看你一直偷看,索性出来打个招呼。” 薛念云羞愤欲死,翻身把被子拉过头顶,气得声音都在抖。 “你……你快回去!再不走我……我喊人了!” ...... 薛念云到的时候,上一场比赛还没结束。 阳光洒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她也忍不住往前凑近了一步,踮起脚尖,从人群的缝隙中望了进去。 只见中央围成了一个大圈. 圈内十个男人整齐地趴在地上,双手撑地,双脚并拢. 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俯卧撑比赛。 他们的脸颊涨得通红,额头上不断渗出汗珠. 负责计数的老师站在一旁,拿着小本子认真记录,嘴里不停地报着数字. “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 那几个人里,薛念云的目光几乎是本能般地落在了沈明轩身上。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运动背心,露出结实的手臂线条. 慢慢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其他几位父亲开始显露出疲态。 终于,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率先放弃,双臂一软. 整个人扑倒在垫子上,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 紧接着,第二位、第三位陆续倒下。 可沈明轩依旧稳如磐石。 “八十七……” 负责计数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老师,扎着马尾辫,眼睛紧紧盯着沈明轩的动作. “八十九,九十!还在做!他还在做!” 她的语气越来越兴奋,手中的笔几乎要被捏断。 周围的家长和孩子们也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不行了!” 另一个坚持到最后的男人终于发出一声闷哼,满脸通红,手臂剧烈颤抖. 随后重重跌落在地上,整个人瘫软下去,汗水浸湿了半边衣领。 他仰面躺着,喘得像刚跑完马拉松,嘴里断断续续地喊:“认……认输!” 然而,沈明轩仍没停下。 “九十九……一百!” 女老师猛地抬起头,突然尖叫出声. 刹那间,全场沸腾! “太厉害了!” “破纪录啦!” “小岚爸爸,够了够了!您已经破了我们的纪录!” 老师激动得满脸通红,嘴唇都有些哆嗦,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他. “之前的纪录是七十六个,您一口气做了整整一百个!刷新了十年来的最高分!” 小岚站在人群最前面,小脸涨得通红,两只小手攥成拳头,兴奋得原地蹦了好几下,嘴里一直喊着:“我爸第一!我爸第一!” 班里的孩子们全都瞪大了眼睛,眼巴巴地望着沈明轩和小岚,目光里满是羡慕. “小岚爸爸太帅了……” “我也想让我爸参加比赛……”“ 老师立刻捧着一张鲜红的奖状走上前来,上面写着“亲子运动会俯卧撑项目第一名”。 她郑重其事地递给了小岚。 小岚小心翼翼地接过奖状,又从老师手里领到了奖品. 下一秒,沈明轩弯下腰,一把将小岚高高抱了起来。 小岚咯咯笑着,搂住爸爸的脖子,把奖状举过头顶. 父女俩站在一起,朝四周挥手致意。 薛念云静静地站在人群边缘,手指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 她望着那一幕,心里翻江倒海。 这一幕,是她上辈子梦了一生也没有实现的场景。 “接下来是两人三足比赛!” 广播里再次响起老师洪亮的声音。 小岚一听,立刻扭过头,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焦急地搜寻着。 “妈妈来了没有?妈妈呢?” 薛念云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步向前,轻轻拨开挡在面前的几个人,一步步走到小岚面前。 小岚立刻扑了上来,小胳膊猛地搂住她的脖子,差点把她勒得喘不过气。 “妈妈你来晚啦!” “你刚才没看见爸爸有多么厉害,他拿了第一!破纪录了!全校都给他鼓掌!” 她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把手里的奖状和那支钢笔转过身递到她面前。 薛念云笑着点头:“真棒!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拿到了这支笔,真是太厉害了。” 第153章 情不自禁 “我可是说到做到,答应小岚的事就一定会办到,”沈明轩笑着说,脸上洋溢着自信而温暖的笑容。 他抬手指了指摆在桌上的篮球,那是一个崭新的红色篮球。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那个篮球,就是我们接下来要争取的奖品,是两人三足比赛的胜利象征。” 小岚一手抱住爸爸沈明轩的腰,一手紧紧搂住妈妈薛念云的肩膀,脸蛋红扑扑的,用力地点了点头。 “爸爸妈妈,我们一定要赢下那个篮球!谁也不能抢走它!” 薛念云心里却不由得微微一紧,有些心虚。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脚,再想起平时体育课上连跑步都总是落在最后的窘态,顿时更加没有底气了。 “注意啦,”老师站在场中央,手里拿着扩音喇叭,声音洪亮地宣布道,“这次比赛我们还特别邀请了工人小学的代表队参加!大家欢迎!” 话音刚落,只见对面缓缓走来五六支队伍。 每一支队伍都是三人一组,成员由父母和孩子共同组成。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目光纷纷投向新来的参赛者。 其中一支队伍尤为显眼。 领头的是宋建华,旁边站着姚瑟瑟,后面跟着的是他们家的儿子姚家俊。 三人穿着统一的蓝色运动服,看起来精神抖擞,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姚家俊一双眼睛迅速扫过全场,很快便锁定目标。 正被爸妈围在中间撒娇、满脸幸福的小岚。 那一瞬间,他的眼里顿时燃起一股强烈的怒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但还没走出两步,就被身旁的宋建华猛地一把拽住手腕。 宋建华脸色阴沉如铁,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目光冷冷地扫向另一侧的薛念云和沈明轩。 真是巧得离谱,就连两所小学原本毫无交集的运动会,竟然也能在这种时候碰上面。 “现在,请机关小学五支队伍,工人小学五支队伍,准备上场!” 老师再次高声宣布。 赛道两侧迅速站满了参赛的家庭。 每个人都在调整呼吸,检查鞋带,互相打气。 “预备——” 随着老师的口令响起,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 沈明轩立刻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伸手,稳稳揽住了薛念云纤细的腰身。 薛念云微微一怔,低头看了眼那只落在自己腰间的手。 “抱住我腰。” 沈明轩压低声音对她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顺手轻轻拉过她的右手。 引导着绕到自己身后,将她的手掌贴在他的背部衣料上。 “别紧张,待会你只管贴着我,一步也不要分开,跟着我的节奏动就行。相信我。” 薛念云望着他的眼神,心中的不安稍稍缓解了一些。 她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然后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身,掌心贴着他结实的后背肌肉。 这手感……还挺好的。 “小岚,咱们齐心协力,这第一名稳了!” 沈明轩低下头,温柔地看着身旁的女儿。 “不怕慢,只要不摔跤,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小岚仰起脸,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嗯!” 随即伸出两只粉嫩的小手,紧紧抱住爸爸妈妈各自的一条胳膊,将自己的小小身体完全贴了上去。 而在不远处的赛道边上,宋建华冷眼看着这一幕温馨的画面,嘴角抽动了一下。 他猛地回头,狠狠瞪了身旁的姚瑟瑟一眼。 “还傻站着干啥?赶紧抱住我!待会儿可不能输!听明白没有?” 姚瑟瑟浑身一颤,先是一愣,随即心头竟涌上一阵久违的暖意。 她以为宋建华终于开始在乎儿子的感受了。 她鼻子一酸,连忙点头应道:“好、好的!我知道了!” 说完,她赶紧一把拽住宋建华的手臂,抓得紧紧的。 “开始!” 十支队伍几乎冲了出去,脚步声密集地敲打在塑胶跑道上。 冲在最前头的,正是沈明轩和薛念云那一队。 两人默契十足,步伐稳健,肩并着肩。 他们一左一右搀扶着中间的小岚。 三人的影子在阳光下连成一线,迅速拉开了与其他队伍的距离。 宋建华一看身前的差距越拉越大,心里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紧咬牙关,双脚猛地一蹬地面,整个人骤然提速向前猛冲。 姚瑟瑟完全没反应过来,只觉手臂一紧,身子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然往前拖拽。 她脚下一滑,脚步瞬间乱了节奏,左脚绊右脚。 整个人失去平衡,差点一头栽倒在跑道上。 “你愣着干嘛?快点啊!” 宋建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带得一个踉跄。 怒火一下子涌上心头,他扭过头就对着姚瑟瑟吼了一句。 姚瑟瑟心里委屈极了。 明明是你突然加速,也不提前说一声! 可她根本没空解释,只能强忍住情绪,咬紧牙关稳住身体重心。 深吸一口气,拼命迈开双腿,努力跟上宋建华的节奏。 但就是这一下迟滞,她们这一组被前面几队甩开了好几米远。 原本还能看见的背影,此刻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加油!加油!加油!” 场边的家长和孩子们情绪高涨,一个个扯着嗓子大声呐喊。 宋建华咬着牙调整了一下呼吸节奏,重新找到了步伐的节拍。 速度总算提上来了,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 然而,前方的沈明轩和薛念云那一对配合得太好了。 小岚站在中间,神情放松,嘴角还挂着笑意。 三个人就像融为了一体,流畅地穿越人群,一口气冲过了终点线。 当裁判老师举起喇叭,清晰宣布“小岚这一组第一名”时,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薛念云激动得满脸通红,眼中闪着明亮的光,忍不住挥起双手庆祝。 下一秒,她情不自禁地转身,一把搂住沈明轩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沈明轩微微一怔,眼底掠过一抹惊讶。 随即化作温柔的笑意,目光亮了亮。 他稍稍凑近她耳边,低声道:“今晚我可得要回来,谁叫你偷偷占我便宜?” 薛念云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耳尖都泛起了粉色。 她轻轻推开他,低下头不敢看他,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住地上扬。 两人亲密的样子全落进了宋建华的眼里。 他站在几步之外,眉头越皱越紧。 第154章 学会反击 越看,心里就越不舒服,一股无名火在腹中翻腾。 他猛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牵着姚瑟瑟的手,又想起自己落后的一幕。 羞愤交加之下,腿上猛地发力,根本不顾身后的人,再次加速狂奔。 结果,姚瑟瑟猝不及防,被他狠狠一拽,脚下一空,“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她的手肘磕在粗糙的地面上,顿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更糟糕的是,她怀里抱着的姚家俊也被带翻。 扑通一下直接压在了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建华!” 她痛得直吸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手臂火辣辣地疼,忍不住喊了一声。 可宋建华根本没回头看她一眼,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薛念云那边。 只见她正笑靥如花,一手拉着沈明轩,一手抱着小岚,欢快地朝领奖台走去。 那画面刺得他双眼发烫。 姚瑟瑟心头又酸又怨。 她咬着唇,慢慢撑起身子,一只手护着受伤的手肘,另一只手把姚家俊抱稳。 看着宋建华那副冷漠的侧脸。 她终于忍不住,抬起手,就在他小腿上狠狠拧了把。 宋建华这才回过神来,吃痛地“嘶”了一声,猛地转头看向她。 “多大人了,摔倒还不自己爬起来?这点事都扛不住,还能干什么?” 姚瑟瑟紧紧咬着下唇,嘴唇几乎泛白,眼中含着委屈的泪花。 她一言不发,只是低下头,将儿子姚家俊紧紧搂在怀里,用颤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我也要篮球!那个篮球是我的!” 姚家俊一眼便瞧见了小岚手中紧握着的奖品篮球,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他二话不说,猛地弯下腰,急急忙忙解开绑在绳子,拔腿就朝小岚冲了过去。 薛念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想要上前护住女儿。 然而,她的脚步还没迈出,却见小岚的动作竟比她更快。 只见小姑娘敏捷地一侧身,脚下巧妙地一绊,同时抬起稚嫩的小手,用力向前一推。 只听“扑通”一声,姚家俊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薛念云彻底愣住了。 她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女儿,呼吸都微微停滞了片刻。 “小岚,你太棒了!你做得对!” 她立刻蹲下身子,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一把将小岚紧紧搂进怀里。 如果…… 如果前世的小岚也曾拥有这样的一丝勇气,也许结局就不会那么凄惨。 想到这里,薛念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神骤然冰冷。 姚家俊跌坐在地上,膝盖磕得生疼,尘土沾满了衣裤。 他先是一懵,随即扯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姚瑟瑟听到儿子的哭声,猛地冲上前去,三步并作两步扑到小岚面前,抬起手指,颤抖地指向小岚的脸。 “你这个来路不明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推我儿子?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动手?” 她浑身一颤,眼皮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正欲开口,怒声反驳。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岚已经一个箭步蹦到了她身前。 “我不是野孩子!我有爸爸!我有妈妈!他们都很爱我!你们才没教养呢!凭什么抢别人东西?东西是比赛赢来的,不是你们想抢就能抢的!” 小岚的声音清脆响亮。 “就是啊!比赛输了就动手抢奖品,算什么本事?赢不起就别比!” “对对对!我亲眼看见是他先扑上去抢的!那小姑娘根本没招惹他!” “人家孩子好好的领奖,凭什么叫嚷着就要抢?” “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还骂人家来路不明,太过分了!” 家长们围在一旁。 原本只是看热闹,此刻却一个个义愤填膺,纷纷出声支持小岚。 姚瑟瑟被众人指责,脸色涨得通红。 “你们这是看不起我们工人小学的学生吗?是不是觉得我们穷、我们出身低,就活该被欺负?你们这就是赤裸裸的歧视!我现在就去市里举报你们!让上面来查你们!” 家长们一听这话,更加怒了,立刻有人回击道:“谁歧视工人了?我们针对的是你儿子的行为!是他无理取闹、抢别人奖品!我们反对的是这种无赖行径!” 争吵声越来越大,现场一度混乱不堪。 “咱们都是普通老百姓,为国家出力的!” 这时,工人小学的老师脸色铁青。 她站到姚瑟瑟面前,语气压得极低。 “家俊妈妈,您先别激动。其实啊,人家家长也没提学校的事,态度一直很平和。可孩子确实是家俊不对,抢东西这事儿……咱们做家长的,也实在没法替他辩解。” 姚瑟瑟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耳根都泛起了血色。 她猛地转头瞪了儿子一眼,只见姚家俊低着头,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只被抢来的球。 姚瑟瑟心里又急又恼,却又不能发作,只能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干巴巴的话。 “对、对不起……是我没管教好孩子……” 老师见状,连忙接过话头,转向小岚,弯下腰。 “小岚同学,是老师疏忽了,没能及时制止这件事,让你受惊了。阿姨代表学校,也代表家俊同学,跟你道个歉,好吗?” 小岚仰起脸,眼睛亮亮的,倒也没再闹,只点了点头。 这一场风波,这才算勉强平息下来。 人群渐渐散开,大家各自归队,准备上车返程。 回程的路上,小岚没有像往常一样跑到后排去找妈妈薛念云。 反而灵巧地爬上副驾驶的位置,挨着沈明轩坐了下来。 “爸爸,我刚才表现怎么样?” 小岚眨巴着眼睛,声音清脆。 “还是你教我的那招厉害!我就轻轻一推,姚家俊‘啪’地就摔了个大马趴!屁股着地,连叫都没来得及叫!我是不是超牛?” 沈明轩闻言,嘴角微微扬起,眼中透出一丝赞许的光。 “不错,有胆识,也有分寸。以后就这样,遇到别人欺负你或者欺负妈妈的时候,要懂得保护自己,也要保护好身边的人,知道吗?” 小岚用力点头,小胸脯挺得高高的。 “我知道!你是爸爸,你是咱家最厉害的人!我会听你的!” 后排的薛念云安静地坐着,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目光落在前方父女俩的背影上。 第155章 依靠 听着他们低声笑语,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欣慰,是酸涩。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其实她并不在乎沈明轩的病。 可小岚需要爸爸。 而论人品,她最信得过的,就是沈明轩。 如果非得给孩子找个依靠。 那个人,除了他还能是谁呢? 薛念云轻轻闭了闭眼,把所有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 车轮卷起一阵尘土,渐渐远去。 宋建华这才从学校的大门里追出来,脚步踉跄。 他站在空荡的校门口,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眼神呆滞。 姚瑟瑟牵着姚家俊走出来。 母子俩灰头土脸,衣服皱巴巴的。 她一眼就看见了宋建华。 “宋建华,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宋建华只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复杂极了,有愧疚,有挣扎。 但他终究没有开口。 原本以为,薛念云和沈明轩不过是为了应付流言蜚语,才勉强凑在一起搭个伴儿。 他以为他们很快就会分开。 可刚才,他亲眼看见了。 看见他们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地走出校门。 沈明轩一手揽着薛念云的肩,一手牵着小岚。 三人靠得那么近,那么自然。 他感到胸口一阵阵发紧,像被人狠狠拧了一把。 眼前的世界忽然变得模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 只记得风吹在脸上,冷得刺骨。 以前啊,薛念云只要一笑,眼角便会微微弯起。 那份笑意,仿佛只专属于他一个人。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大中午的日头高悬,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 两人跑得气喘吁吁,汗水顺着额头、脖颈不断滑落。 姚家俊体力不支,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 终于,他再也迈不动步子,一屁股坐在滚烫的人行道上。 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抽噎着。 “妈,宋建华是不是不要我们了?他为什么头也不回就走了?” 姚瑟瑟停下脚步,喘着粗气转过身来。 她听见儿子的话,脸色顿时一沉,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别说傻话!我姚瑟瑟,绝不会被人甩掉!是我甩了他还差不多,绝不能让他先甩了咱们!听见没有?” 姚家俊抽抽鼻子,抬起通红的眼睛,怯怯地望着母亲。 他慢慢止住了哭声,双手握成小拳头,用力点了点头。 “妈,我懂了……咱得把他抢回来。他是咱们家的人,不能就这么跑了。” 三人一起吃完饭之后,薛念云便回单位上班了。 齐颜微做事向来勤快,手脚麻利。 今天她和薛念云一同负责修复一封古旧信件。 两人配合得极为默契,几乎没有多余言语,却总能在对方需要时及时递上工具或纸巾。 经过一天的努力,原本被霉斑侵蚀得模糊不清的信纸,如今已清理得差不多了。 等到其余辅助材料一送达,就能正式开始下一步的修复工作。 闲下来的时候,薛念云独自坐在灯下,认真端详着信件上留下的字迹。 她将放大镜轻轻移近,仔细观察每一笔每一划。 难怪世人都说他的书法“气势如虹”,果然名不虚传。 “薛念云,有人找你!” 易惠芳在外头用力敲了两下门框。 薛念云闻声抬起头,与身旁的齐颜微对视一眼。 两人便一同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走出房间。 “门口有人等你呢。” 易惠芳站在走廊上,一边拧着手里的抹布,一边说道。 “谁呀?” 薛念云微微蹙眉,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 “我不认识。” 易惠芳眨眨眼,耸了耸肩。 “穿得挺整齐的,像个干部模样,说是专程来找你的。” 薛念云听罢,便朝大门方向走去。 齐颜微本想跟上去看看情况,却被易惠芳一把拉住手腕。 “算了吧,别跟着凑热闹了。” 易惠芳压低声音,语气略带打趣。 “是个男的,人家谈事,你在边上听着多不方便。” 齐颜微闻言脸一红,讪讪地笑了笑,只得跟着易惠芳重新走回办公室。 薛念云沿着单位长长的走廊一路前行。 她走到大门外,四处张望了一圈,却发现门前空荡荡的。 “人在那边巷子口呢。” 门卫抬起有些粗糙的手指,指向旁边那条狭窄幽深的小路。 她皱了皱眉,指尖不自觉地捏住了包带。 这人怎么偏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等她? 况且,大白天的,又是博物馆的门口。 来往行人并不少,按理说不该选这种地方见面才对。 可这里是市中心,离军区大院也不过几条街的距离。 治安一向良好,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大事。 思虑片刻,她终究还是压下心头的不安,抬脚朝着巷口走去。 巷口那儿,一个男人背对着她蹲在地上。 他一手死死按着肚子,另一只手撑在冰冷的砖墙上。 薛念云正要询问情况,脚步刚向前迈了一小步。 忽然间,目光落在那人略显凌乱的后脑勺和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 这个背影,她太熟悉了。 “宋建华?” 话音未落,她已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心跳骤然加快。 宋建华缓缓地哼了一声。 他用手扶着墙,努力地撑起身子,一点一点地转过头来。 薛念云看着宋建华那副难受的样子,脑子里突然冒出些过去的事。 她记得,宋建华有胃病,那是小时候家里穷,常年挨饿落下的毛病。 每逢阴雨天或是吃饭不规律,他就疼得直不起腰来。 还没娶她之前,他在她爸的建筑公司做临时工,总是沉默寡言,勤快肯干。 有一次她在下班途中路过工地。 就看见他蹲在路边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几乎要晕倒。 她当时心软了一下,觉得这样的人也不容易,便让司机停下车,把他送去了附近的医院。 医生检查后说是急性胃痉挛,需要静养。 她垫付了医药费,也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可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件小事,竟成了后来一切的开端。 从那次之后,宋建华就说是要报答她,隔三差五就开始往她办公室送花。 什么野草啊、路边摘的蒲公英、开得零星的野菊花…… 那些所谓的“花”,其实根本算不上花。 说起来现在都觉得滑稽。 可那时候的薛念云年轻单纯,没经历过太多风雨,只觉得这样挺浪漫。 第156章 她不爱他 后来两人渐渐熟络。 他开始频繁出现在她生活里。 再后来,他们结了婚,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 吃喝不愁,衣食无忧。 他考上了大学,拿了文凭,换了份体面的工作。 胃病也因此少发了,偶尔犯一次,也只是吃点药就过去了。 可现在…… “云云,救救我!” 宋建华猛地伸手朝她抓来,声音沙哑。 “云云?” 薛念云嘴角一冷,眼中掠过一丝讥诮。 “宋建华,你居然还记得这么叫我的名字?” 温柔的时候,他会轻轻唤她“云云”。 上辈子他走了以后,她独自一人熬过了多少个寒夜,承受了多少流言蜚语。 宋建华一只手紧紧按着剧烈抽搐的胃部,额头上青筋暴起。 “我怎么会忘?那天晚上,我也是这么喊着你,给你解毒,护你不被那些人欺负……” 薛念云脑袋猛地一痛,太阳穴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视线晃了晃。 她下意识地抬手扶住额头,脚下一软。 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像片落叶般往下坠去。 就在她即将摔倒的刹那,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揽住了腰身。 宋建华迅速上前,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他抱着她,低头盯着她的脸,目光灼热复杂。 紧接着,他的嘴缓缓往她脸上凑,似乎想亲吻她。 她虽然有些迷糊,头还在嗡嗡作响,意识也尚未完全清醒。 但身体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与不适。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她用力往外推他。 “放开我!” 宋建华却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抓得更紧。 “云云,是我错了,是我忘了当初的心意,忘了我们在一起时有多开心……是我辜负了你,伤害了你……对不起,你能不能原谅我一次?就这一次,行不行?” 薛念云眉头紧紧皱起,额角青筋微跳,心里翻江倒海。 她根本不想听这些虚伪的忏悔,也不想回忆那些早已被时间埋葬的过去。 “你就真的那么喜欢那个骗子?” 宋建华见她一直挣扎不休,情绪突然失控,猛地提高了嗓音,吼了出来。 “薛念云,你以为那种男人真能给你好日子过?他会疼你吗?他会护着你吗?他会像我这样爱你吗?” 薛念云冷冷地盯着他。 “宋建华,我现在不靠谁活着。沈明轩是谁轮不到你来管!我的人生,从来就不该由你评头论足!” “那就是说,你没爱上他,对吧?” 宋建华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你只是用他来气我对不对?你根本没动心,是不是?” 薛念云微微一愣,心头莫名颤了一下。 她是这样想的吗? 她嫁给沈明轩,真的是为了报复宋建华? 还是另有原因?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还未来得及细想。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松开她。” 她和宋建华同时回头,只见沈明轩站在巷口,身影笔直,脸色阴沉至极。 宋建华嘴唇动了动,还想开口辩解。 可话还没说出来,就被薛念云狠狠推开。 她用力一挣,脱离了他的掌控,后退一步,毫不犹豫地转身朝沈明轩走去。 她走到他身边,站定,轻轻仰头看他一眼。 然后低声说:“我们走吧。” 沈明轩冷冷扫了宋建华一眼。 他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随即被薛念云拉着,转身离开。 上了车,车内一片安静。 窗外夜色深沉,路灯一盏盏掠过。 薛念云沉默片刻,终于低声开口:“谢谢你,又帮我了一次。” 沈明轩坐在驾驶座上,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唇线抿成一条直线。 晚上睡觉前,他先洗完澡,换上干净的睡衣,钻进被窝,背对着她躺下,动作刻意冷漠。 薛念云慢吞吞地洗完澡,擦干头发,穿上睡裙,也轻轻爬上床,挨着他躺下。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 她看他一直不理自己,心中不安渐生。 犹豫了几秒,她悄悄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后背。 “你生气了?” 她压低声音,语气小心翼翼,带着几分试探。 “你别担心,证我都跟你领了,自然不会再和宋建华有什么瓜葛。他是过去的人了,我心里……也没有他了。” 沈明轩身子猛地一僵,原本平静的呼吸微微停滞。 过了几秒,他才缓缓转过身,面向她,一双漆黑的眼眸直直望着她。 “那你为什么要嫁给我?” 薛念云一怔,心头微微一跳。 不是你非要拉我去民政局的吗? 怎么现在倒问起我来了? “难道就只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名分?那……对我,你就一点别的想法都没有?” 沈明轩睁大眼睛,目光灼灼,直勾勾地盯着她。 薛念云心头一震,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猛地击中。 她皱了皱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边缘。 早就不再相信那种轰轰烈烈的感情了。 她曾以为爱情是救赎,结果却成了牢笼。 如今的她,只想安稳地活着,只想守护好小岚。 再说了,沈明轩对她的在意,也怪怪的。 那种依赖,与其说是恋人之间的深情,不如说是孩子对母亲的依恋。 见她不吭声,沈明轩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他的眼神黯淡了一瞬,嘴唇微动,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他曾以为,只要把薛念云留在身边,那份空落落的感觉就会消失。 可现实却是,即便她就在眼前,他也依然觉得遥远。 其实他早就知道,薛念云并不爱他。 他也愿意等,愿意慢慢来。 像等一株不愿开花的树,日复一日浇水,只盼它终有一日绽放。 可当这一刻真的被确认,心口还是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算了,睡吧。” 他不想再说什么,翻过身去,背对着她,闭上了眼。 房间陷入寂静,只有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轻轻回荡。 薛念云看着他孤单的背影,目光久久停留,直到眼角有些发涩。 那背影太瘦,太冷清。 像极了小时候的小岚一个人坐在教室角落的样子。 她又想起在学校门口看到小岚笑得那么甜。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 这个家,不容易凑起来,她得好好守着。 “沈明轩,”她轻轻开口,声音从背后传来,“我知道你的心思有点特别,我也一时接受不了。但我想过了,我可以试试看。” 第157章 只对你例外 不就是把你当孩子养着嘛,多一个儿子也差不多。 毕竟,比起孤独终老,这样的相处方式反而更安全。 “我可以陪你把这个家撑下去,该出席的地方,我也会配合。”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说不定,我们就这样过完下半辈子也行。” 一辈子? 沈明轩眉毛微微一动,猛地翻身看向她。 “你说什么?” 那一瞬间,他的心跳骤然加快。 “我说,愿意和你维持这个家……” 薛念云刚开口,声音还很轻,。 “不是这句,后面那句!” 沈明轩猛地打断她的话,语气急切。 “哦……愿意和你……” 薛念云低着头,嘴唇微动,继续把话说下去。 可她的语速明显慢了下来。 “你说要和我过一辈子!” 他一字一顿,说得极重。 薛念云点了点头。 “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 沈明轩听了,心却一点点往下沉。 “我需要?那你呢?你真的需要吗?” 他终于问出口,声音低哑。 她沉默了一会儿,眉心微微蹙起,眼神有些飘忽。 说实话,她没想过一辈子这么远。 等小岚长大了,独立了,能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 她或许就想安静地过自己的日子了。 一个人看书,一个人散步,一个人生活,不再为任何人牵绊。 可她这一迟疑,沈明轩又误会了。 他突然坐起身,动作干脆利落,连床单都被带起一阵微响。 “你睡吧,我回军区住。” 话语冰冷,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薛念云一惊,下意识伸手一把拉住他。 “你干嘛又生气?到底怎么了?” 她不明白,前一秒还在谈心,下一秒他就翻脸走人。 沈明轩抿着嘴,一声不吭。 薛念云气得胸口发闷,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这人怎么这样? 有话就说,有事就讲,闷不吭声算什么本事! 难道非得让她去猜、去哄、去求? 她猛地一翻身,直接跨坐在男人身上,双手撑在他肩头,居高临下地逼视着他。 “你给我讲明白!” 沈明轩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薛念云,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瞬间僵住。 “你说清楚我才下来!” 薛念云皱紧眉头。 “赶紧下去!” 沈明轩压低声音,嗓音却有点发沉。 他的手掌无意识地抓住了她的腰。 “我不……” 薛念云刚开口,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她愣了一下,还故意动了动,想确认是不是真的。 而那一刹那的摩擦,让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沈明轩立刻弓起身子,脸涨得通红。 这女人是想烧了他吗? 那股突如其来的燥热像是从身体深处炸开。 “你是谁?” 薛念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沈明轩正努力稳住呼吸。 听到这话,他愣住了,眼神茫然地晃动了一下。 半天没反应过来该怎么答,甚至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这时候,薛念云心里冒出了个可怕的念头。 她想起齐颜微曾经亲口对她说过的话。 如果沈明轩真是那位军区首长,那他肯定有毛病,根本不行。 可现在……眼前这个男人明明状态正常。 沈明轩心虚地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抠着裤缝。 难道她想起来以前的事了? “我就是沈明轩啊!” “我知道。” 薛念云语气冰冷,一字一顿。 “我想问的是,你真是军区的高层领导吗?你衣服上那些徽章,是不是真的?” 她注意到他闪躲的目光,心中的疑云越聚越浓。 沈明轩一听,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下来。 他马上挺直腰板,故作镇定地拍了拍衣领上的褶皱。 “是不是宋建华又在背后说我什么?你怎么总听他瞎掰?他那人一向嘴碎,满嘴跑火车,你也信?” “跟他没关系!” 薛念云皱眉,声音陡然拔高。 她低头瞥了一眼沈明轩的下半身,眼神复杂。 沈明轩脸色一变,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用手挡住那处。 “你这是什么意思?” “齐颜微告诉我,她查过你的身份。” 薛念云冷笑一声。 “说军区那位大人物根本不能人事!可你现在……挺能的啊。”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明轩怔了片刻,瞳孔微缩。 随即,他苦笑出声,声音里带着无奈。 原来是因为这个? 当初为了摆脱组织安排的相亲,他随口编了个理由,谎称那位首长身体不行,以此打消旁人的撮合之意。 没想到几年过去,竟被翻出来,成了今天打自己脸的铁证。 “你笑什么?” 薛念云眉头皱得更深,眼里满是怀疑。 “你还敢笑?你当我是傻子吗?” “我的身份确实不方便公开。” 沈明轩深吸一口气,神色逐渐恢复镇定,语气也变得认真起来。 “但我保证,我确实是军人,衣服上的标志也是真的!至于那个……不行的说法……” 他忽然眨了眨眼,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她。 “也许,只对你例外。” 薛念云瞬间脸红到耳根,心跳猛地一滞。 这人脑子有问题吧? “沈明轩,你给我出去!” 她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他推出门,力气之大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回去好好想想再说!别在这儿胡言乱语!” 门“砰”地一声重重关上。 沈明轩站在外面,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耳边还回荡着那一声巨响。 最后,他耷拉着脑袋走了。 阳光斜照在他身上,拉出一道孤单修长的影子,映在青石板路上。 听见院门响动,薛念云心里又有些动摇。 她下意识地望向门口,却又立刻别开视线,假装低头整理衣袖。 可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捕捉着院子里任何一点细碎的声响。 他的腰椎受过重伤,连阴雨天都容易酸痛难忍。 刚才自己推搡得太用力,他额头沁出冷汗的样子她看得清清楚楚。 是不是疼得厉害? 是不是咬牙硬撑才没有喊出来? 想到这里,她的手指悄悄蜷缩起来。 但至少现在能确定一点。 他不是冒牌货,身体也没问题…… 想到刚才的画面,她脸颊又热了起来。 她猛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不该有的画面。 回军区路上,江宇一路偷偷瞄沈明轩的脸色。 第158章 那方面不行? 沈明轩坐在那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空气凝固得几乎令人窒息。 江宇不敢大声喘气,只能小心翼翼地调整空调风量,生怕一个动作惹毛了这位正在爆发边缘的上司。 “领导,您不是休假中吗?咋突然要赶回去?” 说完还悄悄观察对方反应,见沈明轩没立即发作,才稍稍松了口气。 可心底依旧七上八下,总觉得这次回来肯定出了什么事。 否则以他对这位首长的了解,不到万不得已,断不会轻易中断难得的家庭假期。 沈明轩瞪他一眼:“工作要紧不行?” 眼神扫过来的那一刹那,江宇几乎感觉自己被钉在座椅上动弹不得。 他说完便扭头看向窗外,不再理会任何人。 江宇连忙点头:“好!就是怕您……是被嫂子撵出来的。” 话出口才意识到说漏了嘴,顿时后悔莫及。 他干笑两声,试图掩饰尴尬。 “咳……我是说,家里要是没事,您何必这么急着归队呢?” 沈明轩气得嘴角直抽:“今晚加训十公里!” 江宇立马求饶:“领导饶命,别啊!” “我上有老下有小,孩子才三岁,您让我跑十公里,明天腿得肿成猪蹄!再说了,这大热天的,万一中暑猝死,军区还得给我家属发抚恤金,多不划算!” 沈明轩顿了顿,冷冷开口:“我问你,最近军区里有没有人传我……那方面不行?” 江宇一愣:“这话不是您说的吗?” 他挠了挠头,表情真挚。 “您前阵子跟军长汇报身体复查情况的时候,亲口提了一句‘目前存在一定程度的功能障碍’,军长当时就记下了,还在干部会上强调要关心您的身心健康……后来不知怎么就传变了味儿。” 沈明轩攥紧了拳头。 “我只跟军长提过一句,他倒好,转头就说给了所有人听!现在连我老婆都知道我那方面不行了!” 拳头砸在车窗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我说的是术后恢复期的正常现象!是暂时性的!结果被人传成永久缺陷!我现在走在营区,新兵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劲了!你以为我为啥提前结束休假?我不回来堵住这些破嘴,迟早会被编排成阳痿战神!” 江宇下意识捂住嘴,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按理说夫妻之间这种事根本不需要外人评价,私密程度极高,除非…… “嫂子要是想知道这事,自己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吗?何必去打听?” 他小心翼翼地问,忽然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 “该不会……您还没和嫂子圆房?所以她起了疑心,跑去军区问人了?” 他瞪大双眼,一脸“我发现了宇宙真理”的震惊表情。 这消息要是属实,那就太震撼了。 堂堂战功赫赫的沈团长,结婚半年都没同房? 没等沈明轩开口,江宇猛地一拍大腿。 “原来您真不行啊?别急别急,我这儿有个土方子……” “我们老家老中医讲的,鹿茸配枸杞泡酒,连喝七天包您龙精虎猛!我二舅爷试过,一口气爬三层楼不带喘!” “土你个头!” 沈明轩气得直跳脚。 整个人霍然起身,要不是安全带拦着,估计已经扑过去掐住江宇的脖子。 “谁告诉你我不行?我告诉你,我要是真想,早就……”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终究还是没能把“把她按在床上”几个字说出口。 今晚非得杀到老领导屋里闹一场不可! 我睡不好,你也别想安生! 明天早操集合,他就当场汇报思想动态,重点谈谈“某些领导干部传播虚假医疗信息、损害战友名誉”的问题。 就算撕破脸也在所不惜! 接下来三天,沈明轩彻底没了影。 没有电话,没有消息,就连平时雷打不动的晨间签到记录也消失了。 军区公告栏上他的名字被打上了临时出差标记。 可知情人都心知肚明,这是躲清净去了。 之前有他接送孩子,薛念云轻松多了,下班还能吃上口热饭。 每天傍晚六点半,门口总会准时响起那辆黑色军车的引擎声。 而沈明轩总是默默接过书包,牵着孩子的手走进家门。 等薛念云回到家时,锅里正咕嘟咕嘟炖着汤。 她一个人上班、做饭,赶上加班,只能把小岚带到博物馆门口让门卫帮忙照看一会儿,日子一下子忙乱起来。 清晨匆忙送孩子去幼儿园。 中午开会来不及接电话。 晚上加班到九点多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 有时走到半路想起忘了带钥匙,还得折返回单位取,折腾得焦头烂额。 小岚年纪小不懂事,只知道抱怨“爸爸不见了”。 夜里睡觉时常哭醒,嚷着要找爸爸讲故事。 薛念云哄了半天,也只能抱着孩子轻轻拍背,眼神望着漆黑的窗外,心头莫名浮起一丝空落。 这三天,过得格外漫长。 办公室的日历一页页翻过,窗外的梧桐叶由绿转黄。 秋风开始卷起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 街角早点摊换了新的炉灶,巷口修鞋匠搬走了。 第四天,她犹豫再三,送完孩子后,还是鼓起勇气,往军区去了。 军区守卫看见她,居然二话不说,立刻安排了一辆车,直接把她送到从前住的那个小院。 她怎么守卫的态度突然变了? 再问别的事情,守卫却全都说不清楚,只含糊地告诉她,已经派人去通知沈明轩了,请她耐心等候。 薛念云环视一圈,发现院子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 青砖地面依旧干净,屋檐下的风铃轻轻摇晃。 显然,这三天沈明轩根本没回来过。 桌面上、床铺上都落满了灰,茶杯倒扣着,水渍早已干涸。 她叹了口气,打来一盆清水,拿块旧抹布,简单擦了擦桌面和椅子,正忙着打扫卫生。 外面突然传来沈明轩的说话声。 她好奇地探头一看,只见沈明轩正和一个穿旗袍的女人站一起。 那女人身材火辣,曲线玲珑,贴身的墨绿色旗袍勾勒出完美的身形。 薛念云又往前凑了点,借着门缝的缝隙,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 她皱起眉,心里莫名涌上一股酸涩。 难怪这三天人都找不到,原来是陪着这位美人来了! 第159章 她要离婚 军区事务繁忙,他却能抽出空闲陪人游园。 “你真打算这么干?” 沈明轩的声音带着怀疑。 “小轩轩,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沈明轩背对着她,站在院门口的阳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薛念云自己倒是听得背后一阵发麻,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抹布。 接着,她亲眼看见那个人,脸上还挂着妩媚的笑容,突然伸手一把抱住了沈明轩,双臂紧紧箍住他的腰。 她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得老大,呼吸都停了一瞬。 难道……他之前一直不能人道,迟迟不结婚的原因,是因为喜欢男人? 薛念云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她一向以为军区的男人踏实可靠,作风正派,没想到现实竟然比电视剧还狗血。 离谱得让人难以接受! “小轩轩,那边有个漂亮姑娘一直在偷看我们呢。” 突然,那位分不清男女的“美女”依旧趴伏在沈明轩肩上,翘起兰花指,指尖直直地指向她的方向,嗓音拖得又软又腻。 薛念云赶紧缩回身子,心跳如鼓,脸颊发烫。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沈明轩已经迅速转身,准确地锁定了她藏身的位置。 她只好硬着头皮走出来,脚步有些虚浮,脸上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对不起啊,打扰你们了。我只是……顺路过来看看,没想到你们在谈事。” “小轩轩,你不是说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吗?怎么又冒出个女人?” 那“美女”依旧翘着手指,指尖微微颤动,语气夸张地追问。 沈明轩眉头紧皱,语气冰冷地呵斥道:“江贵昊,演够了没有!别装了,快把那假发和胸垫给我摘下来!” 江贵昊? 薛念云顿时捂住脸,指缝间透出一丝窘迫。 她的脑子飞快地转了一圈,随即反应过来。 眼前这个打扮精致的人,哪里是什么美女,根本就是个男人! 而且还跟沈明轩关系匪浅。 “小轩轩,你怎么这么凶嘛!” 江贵昊嘟着嘴,眼角含泪,握起拳头轻轻捶了捶沈明轩的胸口。 沈明轩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锤得身子一晃,闷咳了一声。 随即脸色铁青,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警告。 “别闹了!” “你看看你现在,有女人了就把我晾一边,以前不是还说我是你最重要的人吗?” 江贵昊一脸受伤的表情,眼眶泛红,低头抽着鼻子。 沈明轩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眸光一冷,二话不说,转身就紧紧抓住薛念云的手腕。 “小轩轩,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啊!” 江贵昊在门外大声嚷嚷。 他的手指抓着门框,身体前倾,一副要扑进来却又被阻拦的模样。 “我的心都被你伤透了!你忘恩负义!” 薛念云听着这些话,心像被什么揪了一下,忍不住抬手捂住脸,指尖微微发颤。 “要不……我去跟他解释一下?总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 “解释什么?” 沈明轩猛地转头看着她,眉头皱成一团。 “你要解释什么?解释我们是假结婚?还是解释我从未真心喜欢过你?” “就说咱俩是假结婚,其实没真在一起过。” 薛念云低声说道。 “你跟他……毕竟是旧相识,感情深厚,我不该横插一脚。他为了你都做到这份上了,至少该让他明白真相。” 她心道难怪沈明轩之前坚决反对公开关系。 也是,他这种身份地位的人,确实不好让外人知道私事。 见个面还得偷偷打扮成女的,伪装身份,想必也背负了不少压力。 “薛念云,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沈明轩气得不行,脸色涨红,一把将她拉近,声音近乎咬牙切齿。 “一下说我恋母,一下说我身体有问题,现在又扯到我喜欢男人?你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荒唐念头?” “我对你动真情,就这么难相信?” 他盯着她的眼睛,语气里透着痛心和失望。 “反而觉得那些离谱的猜测更可信?你觉得我会骗你?会玩弄你的感情?” “薛念云,我告诉你,”沈明轩一字一顿,“我对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从过去到现在,我心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 话刚说完,外面江贵昊的声音又响起来。 “小轩轩,你太狠心了!我为了你都去动手术了,整容换脸,只为了能以‘女人’的身份陪在你身边!可你呢?转头就找了个真正的女人,把我当成空气?” “小轩轩,你真的太绝情了!当初是谁说要永远在一起的?是谁承诺过不会丢下我的?啊?” 一阵阵控诉声穿透门板,钻进耳朵,薛念云听得心乱如麻。 都说到这份上了,沈明轩还不承认他们俩的关系? 不过这年头,做那种手术,风险多大啊…… 而薛念云竟然以为江贵昊为了他,真的承受了这样的痛苦。 “我先回去了,今天还得上班。等你把这边的事处理完,咱们再谈离婚的事吧。” 随即转身,脚步坚定地朝门口走去。 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 “其实你说的那些问题,我都不是不能接受。当初我和你结婚,不就是为了小岚能进机关小学,也让她有个爸爸嘛。可我真不忍心……他为你付出得太多了。” 她停下脚步,侧过身来说这话时,眼神里竟有一丝柔软的怜悯。 沈明轩彻底无语。 这都哪跟哪啊? 他还真没想到,薛念云对他竟然半点感情都没,说走就走。 在他心里,始终还残存一丝幻想。 也许她会犹豫,也许她会追问,也许她还会留恋往日点滴。 可她没有。 她走得干脆利落,甚至连一句多余的告别都没有。 原来在这段婚姻里,他以为的牵绊,对她而言,不过是责任完成后的抽身离去。 薛念云一开门走出去,江贵昊立刻冲了进来。 门刚拉开一条缝,他就猛地从门外挤了进来。 他反手关上门,靠在墙边喘了口气,然后一脸兴奋地望着沈明轩。 “哎哟我的妈,刚才那气氛,简直能拧出水来!” “小轩轩,她怎么这就走了?” 江贵昊装出一副懵懂无辜的样子。 “我说你俩到底聊啥了?怎么我一进门,人都没了?” “江贵昊,你去当了3个月卧底,演女人演上瘾了是不是?” 沈明轩冷冷盯着他。 第160章 雪上加霜 “我开个玩笑嘛,谁让你结婚也不告诉我一声?再说了,一个大老爷们去扮女人,这主意是不是你出的?” 江贵昊挠挠头,叹口气。 “哎,你老婆该不会真信了吧?” 他一边说,一边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神情轻松自在。 但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略微收敛了些。 沈明轩懒得搭腔。 他背对着江贵昊,走到窗前,伸手拉开窗帘一角,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不会吧,她看不出来我是个男的?” 江贵昊一脸懵。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又摸了摸脸。 “我没化妆啊?嗓子也没压着说话啊?我走路都带风,屁股都没扭一下啊!” “她当然知道你是男的。而且还以为你为了我做了手术!现在她觉得我喜欢的男人是你!” 沈明轩叹了口气,语气里全是无奈。 他说这话的时候,闭上了眼睛。 偏偏他又无法直接说明真相。 因为一旦解释,就得暴露江贵昊卧底的身份,而这涉及警方机密,后果严重。 江贵昊嘴巴张得老大:“啥?我还以为她把我当成女的了呢!” 过了好几秒,他才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惊呼出声。 “完了完了!这误会大发了!我要是早知道她脑补成这样,打死我也不会穿那件粉色睡裙啊!” 沈明轩终于转过身。 “昨晚吃饭的时候,你自己说的‘这辈子最疼的一次’,还说‘恢复期特别难熬’,是不是你在逗她?你知不知道她当真了?” “小轩轩,你怎么开口就骂人啊?” 江贵昊委屈得不行,“我身上一根毛都不剩了,这还不算‘手术’?” 他摊开双手,一脸悲壮。 “你知道我们卧底组规定吗?全身脱毛,包括头发!整整三个月不能长一根!每天洗脸都觉得自己像个外星生物!你说,这不叫手术叫啥?” “手术你个头!” 沈明轩眉头皱成一团。 他指着门口的方向,声音冷到了极点。 “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收拾东西滚蛋!再敢在这儿胡说八道一句,我就把你之前偷吃办案经费买辣条的事举报上去!” “等等,你媳妇脑子没问题吧?她怎么能信你喜欢上我这个大男人?” 江贵昊还是转不过弯来,眉头皱得紧紧的,一脸困惑地盯着沈明轩。 “是啊,她宁愿信我喜欢你这么个倒霉蛋,也不肯信我喜欢她。” 沈明轩苦笑一声,嘴角微微扯动,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江贵昊才反应过来,眼神一滞,顿了顿,小心翼翼问:“难道……她就是你之前提过的那个她?” 沈明轩默默点头,没有抬头,目光落在自己脚尖前的一小片青砖上。 江贵昊立马捂住嘴,眼睛瞪得老大。 “天哪,我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终于扛不住上面的压力,被迫娶了大首长安排的女人!所以……毕竟我是扮成女人去执行任务的,而你一声不吭就结婚了,我不爽嘛!” 他语速飞快,语气里满是懊悔。 沈明轩不想理他。 他侧过脸,目光投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 自从上次被薛念云赶出门,他的心就一直沉着。 这几天又忙着出任务,翻山越岭、风餐露宿。 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找她好好谈一谈了。 好不容易她主动来找他一次,结果又碰上这场闹剧。 简直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可真正让他难受的,不是这事本身。 他最难过的是,薛念云根本不信任他。 不管是他的身份,还是他对她的感情,她好像都打心底怀疑。 沈明轩低着头,慢吞吞地走出院子。 江贵昊愣在原地,嘴唇微张,想说点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完了,闯祸了! 薛念云回到博物馆时,馆长、孙子楚和江展宏已经在等她了。 三人站在修复室门口,神情严肃。 她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然后走过去说:“抱歉,路上有点事耽误了。” “没事。” 孙子楚摆摆手,随即急着问。 “那封信修复好了吗?我们上报后,博物院特别重视这件文物,要求连夜送京市!” 姚馆长皱眉,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 “孙老,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明王墓的东西,在没确认实际价值前,都得留在市博物馆。怎么突然要运走?这程序不合规矩。” 孙子楚解释道:“是这样,上头听说发现章元逸的亲笔信,非常重视。这种级别的文物,牵涉到历史真伪与政治意义,必须由权威专家亲自鉴定。刚好现在京市博物院有位专家,是文华堂的嫡传后人,家学渊源,眼力极准。领导的意思,是请他亲自鉴定真假。” “原来如此。” 姚馆长叹了口气。 虽然仍有疑虑,但也明白事态重大,不好再坚持己见。 他转头看向薛念云,语气缓和了些。 “修复得怎么样了?” 薛念云从包里取出已经复原的卷宗。 卷宗用特制棉纸包裹,外面再覆以防潮布袋,层层保护,丝毫没有懈怠。 她将它轻轻放在桌上,缓缓打开,露出内里泛黄的纸页。 三个人立刻凑上前,脑袋挤在一起看着。 他们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件文物上,眼神里满是震惊。 姚馆长站在最前面,几乎是屏住呼吸地盯着眼前的物件,眼睛一眨不眨。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轻轻抚过文物表面。 “简直太神了!跟刚从墓中挖出来那会儿完全一样,连那些发霉的痕迹都没了!” 姚馆长满脸惊喜,来回打量着文物。 他一边看,一边小声嘀咕着。 “你看这纹路,这么清晰,像是新做的一样。还有这漆面,光洁如初,根本看不出一点岁月侵蚀的痕迹。” 孙子楚却皱起眉头,双手背在身后,神情严肃。 他的目光在文物上来回扫视了几遍,始终带着一丝怀疑。 “这修得是挺好看,可万一影响了它的历史价值呢?我建议,还是先让京市的专家看看再说。” “这修复方案可是咱们一块定的。” 姚馆长语气有点硬,脸上浮现出不悦之色。 第161章 惊艳四方 他回头看向孙子楚,声音稍稍抬高了一些。 “当初开会的时候,你也在场,也没提出异议。现在东西出来了,倒来说这种话,不太合适吧?” “我知道,老姚。你别急。” 孙子楚见对方情绪有些激动,赶紧缓和语气,向前一步,语气温和了不少。 “东西要是出了问题,责任我们都有。但现在上头的意思就是照办,我们也只能执行。我只是觉得,多一层把关,对谁都好。” 姚馆长脸色明显不太痛快。 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冷哼一声。 他心里清楚,孙子楚说得没错。 但被当众质疑方案,还是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江展宏连忙打圆场,笑着插话道:“我相信薛念云的手艺,这修复肯定没问题!” 他转向姚馆长,又补充一句。 “您也知道她家学渊源,从小就跟着师傅钻这些古物。这几年经她手的东西,哪一件不是完好如初、惊艳四方?” 孙子楚点点头,神情稍缓。 “眼下是看不出毛病来。修复工艺确实精湛,几乎看不出接缝和修补痕迹。但我还是觉得,最好让薛同志也去一趟京市,能和专家当面交流。这样既能展示修复成果,也能及时回应可能存在的疑问。” 江展宏一听,眉头立刻沉了下来。 他盯着孙子楚,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满。 “孙老这是想把锅甩给薛念云?” 孙子楚一愣,没想到对方反应如此激烈,赶紧摆手解释。 “话可不能这么说。” “我是觉得,既然是她动手修复的,遇到专业问题,她解释起来更清楚。比如用什么材料、怎么复原漆层、有没有改变原始结构,这些细节,我们俩说不明白,但她能讲透。总比我们瞎猜强吧?” 江展宏冷笑了下,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他心里清楚得很,孙子楚就是怕担责。 一旦专家挑出毛病,第一责任人肯定是动手修复的人。 只要把薛念云推上去,他自己就能置身事外。 这时,一直沉默的薛念云抬起头,轻声说道:“我修的东西,我当然负责。”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只是……我孩子还小,没人带。” 现在沈明轩已经回了军区,两人也谈了离婚的事。 再指望他照顾女儿,实在不合适。 她知道女儿年纪小,需要人全天候照料。 而自己这一走,少则几天,多则半月,根本没法兼顾工作和家庭。 “我陪你一起去,带上孩子。” 江展宏脱口而出。 “带孩子?” 薛念云怔了一下,抬起眼看向他,眼中满是惊讶。 “对,我来照看。” 他说得干脆利落,目光直视着她。 “孩子吃饭、睡觉、玩耍,都交给我。只要你愿意信我。” 薛念云犹豫地低下头。 让一个小女孩跟着个单身男人长途跋涉,她多少有点迟疑。 毕竟男女有别,外界议论难免,更何况她对江展宏的了解并不算深。 但她忽然意识到,为何当初沈明轩带孩子,她从没这样担心过? 好像打一开始就,对沈明轩的信任毫无保留。 哪怕他在部队,经常不在家,她也从不曾怀疑他对女儿的用心。 “要是你不放心,不是还有徒弟吗?让她一起跟着!” 江展宏看出她的迟疑,心里一阵失落,但没表露出来。 他迅速补了一句,语气轻快了些。 “齐颜微机灵懂事,又能干活,路上也有个帮手。你们母女俩都不用受委屈。” 薛念云点头,抬眼看着他,神色终于柔和下来。 “您没带过孩子,我确实有些不踏实。毕竟小孩子事情多,哭闹、生病、不肯吃饭,样样都得有人操心。” 她顿了顿,轻声道:“如果有齐颜微在,我就安心多了。” 江展宏轻轻点头。 这话一出,他心里总算舒服了些。 “行,那就这么定了,下午出发去京市。” 江展宏干脆地说,语气果断利落,不带一丝迟疑。 “你中午回家收拾一下,这一趟估计得待几天。” 他说完,抬手看了眼腕表。 火车票已经订好,行程安排妥当。 连住宿的地方都提前联系好了朋友打点。 他知道这件事不能拖,越早过去越好。 毕竟机会稍纵即逝。 尤其是面对像京市博物院这样严谨挑剔的单位,更需谨慎应对。 这么急? 薛念云来不及多想,只好答应,匆匆赶回家整理行李,然后去学校接小容。 她站在门口怔了片刻,心跳有些乱。 原本以为还有时间准备。 可事情来得太突然,让她几乎没有缓冲的余地。 但她明白,江展宏一向言出必行,既然决定今天走,就不会改期。 她迅速翻出衣柜里的行李箱,塞进几件换洗衣物、工具包和日常用品。 临出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客厅,心中涌起一丝不安。 这一去,不知道会迎来什么。 下午。 一行人登上了开往京市的火车。 站台上人声鼎沸,广播一遍遍播报着车次信息。 他们提着行李穿过拥挤的人群,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车厢。 卧铺位于中段,上下两层铺位整齐排列,窗帘拉着,透出几分安静。 齐颜微特别兴奋,一会儿坐到江展宏的铺位上,东拉西扯地聊个不停。 “你先去照看下小岚吧,我跟念云聊点事。” 江展宏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齐颜微立刻察觉到气氛的变化,讪讪地笑了笑,双手一摊,嘴里嘀咕着:“哎哟,说两句都不行嘛。” 但还是识趣地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褶皱,转身朝对面的铺位走去。 齐颜微撇了撇嘴,只好爬上上铺,一边逗小岚玩,一边轻声哄着。 小岚才五岁,懵懂无知地坐在下铺角落,怀里抱着一个旧布娃娃。 齐颜微俯身靠过去,拿出一块糖递给她,笑着说:“来,小公主吃糖咯!” 孩子犹豫了一下,接过糖,小声说了句“谢谢阿姨”,惹得齐颜微乐得直拍腿。 江展宏看着薛念云,压低声音说:“这次的事别太紧张,也别急。” “你的手艺我清楚,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且我觉得,这反而是个机会。” “要是京市博物院真认可了你的水平,你在文物这行的地位,将来可就说不准了。” 第162章 野心 他知道薛念云的技术有多精湛。 哪怕是在整个古玩圈里,能跟她比肩的人也不多。 若这次能够顺利通过评审,她的名字将会被正式写进专业修复师的名单里。 薛念云点点头:“几次都靠江老板帮忙安排,真的谢谢您。” 她深知自己能走到今天,背后有太多看不见的支持。 江展宏不仅给了她机会,还一次次为她争取资源,疏通关系,甚至连这次赴京的事,都是他亲自联络协调的结果。 江展宏放松了些,笑了笑:“我其实也不是白帮忙。” “你越厉害,我的‘古典堂’就越有面子。”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野心的光。 “说不定哪天,咱们也能跟琉璃街那个《麒麟藏》拼一拼!” 那话音落下,车厢内似乎都安静了几秒。 连上铺的齐颜微都不由自主停下逗孩子的动作,竖起耳朵听着。 “《麒麟藏》?” 薛念云眼神一动,这个名字她太熟了,只是…… 她喉头微动,仿佛有什么记忆被猛地掀开一角。 那是一家传说中的古董修复店,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琉璃街上,门面不大,却从未挂牌招揽生意。 只凭口耳相传便吸引了全国顶级藏家上门求件。 而它背后的主人,更是神秘至极,几乎从不在公众场合露面。 “你听说过?” 江展宏挑眉问。 他侧头看着她,眼中掠过一丝意外。 在他印象中,《麒麟藏》这种层级的存在,一般人连听都没听过。 她点头:“听说那店的主人从不露面,神神秘秘的。” “古董街上有个说法,只要东西合法,只要你出得起钱,《麒麟藏》就没有找不到、修不好的物件。” 江展宏颔首:“这些只是表面。” “真正厉害的是他们的修复本事。” 他一字一顿地补充道:“哪怕东西碎成渣,他们也能给复原回来,关键是还‘修旧如旧’,不动原来的样子,技术堪称顶尖。” 薛念云攥紧了指尖。 前世她就听说过叔叔过得风光,现在看来,远比她知道的还要厉害。 那个曾经在家族中被视为异类、执意投身古董修复的叔叔,竟成了整个行业金字塔尖的存在。 而她,却因为女儿早夭、家庭破碎,最终颓废度日,错过了太多挽回的机会。 可叔叔大概不愿见她吧。 想到这里,胸口一阵发闷。 上辈子她让薛家蒙羞,整日沉浸在女儿去世的痛苦里,精神几近崩溃。 后来叔叔登门求助,希望她能回归家族修复事业,共同承担一份责任。 可那时的她,双眼空洞,只冷冷回了一句。 “别来找我,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那一面,成了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这辈子,他还会认这个侄女吗? 见她沉默,江展宏以为她被吓住了,连忙劝道:“你要相信自己!我十几岁就在琉璃街混,风吹日晒都在古玩行当里打转,见过那么多大师傅,有的一看就是徒有其表,有的手艺还不及你一半扎实,我可以打包票,你的手艺比他们都强。”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郑重。 “至于能否追上《麒麟藏》,现在不就是个机会摆在眼前吗?明王墓这批卷宗要是修得好,整个文物界都会记住你的名字。” 薛念云笑了笑,眼角微微弯起。 “江老板抬举我了,我哪敢和《麒麟藏》比啊。那是多少前辈一辈子钻研才攒出来的成就,顶多算会点小手艺罢了。” 她停顿片刻,目光认真地落在江展宏脸上。 “但我敢保证,明王墓那批卷宗,我会一个字一个字地校对,一张纸一张纸地修补,绝不会出半点差错。每一笔、每一线,都经得起推敲。” 江展宏一听,明显松了口气,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他冲她竖起大拇指,笑得爽朗。 “好!我就知道找你没错!你这份踏实劲儿,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别的修复师恨不得抢头条、蹭热度,可你呢?只埋头做事,从不争名夺利,这年头,像你这样的人太少了!” 齐颜微在床铺上看着两人谈得热络,眼里满是羡慕。 她在心里发誓。 一定要跟着薛姐好好学修复。 说不定哪天,也能被江老板看重,接下一个真正的任务,不再是只能递工具、端茶水的小帮工! 另一边。 沈明轩去找老首长理论,原本是想问清楚当年那件事的真相,质问为何在他调查最关键的时候突然叫停行动。 可刚踏进办公室门,就被老首长一句话堵了回去。 “你现在有空管旧事?王墓被盗案已经上报中央,国情局急需人手协助查案,你正好去顶上!” 结果反被拉去当帮手,一头扎进了纷繁复杂的卷宗堆里。 翻查监控、比对指纹、走访线人,连续熬了三个通宵。 等他终于抽空回家,额角还贴着一片退热贴,脚步虚浮地走到门口,却发现门关得严实。 他皱了皱眉,掏出钥匙试了试,纹丝不动。 他又抬手敲了几下,屋里寂静无声,仿佛空无一人。 手表显示晚上七点四十二分。 这个点,按理说薛念云早该回来了。 于是他转身去了小岚就读的小学,想去接她放学。 可当他气喘吁吁赶到教室门口时,班主任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小岚?她请了假啊,已经好几天没来上课了。”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她妈妈没跟您说吗?我们还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沈明轩心头猛地一沉,手指僵硬地握着手机。 这种感觉…… 就像八年前那天一样。 那天他刚查完最后一条线索,确认幕后黑手即将伏法,满怀希望地赶回去,只想第一时间告诉薛念云。 一切都结束了,你可以重新开始,不必再嫁给宋建华。 他一路疾奔,雨水打湿了全身,头发贴在额前。 没想到,一到地方,正赶上她和宋建华办婚礼。 简陋的院子里挂了几串红灯笼,几张桌子拼在一起,摆着粗瓷碗筷。 人们喧闹着,笑着,举杯祝贺新人百年好合。 而她,就站在那辆老旧的凤凰牌自行车旁。 第163章 全都想起来了? 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红衬衫,配一条黑色的确良裤子,胸口别着一朵小小的绢花,脸上全是笑,眼里闪着光。 那一刻,他的心就像被狠狠揪住。 可还没动,就被她叔叔薛成炎一把拽住。 “你要是真为云云着想,就别再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安安稳稳过日子不行吗?” 他咬牙瞪着对方,喉咙哽咽:“可是她根本不知道……” “她不需要知道!” 薛成炎打断他,声音压得很低。 “那天晚上,她家人都没了,房子被烧成灰,自己差点遭人欺负,脑袋撞在地上,以前的事全忘了。是宋建华把她从废墟里背出来,日夜守着她醒过来,陪她挺过来的!” “现在,她还怀上了宋建华的孩子……你懂不懂?你现在出现,只会毁了她好不容易重建的生活!” “这孩子命够苦了,好不容易有了依靠,我只盼她能忘掉过去,安安稳稳过日子。” “沈明轩,你走吧,以后也别再回来了。” 话音落下时,院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 沈明轩靠着自家墙边站着,又一次确认皮箱和换洗衣服确实被拿走了。 难道就因为那几句话,她真的走了? 此时此刻,京市博物院里。 薛念云牵着小岚的手,站在展厅中央,望着眼前的一切出神。 阳光从高处的玻璃穹顶洒落,斑驳地映照在大理石地面上。 她的视线落在正前方那座紫檀宝座上,心脏忽然跳得快了一拍。 那熟悉的轮廓、雕花的走向,竟与她梦中反复出现的景象完全吻合。 上辈子,她一直想带小岚来京市看看故宫博物院。 那时她们住在南方的小县城,每天为生计奔波。 小岚总趴在窗台上问:“妈妈,京市是不是有很多宝贝?” 她只能笑着摸摸孩子的头说:“等以后有钱了,一定带你去。” 临终前,她望着天花板,心中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兑现这句承诺。 而如今,命运似乎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她走过一面展柜,目光扫过青瓷梅瓶。 “这是元代景德镇窑青花缠枝牡丹纹梅瓶,釉色莹润,钴料浓淡有致,典型的进口苏麻离青料烧制而成。” 话语出口的瞬间,她自己都怔了一下。 这种专业知识,前世的她怎么可能掌握? 可更奇怪的是,她的大脑自动浮现出了每一件器物的制作年代、工艺特征。 “这件是清朝乾隆年间的透雕龙纹紫檀宝座,用的是精细透雕工艺,龙纹活灵活现,线条顺滑,龙身矫健有力,这代表了当时的顶尖水平。要辨真假,得看雕工、铜角镶嵌工艺,还有紫檀木本身的材质。” 薛念云轻声给小岚讲解。 她蹲下身子,指着宝座底部的一处细节。 “你看这里,铜角嵌入的位置非常精准,几乎看不出缝隙。如果是仿品,通常会在接合处露出破绽。而且真正的金丝楠木或小叶紫檀会有自然的木香,年代越久,味道越醇。” “你还记得这些?”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 它落在耳畔的一瞬,薛念云脊背蓦然一僵,手中的小岚也被她下意识攥得更紧了些。 她缓缓转过头,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薛念云一怔,回头一看,一个五十岁的男人站在那儿。 他额头宽展,眉毛略突,鼻梁高挺。 那张脸,既陌生又熟悉。 那是父亲唯一的弟弟,她的亲叔叔,薛成炎。 如今他两鬓已染霜,眼角刻满岁月痕迹,但眉宇间的锐气并未褪去。 他穿着深灰色的中山装,胸前别着工作证,上面写着“京市博物院,特聘研究员”。 薛念云心里莫名一紧,还是点了点头,喊了句:“叔叔,好久不见了。” 其实严格来说,这一世她们从未见过面。 前世最后一次听说他的名字,还是在他担任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期间。 薛成炎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早就不认得我这个叔叔了。” 他慢慢走近几步,低头看了看薛念云身旁的小女孩。 但他迅速压下情绪,重新将目光投向薛念云的脸。 “你怎么会对这些文物如此了解?你……以前学过?” 薛念云苦笑了一下。 薛成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目光从她的发梢缓缓移到脚尖。 “以前的事,全都想起来了?” 薛念云轻轻摇了摇头,动作很轻。 她抬眼看向薛成炎,目光清澈却带着一丝迷茫。 “没呢,过去的事还是模糊的,但我记得您,我记得您的样子,也记得您说过的话。” 薛成炎眉头轻轻一皱。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仔细分辨她话语中的真假。 “薛会长!” 就在这时,孙子楚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他脸上挂着恭敬的笑容,一边走过来,一边侧身引着身旁的江展宏。 两人并肩而至,步伐整齐。 薛成炎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孙子楚见状,转过头去,对着薛念云温和地说道:“这位是我们博物院特别请来的,薛会长。这次章元逸手迹的鉴定工作,关系重大,上级高度重视,所以特派薛会长亲自前来主持。” 江展宏站在一旁,略带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薛成炎,又看了眼薛念云,忽然笑了起来,语气轻松地插了一句。 “哎哟,真是巧了,两位都姓薛,这可不太常见啊。该不会是一家人吧?说不定还沾亲带故呢?” 这话刚出口,在场几人的神色都有些微妙变化。 薛念云尚未开口回应。 薛成炎却已经轻轻一笑,嘴角微扬,既不否认,也不确认。 “全国姓薛的人多了去了,同姓而已,哪有那么多亲戚。” 江展宏听了,也没再追问,只是呵呵笑了两声,点头附和道:“也是,也是,我就是随口一说,别当真啊。” 薛念云依旧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嘴角微微上扬。 等到孙子楚和江展宏先行离开后,走廊里脚步声渐远。 薛成炎立刻压低了声音,靠近薛念云一步。 “外面耳目众多,局势未明,你先别急。” 薛念云依旧神色如常。 听到这句话后,她轻轻点了点头。 第164章 偷天换日 “我不急。这封信是我修的,您是来鉴定的专家,身份不同,职责分明。咱们还是保持点距离更稳妥,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薛成炎盯着她看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随即收回目光,只默默地点了点头,什么也没再多说。 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里。 薛成炎与博物院的李院长并排坐在主位上。 两人中间隔开一小段距离,姿态端正。 孙子楚与江展宏则坐在下首位置,神情恭敬。 正前方是一张宽大的红木长桌,桌上铺着洁净的白布。 其上摊开着一幅修复好的卷轴。 卷轴边缘规整,纸面平整,墨迹清晰可见。 在孙子楚的引导下,薛成炎与李院长起身缓步走上前。 两人各自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一枚高倍放大镜,神情专注地俯下身,开始仔细查看这幅珍贵的卷轴。 他们从卷轴的起始部分看起,一字一句地扫视过去。 随后又缓缓翻至末尾,检查落款与印章的细节。 接着,他们又倒回来,从后往前再看了一遍。 反复对比墨色浓淡、纸张质地以及笔锋走势。 来回两遍之后,两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放大镜。 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汇间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 “你们说这东西已经被修过了?” 李院长终于开口,眉头紧锁。 他盯着孙子楚,等待一个合理的解释。 孙子楚连忙站起身。 “是这样的,李院长。明王墓出土的这批文物运抵市博物馆后,曾遭遇盗窃事件,部分文物遭到损坏。再加上年代久远,受潮严重,原卷轴上有明显霉斑,甚至落款处的文字都已经模糊不清了。所以我们紧急联系了这位薛同志,请她协助进行清理和修补工作。” 李院长顿时火了,脸色涨得通红,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太乱来了!这是从明王墓里挖出来的东西,你知道它有多重要吗?万一真是章元逸亲笔写的,那可就是国宝中的国宝!怎么能不经过批准就擅自修复?程序呢?规矩呢?你们脑子里有没有这根弦?” “而且,你们居然找了个在业内根本没听过名字的人来修!连个履历都查不到,背景不明,经验不清!这可是国家一级文物,不是街边捡来的破纸片!不是儿戏!到底是谁拍的板?谁给的权力?站出来给我解释清楚!” 孙子楚脸色一白,额角渗出冷汗,双腿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 他急忙向前一步,声音颤抖着问:“李院长,这信被修坏了?是不是已经……损毁了原貌?” 李院长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冷冷地瞥了眼站在一旁的薛成炎。 随后,他才缓缓说道:“除了薛专家,我们院里谁都不敢信啊。毕竟,这种级别的文物,动一下都是大事,谁敢轻易下手?如果不是他点头,谁又有这个胆子?” 他转过身,目光直视薛成炎。 “薛专家,您怎么看?这件事,您是关键人物,现在所有人都等着您一句话。” 薛成炎站得笔直,神情肃穆。 终于,他缓缓开口。 “文物修复这行,讲究极多,规矩森严。稍有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技术不过关的话,再真的东西也能弄成假的。哪怕是一笔墨色、一道折痕,都可能影响整件文物的真伪判断。” 孙子楚面色愈发紧绷,额头上青筋微跳。 他嘴唇微微发抖,声音都变了调,带着一丝绝望地问:“那……那这封信……是不是已经报废了?再也无法恢复原状了?” 江展宏也皱起了眉头,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他站在角落,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掌心。 他的目光在薛成炎和孙子楚之间来回游移,心中已隐隐感到不安。 唯有薛念云,神情自若,双手自然垂落。 她站在人群边缘,脸上没有一丝慌乱。 其实,在来京市之前,她也不是完全不紧张的。 那时夜深人静,她独自坐在老宅的灯下,手中拿着父亲留下的修复笔记,一页页翻看,一遍遍默念那些口诀和手法。 她深知这次任务非同小可。 一旦失败,不仅名誉尽毁,更可能牵连整个家族。 她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 那是从小练到大的功夫,是祖辈传承下来的技艺,是无数个日夜打磨出来的本能。 但她从没轻视过这一行的复杂性。 文物修复看似是修补破损,实则是与时间博弈,与历史对话。 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这行当分好多门派,各有各的规矩,各有各的绝活。 每一家都有拿手的本事,代代相传。 秦派有一招叫“借尸还魂”,堪称鬼斧神工。 他们能将旧纸上早已褪色或模糊的字迹,通过特制药水和特殊纸张,完整无损地转移到新纸上,过程精细至极,完成后几乎看不出任何痕迹。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各种技法,五花八门,数不胜数。 到了新中国成立以后,传统技艺在动荡中几近失传,却又在新时代重新焕发生机。 那时候,又冒出了几个新兴流派。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薛家和孙家。 而薛家最令人惊叹的,便是那失传已久的绝技“偷天换日”。 据说,此法能在不触碰原件的情况下,悄然替换残损部分,甚至连红外扫描都无法察觉其修补痕迹。 此术至今无人能复制,堪称文物修复界的神话。 但门派之间为了争夺第一的位置,向来明争暗斗不断,彼此之间常常不服气。 哪怕表面上维持着客气,背地里却总有人挑毛病、找漏洞。 这些年来,行业内的风气早已如此。 谁都不肯轻易低头,唯恐被他人踩在脚下。 所以薛念云一开始最担心的就是。 万一碰上其他派系的人故意找茬,借题发挥。 更何况,若背后再有人推波助澜,煽风点火,把小事闹大。 那局面就更加难以收拾了。 她虽然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可人心难测。 尤其是在这种涉及声誉与地位的关键时刻。 一步走错,可能满盘皆输。 可当她看见薛成炎的那一刹那,心立刻就稳了下来。 并不是因为他正好是她叔叔,能在立场上偏袒她、护着她。 第165章 自以为是 真正让她安心的,是因为薛成炎同样用的是正宗薛家的手法。 如果她修得不对,那也就等于直接否定了薛家整套传承的技术体系。 换句话说,只要薛成炎认可她的方法。 哪怕他嘴上不说好,至少也在变相承认她没有走偏。 薛成炎看了看薛念云。 “我刚才仔细看过。” 停顿片刻后,他又补充道:“这位薛同志的手艺非常扎实,基础功底深厚,水平已经到了很高的层次。” 孙子楚和江展宏原本紧绷的心神刚稍稍放松了些。 却不料,话锋一转,薛成炎再次出声。 “虽然还没糟到把真东西修成假货的地步。” “但一些细节上的处理仍显粗糙,手法不够老练,关键处露了马脚。” “这种破绽,经验丰富的行家一眼就能看穿。” “这活儿不能就这么过了,必须返工。” “还得再修一次。” 众人一听这话,脸色微变,纷纷沉默下来。 没有人敢贸然接话,只能低头默默琢磨这番话背后的深意。 说白了就是,你确实修了,也下了功夫,但没修到位。 技术层面虽无大错,可火候未到,经不起推敲。 现在的问题不在方向,而在精度。 而这补救的责任,自然就要落到更有威望的薛成炎肩上了。 孙子楚飞快地看了薛念云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担忧。 但他反应极快,立刻换上一副诚恳敬佩的语气接话道:“要说手艺,整个圈子里,没人比得过薛会长。” “您眼光高,要求严,我们都清楚。” “市博物馆这次敢找外人动这么贵重的东西,确实是胆子不小。” “还好发现得早,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多亏了薛同志技术稳当,第一时间指出问题。” “接下来的事,自然得麻烦薛会长亲自动手了,我们才放心!” 江展宏张了张嘴,眉头微皱,像是要反驳什么。 毕竟在他看来,薛念云的修复并无明显失误,完全达到了专业水准。 可他还未开口,手腕便被轻轻一按。 他转头一看,只见薛念云已抬手拦了下来。 江展宏看着她,终究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那这卷轴就先留在博物院吧。” 孙子楚点头应下,态度恭敬。 “理应如此,请薛会长尽管安排。” 等几人陆续走出博物院的大门,天色已有些昏沉。 夕阳斜照,映在青石台阶上,拉长了几道影子。 江展宏见四周无人,立刻压低声音说道:“那个薛会长我见过他的作品。” “说实话,不管是构线还是补色,我觉得还不如你的水平呢!” 孙子楚面色一沉,眼神里透出一丝不满。 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嗓门。 “江老板,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这位薛会长的手艺,那可是实打实的真功夫。连《麒麟藏》那样的权威鉴宝栏目,都曾在节目中公开服气。将来博物院副院长的位置,说不定就是他的。这种级别的人物,背景深、实力强,根本不是你能随随便便质疑的!” 江展宏站在原地,双手插在裤兜里,神情冷峻。 听到这番话后冷笑一声,嘴角微微上扬。 “是吗?真的有你说得那么神?你就真没看出这其中的问题来?一点破绽都没发现?还是说,你已经被他的光环迷住了眼,根本不敢细想?” 孙子楚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你懂多少?就凭你这点见识,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不过是半瓶醋晃荡,自以为是罢了!别拿你那点浅薄的眼界,去揣测别人的格局和本事!薛会长的地位,不是靠嘴吹出来的!” 江展宏闻言,讥笑更甚。 “哎哟,我可真是没想到,堂堂孙老您这样的人物,当年也是圈子里说一不二的前辈,如今竟也有低头认怂的一天。面对一个所谓的‘大师’,连一句质疑都不敢提,真是让人开了眼界。” 孙子楚被这一番话彻底激怒,手指指着江展宏,却因为太过气愤而一时语塞。 话音未落,江展宏已不再多看孙子楚一眼。 果断转身,一把拉住身旁的薛念云手腕。 随即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子。 车上,齐颜微正陪着小岚坐在后排。 两人刚才还在低声聊着首都的天气与景点,气氛还算轻松。 见他们突然上车,而且脸色都不太好看。 齐颜微立刻察觉到了异样,连忙放下手机,关切地凑上前问:“出什么事了?怎么脸色都这么难看?谁惹你们了?” “没什么。” 江展宏冷冷吐出两个字。 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懒得解释更多。 说了也没用,反正齐颜微也不懂这些事。 与其费劲解释,不如沉默到底。 齐颜微听了这话,顿时有些失落,嘴角轻轻撇了撇,眼神黯淡了一瞬。 薛念云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别多想,真不是冲你。我们刚才遇到一点工作上的争执,现在已经过去了。人的情绪总有波动,你也别放在心上。今天难得来一趟首都,咱们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逛一逛。” 齐颜微一听这话,立刻精神为之一振。 “你想去哪儿我都熟!后海那边有最地道的老字号小吃,故宫能看尽六百年皇城风云,颐和园的长廊一步一画……哪个地方我都能带你转一圈,保证让你看得尽兴、玩得开心!” 说完,她又小心翼翼地瞄了眼驾驶座上的江展宏。 “江大哥,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尝尝哪家老字号?我可以安排。” 江展宏依旧沉默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齐颜微见状,只好主动提议。 “那咱一起去后海吧,那里氛围好,晚上就在那边吃饭,我安排,绝对有排面!认识几个靠谱的老板,环境私密,菜也地道,保准让你们吃得舒心。” 江展宏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微微点了点头。 齐颜微见他答应,顿时高兴起来。 她赶紧让江展宏先开车。 自己则麻利地下了车,一边掏手机一边小跑着找了个安静角落打电话联络。 打完电话刚一上车,她就迫不及待地宣布。 “搞定啦!我已经跟那边说好了,直接开过去就行!位置留好了,连菜单都提前过了一遍,保证今晚吃得体面又顺心!” 第166章 价值不可估量 一路上,江展宏都没有怎么搭理他。 车内的气氛安静得有些压抑。 突然间,他猛地一拍方向盘,发出“啪”的一声响,吓得副驾驶上的齐颜微一个激灵。 他迅速回头,急切地看向后排的薛念云。 “我想起个人!必须带你去见见!这人你要是见了,肯定会有新启发!” 他说完这话,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掩饰的激动神色。 话刚说完,车子立刻调头。 江展宏踩下油门,车辆迅速加速,朝着和后海完全相反的方向驶去。 路灯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 “哎哎哎!” 齐颜微急忙喊道。 “我订的可是祖传御厨后人开的馆子啊!正宗宫廷风味,菜单都是按清宫膳单复刻的!” 江展宏一边紧握方向盘,一边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这种说法一听就不靠谱。” 他轻哼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 “你想想,御膳房那些掌勺的大师傅,哪个不是太监?没有子孙后代,哪来的‘后人’?” 齐颜微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后才开始琢磨这话的意思。 “也是啊。太监确实没法传宗接代。” 但她仍不死心。 “可这家店在后海名气不小,想吃还得提前半个月预约呢!会不会是当年太监收了徒弟,把手艺传给了外人,一代代传下来的‘后代’?” 江展宏此刻根本没心思掰扯这些琐碎争论。 他的脑海里已经被另一个念头彻底占据。 那个人,那个隐居多年的老匠人! 如果那人手里的东西真如传闻所说,那么它现在可能要重新现世了! 想到这里,他心跳加快。 不能再等了! 越早见到那人越好! 于是他二话不说,直接拉开车门,转身对薛念云伸出手:“走,跟我来!” 薛念云虽然满脸疑惑,但还是迅速下车,紧跟其后。 两人快步穿过几条狭窄的小巷。 江展宏径直带着她往琉璃街背后的一条偏僻小胡同走去。 两侧灰墙斑驳,青苔顺着墙缝攀爬。 “真正的好货都藏在这小巷子里!” 他边走边抬手指了指前面几扇紧闭的木门。 那些门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破旧。 “外面那些光鲜亮丽的铺子,卖的都是仿品。真正的老物件,从不在明面上摆。” 薛念云一听这话,原本平静的表情瞬间被点燃。 她抿了抿唇,脚步也不由自主加快了几分,紧紧跟在他身后。 终于,江展宏停下脚步,站在其中一户院门前。 这扇门比别的更矮一些。 他抬起手,“咚咚咚”地敲了三下。 片刻之后,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缓缓打开。 院子里的情形映入眼帘。 乱糟糟的杂物堆得到处都是。 地上横七竖八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坛坛罐罐。 院子中央,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躺在一张老旧的竹椅上。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对襟褂子,袖口磨出了毛边。 “秦老,我是江展宏,去年春天见过您一次!” 江展宏赶紧自我介绍,语气放得很恭敬。 “还记得吗?我那时带了个青花碎片来请教您。” “有事?” 秦老开口了,声音沙哑。 他说完两个字,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盯着天花板某处。 “我对您这些年收的老物件挺感兴趣的!” 江展宏笑了笑。 他随即指了指满地散落的瓷器。 “尤其是这些东西,每一件都有年头吧?” 秦老鼻腔里哼了一声,这才缓缓掀开眼皮,瞥了他一眼,嘴里吐出五个字。 “看中了就谈价钱。” 江展宏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一句废话。 他知道这位老人脾气古怪,不喜欢啰嗦的人。 于是他应了一声,便立刻拉着薛念云一块过去仔细查看。 薛念云刚踏进院子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失望。 她本以为能见到什么稀世珍宝。 结果眼前全是些破罐子、碎瓷片。 好几个瓷瓶底部底款清清楚楚写着“雍正年制”“乾隆年制”几个字。 即便不是官窑出品,也绝不可能扔在露天院子里任其老化风化。 她皱了皱眉,悄悄凑近江展宏耳边,压低声音问道:“这些都是真的?真的敢这么放外面?” 可她蹲下身,仔仔细细地瞧了一眼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物件,目光刚一扫过,脸色立刻就变了。 这些东西,全是真的! 不是那种粗制滥造的仿品,也不是市面上常见的低劣赝品。 而是历经岁月洗礼的老货! 更让她心头一震的是,其中竟然还有几件,釉面莹润,胎体细腻。 分明是官窑烧制的精品! 这种级别的东西,若流入市场,价值不可估量! 她立刻意识到机会难得,马上俯下身子,将最值钱的几件小心翼翼地挑了出来。 这时,一直坐在竹椅上抽旱烟的老头,慢悠悠地抬眼瞄了一眼她手中选出的物件。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随即转过头去,对着江展宏淡淡说道:“这次带来的人,有点眼光。” 江展宏闻言脸微微一红,连忙压低声音,悄悄跟薛念云耳语道:“上次我带来的那个家伙,根本不懂行,瞎挑了几样破烂,结果被老头当场骂成了猪脑子,说他连基本断代都不会,最后连一件都没让他带走。” 薛念云听罢,不由得微微挑了挑眉梢。 这老头脾气还真是特别。 “好东西,得交给识货的人。” 老人语气平淡。 “三千块,拿走。” 江展宏一听,顿时眉开眼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赶紧从背包里掏出三沓崭新的钞票。 然而老头并没有伸手去接钱,只是微微抬起枯瘦的手,示意他把钱放在旁边的木桌上。 接着,老人的目光再次落回薛念云身上。 他缓缓开口问道:“年纪不大,眼力倒是不差。能一眼认出这些老货的门道,不容易。不过……除了会挑东西,还会别的吗?” 还不等薛念云开口回应,江展宏已经迫不及待地抢着答道:“当然会!她可是专业修文物的!前阵子宁王墓里挖出来的那些残损器物,全都靠她一手修复还原!” 老头眼神微动,原本懒散倚靠在竹椅上的身子,竟慢慢坐直了起来。 第167章 可造之材 他凝视着薛念云,声音低沉了几分。 “你说的……是上山市那个宁王墓?就是十年前被盗掘,后来由省考古所主持发掘的那个?” 江展宏用力点头。 “对!就是那个!而且薛念云还是那边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技术核心!” 老头听了,忽然嘴角一扬,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 “呵……这行当,真的没人了么?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年轻姑娘来扛大梁了?难道薛成炎和孙子楚这两个老家伙,都已经死了不成?” 薛念云心头一震,瞳孔微缩。 “还活着呢!” 江展宏赶紧解释。 “孙子楚老师还特地指名让她主修复原章元逸亲笔写给宁王的那封信。不过后来薛成炎先生看过修补后的成品,说整体神韵尚可,但笔意之间到底差了一点味道,最后还是亲自出手,重新润色补了几笔。” 老头的眼神再度一闪。 这一次,不只是惊讶,而是真正有了情绪波动。 “你敢碰太祖皇帝的亲笔信?那可是国宝级的文献真迹!更离谱的是,薛成炎看过之后,竟然只说‘差一点’?他就没说彻底毁了?” 江展宏依旧诚实地点头。 “他是这么说的,原话就是‘形似有余,神韵稍逊’,差那么一口气,所以才要他自己动手改。” 话音未落,下一秒,老头猛地从竹椅上站起身来。 他直视两人,语气郑重。 “你们,跟我来。” 江展宏眼睛瞬间一亮,满脸惊喜,连忙朝薛念云招了招手。 “快!跟进去!老头肯带人进屋,说明咱们被认可了!” 屋子最里面是个书房,空间不大,却布置得极为整齐。 四面墙都摆满了书,层层叠叠,从地面直抵天花板,书脊颜色深浅不一。 正对着门的地方靠着一架木梯,木质斑驳。 老人佝偻着背,布满皱纹的手缓缓扶住梯子两侧。 终于爬到顶端,他伸手探向最顶层的一个隐蔽角落,取下一个积满灰尘的旧木盒子。 盒子表面雕花已经模糊,铜扣锈迹斑斑。 他将盒子小心捧在手中。 随后,他轻轻吹掉表面的灰,又用袖口缓慢拂去边缝的尘屑,小心地打开了盖子。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幅卷起的古画,装裱的锦缎早已褪色。 薛念云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展开后的画面上。 那是一幅明朝时期的山水人物图。 然而遗憾的是,落款已经模糊不清,墨迹晕散。 整张画纸被岁月和烟火熏染得发黄发黑。 画面之上更有不少细小的破洞,边缘参差。 “这幅画,你能修好吗?” 秦老站在薛念云身侧,眼睛紧紧盯着她。 薛念云只看了一眼,便微微眯起眼睛,神情专注地观察了数秒。 随即平静开口:“先除尘,再用热水慢慢冲洗画心,这是基本处理方式。” 秦老鼻腔里哼了一声,眉头微皱,嘴角略带不屑地撇了撇。 “就这?说得倒是轻巧。” “扫灰去尘听着简单,可您这幅画已经在这种环境下存放了几百年,纸张早已变得极度脆弱,稍微用力就会撕裂,操作时稍有不慎,整幅画就可能当场损毁。” “所以这第一步其实极其考验手艺,不仅需要技巧,更需要耐心和经验。再说洗画,真正的讲究在于,‘洗完后画面要干净清晰,原有色彩不能有任何脱落或改变’。” “而您这幅画所使用的正是传统的矿物颜料,这类颜料虽然色泽持久,但一旦受损,也极易出现掉色、晕染的情况。现在我已看出,部分区域的颜色已经开始轻微剥落了。因此,在正式冲水之前,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前置步骤要做。”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道:“得先给颜色加固。” 秦老原本略带怀疑的眼神终于变了。 他挺直了些身子,语气也严肃起来。 “具体怎么说,你仔细讲来。” “石青和石绿这两种颜色在这类古画中使用频繁,属于典型的矿物色,最容易因受潮或触水而晕开褪色。” 薛念云缓缓解释道。 “所以在清洗前,必须用特制的胶矾水,均匀刷涂在画面上,形成一层极薄的保护膜。这层膜能有效固定住尚未完全松动的颜料颗粒,防止它们在冲洗过程中随水流走。等胶矾水自然阴干之后,才能以恒温热水缓缓冲洗画心。” “至于冲洗的手法,同样大有讲究。” 她继续说道。 “必须选用软毛排笔,蘸取适量清水,一点一点地洒在画面上,不可直冲,不可重压,整个过程需反复多次,直到杂质彻底清除为止。每一次洒水都必须精准控制水量与力度,稍有偏差,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她抬起头,目光直视秦老。 “这些虽然是古画修复中的常规流程,但以您这幅画目前的破损程度,可以说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任何一个环节出错,整幅画都将面临毁灭!” 秦老脸色渐渐凝重,眉头微微蹙起,目光在薛念云身上停留片刻。 “你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可眼力准、技术稳、态度也认真,难得的是沉得住气。说实话,这种综合条件的年轻人我见得不多,你确实是个可造之材!” 薛念云笑了笑,嘴角轻扬。 “谢谢秦老夸奖,您这话我可不敢当。不过既然您认可了我的初步判断,那您要不要听听接下来的处理步骤?毕竟修复古画讲究流程严谨,每一步都不能马虎。” “我不听过程,”秦老摆了摆手,“我要看的是结果。说得再漂亮也没用,最终画成什么样才是关键。” 他顿了顿,又瞥了江展宏一眼,眼神略带审视。 “那块你拿回去,就算我请这位小姑娘修画的钱。钱不是问题,但我先说好,要是修坏了,赔我一万二!这幅画虽不算绝世孤品,却也有年头、有故事,不能当成寻常物件糟蹋。” 江展宏一怔,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旁的薛念云。 “你不会是凑不够钱吧?” 薛念云忽然侧过头来,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江展宏马上回道。 “我有钱!” 他说完还故意拍了拍口袋。 第168章 我相信她的能力 “别小看人,这点钱我还真没放在眼里。” “那就没问题!” 薛念云笑了。 “你带我来这儿,肯定不只是为了买几件瓶瓶罐罐这么简单吧?如果只是收藏兴趣,你完全可以直接去拍卖行或者正规市场,何必特意找上秦老这样一位脾气古怪的老专家?” 江展宏目光微微一动。 她竟然一下就说中了自己的心思。 他本想掩饰,却发现根本无需隐瞒。 “答应他吧,反正我这几天还留在城里,时间肯定够!” 薛念云开口说道,语气自然。 “再说,机会难得,你不试怎么知道不行?” “几天?” 秦老冷笑了声,嘴角牵出一道弧线。 “嘴上说得挺溜,可手上功夫行不行还不知道呢。就算你真有点底子,三天能干多少活?清洗就得耗大半时间,谁信你能复原色彩?别到时候画没修好,反倒把旧损扩大了。” 江展宏又转头看向薛念云。 薛念云一脸笃定地点点头。 “三天,我可以保证把清洗做完,且不对原有颜料造成二次损伤。至于颜色恢复原样,我也能做到八成以上还原度。但要是要进行结构性修补,尤其是填补残缺部分,那时间我就没法打包票了,毕竟精工细作,急不来。” “先搞定清洗再说。” 秦老淡淡地回了一句。 江展宏一听,心里顿时有了底,也就点头应下。 “行,这单我接了!我相信她的能力,也愿意承担这个风险。” 齐颜微带着小岚一直在车里等着。 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薛念云和江展宏从那间老旧的院子门口走出来。 “走啦,现在去尝那位御厨传人的拿手菜!” 江展宏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早就听说他家的文火炖蹄膀要预约半个月才吃得上,今天算是沾了你们俩的光!” 薛念云问,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探究。 “你真不怕亏钱?刚才秦老说得那么狠,万一出点差错,你可是要倒贴钱的。” 江展宏笑了笑,摇了摇头。 “不亏,一点都不亏。而且我觉得,正因为有你在这儿,我才真正和秦老搭上了线。这种人情关系,不是靠砸钱就能买到的。以后机会只会越来越多,说不定哪天就撞上一件价值连城的古物呢!” 薛念云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扬。 她心里很感激江展宏这么信任她。 在这样一个陌生又复杂的环境里,有人愿意把后背交给你,实在难得。 四人先吃了顿饭,饭菜虽然简单,却吃得其乐融融。 大家一边吃一边聊着接下来的安排,语气轻松了不少。 直到夕阳西斜,天边染上淡淡的橘红色。 他们才慢悠悠地动身,回到齐颜微安排的院子里。 齐颜微不知从哪儿找来这么个四合院。 院子藏在老城区的一条小巷深处。 虽不大,占地不过百来平米。 院内种着一株老槐树,枝叶繁茂,遮住了半边天。 正房两间,东西厢房各一间。 四个人住着刚刚好。 薛念云缓缓走在院子里,指尖轻轻抚过墙上的红砖。 她想着再过二十年,这种院子得多值钱。 恐怕会被开发商争着抢着保护起来,成为“历史风貌建筑”。 再看看自己兜里的几千块,那点积蓄连付个首付都不够。 她忽然明白,真得好好想想怎么多挣点钱了。 齐颜微坐在门槛上。 瓜子壳被她一颗颗吐在地上。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江展宏的房门。 终于,她憋了半天,忍不住转头问薛念云。 “姐,你说江展宏渴不渴?这天气闷得很,他一天也没喝水,我要不要给他送壶热水过去?” 薛念云听到这话,扑哧笑出声来。 “你想送就直接去呗,干嘛还要问我?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齐颜微点点头,像是得到了许可,立马扔了手里的瓜子,蹦跳着跑进厨房。 她熟练地拎起烧好的水壶,走到江展宏房门前,抬手轻轻敲了三下。 薛念云站在院子里,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门后,心头竟泛起一阵酸涩。 她忽然有些羡慕她还能这样傻乎乎地喜欢一个人。 哪怕可能被拒绝,也敢一次次上前敲门。 等齐颜微敲开门进了屋,薛念云便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房陪小岚睡觉。 小岚年纪小,身体又弱。 这几天舟车劳顿,早已困得眼皮打架,但还强撑着不肯睡。 小岚还没睡着,翻了个身,睁着眼睛小声问:“姐姐,颜微姐姐去哪儿了?” 薛念云笑着回答。 “去给江老板送水了,很快回来。” 话音刚落,没过多久,齐颜微红着眼眶,低着头,默默走进了薛念云的屋子。 “出什么事了?” 薛念云赶紧让小岚自己躺好,掀开被角掖了掖。 随即快步迎上去,皱眉问道。 齐颜微站在门口,手指绞着衣角,嘴唇微微颤抖。 她撅着嘴,声音哽咽。 “他说不饿也不渴,让我别总往他门口跑。还说……还说我是个没结婚的女人,老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怕别人说闲话,影响他的名声……” 薛念云一怔。 她望着眼前这个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的女孩,终于明白了。 看来江展宏是真的对齐颜微没意思。 还没等她开口安慰,齐颜微突然抬起头。 “姐,那你结过婚,是不是就能随便去他那儿了?别人就不会说什么了?” 薛念云一听这话,赶紧抬手拦住她的嘴。 “别乱说话。江老板今天奔波了一整天,又安排住宿又处理事务,肯定累坏了。他现在只是想安静一会儿,谁都不想见,你别往心里去。” 她拉着齐颜微坐下,轻轻拍着她的背,耐心劝了两句。 最后,她还是放轻了声音,几乎是耳语般地问:“要是……江老板真的不喜欢你,你会怎么办?” “喜不喜欢他,是他的事。我愿不愿意喜欢他,是我的事。” 齐颜微轻轻揉了揉微微发酸的眼角。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姐,我现在真的好多了,心里也不堵了,不吵你睡觉了,我这就回房间去休息了啊。” 门“咔哒”一声轻轻合上,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薛念云静静坐在床沿,目光还停在门口。 第169章 北薛的传人 她望着那扇虚掩的门,心里有点佩服齐颜微那股子韧劲儿。 第二天一早。 她便和江展宏一起出发,前往秦老家。 两人并肩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小巷里。 此行的目的很明确,着手修复那幅尘封已久的老画。 而齐颜微也没闲着。 她带着小岚,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间穿梭游玩。 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弄来一辆老旧但保养得极好的吉普车。 更让人安心的是,车里还配了两名穿便衣的保镖。 起初薛念云还有些担心。 可后来见他们动作利落、应对周全,话不多却处处护着小岚,这才放下了心。 毕竟在陌生的城市,安全第一。 她想着,齐颜微虽说行事冲动了些,但办事还是靠谱的。 过了两天,画的修复工作已经接近尾声。 每天清晨到黄昏,她都伏案在工作台前,小心翼翼地清理颜料层。 这几天里,秦老一直默默坐在一旁的藤椅上。 他几乎一句话都没多说,只是用浑浊锐利的眼睛注视着她的每一个步骤。 直到今天,当整幅画的心体终于被彻底清理干净,露出了原本的笔触与色彩。 秦老忽然缓缓站起身,拄着拐杖一步步走近。 他眯着眼睛,凑近画面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 随后猛地抬起头,脸上浮现出久违的激动神色。 他抬起右手,毫不迟疑地竖起大拇指,声音略带颤抖。 “不错!真是不错!这功夫……太难得了!” 原来,那幅画在清洗之后,颜色瞬间鲜活了起来。 原本黯淡发黑的画面如今焕然一新。 青山如黛,流水潺潺,峰峦叠嶂间透出磅礴气势。 墨色浓淡相宜,线条苍劲有力,每一笔都饱含灵气。 跟之前那幅黑乎乎、脏兮兮的样子相比,简直判若两幅作品。 “我还以为北薛家的‘换天术’早就失传了!” 秦老喃喃道,眼神中闪过一丝怀念。 “百年传承,断在战乱之中,多少人想复原都无从下手。可没想到,今天竟还能亲眼见到!” 薛念云心头猛地一紧,脊背微微发凉。 她连忙摆手,语气急切。 “秦老,您搞错了,这可不是北薛家的‘换天术’,我只是碰巧也姓薛罢了,跟北薛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哪怕那手艺确实与北薛家流传的方法极为相似。 但她自小习艺于民间匠人,并非出自那个显赫门庭。 秦老却没有立刻回应。 他转过身,缓缓踱到窗边,背对着她站了一会儿。 片刻后,他忽然回过头。 “是薛成炎不让你认祖归宗的,对吧?” 薛念云浑身一震,瞳孔微缩。 她万万没想到,这位年逾古稀的老人竟能一眼看穿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秦老冷笑了一声,语气陡然冷了下来。 “别理他。那人若真有本事撑得起北薛这块招牌,就不会几十年躲着不敢见人,更不会任由祖上传下来的技艺沦落到无人继承的地步!” 薛念云心头如遭重击。 难道…… 秦老口中所说的,正是当年《麒麟藏》那桩惊动整个古玩圈的大事? 那场风波导致北薛家声誉扫地。 家主避世不出,族谱封锁,后人断代。 而她,作为唯一知晓真相的旁支血脉,一直被要求缄口不言。 她怎么也没想到,连这个秘密,秦老竟然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正要开口询问,秦老却抬手制止了她。 他神色肃穆,压低了声音。 “你先别急着走,留几天。有件要紧事,非你不可。只有你能办。” 薛念云犹豫了一下。 说实话,她本打算今天就跟江展宏商量,尽快启程返回上山市。 小岚马上就要开学了,耽误不得。 她一个单亲妈妈,不能让孩子在学业上落下半分。 她低声说道:“可是……我这边的事差不多了,孩子还得上学,恐怕……” 秦老却打断了她:“再等几天。” 良久,薛念云终于点了点头。 “好,我留下来。” 从秦老家出来,薛念云坐在车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几次想对坐在身旁的江展宏开口,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其实我早猜到你可能是北薛的传人。” 江展宏忽然侧过头,目光温和地看向她。 “你知道?” 薛念云猛地转过头,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身份隐藏得很好。 江展宏轻轻点头,神情从容。 “你第一次进古典堂那天,我就和卫老先生察觉到了。你走路的姿态、看物件的眼神,还有手触古物时的那股子沉静劲儿,都不像是普通新人能有的。我们都知道北薛的事,也清楚他有个关门弟子,但关于要不要认你,我和卫老先生意见不一样。” “他为人保守,经历得多,见过太多江湖险恶,所以不敢轻易相信人。我不同,我看人更信直觉。我觉得你是个人才,难得的苗子。要是就这样埋没了,不只是你的损失,也是整个文物行当的遗憾。” 薛念云怔住了,整个人愣愣地看着前方。 原来,从她踏入古典堂的第一天起,江展宏就已经看穿了她的来历。 她心里一下子涌上满满的感激。 这份知遇之恩,重如千钧。 “谢谢你,江老板。” 她转过头,眼眶微微发红,声音有些哽咽,却努力扬起一个真诚的笑容。 “今晚我请你吃饭吧?就当是……答谢。” “算了吧,”江展宏摆摆手,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昨晚那御厨的手艺也不怎么样,火候掌握得乱七八糟,菜都烧老了。这京城这么大,名馆子这么多,还真难找几口合我口味的饭菜。你还是省点钱,给孩子花吧,小孩子要吃好些,才能长身体。” 薛念云却不肯退让。 “可我还指望您给我介绍生意呢,这顿饭不能省。您要是不吃京城味儿,那就换别的,鲁菜行不行?我老家就是山东的,做鲁菜还算拿手。” 江展宏眼神一闪,似乎来了兴趣。 他眯起眼睛,缓缓道:“我喜欢喝蛤蜊汤,配上老咸菜炖的卤鱼。汤要清而不寡,鱼要入味而不烂,你能做吗?” “会!” 薛念云毫不犹豫地点头。 “我家祖传的蛤蜊汤,用的是深海小蛤,先泡盐水吐净沙,再用猪骨高汤煨煮,最后撒一把香菜提鲜。那卤鱼更是讲究,咸菜得是腌了三年的老坛子菜,配上河鲫鱼慢火炖两个时辰,肉质酥烂,入口即化。” 第170章 先拴住他的胃 江展宏听了,忍不住搓了搓手,脸上笑意更浓。 “那好啊,那就回院子做去吧。就怕你不方便,毕竟带着孩子,又要操持家务。” “方便的,”薛念云笑着摇头,“我昨晚看过了,院里有个小厨房,锅碗瓢盆都齐全,连柴灶都是现成的。我本来就想今晚给小岚煮碗疙瘩汤,这几天总在外头吃,缺汤少水的,孩子容易上火咳嗽,身子也不舒服。” 江展宏一听,立刻拍板。 “行,食材我来买,你们先回去等着我!我知道哪条巷子的渔市最新鲜,老咸菜也得挑老字号的才够味。” 他说完,干脆利落地拉开车门,走向自己的车。 车子缓缓启动。 薛念云坐进齐颜微的车里,关上车门,脸上还带着笑意。 她转头对齐颜微说:“今天要回家做饭了,好久没动锅铲,都有点手痒了。” “哦?” 齐颜微挑眉,发动了车子。 “难得见你这么开心。” “我教你几道菜,”她一边系好安全带,一边兴致勃勃地说,“江老板最爱吃的那几样,我都得用心准备。想让一个男人心里有你,先得让他吃饱、吃舒服!胃通着心呢,饭吃得熨帖了,人自然就记住了。” 齐颜微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她毫不犹豫地抓起车钥匙,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 随即,她发动车子,车轮飞快地转动起来。 一路上,她心跳加速,心里满是期待。 刚一到家,她顾不上换衣服,立马挽起袖子抢着先把厨房收拾干净。 江展宏没过多久就提着菜回来了。 他一边进门,一边拍了拍肩上的灰尘,额角还带着些许细汗。 袋子里装的正是要买的蛤蜊和咸鱼,一样都没落下。 齐颜微学得很认真,站在灶台前一丝不苟地看着薛念云示范。 她听着薛念云讲步骤。 蛤蜊得先煮熟再取肉,不能图省事直接爆炒,否则会影响口感。 而且一定要用清水反复淘洗,用手轻轻搓揉,直到水变得清澈透明,才能确保泥沙彻底洗干净。 至于咸菜,要用老坛发酵过的酸水打底,加一点冰糖提鲜,密封七天以上,期间还得每天检查一次坛口是否漏气。 她一句不落地记着,甚至还悄悄在围裙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用铅笔一笔一画地写下来。 两人在厨房忙个不停,锅铲翻飞间香气四溢。 与此同时,江展宏则带着小岚坐在院子里玩玩具。 他一边帮她拼插积木,一边趁机轻声问孩子一些关于沈明轩的事。 “你喜欢他吗?” 小岚点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嘴里还含着半块糖果。 江展宏顿了顿,咽了口唾沫。 “那……我和沈叔叔比,谁更好一点?” 小岚抬头看他一眼,乌黑的大眼睛眨了眨眼。 “你是叔叔,沈明轩是我的爸爸!” 江展宏愣住,心口闷得发疼。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笑。 “可他也是一步步变成爸爸的啊。你说,我有没有可能以后也变成那样?” 小岚想了想,表情很认真,小眉头微微皱起。 过了几秒,她才缓缓开口:“沈爸爸答应过我,他会一直当我爸爸,也会保护我和妈妈。所以呀,叔叔,你就别想了。” 她顿了顿,歪着头看了他一眼,忽然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你可以跟齐阿姨一起生个宝宝,然后去当那个孩子的爸爸!” 江展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藏了这么久的心事,竟被一个小孩就这么轻易地说穿了。 可他又不能发作,只能强作镇定,尴尬地咳了一声,干笑着掩饰。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随口问问……随口而已。” 小岚不再理他,小鼻子轻轻哼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摆弄手里的玩具。 那是从首都买回来的电动小火车,能发出汽笛声。 她把车厢一节节连接起来,小手灵巧地调整着轨道方向,嘴里还模仿着火车的声音。 这是齐阿姨特意给她挑的。 包装盒上印着精致的卡通图案,说明书厚厚一本。 连遥控器都是粉色的,上面贴着闪闪发光的小贴纸。 齐颜微说是首都最受欢迎的儿童玩具之一。 小岚宝贝极了,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玩。 今天是因为心情好,才肯让江展宏陪着一起拼。 江展宏只好默默站在一旁,双手插在裤兜里,目光游离地望着远处的树梢。 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他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饭菜端上桌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夕阳余晖洒进堂屋。 江展宏看着眼前的菜肴,鼻子微微抽动。 他忍不住抬头对薛念云笑了。 “这真是我小时候吃过的味道!我妈以前就这样做,连盛菜的碗都一模一样。” “我也就是说了个做法,其实大部分都是齐颜微做的。” 薛念云笑着说,一边替大家盛汤,语气轻松自然。 “你看她多用心,连火候掌握得都比我当年好。功劳是她的。” 江展宏的笑容微微一滞,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 他转头看向正忙着给小岚夹菜的齐颜微,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什么。 片刻后,他低声说道:“不是说好你请我吃饭的?” “是啊,可我手伤了嘛。” 薛念云轻轻举起受伤的手指给他看。 刚才剥蛤蜊的时候不小心被锋利的壳划了一下,渗出了一点血。 后面的那些活儿,洗菜、切姜、翻锅,基本都是齐颜微接手完成的。 江展宏见她手上真有伤口,眉头不自觉地松开了些。 原本绷着的脸色这才柔和下来,目光在她手指上停留了几秒,才缓缓转向齐颜微。 “辛苦你了。” 齐颜微脸一红,耳尖都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她低头抿了抿唇,有些局促地摆了摆手,低声说:“快尝尝味道怎么样!要是不够咸还能再加点。” 江展宏点点头,夹了一筷子鱼放进碗里。 鱼肉雪白细嫩,淋着酱汁,冒着热气。 他又顺手捞了一小口老咸菜送进嘴里。 那股子熟悉的咸香混合着发酵的醇厚味道,一下子把他拉回了童年。 小时候每逢过年,母亲总会提前几个月腌好一坛这样的咸菜,配着稀饭吃。 “好吃!”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171章 带着孩子跑了 “真是久违了,和以前一个味儿。” 随后,他便聊起小时候的种种趣事。 齐颜微听得津津有味,眼睛亮亮的,不时插两句嘴。 “真的吗?那你后来被罚了吗?” “你们那时候连电都没有,晚上靠油灯看书,不怕伤眼睛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聊越热络,气氛轻松了不少。 小岚吃完饭就开始打哈欠,揉着眼睛,脑袋一点一点的。 她扒完最后一口米饭,趴在桌上就不肯动了。 薛念云见状,顺势说道:“小岚困了,我陪孩子去睡会儿。” 她说着,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牵着她软乎乎的小手往里屋走。 屋里只剩下了江展宏和齐颜微。 炉火尚未完全熄灭,偶尔发出噼啪一声响。 窗外夜风轻轻拂过檐角的风铃,叮咚作响。 那一晚,他对齐颜微格外客气,说话轻声细语,不再冷脸相对。 他们坐在堂屋的小桌旁,喝着温热的茶,聊了很多过去的事。 时间在话语间悄悄溜走,直到月光爬上窗棂,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各自散去。 第三天早上。 阳光斜斜地洒进院中,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桂花香。 薛念云正准备带小岚出门逛琉璃街,想着趁早市淘点便宜的好东西。 结果刚拉开大门的木栓,还没完全推开,就被一个人堵在了门口。 “爸!” 还没等薛念云回过神,小岚已经瞪大眼睛,满脸惊喜地叫出声。 随即挣脱妈妈的手,迈着小短腿冲了出去,直接扑进那个男人的怀里。 薛念云一愣,心头猛地一跳,抬眼望去。 眼前的人正是沈明轩。 他脸色蜡黄,像是许久未好好休息,下巴上全是没刮的胡茬。 整个人瘦了一圈,颧骨突了出来,脸颊微陷。 他穿着一件旧军绿色外套,袖口磨得发白,肩上背着一个帆布包。 可他抱着小岚的姿势却极其稳固。 “你这是……” 薛念云皱了皱眉,盯着他的打扮。 “又去出任务了?这次去了多久?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 沈明轩没多说一个字。 他一手紧紧搂着怀里的孩子,另一只手忽然上前,一把攥住薛念云的手臂。 他盯着她看了足足三秒。 随即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往屋里走,脚步急促却不失稳重。 走到门槛边时,他还低头对小岚说:“小岚,去院子里玩会儿,妈妈和爸爸说点事。” 小岚虽有些不解,却还是乖巧地点点头,转身蹦跶着跑向院子。 临走前还贴心地伸手,“啪”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房间里只剩他们俩。 沈明轩一步步朝她靠近。 薛念云下意识皱了皱眉,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丝警惕。 她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身上的怒意,心头一紧,连忙扬起一个讨好的笑脸,声音软软地开口:“大首长,您这是心情不好啊……怎么了?任务辛苦了吗?”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男人已经一步逼近,骨节分明的大手倏然伸出,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紧接着,他猛地往上一抬,顺势将她的手臂高高举起。 下一瞬,他的唇重重地压了下来。 薛念云惊得瞪大了双眼,本能地往后仰头,想要躲开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 可后脑勺却被他另一只手牢牢托住。 这个吻一点也不温柔,甚至可以说是粗暴。 她本能地挣扎了几下,双脚在地上蹬动,试图挣脱束缚。 可男人的力气太大,她整个人被牢牢压制在墙角,动弹不得。 “快……憋死了……” 她在极度缺氧中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声闷哼。 沈明轩这才终于松开她,稍稍退开些许,但依旧没有放开她被按在墙上的手。 薛念云立刻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傻不傻?亲个嘴都不会换气?” 沈明轩嗓音低哑,语气凶巴巴的。 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藏着心疼与后怕。 薛念云瘪了瘪嘴,眼睛湿漉漉的。 不装得快要断气的样子,你能这么快放手? 你当我是铁打的啊! “沈明轩,你到底在气什么?” 她缓过一口气,抬起眼,无奈地望着他。 “你真不知道?” 沈明轩死死盯着她。 这几天他几乎快要疯了。 任务一结束,他连庆功宴都没参加,第一时间就往回赶。 一路上脑子空茫茫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不知道啊。” 薛念云一脸茫然,眼睛睁得圆圆的,直摇头。 “你说要离婚,转头就收拾东西,带孩子跑了!电话不接,消息不回!” 沈明轩压低声音。 可说到最后,尾音却微微发颤。 薛念云这才恍然大悟,急忙解释。 “我留纸条了!写明出差几天,还特意把纸条放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你没看见吗?我真的只是去临时开会,三天就回来了,根本不是什么‘跑了’!” 沈明轩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他的嘴唇微微哆嗦了一下,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最终咽了回去。 他那天回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屋里的灯没有开,一片昏沉沉的寂静。 屋里空荡荡的,家具还在原地,可人却不见了。 沈明轩站在门口愣了几秒,心头猛然一紧。 脑海里全是她可能去了哪里的画面。 哪儿还记得低头看看桌子底下? “是你自己没看到,怎么能怪我……” 她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丝委屈和辩解。 话还没说完,嘴巴又被堵住了。 这一次,沈明轩不想听解释。 此刻的他只想用最真实的方式确认。 薛念云被压在墙上,呜咽两声,本能地想要挣扎。 可还未等她做出更多反应,整个人便被压到了床上。 床单微微皱起,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男人的手滚烫,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 那一触,让她全身发软。 情不自禁地,她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细碎的轻吟。 天,她居然会发出这种声音! 沈明轩轻轻拂开她额前的碎发。 “别再离开我。薛念云,我不会跟你离,这辈子都不会。” 一听“离婚”两个字,薛念云脑子里突然蹦出江贵昊那张脸。 前凸后翘的江贵昊,明明是个男人,却为了沈明轩付出了那么多。 一想到这,薛念云心里就发堵。 她轻轻推开沈明轩的肩膀。 “其实你不用这么迁就我……我知道你有自己的选择,也有自己的苦衷。” 第172章 只想把她留在身边 沈明轩一愣,身体微微僵住。 “迁就?” 他低声重复这个词,眉头慢慢蹙起。 “你要真想维持这段婚姻,我也可以配合。” 薛念云继续低声说着,目光垂落,看着两人交叠的手指。 “反正孩子得有个名分上的父亲,我也早就打定主意不会再动心。何况沈明轩还在,万一当年薛家那件事被翻出来,至少能护住小岚。” “什么叫我想维持?” 沈明轩眉头微皱,声音陡然抬高了些。 “我刚才说得还不够明白吗?我不是在维持,我是在守护!是我们之间的一切,我都想守着!” “江贵昊他……” 沈明轩刚想再解释两句。 提及那个名字时,喉头忽然一涩,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别说了,我都懂。” 薛念云打断他,抬起眼,勉强扯出一抹笑。 “以后不会再提离婚的事。” 沈明轩无奈地呼出一口气,胸口起伏了一下。 行吧,只要不提分开就行。 其他的误会、猜疑、隔阂…… 总归还有时间去解开。 他不想再争一时对错,只想把她留在身边。 “念云!” 院外传来江展宏的声音。 薛念云应了声,赶紧起身整理了下衣领和头发,脚步匆匆地走过去开门。 门外夜风微凉,吹起了她的裙角。 院子门口,江展宏正抱着小岚,笑呵呵地说:“我请你们去喝碗正宗的首都豆汁儿!这可是地道的老北京味道,酸中带香,配上焦圈儿和辣咸菜丝,那才叫一个绝!” 话还没说完,他目光一扫,看到薛念云身后站着的沈明轩。 “你怎么在这儿?” 江展宏脸上的笑意瞬间冷了下来。 “我来找我老婆和女儿。” 沈明轩眯了下眼,目光落在江展宏搂着小岚的手上。 他低头冲小岚一笑,声音柔和下来。 “小岚乖,爸爸教过你没?不能让不熟的人抱。陌生人再热情,也不能轻易相信。” 江展宏眉头一紧。 不熟的人? 他说谁呢? 不等他开口解释,小岚已经听话地点头,挣开身子从江展宏怀里滑下来。 迈着小腿一摇一晃地跑到沈明轩面前,仰起粉嫩的小脸,抬起双手要抱抱,嘴里还奶声奶气地喊着:“爸爸,抱!” 沈明轩嘴角一扬,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光,毫不迟疑地弯腰把孩子接进怀里。 江展宏看着,忍不住小声嘀咕:“显摆什么,你又不是他亲爹。装模作样给谁看呢?” 沈明轩抬眼瞥他一下。 “小岚叫我一天爸爸,我就是他一辈子的爸。血缘可以决定出身,但感情才决定亲情。你呢?她喊过你一声‘爸’吗?哪怕一次?” 江展宏脸色沉了沉,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 他知道小岚一直只管沈明轩叫爸爸,对自己顶多喊个“叔叔”。 可被当面戳破,还是有些难堪。 薛念云在旁边看着这两人的较劲,有点无语。 都多大人了,怎么到了孩子面前就跟小孩儿抢玩具似的? 早饭过后,沈明轩擦了擦嘴,慢条斯理地说:“我对首都门儿清,不需要江展宏和齐颜微陪着。他们有他们的事,咱们也有咱们的行程。” 说着,他转身看向薛念云,温柔一笑。 “走吧,我带你们娘俩去逛逛胡同,吃点小吃,再去北海看看白塔。” 薛念云点点头,没说什么,默默牵起小岚的手,一家三口上了车。 江展宏还想追上去再说几句。 结果刚跨出一步,沈明轩的车子已经“嗡”地一声启动。 车尾喷出一股淡淡的尾气,迅速拐出巷子。 江展宏站在原地,皱眉咳嗽两声,嘀咕道:“开那么快干什么,孩子坐车也不系安全带,真是不负责任。” 齐颜微脸上微红,手指轻轻绞着衣角,轻声提议。 “要不……我们去后海转转?那边湖水清,杨柳依依,风景很好。我想坐船看看景,听说春天坐在船上吹风最舒服了。” 江展宏皱眉,语气略显烦躁。 “我跟秦老约好了去看古董,机会难得,哪有空陪你游山玩水。” 齐颜微立马跟上,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那我也去看看!师父说了,得多看多学。古董里的学问大着呢,尤其是老物件上的纹路和包浆,能看出不少历史痕迹。” 江展宏只好点头答应,心里却觉得她跟来纯属多余。 但他也懒得再多争执,转身就走。 齐颜微偷偷抿嘴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欢欢喜喜地整理了下背包,快步跟了上去。 这边,沈明轩抱着小岚,走在青砖铺就的小巷里。 阳光透过槐树的枝叶洒下斑驳光影,照在他肩头。 小岚咯咯笑着,小手抓着他领口的纽扣来回摇晃。 沈明轩时不时低头回应孩子的问题,语气耐心而宠溺。 薛念云默默跟在后头。 沈明轩说什么,她就顺着做。 一路走着,周围的景色却让她越看越觉得眼熟…… 前头不远是个四合院,木门敞开,人来人往。 不过片刻功夫就见了好几个人出入。 院墙上爬满了青藤,绿油油的叶子层层叠叠。 薛念云仰起头,盯着那灰砖、绿藤、红瓦,忽然觉得心头一震。 某个模糊的画面浮上来又迅速滑走。 像是某个雨夜,有人在门口撑伞等她,低沉的声音唤她“念云”…… “我不是叛徒,也没干过错事,你别胡乱扣帽子!” “薛成斌,你听过一句话吗?怀璧其罪。你们薛家那手‘偷天换日’的本事,真是太过出神入化了,几乎无人能及。可正因如此,它也成了一把双刃剑。你们靠着这门绝技,挣下了几百年不倒的基业,但也正是这门本事,断了多少人的财路,挡了多少人的前程?” “你以为家族风光无限,实则早已危机四伏。几百年攒下来的家底,不是谁都能护得住的。你太过天真,太过自负,早晚会毁在你手里!” “云云,记住了,以后千万别再提自己是北薛家的人。要是能平凡过日子,哪怕穷点苦点,至少活得安稳,不必提心吊胆。平平安安地活着,比什么都强。钱没了可以再挣,名声坏了可以洗刷,可命只有一条。” 第173章 那晚的男人不是他? “这妞身材真不错啊,前凸后翘的,走路还带风!”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兄弟们今晚有眼福了,啧啧,瞧这细腰长腿,像是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儿!” 薛念云猛地抱住头。 脑子里突然炸开一幕画面。 她和一个男人纠缠在一起,彼此呼吸交缠。 那男人腰身窄窄的,肩膀宽宽的。 她搞不清这是梦还是自己瞎想出来的。 那张脸模模糊糊,看不真切,轮廓被一层薄雾笼罩着。 但她有一点非常确定,那绝不是宋建华! 薛念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全身都是冷汗。 “怎么了?” 沈明轩抱着小岚走过来,眉心微蹙,声音轻柔地问。 “屋顶上长花了吗?你盯着那里半天了,是不是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薛念云摇摇头,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 闷痛袭来,冒出一个让她浑身发抖的念头。 前世,宋建华为什么那么狠心? 明明孩子是他亲生的,他却连一眼都不愿多看,甚至在她坐月子期间冷言冷语。 他是真的冷血无情吗? 还是……那天晚上在她身边的人,从头到尾,根本就不是他? 她不敢再往下想。 等这次回去,一定要当面问个明白! “没事,我就是有点饿了,胃空得发慌,咱们去吃饭吧。” 薛念云勉强笑了笑。 沈明轩打量她一眼。 虽觉异常,但并未多问,只是点点头。 “好,前面有家老字号面馆,我去买两碗牛肉面,顺便给小岚带点米糊。” 两人并肩准备离开,脚步刚迈出去一步。 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跑出来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 她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脸颊还有些婴儿肥,穿着淡蓝色碎花裙,脚踩白色帆布鞋,怀里紧紧抱着几本课本。 “念云姐姐?” 女孩眼睛一亮,瞳孔瞬间放大,快步冲过来。 “真的是你?我都站门口看了好久,还以为认错人呢!可这背影太像了,我就忍不住喊了一声!” 薛念云一怔,愣愣地看着对方。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终于在尘封的记忆深处捞出一个名字。 “清妍?你是……薛清妍?” 薛清妍眉眼弯弯地笑了,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 “哎呀,这么多年你还记得我?我还以为你早把我忘了呢!” 薛念云苦笑一下。 要是按前世的记忆,这时候见薛清妍,她肯定想不起是谁。 那时候,两家人早已形同陌路。 薛清妍还曾跟着薛成炎一起上门找过她,亲眼看见她因为思念孩子快要疯掉的样子。 小时候的事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学东西总比薛清妍快,无论是写字、算账,还是辨药、织锦,样样领先一步。 家里那些北薛的独门手艺,全都毫无保留地传给了她一个人。 长辈常说:“念云灵慧,将来定承大业。” 而薛清妍,只能站在旁边默默看着。 直到现在,她都忘不了薛清妍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北薛这一脉,彻底毁在你手里了!” 薛念云每每想起那一幕,耳边就会响起那句带着恨意的话。 那时的薛清妍,眼神空洞绝望,脸上再没有一丝笑意。 看着眼前这个满脸阳光的薛清妍,薛念云终于轻轻扬起嘴角。 “变化太大了,差点没认出来。” 眼前的女子眉眼间依旧,但神情却全然不同。 这样的反差,让薛念云一时竟分不清哪一个是真实的薛清妍。 “姐姐是回来看看老房子的吧?” 薛清妍热情地问。 薛念云抬头望了一眼,老房子? “姐姐还是想不起来吗?” 薛清妍轻叹一声。 “这是咱们十多年前在首都住的老房子啊。后来因为那场风波,大伯和大妈带着你匆匆搬走,这房子就被收归国有,租给了纺织厂的工人住。我今天路过,就想进来看看,回忆回忆从前的日子。” 那些日子,像一场遥远的梦。 薛念云攥紧了掌心。 难怪她总觉得这儿眼熟,原来这就是她小时候在首都的家! 沈明轩的脸色微微一沉,赶紧拉住薛念云的手腕。 “你不是说饿了吗?咱们赶紧去吃饭吧!” 他不知道薛念云和薛清妍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但他能感觉到,这里浸染着沉重的过往。 原本只是陪薛念云在城里闲逛。 她说想去旧城区看看,结果一路走来,竟鬼使神差地拐进了这条小巷。 他从未听她提过这栋房子,也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另一个“薛家人”。 更让他不安的是,那个叫薛清妍的女人。 薛家搬到首都后的事,他根本不清楚住址。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发生在薛念云少年时期,涉及家族内部的秘密纷争。 他不动声色地将薛念云往身后拉了半步,挡在她和薛清妍之间。 薛清妍一看到沈明轩,眼神顿时闪了闪。 这男人白白净净的,看上去有点呆萌。 个子高,身形匀称,可气质又透着一股冷淡。 他究竟是谁? 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姐姐身边? “姐姐,这位是……” 薛清妍试探着开口,眼睛却早黏在沈明轩身上。 “我爸爸!” 小岚一下子扑过去,搂住沈明轩的脖子。 她的手臂紧紧环住沈明轩的脖颈。 薛清妍一愣,转头看向薛念云。 “姐姐,我记得姐夫可不是长这样啊?” 她只在薛念云结婚时见过宋建华一面。 那是个长相普通、身材中等,五官平平无奇的男人。 当时她还觉得,这样的人能娶到薛念云,真是走了大运。 可眼前这个男人却截然不同。 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冷气质。 “这个嘛……” 薛念云抿了抿嘴唇,眼神微微闪躲。 那些事像埋在心底的刺,碰一下就疼。 薛清妍突然捂住嘴,压低声音,语带试探。 “姐姐,你该不会是……重新找人了吧?可这位看着也太年轻了点吧……” “比你还小好几岁呢,真的只是朋友?” 她打量沈明轩的眼神多了几分微妙。 沈明轩立刻明白她误会了。 这些年,不知被多少人误解为谁家养的小白脸。 他早已习以为常,懒得一一解释。 此刻也只是淡淡地扫了薛清妍一眼。 “走吧,去吃饭。” 薛念云却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座院子。 第174章 人总归会变的 青砖灰瓦的老宅掩映在梧桐树影里,门扉半掩。 “妈妈,我饿了!” 小岚蹭了蹭她的肩膀。 抱着孩子,薛念云终于放弃了自己的念头。 她低头看着女儿乌黑的大眼睛,心里一软。 不管那一晚的男人是不是宋建华。 小岚是她亲生的女儿。 只要她活着,就好。 那些恩怨、谜团、仇恨,都不如眼前这张小脸来得真实。 这一世重来,她只想好好护住自己的孩子。 “好,我们去吃饭。” 她低头笑了笑,抬手替小岚理了理翘起的发梢,然后抱紧了她。 小岚不想让妈妈累着,小脑袋摇晃着,执意自己下来走路。 她踮起脚,拍了拍自己的小腿,奶声奶气地说:“我能走!妈妈牵我!” 说完便一手牵着薛念云的右手,另一只小手自然而然地伸向沈明轩。 “爸爸,你也牵我!” 沈明轩微微一怔,低头看着那只稚嫩的小手。 沉默片刻,终是弯下腰,轻轻将她的手指拢进掌心。 三人上了车,车窗缓缓升起,倒车镜里渐渐映出那座老宅的轮廓。 车子发动,慢慢开走了。 薛清妍站在原地,眉头微皱,目光久久停留在远去的车影上。 她转身钻进了旁边等着的一辆小轿车。 车里,薛成炎一直望着薛念云离开的方向。 “她好像……还是没想起来以前的事。” 薛清妍低声说道。 她扭头看向父亲,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 “绝不可能,”薛成炎猛地摇头,“她修那幅宁王墓的图卷时,用的根本就是北薛家的‘偷天换日’手法,那种技法只有我们嫡系传人才懂,外人根本模仿不来。她装糊涂呢,装得还挺像。” “那晚的事本来就不体面!她若真失忆,怎么会偏偏在关键时刻用出这门绝技?” “宋建华那边怎么又变卦了?” 薛清妍冷冷地问。 “之前明明说好要认下这事,还答应娶薛念云,让她一辈子都待在老家别出来,安安分分做个乡下妇人。怎么现在她反倒成了市里的文物修复专家,还带着孩子回来堂而皇之地露面?这不是打我们的脸吗?” “谁晓得他打的什么算盘。” 薛成炎皱眉,手指敲了敲扶手,发出低沉的声响。 “我已经派人去查了。那晚之后,他就像是换了个人,忽然不愿意再配合我们。说不定……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他顿了顿,眼中掠过一抹寒光。 “当年我们软硬兼施,威逼利诱,她死活不肯把‘偷天换日’的手法教给我们,甚至宁愿毁掉图谱也不肯传。我们才动了除掉她的念头。”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哪想到半路杀出个宋建华,莫名其妙冒出来,说是她的丈夫,还把孩子的事揽在自己身上,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后来她出了事,记性也丢了,我们都以为那门绝技就这么失传了。毕竟这么多年,她从没再用过。没想到……” 他握紧拳头,声音压得更低。 “她竟敢在这时候重新出现,还用上了那门手艺。” “爸,现在《麒麟藏》已经站稳脚跟了,可就因为你没学到北薛的真本事,一直不敢自称是正统传人,在业内说话也总有点底气不足。现在薛念云又冒出来了,而且她的手艺据说丝毫不逊于当年的大伯。您不如试试跟她联手,重振北薛一脉的名声。” 薛成炎缓缓摇头。 “办法我都试过了。上个月我托人给她捎信,她看都没看就退了回来。前几天我亲自去拜访,连门都没让我进。她的脾气跟我大哥一个样,倔得像头牛,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根本不愿合作,甚至连见都不愿意见我一面……” “人总归会变的!” 薛清妍轻声提醒道。 “这么多年过去,她或许也想通了一些事。再说了,北薛家的手艺不能断在我们这一代。如果你们继续僵持下去,真正吃亏的还是咱们整个家族。” 薛成炎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他想起小时候在老宅里看着父亲和大伯切磋技艺的画面。 那精妙绝伦的雕工、那行云流水的笔触,至今仍让他心生敬畏。 那门手艺要是真断了,不仅愧对祖先,吃亏的也是他自己。 也许,真的该再试一次! 哪怕被拒之门外,至少他努力过,问心无愧。 回家的路上,薛念云总是忍不住回想那晚的情景。 霓虹灯下,她站在博物馆外,远远望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是她父亲的好友,也是当年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之一。 “明天我们就动身回去吧。” “妈妈不是说还要多住几天吗?” 小岚仰头望着她,眼里满是不舍。 “我还想再去一次天安门,还有科技馆我也还没看完呢。” “你得回去上课啊。” 薛念云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 “这几天玩得太嗨了吧?作业不能落下!老师可不会因为你来首都旅游就给你开绿灯。” 小岚忙点头,认真地说:“写完啦,数学和语文都检查两遍了,您别担心!我就想多看看首都长啥样,毕竟这儿和老家太不一样了,高楼这么多,车也跑得飞快。” 其实薛念云现在只想尽快回老家,查清当年的真相。 她不能再等了。 沈明轩却希望早点离开。 他怕她在这儿待久了,想起不该想起来的事。 回到家时,江展宏和秦老正坐在院子里喝茶。 夕阳斜照,青石板上映着斑驳树影,茶香袅袅升腾。 两人一边低声交谈,一边时不时朝门口张望。 “你总算回来了。” 江展宏听到脚步声,立刻站起身,脸上掠过一丝如释重负。 “秦老等你一整天了,从早上就坐在这儿,一口茶喝了五遍,就是不肯走。” 薛念云走上前,微微点头,神色淡然。 “秦老,让您久等了。” “明天跟我去博物院一趟。” 秦老开门见山。 “有个大项目等着你。国家级文物修复工程,全省只选一个人,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 薛念云沉默片刻,随即说出自己的打算。 “抱歉,秦老,我可能没法接这个项目。我打算明天就动身回老家,有些事,我必须亲自去查清楚。” 第175章 你会后悔的 “这么急着走?” 秦老眉头一皱,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石桌上。 “这种机会可不是天天有!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打破头都想进这个项目?这不仅是荣誉,更是资源和人脉的积累!” “薛念云,错过这次,你会后悔的!” 江展宏也在一旁劝,语气柔和了许多。 “好歹先去看看情况,了解一下项目的具体内容,再决定也不迟。毕竟……这不是小事,关系到你以后的发展。” 薛念云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迟一天回去,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大碍。 等秦老一走,薛念云便和齐颜微一起走进厨房,准备张罗晚饭。 厨房里灯光微黄,灶台干净整洁。 两人默契地分工协作。 齐颜微负责洗菜切菜,薛念云则熟练地掌勺翻炒。 江展宏却没进厨房。 他站在走廊的阴影处,眉头微蹙,目光沉沉地望着沈明轩。 等沈明轩经过时,他忽然伸手,一把拉住了对方的衣袖,将人拽到角落里。 “是你劝她要走的吧?” 他眼神冷了几分。 “你有没有想过,在这儿,她的本事才有地方施展?她留下来修复那幅古画,不仅能立下功劳,还能在业内真正打出名声,这些,难道你不明白吗?” 沈明轩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她待在这儿,对你有好处吧?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巴不得她多做点事,好让院长对你刮目相看,甚至能在秦老面前露脸。可你有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她不是你的工具。” 江展宏坦然点头,神情没有丝毫闪躲。 “我没必要否认。我确实希望她在这一行站稳脚跟,也希望自己能借这个机会往上走一步。但你也别忘了,这机会对她来说同样重要。这不是单方面的利用,而是彼此成全。我也确实觉得,这能帮薛念云打开局面。” 沈明轩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 “这地方不适合她。环境复杂,人心难测,而且……我不放心让她留在你身边太久。等明天事情一了,我就带她走。这是我的决定,不会改变。” 江展宏眉头一拧,脸色阴沉下来。 “沈明轩,我有时真搞不懂,外人不知道你的背景也就罢了,我知道你是谁,你来自哪里,你背后有什么样的势力。可你怎么偏偏选了薛念云?她一个普通姑娘,既无权势,也无靠山,你图什么?你不怕连累她?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在任性?” 沈明轩没吭声,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对江展宏的质问充耳不闻,转身便走。 第二天一早。 薛念云就跟着江展宏去了博物院。 她穿着素色的棉麻长裙,头发简单扎起,手里拎着一个帆布包。 刚进大厅,就看见那位李院长正对着一位老人点头哈腰。 老人穿着深灰色的中式长衫,须发皆白,身形瘦削却挺拔。 “您怎么亲自来了?” 李院长堆着笑,语气讨好。 “您可是好些年都不管这边的事了!今儿个真是蓬荜生辉啊。” 老人脸色严肃,眉头紧锁。 “这么重要的古画,被你们弄成这样,我要再不出面,怎么对得起祖宗?怎么对得起我父亲临终前的嘱托?” 李院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勉强稳住情绪,压低声音小声辩解。 “《汉宫春晓图》本身存放几百年了,材质老化严重,绢面脆弱,稍微一碰就容易开裂。这种情况,不能全怪我们文保部门吧!” 老人冷笑一声。 “三十年前,是谁拍着胸脯说能好好保管?是谁信誓旦旦地保证有恒温恒湿系统、专人看护?我才违背家训,破例把这幅祖传的国宝级古画捐给了你们。这才三十年,画就成了这个样子!边缘断裂、墨色剥落、虫蛀斑斑……你自己干了什么,心里清楚!” 李院长咬了咬牙,脖颈上的青筋微微跳动。 他强压着火气,低声说:“那会儿这画就已经有问题了,颜色暗沉、绢底轻微脆化,您不是不知道!我们接手时就没多少修复空间了!” “当初只是颜色有点发暗,绢底、背纸和轴头都完好无损,结构稳定!” 老人声音愈发沉重。 “可现在呢?破成这样,画心撕裂三处,题跋部分模糊不清,连印章都辨认不了!你一句交代都没有?你们是怎么保护国家文物的?” 李院长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见老人眼中满是痛惜。 那一瞬间,他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江展宏悄悄凑近薛念云。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位秦老其实是皇室后裔,后来新中国成立后改了姓。他是清末某位亲王的直系后代,那幅《汉宫春晓图》就是他家祖传的画,据说是先祖从宫中带出的珍品,传了七代。三十年前,他出于信任,才把画无偿捐给了国家。” 薛念云听得心头一震,呼吸都不由得放轻了几分。 她睁大了眼睛,目光在秦老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收回。 她忍不住上前几步,想仔细看看那卷被平铺在修复台上的画轴。 一眼望去,她倒吸一口冷气。 本该是色彩浓丽、层次分明的传世名作,如今却被大片大片的黑斑彻底覆盖。 画心部分更是惨不忍睹,半截画面布满密密麻麻的小洞。 这幅画的毁坏程度,竟然和之前薛念云在秦老家里帮忙修复的那幅几乎如出一辙。 同样是千年古绢,同样是虫蛀加人为损毁,甚至连补丁的位置和褪色的区域都极为相似。 刹那间,她立刻就懂了。 秦老坚持留她在这里住下,说要再观察几天,根本不是为了别的。 就是为了眼前这幅已经濒临毁灭的国宝级画卷。 薛念云心里一阵发酸。 她突然明白了秦老此时的心情。 那是几百年传承下来的家族重宝,历经战乱、迁徙、岁月侵蚀才得以存世。 如今到了他手中,本以为能亲手将其修复完好,流传后世。 结果呢? 托付错了人。 这时,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薛成炎和孙子楚也匆匆赶到了现场。 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灯光打在他们脸上,映出几分紧张与不安。 “秦老,到底出什么事了?” 第176章 重振北薛 薛成炎几步抢上前。 “外面那些记者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您叫来的?现在媒体都围满了门口,这事要是传出去,对您的声誉可不好。” 秦老拄着拐杖,背脊挺得笔直,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 “没错,是我让人通知他们的。” “我当初把这幅画托付给你,只提了一个要求,至少别让它再烂下去。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信誓旦旦,说三五年内必定完成修复。这些年,我给了你多少资源?帮你打通关节、引荐专家、推荐项目,让你站稳脚跟,名声大振。可你呢?这就是你对我的回报?” 薛成炎脸色顿时一沉,嘴唇紧抿。 没料到秦老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翻脸。 他眼神闪了闪,强压下怒意,声音微冷。 “秦老,我既然答应过要修好它,就绝不会推脱。我反复强调,时机一直不成熟!这种古画,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现在您突然把媒体全喊来,闹得人尽皆知,图个什么?别忘了,整个国内,真正掌握全套古绢续笔技艺的,只有我能彻底复原这幅画!” 秦老冷笑一声,嘴角浮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是吗?那我等了这么多年,你怎么一次都没开始?连最基本的清洗、揭裱都没有做?你是真没有能力,还是根本不想做?” 薛成炎眉头紧皱,额角青筋跳了跳。 “我不是说了吗?这不是换个补丁那么简单!这是千年古画,每一根丝线都有它的历史痕迹。续笔必须依照原作风格还原,就连修补用的绢料都要专门织造,哪一样是能随便动手的?材料都要专门准备,还要请海外专家协助检测颜料成分,这些您都知道吗?” “现在我不用你修了。” 秦老淡淡地说,语气平静。 “我已经请了另一位高手。” 说着,他缓缓抬起手,手臂坚定地朝旁边一指。 薛成炎顺着方向回头,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终于落在那个安静的身影上。 片刻后,他压低声音。 “秦老,您别闹了。这么珍贵的一幅古画,关乎国家文物级别,您竟然要交给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来处理?她修过几幅画?有没有正式认证的资质?这可不是儿戏!” “你不认识她?” 秦老冷冷地反问。 “那你真是白活这些年了。” 薛成炎面色微变,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 “哦?” 秦老缓缓扬起嘴角,目光深邃,轻笑两声。 “可她懂真正的北薛家绝活‘偷天换日’。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掌握的技艺。” 薛成炎立刻盯向薛念云。 薛念云也没想到,这位德高望重的秦老竟然当众提议,让自己当场修复这幅被誉为国宝级的古画作品。 更令她始料未及的是,此举竟是在公然与薛成炎对峙的局面下提出的。 “同志,”薛成炎盯着她开口,“你跟北薛世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北薛世家?就是十年前突然从文物圈销声匿迹的那个家族?” “对,我也听说过一些传闻,后来整个家族就彻底消失了。” “那她是不是也有海外背景啊?不然怎么敢在这种场合露面?” …… 薛念云的手指慢慢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薛成炎走近一步,几乎贴近她的耳边。 “你听见了吧?还想让北薛家的名字再被钉在耻辱柱上?” 薛念云缓缓抬起头,视线迎上对方凌厉的目光。 如果是以前,这个时候的她一定会退缩,会害怕。 经历过那样的年代,谁不是心有余悸? 但现在不一样了。 时代的风向已经悄然改变。 如今讲的是实干。 而且她心里比谁都明白。 她的爷爷、她的父亲,一生都真心实意地为国效力。 北薛家当年不仅从未做过对不起国家的事。 反而几乎把全部家当都无偿捐献给了国家文保机构。 可结果呢? 家族落得个被误解、被边缘化的结局。 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这一辈子重来,她不能再只顾自己! 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先辈的心血蒙尘,看着家族名誉受损而无动于衷! 可眼下这么多人盯着她看,无数双眼睛聚焦在她身上。 纵然内心已有决断,薛念云心里还是有点发虚。 突然,一只手稳稳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猛地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沈明轩那张熟悉坚毅的脸。 “你怎么会在这儿?” 薛念云小声问道,声音微微发颤。 早上她和江展宏出门时,沈明轩明明说要在家照看小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临时接到任务,过来办点事,刚好路过展馆门口,听见了一些对话。” 沈明轩压低声音答道。 确认无人注意他们这边后,再次攥紧了她的手。 “媳妇,你要信你爷爷,信你爸,更要信北薛家。你们是清白的,一直都是清白的。只是这份清白,还需要时间来还,需要我们一点一点去争回来。” “对!我就是北薛家的人!” 薛念云抬起头,声音清亮。 “这幅画的修复工作,我接了!” 话音刚落,周围顿时炸开了锅。 空气瞬间沸腾起来。 薛成炎他死死盯着薛念云,压着怒火,低声呵斥道:“薛念云,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想把我们都拖进坑里吗?你这是要毁了今天这场大会!” 薛念云缓缓转过头,迎上薛成炎的视线。 “薛会长,您不是常说,天下姓薛的人多的是吗?既然如此,我又为何不能是北薛家的人?” 薛成炎张了张嘴,竟一时语塞。 “你……你真的是北薛世家的后人?” 这时,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缓缓走上前来。 孙子楚眼中满是探究与不确定。 薛念云神色郑重,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的,孙老。” 孙子楚身体猛地一震,双眸骤然睁大。 他喃喃自语道:“难怪……难怪那天见你第一面,我就觉得眼熟。你的眉眼轮廓,还有那股子气质,还真有点你爸当年的模样啊。” 薛念云向前一步,恭敬地朝他行了个晚辈之礼。 “对不起啊孙老,之前没能说实话,实在是有难言之隐。这些年来,我一直隐姓埋名,不敢暴露身份,并非刻意欺瞒,而是……不得已而为之。” 第177章 互相指责 孙子楚长长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我不怪你,孩子,我都理解。换作是谁,在那样的境地下也会选择自保。只是……只是我实在感慨啊,差点就把咱们文博界的宝贝苗子给错过了!北薛家的手艺断了几十年,如今终于有人回来继承衣钵了……” 然而,一旁的薛成炎脸色已经黑得不行了。 他经营《麒麟藏》十几年,耗费无数心血才建立起今日的地位与名声。 可为了安全,他从不敢公开承认自己与北薛家的关系。 可现在呢? 薛念云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站出来,轻轻松松就拿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今天这场修复大会是由秦老牵头举办的,规格极高。 不仅汇聚了首都最顶尖的文物修复专家,更有媒体记者到场拍摄录像,全程记录。 这一幕将会出现在电视新闻里、网络报道中,被千千万万人看到。 而从此刻起,在所有人眼里真正的北薛世家传人,是薛念云。 “既然你说你是北薛家的人,那就请你给大家解释一下,当年好端端的北薛世家,为什么会突然从文物修复这一行彻底消失?一夜之间销声匿迹,连个痕迹都没留下,这正常吗?” 他顿了顿,环视四周,加重语气。 “万一这其中牵扯到什么历史问题,咱们整个文物圈可扛不住啊!” “没错!文化遗产也要以大局为重。要是惹出什么麻烦,谁负责?” “对啊,祖上传下的规矩可以尊重,但前提是合法合规!” 顿时,议论声此起彼伏。 整个大厅陷入一片紧张的寂静之中。 薛念云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了? 她真的毫无印象! “说啊!” “该不会真是和外面的人有联系吧?” 李院长脸色一沉,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秦老身上。 “秦老,您听我说。画被毁了,我理解您心里不好受。可修复的事,不是靠情绪就能解决的。咱们完全可以请各大门派的专家一起开会,商量出最稳妥的办法来。可您突然抛出这么个说法,这……未免太过草率了。让我们怎么接受?” 秦老冷冷扫了李院长一眼。 “李院长,您在体制里待久了,对上面那些弯弯绕绕敏感得很,生怕惹麻烦。可我不一样。我不管那些虚的,我就想知道一件事,我的画,能不能修好?” “那些画,是我家几代人守下来的东西。每一笔,每一墨,都浸着我祖父、父亲和我自己的命。你们可以不在乎,但我不能!我在乎!” 这话一出,现场顿时静了一瞬。 李院长脸色顿时有些挂不住,呼吸微微一滞。 他张了张嘴,终究没大声反驳。 “秦老,您这话就说重了。谁愿意看到画被毁?大家都不想!我们都在想办法补救,而不是在这里互相指责!” 秦老抬手猛地打断他。 “你有你的难处,我也有我的底线。这些画原本是我捐的,但捐赠不等于放弃权利!我有权决定让谁来修,这是当初协议里写明的条款。我现在提出质疑,是在行使我的合法权利!” 李院长叹了口气,语气沉重。 “话是这么说……可这事也不能您一个人说了算啊。您也清楚,画一旦进了博物院的大门,那就是公家的,国家的,不再是您的财产了。我们得讲程序,得走流程,不能凭个人意志定夺。” 秦老冷笑一声。 “流程?那您还记得当初那位老领导亲口答应我的条件吗?他说过,修复人选必须由我指定。您要是真觉得我可以随便被人摆布,那我不介意往上反映。我一封举报信递上去,谁也拦不住。” 李院长脸色猛地一变,瞳孔微缩,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有再开口。 这时,江展宏站在人群边缘,悄悄侧身靠近薛念云。 他的肩膀几乎贴上她的手臂。 “这位秦老来头不小,背后关系复杂,连文化部都有人要给他几分面子。李院长虽然职位高,但真硬碰硬,根本压不住他。你现在处境危险,得小心应对。” 薛念云正要点头回应,喉咙发干,思绪纷乱。 就在这时,腰间忽然一紧。 沈明轩已经一步跨前,修长的手臂自然揽住她的腰,将她向右一带。 江展宏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我正跟念云说要紧事,你插什么手?她是我的同事轮不到你来挡!” 沈明轩却纹丝不动。 “你要说什么,告诉我就行,我可以转达。她现在不适合接触太多复杂信息。而且你说的……我都知道。” 他顿了顿,目光淡淡扫过江展宏的脸。 “我还知道,这位秦老之前的职位,比李院长高出好几级。他曾是国家级文物保护委员会的首席顾问,虽然后来退休,影响力却从未消失。你当他是普通捐赠者?你太天真了。” 江展宏一怔,显然没听说过这事。 高出好几级? 那得是啥级别的老干部? 李院长叹着气说:“可也不能随便找个背景不明的人来顶这个位置啊!” “这种关键岗位,牵一发而动全身,万一出点差池,谁来担责?” 秦老刚要开口辩驳,沈明轩却平静地插了句话。 “薛念云完全没问题!”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证和两人的结婚证。 “她现在是军属。要是真有什么问题,当初审核根本过不了!政审环节可不是儿戏,不可能让一个有问题的人混进来。” 秦老接过证件一看,顿时眉开眼笑。 “好好好!太好了!” 他反复翻看着那两张证件,目光在钢印、编号和照片上停留片刻。 确认无误后,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他转头看向李院长,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 “你还想说什么吗?证据都在这儿摆着呢,你还怀疑什么?难道你比军队的政审还厉害?” 李院长眉头紧锁,盯着沈明轩问:“你……真是她丈夫?” 他的目光在沈明轩脸上来回扫视。 “你怎么会和薛念云结婚?她不是一直跟宋建华在一起吗?而且,你们什么时候办的手续?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过?” 沈明轩点头,神情坦然。 “我是她的合法丈夫。” 第178章 重量级人物 “我们的婚姻关系真实有效,证件齐全,民政局有备案,部队也有登记,随时可以查证。” 这时,薛成炎突然一愣,猛地站出来喊道:“不可能!薛念云的丈夫是宋建华!虽然也在军区的研究所上班,可他不是军人!”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指向薛念云,满脸难以置信。 “你说你是她丈夫?别开玩笑了!” 薛念云瞥了他一眼,心头微震。 她没想到连宋建华的工作情况他都摸得一清二楚。 既然如此,那上辈子小岚被人欺负,她被陷害的时候,这位叔叔在哪儿? 直到孩子没了,他才冒出来,说要救她,还逼她交出北薛家的祖传本事? 想到这儿,薛念云心里一阵发闷。 她淡淡开口:“我和宋建华早就离婚了。” “手续是在去年年底办的,有法律文书为证。我现在嫁给了沈明轩,他才是我现在的丈夫,而且,他是正经军人,职级明确,档案完整。” 薛成炎怔了一下,满脸不信。 “这怎么可能?你以前那么喜欢宋建华,怎么会嫁给这么个小白脸?” 他上下打量着沈明轩,眼中满是轻蔑。 “再说,哪有当兵的长得这么斯文?你看他那张脸,白白净净的,连点风吹日晒的痕迹都没有,眼神又清亮无辜,活像个读书人!” 薛念云一听,眉头微微皱起,下意识看了沈明轩一眼。 毕竟,大多数士兵都是皮肤黝黑、身形粗犷,常年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 哪有这般温润如玉的模样?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五十岁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 虽已年过半百,两鬓却仅有些许发白,并未显得苍老。 他的出现,瞬间让原本喧闹的房间安静了几分。 连秦老见了他,也不由得神情一肃。 连向来不轻易服人的秦老,此刻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 “康老?您怎么亲自来了?” 李院长赶紧迎上去。 他快步上前,脸上堆满了笑容,语气中带着几分惊喜。 毕竟这位“康老”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极少出现在一线现场,更别说亲自踏进这种基层单位。 李院长心中隐隐觉得,今天的事恐怕不简单。 可那位康老根本没理他,径直走向沈明轩。 周围的人纷纷让开一条通道,目光随着他的身影移动。 整个空间瞬间安静下来。 他在沈明轩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沈明轩只轻轻点了点头。 而沈明轩听完后,并未表现出任何惊讶,只是微微颔。 下一秒,康老的脸色立刻变了,压低声音说道:“上面刚传来指示,命令我们配合您的工作!” 沈明轩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行,等我先处理完家里这点事。” 康老立刻点头,退到一旁站得笔直。 接着他又转头对李院长吩咐道:“这位是上级派来的领导,你必须好好配合,不得有任何怠慢!” 领导? 李院长愣住了,眼珠猛地睁大,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角。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一直低调沉默的年轻人,竟是上面直接空降下来的重量级人物。 李院长一怔,眼睛瞪大,偷偷瞄了沈明轩一眼。 可眼前这一幕,已经说明了一切。 江展宏忍不住轻叹一声,看向沈明轩,小声说道:“沈明轩,你这来头不小啊。” 虽然早知道沈明轩不简单,但没想到对方背后的背景竟然深到了这种程度。 高层康老亲临现场,只为传达一道配合指令。 这种待遇,别说见,听都没听说过。 薛念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位李院长对这位老先生如此恭敬,是因为他背后是文保局的人! 难怪那位康老出现时,气氛骤然紧张。 沈明轩语气平静地说:“我只是顺路帮忙破个案子,没别的意思。” 他越是表现得无所谓,越显得深不可测。 江展宏立刻竖起拇指,连声说:“厉害厉害,真服了你!” 能在这样的圈子里游刃有余,还能让高层主动低头配合,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这时候,那些之前质疑薛念云身份背景的人。 尤其是薛成炎,脸都被抽得生疼,谁也不敢再吭声了。 他们先前还口口声声说薛念云来历不明、根基浅薄。 可现在,人家的丈夫刚露面,就引动了资源支持。 这一巴掌打得太响,痛得他们都抬不起头来。 能让文保局高层亲自到场还客气对待的人物,他们这些普通专家算什么? 地位的差距,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沈明轩转头对薛念云低声道:“别担心,有我在,没人敢拿你的出身说事。你只管专心做事就好。” 薛念云轻轻点头。 这时,秦老走过来,请薛念云过去一起查看《汉宫春晓》的具体情况。 江展宏趁机凑上前,想跟那位康老套近乎,结果人家看都不看他一眼。 江展宏尴尬地收回手,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没办法,他只好拽着沈明轩一起上。 他悄悄拉了拉沈明轩的袖子,压低声音道:“兄弟,帮个忙,给我引荐一下呗?” 他知道,唯有通过沈明轩这条线,才有可能接近那位真正的权力核心人物。 此时,薛念云蹲在桌前,小心地用指尖轻轻抚过那古旧卷轴的边缘。 她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将画卷展开些许。 随即瞳孔微缩,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也太不像话了,简直就是破坏文物!这些裂痕……分明是长期受潮又缺乏恒温保护造成的,怎么可能让这样的国宝级画作处在这种环境下?” 旁边的李院长脸色一下子变了,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辩解什么,却又不敢开口,只是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损坏的程度远比薛念云预想的要严重得多。 原本她以为只是表面有些磨损,或者年代久远导致颜色略有褪化。 可真正接触到实物后才发现,问题远不止于此。 之前只能看到外面卷轴的样子,现在稍微展开一点,就发现绢布已经出现了细密裂纹。 那些裂纹从边缘向中心蔓延。 尤其集中在画面中洛神衣袂飘飞的部分,几乎已经快要贯穿整幅画心。 第179章 施压 要是再强行打开,很可能彻底毁掉,连修复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而这种损伤,并不是时间久了自然形成的,而是人为保存不当造成的。 湿度过高、温度剧烈波动、甚至可能是有人曾经粗暴地卷收或搬运过这幅画。 秦老站在一旁,嘴唇微微发抖。 一个年纪这么大的人,眼眶竟然红了。 他低着头,却始终没有移开目光,死死盯着那幅画。 薛念云看见他的神情,突然懂了。 那种心痛,不是外人能轻易体会的。 之前看到秦老把那些古董瓶子乱丢在院子里,还以为他是不珍惜文物。 现在才明白,真正不懂珍惜的,其实是李院长这类人。 他们嘴里喊着“文物保护”,实则只在乎名利。 秦老那么做,或许只是发泄心中的气愤吧? “秦老,我一定尽全力把它修好。” 薛念云低声说道。 “您放心,我会用最好的材料、最谨慎的手法,一点一点地救回它。” 秦老眼神颤动了一下,喉结滚动,久久说不出话来。 最终,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李院长脸色铁青,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发作,想大声呵斥薛念云不过是个年轻晚辈,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 可余光瞥见康老正和沈明轩站在不远处谈笑风生,时不时朝这边投来一眼。 他的气势瞬间萎靡下来。 “等等!” 突然,薛成炎站出来,一步跨到桌前,拦住了正准备继续展开画卷的薛念云。 薛念云慢慢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薛成炎。 “薛会长,你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薛念云,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搞砸了,后果是什么?” 薛成炎语气低沉。 “这幅《汉宫春晓》是国宝级的东西,价值没法估量。它是国家一级文物,别说你赔不起,就是整个家族倾家荡产,也填不上这个窟窿!” 他眼神冷峻,一边说着,一边不停给薛念云使眼色。 薛念云当然清楚,如果画在她手里毁了,会是什么下场。 《汉宫春晓》在文物圈的地位,属于国家珍品中的珍品。 真出了问题,谁都扛不起这个责任。 哪怕是康老出面保她,也无法平息舆论风暴。 可眼下这幅画已经岌岌可危。 它的纤维正在持续老化,湿度一旦变化,随时可能进一步崩裂。 再不抢救,下次打开的时候,可能就彻底报废了! 到那时,别说修复,连留存影像都做不到。 那才是真正的千古罪过。 看到她犹豫,薛成炎嘴角微微上扬。 他的眼神轻蔑地扫过薛念云的脸庞。 这么难的事,连他这位《麒麟藏》的主人都不敢碰。 薛念云居然敢接,纯粹是不知天高地厚。 秦老眼神一沉。 他看得出薛成炎是在故意施压。 可现在,他也帮不了薛念云什么忙。 作为见证者之一,他深知局势微妙。 若贸然出言维护,反而可能让薛念云陷入更深的舆论漩涡。 若沉默不语,则又怕她孤身迎战,承受难以预料的风险。 况且,如果薛念云自己都没把握,他也不可能硬推她上阵。 因此,此刻她尚未退缩,说明心中尚存底气。 而这,才是最让他稍感安心的地方。 短暂沉默后,薛念云轻声对秦老说:“秦老,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出了事,我自己负责。” 秦老终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意。 薛成炎脸色一沉,声音冷了下来。 “薛念云,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谁了?你可以不在乎前途,不在乎脸面,但我不能看着你把北薛家的名声败光!” 这话一出口,现场顿时炸开了锅。 “怎么?薛会长这么说,难道他和北薛家有渊源?” “不是吧?刚才他还说这位同志有问题呢!” “可他们俩都姓薛啊……” 姓氏相同,难免让人联想到血脉关联。 哪怕只是旁支同宗。 薛念云淡淡扬了扬眉,直视薛成炎。 “谢谢薛会长关心。但作为北薛世家唯一的传人,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且,我对咱们家的手艺,有信心。” 这一句话,立刻划清了界限。 她承认北薛世家的责任,却不接受薛成炎越俎代庖的干涉。 薛成炎眼神阴暗下来,手指暗暗攥紧。 “原来薛会长跟北薛家没关系啊,只是热心提点晚辈。” 有人在人群中半开玩笑地说道。 先前还觉得薛成炎德高望重。 如今看来,更像是借题发挥、打压新人罢了。 “这才是真正的前辈风范!” 在他眼中,薛念云临危不惧、坦然担当,才真正配得上“世家传人”的称号。 “就看这位北薛传人能不能顶住了。” 沈明轩虽然站在康老身旁,心却一直放在薛念云身上。 他早就察觉到薛成炎在刻意刁难她。 正想上前,却听见了她的回应。 他知道,此刻若贸然介入,反倒可能对她不利。 于是他选择留在原地,默默注视,任由她用自己的方式赢得尊重。 沈明轩抬眼看向人群,只见薛念云穿着一袭长裙。 她微微抬头,嘴角扬起,笑容温婉坚定。 那一刻,沈明轩心头一震。 那个曾在暴雨中跪守古器整整一夜的少女,又一次出现在他视线里。 他慢慢走到薛念云面前,缓缓从胸口内袋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当众人看清照片内容时,现场陷入了一瞬的寂静。 紧接着,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几秒,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那张照片牢牢吸引,再也无法移开。 那是一幅唐寅年轻时的作品,名为《虚亭听竹图》。 据史料记载,这是他在十七岁那年所作,笔法虽未臻至巅峰,却已显露惊世之才。 此画不仅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更承载着明代文人画风演变的重要线索。 多年来,它在收藏圈里被传得神乎其神。 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幅消失多年的稀世名画,竟会在今日以这种方式重现人间。 “刚才薛会长问,万一修复失败,薛念云要用什么来赔。” 沈明轩开口了。 “那我想请问李院长和秦老,这张《虚亭听竹图》,够不够抵这件事?” 李院长一眼看到照片,瞳孔骤然收缩,眼神瞬间发亮。 第180章 她的幸运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半步。 这虽然是唐寅早年的作品。 但对艺术史研究而言意义重大,甚至可能填补一段空白。 若是能将此画纳入博物院馆藏。 不仅能提升自己的政绩,更能为自己争取更多的话语权。 只要运作得当……或许还能借此登上更高台阶。 秦老的目光微微闪动,眼角的皱纹在灯光下显得更深了些。 他沉默片刻,忽然起身,拄着拐杖一步步走上前。 当他走到沈明轩面前时,忽然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年轻人的手。 他的声音低沉,却不带一丝虚假。 “念云有你这样护着她的丈夫,真是她的幸运。” 顿了顿,他又说道:“不过,我不需要赔偿。当初让她修复这幅画,并没有提任何报酬。没拿钱,自然也就谈不上赔钱。” 李院长正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猛然听见这话,脸色顿时变了。 他急忙插话,声音拔高了几分。 “秦老,您这话就不对了!这画现在归博物院管,不是您个人能说了算的!” “这是公事,必须按规矩办!” 秦老冷冷扫他一眼。 “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不服,可以去上面告状,也可以问问康老们的意思。” 他说完,不再看李院长,转身坐回原位。 李院长顿时僵在原地,额角渗出冷汗。 “康老,您可得给咱们博物院撑腰啊!” 他的语气近乎恳求。 “这《汉宫春晓》可是国宝级文物,若因一次修复出了差错,导致损毁或遗失,谁担待得起?责任太重,我一个人扛不起啊!” 康老盯着那张《虚亭听竹图》的照片,眼睛微微一亮。 作为资深鉴赏家,他当然认得这张画的价值。 别说完整存世,哪怕是残片,都足以震动整个学术界。 然而,下一刻,他的目光转向沈明轩。 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家族的名字沈家。 那是一个根脉深远、背景复杂的存在,牵连政商军三界,连高层都要礼让三分。 想到这里,他喉咙动了动,喉结上下滑了一下。 康老看着那幅画的照片,心跳快了一拍。 若是能得到这幅画,他的学术地位将再上一层楼,甚至可能成为下一代首席顾问。 可再想想沈家的根脉和影响力,那股激动便逐渐退去。 他清楚得很,得罪这样一个家族。 哪怕只是一个晚辈,也可能招来灭顶之灾。 权衡利弊之下,他选择了沉默。 “李院长,这事您还是听秦老的吧。” “毕竟这画原本就是秦老的私人藏品,能留到现在都没追究,已经够仁义了!” 李院长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站在原地,拳头紧握。 可环顾四周,无人支持他,甚至连一向与他交好的几位专家也都低头不语。 他知道,这场博弈,他已经输了。 最终,他咬了咬牙,终究没有再吭声。 薛念云开始准备修复画作。 其他人见状,纷纷往后退开几步。 她缓缓展开画卷,指尖轻触卷轴末端。 随着绢面一寸寸显露,她的神情也一点点变得沉重起来。 那原本应当温润如玉的画心,此刻布满裂痕与污渍。 秦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几乎发白,嘴唇微微颤抖。 他作为业内资深修复专家,一眼便看出这幅《汉宫春晓》受损之严重,远超寻常。 他曾无数次设想过国宝级文物重见天日的辉煌场景,却从未料到竟会以如此狼狈的模样呈现在眼前。 李院长眼神躲闪,干咳两声,低声嘀咕了一句“临时有事”,便匆匆收拾公文包,离开了现场。 “唉,都成这样了,还能修好吗?” “这小姑娘想给北薛家争口气,可别最后砸了招牌!” “简直是造孽啊,国宝级的东西被糟蹋成这样!” …… 周围的议论不断传来。 然而,薛念云充耳不闻。 她的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的画作。 这幅画太难修了,比秦老那一幅复杂太多! 光是看着破损的痕迹,就能想象它经历了怎样的颠沛流离。 首先,尺寸太大,高二十七厘米多,长快到五百七十三厘米。 相当于将近六米的巨幅手卷。 即便是专业的工作台,也无法一次性铺展整幅画面。 每一段都需要单独处理。 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新的损伤。 其次,《汉宫春晓》很久没人打理,长期处于潮湿阴暗环境中,导致颜料不停掉落。 特别是矿物色部分已经出现大面积龟裂和起翘现象。 修复时如何固定原有颜色,不让其进一步流失,成了最大难题。 若采用现代化学试剂,容易破坏原绢。 若不用,则难以稳定色彩。 再加上破损严重,清理完表面污渍后要补笔的地方多得数不清。 这才是最棘手的部分。 薛念云抬眼看向秦老,将自己打算采用的步骤一一道来。 先用软毛刷除尘,再以温水浸润法去除浮尘与霉斑。 接着进行揭命纸工序,分离旧裱与画芯,最后才是全色接笔。 “我会全程手工操作,绝不使用任何加速剂或胶粘物。” 秦老听了直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按你说的办就行。至于最后的补笔,先别急,咱们先把画保住再说。画芯稳定下来,才能考虑后续。以后要是遇上合适的人,再考虑也不迟。” 看得出来,秦老已经坐不住了。 他知道,若再拖下去,这画恐怕再也展不开。 一旦纤维彻底脆化,便只能彻底报废,永世封存。 有了秦老撑腰,薛念云心里踏实了不少。 她按照流程,先除尘,细致到每一根刷毛都顺着纹理移动。 接着用六十度左右的热水慢慢冲洗画芯。 这是传统洗画的关键一步,能够激活老化纤维,恢复绢质韧性。 但温度必须精准控制,差一度都可能导致绢丝断裂。 可就在第一步上,那些所谓的专家就炸开了锅,满脸不信,甚至有人当场惊呼出声。 “这可是古画啊,用开水冲?真不怕直接毁了?” “天哪,我觉得这小姑娘太冒险了!万一绢面承受不住怎么办?” “你们谁见过正宗的北薛手法?她这样真的对吗?” …… 秦老大皱眉头,猛地转身,冷冷扫了那群人一眼。 第181章 当众抱走媳妇 他声音虽低,却极具压迫感。 “你们懂什么!不懂就少说话,别在这丢脸!这是北薛家祖传的温水涤尘法,百年传承的手艺,轮得到你们指手画脚?” 几个人顿时闭嘴,不敢再吭声。 薛成炎一直死死盯着薛念云的手腕动作。 他没想到,这么个年轻姑娘,手劲居然这么稳。 操作又快又准,毫不拖泥带水。 根本不像是初出茅庐的新手,反倒像是一位沉浸此道数十年的大师。 这么大的画,往常他自己动手。 哪怕全力以赴,集中精神不眠不休地工作,也得花上将近一周的时间才能完成整个清洗流程。 从除尘、测温、调节湿度,到一点一点用特制棉签和蒸馏水擦拭画面表层的污垢。 可薛念云呢? 她没有喊人帮忙,也没有使用任何加速工具,只是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工作台前。 不过是两三个小时,已经完成了整幅画作清洗工作的三分之一,进度快得让人心惊。 薛成炎忽然想起爷爷当年说过的话。 那是一个夏夜,祖孙三人坐在老宅天井的藤椅上纳凉。 萤火虫在院角忽明忽暗,爷爷一边摇着蒲扇,一边望着年仅十岁的薛念云伏在灯下临摹《顺和凤山图》的模样。 “我们薛家虽没有儿子继承手艺,但念云从小就显露出惊人的修复才能,心细如发,手感极准,是北薛这一脉百年难遇的奇才!” 那时他还不当回事,只当是老人溺爱孙女的偏袒之语。 可现在,亲眼看见念云荒废了八年青春,几乎与这行彻底断了联系。 如今重新执笔操刀,手上功夫居然还这么稳。 他心里猛地一震,终于明白爷爷当年那句话究竟有多重。 眼下,一个个全都看得目不转睛。 谁也没见过这么高明的清洗手法。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西斜,室内光线渐暗,助理悄悄调亮了无影灯。 全场所有人,无论职位高低,不论年龄资历,目光全落在薛念云身上。 而她早已进入一种忘我的状态。 眼前只有那幅等待修复的《汉宫春晓》。 耳边回响的是爷爷一句句耐心的教导:“修画先修心,心静手才稳。” 还有父亲温和的声音:“每一笔都是历史的呼吸,不能急,也不能怯。” 周围的喧闹、人影,全都模糊成了背景。 当她终于停下动作,缓缓直起身的那一刻。 肩膀僵硬,腰背酸痛,指尖微微颤抖。 紧接着,灯光瞬间亮起。 十几个人挤在五米开外的安全距离内,齐刷刷地盯着她。 紧接着,掌声响起。 薛念云脑子嗡了一下,耳膜仿佛被强音击穿,心跳剧烈加速,视线短暂地晃了晃。 长时间的精神高度集中,加上体力严重透支,让她几乎站立不住。 沈明轩一步冲上前,长臂一揽,立刻扶住她的腰。 “你十个小时不吃不喝,连口水都没喝,中间一次也没坐下休息,念云,你是想把自己累垮吗?你知道自己血压已经偏低了吗?你不要命了?” 但她仍勉强笑了笑,靠在他怀里大口喘了口气。 “秦老,我今天到这儿了,实在撑不住了。明天……我会继续。” 秦老激动得直点头,脸上满是欣慰。 “回去好好休息!这里交给我,没人敢动一下,明天咱们接着干!你今天表现得太出色了,别担心后续的事。” 薛念云应了一声。 她试着迈步,可一阵阵麻木感从脚底直冲脑门,根本使不上半点力气。 沈明轩二话不说,直接弯腰俯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别……” 她惊呼一声,话音未落便卡在喉咙里。 这么多专家在场,当众抱着,实在太过尴尬了! 沈明轩低声在她耳边说。 “听话。” 没给她反驳的机会,他已经大步朝外走去。 她羞得把脸埋进他肩窝,不敢抬头看任何人。 鼻尖却不由自主地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青草味。 那气息混合着些许皂角香,莫名让她心安。 或许是疲惫到了极点,她的心竟然一点一点平静了下来。 沈明轩把她轻轻放上车后座。 他蹲在车旁,低头看着她熟睡的脸庞,眉头依旧未舒展。 “走吧。” 江宇应了声,立即坐进驾驶座,熟练地发动车子。 引擎低鸣,车身平稳启动,朝着城郊那处老宅的方向缓缓驶去。 此时院子里,小岚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皮重得像挂了铅块。 可她还是拼命撑着眼皮,死死盯着门外的小路。 “小岚啊,”齐颜微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你妈说不定临时有事呢,电话打不通也不稀奇。你先去睡吧,等她回来,我一定让她第一时间叫你,好不好?” 小岚咬着嘴唇,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门口,倔强地摇头,不肯走。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忍着不让它落下。 今天是妈妈的生日,她亲手准备了蛋糕,还画了一幅全家福。 她一定要等到妈妈回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钟表的指针缓慢爬行。 屋内的灯光昏黄,窗外虫鸣渐歇,夜深了。 终于,门外亮起了车灯的光。 小岚一下子跳起来,心脏剧烈跳动。 她抓起桌上用彩纸包好的礼物,顾不上穿外套,光着脚就往外冲。 门一开,冷风灌入,沈明轩抱着薛念云走了进来。 “妈妈!” 小岚脱口喊出声,声音里带着惊喜。 可下一秒便察觉不对。 妈妈闭着眼,脸色苍白,显然已经睡着了。 “嘘”沈明轩赶紧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 小岚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睁大眼睛,生怕吵醒妈妈。 “宝贝,”沈明轩压低声音说道,“妈妈太累了,工作了一整天,已经睡着了。你也快去休息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好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小岚让开一条路。 小岚乖巧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礼物盒捧到薛念云怀中。 “爸爸,这是我给妈妈的生日礼物,请您帮我放好,等妈妈醒来就能看到了。” 沈明轩微微一怔,低头看着怀里的礼物盒,眉头不自觉地轻轻皱起。 “你说今天是你妈妈的生日?我记得不是六月十一号吗?以前都是那时候过的啊……” 小岚愣住了,眨了眨眼,脸上写满了不解和认真。 第182章 你想躲也躲不掉 他歪着头想了想。 “不是呀,是九月六号。妈妈亲口告诉我的,她说那天才是她出生的日子。而且,我一直都是这一天给她过生日的,每年都准备蛋糕,还会画一张卡片送给她呢!” 沈明轩听到“九月六号”四个字时,心头猛地一震。 九月六号…… 那是那一晚…… 怎么会和她的生日重合? 她忘了自己真正的生日,却偏偏记住了那一夜…… “行。” 他终于缓缓开口。 “我会帮你转交的,一定放在她床头最显眼的地方。” 小岚这才安心地松了一口气,小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 她挥了挥手,蹦蹦跳跳地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把薛念云轻轻放到床上后,沈明轩站在床边久久没有离开。 他凝视着她的脸,目光从她微蹙的眉心滑落到唇角。 她比从前瘦了不少,轮廓更加清晰,也更让人心疼。 他忍不住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她消瘦的脸颊。 那一瞬间,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翻涌而起。 她忘了自己真正的生日,却在记忆深处牢牢记得那一晚发生的事…… 可为什么唯独想不起最初的心动? 沈明轩默默叹了口气。 他最终躺到她身边,拉过被角盖好两人,闭上双眼。 薛念云睡了个前所未有的踏实觉。 醒来时,阳光正好,她只觉得神清气爽。 她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手臂高高扬起,随后才慢慢睁开了眼。 床边,沈明轩正盘腿坐着,瞪着一双漆黑明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 她刚开口,视线就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敞开的衬衫上。 衣扣歪斜,领口大开,露出结实紧致的胸膛。 “你干嘛呀!” 她猛地坐起身,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拉他的衣领,一边推搡,一边恼羞成怒地低吼。 “就算一起睡觉也得有点分寸吧!再这样我今晚就让你打地铺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 沈明轩委屈巴巴地瘪着嘴,肩膀一耸一耸。 “我本来规规矩矩睡在床边上,是你半夜非得翻过来拽我过去,还死死抱着我不撒手。我挣了一下,你就扯掉我两颗扣子,硬要贴着我的胸口睡……这事你怎么全忘了?我都快憋出内伤了都不敢动!” 薛念云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连连摆手。 “不可能!我才没干那种事!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这种黏人又失态的事!” 沈明轩眨了眨眼,忽然坏笑着伸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来,你自己感受一下,这手感,真的一点都不熟悉吗?嗯?仔细想想,昨晚上是不是就是这个位置?” 薛念云的手掌猝不及防地贴上那片温热的皮肤,竟不由自主地抖了两下。 她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 黑暗中,她蜷缩着身子,把脸埋进一个宽阔的怀里…… 呃,怎么这么熟? 她猛地抽回手,红着脸小声嘀咕。 “够了够了!我要上班了,先走了!再待下去迟到了全是你的责任!” “行啊。” 沈明轩笑意盈盈地整理了下衣服。 “我开车送你去上班,今晚回来咱们再好好聊聊。日子长着呢,不怕没时间!反正以后天天都能见,你想躲也躲不掉。” 薛念云脸一红,低着头抓起外套就往门外冲。 “谁要跟你天天见啊!神经病!” 客厅里,齐颜微已经把早饭整整齐齐地摆在了餐桌上。 她站在桌旁,一手扶着椅背,另一手轻轻擦了擦额角的汗。 “江大哥,多吃点,这是我师傅教做的面汤,听说您爱喝这个!” 齐颜微一边说,一边笑得眼睛弯弯。 她双手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汤,小心翼翼地递到江展宏面前。 江展宏脸色阴沉,只轻轻嗯了一声。 他刚抬头,就看见薛念云和沈明轩从屋里走出来,立刻站了起来。 “你昨晚……还好吧?” 他的视线紧紧落在薛念云身上。 昨晚他眼睁睁看着沈明轩抱着薛念云离开。 追出去时,车子早就开走了,只剩个尾灯影子。 他站在原地,攥紧拳头。 不等薛念云开口,沈明轩抢先答道:“好得很,一点事都没有!” 他穿着那件熟悉的白色衬衫,领口微敞,袖口随意卷起。 齐颜微眨了眨眼,眸子忽闪忽闪地盯着沈明轩的衬衫看了看。 “沈首长,您这衣服怎么少了两颗扣子?” 她一边说,还伸出手指了指他胸口的位置。 薛念云回头一看,才发现沈明轩根本没换衣服,还是昨晚上那件。 少了两颗扣子的位置,正好露出他修长的脖子。 薛念云脸一下子烧起来,耳尖都染上了薄红,心跳不自觉加快。 下意识伸手扯了扯他的衣领,想帮他把领子拉高些,遮住那片太过诱人的肌肤。 沈明轩也不躲,任她拉着,甚至还故意往前倾了倾身子。 他笑着对齐颜微说:“昨晚上被我家媳妇拽掉的,早上翻了半天没找着,待会儿我从车里拿件新的换。” 齐颜微立刻捂住嘴,眼睛瞪得滚圆。 她转头看向薛念云,压低声音。 “姐姐,你们俩这么热情的吗?不是都说沈首长那边不行吗?” 她顿了顿,又小声补了一句。 “军区里都在传呢。” 沈明轩眉头一皱,原来这话是她传出去的! 他眯起眼,语气冷了几分,一字一顿地说:“我记得整个军区,炮兵团团长姓莲的,好像就那么一位吧?是你爸?” 齐颜微顿时吓得闭嘴,连连摆手,手忙脚乱地往后退了半步。 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就是听别人说的……不是我传的!真的!” 薛念云拉了拉沈明轩的袖子,小声说:“别吓唬她了,当真惹出什么事来也不好。” 沈明轩冷哼一声。 “回去告诉你爸,认真干活,少打听闲事。要是再让我听见谁嚼舌根,我不介意亲自去一趟炮兵团开会。” 齐颜微忙不迭点头,低声应道:“知道了,沈首长,我一定管住嘴!再也不说了!” 江展宏一直黑着脸,双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他瞥了沈明轩一眼,眼神中藏着怒意,却终究一句话不说,沉默地坐到旁边去了。 沈明轩也不搭理他,直接挨着薛念云坐下,动作自然地伸手替她拢了拢耳边碎发。 第183章 就看今天了 然后顺势把他俩隔开,将薛念云护在自己这一侧。 “妈,您生日是六月十一号吗?” 突然,小岚咽下一口包子,嘴角还沾着一点油渍,抬头望着薛念云。 薛念云身子一僵,手中的筷子不受控制地“啪”地掉在桌上。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是她的生日。 也是那一晚,她母亲去世了。 从那天起,他们薛家从一个百年望族,变成了靠政府接济过日子的普通人家。 曾经的荣光如烟云消散,只剩下刻骨铭心的痛。 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提过六月十一号是自己的生日。 那一天仿佛被她亲手从记忆里抹去。 取而代之的,是她在某一年春天遇见宋建华的那天。 她将那个春寒料峭的日子,默默当成了自己真正值得庆祝的“正日子”。 “你听谁讲的?” 薛念云努力稳住情绪,指尖微微颤抖。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小岚。 小岚眨了眨眼,本能地朝沈明轩瞥了一眼。 沈明轩的手指在桌下悄然收紧,指节泛白。 若让薛念云察觉到他的真实身份…… 后果不堪设想,极可能毁掉他苦心维持的一切。 小岚看了眼沈明轩,见他面色平静,才慢慢挪开视线,歪着头想了想。 “是妈妈昨天说的呀!你不记得啦?我跟她说要送你生日礼物,结果你说昨天不是你的生日,还特认真地说六月十一才是,难道你自己忘啦?” 薛念云一怔,瞳孔微缩。 “我亲口说的?” “对啊!” 小岚用力点头,眼神清澈。 “你那时候半睡半醒的,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说的。我还问你要不要吃糖,你就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六月十一才是’,然后又睡着了。”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实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做过一些零散的梦。 可究竟有没有说过这句话,一点印象都没有。 沈明轩悄悄松了口气,心跳稍稍平复。 他脸上浮现出温和笑意,语气自然地接话道:“你昨晚的确嘀咕了这么一句,但我是听见了。” 薛念云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温柔了些,看着小岚说:“小岚,我的生日是九月六号,一直都记得清楚。” 小岚乖巧地点点头,抿了抿嘴,没有再追问,只是低头继续吃饭。 偏偏这时,江展宏夹了一筷子青菜,随口插了一句。 “那六月十一号到底是什么日子?听起来挺重要的,不然你怎么会在病糊涂的时候还念叨?” 沈明轩立马回头,眼神骤然一冷。 江展宏被看得一愣,随即不满地瞪回去。 “你瞅我干嘛?难不成你知道内情?我又不是冲你问的!” 沈明轩心里咯噔一下,后背瞬间渗出一层薄汗。 他知道江展宏向来嘴快心直。 若再这么追问下去,迟早会触及不该触碰的秘密。 薛念云的目光也悄然落到了他身上。 那一瞬,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明轩赶紧扬起笑容,语气轻松地打圆场。 “我能知道啥?昨天是我媳妇生日,还是从小岚嘴里才知道的呢。江老板,您做生意是一把好手,人脉广、路子多,可这察言观色的功夫还得练练啊。”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故作调侃。 “明摆着她不愿提,你还一个劲儿追问?这不是揭人伤疤嘛。” 江展宏被说得脸一红,顿时语塞。 “我说句话怎么了……” 薛念云勉强笑了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碗沿。 “我真不想谈这个。” 江展宏连忙摆手,识趣地转移话题。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咱们吃饭吃饭,吃饭要紧!” 他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她碗里。 “今天可是大日子,秦老请了首都电视台和文物局的几位领导,专门来看你修复《汉宫春晓》的成果,可不能耽误!” “来这么多人?” 薛念云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她本就讨厌在众人注视下做事。 如今又要面对媒体审视,心里不免紧张起来。 “还不止呢,圈里的大佬都来了,都想亲眼瞧瞧你北薛家的绝活‘偷天换日’!” 江展宏语气郑重,眉头微蹙。 “念云,你的机会到了!这不仅是展示技艺的时刻,更是北薛修复一脉在业界重振声威的关键一步。所有人现在都在盯着你,能不能扛起这个名号,就看今天了。” 薛念云眉梢微挑。 她没有接话,只是缓缓垂下眼帘。 临出门时,沈明轩又跟了上来。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长风衣。 阳光落在他肩头的一瞬,竟似为他镀上了一层淡银色的光边。 江展宏不高兴了,眉头一拧,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 “你又不是文博系统的,凑什么热闹?” 他站在车旁,双手插进裤兜,目光警惕地盯着沈明轩。 “这可是国家级文物修复现场,外人乱闯,出了事谁负责?” 沈明轩淡淡道。 “我这次来,是为了查明王墓那伙盗墓贼的事。”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博物院的方向,语气更沉了几分。 “你说,他们会不会也盯上了这次修复?《汉宫春晓图》本身价值连城,又是罕见的绢本青绿山水,若被有心人盯上……后果不堪设想。” 江展宏皱了皱眉头,话到嘴边却没法说出口。 沈明轩说得没错,最近确实有几起文物盗窃案与王墓失窃有关联。 而修复过程正是最脆弱的时候。 他心里翻腾着担忧,却又无法阻止沈明轩的介入。 他只好转身走开,动作略显僵硬地拉开车门,坐进去。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像是在发泄某种不满。 可就在这时,他清楚看见薛念云没有走向他的车。 而是径直穿过水泥路面,拉开了沈明轩副驾驶的车门,安静地坐了进去。 他只能自己发动车子,引擎低吼了一声。 他握紧方向盘,指节微微泛白。 后视镜里,沈明轩的黑色轿车已经率先启动。 他咬了咬牙,默默挂挡,踩油门,远远地跟在后头。 到了博物院门口,薛念云果然见到里面站着三四十号人。 这些人零散分布在主楼前厅,三五成群地低声交谈。 这些人一看就不简单,基本都是搞研究的,年纪大都在四十岁以上。 除了这些专家,她还一眼瞅见了薛清妍。 第184章 万众瞩目的焦点 薛清妍穿着一条米白色高腰长裙,肩披浅咖色羊绒披肩,一只手自然搭在薛成炎臂弯处。 而薛成炎虽年近六十,精神矍铄,正频频点头。 薛念云装作没看见,睫毛轻颤了一下。 随即低下头,像是一心整理包带。 她脚步未停,低头跟着江展宏往里走。 进了博物院的一个房间,屋里光线经过特殊调制。 中央一张宽大的修复台静静摆放着。 桌上铺着洁净无尘的白布。 而布上,则是昨天刚处理完的画轴。 那幅《汉宫春晓图》主打青绿、朱红和墨黑三种颜色。 画面以矿物颜料勾勒为主,青绿色调用的是石青、石绿这类珍贵材料。 色泽鲜亮,覆盖力极强,能彻底压住底色。 层层叠加之后,山川起伏如凝固的波涛,河流蜿蜒似天外飞练。 色彩层次分明,远近错落有致,恰好呼应了画中洛神凌波微步的神话意境。 可这两种颜色最经不起折腾,极易因氧化或潮湿而掉色、发灰。 如今整幅画表面蒙着一层岁月沉积的污渍,原本的明艳早已黯淡,整卷画看上去沉闷压抑,灰扑扑的。 薛念云不动声色,戴上薄如蝉翼的乳胶手套,取出一把极细软的羊毫刷。 她缓缓俯身,动手刷上一层特制的胶矾水。 那液体透明微黏,均匀地渗透进绢丝之间。 这一步至关重要。 它能牢牢固定住松动的颜料颗粒,防止在后续清洗中进一步剥落。 重新清洗后的画面一下子鲜活起来。 随着温水棉签轻柔擦拭,尘垢一点点褪去。 青翠的山峦、碧绿的林木、朱红的宫阙轮廓逐渐显现。 青山绿水清晰可见,气势恢宏壮丽。 跟之前脏兮兮、黑乎乎的样子比,完全像换了幅新画。 清洗这步顺利完成,接下来就是修补,也就是补画芯。 这是整个修复过程中最难、最考验功力的一环。 因为《汉宫春晓图》原本是画在绢上的老物件,距今已有七百余年。 时间久了,绢布纤维早已老化,变得又脆又薄,稍一用力便可能撕裂。 若贸然施力,不仅会损伤原画,甚至可能导致局部崩解。 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得先铺一层水油纸,质地极薄却韧性十足。 薛念云小心翼翼地将纸平铺于画作背面,再以极低温度熨烫定型。 这层纸既能起到支撑作用,又能隔绝外部湿度影响。 做完这步,才算真正为下一步全色、接笔打下了安全基础。 薛念云仔仔细细查看了破损的位置。 她蹲下身,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画芯上的裂口与虫蛀痕迹。 小洞密集的地方用整块绢补,大洞则拆成小片来拼。 她心中早有计较。 小洞若零散分布,直接用质地相近的整块旧绢填补最为稳妥。 而那些横贯画心的大裂口,则需将补绢裁成极细的碎片,一片一片嵌入缝隙。 第一步,先把破口边上的毛边清理干净,让边缘平滑,方便贴补。 她取出一把薄如蝉翼的竹刮刀,轻轻拨开那些丝线。 随后,她又用一枚细软的羊毫笔蘸取微量蒸馏水,润湿破损边缘。 使干枯僵硬的绢丝重新变得柔软,便于后续贴合。 接着再以极小的镊子夹去浮尘和杂质。 她虽然看着年轻,但动作干脆利索。 不到半个小时,就把一块命纸完整揭了下来,连带着的绢丝都几乎没有扯坏! 揭命纸时,她先用温湿度适中的热毛巾敷在画背,软化老化的浆糊。 然后用特制的揭纸刀沿着接缝缓缓推进。 围观者只觉她手指微动,整张命纸竟已完整脱落。 背面附着的原始绢层丝毫无损,连最细的经纬线都没有一根断裂。 这等手法,简直堪称鬼斧神工。 周围人盯着她的手看,眼睁睁见她刀起手落。 片刻工夫就完成了这一环节,而且干净得不得了。 众人屏息凝神,连脚步都不敢挪动半分。 几位年长的修复师更是不由自主地凑上前,想看清那刀是如何行进的。 可他们只看见她的手腕轻轻一挑。 一张命纸便已被完整揭起,平稳地移至一旁的衬纸上。 “这手艺,恐怕干了三十年的老匠人都未必有!” 津派来的专家忍不住感叹。 他原本是抱着审视的态度来的,可眼前这一幕彻底颠覆了他的预期。 他声音微微发颤,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我从业四十年,见过不少高手,可像这样能在半小时内无损揭命纸的……真是闻所未闻!” “三十年?我说起码得四十年经验才行!” 另一位来自西北的老修复师立刻接话。 “你没看到她那手腕的定力吗?没有几十年日复一日的练习,根本做不到这种程度!尤其是那最后一刀收尾,稳得像尺子画出来的一样!” “可这小姑娘才多大啊?” 他们纷纷打量着薛念云清秀的侧脸。 眉目间还带着少女的稚气,最多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 怎可能拥有如此恐怖的技艺? “真是后生可畏,青出于蓝啊!” 这句话响起时,不少人连连点头。 薛成炎静静看着薛念云的背影,听着四周议论,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 这个被家族弃如敝履的女孩,此刻竟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而他,北薛家的当家人,却被晾在一旁无人问津。 其实今天他叫薛清妍过来,目的就是冲着补画芯这一步来的。 他原本打算借由这次国家级项目,展示北薛家在古画修复。 特别是补画芯这一环节,素来被视为基础中的基础,看似简单,实则极考验功力。 他特意安排薛清妍随行,正是打算让她在这一步上大放异彩。 哪怕技术平平,也能借机博个“勤勉踏实”的名声。 他们北薛家的技术强项在清洗、修复和接笔。 至于补破洞这种活儿,大家都觉得太基础,不屑花心思练,通常都交给入门弟子去做。 族中长辈一贯认为,真正体现水准的是画面的整体复原、色彩的精准接续以及笔意的无缝衔接。 而补洞这种“粗活”,不过是体力劳动,无需名师亲授。 于是多年来,这项技艺在北薛家日渐式微,年轻一辈几乎无人精通。 所以薛成炎认定,薛念云在这方面肯定不行。 这才特意让薛清妍到场…… 第185章 开眼界 在他看来,薛念云即便天赋出众,也必然是重“高阶技法”而轻“基本功”。 只要她在补洞环节卡壳,自己便可顺势让薛清妍出手救场。 在薛家那会儿,薛清妍因为不是正房生的长女,天赋又比不上薛念云。 所以学的都是一些打下手的活儿,比如揭命纸啊,清理破洞边缘这些杂事。 她每日天未亮就得赶到作坊,为师父们备好工具、烧热水、整理材料。 别人休息喝茶时,她还在默默擦拭案台、归类废料。 久而久之,这些琐碎工序反倒成了她最熟练的技能。 薛成炎原本打算趁这机会亮出自己北薛世家的身份,好让众人高看一眼。 可谁能想到,薛念云居然两个钟头就把任务搞定了! 更令人震惊的是,她使用的竟全是传统技法,未借助任何现代设备辅助。 这活儿要是换作他和薛清妍来做,恐怕得干上整整一天才成! 薛成炎心中清楚得很。 他自己若动手,最少也要八小时以上,还得反复调整温度湿度,小心翼翼避免二次损伤。 至于薛清妍,虽熟悉流程,但缺乏独立完成大型作品的经验,耗时更久不说,质量也难保证。 薛成炎心里一下子沉了下去,怒火也越烧越旺。 她凭什么能做得这么好? 此时的薛念云正全神贯注地揭着命纸。 她压根没留意到旁边薛成炎和薛清妍脸色有多难看。 接下来的步骤,是要把这些破洞补好。 这一步,既考验技艺,更考验耐心。 薛念云开始动手调制浆糊。 她取出一只素白瓷碗,置于案上,动作从容不迫。 随后先取清水缓缓倒入碗中,再从布包里捻出面粉,一点点撒入水中。 她的手腕轻轻打圈,让粉与水慢慢融合,没有一丝急躁。 她用的是南派加北派融合的手法,掺了白芨粉来增强黏性,又加了点明矾,防止发霉、防虫蛀。 南派讲究温润柔韧,浆糊稀薄却不失粘力。 北派则重实用坚固,偏浓稠而耐久。 两者结合,取长补短,正是她多年摸索所得的独特配方。 白芨粉入水即化,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明矾颗粒微小,晶莹剔透,在光下微微闪动。 她一边搅拌,一边凭手感判断浓稠度。 太稀则无法承重,太稠则损伤画心。 一切全靠经验与直觉。 “姐姐,我来帮你吧!” 就在这时,薛清妍突然站了出来,快步往前走了一步说道。 薛念云这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薛清妍脸上堆着笑。 “姐姐,你忙这么久了,肯定累了吧?要不先歇会儿,让我来给你捣糨糊?” 她这一声“姐姐”,瞬间引得周围人交头接耳。 薛成炎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自家闺女真争气! 没有机会,就自己创造机会! 只要能动摇薛念云的地位,哪怕只是一丝裂缝,将来便可乘隙而入。 薛念云轻轻摇头:“捣糨糊是整个修补过程中最关键的一环。从没有哪个修复师会让别人代劳这一步的。” 一句话出口,薛清妍顿时脸红到了耳根,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的手还悬在半空,原本打算接过瓷碗的动作彻底僵住。 “没错啊,修古画的人用的糨糊,都是自己亲手做的。外来的、来路不明的都不敢用。” 一名年长的老匠人忍不住点头附和,声音洪亮。 “万一谁在里面做了手脚,加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把古画毁了,这种责任谁担得起?” “这小姑娘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她真是干这行的吗?” 另一人冷笑出声,抱着双臂冷冷打量薛清妍。 “怕是连门槛都没摸到吧?” 四周立马响起一片讥笑声。 薛清妍低着头,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恼。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薛念云没想到,自己只是拒绝帮忙,竟惹来这么多闲话。 她垂下眼睫,继续研磨浆糊,并未抬头解释,也无意辩解。 对她而言,言语多余,行动才最有说服力。 但她眼下不想分心去理会这些琐事,手上的活才是重中之重。 这幅画已历经百年风雨,如今只剩最后一道难关。 她不能因一句客套话,而让几十年的心血功亏一篑。 她静下心来,继续专心捣糨糊。 浆液在瓷碗中渐渐变得柔滑细腻,泛起乳白色的光泽。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那是白芨与明矾交融的气息。 薛清妍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 原以为姐姐至少会替自己说句话,结果什么也没等到。 她只好默默退回父亲身边,低头不语。 薛成炎眉头紧锁,冷冷开口:“别急,再找机会。” 薛清妍连忙点头。 她立刻挺直身子,双手交叠于身前,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是,爹说得对,咱们再等等……总会等到合适的时机。” 糨糊准备好了,薛念云着手修补画作。 那一手熟练的技法,立刻引来众人一阵惊呼。 淡黄色的糨糊被小心调匀,盛在青瓷小碗里,旁边备着细如发丝的毛笔和特制竹签。 薛念云俯身案前,指尖轻捻笔杆,动作稳健精准。 她以极轻的力道蘸取糨糊,轻轻点在破损的纸绢边缘,随后用镊子一点点将断裂处拼合。 这一幕映入众人眼中,瞬间激起一片哗然。 “原来这就是北薛家的修复绝活,简直神乎其技!”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手法。 “今天能亲眼看到,真是开了眼界,死也值了!”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激动得眼眶泛红,双手微微颤抖,喃喃自语道:“我修了一辈子画,今日才算明白,什么叫‘大师’。” “这手艺,普通人练个几十年都不一定能有吧!” 他知道,修复一幅古画不仅仅是技术,更需要深厚的学识、沉稳的心境以及对艺术近乎苛刻的敬意。 “这么年轻的姑娘,怎么可能掌握这种水平?太不寻常了!”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扶了扶镜框。 “她最多二十出头,按理说,再天才也该有个成长过程。可看她的动作,已经完全没有新手的犹豫和试探,完全是老练到骨子里了。” “对啊,以前怎么从没听说过修复圈里有她这个人?” 人群中有几位业内资深人士面面相觑。 第186章 天赐之人 议论声此起彼伏。 然而,无论外界如何喧闹,这些声音都没能穿透她的世界。 她的全部心神,全都被《汉宫春晓》这幅画占满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就在她刚准备停下来喘口气时,一只大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八小时未曾停歇,她的指尖已微微发麻,肩颈酸胀难忍。 薛念云猛地抬头,看到了沈明轩的脸。 “你怎么了?” 眼前的沈明轩像隔着一层薄雾,轮廓模糊不清。 她眨了眨眼,试图聚焦,嘴唇微启。 “薛念云,你是想累晕过去吗?” 沈明轩语气严肃。 “八个小时了,你滴水未进,粒米未沾,连坐都没坐下过!” 整整八小时,她连一口水都没喝,更别说休息片刻。 他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打横抱起,硬生生从画前带走,逼她必须休息。 薛念云惊呼一声,本能地挣扎:“放我下来!画还没修完……” 但他根本不理会,朝休息室走去。 “你再不停下来,我就让人把整幅画收走。现在,你只有一个任务睡觉。” 连续高强度地专注干活,薛念云一开始还没觉得怎么样。 可刚一停下,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力气。 脑袋开始发晕,视线有些模糊,耳中嗡嗡作响。 她靠着沈明轩怀里,头轻轻地靠在他肩膀上,眼睛闭着,呼吸微弱绵长。 沈明轩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此刻见她累到几乎虚脱,他的心闷得发疼。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用小勺轻轻舀了点温水,一点点沾湿她的嘴唇。 薛念云微微张嘴,本能地着急地吞了口水。 沈明轩就这么一小口一小口地喂。 水滴顺着勺沿滑落,滋润她干涩的唇舌。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周围的一切喧嚣都被隔绝在外。 她静静地倚在他怀里休息了一会儿,身体依旧软软的。 周围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已经做得很棒了,今天任务完成了,安心歇会儿吧。” 可就在这时,现场却炸开了锅。 原本安静肃穆的修复室瞬间沸腾起来。 工作人员围在画作前,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幅刚刚完成初步修复的《汉宫春晓图》。 原本满是破洞、断裂、虫蛀痕迹的地方,现在已经全都补好了。 她所采用的“以丝还丝”技法。 结合传统矿物颜料调配与现代显微技术,使得修补部分几乎无法用肉眼分辨。 即便是经验丰富的专家,在未被告知的情况下也很难判断哪一部分是原作,哪一部分是后补。 然而,真正的难题才刚刚开始。 要不要继续“接笔”? 所谓接笔,就是画出缺失的部分。 如果古画某个角落缺了一块图案,就得根据原有的风格、笔触、设色习惯和时代特征,把那块空白给补上,让它看起来完整无缺。 这是对修复师艺术修养、历史认知和绘画功力的极致考验。 这事儿在文保圈里一直有争论。 几乎成了一个长期悬而未决的伦理问题。 有人认为,补画等于造假。 文物讲究原汁原味,应当尊重其历史痕迹。 哪怕有残缺,也是一种真实的存在状态。 擅自添加内容,可能会歪曲原作意图。 也有人觉得,既然修都修了,干脆一步到位。 毕竟修复的目的本就是为了让文物重现昔日风采。 若只补结构而不补画面,反而会让观众感到割裂与遗憾。 不然干嘛不干脆留个洞呢? 他们反问。 两拨人吵了好多年,从学术期刊争到研讨会,谁也没说服谁。 观点针锋相对,背后还牵涉到文物保护理念、审美取向乃至国际评价标准等深层议题。 现在这争议,又在现场爆发了。 情绪高涨,气氛紧张。 而这争议的核心人物,正是刚刚苏醒的薛念云。 支持派代表是秦老,他是国内书画修复界的泰斗级人物。 他站在画前,背着手,反复审视着那几处尚未补全的画面缺口。 “这孩子……简直是天赐之人啊。” 反对派则是首都博物院的李院长,作风严谨,为人保守。 “在场有谁敢保证,能把《汉宫春晓图》缺失的部分完美接上?” “这种人才,十几年前就被抢光了!国内根本找不出第二个!” 他说的是实情。 建国以后,国内不少顶尖修复师因待遇偏低、资源匮乏,被国外高薪挖走。 欧美各大博物馆纷纷设立东方艺术修复部门,重金聘请中国专家,导致本土高端人才大量流失。 曾经辉煌的修复传承体系一度濒临断层。 如今博物馆里堆着大批等着修复的宝贝,青铜器、绢本画、竹简帛书,数以万计。 就是因为没人会修,或者没人敢修,才一直搁着积灰。 像《汉宫春晓图》这样的国宝级画作,纸本脆弱,年代久远。 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更是迟迟无法处理。 就连首都博物院,也面临专业人手不足的窘境。 许多珍贵文物只能躺在库房里,等待“合适的人”出现。 所以李院长坚决反对接笔。 他深知一旦动笔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可秦老有自己的想法。 “秦老,您可得想清楚啊。” 李院长眉头紧锁。 “这画现在已经不是您的私人物品了,它归博物院统一管理,是国家的重要文物。您现在这么主动介入,甚至要亲自参与修复流程,未免太过冒险。要是中间出了任何差错,责任谁来承担?谁担得起这个后果?” 秦老冷笑一声。 “李院长,《汉宫春晓图》现在破成这样,遍体鳞伤,到底是谁在糟蹋国家文物?要不是薛念云及时出手,这幅画早就彻底报废,连展开都不敢展开了!还会轮得到你现在在这里谈什么责任?” 李院长脸色顿时一沉,声音也冷了下来。 “秦老,咱们能不能别提这个?当年的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到底是人为疏忽还是岁月侵蚀造成的损坏,现在根本说不清。争这些旧账没有意义!我们现在最该讨论的问题是,接下来能不能进行接笔?” 沈明轩站在一旁,冷眼听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争执不休。 他微微低头,看了一眼仍昏睡中的薛念云。 见她脸色苍白,唇色发淡,眉头不由得轻轻皱了一下。 随即,他缓缓起身,将薛念云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第187章 来玩命的? 他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的头和背。 他这一动,原本激烈争吵的秦老和李院长立刻停下话语,齐刷刷地转过头。 “你们接着吵。” 沈明轩声音清冷平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等你们吵出个结论再说。我现在只想告诉你们一件事,薛念云需要安静休息三天。在这段时间里,谁也不准去打扰她,更别想让她再碰任何修复工作。” 说完,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多做解释,抱着薛念云一步一步走出了会议室的大门。 江展宏愣了一下,眼神微微一凝。 他下意识地想追上去,脚步已经迈出。 可才跨出两步,又猛然顿住。 他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那一刻,江展宏忽然觉得,自己若是再追上去,反倒显得多余。 不如留下,听一听会议的最终结果。 至少,能有个交代。 回头也好如实告诉薛念云,让她安心。 这个念头在他心头悄然浮现,随即便压下了冲动。 沈明轩抱着尚在昏睡中的薛念云,将她安置进那辆停在门口的红旗轿车后座。 黑色车身在阳光下泛着沉稳的光泽。 车门关闭时发出一声低沉的“咔哒”声。 江宇站在驾驶座旁,回头看了一眼大宅的方向,眉头微蹙,轻轻叹了口气。 “这也太拼了吧……到底是来上班的,还是来玩命的?” 沈明轩坐在后座,目光冷峻。 “先回去接小岚,然后直接去我那儿。” 江宇抿了抿嘴,不再多问,默默点了点头,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熟练地启动引擎。 发动机低沉地轰鸣起来,车身轻微震颤,随即缓缓起步。 车子刚停稳在家门前,沈明轩便将齐颜微喊了出来。 “齐颜微,马上把薛念云和小岚的东西收拾好,全部搬上车,动作快一点。” “姐姐和小岚……这是要去哪儿啊?我……我能不能也跟着一起去?她们出门,总得有人照应吧?” “不用。” 沈明轩的回答干脆利落。 齐颜微握着行李的手僵了一下,喉头滚动,最终低下头,没再说话。 他被对方那副拒人千里的态度吓得不敢再多言,只能老老实实把打包好的行李一件件放进汽车后备箱。 小岚被母亲唤醒后,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却依旧乖巧地听从安排。 江宇见状连忙弯腰俯身,细心地为她系好安全带,还伸手帮她捋了捋凌乱的发丝。 “坐好哦,路上别乱动,到了姐姐就给你买糖吃。” 小岚点点头,奶声奶气地“嗯”了一声。 随后靠在座椅上,很快又打起了盹。 车子缓缓驶离大宅,轮胎碾过青石板路。 庭院前那两盏古色古香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 齐颜微站在门口,望着那辆红旗轿车越行越远。 此时,江展宏刚好从博物院的大门走了出来。 他一手拿着文件夹,另一只手随意地甩了甩脑袋。 傍晚的天光澄澈宁静。 他忽然觉得,外面一下子安静多了。 刚才在屋子里,简直吵得耳朵都要聋了! 不过结局还算不错。 秦老最终以他深厚的资历和无可辩驳的论证,成功说服了固执的李院长。 《汉宫春晓图》终于可以着手进行接笔修复了。 江展宏嘴角微扬,心里松了口气,正准备转身回去,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薛念云。 可就在这时,一辆熟悉的车子疾驰而来。 是齐颜微。 江展宏眉头一皱,神情瞬间转为紧张。 “你怎么来了?不是该在家照看小岚吗?” “出什么事了?小岚没事吧?” 齐颜微看着他满脸焦急的模样,心里莫名涌上一阵酸涩。 他对小岚总是这样无微不至,牵肠挂肚。 可对自己呢? 连多看一眼都吝啬,更别说关心一句冷暖了。 “没事,小岚挺好的,你别紧张。” 她低声说道,语气闷闷的,像被什么压住了胸口。 “我是来告诉你……沈明轩把师父和小岚都接走了。” 她顿了顿,咬了咬唇,才继续道:“我问他去哪儿,他一句都不讲,根本不理我。” “什么?” 江展宏脸色骤变,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怔在原地。 “接走了?怎么一声不吭就带人走?” 齐颜微点头。 “师父一直躺在车里,靠在沈明轩怀里,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累得直打瞌睡,根本就没有下车的意思。是沈明轩悄悄把我叫到一旁,低声让我帮忙收拾行李,顺便把小岚抱上车。我当时也有些迟疑,但看情况紧急,只好照做。” 江展宏眉头紧锁,语气中满是压抑的怒意。 “这个沈明轩,到底搞什么名堂?他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薛念云那边还等着接手《汉宫春晓图》的后续修复工作呢!那是秦老拼了命才从上面争来的任务,关系到整个团队的声誉和接下来的研究方向!他这一走,不是把所有事都撂下了吗?” 齐颜微看他生气,眼神凶得吓人,吓得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声音也压低了许多。 “对不起……我真的想拦的,可沈首长态度坚决,师父又昏昏沉沉的,我一个人实在没办法强硬阻止……我没拦住他们……” 江展宏见她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肩膀微微耸动,嘴唇轻抿。 他意识到自己刚才情绪太冲,把责任全怪到了她身上,确实是不对。 顿了顿,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放缓语气说道:“不怪你。是我刚刚太着急了。是沈明轩做事太任性,总是独来独往,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齐颜微压低声音。 “其实……沈首长可能是为师父好。您是没看见,师父真的太累了,连眼皮都没有力气睁开一下,脸色也是苍白得很。我觉得……他是担心师父再撑下去会出事。” 这话一出,江展宏的脸色才稍稍放松了些。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脑海里回想起沈明轩之前偶尔提起的一些话。 眼下也只能等三天了,再急也没用。 见他情绪平稳下来,脸上的阴霾慢慢散去。 齐颜微这才敢轻声开口。 “江大哥,你饿了吧?这两天你也都没好好吃饭,我看你脸色都不太好。我刚才在家做了晚饭,热着呢,要不要回去吃点?暖暖胃也好。” 第188章 主动出击 江展宏沉默片刻,低头看了看手表。 时间已近傍晚,肚子确实有些空。 他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也好,走吧。” 夜色中,路灯一盏盏亮起,洒下昏黄的光晕。 她望着前方那辆车的尾灯,在渐浓的暮色中划出两道微红的轨迹。 她的嘴角悄悄扬起一丝笑意,那笑容藏在夜色里,轻得几乎看不见。 今晚,家里就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回到家,桌上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 几道家常小菜冒着白气,一碗汤还咕嘟咕嘟地轻沸着。 除此之外,角落里还放着一坛没开封的老酒。 “怎么还有酒?” 江展宏站在桌边,略显疑惑地看了那酒坛一眼。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我记得咱们家没存这种东西。” 齐颜微连忙解释,一边伸手拍了拍身上的围裙。 “刚才我在老宅东边的墙角翻箱倒柜找东西,无意间在柜子底下摸到的。这是一瓶女儿红,封口的红布上还写着年份,好像是十几年前埋下的。我不确定是不是真货,怕拿出来丢人,就想着先搁桌上,让你看看真假再说。” 说着,她伸手去拿酒坛,想要靠近些让江展宏仔细瞧瞧。 却不小心用力过猛,手指勾到了封口的布条。 只听“刺啦”一声,布条应声撕裂。 刹那间,一股浓郁而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 江展宏走近几步,俯身闻了闻,眼睛猛地一亮。 “这味道……绝对是陈年女儿红,至少二十年以上的老酒。你看这泥封的质地,还有这布条的磨损程度,绝不是市面上那种仿品能比的。这可是值钱的东西,一般人可喝不到。” 齐颜微听他这么说,脸上顿时浮现惊喜。 “真的吗?那江大哥,喝一点吧?反正酒都打开了,浪费也不好。你这两天心力交瘁,少喝点,既能解解乏,也能暖暖身子,对身体也有好处。” 江展宏这两天确实心累,脑子里全是《汉宫春晓图》的事。 此刻鼻尖萦绕着这般醉人的酒香,再加上齐颜微温柔体贴的话语。 他犹豫了一瞬,终于点了点头:“行吧,那就一小杯。” 齐颜微一听,立马喜上眉梢,赶紧跑去厨房拿来两只青瓷小碗。 她一手端碗,一手开坛,动作利落。 可不知是兴奋还是手滑,竟一口气给江展宏倒了一大碗白酒。 江展宏一愣,盯着那满满一碗澄澈透亮的酒液,眉头微蹙。 “这……是不是倒太多了?这一碗起码有四两,我哪敢喝这么多?” 齐颜微也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手了,脸微微发红,急忙伸手要端碗。 “哎呀,不好意思,我太紧张了,手一抖就倒多了。要不……我给你换个小碗,少倒点?” 江展宏摆摆手,唇角难得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算了,都倒出来了,还能再收回去不成?既然倒了,那就喝吧。你说得对,今晚确实需要放松一下。” 她赶紧拿了个小碗放在桌边,指尖轻颤,脸上却满是笑意。 “那……那我陪你喝一点总行吧?就一口,沾沾酒气,也算热闹。” 江展宏一把按住她的手腕。 “别了,你是女孩子,别随便沾酒。” 他接过那大碗,低头轻抿了一口。 刹那间,一股醇厚辛辣的气息直冲鼻腔。 酒香如火般沿着喉咙一路烧下去,烫得胸口微微发暖。 他又夹了颗花生米放进嘴里慢慢嚼了嚼。 这味道挺对他的胃口,既不寡淡也不过分浓烈。 齐颜微坐在边上,双手轻轻搭在膝盖上,脸蛋微微泛红。 她的眼睛亮亮地盯着他看,目光一寸寸描摹着他侧脸的轮廓。 要是待会儿他喝高了,意识模糊,脑子一热,想对自己做点啥…… 没一会儿,那一整碗女儿红就被江展宏喝了个底朝天。 他抬眼瞧见她低着头傻笑着。 “笑什么?” 齐颜微猛地回过神来,慌忙抬起眼看向他。 可迎上的,却是江展宏依旧清醒冷静的脸庞。 她又怔怔地看了看那空空如也的碗底,心里一阵翻腾,忍不住惊呼出声。 “你真全喝了?这一大碗酒,你竟一口气全喝了?!” 江展宏点点头,语气坦然。 “酒不错,挺地道。陈年风味,火候掌握得刚刚好,应该是家里存了至少五年的女儿红。” “那……那你不怕上头吗?不头晕吗?” 她多希望他能露出一丝踉跄的模样…… 江展宏摇头,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才这么一碗,怎么可能醉?我要是放开喝,别说这一碗,一整坛下肚都不带晃脑袋的。” 齐颜微瞪圆了眼,瞳孔微缩。 这家伙,酒量怎么这么吓人? 难道铁打的胃不成? “不早了,我去招待所睡一晚。” 江展宏说着就要起身走人。 齐颜微一听这话,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她慌了,急忙站起来,脚步都有些踉跄,伸手拦在他的面前。 “江大哥,你不是一直住这儿吗?这屋子是你借来的,铺盖都铺好了,干嘛突然要走?外面天黑路滑,去招待所多不方便啊!” 江展宏眉头一皱,神色严肃了几分。 “今晚就咱俩在这儿,男女单独在一起,不合适。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 说完,他侧身欲绕开她,抬脚就要往外走。 齐颜微咬咬牙,心跳如鼓,脑海中闪过千百种念头。 她往前一步,直接挡在他面前,几乎贴得极近。 江展宏走得急,差点一头撞上她。 两人距离骤然拉近,鼻尖几乎相碰。 他眼神微沉,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些许距离。 “你觉得我是女人吗?” 她仰着脸,目光灼热地看着他。 江展宏低头看了她一眼。 她的脸确实生得秀气,睫毛细长,唇色粉润,衣襟处勾勒出柔和的曲线。 可他仍是一脸疑惑,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你是女的,难道还是男的?这话说得奇怪。” 齐颜微捂嘴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又带着几分调皮。 “你还真当我是女人啊?我还以为你对我冷冰冰的,从来不曾多看一眼,根本没注意到我有多好看呢!” 江展宏皱眉,这话从哪儿说起? 第189章 表白 美不美的事…… 他还真没往那方面想。 她一头短发,齐耳利落,发尾还有些参差不齐。 虽然身段还行,肩窄腰细,隐约能看出几分少女的曲线。 但比起薛念云那种大方亮眼的姑娘,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他低声说:“太晚了,我该走了。” 说完便侧过身去,脚步略微加快,试图拉开距离。 齐颜微抬起小手,指尖微微颤抖,轻轻拽了江展宏的袖子。 她仰着头,眼睛亮得吓人。 “江大哥,我打心底喜欢你,咱俩处对象行不行?” 江展宏一愣,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睁大了眼睛,吓得往后连退两步。 这小姑娘胆子可真不小! 他心里惊愕万分,脸上却勉强挤出一丝苦笑。 “齐颜微,你该不会喝醉了吧?” 江展宏一边说着,语气尽量放得温和些,实则只想赶紧脱身。 他抬腿就想走,脚步刚迈出去一步。 齐颜微就像影子一样跟了上来,又堵在他面前,怎么都甩不掉。 她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发颤。 “我一直都喜欢你,早就喜欢了。” 话没说完,她又要靠近。 江展宏慌忙抬手把她轻轻推开。 他不敢看她的眼神,转身撒腿就跑。 风刮过耳边,吹乱了他的额发。 但他头都不敢回,只是一路狂奔,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为止。 齐颜微站在原地,望着他仓皇逃开的背影。 她怔在那儿,嘴唇微微抖着,气得直跺。 眼眶一热,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 “我又不是妖怪,至于躲成这样吗?” 薛念云睡了个踏实觉,醒来后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满屋子军绿色。 她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正纳闷呢,外头突然传来轰鸣声。 她好奇地走到窗边张望,窗帘被风吹得轻轻飘动。 只见一百米外,一架战斗机正缓缓降落。 机翼划破气流发出低沉的呼啸,螺旋桨还在缓缓转动。 沈明轩穿着一身笔挺的军绿工装。 他戴着墨镜和军帽,神情冷峻,怀里紧紧抱着小岚,从机舱里稳步走了下来。 小岚一脸兴奋,两只小手紧紧搂着沈明轩的脖子,脸蛋贴在他的肩上,嘴里还不停地咯咯笑着:“爸爸,再飞一圈嘛!我还想飞!” 沈明轩个子高挑,肩宽腰窄。 那身制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精神利落。 他一边走,一边低头对小岚轻声安抚几句。 薛念云看得有点出神,心口莫名泛起一阵涟漪。 两人下机后,那架战斗机在机械员的指挥下慢慢滑行。 最终停稳在停机坪上,引擎声渐渐平息,只剩下余音缭绕。 四周恢复了些许宁静。 薛念云推开门走出去,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凉风扑面而来,带着草木的气息,令她清醒了几分。 “妈妈!” 小岚一眼看见她,立马从沈明轩怀里挣脱。 小皮鞋蹬蹬噔地跑过来,一头扑进她怀里,撞得她一个趔趄。 她紧紧抱住母亲的腰,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妈妈,刚才我坐大飞机啦!真的好高好快哦!” “爸爸超牛的,他还会开大飞机呢!” 小岚小脸发光,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小手比划着飞行的轨迹,眼里全是崇拜与骄傲。 “爸爸说是战斗机,最厉害的那种!等我长大了,也要当飞行员,和爸爸一样帅!” 薛念云偷偷瞄了沈明轩一眼,脸颊微微发烫。 这么帅气又拉风的男人…… 光是站在那儿就仿佛自带光芒,让人移不开眼! “你想不想也上去飞一次?” 薛念云望了眼不远处静静停着的大飞机,机翼在阳光下泛着银白色的冷光。 她连忙摇头,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算了吧,我不敢。” “妈妈,你去嘛,特别好玩!爸爸可厉害啦!” 小岚拍着肉嘟嘟的小手,在旁边一个劲儿地鼓动。 薛念云咽了下口水,喉咙干涩。 刚想摆手拒绝,手腕却被一只温热有力的手牢牢握住。 那只手透过手套传来的温度,竟让她心头一颤。 “想去就跟我走。” 沈明轩语气干脆利落。 他牵起她的手,步伐稳健,毫不犹豫地朝那架等待起飞的战斗机方向走去…… 小岚站在原地,踮起脚尖,举起胖乎乎的小手,冲着越来越远的背影。 “妈妈别紧张,妈妈最厉害了!” 薛念云用手挡着脸,其实她不是害怕。 至少一开始不是。 而是那种被命运突然推向未知的悸动,让她手心发麻,脸颊滚烫。 啊啊啊! 眼看着那架飞机像根冲天的萝卜,“嗖”一下就蹿进了云层。 速度之快,几乎撕裂了空气,她直接尖叫出声。 她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吓坏了! 这战斗机坐着和普通客机完全不一样…… 薛念云感觉整个人都快散架了,五脏六腑似乎都要移位。 她死死捂住嘴,不敢出声,也不敢看沈明轩的表情。 毕竟现在可是在几千米高空上,任何一丝差错都可能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 沈明轩察觉到她的僵硬,轻轻按了一下操纵杆,慢慢稳住了飞机的姿态。 飞行变得平稳多了,机身不再剧烈摇晃。 薛念云那颗狂跳的心也终于缓了下来,呼吸渐渐平复。 等飞机进入匀速巡航状态时,她鼓起勇气,缓缓抬起头,透过前舱的玻璃向外望去,才发现天空竟然这么美。 一眼望过去,蓝得没有边际。 朵朵白云飘在四周,阳光洒在云海之上,泛着淡淡的金边。 沈明轩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笑意,忽然扯开嗓子大喊。 “媳妇,以后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薛念云一愣,猛地扭头看向他。 男人只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她的眼眶一下子热了,泪水在眼底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不管这话是认真的,还是随口说说。 至少这一生一世,她终于听到了男人的表白。 不是敷衍,不是客套,而是带着真心的。 沈明轩依旧盯着她,眼神明亮,带着一丝紧张。 薛念云抿嘴笑了笑,转过头去,望着窗外无尽的蓝天,没说话。 但她握着扶手的手,悄悄松开了。 然后,轻轻地,搭在了沈明轩放在操纵杆上的手背上。 她怕自己说得太多,心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第190章 我等你 飞机转了两圈后,开始缓缓下降。 螺旋桨搅动空气发出低沉的嗡鸣,机身微微倾斜,窗外云层如絮般掠过。 薛念云望着地面一点点靠近。 刚停稳,沈明轩就凑过来,轻柔地俯下身,轻轻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她回过头,静静看着他。 他的眉眼近在咫尺,瞳孔深邃明亮。 那一刻,世界好像静止了,只剩下他们彼此对视的目光。 “我说真的,就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你给我个答复行不行?” 沈明轩眼里亮晶晶的,像有星星在闪。 薛念云心跳猛地一顿,那种久违的感觉是心动。 她感到胸口一阵发烫,脸颊也不自觉地红了。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小声说:“你让我……再想想。” 沈明轩立刻握紧她的手,掌心温暖。 “好,我等你。” 他说得干脆,没有半分勉强,眼神里满是理解。 薛念云笑了。 这三天,是她从上辈子到今生最快乐的日子。 醒来时有温热的早餐摆在桌上,午后能牵着小岚的手走在青草地上,傍晚则依偎在沈明轩身边看晚霞染红天际。 什么都不用操心,沈明轩早就安排好了所有事。 天地之间,好像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第四天,她主动提到了《汉宫春晓图》。 “秦老已经说服李院长了,这活儿归你接着画。” 沈明轩靠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神情从容。 薛念云点头:“我明白,秦老把那幅画看得跟亲生孩子,他没法眼睁睁看着它被毁得乱七八糟。” 那位老人为文物修复倾注了一生心血,她不想辜负他的信任。 “除了这层原因,我还想借这个机会,帮你把名气打出去。” 沈明轩抬眼看着她,目光深邃。 “毕竟他一手捧起来的《麒麟藏》,现在早就不太听他话了。” 薛念云一愣,眉头微微皱起:“这些事你是从哪儿知道的?” 她没想到,这样一个隐秘的艺术圈内幕,竟会被他如此清楚地道出。 沈明轩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你可别忘了,连国局都在给我们办事。查个《麒麟藏》背后是谁在操控,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他顿了顿,语气略沉。 “我最近盯的几起案子,比如间谍案、文物倒卖案,都和《麒麟藏》有牵连!” 薛念云迟疑了一下,手指轻轻抚过茶杯边缘,指尖微凉。 她盯着袅袅升起的热气,终于鼓起勇气道:“那……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帮我查点东西。” 沈明轩看向她,神色忽然变得专注。 “你想查薛家当年的事?” 薛念云点头,喉咙微微动了动,声音低了几分。 “对!当年到底是谁陷害了我们家,那晚又是谁干的!还有……” 她顿了顿,心里拿不准该不该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沈明轩心头一紧,隐隐感到一股不安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隐约觉得,薛念云可能已经察觉到那晚的事有问题! 那场大火,那个神秘消失的身影,以及后续一系列刻意掩盖的痕迹。 “我还想知道,晚上陪在我身边的人,到底是不是宋建华!” 薛念云压低声音说。 果然…… 沈明轩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你怀疑他?” “那晚薛家被毁,我妈出事,我爸受伤,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全没了。” “那天晚上火光冲天,警笛声、哭喊声混作一团。我记得清楚,母亲把我藏在衣柜底下时还在喘着气说‘别出来’,可等我爬出来时……她已经不在了。” 她顿了顿,眼底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而父亲被救出来时全身烧伤,躺在医院里整整昏迷了三个月。那时候家里几乎所有收藏都被焚毁或劫掠一空,那些祖传的瓷器、字画、玉器,还有父亲珍藏多年的研究资料,全都化为了灰烬。” “可后来,有香炉却突然出现在文河市的古董市场。” 她的语气渐渐变得冷峻。 “那不是普通的香炉,而是我们家祖上传下来的明代宣德炉,一对儿,刻有家徽暗纹,外行人根本看不出来历。可就是这两件东西,在事发后不到半个月,就被人挂到了黑市拍卖行。” “一个叫梁嘉数的人亲口说,这两件东西是从军研所流出来的。” 她盯着沈明轩的双眼。 “我怀疑是宋建华偷偷拿出去卖的。他是唯一有机会接触到我们家旧物的人之一,也是当晚声称陪我在实验室的人。” “但如果他真整晚都陪着我,按他自己说的,根本没时间动手,也不可能碰那些东西!” 她的眉头紧紧蹙起。 “那天晚上我确实在实验楼做数据比对,他也一直在旁边协助。监控记录也显示我们没有离开过房间超过十分钟。可如果真是这样,那香炉是怎么流出去的?他又为何要撒谎?” 薛念云把自己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 沈明轩手指收紧,指甲嵌进掌心,疼痛让他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冷静。 他真想把真相告诉她,把那天夜里看到的一切全都倾吐出来。 那些藏在档案柜后的窃听装置,那个伪装成清洁工的男人,还有宋建华和神秘人交接物品时留下的脚印照片。 可是……不能说。 一旦开口,不仅会暴露自己卧底的身份,更可能将她置于更大的危险之中。 “好,我帮你查。” 他低声答应。 “我会用我能调动的所有资源去追这条线,哪怕只是蛛丝马迹。” 薛念云点头,眼神终于缓和了些许。 “谢谢你,我等你消息。” 两人一同坐上了沈明轩的车。 车子缓缓启动,驶离基地的大门,消失在晨雾弥漫的林荫道尽头。 此时,博物院大门。 江展宏正不安地来回踱步,眉头锁成一个“川”字。 他不时抬头看向钟楼,又低头看了看腕表,嘴里喃喃自语。 “怎么还没到?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站在一旁的秦老拄着拐杖,目光沉静却难掩焦虑。 “念云这孩子,总是让人担心。但她既然决定了,我就该相信她。” 而李院长和薛成炎,则留在里面等候。 李院长坐在办公室靠窗的位置。 桌上铺展着一幅尚未修复完成的古画。 他凝视着画作良久,指尖轻轻抚过保护膜。 第191章 因为利益 想起秦老刚才在电话里那句话,心中翻涌起复杂的情绪。 或许,那个年轻人真的值得一次机会? “你说秦老真铁了心,要把这幅画交给薛念云练手?” 薛成炎站在桌边,脸色阴晴不定。 “她不过二十出头,连正式职称都没有,甚至连参与国家级修复项目的经验都没有!就这么贸然让她接触国宝级文物?” 李院长点头,神情严肃。 “没错。他已经正式提交了申请书,签字盖章齐全,并说明这是他个人意愿,任何人不得干预。” “这是国宝级别的名画啊!” 薛成炎几乎是失声叫了出来,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前倾。 “它不仅是艺术珍品,更是华夏文化传承的重要见证!万一她一个不小心刮坏了原笔线条,或者用错了胶矾比例,导致纸张脆化断裂……后果谁来承担?秦老疯了是不是?” “我也这么觉得。” 李院长缓缓抬起眼,目光深远。 “搞不懂他抽了什么风,竟然这么相信薛念云!” 他停顿片刻,声音微沉。 “可后来我才明白,他是打算彻底放手,不再管他的《麒麟藏》了!这是他在退场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为新一代选接班人。” 薛成炎捏紧了拳头。 “他搞出《麒麟藏》,就是为了让我来修这幅《汉宫春晓图》。” 他的声音低哑,夹杂着委屈。 “从小到大,他一直说我天赋异禀,是我继承了他的衣钵,是唯一能读懂这幅画神韵的人!可现在呢?他说放手就放手,转头就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 “可你心里没底,怕修坏了不敢动手!” 李院长忽然冷笑一声,站起身来,目光如炬地直视着他。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每次提到《汉宫春晓图》,你的眼神都在闪躲。你怕失败,怕丢脸,怕辜负期望。所以迟迟不肯动笔,宁愿让它搁置在这里一年又一年!” 他冷笑着摇头:“你压根没想到,一个薛念云,才多大年纪,愣是把这活儿接下来了!而且,她说要先做数字化建模,再用纳米纤维补缺,全程录像备案,条理清晰,计划周密,哪一点像是乱来?” 薛成炎咬牙切齿,胸口剧烈起伏。 “她这是乱来,拿国家文物当儿戏!” 李院长摆了摆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试探。 “说不定人家真有本事呢?毕竟她是北薛家唯一的传人,血脉相连,天赋异禀也不是不可能。要是连她都搞不定这幅画,那这世上,恐怕还真找不出第二个能担得起这份重任的人了。” 薛成炎眉头一皱,声音低沉。 “我不是修不了,我是得对文物负责!这可是北薛家百年传承下来的规矩,每一笔落墨都关系到整幅画的气韵流转。稍有不慎,就会毁了它!我不能拿这么珍贵的东西去冒险!” 李院长嗤笑一声,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弧度,眼神里满是不信。 “你心里怎么想的,你自己清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现在我不听这些空话,一句虚的都不要。我就问你一句,你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小丫头超过你吗?能忍她坐在《麒麟藏》主人的位置上,发号施令、名震四方?” 薛成炎脸色一沉,拳头微微攥紧,声音冷了几分。 “不可能!《麒麟藏》虽是秦老出的钱筹建起来的,可真正让它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是我!这么多年,多少次险境我都挺过来了,全靠一双眼睛和一手技艺。没有我,它早就散架了!秦老心里有数,他绝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一个刚冒头的年轻姑娘!” “那可难说!” 李院长语气陡然冷了下来。 “人心易变,何况秦老年纪大了,念旧情、看重血脉也不是没可能。薛念云到底是北薛家正统出身,这点你比谁都清楚。” 薛成炎眼神微暗,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阴霾。 画布泛黄,残破处清晰可见。 但那股沉静悠远的气息仍扑面而来。 “我警告你,不准打这画的主意!” 李院长压低了声音,几乎是贴着耳边说道。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盘算什么。这幅画一旦受损,别说你的前程,整个《麒麟藏》都会受牵连!” 薛成炎眸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是还想着拿它捞钱吧?外面有多少收藏家盯着这件拍品?拍卖会上轻轻松松就能抬到天价!你舍不得动它,不是因为文物保护,是因为利益!” 李院长冷着脸,目光毫不退让。 “多少人盯着这画呢?业内顶尖机构、私人藏家、甚至连海外博物馆都在打听消息。我能不慎重?我不会让你用一场赌局把它毁了!但是……” 他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算计。 “薛成炎,你要真有能耐,等下他们进来后,我可以提个条件,你和她当场比接笔。你赢了,北薛家继承人的位置,没人敢不认!我会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你。” 薛成炎一挑眉,眼中精光乍现,终于明白李院长在打什么算盘。 原来他是想借自己之手,压制薛念云的崛起势头,顺便测试自己的真实实力。 “怎么,不敢?” 李院长斜眼看过来,语带挑衅。 “怕了?还是心虚?” 薛成炎冷冷一笑,双臂环胸,神情倨傲。 “谁说我怕?不过是一场比试罢了。既然你说要公平较量,那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来。我倒要看看,她区区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能在这种级别的古画修复上玩出什么花样。” 李院长点头,神情稍缓。 “行,待会儿看我示意就行。我会找个由头把话题引过去,你只要配合就好。” 薛成炎应了一声,声音低沉。 “我自有分寸。” 说实话,他自己也没把握接好这幅画。 毕竟这是北薛门派失传多年的技法。 即便是他也只能勉强做到七分还原,剩下的三分靠运气和经验弥补。 但他清楚得很,薛念云同样没那个实力。 她虽然出身北薛世家,自幼耳濡目染,可真正的核心技艺从未系统学完。 这种大尺幅古画的补笔,讲究的是多年积淀的手感与心境合一。 第192章 现场比一回 当年整个北薛门里,只有他大哥可以做到完美无瑕。 而他大哥走的时候,薛念云才学了三年。 那时候她不过是个稚气未脱的小丫头,连毛笔都握不稳。 再聪明,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年内撑起这样的重担! 其实今天,薛成炎早就打算好要给她难堪。 他知道秦老对她寄予厚望,也知道外界传言她天资卓绝,甚至有望复兴北薛一门。 可在他眼里,那不过是幻影罢了。 真正的技艺,从来不是靠天赋就能填补的空白。 刚好,和李院长想到一块去了。 这时,门外的江展宏等到了匆匆赶来的薛念云。 “你总算到了!” 江展宏迎上去,语气带着责备。 “你知道里面都等急了吗?再不来,秦老都要派人出去找了!” “别废话了,快进去。” 薛念云喘了口气,额角沁着细汗。 “外面记者一堆,闪光灯晃得人睁不开眼;市里的领导也都到了,场面压得厉害。我们必须尽快进入状态。” 秦老赶紧招呼道,满脸期待地看向她。 “薛同志,今天就看你的了!整个《麒麟藏》的命运,可能就在这一笔之间。我们都相信你,千万别辜负大家的信任!” 薛念云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只是安静地垂着眼眸,跟在秦老和江展宏的身后。 这时候,那间展厅里的人比前几天多了不少! 原本空旷的回廊已被密密麻麻的人影填满。 展柜前早已围得水泄不通,众人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那幅千年古画《汉宫春晓图》上。 秦老微微压低嗓音,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把你是北薛家传人的事悄悄放出去了。今天来的这些记者、领导,全都是冲你来的。” 他顿了顿,眼神凝重地看了她一眼。 “你可得把《汉宫春晓图》的接笔部分做好,不能掉链子!这是你的机会,也是北薛家百年技艺能否重见天日的关键。” 薛念云依旧没出声,既不辩解,也不推辞,只是轻轻颔首。 随即抬步走到秦老身边。 “秦老,这位就是北薛家的传人,要负责给《汉宫春晓图》接笔?” 他们刚一露面,便有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记者挤开人群。 她身后紧跟着两名摄影师,镜头对准了薛念云的脸庞。 秦老点点头,神情肃然。 “她就是北薛家的继承人薛念云。” “从今天起,由她执笔,为《汉宫春晓图》补上最后一段失落的篇章。” “等等!” 话音未落,一个浑厚威严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后方传来。 众人纷纷侧目回头,只见文物保护协会的会长薛成炎拨开人群,大步走了过来。 秦老眉头一皱,转头看向来人,语气略带不悦。 “薛会长,你有意见?” 薛成炎站定在两人面前,语气严肃得近乎咄咄逼人。 “秦老,不是我多事。” 他目光扫过薛念云纤瘦的身影,声音拔高了几分。 “这《汉宫春晓图》可是国家一级文物,是国之瑰宝,怎么能交给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来处理?”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 “接笔可不是小事,那是直接在真迹上动笔!万一画歪了一笔,整幅画的艺术价值都将毁于一旦,历史罪名谁来承担?” 他是文物保护协会会长,在业内地位尊崇,说话自然极具分量。 再加上今天来了许多外地媒体和文化界人士。 不少人根本没听说过薛念云的名字,更不了解北薛家的传承渊源,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这么年轻?怕是连研究生都没毕业吧?” “文物修复讲的是经验与资历,可不是看血统。” 秦老眼神一冷。 “前些天,你在场看了全过程。” “她的手法、节奏、用胶调色的精准度,每一步都无可挑剔。她的手艺就摆在那儿,你还能挑出毛病吗?” 薛成炎连忙摆手,嘴上说着“不敢”,脸上却依旧写着不服。 “修补确实做得不错,我也承认效果很出色。” 他挺直腰板,继续道:“但说实话,清洗修补只是修复的基础活儿,讲究的是细致与稳妥。真正难的,是‘接笔’这种高难度操作,不仅要精通古法笔意,还得揣摩原作者的心境,一笔一划都要与古人气息相通。” 他环视四周,语气愈发激昂。 “这可不是靠天赋就能完成的事!为了万无一失,是不是可以考虑多找几位资深专家共同参与,集思广益?” 秦老嗤笑一声,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找别人?人呢?谁有能力?” 他扫视一圈,在场的修复师大多低头避让,无人敢应声。 “这些年谁还在研究六朝笔法?谁还懂顾恺之的游丝描?你口中的‘资深专家’,有几个真正见过《汉宫春晓图》的原始摹本?” 薛成炎立刻挺起胸膛,目光灼灼。 “我就能接!” 他猛地踏前一步,正视秦老。 “我不敢说超越古人,但我研习顾派画风三十年,临摹《汉宫春晓图》不下百遍,对其中笔意了如指掌。若论功力与经验,我不输任何人!” “哦?薛会长也想试试?你是会长,又是权威,亲自下场,倒是够轰动。” “对!” 薛成炎干脆利落地点头,毫无退缩之意。 “与其让外界质疑不断,不如当场验证。” 他抬起手臂,指向展厅中央的画案。 “不如这样,我和薛念云现场比一回!我们一起临摹《汉宫春晓图》的残段,限时两小时。请在场的所有人共同见证,请大家评评,看谁的笔法更贴近原作,谁的水准更适合接手这幅国宝的接笔工作!” 全场哗然,议论声四起。 记者们迅速记录,摄影师调整角度。 连几位原本持观望态度的领导也露出了兴趣。 秦老沉默片刻,神色莫测,最终缓缓转过头,目光投向一直站在不远处的李院长。 李院长微微一笑,轻轻抬起手来整理了一下衣领。 “我觉得这个提议,是可行的。毕竟接笔这件事非同小可,牵涉到的是国宝级文物的命运。多一些专家参与切磋、讨论,既是对作品负责,也是对历史负责。” 秦老听了这话,心中却冷笑一声,眉头悄然皱起。 第193章 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记得上次为了说服李院长同意由他亲自出面处理《汉宫春晓图》的修复事宜,费了整整三周时间,又是呈报资料,又是组织论证会,好不容易才让对方点头应允。 谁曾想,事情眼看就要落定,居然又横生枝节…… 这人素来行事张扬,如今又要打着“公开切磋”的旗号出风头,实在令人心烦。 “来吧!” 薛念云向前迈出一步。 “我跟薛会长当众切磋一番!请各位前辈、专家一同见证。” 她话音刚落,全场的目光瞬间聚集在她身上。 秦老一听这话,登时一怔,立刻伸手轻轻拉住她的袖角。 “你别掺和这事!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这是文物鉴定,稍有差池就是千古罪人!让我来处理就行,你退后。” 他知道薛成炎虽挂着协会副会长的名头。 但真论起书画鉴赏与古画接笔的技术功底,其实并不扎实。 若此人真有真才实学,早年就不会在几场业内评审中屡屡受挫,更不会把一幅明初仿本误判为真迹,闹出大笑话。 如今《汉宫春晓图》这件重器即将面临修复难题。 若是让这种半吊子人物出手,别说保全原貌,恐怕连基础笔意都接不上。 可薛念云只是轻轻一笑,侧过头看了秦老一眼。 “秦老,您一直以来都信任我、提携我,这份情意我一直记在心里,真的很感激。可......”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那些人。 “今天到场的各位专家、媒体朋友,未必了解我们之间的师承渊源,也未必能完全相信我的判断。既然如此,何不借此机会,让我与薛会长当面对决一次?让大家亲眼看看,到底谁更有资格执笔修复《汉宫春晓图》?一切由众人公断,岂不更显公正?” 不少人纷纷点头,交头接耳,开始重新打量这位年轻女专家。 薛成炎站在几步之外,原本脸上还带着一丝轻慢的笑容,此刻也被她这番话激得收起了几分随意。 他缓缓走上前来,双手负于身后,神情严肃地点头道:“好!那就比一回!也让在场的各位同行、记者朋友们,都睁大眼睛看看,究竟是谁更有实力担此重任!” 秦老立在一旁,神色复杂。 他望着薛念云挺直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既为她的勇气感到欣慰,又为她可能面临的压力感到不安。 以他对薛成炎的了解,此人一向心高气傲,最受不了被人挑战权威。 这一战若不成,反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但事已至此,话已说出口。 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可能强行阻拦。 犹豫片刻后,他只能缓缓点头,低声道:“罢了……既然你想试,那就试试吧。但我提醒你,万不可大意。” 周围的议论声随即沸腾起来。 “哇,薛会长亲自应战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时他可是轻易不露手的!” “这小姑娘竟敢主动挑战薛会长,简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不过话说回来,她要是赢了,岂不是要一战成名?” “不可能赢的!依我看,薛会长八成是看不惯有人哗众取宠,这才出手教训一下。” “对啊,薛会长可是汀兰街公认的泰斗,怎么可能在这种场合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 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薛念云静静地站在原地,耳畔传来这些议论。 现在的局面,正合她的心意。 “薛会长,在我答应这场对决之前,我想先问您一句,如果您输了,打算怎么办?” 她抬眼看向薛成炎,眸光清澈,笑意温婉。 可在场不少人却被这一问惊得心头一震。 薛成炎一怔,明显没料到她不仅敢提出挑战,居然还反过来设下条件。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呵……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你自己稳赢?” 薛念云依旧微笑,双手自然交叠在身前。 “胜负如何,总要等比过才知道,不是吗?接笔之道千变万化,临场状态、笔意契合、心境沉淀,缺一不可。输赢本来就是难料的事。我只是想知道,若您真的败下阵来,是否愿意承担相应的结果?” 薛成炎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神色转冷。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终于沉声问道:“薛念云,你要搞清楚,我是会长,你是晚辈!如果你执意要比,我可以奉陪。但我要是输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然而,薛念云并没有退缩。 “一个位于汀兰街核心地段的铺面。将来我想在那里开一家古玩店,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至尊古典堂》。” 她顿了顿,目光坦然迎上对方。 “薛会长,您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秦老也猛地反应过来,顿时明白了她的用意。 他本以为薛念云只是个年轻气盛、初出茅庐的小辈,没想到她竟敢以如此大胆的方式立下赌约。 “首都可是有个《麒麟藏》的,你应该知道吧?” 薛成炎声音低了几分。 “《麒麟藏》”这三个字,几乎是圈内无人不知的至高存在。 “当然知道。” 薛念云坦然回应。 “我还清楚它在文保圈的地位。正因如此,我才敢定这个赌约。” 她缓缓抬起眼,视线扫过现场每一位专家的脸庞。 “请大家做见证,公平公正。” 她要借这场赌局,为自己、为北薛家,在这个被老牌势力垄断的圈子里撕开一道口子。 “呵,这位小同志野心不小啊!赢了就要立《至尊古典堂》,明摆着是要跟《麒麟藏》对着干!” 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老专家冷笑着开口。 “可不是嘛!不过《麒麟藏》背后是谁,谁都说不清。薛会长真能拍板认下来?” “他是文保协会会长,又有保护局领导在场,只要当场承认,就算那边有意见也没法拦。” “再说了,人家多俩字呢,‘天下’!” 这句话一出口,不少人忍不住笑了。 薛成炎听着周围的议论,脸色越来越沉。 他咬紧牙关,强压住翻涌的情绪,忍不住朝秦老那边看了一眼。 秦老沉默片刻,忽然点头:“《至尊古典堂》,这名字挺有气势!” 他微微颔首,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赞许。 这话一出,薛成炎差点气歪了鼻子。 他一听就懂,秦老这是在偏袒薛念云。 第194章 吹牛不怕闪了舌头 而且是以最不动声色的方式给予支持。 “行啊,那你告诉我,我要是赢了,能拿什么好处?” 在场所有人都转过头,目光齐刷刷落在薛念云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由得放缓。 薛念云两手一摊,一脸坦然。 “明明是薛会长非要和我比的,如果我输了,接笔机会当然归您啦。” 她没有逃避责任,也没有虚张声势,而是干脆利落地把最关键的利益交了出来。 那幅尚未完成的《汉宫春晓图》的修复主导权。 薛成炎气得嘴角都抽了一下。 “就是啊,是薛会长主动提出的。” “没错,是他先提的。” “人家小姑娘答应得这么爽快,反倒显得咱们这边有点输不起喽。” “话说回来,这姑娘胆识过人,值得佩服。” 秦老听了,忍不住微微笑了。 他知道,今天这一局,无论结果如何,都已经注定要载入文保史册。 薛成炎冷哼一声。 “好!就算赢不了北薛家传人,赢你一个后辈,也算有面子!” 他嘴上说着硬气的话,可内心深处却已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他开始意识到,眼前的女孩绝非易与之辈。 但她越是镇定,他就越不能示弱。 否则今日之后,他的威信必将大损。 “那就别耽误时间,开始吧!” 秦老说道。 会场瞬间恢复肃穆。 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那两张并排摆放的工作台前。 薛念云和薛成炎各自回到位置,准备动笔。 两人之间隔着不到三米的距离。 他们的工具早已备齐。 特制毛笔、古墨、宣纸、矿物颜料,以及数份高清扫描的原作图像作为参考。 每一项材料都经过严格审核,确保比赛公平无瑕。 其他人也暗暗来了劲头,都想看这场对决的结果。 几位资深修复师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目光紧紧追随着两人的动作。 媒体记者们调整角度,力求捕捉每一个细节。 说实话,《汉宫春晓图》真不好补。 这幅传世名画历经千年流转,原迹早已残破不堪,现存版本多为后人摹本。 而此次所用底稿,乃是唐代高手临摹的精品。 虽保存较好,但仍有十余处严重缺失。 尤其人物衣袂、云水背景等部分线条断裂,色彩剥落,极难还原。 稍有不慎,就可能破坏整体气韵。 修复此类古画,不仅是技术的较量,更是审美、学识与心境的全面比拼。 薛成炎想了又想,才敢落第一笔。 他屏息凝神,蘸墨极轻,手腕悬空,终于在一处破损边缘落下细若游丝的一划。 那一笔极尽谨慎,反复试了三次才真正着纸。 到了天快黑时,也就只画了个轮廓。 整整一下午,他不过完成了三分之一的结构勾勒,进度缓慢得令人心焦。 但他知道,宁可慢,也不能错。 他站起身,想偷瞧一眼薛念云的进展,却发现她的位置空着。 原本整齐摆放的画具还在原位,灯光下的宣纸泛着微黄的光,可人却不见踪影。 “人去哪儿了?” 有人回道:“吃饭去了。她男人不让饿着,刚到饭点就被叫去食堂了,应该一会儿就回来。” 薛成炎眉头拧得更紧。 他草草歇了会儿,几分钟后便猛地睁开,眼底布满血丝。 他不敢耽搁,重新埋头画了起来,手中的毛笔稳稳落下,一丝不苟地勾勒着线条。 今晚必须完成这幅临摹作品,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他要让秦老当场拍板,定下最终人选。 那个人,只能是他薛成炎。 一边画,他还不忘时不时抬眼留意薛念云那边的情况。 她的位置就在不远处,桌面上空空如也,画纸未展,工具整齐地摆在那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 可直到晚上八点,指针已悄然滑过那个刻度,她依旧没有出现。 薛成炎轻扬了扬眉毛,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心里反倒更有底了。 果然是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关键时刻根本不顶用。 临摹《汉宫春晓图》这样的国宝级文物,何等严肃而紧迫的任务,她竟还有心思去约会? 怕不是被男人几句甜言蜜语哄走了吧! 十点钟一过,夜色深沉,灯光刺眼。 其他专家和领导早已疲惫不堪,纷纷伸着懒腰,打着哈欠。 “今天怕是没结果了。” 正打算收拾东西,关灯走人。 突然,薛成炎霍地站起来,挺直脊背,声音洪亮地喊了一声。 “等一下!我的作品完成了!” 一片哗然之声四起。 “才十来个小时,就画完了?” “不愧是薛会长,效率惊人!这速度,简直是艺术品界的战斗机!” “那小姑娘还没回来,怕不是知道自己不行,干脆放弃了?” “刚才那股狠劲呢?说什么要挑战《至尊古典堂》,哎,真是吹牛不怕闪了舌头!” 薛成炎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眼角微微上挑,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秦老身上。 他缓缓转身,语气笃定地问道:“秦老,现在可以评分了吧?我的作品已完成,请您定夺。” 秦老却没有立刻回应。 良久,他才缓缓抬头,看向薛成炎。 薛成炎见状,心头掠过一丝不满,冷笑一声。 “秦老,您该不会是想护短吧?为了照顾某个晚辈,连规矩都可以不顾了?” 秦老脸色一沉,语气严肃。 “我只看谁有本事,谁能修得好《汉宫春晓图》,谁就上。这工作不讲人情,只讲能力,我偏心什么?你薛成炎若真有实力,自然能胜出。我不需要为任何人开绿灯。” “既然这样,那今天在场的各位专家、领导,还有媒体朋友,咱们一起评评理!公开、公正、透明,谁做得好,谁做的差,大家的眼睛都亮着呢!” “说得对,公平竞争才有意义。” “秦老,您快过来看看,薛会长的作品可不得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秦老只好缓缓起身,拄着拐杖一步步走上前。 几位专家代表和记者也立刻围了过来。 薛成炎脸上闪过一抹骄傲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将他的临摹片段铺展开来。 画纸平铺于桌面,灯光倾洒其上,画面顿时清晰呈现。 众人一见这画,顿时一片惊叹。 第195章 赏心悦目 不愧是首都文物圈的头面人物,薛成炎确实有真功夫。 一步一景,移步换景,越看越有味道。 跟原作比起来,几乎一模一样。 无论是笔触的浓淡、墨色的层次,还是细节的处理,都精准到位,令人叹为观止。 “还是薛会长厉害啊!远山如黛,峰峦挺拔,笔力苍劲,构图精妙,完全是大师手笔,令人叹为观止!” “可不是嘛,会长一出手,其他人哪还有机会?这技法、这意境,简直无可挑剔!” “你说那小姑娘,年纪轻轻的,连二十岁恐怕都不到,怎么敢跟这种级别的人较量?” “纯粹是不懂事,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呗!” …… 薛成炎得意地看向秦老,嘴角微扬。 “秦老,您德高望重,见多识广,想必眼光独到。您觉得怎么样?”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秦老身上。 毕竟,大家夸得再好也没用。 真正有分量的评价,还得出自秦老之口。 秦老缓缓点头,神情平静。 “薛会长的技法,确实让人耳目一新。色彩大胆,构图新颖,颇具现代审美之意趣。” 薛成炎一怔,就这么一句? 心中顿觉不对。 “秦老,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眉头紧皱,目光骤然锐利,语气也明显不悦起来。 “耳目一新?您是说……它不像古人所作?” 秦老并未回避他的视线,反而指着画作,娓娓道来。 “您这幅画,云雾缭绕,层次分明,近景清晰,远景透亮,整体色彩明快,看着很美,宛如仙境一般。从视觉效果而言,确实赏心悦目。” 经他这么一点,周围人也反应过来了。 “哎,还真是,颜色太鲜艳了!红得太艳,蓝得太亮,哪里像一幅古画该有的沉稳韵味?” “对啊,《汉宫春晓图》本来就是传世古画,讲究的是岁月沉淀的气息。山顶的云气本应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呈现出一种压抑厚重的感觉。哪像现在这样清清楚楚?” “没错,这画得太‘新’了,干净得过分,连一丝旧痕都没有。可古人作画,历经风雨流转,怎可能毫无时间痕迹?这反倒是露出了破绽,太刻意追求完美,反而失了古意!” 薛成炎脸色渐渐发青,呼吸变得粗重。 他抬眼死死盯住秦老。 “到了这会儿,您还想帮那个薛念云?明摆着就是在贬低我的作品,抬高她!” 秦老皱眉,神色严肃。 “帮她?薛会长,你怕是搞错了我的意思。我只论画,不论人情。若我说得有误,大可指正。但若你因情绪用事,那就非我所能左右了。” “行!” 薛成炎冷哼一声,拂袖转身。 “你要不偏心,那就一起来看看薛念云的成果!让大家亲眼瞧瞧,什么叫真正的修复水准!” 说完,他大步走向薛念云的桌位。 那幅画上面盖着一块素白细布,静静伏在檀木画案之上。 他带着怒气,猛地一把掀开白布。 “我倒要瞧瞧,”他冷笑出声,声音穿透人群,“你嘴里这个新人,到底有什么能耐!是不是真能一手回春,把千年古卷修复如初?” 薛成炎皱起眉头,回头一瞧。 只这一眼,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根本没有想象中的草稿或半成品。 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幅气势恢宏的《汉宫春晓图》局部。 光是扫一眼,就连身为文物保护协会会长的他,都差点以为看到了真迹! 不只是笔触细腻、色彩陈旧自然,连画布本身也看不出丝毫破绽! 那绢帛泛着淡淡的黄褐色,边缘微微卷曲,像是历经千年风霜的老物。 墨色沉稳,浓淡相宜。 每一处细节都精准到位。 无论是水波荡漾的纹理,还是洛神衣袂飘飞的弧度,全都栩栩如生。 薛成炎抓着白布的手微微发抖。 他用力眨了眨眼,又仔细看了一眼。 没错,眼前这幅画就是《汉宫春晓图》的片段,简直像是从原画上直接裁下来的一样。 山石的皴法、人物开脸的精细处理、云水之间的过渡层次。 每一处都达到了近乎完美的程度。 哪怕是业内顶尖的专家,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薛成炎的心里翻江倒海,一股难以言喻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秦老走上前,认真端详了薛念云的作品,轻点了一下头。 片刻后,他语气平缓地说道:“不错。这孩子确实懂临摹的门道。” “无论是运笔的手法、墨 色浓淡、色彩搭配,还是整体布局,都下了功夫。” “她用的是宋代院体画风的传统技法,以细线勾勒轮廓,再层层罩染设色。” “人物神态灵动,衣饰飘逸,构图疏密有致,节奏感极强。” “不仅形似,连神韵都抓得极准。真和假,已经很难分清了。” 这句话一出,等于给薛成炎的作品判了死刑。 他的画,恰恰就差在这些地方。 与薛念云那幅几乎可以乱真的作品相比。 薛成炎咬紧牙关,脸色铁青。 “秦老,您这么做未免太偏心了吧?” “难道薛念云早就备好了这幅临摹作品?” 这话刚出口,在场的几位专家顿时全明白了。 “怪不得啊!我还纳闷,短短五小时,怎么可能把《汉宫春晓图》局部临得这么像?” “原来是提前准备好的!” “就算是临摹高手,也不可能在一个白天之内完成如此复杂的绢本工笔重彩画。” “别说五个小时了,就算是三天三夜,也未必能画到这种程度!” “就算让她提前准备……这水平也比薛会长高出一截啊。” 现场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一时间,专家们七嘴八舌,议论不止。 记者们纷纷掏出本子,打开录音笔,快门声咔嚓作响。 这条新闻要是爆出去,可是个大料! 秦老冷哼一声,目光扫过薛成炎的脸。 “薛会长,你这就有点输不起啦。” 薛成炎眼神一沉,胸膛起伏,声音压得很低。 “我薛某人不怕输。” “但我输也要输个明白,输得服气!” “秦老,我不清楚您为何处处护着那个薛念云,可国宝之事,绝不能掺私情!” “若今日因偏袒放纵伪作蒙混过关,将来谁还信得过我们这批搞鉴定的人?” 秦老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转头,看向一直沉默坐在主位上的那位康老。 第196章 他不服输 “这事,还是请您来说吧。” 秦老语气恭敬,带着几分请示之意。 所有人立刻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投向那位康老。 康老缓缓地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转过头,目光如炬地看了薛成炎一眼。 “薛会长,你信得过我吗?” 薛成炎立刻上前一步,神色恭敬,腰身弯下,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 “康老,您曾是我的老领导,教导我多年,提拔我成长,我怎会不信您?您的每一句话,我都铭记于心。” 康老微微颔首,目光并未移开,依旧盯着薛成炎。 “如果我说,我和秦老全程亲眼看着薛念云用五个小时,从零开始,一笔一笔临摹出这幅《汉宫春晓图》的局部,你会信吗?” 薛成炎脸色猛然一沉,眉头紧皱。 “这根本不可能!这么细密的线条,这么多复杂的色彩层次,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也需要反复推敲、慢慢勾勒,谁能只用五个小时就画完?简直是天方夜谭!” 就在不久前,他亲自伏案执笔,埋着头,一口气干了整整十个小时! 中途只喝了两口水,连眼睛都没敢眨太久。 他从小到大,遍访名师,见过不少书画天才。 可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这种级别的古画临摹! “我知道你难以接受。说实话,要不是我亲眼看着,坐在旁边,亲眼见证她一点一点完成,我也不会信。” 薛成炎瞳孔猛地一缩,嘴唇微微颤抖。 “绝不可能……这太荒谬了,怎么可能有人做到?五小时,怎么可能画出这种水准?一定是提前准备好了!一定是……” 秦老见状,长叹一口气。 “其实啊,薛念云傍晚离开时,那部分临摹就已经画完了。她没声没响地走,是怕影响你情绪。” 康老也点了点头。 “我们两个老家伙,全程监看,没有片刻离开。她的每一笔,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从第一根线开始,到最后收笔,毫无取巧,全凭真功夫。” 现场顿时炸开了锅。 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 现在有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亲自作证,没人再敢质疑半句。 大家纷纷惊叹薛念云的技术和速度。 薛成炎站在人群中央,耳边传来一句又一句对薛念云的赞美,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们胡扯什么!我才是北薛家正统传人!那个薛念云,就是个骗名声的骗子,你们都被她耍了!” 这话一出,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薛成炎咬紧牙关,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他抬起头,正好撞上秦老那双深邃失望的眼睛。 他清楚,这时候亮出身份,无疑是极其愚蠢的举动。 不仅显得自己输不起,还容易让人以为是在恼羞成怒。 这口气,他真的咽不下去! 一想到自己堂堂北薛家昔日的二少爷,当年竟连家族中最为神秘莫测的绝技“偷天换日”都没有资格学习。 那可是北薛家立身之本的核心秘传啊! 而如今,时隔十几年,他居然在一个年轻的小丫头面前栽了跟头。 这怎么可能? 于是,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人群。 “我一直没有主动提及我的出身,并不是因为避讳,而是……北薛家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实在让我心寒至极。” “可我万万没想到!” “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竟然敢公然冒充北薛家的正统传人,四处招摇撞骗,败坏我们北薛家百年清誉!” 他双拳紧握,青筋暴起,一脸义愤填膺地继续说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北薛家百年的清名,就这样毁在这个欺世盗名之人手中!这是对先祖的亵渎,是对整个传统技艺界的侮辱!” 然而,站在一旁的秦老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薛会长,你此刻说这些话,还有什么意义呢?是你输了,事实就摆在眼前,大家都看得很清楚。” “我不认输!” 他几乎是咆哮出来,声音嘶哑。 “我怎么会输?!我不可能输给一个刚出道的小丫头!她才多大年纪?懂什么?!” 见状,秦老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转身低声对着身边的助手交代了几句,随后不再停留,径直迈步离开会场。 薛成炎见他要走,本能地想要追上去,嘴里喊着“秦老您听我说”。 可还没迈出两步,就被李院长一把拦住。 “够了!” 李院长声音冰冷,脸上带着些许不耐烦。 “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所有人都看着呢!你也累了,情绪也不稳定,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回去好好休息。” “明天照样要举办《汉宫春晓图》的接笔仪式,流程不能乱,秩序不能坏。该干嘛就干嘛,别让个人恩怨影响大局。” 薛成炎胸膛剧烈起伏。 他还想开口争辩,可话还没出口,便有两名工作人员迅速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胳膊。 就在这一瞬间,原本安静凝滞的会场仿佛突然活了过来。 现场的记者们先是愣了一秒,紧接着反应过来,立刻涌向李院长。 闪光灯此起彼伏,快门声密集如雨。 他们高举话筒,七嘴八舌地追问:“李院长,请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薛会长是否涉嫌违规操作?” “接下来的接笔仪式还会如期举行吗?” 话筒几乎快要戳到李院长的脸上了。 但李院长面色平静,神情淡然。 他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只是轻轻地抬起右手。 随即,他转身走向康老,低头在其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两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然后并肩而行,穿过人群,走向门口。 领导一走,气氛顿时松弛了几分。 但专家们却没有一个人选择离开,反而围到了薛念云刚刚完成临摹的那幅画前。 他们一个个踮着脚、探着身子,凑得极近。 “这也太绝了吧!” “这线条、这笔意、这神韵……简直神了!跟原作一模一样,连墨色浓淡的过渡都完美复刻!” “谁能相信这是手画出来的?” “这不是机器扫描打印,也不是数码复刻,是纯粹的手工临摹!” “咱们这行几十年来都没出过这样的人才。” “总算看到希望了!传统书画修复这一脉,终于后继有人了!” 第197章 缠绵 而此时院子里,薛念云正搂着沈明轩的腰睡得香甜。 沈明轩轻叹一声,满是无奈。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眉宇间透出几分疲惫。 他本来打算慢慢来。 可照这么发展下去,不出三天就得失控! 他正暗自苦笑,那只小手又开始作乱了。 沈明轩猛吸一口冷气,赶紧按住她的手腕。 “媳妇,醒醒!别闹了……” 薛念云眉头微蹙,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嘴里咕哝了一声。 梦里似乎有什么让她不爽的事,被强行打断。 整个人烦躁地哼了一声,身子还不安地扭了扭。 他低头,嘴唇轻轻覆上去。 可很快,那点克制便土崩瓦解。 吻越来越深,越缠越紧,直到唇齿相缠,分不开你我。 薛念云迷迷糊糊喘了口气,眼睫轻抖,却没有醒来。 或许是梦境太过真实,她竟主动伸手环住他的脖子。 沈明轩心跳如鼓,再也克制不住,一把将她抱紧。 薛念云做了个梦,梦回前世那个夜晚。 那是她人生中最混乱又最清晰的一夜。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她蜷缩在冰冷的床上,意识模糊,只记得那个男人动作轻柔,怕弄疼她,一遍遍安抚她。 也是因为这份温柔,后来她醒来见到宋建华,才会毫不犹豫点头嫁给他。 梦里的气息,触感,力度,和那一晚完全重合。 其实这样的梦,她做过太多次。 在那些丈夫迟迟不归的夜里,屋外虫鸣窸窣,烛火摇曳,她总会想起那个短暂却温暖的拥抱。 可突然间,小岚惨死的画面猛地炸进脑海。 她看见那个曾经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倒在血泊中,眼睛瞪得极大。 她曾经深爱爱宋建华,爱到可以为他放弃一切。 可也正是这个男人,用背叛和冷漠把她推入地狱。 薛念云浑身一颤,冷汗沿着脊背滑落,湿透了睡衣。 她猛地睁开眼。 外面几乎一片漆黑。 那一双眼睛正低低地望着她。 薛念云盯着他,视线在他眉宇间游移。 脑子里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梦里的画面。 小岚的脸、血、惊恐的眼神,还有那句未说完的话…… 她心神一乱,突然一冲动,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仰起头,直接吻了上去。 沈明轩本来还在小心翼翼地亲她脸颊。 他一直没敢太放肆,怕惊扰了她,更怕她醒来后会推开他。 可就在他低头的那一瞬,忽然察觉到她睁开了眼。 那双眸子清亮如水,却又深不见底。 他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她不仅没推开他,反而主动拉他进怀里,唇瓣贴上他的。 天太黑,看不清她的脸,只能依稀辨出五官的轮廓。 可身体的知觉却格外清晰。 沈明轩一时被撩得有点上头,理智的弦渐渐松动。 他的手原本只是轻轻扶在她腰侧,此刻却开始不规矩起来。 薛念云躺在他下面,心跳快得像要跳出胸腔。 那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她越来越觉得,沈明轩好像在哪儿见过。 会不会,那晚救她的人,其实并不是宋建华? 可马上,她就用力摇头,否定了自己。 不可能的。 那晚救她的人是宋建华,确实是宋建华啊! 要不是他,她也不会在第二天就答应嫁给他。 心里带着事,动作自然慢了半拍。 她不再主动回应他的吻,手指也悄然从他颈后滑落,轻轻抵在他的肩膀上。 沈明轩立马感觉到了不对劲。 “你是不是……还是不愿意?” 薛念云身子一酥,指尖微颤,差点就顺从地瘫在他怀里。 她明明已经被撩动了,身体早已诚实地做出反应。 可心里那个疙瘩还在,始终放不下,也化不开。 沈明轩叹了口气,轻轻抬起身子,翻身从她身上下来。 他躺在她旁边,侧过头看了她一眼,随即闭了闭眼,低声说:“睡吧。” 薛念云点点头,却没有立刻闭上眼睛。 刚才他离开的时候,她居然还有点空落落的。 那种感觉很陌生,却又真实得让她无法忽视。 真是,太久没人碰她了。 八年来,她独自一人走过风雨,连一个拥抱都成了奢侈。 如今这突如其来的亲近,竟让她一时失了分寸。 “沈明轩,我问你个事儿。” 她侧过身,面向他,手指悄悄伸出,轻轻搭在他结实温热的胸口。 指尖无意识地画着圈,一圈又一圈。 “嗯?说。” 沈明轩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其实身体早已绷紧。 “八年前,你在哪儿?” 沈明轩心头猛地一跳,心跳漏了一拍。 他垂下眼帘,喉结滚动了一下,才低声答道:“在首都。那时候刚调过去,忙得很。” “哦。” 薛念云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收回手,默默转回身去,背对着他。 心里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彻底凉了。 想想也挺可笑的,她居然因为一个吻的感觉,就怀疑他是那晚的人? 太荒唐了。 见她不再说话,沈明轩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他以为这段对话就此结束,正准备闭眼休息,却忽然听到她又开口了。 “你亲我、抱我、摸我……会不会想到江贵昊?” 沈明轩整个人愣住,瞳孔骤然收缩。 他干脆坐起身,动作有些粗鲁地一把也将她拽了起来。 “我认认真真告诉你,我和江贵昊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天他就是在逗你玩!纯粹是恶趣味,别当真!” “这种玩笑也能乱开吗?” 薛念云眨眨眼,长长的睫毛扑闪着,一脸天真又不解的模样。 沈明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语气缓了些。 “因为他女扮男装,全是因为我!” 他叹着气说,眉宇间透出一丝疲惫。 “我给他的上司出了个点子,让他连续三个月扮成女人去接近坏人。任务特殊,必须伪装身份。他心里憋火,情绪压抑久了,所以故意找我麻烦,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就是想气你,也顺便恶心我一下,你别信!” 薛念云轻轻应了句:“哦。” “你不信?” 沈明轩皱起眉头,盯着她的小脸,总觉得她态度敷衍,根本没往心里去。 “不是不信,我是真信了!” 薛念云连忙摇头,语气认真了几分,说完还打了个哈欠,眼皮都快撑不住了。 沈明轩却不依不饶,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将她固定在原地。 第198章 认清现实 “我说的可是实话,我对那男的没兴趣,对谁都没兴趣!” “你明白吗?我心里装的从来都不是别人。” 薛念云点点头,困意袭来,思绪已经开始涣散。 行吧,大概就是有点恋母情结罢了…… 她困得直晃悠,再也支撑不住,干脆往沈明轩怀里一倒。 “懂了懂了,快睡会儿吧!再聊下去,我都要梦游了……” 沈明轩低头看着怀中已经睡熟的女人,默默叹了口气。 她到底信了几分呢…… 第二天。 薛念云并未急着出门,反而坐在梳妆镜前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日头偏移,她才起身,步履从容地朝博物院走去。 院子里早就热闹了,人声鼎沸,彩旗飘扬。 不光有德高望重的秦老,还有不少文物鉴定界的专家、各大媒体的记者。 连平时冷淡的李院长,今天也一脸热络。 他站在主位旁,脸上挂着难得的笑容。 见薛念云出现,他立刻迎上前,语气热情。 “哎呀,薛同志来了!可让我们好等啊。” “薛同志,这是昨天您赢下来的铺面,位置在汀兰街中间那段,离《麒麟藏》就隔两条街,地段极佳,客流旺盛。” 秦老笑呵呵地走上前,手中捧着一本红漆封皮的房契,递到她面前。 “牌匾都给您备好了!” 薛念云扫了一眼那本房契,目光在封面上停留片刻,随即点头道:“谢谢秦老,您费心了。” “那咱们现在,能开始接笔仪式了吗?” 秦老搓了搓手,语气中难掩激动。 他看了看周围等待的人群,又抬头望了望天色,确认时辰正好。 她点点头,神情肃穆,缓步向前迈去。 秦老走在前头引路,身姿虽已佝偻,背影却透着几分威严。 围观的人群自觉分开一条通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薛念云身上。 薛念云神情平静地往前走。 一位须发皆白的康老迎上来,颤巍巍地握住她的手,眼中竟泛起泪光。 “薛同志,国宝就托付给您了!这‘接笔’仪式,多少年未举行过了……今日由您执笔,实乃我华夏文物之幸啊!” 她微微一笑,指尖微暖,反握住老人的手。 “我会全力以赴,不负所托。” 这时,博物院外,薛成炎带着薛清妍想进门,却被两名身穿制服的保安拦了下来。 他们神色恭敬却不退让,手臂横在门前。 “搞什么?我连这儿都不能进了?” 薛成炎脸色阴沉,眉头紧锁。 他曾是这里的常客,是专家席上的座上宾,如今却被挡在门外。 “抱歉,薛先生。” 其中一名保安低声解释,语气尽量和缓。 “是李院长特别吩咐的,怕您情绪激动,影响今天的重要活动。他说请您先回家休息两天,等事情结束,再正式请您来博物院做客。” 薛成炎指甲掐进掌心。 他拼了整整二十多年,从基层修复师一步步爬到首都文物圈的高层,参与过无数重大鉴定项目,被人尊称为“薛公”。 可就在一夜间,一切都被颠覆。 “爸,现在怎么办?” 薛清妍小声问,声音微微发颤。 “那间铺子……真的归她了?那可是祖传的手艺铺面,怎么能……” 薛成炎紧皱眉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这是秦璟才定的规矩,按规则来的,我也没办法。毕竟……是我输了。” 冷静了一夜,他反复回想昨晚的事。 他看到了薛念云那一笔接一笔的修复手法,精准、沉稳、毫无瑕疵。 那分明是家族最高级别的技艺传承。 而那种力道与笔意,正是当年父亲独创的“一线牵”技法。 只有真正继承了全部心法的人,才能用出那样的神韵。 看来,薛念云确实有真本事。 不是侥幸,不是取巧,而是实打实的功力。 而他自己,这些年沉溺于权势与名利,早已荒废了根本的修行。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父亲当年的全部手艺,都传给了那个早逝的大哥。 而薛念云正是继承了那一脉真功夫,血脉相连,技出正统…… 现在薛念云在文物修复这一行已经很有名气了。 他作为家族长辈,必须认清这个现实。 硬碰硬只会激起对方反感。 因此,眼下最明智的做法,是采取迂回策略。 先放下身段,缓和气氛,再慢慢重建联系。 毕竟,他是薛念云的叔叔,名义上还是她的长辈。 虽然过去他对薛念云并不算亲近。 但现在局势变了,他不得不主动示好。 薛成炎站在博物院的大门口,整理了一下衣领,神情肃穆。 “麻烦你进去一趟,跟李院长通报一声。我今天来,纯粹是出于对文物保护的兴趣,想亲眼看看《汉宫春晓图》是怎么修复的。我保证,绝不惹事,更不会捣乱,只是远远看一眼罢了。” 那名保安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双手交握着,声音压得很低。 “薛会长,实在不好意思,这件事……是李院长今早亲自叮嘱我的。他说今天任何人都不能进修复大厅,尤其是您,特别点名不能放您进去。您让我破例,我真的很难做啊!要是被发现了,我的工作怕是都保不住。” 薛成炎脸色一沉,眼神冷了几分,声音也骤然压低。 “你应该清楚我是谁,我在市里担任什么职位。你要真连一句话都不肯帮我传进去,以后能不能在这儿干下去,可就不是我说了算的了。我只要你进去问一句,如果李院长坚持不让进,我转身就走,绝不纠缠,也不会为难你。这总可以吧?” 保安被他这一番话震慑住了,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点头。 “那……那我去试试看,您稍等。” 过了许久,那名保安才重新出现。 “李院长说了,您可以看,但有个条件,不能进修复大厅,只能待在旁边的偏房里。而且,您一步都不能迈出房间,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他还特别交代,让我全程盯着您,一旦您违反规矩,我就得被开除。” 薛成炎听了这话,眉头顿时一皱。 这个李伊明,平日里对自己还算恭敬,如今却这般不留情面! 然而,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心头的不满压了下去。 第199章 再造奇迹 眼下最重要的不是逞一时之快,而是接近薛念云,了解她的动向。 于是,他努力挤出一丝平静的笑容,缓缓点头说道:“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让你为难。你说的这些规矩,我一条都不会破。” 保安一听,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了些。 他领着薛成炎穿过博物院的主廊,沿着侧门绕到修复区。 最后将他带进了一间紧挨着修复大厅的小屋子。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小桌,一把椅子,墙上嵌着一块透明玻璃,位置正好对着修复大厅内部。 透过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大厅中央的工作台,以及台上专注工作的薛念云。 保安也跟着走进屋里,背靠着门边站立,目光紧紧锁定在薛成炎身上,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 一旦出了差错,饭碗就真的没了。 此时的大厅里,安静得几乎能听见呼吸声。 阳光从高处的玻璃窗斜照进来,落在修复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屏息凝神地集中在薛念云的手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进行如此重要的文物修复,压力确实非同小可。 但薛念云却显得异常沉静。 她脑海中悄然浮现起前世的记忆。 那些被误解、被排挤、被家族轻视的日子。 与此同时,一个熟悉温柔的声音仿佛在她心底响起。 “这是宋代绢本山水,材质特殊,修复时宜用皴法。卷云皴讲究弯弯曲曲,层层环绕,如云朵翻涌,走势要柔和流畅;至于画中的石头山峰,则适合用荷叶皴,笔法刚柔并济。” 她听着那声音的指引,指尖微动,手中的细笔轻轻蘸取特调颜料,稳稳抬起手腕,落笔如行云流水。 随着她的动作,画卷上那些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细微破损处,开始一点一点恢复原貌。 颜色一点点填补上去,过渡自然,毫无突兀之感。 新补的部分与原画浑然一体,仿佛从未损坏过一般。 就连最挑剔的专家,恐怕也难以分辨哪里是旧笔,哪里是新描。 整个大厅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的喧嚣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人开口说话,全场陷入一种近乎神圣的寂静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牢牢吸引在那一幅正在逐渐重生的《汉宫春晓图》上。 秦老的目光紧紧盯着画作,眼睛越来越亮。 在他的视线里,仿佛又看到了三十年前那幅完整如初的《汉宫春晓图》。 虽然岁月已经在画卷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颜色也不再如当年那般鲜亮夺目。 但那种古雅、空灵的意境依旧存在,风采不减。 不知过了多久,薛念云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刹那间,掌声层层叠叠,在大厅中久久回荡,经久不息。 “太绝了,真是绝了!” 李院长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来。 “这补上去的地方,跟原画根本分不出来!一点儿接缝都瞧不见,线条流畅自然,色彩过渡天衣无缝,简直就是原作者亲笔续上的!我干这行几十年了,经手过的古画修复数以百计,还从来没有见过修得这么完美的作品!” 他平日里对薛念云一向冷淡,甚至带着偏见。 但从这一刻起,所有的成见都被彻底击碎。 李院长这一开口,就其他人哪里还能忍得住? 无论是权威专家,还是资深记者,全都争先恐后地发表感慨。 此刻,在会场一角的薛成炎,正死死地盯着那幅《汉宫春晓图》。 昨天他才亲眼见过薛念云临摹古画的功夫。 那时便已觉得她的技艺堪称天下无敌,无人能及。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竟将这种天赋级别的能力,用于古画修复,并且达到了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 这不是普通的修补,这是真正的“瞒天过海”! 哪怕是技艺通神的大师,稍有不慎也会留下痕迹。 可她竟然毫无破绽! “这哪是修复?” 薛成炎在心里喃喃自语,“这简直是再造奇迹。”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就算是他大哥,怕也做不到如此滴水不漏吧? 想到这里,薛成炎猛地闭上了眼睛。 早知道她拥有这般惊世骇俗的水准,自己何必跳出来当众质疑她? 何必为了打压一个晚辈,丢尽颜面,沦为笑柄! “爸,这个薛念云……好像真的不简单……” 薛清妍凑近父亲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薛成炎慢慢睁开眼,神色复杂,声音低沉地问:“你注意到她刚才下笔时,用的是什么技法了吗?” 薛清妍一愣,脸顿时涨得通红,低下头支吾道:“隔那么远,灯光又暗,我没看清……实在看不太清楚。” 薛成炎狠狠叹了口气。 “不是你看不清,是你压根就不懂宋画的笔路!” 他盯着那幅画,一字一句地道:“她用的是正宗的宋代皴法……” 这些知识,本不该是他这个年纪的人轻易掌握的。 其实,这些都是当年他在门外偷听父亲与几位大师论画时,断断续续记下来的零碎内容。 那时他还小,只能躲在屏风后悄悄聆听,靠记忆力一点一点拼凑而成。 如今,这些尘封多年的碎片,竟在此刻被薛念云的一支笔,重新唤醒。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看清楚,他和他大哥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么巨大。 同样是北薛家的儿子,从小到大,他得到的从来都是些边角料般的资源。 而他的大哥自出生起就被全族视为继承人来培养。 名师亲自授业,祖传秘典一应开放。 到了他女儿薛清妍这一辈,情况更是雪上加霜。 别说继承家族绝学了,就连当年他偷偷躲在暗处记下的那一点点皮毛知识,如今也被遗忘得七七八八。 她甚至连他当年所掌握的十分之一都远远不及。 而这并不仅仅是教得少的问题。 薛成炎很清楚,资质也是一道天堑。 他自己天赋平平,刻苦尚能勉强支撑。 可到了女儿这一代,心性浮躁,不肯下苦功,遇到难题便想退缩。 比起当年的大哥,她无论是悟性、耐力,都差了不止一个层次。 现在他终于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薛念云能够接下“北薛世家”这块金字招牌,并不是靠什么巧合,更不是走运。 第200章 专题报道 她是实打实地有本事、有底蕴、有传承。 而他自己呢? 藏头露尾二十年,连提一句“北薛世家”四个字都要左右张望。 可薛念云呢? 来了首都才几天啊! 仅仅几天时间,她就敢以北薛传人的身份公开,光明正大地打出家门旗号。 想到这儿,薛成炎的心痛得喘不过气。 他腿一软,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双手捂住脸,指缝间不断渗出泪水。 那哭声里,有对父亲的怨,也有对自己的恨。 这一次,他输得明明白白。 “爸!” 薛清妍见状惊慌失措,急忙冲上前去,伸手想要扶起父亲。 “爸,别这样!我不认输!我一定会超过她!”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突然“啪”的一声脆响划破空气。 薛成炎猛地抬起右手,反手一巴掌狠狠甩在女儿脸上。 薛清妍怔住了,呆呆地看着父亲薛成炎。 从小到大,他连一句重话都没骂过她,更别提动手了。 可今天,她刚说要替父亲争口气,他怎么反而打了她? “从今天起,你和薛念云就是亲姐妹,比亲的还亲。” 薛成炎声音低沉。 “你跟着她,当她的帮手,管麒麟古典堂。” 薛清妍瞪大眼睛。 “爸,为什么?我一直在管麒麟藏,为什么突然要我去帮她?” “不是帮你姐,是帮你自个儿!” 薛成炎猛地盯住她,眼神锐利。 “你念了三年修复,连张宋朝的技法都认不出来,你配管麒麟藏吗?” 薛清妍脸瞬间涨得通红,嘴唇抖了抖,一个字也说不出。 薛成炎瞧见她半边脸肿着,青紫的指印赫然在目,心里疼得发慌。 可他不能软,他不能让她再沉迷在虚幻的骄傲里了。 他咬紧牙关,声音依旧强硬。 “你信爸一句,爸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你好。” 她低下头,咬着唇,缓缓点了头。 《汉宫春晓图》,薛念云整整补了五天。 这五天,她每天只睡三个小时。 手指磨出水泡,血染透了棉纱,却从不喊一声疼。 人民日报连着五天头版报道她。 标题一个比一个震撼:“惊世修复!千年古画重焕神韵”“当代女匠人,让历史睁开了眼”“薛念云:她不是在修复画,是在复活时光”。 她一夜间成了首都文物圈最火的名字。 博物院门口人山人海,全是来排队等采访的记者。 薛念云连续几天没回过家。 她连饭都顾不上吃,沾着朱砂的手一碰到孩子,就赶紧用酒精擦了三遍。 修复完成那天,薛念云和秦老一起站上台,面对一堆话筒。 灯光刺眼,闪光灯如星雨落下。 她没有微笑,只是轻声说:“这不是我的功劳,是历代匠人的智慧,我只不过,有幸替他们说了句话。” 沈明轩抱着小岚站在台下,看见了闪闪发亮的薛念云,低头轻声说:“小岚,妈妈特别好看,特别厉害是不是?” 小岚认真点头,小手紧紧攥着爸爸的衣襟。 “等我长大,也要和妈妈一样,做最厉害的人!” 沈明轩宠溺地揉了揉女儿的头,目光却牢牢锁在薛念云身上,嘴角悄悄扬起。 薛念云在首都风头无量。 而在文河市的宋建华,却像被困在泥里。 他觉得自己参加了宁王墓的项目,就该有资格跟崔所长谈条件。 想回原小组,顺便把拖欠的奖金拿回来。 他甚至偷偷把祖传的玉蝉塞进档案袋,指望能换回一点体面。 崔所长眉头一皱,把那玉蝉丢回桌上,冷冷道:“奖金的事,我早跟你说过吧?你那一整年的工资和奖金,全被你前妻拿走了。要不是你跑得快,早就被所里开除了,还妄想回去?你梦里发财呢?” 宋建华一愣,声音都发颤了。 “崔所长,那传家宝可是我祖上留下的,您收了钱,现在说翻脸就翻脸?宁王墓那项目,我加班加点干,也没拉过队伍的后腿啊,凭什么开除我?” “不错?” 崔所长冷笑一声,手指敲了敲桌面。 “你算错数据,害得团队多熬了四天,白忙活。唐老和省里的人,投诉信都堆到我桌上了!你当我是慈善机构,养着你这种搅屎棍?” 空气瞬间凝固。 宋建华的呼吸停了一瞬,脸色由红转白,白转青。 “更别说你明明知道薛念云是对的,还故意拦着她,就因为心里不平衡,耍个人情绪!你当单位是你家后院吗?” “要不是我压着,你早就被赶出去了。” 崔所长揉了揉太阳穴,语气软了些,眉头却依然皱着。 他抬眼看了看宋建华,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一丝无奈。 “你也别怪我说得重,这次的事,影响太坏了。你再这样下去,不止是自己丢脸,整个研究所的风气都要被你带歪。” 宋建华一听还有希望,立马抓住机会。 他往前跨了一小步,声音颤抖却透着恳求。 “所长,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干什么都行,扫地、扛设备、下矿洞,我绝不皱眉头!您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让我干啥,我就干啥,绝无二话!” 崔所长叹口气,目光在宋建华脸上停留了几秒。 最终,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行,那你明天一早,去北山矿坑报到。那边正缺人手,你去那儿,也算是将功补过。” 宋建华一听,肺都快炸了。 矿坑? 那是什么地方? 北山矿坑常年不见天日,湿冷阴暗,尘土飞扬。 连老鼠都嫌脏,躲着不往里钻! 他心里翻江倒海,可嘴皮子动了动,终究一个字也没敢蹦出来。 宋建华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讨价还价了。 他只能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缓缓地出了门。 刚走到门口,脚还没跨出屋子。 就听见两个研究员正压着嗓门,在走廊尽头嘀咕。 “诶,你瞅见没?那个女的,不就是上次来闹的薛念云吗?啧啧,那时候还说她心机深,想攀高枝,现在倒好,人家是真出息了。” “可不是嘛!你看,人民日报头版,全是她!照片放大了整整一版,旁边还配了专题报道,标题可亮堂了‘文物修复界新星薛念云同志!’人家现在是重点培养的人才,你敢信?” 宋建华猛地冲过去,一把抢过他们手里的报纸。 纸张在手中被捏得咯吱作响。 第201章 这人晦气! “你干啥呢?” 俩人吓了一跳,报纸突然被夺,惊得往后一缩。 回头一看是他,脸色一变,立刻扭头就想溜,连一句狠话都不敢放。 “快走,沾上这人晦气!” “人家老婆出名了,他倒好,连饭都吃不上,活该!” 宋建华耳朵嗡嗡响。 他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拿不稳那张报纸。 报纸上,薛念云穿着干净的白大褂,站在一群专家中间,脸上带着从容自信的微笑。 他一字一字读完,嘴唇微微颤抖,手指紧紧掐进纸里。 她笑得那么好看。 那一瞬间,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把。 一股闷气直冲头顶,眼前一黑,腿一软,差点栽在地上。 他踉跄一步,扶住墙才勉强站稳。 后来,跌跌撞撞往家走。 推开家门,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几只野猫在翻垃圾。 可就在下一秒,他瞳孔一缩,却看见爸妈蹲在巷口,身上裹着脏兮兮的破麻袋。 “爸妈?” 宋建华冲过去,声音发哽,眼眶一下子红了。 “你们这是……干嘛?怎么在这里?家里呢?房子呢?” 他蹲下身,颤抖着手想去碰他们的衣袖,却发现那麻袋上全是补丁。 宋父转过脸,嘴唇微微哆嗦着。 宋母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粗糙的陶碗边缘。 “儿啊……” 她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 “家里连米都买不起了,上个月借的半袋糙米早就吃光了,今天早饭就靠几把野菜煮汤撑过来。” 她顿了顿,泪水模糊了视线。 “你考上大学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你在军区谋到了铁饭碗,往后能让我们老两口安安心心养老……可谁能想到,日子越过越穷,如今连要饭都要躲着人走巷子!” 宋父猛地抬起手中的拐杖,狠狠砸向地面。 “咚”的一声震得窗纸都在颤动。 “咱们老宋家好不容易出了个大学生,祖宗牌位前都快供上红烛了!” 他怒吼道,脸颊涨得通红。 “本该是光宗耀祖的好事,结果呢?老头子我饿得啃树皮充饥,老太太病得起不来炕……小的在外面拼死拼活,到头来连口热乎饭都端不上桌!这是什么世道?” 一阵冷风从巷口卷进来。。 宋建华站在门口,拳头攥得指节发白。 “我走那天,锅里不是还剩下几块馍馍吗?我特地交代姚瑟瑟留下给你们应急,让她千万别动,就当救命粮……怎么?这点东西也没挺过几天?” 宋母不敢看他,悄悄瞥了眼身旁的宋父,脸上露出为难又心虚的神情。 “你爸……他想喝口酒解乏。现在年纪大了,身子疼得整夜睡不着。” 她低声辩解。 “茅台咱不敢想,哪怕来瓶二锅头也好啊,总不能连一口像样的酒都沾不到嘴吧?也算是给老人一点慰藉。” 宋建华眉头紧锁,眼中怒火翻腾。 “又是酒!上个月欠粮油铺的账还没结清,这回又要赊酒钱?为了一时嘴馋,你就非要把全家人往绝路上推?” 他的声音渐渐提高。 “外面人都知道我家是靠儿子吃公家饭过的体面日子,可背地里呢?你们天天蹭酒馆、赖账、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你们还有没有一点羞耻心?” 宋父一听这话,顿时暴跳如雷,双目圆睁。 他抡起拐杖指向儿子,手指剧烈地抖着。 “我们俩在军区机关食堂门口转悠谁不知道?说是去探亲,其实是混饭吃的!你还怪我们丢脸?” 他冷笑着喊道,“宋建华!你要是真有本事,就把上面的关系打通,给我们安排顿好酒好菜!不然我就叫薛念云回来!她在的时候,好歹还能端茶倒水伺候我们,比你现在这副冷面孔强百倍!” 宋建华心头猛然一沉。 他知道这句话只是威胁。 但他更清楚的是要真能叫回薛念云,他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般地步? 宋建华一把拽起父母的胳膊,几乎是拖着他们回了屋里。 刚踏进门,他就看见姚瑟瑟蜷坐在灶台边的小凳上,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信,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不断滚落。 “建华!” 她听见脚步声猛地抬头,一见到他便踉跄着冲了过来,双手颤抖地将那封信递到他面前。 “你看!你看啊!我爹找来啦!他说认我了!咱们……咱们以后有钱了!不用再这样熬下去了!” 宋建华怔了一下,迟疑地接过那封已被泪水浸得有些皱褶的信。 他仔细读了一遍,目光在每一个字上来回扫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 “你说你爹?可你以前从来没提过你还有个父亲在北京啊。我记得你说你自小跟着母亲改嫁,后来母亲和继父双双去世,你就成了孤儿……怎么突然冒出个在京都开古董店的老爹?” 姚瑟瑟抹了把眼角的泪,抽泣着解释。 “是我妈瞒着我!当年我爸是省城博物馆的研究员,我妈嫌他没钱没势,整天吵闹,最后把他气走了。那年我才五岁,他去了北京,断了音讯十几年。” 她哽咽了一下。 “我妈后来带着我改嫁别人,新家待我不怎么样,等她和继父相继走了,我就彻底孤身一人……我做梦都没想到,他会通过民政系统查到我的信息,主动写了这封信来寻亲……还说这两天就要亲自南下看我!” “建华……最近你为家里操碎了心,对我也多有不满。可这一次不一样了,是真的转机来了!只要我爹来了,认了亲,有了依靠,咱们的日子就能翻身!” 她轻轻拉住他的袖子,声音柔软下来。 “你再对我好一点行吗?咱们一起好好过……好不好?” 宋母一听,眼睛立马亮了,脸颊不自觉地堆起笑容。 “你爹开古董店?那肯定发财了吧?这年头,古董可是抢手货,随便一件老物件,都能换一辆自行车呢!” 姚瑟瑟以前最厌烦她这副嘴脸。 一提到钱就两眼放光,像闻到了腥味的猫,如今却只能忍着。 可眼下宋建华冷着脸坐在一旁,眼神凌厉。 她不敢造次,只好强压下心头的不满,耐着性子答道:“信里说了,店挺大,有三层楼,还在市中心黄金地段,他特别想我,说一来就给我打钱,让我先把这几年花的都补上。” 第202章 寸步不离 宋母这才点点头,脸上笑开了花,一边搓着手,一边喃喃道:“这回可得好好巴结着,不能让人家跑了。” 宋父在一旁抽着旱烟,吧嗒吧嗒地吐着烟圈,忽然插嘴嘟囔道:“让他捎两瓶茅台来,我就爱喝那口,别的酒都压不住胃。要是真有本事,带两箱也行!” 宋建华嘴角微微扯了一下,脸上难得露出点笑意。 眼前这日子得过下去,面子上总得圆过去。 他在姚瑟瑟身上花的钱早该收回来了。 买衣服、办酒席、盖房子,哪一样不是掏他的腰包? 她爹如今发了财,还点钱,也是理所应当。 这不叫索取,叫天经地义。 “但愿你爸来了,真能掏钱。别光说不做,到时候又是空口白话。” 姚瑟瑟立刻搂住他胳膊,撒娇道:“一定!我可是我爹的独生女,从小抱在手心里长大的。他不疼我,疼谁啊?再说了,他信里都说了,要把东街那套院子过户到我名下呢!” 三天后,姚瑟瑟又收到一封电报,纸页发黄,边角还有点破损。 她拆开一看,上面写的日期正是今天。 她心一跳,立马拽着宋建华的胳膊,急声道:“快,快走!我爹的车快到了!晚了就赶不上了!” 她拖着七岁大的儿子姚家俊,一路小跑出了院子。 鞋跟磕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巧了,薛念云和沈明轩,也坐这趟车回市里。 他们刚从南城办事回来,一路风尘仆仆,却掩不住眉眼间的从容。 软卧车厢里,薛念云睡得香甜,脑袋枕在沈明轩的肩头。 一觉睡醒,太阳都快落山了。 窗外的云被染成橘红色。 她伸了个懒腰,脊背轻颤,眯着眼,慢悠悠地睁开。 沈明轩早就在一旁守着。 见她醒了,立刻将备好的温水递到她唇边。 “你这一觉,从城东睡到城西,连饭都没吃一口,醒来就到家了,挺省事儿。要不要先喝点水,缓一缓?” 她接过水,笑了笑,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掌心,眼神黏在沈明轩身上。 沈明轩扫了一眼过道。 小岚正蹲在那儿,手里抓着几颗石子,跟齐颜微玩跳房子。 俩人你争我吵,喊声此起彼伏。 他眉头微皱,随即压低声音,凑近她额头,轻轻一吻。 “别这么看着我,再看我真亲上去了。” 薛念云脸一红,心跳快了一拍,手忙脚乱把他推开,低声嗔道:“大白天的,让人看见多不好!小岚还在外面呢!” 她抬头,正好撞上江展宏站在门口,手里拎着公文包,肩上还沾着几片梧桐叶。 他其实早就在外头瞧见了。 隔着玻璃门,那俩人黏得跟胶水似的。 他胸口堵得慌,一口气不上不下,这才故意推门进来,发出一声响亮的“哐当”。 “麒麟古典堂的店我都挑好了,位置在人民路最繁华的拐角,门牌也刻了,就差挂招牌。你为啥非得回文河市开?” 江展宏眉头拧成疙瘩,眼里全是不解。 “有秦老给你撑腰,你还怕薛成炎?他在市里还能翻了天?” 薛念云轻轻摇头。 “树大招风。我要真在《麒麟藏》隔壁开一家店,打擂台?那是自找麻烦。早晚惹火烧身,连灰都剩不下。”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远方,语气渐渐沉稳。 “可要是回咱们文河市,借着宁王陵的热度,再加上古都的底子,这座城,迟早会变成全国数一数二的古董城。” 江展宏一愣,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眼神忽然变了。 那一瞬,他像又看见了十五年前那个傍晚。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风里带着黄土的气息。 那时他才十几岁,老爸开着一间不起眼的小当铺,专收古玩,再往首都运。 可他爸不是纯粹的商人,他是真的爱这座城。 他总说:“咱们文河市的土里,埋着老祖宗的魂。” 有一回,他爸收了幅宋代的画,想卖到首都换笔大钱。 半路被人打劫,追到城郊的荒地。 对方拿着刀,他爸拼死护住画匣,被打得满身是血。 他拼着最后一口气,死死攥着江展宏的手,气若游丝,嘴唇发紫。 “我这辈子……没看见过文河市被正经当‘古都’看。我要你……替我看到,它能跟北京一样,响当当……” 他记得那句话,记了十几年。 每逢下雨,他总梦见父亲那双沾满泥泞的手,攥着画轴,不肯松开。 如今,却因为薛念云的一家店,有人开始提起文河市的名字了。 街巷间,茶馆里,连外地游客都开始问:“那地方,真有十三朝?” 沈明轩瞥见江展宏盯着薛念云的眼神,心里顿时不爽。 他猛地跨前一步,身子一横,严严实实挡在薛念云身前。 “快到了,赶紧收拾下东西。” 薛念云应了一声,想从铺上起来。 躺得太久,脚底发软。 她刚一站直,身子猛地一晃,眼前发黑。 整个人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栽倒。 沈明轩眼疾手快,一步上前,将她轻轻揽进怀里。 “还能走吗?要不我背你?” 她连忙摆手,慌得连声拒绝。 “不用不用!就是脚麻了,站会儿就好!真没事!” 她咬着牙,硬挺着站了几分钟,腿上的酸麻才一点点褪去。 江展宏在旁边看着,嘴角微微一抿,什么也没说。 他默默转过身,低头整理行李。 火车终于“哐当”一声,缓缓停下。 车门一开,江展宏第一个跳下车,脚下溅起一小片尘土。 他转身,立刻去扶抱着孩子的齐颜微。 接着,他一趟趟搬行李,肩扛手提,忙得脚不沾地。 沈明轩只管扶着薛念云,一步不离,寸步不退。 他甚至替她挡开迎面吹来的风。 刚一下车,两个穿绿军装的人就迎了上来。 他们敬了个礼,嗓音洪亮。 “薛小姐,吉普车停在站外,已备好,就等您了。” 一行人朝外走,步履匆匆,却井然有序。 身后,一个五十岁的男人慢悠悠下车,佝偻着背,手里拎着褪色的帆布包。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薛念云的背影上。 那轮廓,那发尾的弧度,那走路时微微侧身的姿势…… 像极了一个人。 他手抖得厉害,翻出一份报纸。 用拇指蹭开污渍,眯眼辨认照片下方的小字“宁王陵发掘现场,年轻女研究员薛氏”。 第203章 把她得罪了 他猛地抬脚,想往前凑近。 就在这时,一只细瘦的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爸?” 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瑟瑟啊!” 姚文霖被这一声喊得浑身一震,缓缓转过头,仔细打量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闪过迟疑。 随后,那层隔阂一点点融化了。 “记得,记得。” 他连声应着,声音低哑。 “还是小时候那副模样……漂亮。” 姚瑟瑟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像小时候那样撒娇似的,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爸。” 这边,温情的父女重逢还没焐热。 宋建华的目光却牢牢锁定了薛念云。 他连一眼都没看姚文霖,大步流星地跨过去,横身一挡,拦在了薛念云面前。 “有事?” 薛念云冷着脸。 “建华!你干嘛?我爸在这儿呢!” 姚瑟瑟察觉到不对劲,猛地回头,没瞧见宋建华的身影,急忙喊了出来。 可她话音未落,姚文霖忽然猛地甩开她的手。 他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踉跄着冲到薛念云面前,眼巴巴地仰着头。 “您……是薛念云同志吧?” 薛念云轻轻一点头。 “哎哟!太好了!” 姚文霖顿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我刚在车上瞧见您,心里一咯噔,真怕认错人!这位是您朋友?” 他侧过脸,目光带着试探。 宋建华看了姚瑟瑟一眼,嘴唇紧抿,没说话。 “我问你话呢!哑巴了?” 姚文霖语气一沉。 宋建华重重地叹出一口气,声音压得极低。 “认识。” “哎呀,那太好了!” 姚文霖立刻热情洋溢,脸上的笑又灿烂了三分,伸手就要去握薛念云的手。 “我叫姚文霖,姚瑟瑟她爹!您可真让人久等了!” 薛念云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只是侧过脸,冷冷瞥了宋建华一眼。 “不好意思,”她一字一顿,“我和宋建华,早就没关系了。我不是他朋友,也不是熟人我是他前妻,原配。” 宋建华的脸色,瞬间铁青。 一股闷火从胸口烧到头顶。 他咬紧牙关,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 “薛念云,有事咱们私下说,当着外人这样,有必要吗?” 她眉梢轻轻一挑。 “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 姚文霖这才猛地一震,浑身一僵。 他瞪大眼,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声。 “啥?前妻?” 他喉咙里咯噔一声。 “那我家瑟瑟……算啥?” 薛念云缓缓勾起嘴角,笑得不紧不慢。 她看着姚文霖。 “你回去问问你女儿,或者亲自问他,不就全都明白了?” 说完,她转身冲着沈明轩撒了个娇。 “我累了,老公,咱们回家吧。” 沈明轩忍不住笑了,眉眼间满是宠溺。 他毫不犹豫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口走去。 姚文霖愣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缓缓回过头,目光先是落在姚瑟瑟涨红的脸上,又迟疑地转向宋建华铁青的神情。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薛念云她……她不是早就离婚了吗?怎么突然又冒出个‘老公’?” 姚瑟瑟脸涨得通红,耳根子都烧得发烫。 她低下头,手指紧紧绞着衣角。 她咬了咬唇,终于抬起头,低声央求道:“爸,咱们先回家,我慢慢和您讲行不行?这里人多眼杂,说话不方便,您先别着急,听我把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好吗?” “讲?还讲什么?” 姚文霖猛地拔高声音。 他双拳紧握,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你知道你惹的是谁吗?薛念云!修复圈里最有名的天才!多少博物馆抢着请她出山!我一路盼着来文河市,就想着靠你们攀上高枝,往后也能有个照应。结果你们倒好,不但没搭上线,反而把人家原配给得罪了!我这趟奔波,图个啥?还有啥盼头?” 最终,他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头也不回地驶向城西的招待所。 夜里,姚瑟瑟坐在招待所狭小的房间床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 “她早就跟当兵的搞在一起了!就在跟宋建华还没离婚的时候就开始勾搭!三番两次跑去他单位闹事,这还不算,连带着我,也被同事背后指指点点。” 她抽泣着,眼泪不断滚落。 “宋建华对她仁至义尽!八年婚姻,她没尽到妻子的责任,可他为了保全她的名声,一直没离婚,可她不满足!不知从哪儿听说机关小学教学质量好,非要让孩子转进去!结果呢?家俊现在只能上个普通小学!她的自私,害的可是我的孩子啊!” 她抬起手背狠狠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情绪。 随即压低声音,凑近姚文霖耳边。 “还有那个沈明轩!就是个开领导车的排长!天天打着领导的名义到处晃悠,军区其实早就知道这事,但为了面子,怕传出去丢人,只能内部压着,悄悄警告,没敢公开处理!爸,您可千万别被他们骗了,他们就是一对骗子,靠着装出来的体面糊弄人,骗吃骗喝罢了!” 姚文霖眉头紧锁,脸色阴晴不定。 他盯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低声嘀咕道:“北薛家的传人……那可是古董世家,三代修复大师。薛念云既然真是北薛家的人,怎么会是骗子?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爸,她根本就是个骗子!” 姚瑟瑟一听这话立刻急了,猛地站起身,一把拽过一直沉默低头的宋建华,用力把他往前推了一步。 “你跟爸爸说句实话!当着爸爸的面,你敢不敢说一句真话?薛念云是不是装的?是不是一直在骗人?是不是早就和别人勾搭上了?你说啊!” 宋建华被推得踉跄一步,下意识地扶住桌角稳住身形。 他犹豫片刻,终于抬眼瞥了姚文霖一眼。 此刻,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支支吾吾地开口。 “薛家……以前确实做古董生意。老一辈在江南一带很有名,收过不少珍品……她手里有点积蓄……也不奇怪。” 姚瑟瑟火了。 “我让你说她是不是骗子!谁让你扯那些旧账!现在事情都闹成这样了,你还在这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什么?我说的是薛念云,她到底靠不靠谱,你给我说清楚!” 宋建华没敢抬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