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竟是隐形富婆》
1. 第 1 章
眠月楼。
暖雾氤氲,纱帐朦胧。
透过浮动着的淡紫色纱帐,依稀可以看出温泉中的是个女郎的身影。
此刻她慵懒地舒展双臂,以手撩水,偶尔传出潺潺水声。忽地,女郎起身,曼妙的身姿又缓缓没入白玉砖砌就的汤池,不到片刻,又“哗啦”跃出温泉水面,发出满足的喟叹。
“世子,要,要搜吗?”
纱帐外面不远处的门口,一袭玄色锦衣的年轻公子立在那里,薄唇紧抿,脸色冷冽。带刀的随从跟在门外,觑着他的后背小声问他。
“里面是谁?”
那随从闻言掉头示意后面一脸苦相的店小二回话。
“咱们店有,有规矩,这,不可随意透露顾客姓名。”
随从自怀中摸出一个玉佩,店小二见了,顿时一改先前挣扎矛盾的样子,忙肃了神色恭恭敬敬低头拱手,久久不敢起身。
“里面的是国公府的表姑娘,颜知知颜姑娘。”
**
顺和十五年,大雪初霁。
今天是大年初一头一天,白茫茫的京城热闹而喜庆,国公府尤甚。
时辰尚早,主子们大都还未起来,寿康居的丫鬟小厮们正如火如荼地打扫院内厚厚的积雪,小厨房里烟雾氤氲,剁切炖炒声声入耳,厨子丫鬟行走其中,忙而不乱。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老太太说了,今儿表姑娘要过来,让加两个菜,一个清炖蟹粉狮子头,再炖一个莲叶羹。"
传话的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之夏,原先叫知夏,因和表姑娘颜知知的名字冲了,才改叫之夏。
主厨的沈师傅是国公府的老人了,老太太院儿里的下人,除了老太太年轻时就跟着的常嬷嬷,这里就数他最得脸了。
饭做到一半要加菜,还是那样繁琐的两个菜,任谁听了都要皱一皱眉头,但小厨房几人闻言却欢欣一片,沈师傅也从蒸笼后探出头,难掩喜色:“表姑娘去南诏寻亲回来了?”
之夏翻个白眼,指着众人佯骂道:“快找盆水瞧瞧你们这副掉进钱眼子的嘴脸!”
负责摘菜的一个小丫头靠在水槽边,手里洗着菜,偏头朝之夏憨笑:“表姑娘没架子赏钱还多,到哪里找这样的主儿呀!”后面还跟着几个人的附和声。
之夏不理她们,捡了沈师傅之前的话回道:“说是昨儿到的,没赶上除夕来,今儿早上就要过来呢!”
“哦,那要不再给表姑娘备个银耳燕窝羹。”
沈师傅话虽像是问句,话音却是笃定的,以他的面子,一碗燕窝粥的主还是做得起的,更何况还是老太太一直护着的表姑娘。
之夏瘪瘪嘴,朝众人甩下一句“都紧着皮好好干活,小心得意忘形大过年的别给老太太添晦气要挨罚!”就走了。
燕窝粥和老太太的朝食一起端上来的时候,颜知知果然已经到了。
老太太拉着颜知知笑道:“看来小沈子比我上心,我正愁你来得早怕要饿肚子呢,他就做好端上来了。”
颜知知嘻嘻一笑,露出两个酒窝,道:“再没有谁能比老太太对我还要好的了。”
手被老太太牵着,粉雕玉琢的少女只得乖乖站着,好让丫鬟脱下她沾了雪的斗篷。
柔软的皮草拿在手里,隐隐还散发着香气,雪白的狐狸毛看不到一根杂色,虽沾了雪也看不分明,丫鬟小心的拿到门外先将雪抖落了,才妥帖地将其搭在门口一侧的黄花梨衣桁架上。
“嗐,小半月不见,这又瘦了不少。”老太太把人从头到脚地看,末了又补上一句,“还黑了!”
大丫环晓春是个嘴快的,当即就道:“老太太您可放心吧,咱们表姑娘不说从前,就算是现在这副模样,在咱国公府也是最白的那个!”
颜知知自己把脸颊揪出一坨肉鼓着,怼到老太太面前,说话也变得含糊了:“哪里瘦了,这不都是肉嘛!”
本是肤白胜雪仙女般的人物,突然做出这个举动,在场的人却都见怪不怪了,只一旁的丫鬟们还是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婴儿肥的脸蛋经主人这般一倒腾,确实有些奶呼呼的憨胖感,老人也被她这番逗笑,没好气地扯下她作乱的手,嗔道:“再过两个月就及笄的人了,还是这般像个孩子。”
颜知知拉着老人坐到榻上,撒娇道:“在老太太跟前,我永远都是个孩子。”
下人摆好了碗筷,两人一起吃完早食,老太太又问了一些这次去南诏寻亲的事,颜知知一一答了。又说起自己在那里遇到已故母亲的一些旧人的事。
谈及父母,颜知知脸色黯然。
“听他们讲,父母早在数年前就已故去,颜家派人收了尸,说发现的时候遍体鳞伤,应是遭遇了仇家。”
老太太听了不禁将少女拉过来抱住,又免不了为这个幼失怙恃、无亲无靠的可人儿一番垂泪。
常嬷嬷忙过来劝慰,颜知知一时也忙着安慰老太太,玩笑般说:“若是祖母回回都要为我的事哭一场,本来我觉着能扛住的事,您这一哭,我也要伤感,还谈什么报仇的事呢!”
“你要报仇?”
“对!即使不能,至少也要在有生之年查清我父母的死因。”
父母虽只陪伴她短短五载,但他们对她的爱却足够她记一辈子。如今二人皆死于非命,她既然知晓了,就不能不管。
“可这茫茫人海,又过去多年,你一介女郎,又要从何查起?”
颜知知抬起头,挂着泪珠的脸上神情坚毅:“即使最终查不到结果,我也不能从一开始便退缩了,有生之年尽到我的努力,便问心无愧了。”
其实她没有告诉老太太的是,经过这次南诏之行,她已经可以确定,害她父母惨死之人在大梁,故而她只需继续在大梁蛰伏,暗中打探即可。
老太太心疼地点了点少女光洁的额头,宠溺道:“才多大的人儿,就说起有生之年的事情来了。”
叹口气,她慈祥的凝视着这个五岁就来到她身边,被她当作亲孙女爱护的人儿,说道:“罢了,为人子女,这何尝不是一种孝道,我老婆子人老不中用,帮不了你什么,只是你答应祖母,万不可将仇恨当作你人生的全部。”
颜知知点头:“知知明白的。”
老太太已是古稀之年,刚陪着一起伤心了会儿,颜知知担心她的身体,为了转移老太太的注意,颜知知连忙叫人拿出她从南诏带回来的稀罕玩意,献宝般一一放在老太太面前,引得老太太连连惊叹。
只有常嬷嬷知道,老太太对这些南诏的玩意都是见怪不怪,只不过为了配合表姑娘一片孝心,老人家才故意装作没见过。
两人不是亲祖孙,却胜似亲祖孙,常嬷嬷在一旁看着欣慰不已,心道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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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嫡子嫡孙中,都再找不出这样一位贴心的了。
嫡长孙凌玠便是此时来到寿康居的。
寿康居是专属于老太太的院落,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丫鬟上前来报了,又过了一小会儿,人才到众人跟前。
颜知知很紧张。
从方才听见他要来,她握着茶杯的手就开始发紧,手心也逐渐潮湿,当那熟悉的玄色身影出现在厅堂,她的脊背瞬间绷直。
她低下了头,仿佛在茶水的倒影里望见自己微微发颤的睫毛。
年轻的世子已经除去黑色大氅,青年紧身窄袖,颀长的身形更显得他挺拔如竹。
还未及冠,他脸上却有着同龄人所没有的沉稳笃定,这样沉静的一张脸,偏又过分好看。
到底是金尊玉贵的国公府世子,他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叫人不能忽视。
世子凌玠庄重地给老太太行了个跪礼,颜知知本是和老太太一处坐着,见状忙起身站到一旁。
她可经受不起他这样的大礼。
在国公府十数年,她和这位世子交集甚少,从小便是太子伴读的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宫里,平时偶然见到,也是不苟言笑,更有甚者,外面还盛传他冷漠无情,不敬父母。
而大太太以及国公爷和这位世子之间的关系确实十分微妙,凌家弟弟妹妹见到他亦是畏畏缩缩,仿佛他是个吃人的怪兽。
但这位世子不为所动,仍然故我。
凌家人都怕他,颜知知当然也不敢主动去招惹,所以她平时尽量不和这位接触,只是在老太太跟前经常听说一些关于他的事迹。
就是这样一位熟悉的陌生人,却在大年三十那天撞破了她在眠月楼泡温泉看小倌的事!
“给老祖宗请安,恭祝祖母新春康泰,福寿绵长。”
这句规规矩矩的祝词出口,清冽如玉,似乎不带半分情绪起伏,但随之奉上的小物却足见他内心是真正在意这位老祖母的。
“这是孙儿从宫中寻得的药膏,原是大越国上贡的贡品,听常嬷嬷说您近来腿脚疼痛,孙儿便求了来,但愿能缓解一二。”
“好,好!”
老太太慈祥地望着自己这个嫡长孙,幼时那孤独无助的小身影仿佛就在眼前。
长孙如今一表人才、俊朗超凡,单论相貌都是大梁一众儿郎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更不用说还是去年的探花郎,眼下在太子东宫当值,下年里他就及冠了,再不是需要她护在羽翼下躲避暗算的小崽子了。
“坐吧,坐吧!”老太太朝他挥挥手,也招呼颜知知重新坐在她身旁。
“你这孩子,心是好的。”话是对自己大孙子说的,眼神却望向刚坐下的颜知知,后者心头划过一丝怪异。
果然,老人马上说到她了。
“不说要你和知知一样每日来我跟前逗乐,最不济每日见到我老婆子,能露几个笑脸也好,见天儿地板着一张脸,小心吓着那些小姑娘。。”说罢又看一眼颜知知,笑道:“这不,我们知知都被你吓到了。”
凌玠闻言,目光就投向了这位表姑娘,这一望,就正好和颜知知的眼神对上了,不过一瞬,他便撇开,仍是面无表情,口中应道:“孙儿谨遵祖母教诲。”
不知是不是错觉,方才颜知知似乎见他眼神中有些情绪一闪而过。
那是,嘲讽吗?
2. 第 2 章
颜知知最终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凌玠坐了片刻,也起身要走,老太太吩咐常嬷嬷拿出一盒包装精致的糕点出来。
“这是你表妹从南诏带回来的糕点,我们尝了觉得味道甚好,不松不软也不掉渣,觉着很是适合你,平日里在外办事风餐露宿的,也算是有个垫肚子的。”
凌玠不置可否,想到什么,他问:“哪个表妹?”
老太太急了:“还能是哪个表妹?当然是知知啊!”
表妹,知知……
他在心头念了一遍。
看他接过糕点,老人略带神秘地将身子前倾,脸上同样带着神秘的笑意,她小声道:“你觉得你这个表妹如何?”
如何?
女子在雾气蒸腾的温泉中恼羞成怒的模样浮现在他脑海,青丝如墨般披散于前胸后背……
何等妖娆。
平日在府中偶尔相遇,她避他如蛇如蝎,实在避无可避之时,和他说句话也是胆小如鼠的模样;同一个人,在祖母面前却又是活泼可爱,一派天真;偶尔一次他又见她和府中三姐妹对峙,竟是一脸冷冽,说话不见胆小更无撒娇,却像是数九寒冬的冰坨子,不管不顾地乱炸一通,吵起架来丝毫没有章法,更没有一丝贵女仪态。
不过是个国公府屋檐下求生存的孤女罢了。
能哄祖母高兴,也算她有点用处。常嬷嬷能这样问,定然是祖母想要给她找个依靠,这样想着,他便给了个态度。
“尚可。”
虽有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又惯会撒娇耍滑,冲动起来不给自己留后路,但作为一个女子,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日后作为妾室放在后院也不无不可。
只是一个闺阁女儿家,竟放浪形骸出入眠月楼,虽从小二口中得知她去的次数不多,且都只泡温泉,最出格的一次也不过是点了店里所有小倌看了看。尽管如此,往后到了他后院,也少不得要严加管教。
需要严加管教的颜知知此刻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她的住处在国公府一条临街的院子里,旁边是一大片梅园,因而叫“梅园小院”,离老太太的寿康居也不远。
因她正经说起来也算不得国公府的姑娘,故而对于出门的限制不像其他姑娘媳妇们那样严苛,这倒是给了她许多便利。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老太太特许她在小厨房后面开了一道小门,平时进出直接经由此处便可。
时间一长,颜知知有时觉得自己仿佛不是身处国公府,而是自己的独门小院了。
这半月以来四处奔波,连个囫囵澡都没好好洗,故而昨日一到京城,她就直奔着以温泉闻名的眠月楼去了。
他家不仅有温泉,还有雅妓和小倌,颜知知曾经好奇,点过一次小倌,不过后来觉得无甚趣味也就作罢。
所以每次去那里都单只为了那里的一汪温泉,眠月楼对外严格保密顾客身份,对颜知知来说也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没想到昨日正在陶醉之时,国公府世子凌玠竟突然闯了进来,说是有朝廷要犯躲进眠月楼,不光把房里搜了个遍,连温泉池子都没放过!
颜知知抱着衣服缩在池水中,看他在池子里来回走动,一身热血几乎全部冲到脸上,偏又拿他无可奈何。
从老太太那儿回来后,她便火急火燎跑到暖阁直接钻进锦被,头一蒙躲在被子里不出来了。
天呐,毁灭吧!
**
被丫鬟叫醒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
外面又开始飘雪,暖阁内的地龙烧的似乎有些旺。
虚掩的绸帐中,少女已翻身在外,如八爪鱼般抱着芙蓉被。透过薄薄的丝质里衣,仿若能看见少女莹白背部沁出的细汗。粉白小脸露出一半,微微嘟起的红唇在随意披散着的乌发间隙中若隐若现。
丁香点燃了烛火,微光一照,就发现赖床不起的姑娘不知从何时起竟已长成这样一副妩媚模样了。
啊,自家姑娘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而且在外做起事来爽气又利落。
她在心底发出一声喟叹,也不知将来哪个郎君运气好,能娶到她家姑娘这样好的女子。
“你这丫头,好好的叹什么气呢。”锦被里还带着鼻音的话语,把正在神游的香香唬了一跳。
丁香拍着胸口:“姑娘你醒了呀。”
少女翻身坐起,眼睛还闭着:“嗯,一会儿还要到老太太那儿用晚膳,可不能迟了。”
丁香拿来衣裳,嘴里道:“是呀,午间晓秋送来狮子头和莲叶羹,这会儿还在小灶上热着,等会儿垫垫肚子再去。”
颜知知应了一声,就着丁香牵好的襦裙匆忙将手伸进去,一个用力,只听“嘶”地一声,她循声转过头来,眼睛仍是眯着,却听见丁香有些丧气的声音。
“破了。”
颜知知终于睁开眼,低头看了看衣裳,才道:“竟是胖了?”
这件绣花襦裙面料薄软,但怎么说也是填了丝绵的,锦绣坊的做工断不会只拉扯一下就裂开。
丁香只是笑,那促狭的眼神看得颜知知手都扬起来了,她才跑到角落打开雕花柜子选了件同色系的浅紫色缂丝云锦袄,展开征求意见:“这件?”
“可。”颜知知从镜子里看了一眼,开始整理头发。
丁香就欢快地抱着衣服小跑过来为自家姑娘换上。
见她又从柜子里拿出新鞋,颜知知随口问:“鞋子也换?”
丁香嗔她一眼:“姑娘你忘啦?鞋子晨起穿的时候就觉着有些小了,眼下再穿岂不是要脚疼?”
哦,是了。
丁香一边给她整理,嘴里还在絮絮叨叨:“那时就该换上这双羊皮靴。”
少女扶额,那双鹿皮小靴上面镶满了珍珠,她统共也才穿了几次呢。
她状似心痛:“这次回来,一日内便折损一双靴子、一件襦裙。”
丁香:“这说明姑娘你长个儿啦,等到下年底,只怕这整个衣橱里的冬衣都要穿不上身啦!”
颜知知:“可是那里面还有好多衣服都没有穿过。”想到什么,她两眼忽地焕发出神采来,“等过几日开市了,把里面没有穿过的衣裳都拿到成衣店里去卖!”
丁香觉得自家姑娘真是钻进钱眼里去了,就道:“这些衣服就算卖了,不消几日定就被你当作赏钱又打发给别人了,倒还不如放在这里,看着也舒心。”
颜知知笑道:“你这小丫头倒替我心疼起钱来,那就不卖,你身量小些,干脆留着给你穿好了。”
丁香唬了一跳,忙道:“我可不穿,这些衣裳哪是我们做丫鬟的穿的,没得叫人笑话。”
“这有什么,让她们笑去,谁说丫鬟就不能穿好看的衣裳了。”看她还是不愿,笑道:“那我去卖了这些,给你买些不那么好看的衣裳?”
这一下倒把丁香逗笑了,心中感动,嘴上却道:“说你心里总想着银钱吧,这银钱还没到手呢,就想着怎么花了。”
然后就挨了她家姑娘一记小指神弹。
“哎哟!”她捂着头躲到一边,嘻嘻笑道:“忘了说,我这里还有好多小金珠子呢!”
姑娘爱玩弹弓,小时候顽皮些,射些山雀啊鸟窝啊什么的,有时候被惹急了也射过那凌家三姐妹,之后那三姐妹就不敢再轻易招惹她。
姑娘胆子大,有次见树上盘着一条蛇,也跑去射,结果热怒了那蛇,呲溜滑下树,直追她们而来,还好六郎他们就在附近,几人听到叫声跑来,那蛇约莫是看他们人多势众,这才掉头跑了。
后来老太太就把她的弹珠换成了小金珠,知道她爱惜钱财,以后再想乱打乱射,看在金子的面上,也会掂量掂量,这次是蛇,以后还不定惹到什么。
那以后,姑娘渐渐的就真的很少玩弹弓了。
不过颜知知拿金珠当弹珠玩的事情却是传开了,惹得府里人好一阵羡慕嫉妒恨。
两人又吃了点东西,便往老太太的寿康居赶。
府中走动的人比早晨出门时多多了,走出院子,随处可见铲雪的下人,原先白茫茫的一片已被开凿成一条条横七竖八的道路。不过由于天冷,外面除了赏雪也没什么可消遣的,故而也几乎没见到什么需要她驻足寒暄的熟面孔。
“啪!”
一个雪团不偏不倚刚好砸在颜知知身上。
随之而来的是个孩童的欢叫声:“噢砸中了砸中了!”紧接着是更为猛烈的几个雪球砸过来,丁香忙挡在自家姑娘面前,挨了好几下。
“是哪个敢砸我们家姑娘!过来小心我不撕烂你的手!”丁香顾不得自己,眼见自家姑娘后背细袄被砸出一个坑来,也不管是谁,对着远处那群人就厉声喊道。
两人原地等着,待那群人走近了,才发现是“姐妹团”带着她们的小弟弟。
“姐妹团”顾名思义,是国公府的二娘凌玉婷、三娘凌玉容以及四娘凌玉香,小弟弟则是她们的八弟凌承祖。
这三姐一弟都是大太太所生,她们还有个六弟,也是大太太所生,这次不在其中。
几人各自带着自己的丫鬟小厮,簇拥着走过来,乌泱泱的一群,显得颜知知主仆两人势单力薄。
“是表姑娘啊!”凌玉婷皮笑肉不笑,低头望向八郎,用略显夸张的语调对他说道,“你这孩子真是的,这国公府谁都砸得,就是不能砸她呀!”
“我就是要砸她!”三岁的凌承祖一脸霸道不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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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玉容也笑:“小孩子不懂事,表姑娘你就不要跟个孩子计较了。”
凌玉香也在后头附和。
“如果我就是要计较呢?”颜知知声如寒冰。
几人一愣,互相看看,许是没想到颜知知会这样不依不饶和一个三岁小孩计较。
本想着平时不敢惹她,今儿得了机会砸她出出气,在小孩子面前,她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没想到她能如此不管不顾。
凌玉婷装模作样:“给表姑娘道歉。”
他又砸过来一个。
“没听到嘛?二姐叫你给表姑娘道歉!”凌玉容在一旁火上浇油。
“我就砸我就砸我就是要砸死她!”八郎疯了一样往颜知知这边扔雪球。
后面三个姐一副管不了的样子,嘴角却擒着笑意。
颜知知弯下腰捏了个不大不小的雪球,扒开挡在前面的丁香,朝八郎快准狠地回敬了一个。
“哇!”八郎马上哭了。
三个姐这回不干了,纷纷谴责颜知知不该欺负一个三岁小儿,还说要回去告诉母亲。
她们的母亲就是大太太国公夫人,国公府的掌家主母。
这些年来她都对颜知知很是不喜。
丁香有些怕,悄悄拉了拉颜知知的斗篷,嗫嚅道:“姑娘,怎么办啊?”
“去就去,我就在这里等着。”颜知知一脸从容,“丁香你也去,这会子国公爷应该也在府上,去把国公爷也叫来,春节就是图个热闹,正好一起打打雪仗。”
老太太年纪大了,冰天雪地的不能给她老人家添麻烦。
此事真要论起来,也只能说是在打雪仗。被三岁小儿扔雪球就还手,单凭这句话就是她错。
“你你你这种小事也敢惊动我父亲?!”一直不怎么吭声的凌玉香震惊了。
父亲是武将出身,轻易不管内院之事,但最是严厉,翻起脸来连母亲都怕。这事要是惊动父亲,还指不定谁更倒霉呢,她有些怕,犹豫地看向大她一岁的双胞胎姐姐们。
“你怕什么,她打了八弟,这次就算是老太太来了,也未必会护着她!”凌玉婷一记眼刀子甩过去,凌玉香闭嘴了。
几人带着一波随从,又浩浩荡荡往回走。
丁香看看那群人又看看颜知知,后悔道:“怎么办,连个手炉也没带,姑娘,你真要在这里等着吗?”
一起去大太太那里是不成的,万一国公爷不在,姑娘去了就是羊入虎口,大太太想干个啥姑娘都没得跑。
可她要是去请国公爷,这里就连个陪姑娘的人都没了。
“无事,我穿的厚,看她们那义愤填膺的势头,估摸着很快就会告到状。”大太太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揪到这样的把柄还不赶紧前来问罪?
“你去吧,国公爷事忙,定不会前来,但也不能光凭她们三姐妹一面之词乱讲。”
一番话说得丁香慢慢在心里有了计较:“那我就说我们在打雪仗,我们两个打不赢他们一大群,挨了好多打,被雪团打迷了眼,这才不小心打中了八公子。”
颜知知笑了:“孺子可教。”
打雪仗难免被雪球砸到,况且她朝八郎扔雪团的时候也没怎么用力,还特意避开了头部。
冬天衣服都穿得厚,抛开前面的风波不说,这就是一场普通的雪仗,还只挨了一下。
不过作为国公府嫡出的小少爷,从小身娇肉贵且动不动就生病,往往是别人还没做什么,他一哭统统都是别人的错。
于是她只得再加一把火,她道:“你就说我知错了,打雪仗不小心扔到八郎,罚自己跪在雪地里等他老人家来问罪。”
丁香急了:“姑娘你可别犯傻,这么冷的天可千万不能跪,小心落下病根!”
颜知知无语:“你才傻呢,谁会真跪?快去快去!”
丁香这才放心地去了。
颜知知也有些累,望着丁香渐渐跑远,她干脆裹着斗篷蹲在了雪球中间,远远看去白白的一团,好似一个大雪球搁在路中间,顺带还砸落几个雪渣子散落四周。
不远处,古松掩映之间,凌玠看完了整场闹剧,转身朝身后小厮丢下一句“走了。”
就头也不回地朝寿康居去了。
墨影忙跟上去,虽然他颇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家公子既然有闲心驻足,为何不愿帮表姑娘一把。
即使他们确实和那位表姑娘没什么交集。
但那三姐妹和八郎真欺负人。
表姑娘也是真勇,那一坨雪丢得真痛快,他当时差点欢呼出声。
“去,给她送个暖炉。”凌玠脚步不停,丢出这句话。
墨影:“好嘞!”
3. 第 3 章
丁香回来的比颜知知想象的要早,跑到她面前的时候,颜知知正捧着手炉,怔怔地出神。
“国公爷说多大点事,一点儿也没追究,还说八郎身体不好就不要到外面打雪仗,罚他在屋里一个月不准出门呢!”
虽然每次都是有惊无险,但颜知知还是松了一口气。
“咦,手炉哪里来的?”望见自家姑娘手里正捧着一个黑色织锦缎手炉,她惊讶地问。
颜知知就把方才墨影来送手炉的事讲了。
丁香:“竟是世子吗?”顿了一下,又问,“他们全都看到了?”
颜知知点点头。
“他们该不会出去乱说吧?”话一出口,丁香又马上否定了,暗忖道,“都给你送手炉了,应该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站在我们这边的。
这话听在颜知知耳朵里,顿时觉出一丝奇异的感觉。
高不可攀、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国公府世子,是站在她这边的?
两人不再磨蹭,立刻往寿康居赶,路上,丁香又把在方才在正院的事详细给颜知知讲了一遍。
她笑脸冻得通红,拍拍胸口对颜知知说道:“我还担心国公爷不在,没想到运气好刚好在正院门口遇上了。”
颜知知用暖炉给她暖暖脸蛋,安慰道:“放心吧,你家姑娘我做事瞻前顾后得很,就算找不到国公爷,我也有其他的后招。”
“还瞻前顾后,我看瞻前顾后就不是个什么好词,因为你的后招无非就是逃啊、躲的……”丁香没好气的嘟囔。
“好你个丫头,人家都要打我了我不跑那不成傻子了?还有上次大太太罚抄可是你出主意说不写的……”
“我也没想到你就真敢不写呀……”
寿康居。
凌玠已经到了一会儿了,老太太却不急着摆饭。大丫鬟醒冬怕老太太饿着,上前询问:“老祖宗,要不咱先开席?”
若无旁人在场,她老婆子自己先吃也没什么,但眼下大孙子也在,第一次同席就不等知知,未免让她没脸。
“你去看看,这迷糊虫难不成是睡得忘了吃饭了?”老太太当即说道。
正指使醒冬去催,便听得门外一声甜美的“祖母”,嗓音婉转,弯弯绕绕拖长的音调,不是那迷糊虫,还能是谁?
墨影立在凌玠身旁,不由得搓了搓腿上的鸡皮疙瘩,被后者瞟了一眼,不敢动了。
“祖母你真是的,怎么能说我是迷糊虫呢。”一只脚跨进门,撒娇的话才出口,她就发现屋里除了常嬷嬷和四丫鬟,还有别人。
那下首端坐着的年轻郎君正是国公府世子。
也不知另一只脚是怎么进来的,她讪笑着被老太太拉着走到桌前,硬着头皮互相打了招呼,就再也没好意思看他。
待等到开席时才恍然站起道:“祖母我到偏房去吃吧。”
男女七岁不同席,又想到方才那一幕也不知被他看到多少,心中忐忑,手脚不知往哪里放才自在。
“我说可以就可以。”老太太看一眼坐得笔直不受半分影响的大孙子,直接把她按下了。
大梁民风较为开放,在民间早已不要求男女不同席,面对自己喜欢的两个孙辈,老太太更是觉得没有必要遵守那等子虚礼。
而对于颜知知来说,这顿饭就吃得怪里怪气。
虽说一开始很是局促,但颜知知是什么人呐?平时在外女扮男装那也是处处吃得开的,更不用说这回又往南诏去了一回,也算是走南闯北的人了。
于是一顿饭终于在局促——自我调节——又局促——又自我调节的循环中结束了。
饭后,三人围着吃茶和点心。
凌玠向老太太说起他不日即将前往南诏的事,问老太太有无需要带的东西。
老太太原是南诏人,因缘际会到了如今的大梁,在这边嫁人安家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
本也没甚要带的,况且大孙子出门定是有事在身,也就不想烦他分心。
突然想到什么,她对着颜知知懊悔道:“你这丫头早知半月前就不要去,这回跟着他一道岂不是正好。”
颜知知捏着半块饼茫然地望过来,嘴里另外半块还没来得及咽下。
好好的怎么又说到她了?
老太太见她如此反应,无奈一笑,抬起指头朝她虚点了点,宠溺道:“这样儿的迷糊虫,我这老婆子当真是昏头了,当初才会答应你独自去南诏那老远的旮旯寻亲。”
颜知知赧颜道:“祖母您快别说了,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嘛。”
“南诏离此千里之遥,表妹一介女郎,能独自前往,已是胜过许多女子了。”
低沉的嗓音自八仙桌对面而来,不等颜知知搭话,他问:“听说令尊姓姚?可否告知双亲姓氏名号?”
老太太啐道:“昨儿我和知知才哭了一场,她前些日才刚打听到噩耗,你就不要再添伤感了。”
颜知知也是一愣,不过马上就道:“祖母莫怪,世子也是一片好心,此时问了,这次去南诏说不定还能帮着打听一二。”
凌玠默了一瞬,点头称是。
老太太瞧瞧两人,对颜知知笑道:“你对他倒是客气,都唤我祖母了,直接叫表哥便是。”
作为五岁被老太太收养的颜知知,虽说被老太太作为表姑娘养在国公府,但该有的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此刻老太太按头叫表哥,她也只得硬着头皮叫了一声。
凌玠闻声煞有介事的朝她颔首,并回称“表妹”。
老太太好似顽童般在旁挤眉弄眼看着两个年轻人互动。
虽说这小子一直垂着双眸不知在想什么,但自己的孙子自己清楚,若是不喜,他早就借故离开,而不是在此任她打趣。
见小姑娘脸颊微红似有尴尬,老太太便道:“既是你表哥有心要帮,你不如仔细地跟他一说,说不定他一个顶俩,就理出苗头来了呢。”
“父亲姓姚名衡,大梁人,母亲颜飞虹,南邵人。”颜知知顿了一下,道,“我记得五岁那年母亲说她病了,让父亲将我带到大梁来寄养在祖母这里,但是,长大后我打听到一些事情,我母亲并没有病逝,而是和我父亲一起离开了,具体去了哪里,无人知晓……”
“但我这次去南诏,却打听到父母早已过世,死因不详。”
“姚衡,大梁上一任国子监祭酒,是否就是令尊?”凌玠问道。
“正是家父,但后来他就被罢官了。”
而就在那之前不久,“国子监灭门惨案”震惊大梁。
不过这和颜知知关系不大,因为颜知知和她母亲是姚衡在南邵的妻女,也就是所谓的“外室”。
“那天杀的南邵官兵,扮成商人模样潜入大梁,一把火就把姚家烧了个干净,连三岁小儿都不放过,可怜啊!”老太太陷入回忆,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场景。
据说是因为姚衡奉密旨前往南邵寻宝,不知为何却被南邵朝廷所知,后者为泄愤,派人杀了他全家。
所以本在南邵的颜知知被送到大梁国公府养着的事情也就说得通了。
老太太和颜知知的祖父是故交,靠着这个渊源,颜知知才在国公府有了一席之地。
几人又说了些细节,看天色不早,颜知知便让丫鬟过来扶老太太进屋休息。
今日是大年初一,按说午膳要去主院和国公府众人一起吃,但兴许是除夕热闹太过,老太太不堪劳累,昨日临睡前放话说初一就在自己院儿里待着,不爱折腾了,故而今天一整天都没去正院。
颜知知乐得如此,但饶是再不想去见大房众人,她也得在今晚之前象征性的去正院露个脸拜个年,故而等老太太进房后,她便也要动身过去。
“正好你表哥也要走了,你二人便一同去吧。”老太太回过头望着颜知知说道,又对凌玠道,“回头再把知知送回去。”
凌玠立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默了默,道了声是。
颜知知全程汗颜,她完全可以自己去的呀,今天大年初一,又有国公爷在,大太太就算再不待见她,为了体面也不好拿旧事作筏子给她难看。
但眼前两人都表态了,她再反对就显得矫情,于是也大方应了。
丁香在前面提灯,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虽说凌玠和颜知知都得老太太照拂,但两人其实并不熟络,凌玠少年时期都在太子东宫当伴读,偶尔回来一次,两人也见不上面。
不怎么见面的两人突然有了那次眠月楼的见面,更加就没话说了。
颜知知其实松了一口气,之前她还担心凌玠会将她去眠月楼的事情告知祖母,但如今看来他完全没有那个想法。
说来也是,世子每日出入东宫,府中的事他向来不管,应该更不会对她一个微不足道的表姑娘有什么关注了,说不定上次他根本就没认出她来呢!
想起上次在温泉,他进来后目不斜视,只说了句“打扰。”便开始进行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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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走进水中也没看她一眼。
嗯,一定是没认出来!
她这边思索着,不知不觉就落后了一大截,一直到和身后的墨影走到一块儿了,才小跑着跟上。
墨影此刻也想到了一个事情,他快走两步来到凌玠身旁,觑了眼落后半步的颜知知,小声道:“世子,小的方才……对国公爷撒谎的事,眼下这……”
年轻的世子默了默,道了声:“无妨。”继续向前迈步。
留下墨影风中凌乱。
虽说他只是个传话的,但这才过了一个时辰就敢到国公爷面前晃,他是嫌命长还是觉得国公爷好欺负?
但世子都那样说了,他也只得硬着头皮跟着走。
颜知知在后面看着,脚步不停,若有所思。
到正院的时候,已是戌时。
正院众人刚撤了席,二房一家也没走,此刻都在前厅围着几个小火炉,三五成群地坐着说话喝茶嗑瓜子,只两个最小的公子睡得早,没有小孩吵闹,倒是一片祥和。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新年头一天。颜知知先给国公爷和二爷拜年,然后走到屏风另一侧给大太太、二太太拜年,和众姨娘们问安后,最后和府中兄弟姐妹互道祝词。
只等她坐下喝一会儿茶,微笑着听他们讲一会儿话就可以离开。
大家都是体面人,仿佛晚膳前互砸雪球和告状的事情不曾发生过。
但却有人压不住心头那口气。
“都道颜表妹是老太太的心头肉,我从前觉着是夸大其词,这次算是真正见识了。”谢云姝在身旁落座,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同样是除夕没给老太太见礼,我要抄经半日,你却啥事没有,甚至打了八郎还没人怪罪!”
谢云姝是大太太谢氏的侄女,这次是专门来陪着自己姑姑过年的。上午她好不容易见凌玠回府,一路跟到了老太太那里,想着也给老太太拜个年,顺便和表哥多待一会儿,没想到表哥走了,老太太却把她留下抄经半日,理由是除夕之夜没有给她见礼,害她白白错过了和表哥单独相处的机会。
刚刚丫鬟告知,这个颜知知竟然是老太太让表哥送过来的,她越想越气,说到后面,谢云姝的笑意已快要维持不住:“老太太年纪大了还真是糊涂,竟让你和表哥同桌吃饭,还在夜间孤男寡女走在一起,也是表妹你自幼缺了父母教导,说起来也是件伤心事呢。”
谢云姝主动来和她撕破脸,还问候了她的父母,颜知知当然不能怂,直接怼了回去:“那又怎么样?有本事你也和你的表哥孤男寡女走一回。”
看了看谢云姝捏紧的双拳,她又笑着补充:“你抄经是你活该,和我什么关系,还要靠三岁小孩来报复,下次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两个我打一双!”
“你……你好不要脸!”
“你更不要脸。”
两人音量都小,且脸上都维持着礼貌不失尴尬的微笑,远远看着,还以为两位表姑娘相谈甚欢、相见恨晚呢!
谢云姝知道三个表妹不待见这个颜知知,但表妹们也跟她讲过尽量不要去惹她,否则她发起疯来不定倒霉的是谁。
这次是真真见识了。
闺阁女子勾心斗角,无非是暗藏机锋夹枪带棒指桑骂槐,这个颜知知竟然当面硬骂。
附近的“姐妹团”早就闻声前来,想要帮腔却有些担心惊动父母,故而一直在旁观战。
“你这泼妇,你就不怕我告诉我姑母?”谢云姝脸红脖子粗,不过一众姐妹丫鬟围着,远处的太太老爷们不曾发觉这边的情况。
“说不赢就告状,真没用。”颜知知信手拿起火钳,翻动着烧红的炭块,漫声道,“谢翰林嫡孙女在国公府当众发疯,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你猜你还嫁不嫁得出去?”
谢云姝指着颜知知:“你,你才发疯!”
颜知知还是那副无辜的神情:“这就叫发疯啦?我这火钳要是扬到你脸上,那才叫发疯呢!不过我现在不疯,等你告状了,我再陪你一起疯。”
“你,你!”你了半天,谢云姝终是在几个姐妹的劝说下熄了火。
颜知知丢了火钳,拍拍裙子起身,望了望恨恨盯着她的谢云姝,不忘微笑着吩咐香香:“去跟墨影说一声,就说我准备回去了。”
为何要跟墨影说呢?当然是要世子护送回家呀。
谢云姝想通这层,更是气得裙子都抓成两团,那力道之重,几乎要把那棉袄抓出两个洞来。
4. 第 4 章
不多时,凌玠从屏风那边转了出来,俊美无双的世家贵公子,一眼看过去赏心悦目,但细看就能发现他面上一派肃穆,显得目中无人。
这边同辈的都是弟弟妹妹,见他过来,顿时都噤了声。
颜知知望望他身后,只见丁香一人,待他走到门口,她在后面问香香:“墨影呢?”
丁香单手挡住嘴巴,说的极小声:“被国公爷罚了。”
颜知知想起来的路上墨影找凌玠说的话。
“罚了几鞭子?”
国公爷治家严苛且擅鞭,在家中教训人通常不假手于人。
丁香摇摇头:“罚站半个时辰。”
主仆俩小声说着,跟在凌玠身后出了正院。
颜知知望一眼走在前面的男人,玄色的衣衫和夜色融为一体,看不清背部轮廓。他走得不疾不徐,寂静无声,不像她在外面遇到的一些殷勤有礼的男子。但就是这样走着,却无端令她在这样的黑夜里生出一些踏实来。
她自觉好笑,快步上前叫住他,说道:“世子这就回去吧,我们可以自己回去。”
凌玠站定,低头看她。
确实,若不必他送,她大可直接回去,何必要丁香专程去找他?
现在又来这样一套,很容易让人觉得她是故意找话题搭讪。
想到这里,颜知知一囧,刚才光顾着在那群姐妹面前痛快了,现在面对凌玠一副好似看穿她的眼神,直觉如果继续坚持不让他送,反倒显得自己故意找存在感。
凌玠身形挺拔修长,她只得仰高脑袋,笑道:“若你无事,送一下也无妨。”说罢就领着香香上前。
留下凌玠在原地,顿了下,他还是跟了上去。
颜知知没想到他会跟上来,不光跟上来,还主动开口讲话。
她听见他在头顶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想说些什么?”
颜知知:……
看来这人还真认为她刚才的行为是要搭讪他。
所以现在是为了配合她?
颜知知有些如鲠在喉,这种微妙的小事一旦解释,就越描越黑。
两人就这样默默走了两三步,凌玠又开口了。
“你不必担心。”
颜知知:?
她担心什么?
“次此去南诏,归期不定。”他顿了一下,又道,“若有令尊令堂相关信息,我会写信告知于你。”
一句话断断续续,听得颜知知的心也是跌宕起伏,这要是不知内情的人听了,还以为是对儿情侣在依依不舍呢。
“那就多谢世子了。”顿了顿,她又客气了一句,“世子有公事在身,此次也不必专程费心探查,只顺便留心便可。这事倒也不急,若你三两个月就回来了,也不必专程写信告知。”
凌玠:“我会早去早回,快的话一个月就能回。”
颜知知:??
这是重点吗?不是,他早回晚回她并不关心呀!
年轻男人望着面前似乎有些着急的少女,又道:“你放心。”
又补了一句:“我自有分寸。”
颜知知:……
一路下来,颜知知的脸笑得有些僵。
从来没有哪次,她如此希望快点走完这条路,好快点回到自己的院子,关上门,隔绝那极具压迫的身形以及他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丁香放好灯笼,疑惑地问她:“姑娘,你何时与世子这般熟络了?”
颜知知也想问。
她也很奇怪呀!
丁香次日打听到了墨影受罚的原因。
“你说昨日国公爷是被墨影骗到正院的?”颜知知坐在桌前,面前半开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雕花匣子,此刻她素着双手,准备挑选一个和自己衣服相衬的镯子。
没涂蔻丹的莹白手指根根饱满,在各色玉器宝石间停留,好似一件流动的艺术品。
丁香呆了一瞬,才道:“昨日墨影在马房找到国公爷,谎称秋姨娘在正院挨了板子流了好多血,国公爷一听就立马赶到正院,才发现却是八郎在打雪仗玩乐间被砸到了……”
越说到最后她声音越小,因为后面的事情两人都知道,而墨影那样做,很明显是为了帮她们把国公爷引到正院。
国公爷除了早已不在世的正室夫人和如今的继室谢夫人,就只纳了一个秋姨娘,还是如今的大太太谢夫人做主安排的。
秋姨娘原先是大太太娘家的丫鬟,体态丰满但生性胆小,很得国公爷喜爱,平日里出门在外,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位了。
这次听闻她在大太太这里受了大苦,自然是风风火火地就赶来了,也难怪方才丁香一到正院就遇到国公爷。
丁香:“没想到墨影这个人还不错。”
颜知知却是一哂,没有他主子的授意,墨影怎敢随便捏谎诓骗国公爷?再联想到昨晚墨影在路上说的话,不难看出“雪仗”的事是世子凌玠在出手帮她。
信手从匣子里拿出个点翠嵌珍珠双鸾手镯套在雪白的腕子上,她得出个疑问。
冷漠又高傲的国公府世子凌玠,难道喜欢她?
她打了个激灵,这对她来说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想了又想,觉得应是自己想错了。两人都受老太太喜爱,许是凌玠在意老太太,故而也拿她当自己人。
这样一想,就觉得一切都合理了。
凌玠那样的人,整日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不苟言笑,看谁都好似欠他八百万,还刻板无趣,长的……长的可以!但除了这个优点好像也没有别的了。
被这样的人喜欢上,肯定是什么都要顺着他来,就像那谢氏和国公爷,谢氏那样刻薄的人,到了国公爷面前,简直是老虎直接化身为羊羔,国公爷说一她不敢说二。
她可不想变成谢氏那样。
炉子里的火还没熄,颜知知稍微洗漱,拿了本书半躺着酝酿睡眠,香香拿来两个红薯,就着余火放一旁烤着。
此时两人都已洗漱,烤好的红薯不会拿来吃,只是她家姑娘爱闻这烤红薯的香气,不一会儿,红薯已有半面焦黄,暖阁里一时都弥漫着烤红薯的甜香。
一夜甜梦。
大年初二回娘家,迎财神。
一大早,国公府门口就准备好了几辆马车,今日国公府两房都要去其妻族走亲戚。
国公爷作为长房,家中子女都未嫁娶,故而都只需跟着国公爷和大太太一起去谢家,在谢家客居了几个月的谢云姝也在这次跟着一起回去。
二房凌季安人丁也简单,房中无妾室,只一个正室桑夫人,育有一子一女,女儿凌玉珠前段日子和二娘三娘闹矛盾,被大太太赶到庄子上住去了,所以今日只带着桑氏和刚满两岁的小儿子去桑家。
虽说女儿本也乐意在庄子上玩,往常也不是没去住过,但被人赶去和自己主动去就是两回事了,桑氏临出门时都还闷闷不乐。
“玉珠不是说了嘛,她不爱走亲串戚的,这丫头主意大,又眼高于顶,且让她松快几年吧!”
明年就及笄了,一想到自己娇养的姑娘以后有一天就要离家出阁,作为父亲的二爷就什么都由着她去了。
“可今日要去她外祖家呀,她外祖母最是疼她,要是听说孙女被发配到庄子上,那就不止是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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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了!”桑氏在马车里捶着凌季安。
二爷凌季安也不恼,长臂一伸把自家媳妇拢在怀里哄道:“除夕那日冬冬偷跑回来不是说了嘛,她不回来就是想治一治大房那位,再说桑家她也就只挂念她外祖和外祖母,等从庄子回来了再去不迟。”
有国公爷在,大太太不敢特意为难凌玉珠,上次国公爷出门,几姐妹又闹上了,凌玉珠比颜知知还横,却不像颜知知那样有老太太宠,被她一激,大太太就顺口把她赶到庄子里去了。
为这事国公爷回来后没少和大太太置气。大太太虽然强势,但在自家男人面前却是不敢造次的,国公爷和已故的老太爷一样宠爱自己唯一的弟弟,回来得知弟弟的女儿被赶到庄子里,当即就有些生气,大太太本也是试探,如此这番就松了口让人回来,然而凌玉珠偏不回来,连带两房年夜饭都吃得尴尬。
国公爷把这事都怪在大太太身上,一气之下半月都没踏进大太太房中,连除夕这几日都宿在秋姨娘房里。
秋姨娘这段日子可谓是过得战战兢兢。
已有个十五岁儿子的她如今也才三十出头,被国公爷当女儿似的爱护着,除了眉心总似有散不去的愁,身段却是一年赛一年的好,当年的小家碧玉在如今看来,也才比府中的几个女孩儿大不了几岁的样子。
当年主母为缓解夫妻感情令她伺候国公爷,哪曾想如今她却几乎成了主母和国公爷夫妻感情的绊脚石。
小女人送走男人时还不忘提醒:“奴这几日身上不爽利,爷回来后就直接歇在主母房中吧。”
已经转身的人又回过头,按着女人就是一顿猛亲,末了用手指压过她泛着水光的红唇威胁:“再说这样的话,爷立刻就惩罚你,今日就哪里也不用去了。”
女人身子一抖,脸上却是浮起红晕,不说话了。
马车载着大箱小箱的礼品,带着两房的人陆续从国公府离开了。
颜知知望着窗外簌簌落下的雪花,只感叹道:“这世界清净了。”
即使她的梅园本就是国公府最清净的所在。
颜知知不用回娘家,但迎财神还是需要的。
除夕那日夜里才赶回来,昨日大半时间都在睡觉,今日不光要迎财神,还要把没过的新年过一遍。
虽说举目无亲栖身国公府,但颜知知从不因此敷衍自己。
如果此时从国公府的上方俯瞰,便能发现在国公府东北角,那片梅园一角的院子里,有两个身影正在不亦乐乎地忙里忙外。
洒扫之类的活儿早已由院里的两个护卫做了,颜知知吩咐丁香搬出年前去南诏前买的一箱年货,从里面拿出窗花对联灯笼等物,两人配合着将其一一贴好挂好,一番忙活,小院处处都是喜庆的红色,虽只有两人在院里走动,但看着就热闹。
又让丁香拿着零碎银子去了老太太的小厨房,让沈师傅得空做些猪羊鸡鸭。这些不是颜知知吃,是用来供财神的,供完了财神,第三日再拿到城外摆个摊子施舍给吃不上饭的穷人。
非是她嫌弃供品,主要是每年年节假日,老太太都会让颜知知到寿康居用饭,就算她喜爱吃肉,也实在是克化不完。
做完这些过年需要做的事,再泡个美美的热水澡,就等着中午去老太太那里吃“年饭”了。
离午膳还有一会儿,趁着今儿国公府那几个讨厌的不在,她决定好好的逛一逛国公府的大花园。
可能这样想的不止她一人,就在她带着丁香逛到花园一角的假山边时,竟意外地听到一阵羞于启齿的声音。
女人压抑又难掩兴奋地娇吟和偶尔的男声,令主仆两人齐齐变了脸色。
5. 第 5 章
作为和凌家并无血缘关系的表姑娘,骨子里的独立自主是母亲从小便教导她的,又因着老太太的偏爱,颜知知在国公府并不觉得低人一等,也很少真正怕过什么。
但不怕事不代表就要管闲事,更不用说是在这复杂莫测的深宅大院。
本着远离是非的原则,她默默收回脚,眼神示意丁香回转。
然而偏偏事与愿违,颜知知脚才落下便踩到枯枝,突如其来的响动惊动了那对野鸳鸯,不远处那声音突然停了。
避无可避,颜知知瞅准路边的一根木棒,想着对方若发现她们至少不能将她给灭口了。
却忽然从斜里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不待她反应过来,便被拖进一侧假山的缝隙中,然后在震惊中看到外面已经昏迷的丁香被墨影直接扛着跑走,那步子轻而快,几欲飞起。
一切发生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间,且无声无息,若对象不是自己和丁香,她都要惊呼一声:“漂亮!”
扛走丁香的是墨影,那身后紧挨着自己的人毫无疑问就是世子凌玠了。
假山这处的缝隙掩映在山石灌木之间,极为隐蔽,且地方狭小,容纳一人还有些空余,两人就基本要紧紧贴着了。不过好在是冬季,两人即使紧挨着,至少还隔着厚厚的衣服。
但嘴还被捂着,整个人也被钳制几乎无法动弹,正当她准备发声的时候,后面男人用气音道:“我是凌玠,你别说话,我松开手。”
颜知知连连点头。
没有了钳制,颜知知艰难地转过头,却发现自己还在他怀中,因为她矮了他几乎两个头……
一时恼羞成怒,她仰起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凌玠冷不防被她投来这样一眼,本来嫌她险些坏了自己计划的火气竟奇迹般地消了,连他自己也没发现,自己竟微微弯了下唇角。
但颜知知是真的很生气。
堂堂国公府世子竟然躲在这样的地方听墙角,还拉着她一起,叫她情何以堪?
做错事的又不是她,而且凌家除了老太太、秋姨娘和他这个世子,留在国公府的都是一些下人,她算起来也是国公府半个主子,加上凌玠这个世子,难道还要去怕假山那头的一对姘头?
她用眼神示意对方:现在怎么办?
凌玠俯视着面前费劲仰头和他眼神交流的少女,只注意到她那两把刷子似的睫毛,上下忽闪。
方才刷得他手指发痒的就是它。
“表哥,怎么了?”假山另一头传来一个女声。
颜知知听了,尴尬更盛,她想起昨日老太太也是要她叫他表哥……
几息之后,那边有男声气息不稳地诱哄着:“别怕,可能是方才那只黑猫又跑来了。”
“可是那猫是四姑娘的……”
“四姑娘今儿又不在,难道这会子她还会从谢翰林家找过来不成?”
“可是……”
一阵异样的响动之后,那男的又道:“不管是四姑娘还是四姑娘的丫鬟发现了,都不用怕,大太太又不是不知道咱们……”
“可是……”
然后就又是那充满羞耻、不可描述的声音。
无暇去想这两人和大太太的关系,饶是颜知知自诩脸有城墙厚,但此刻她的脸还是烫的厉害。
那两人应该是在假山中间她小时候去玩过的那个洞里,这两个洞仅隔了一层石壁,她在这里明显比在外面听到的声音还要清晰。
这种时候,自己身后又紧挨着个男人,即使她在外也时常女扮男装和别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心里的尴尬和羞恼却也一浪高过一浪。
颜知知想死,怪她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然而,尴尬过后,颜知知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国公府世子大白天竟偷偷躲在假山里听别人苟且,这事被她发现了,对她来说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信号一起,她瞬间清醒了。
这个表面上看起来无欲无求、风光霁月的国公府世子,实则可能是一个偷窥狂?
也许他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嗜好也说不定,不然方才她明明都打算撞破那两人,是他把她拉到洞里,这才让那两人得以继续。
这种见不得人的嗜好如今被她发现了,那她……
世子冷漠无情,凌家兄弟姐妹没有不怕他的,大太太就算不喜他,也从不正面硬刚,就连一向严厉的国公爷,面对他的冷脸也总是慈眉善目的。
昨日墨影犯错只是罚站半个时辰,要是别人的小厮,做出胆敢诓骗国公爷的事,怎么说也得打上几鞭子。
世子是府中唯一敢对国公爷甩脸子的人。
府中甚至有一段时间盛传他杀过人……
颜知知打了个哆嗦,不曾发觉对面的运动早就已经停止了。
浑浑噩噩地跟着年轻男人出了洞口,她被他扶住双肩,抬起头来。
“这事一个字也不要说出去,你能做到吗?”
果然,果然!
听到这略带警告的言语,颜知知在心里骂他死变态。
虽然心里把他骂成狗,但面上还是要堆起笑脸:“世子不用担心,这事没什么的,我时常也看一些话本,无伤大雅。而且上次你记得吗?我还经常去眠月楼呢!三十下午那次你去搜查还记得吧,池子里的就是我,我呀!”
尽量拉低自己的趣味勉强和他平齐,还搬出自己的秘密和他共享,希望他不要因为隐秘的爱好被发现而恼羞成怒。
却见对方一脸惊诧,似是对她的话感到不可思议。不仅如此,他久无表情的脸上还难得有了一丝无言的嫌弃。
颜知知才刚正常的脸又有些发烫。
她是看一些话本没错,有些讲讲情情爱爱,偶尔有露骨的地方,也确实是小看怡情,无伤大雅。
但还有一小部分话本就是专门讲那些不可言说之事,有的甚至还配有图画,可谓是相当之露骨,她有次在书肆不小心翻到一本就连忙放下了。
此刻这狗男人看她的眼神,应是认为她看的是那等读物了。
颜知知恨不得自抽两嘴巴,但眼下这关头,丢面子还是丢命,她毅然选择了丢面子。
凌玠:“此事对我尤为重要,除了祖母你谁也不能说。”
颜知知一愣,祖母也知道他这个龌龊嗜好吗……
谁还没有个不良嗜好呢,他这个往小了说确实也没什么,遂诚恳非常地保证不会说出去,就差发誓了。
被放走的时候,颜知知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还逛什么花园?她强作镇定往自己的小院子快步走,到了门口,远远的就见丁香在院门左顾右盼。
看到颜知知,她眼泪刷地下来了。
“姑娘,你没事吧?”
被她扒着衣服周身查看着,颜知知的心也落到了实处,细细查问丁香方才的情况,才知她被墨影打晕带走的路上就醒了,墨影让她直接回梅园等着表姑娘,再三表明颜知知不会有事,并警告她今天不许再去假山。
“他说他们事情紧急且私密,没多说就立刻又回去了。”丁香抹了一把泪说。
“紧急且私密,啧啧啧!”颜知知无限嫌弃地嘲讽。
**
清风苑。
“怎么样?”
“得手了,没被发现。”墨影递给他家世子一个眼神,发现什么,复又多看了一眼。
“世子,你耳朵好红。”
然后他得到了一脚。
作为一个贴身小厮,墨影自认没有什么能影响自家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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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几年前墨缘的死,让从不喝酒的世子大醉一场,之后无论何事发生,都别想在世子脸上看到一丝变化。
墨缘曾是和他一起贴身跟随世子的小厮。
世子虽冷漠无情,但他愿意为世子赴汤蹈火,那次如果换做是他,也会为世子挡下毒箭。
凌玠:“须加快速度了。”
墨影明白,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
不过他想了想,不知是为了安慰自家世子,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斟酌道:“梅园的……小的觉得事情应没那么严重。”
凌玠眼前浮现出那张满脸红晕的娇美少女。
阴差阳错将她牵扯其中,虽早已有心纳她为妾,但毕竟还不是自己的人,眼下大事未成,多少有些风险。
看来纳妾的事情要提前了。
想到这里,他问墨影:“表姑娘的及笄礼是哪日,府中可有准备?”
“就在五月里,具体日子不知。”
但要说国公府有没有准备给表姑娘办及笄礼,墨影还真不知道,就及笄的事情他还是从六郎那里得知的,那日六郎在首饰铺子里挑耳环,他多嘴问了一句,才知他在给表姑娘准备及笄的礼物。
“世子,要不要给表姑娘准备及笄礼物?”
凌玠看了他一眼。
墨影撇嘴,嘟囔道:“连六郎都知道给表姑娘准备礼物……”
这回,凌玠转过头,探究的眼神望过去,墨影将那日六郎在铺子里买二环的事说了一遍。
以为自家世子听了会开窍,没想到他听了什么也没说,就转头走了。
墨影无语,到底要不要给表姑娘准备及笄礼,倒是给个话呀,虽说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但眼下他们马上要去南诏,也不知那天能回。
要是他家这位爷哪天突然想通了要他送礼,他去哪里变出来?
不管了,他还是先准备起来,免得到时抓瞎。
**
中午到老太太那里用了饭,颜知知就带着丁香回到了自己的梅园小院。
往年的初二都是颜知知比较喜欢的日子,虽然近几年那几姐妹几乎已经不敢来招惹她,但终归是在别人的地盘,只要出了院门,心中防御的城墙就不知不觉竖起来了。
所以初二是走在国公府里难得轻松的日子。
然而今天,这份轻松也被打破了。
丁香将院门关得紧紧的,两人又插上房门,猫在暖阁围着火炉烤红薯吃瓜子。
听自家姑娘讲了她方才的遭遇后,丁香不由得也是一阵感叹。
“上次温泉,该不会是他故意闯入吧,我后来打听了,也没在眠月楼搜出什么朝廷要犯……世子那样的人物,想不到内心竟然那样……”
凌玠虽然不苟言笑,但毕竟一表人才,俊朗非凡,又自带国公府世子光环,冷是冷了点,在京城也是有很多世家姑娘追着要嫁的。
颜知知拨了拨炭火,随口搭话:“从小失了母亲,父亲常年在外,继母又不喜他,还给他生了一堆不省心的弟妹,时间一长,想必内心就扭曲了。”
说到这个,香想凑上前来道:“姑娘你还记得那年吗,他的一个小厮为他挡箭死掉了。”
颜知知点点头。
那年她还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凌玠也不过十二三岁。
丁香叹一口气:“谁那么狠毒要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哦。”
颜知知对着炭火没搭话。
所在的位置越高,能看到他的人就越多,豪门世家、江湖仇杀、内院宅斗……这些都有可能,他们拿国公爷没办法,自然就把手伸向了更弱的。
她忽然有点明白凌玠为何不苟言笑、冷漠无情了。
但这不是他养成那等龌龊嗜好的理由!
6. 第 6 章
正月初三赤狗日,这天不扫地,不乞火,不汲水,诸事不宜。
大梁开国皇帝沿用了旧朝制度,从这天开始休假五日,比起除夕的那一天休假,春节就变相成了赤狗节了,顺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对这个假期制度颇有微词,一即位就把这两个假日打通了。
春节从除夕前一日开始,直接延长到赤狗日最后一天假期,所以现在大梁的春节就是春节和赤狗节的合称,直接可以从腊月二十九休到大年初八。
这天颜知知可以正大光明地睡到中午再起床,但因昨夜早早就睡了,今天倒是一反常态起了个大早。
丁香听到动静过来见自家姑娘已经自己穿衣下床了,吐吐舌头道:“该死该死,我竟起晚了,都还没熏香呢。”
一边说一边将颜知知刚换下的丝绸睡衣放到换洗盆里。
颜知知瞅了一眼,随口说道:“都放着明儿一起拿到铺子里去洗吧。”
明儿初四,往年她们都会拿着初二的供品去城外布施。
丁香应了,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问:“今儿中午咱们还去老太太那儿吃饭吗?”
大年初三不开火,虽然说是这样说,但即使是讲究点的人家也不会严格遵守这样的习俗,但国公府却不同,明令这天不得开火,据说这是国公爷的祖爷爷规定的。到国公爷这代,即使身为护国大将军,也一直没有更改。
只是老太太年纪大了,国公爷又孝顺,故而整个国公府今天只有老太太那里可以开火做饭。
颜知知不置可否:“看情况吧。”
“要我说,咱们今儿就在家里吃些点心就好。”
颜知知闻言笑了,她哪里不知道这丫头的想法。
这天独有老太太的小厨房开火,也只有老太太那里可以烧炭火取暖,国公府那几姐妹定是如往年一般要去老太太那里蹭饭,到时定然少不了一番你来我往,虚与委蛇。
颜知知也不是个愿意受委屈的,搞出麻烦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不过那是她们来的前几年,近年来倒是都稳重了不少,最多也就是斗几句嘴了。
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太太又是个心窄的,不光是丁香不想惹麻烦,颜知知也懒得和她们打交道。
所以早上两人就随便吃了点昨日准备好的糕点,上午两人就在房中练字,累了就到梅园赏花。
颜知知所住的院子原是给看守梅园的下人住的,虽简陋但胜在清净,又靠近街道方便她出门,颜知知搬进来后修缮整理一番,也算是小巧精致。
当年她搬进来后,老太太就令人将中满梅花的梅园和这处院子修了道门,这样就将这方小院和梅园隔开来了。府中人若要赏梅,都从别的门进入梅园,这样一来两不打扰,颜知知在这国公府也有了一个清净的所在。
进到梅园的时候,晨雾还未散尽,朵朵白雪包裹在梅树枝条上,错落有致,一团团的憨态可掬,好像一个个胖娃娃,风一吹就褪出朵朵梅花真身,沁人心脾。
主仆俩沿着石子路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靠湖的一侧,湖面结了厚厚的冰,两人闲来无事,拿石子在上面凿开个洞,想着下午再带个鱼竿来钓鱼试试。
又靠湖走了一段,到了梅园另一侧的拱桥边,看到桥的另一头有人,颜知知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是世子生母的忌日!
拱桥上,年轻的世子一袭玄色锦袍,在皑皑白雪中尤为显眼。他跪在雪地上,手里拿着浅黄的冥纸,没什么表情地往火里丢着。
火焰无声地吞噬,顷刻间就化作一片片黑灰。
凌玠:“梅园那边是谁?”
墨影:“……看不太清。”
隔得有些远,又有梅枝挡着,墨影看不真切,只能依稀看到有两个人沿着湖往这边走。
世子每年都要在此祭奠亡母,这事全府上下都知道,就算是大太太也不会这个时候来这里扰世子的清净。
想来应该是哪个倾慕世子的女郎,打听到了世子的行程巴巴儿的来国公府偶遇呢。
“世子,要不要赶走?”
凌玠沉声应了。
墨影得令,往桥那头走去,不一会儿他又跑了回来。
“世子,小的刚走近才看清,是表姑娘和她的婢女。”他抹了把汗,问,“还要赶吗?”
男人默了默,道:“随她吧。”
不多时,旁边的一沓纸就烧尽了,墨影看自家世子没有要走的意思,也和他一起站在桥上呆呆地凝望着湖面。
世子定是在为故去的主母伤怀,此时此刻他不能说话,只能选择陪伴。
然而墨影的目光却被岸上那对主仆吸引了。
她们是在凿冰吗?
表姑娘真是天真可爱,不过这冰天雪地的可不要掉下水,倒时他只能救那个叫丁香的丫鬟,表姑娘可要留给世子救。
那个水,冰得哟……
光是一想,他就打了个寒颤。
不过好在她们不多时就起身离开了冰面,继续沿着湖边往前走。
又过了一会儿,他发现那主仆两人转身往回走了。
“走吧。”
自家世子突然出声,抬步下桥。
墨影反应过来,连忙跟在身后。
“世子,刚刚我看到表姑娘她们回去了。”
没得到回应。
望着前面自家世子的背影,墨影突然咂摸到点什么。
难道世子方才站在桥上是在等表姑娘走过来?
**
颜知知有些懊恼。
流年不利啊!正月里几次出门,都不太顺,怪自己昨晚睡得太早,要是像往年初三睡到日上三竿,哪里还有闲心去逛梅园,还一口气逛到了拱桥边?!
看来过几日要去庙里好好给神仙烧几炷香。
本打算中午就在屋里里猫着吃点心,哪里也不去了,但老太太又特意让感秋来叫,颜知知绕不开,只得前往。
若说一年的哪一天,这寿康居最热闹,那就当属今天了。
凌家大房三姐妹、两兄弟,凌家二房二爷和二太太带着小儿子都来了,要不是二房的凌玉珠还在庄子上,肯定也会来。
不过这样的热闹时刻,世子凌玠反而是不屑参与的。
颜知知扫视了一圈,和往年一样,今日他还真没来。
不就是吃几块冷点心,颜知知想,他看起来就是那种能对自己狠下心来的人。
然而这个想法没维持多久,快要开席的时候,凌玠竟来了。
这位一来,原本热热闹闹、欢聚一堂的情景就变得满室寂静。
只有老太太眉开眼笑地让丫鬟加椅子:“快来坐,才刚开席呢!”
老太太坐主位,坐她两旁的是二爷凌季安和颜知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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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知知旁边是二房的太太桑氏,桑氏见状忙起身,笑嘻嘻地让出自己的位子,颜知知做不到无动于衷,也站起来做让位状。
老太太左右看看,指着自己和颜知知中间的空挡笑道:“都不用让,你坐这里。”
感秋将椅子稳稳放在了颜知知身边。
颜知知:……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她的霉运还没完。
凌玠向老太太道了谢,目不斜视地来到颜知知身旁坐了。
颜知知忙将椅子往桑氏那边挪了挪,又挪了挪,引来桑氏耐人寻味的目光。
因是赤狗日,即使老太太的小厨房今日不用严格遵守祖宗习俗,也不能像平日里那样肆无忌惮的用火,只在煮饭、蒸肉菜这样万不得已要用的时候才用,故而今日菜品冷盘居多。
而桌上仅有的几盘热菜端出来冷风一吹就没剩多少热气了,就剩下木桶里的蒸米饭因有盖子盖着,一直是热气腾腾的,许是物以稀为贵,大家今日吃米饭的速度总是尤其快,而老太太奉行节俭,宁缺勿剩,所以每年这天到老太太这里吃饭,米饭都要靠抢。
席上,刚盛了一碗白米饭的二娘问身旁的八郎:“八弟还要米饭吗?二姐给你盛。”
八郎在正院吃饭虽然总要人追着喂,但此情此景,就算不吃也要先护着,明明碗里还有小半碗,闻言连声说要。
于是凌玉婷让人另外拿碗给自家弟弟盛了一碗放着。
颜知知见怪不怪,心道要是玉珠在,这会儿一准又跳起来了。
玉珠不在,她娘在呀。
桑氏问儿子:“阳阳,吃饱了吗?”
凌阳刚满两岁,才学会自己吃饭,小胖墩很独立,此刻坐在自己母亲身边,胖胖的小手握着勺子,一口一口笨拙地往嘴里喂饭。
将饭咽下,他才将小碗递到桑氏面前示意她看,声音奶声奶气:“吃完这些,阳阳就吃饱了。”
桑氏见儿子把碗递到眼前,心念一动就差夺碗赶赴战场了,又听儿子这样说,顿了一下,她哄:“娘给你再加点吧。”
“那我要是吃不完怎么办?祖母说了不能浪费。”
“阳阳吃不完娘帮你吃。”
“那要是娘也吃不完呢?”
“爹吃。”
怕儿子再问下去,桑氏直接拿了儿子手里的碗去给他加饭。
大房几姐妹见状也加快了盛饭速度。
这种场面要是放在平时,老太太早发话了,念着还才初三,又都是晚辈,想着无伤大雅,随她们去了。
只是桑氏今天也和孙辈们一般见识,老太太就望了眼旁边的二爷凌季安。
凌季安虽得自己爹和大哥的喜爱,但他是庶出,并不是老太太亲生的,故而面对老太太是毕恭毕敬。
此刻他见母亲轻飘飘望过来一眼,心中不无忐忑,但桑氏是自己捧在心尖的妻子,小儿子更是他的心肝宝贝,哪个他都不舍得骂,只得装作没看见,全心全意仿佛都在手上这碗饭上了。
老太太叹口气,再望望自己身边这两个不争不抢的,都是一副慢条斯理、事不关己的样子,心头不由得就跟着着急,但再怎么说她身份摆在这里,总不能为老不尊去帮孙子和知知抢饭。
察觉到祖母的视线,凌玠默了默,直接吩咐身后的墨影。
“去,给表姑娘盛一碗米饭过来。”
7. 第 7 章
当一碗白花花、冒着热气的米饭放在自己面前时,她感受到来自全桌人的注视,除了八郎九郎还在努力干饭。
整个屋子一时间只有两个小不点吃饭的声音。
许是顾忌国公府世子的冷脸,只是几息,大家就又恢复了吃喝,只是席面上却多了一丝微妙的气氛。
见颜知知涨红了脸,老太太出来打圆场,嗔道:“你们这些人倒是相亲相爱,其乐融融,怎么就没个人给老婆子我抢碗饭?”
颜知知心里炸锅了。
相亲相爱是谁?其乐融融是谁?老太太您可要说清楚呀!
老太太的面子怎能不给,全桌的人顿时都要给老太太盛饭,倒是没有人再关注她了。
颜知知后知后觉的想要拿自己这碗饭给老太太,但恐怕自己又将成为焦点,趁着混乱,她默默把饭往凌玠那边推了推。
饭是你的人盛的,你自己吃。
凌玠见饭被推了回来,侧身看她。
吃不完?
面对男人疑问的眼神,颜知知不想做任何回应,碗推过去就再也不看他。
那碗饭最终被凌玠吃了。
吃完饭,众人也不能马上就走,除了几个男丁稍坐一会儿就走了,女眷和幼子都坐下来一起喝茶,陪老太太讲话。
有那么多人陪老太太,颜知知也就不去凑热闹,坐在角落默默喝茶。
她想清净,可就是有人不想让她清净。
四娘凌玉香端着茶杯走过来,望着颜知知忽然道:“表姐今儿怎么穿的这么素?头上连个花都没戴!”
她的声音有些不合时宜的夸大,一时间众人都看向她,原本觉得没什么的妆容,此刻看她的眼神也多少带了点同情。
颜知知今日穿的是一身霜蓝色暗花锦袍,外面罩一件同色系小坎肩,想着今日不出门,做的是家常的打扮,头上简单挽了个髻,只用一根掐丝白玉吊坠金钗固定,留下些许发丝自然垂下,也没扎成小辫,很是随意。
比起花枝招展的凌家姐妹,她这行头确实简单了点。
“四娘怎么咋咋呼呼的,表妹昨儿没跟着我们一道走人家,你不知给她带朵花回来,这时候却还好意思说!”
二娘假意训斥妹妹,却把这事带起节奏来了。
四娘当然不会错过姐姐抛出的话头:“可娘娘的赏赐是有数的,除了谢家的姐妹,刚好给我们三姐妹一人两朵呀!”
三娘也加入:“倒是我们疏忽了,就该一人分一朵出来给表妹的。”
四娘急道:“娘娘又没有说要赏她。”
老太太看不下去了,拐杖在地上不轻不重敲了一声,几姐妹这才噤声。
桑氏对这几姐妹的习性也是见怪不怪,她自己的女儿玉珠和她们三姐妹平时也经常磕碰,所以像这样的事她当然是站在颜知知那边。
见颜知知不搭腔,桑氏像是突然发现什么,指着颜知知身旁站着的丁香道:“倒是我眼拙了,我瞧着这丫头头上的花儿和几个姑娘头上的竟有些像呢。”
这话一出,三姐妹不干了,她们头上戴的可是宫里的宁妃娘娘赏赐的,丫鬟戴的那必然是下等货,怎能和她们的相比。
但还是忍不住扫视了几眼,一时竟发现真的很像。
三姐妹原先得意的神情稍退,二娘正色道:“这种外表相似的头饰不是什么奇事,得看做工和材质,而宫中所制之物都有落款,就算是外购,也不会随便乱采,都得是有名有姓的东西。”
桑氏点着头“哦”了一声,好似受教一般。
然后下一刻她就对丁香道:“你这丫头让我看看,这朵绒花是不是锦绣坊所制?”
又转头问三姐妹:“方才我听你们闲聊时说起,这花是锦绣坊的,对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桑氏正要翻看丁香的绒花,颜知知笑道:“二太太不必看了,左右也不过是件头饰,何必较真。”
三姐妹见颜知知这样说,脸上又恢复了先前得意的表情,凌玉香道:“就是,我们头上戴的可是宫中宁妃娘娘特意让外祖母带回给我们的,不说她一个丫鬟,就算是她的主子……”
“闭嘴!”
老太太出声打断了孙女,脸色不虞。
桑氏笑着打圆场:“你们快尝尝这茶,我觉着比我那次在宫里喝的味道都要好呢。”
凌玉香本来就一直被双生子姐姐压着,这次被祖母怼了个没脸,想着回去定又要被姐姐们挖苦一番,遂放了胆子大声说道:“祖母,您为何处处维护颜知知,我们三个才是您的亲孙女啊!”
众人一时都静了,颜知知不由得望了凌玉香一眼,又担心地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嘴唇紧抿,面对孙女的质问久久没有说话,看得出老人此时是动了气了。
“老太太您是不是累了?我扶您进房休息吧!”颜知知欠身说道,这个时候她不再叫祖母了,免得火上浇油。
“你坐下。”老太太沉声说道。
颜知知只得坐了。
“你说我维护她?”老人望着凌玉香问,又将眼神转向双生子,“你们也这样认为?”
姐妹俩垂下眼睛不说话,但脸上神情忿忿,一看就知道不服气。
老太太:“丁香,你过来。”
丁香看了看颜知知,后者上前扶住老太太,柔声说道:“老太太,您……”
“过来!”老太太打断颜知知,又望向三姐妹,“我今日倒要教你们看看,我到底在护着谁!”
丁香只得走到老太太跟前,低下头,老太太颤颤巍巍地亲手取下她头上那朵绒花,拿到三人面前,在三人紧绷的表情下,她亲自将绒花底部的面料翻过来,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正是锦绣坊熟悉的防伪印记。
出自锦绣坊的东西都有锦绣坊独有的印记,这是做不了假的。这也是锦绣坊贵的原因之一。
三姐妹的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
“她怎么有锦绣坊的东西,是不是偷的?”凌玉香既然开了头,现在也是豁出去了。
老太太已经不想再说什么,径自坐下,闭上了双眼。
见三姐妹还不罢休,颜知知站出来说道:“是我送的。”
凌玉香:“说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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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好听,你送的,拿着祖母给你买的头花送丫鬟,真是践踏祖母的一番好心!”
她又望向老太太,声泪俱下:“祖母给她买了那么多好东西,我们在别处得个头花找她炫耀却还不能,您哪是我们的亲祖母,分明是她的亲祖母!”
“这头花不是祖母买的。”事到如今,颜知知虽懒得和她们多说,但为了老太太,她不得不澄清一下。
这头花她要多少有多少,哪里用得着祖母给她去买呢!
“你骗人!”凌玉婷不依不饶。就算头花不是祖母给她买的,那还有其他的呢?她屋里那些珠宝首饰、奇珍摆件,还有一套套美轮美奂的服饰,不是祖母买的还能是她自己做的不成?
常嬷嬷早已听到动静过来了,她上前正色道:“四姑娘,这头花真不是老太太买的,不信你可以去账房查,老太太每月进出的银钱都是有数的。给几位姑娘置办穿的用的也向来都是一碗水端平,这些也都是可查的。”
凌玉香:“那若是祖母用自己的体己给她买呢?”
老太太突然站了起来,沉声道:“我老婆子给谁花钱,还用不着遮来挡去,也更加不屑欺骗你们,我累了,你们都回去吧。”说罢她再也不想看这几个纠缠不休的孙女,拄着拐杖离去了。
感秋和之夏扶着老太太进了内室,晓春和醒冬跟在客人们身后,送到院门口时,桑氏一直盯着两个丫鬟的头上看,身旁的二娘三娘见状也望了过去。
这一看,两人就像见了鬼似地,本来不好的脸色就更差了。
醒冬比较稳重,晓春却扶着头上的绒花,调皮地笑。
“好看吗?表姑娘送的!”
凌家三姐妹:……
凌家三姐妹闹了一场,颜知知无心去看她们的丑态,只担心祖母的身体。
“姑娘,你是没看到那几姐妹刚才在门口的表情,真是解气!”
丁香憋了一路,一进院门,她就迫不及待说起来。
颜知知也笑着摇了摇头。
凌家这三姐妹,年龄是长了,但脑子却还是停留在小时候。都这个年纪了,还到她跟前耍这种小儿科的把戏,真是可笑,可悲啊。
她本念着她们终究是老太太的嫡亲孙女,在老太太跟前就不和她们计较,哪知她们却不依不饶,还让祖母动了气。
想到方才在祖母那里没看到玉珠,她问丁香:“玉珠还在庄子里没回来?”
丁香摇摇头。
颜知知:“要不明儿我们看看她去!”
丁香表情有些神秘:“说不定她这两天就回来了。”
“怎么说?”
“方才我们在老太太那边吃饭时,有个婆子说桑家来人了。”
桑家是二太太的娘家,颜知知想着,估摸着是桑家老太太昨儿没见着外孙女,得知大过年的人却在庄子里受苦,赶来国公府找说法呢!
丁香一拍大腿:“七姑娘这是在演苦肉计呀,宁愿自己在庄子里受苦,也要让大太太好看。”
颜知知笑了,暗道,她那个庄子啊……指不定她现在有多逍遥呢!
8. 第 8 章
初四是颜知知到城外布施的日子。
老太太对此事很支持,前一天晚上就提醒小厨房的人今早记得熬粥。
小厨房大都是国公府的老人了,这事不用老太太提醒也记得,况且表姑娘身边的丁香姑娘前一日就给了粮食钱,还又额外给了每人一个新年红包,即使她忘记要他们熬粥,他们也是要多嘴问一句的。
颜知知施粥也不是第一次了,做起来驾轻就熟,两大桶熬好的粥都盖好盖子放在马车车厢,初二的猪牛羊等供品也让小厨房的师傅们切成小块放在单独的几个桶里装车。
除了自己的两个护院,老太太又安排了几个人随车前往。这些人都是老太太用惯了的老人,国公爷作为护国大将军,府里的护院小厮自然都是能打的,安全问题不在话下。
一切就绪,颜知知坐在马车里跟随队伍出发了。
他们出来的早,街上到处都是白茫茫的,路面上的雪还很干净,没有多少行人的脚印或车辙。
颜知知掀开车帘,一股子冷气拂面而来,光线太亮,她不由得眯起眼睛。
“姑娘快进来,小心着凉。”
见自家姑娘探出头去,她忙在旁边提醒。
颜知知笑着拉上了车帘:“哪里就有那么娇气了。”
丁香嘟囔着,拉过自家姑娘把斗篷帽子给她戴上了,又认真给她系好了带子。
颜知知的小脸被圈在一团厚厚的獭兔毛中间,只见到一双大眼睛眨巴着:“这样也太夸张了。”
丁香才不觉得夸张。
姑娘一年比一年漂亮,往年布施的时候就有好些人盯着姑娘看,她恨不得让她家姑娘待在车上不下来,她代姑娘布施才好。
“姑娘,为何平时出门你作男装打扮,深怕被人认出,出门布施却作女装打扮不怕人看?”
颜知知挑眉问:“你家姑娘在外是什么名声?”
“美貌,善良,有同情心。”
“还有呢?”
“……嚣张,任性,耍小姐脾气。”不用说丁香也知道,这定是国公府三姐妹传出去的。
“所以我要是男装出门布施,很多人就不会知道我是国公府的表姑娘,也就没人知道国公府的表姑娘还是个美貌善良又富有同情心的人了。”
丁香恍然大悟,嘻嘻笑道:“那这样的布施要不要多来几次?”
颜知知瞟她一眼:“斗米恩升米仇,我有善心,但也不多,不过是把自己不需要的东西给有需要的人罢了。”
至于名声,那只是顺带经营一下。
丁香又悟了。
可惜姑娘平时出门不能穿女装,这样一来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她家姑娘是个顶好的姑娘,一点也不像传言的那样。
这样想着,却听她家姑娘又道:“嚣张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丁香想了想:有道理。
这样大家就知道自家姑娘不好惹,就不会轻易来欺负了。
不多时,马车就到了城门口。
大梁建国二十多年,历经两朝,百姓生活虽不似前朝末期那般困苦,但仍有一些地区时有饥荒。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渐渐的就有灾民跑来京城,城门挡敌军,也挡灾民,于是城门口隔三差五就有三五成群的灾民在那里晃荡,时间一长,他们就在那里生了根。
城外贫民区就此产生。
今上顺和帝虽不是个多么勤勉的皇帝,但也算宽仁,屡次号召皇亲贵族捐款捐粮,救济灾民,做得好的,他就给予奖赏。
有时赏牌匾,有时赏皇帝自己的字画,有时还可以是一个皇帝的承诺……总之五花八门,有一次他心情好,直接给一个捐钱的富家子封了个五品官。
其他的还好,对于这个直接赏官职的,文官们就骂声一片,说皇上怎可带头卖官鬻爵,顺和帝一笑置之。
颜知知不知该如何评价这样的皇帝。只要有钱就可以找他办事,一个这样的皇帝,对百姓来说也不知是好是坏。
城门口的布施进行地很顺利,快要结束的时候,两匹高头大马从城内奔出,一时间道路两旁雪团飞溅,丁香忙给自家姑娘遮挡。
两人来去不过一阵风的间隙,丁香拍着身上的雪点子抱怨道:“哪个纨绔大雪天的纵马!”
身旁的护卫低声道:“……是咱国公府的世子。”
丁香:“……啊难怪这般英姿勃发!”
颜知知:……
凌玠主仆今日是去南诏,墨影随自家世子出了城门,一眼就瞧见城门口围着一群人,近了人群避让开来才发现是表姑娘在施粥。
不过一瞬,人群在他面前一晃而过。
表姑娘真是人美心善啊,每年都会在城门口布施。
“世子,是表姑娘。”他朝前面喊。
马背上的人飞驰着没有回应,并加快了速度。
墨影见状忙夹紧马腹跟了上去。
三竿雾散之时,颜知知布施结束,打道回府。
颜知知本来打算布施后去城外庄子里找凌玉珠的,但今晨听说大太太天还没亮就亲自去庄子里接人去了,估摸着中午就能回。
昨日桑家竟真来人了,来的还是桑老太太,大过年的,本应端坐高堂接受儿孙尽孝的老人家,拄着拐杖就来了,虽说两家相隔不远,来回也有车轿,但老太太出门,少不得随行仆人护卫一大群,这桑家老太年纪比国公府老太太年纪还要大,身体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并且两步一咳嗽,三步一喘气,走哪儿都是个危险人物。
国公爷虽威风八面,但这大过年的亲家老太要是在自己府上有个好歹,朝上那些个文人还不扒得他皮都不剩?
不等桑老太控诉,国公爷自己先把谢氏骂了个狗血淋头,并强令谢氏亲自去将侄女接回来,桑老太这才息怒,在国公府吃了午饭,又去了寿康居,两个老太太一起看了皮影戏,吃了下午茶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主仆俩在车里闲着没事,丁香就把她听来的一股脑讲给颜知知听了。
主子们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下人们可就不同了,有的甚至把这种趣闻密事当做一种谈资,不光下饭,还能促进感情,何乐而不为呢。
两人正说着,马车突然猛地往前,颜知知忙抓住两侧扶拦,不待抓紧,就被甩到马车另一头。
“姑娘你没事吧!”丁香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摔在车壁上,疼得直吸气。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马车就突然加快速度跑了起来。
“怎么回事?”颜知知朝马夫大喊。
“表姑娘,你抓好,马受惊了!”
两人在疾驰中抓着扶拦缩在角落,丁香吓得大叫。
“不要怕,抓紧!”颜知知的心在狂跳,外面是呼啸的风声和路边人群的惊叫声,不知是对丁香说还是对自己说。
然而马越跑越快,不光跑,还乱跳乱踢,车里的柜子茶几等物砸过来又飞过去,突然,她们听到前面马夫的叫声。
马夫摔下去了。
马还在乱跑,主仆俩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开始觉得前路未仆。
“姑娘,我们会不会死啊……”丁香大哭。
颜知知躲过飞来的柜子,死死扣住木质扶手,泛白的指节开始颤抖。
忽然,她听到外面有个声音在喊:“里面的是不是颜知知?”
“是我!”颜知知望着车窗喊。
她艰难地爬到窗前,在不断翻飞的车帘间隙看到凌冬冬,此刻她手拿大刀,正骑马追在旁边。
凌玉珠:“我来救你!驾!”
颜知知在颠簸中张了张口,心中飞快的盘算。
丁香哭丧着脸:“姑娘,七娘要怎么救我们,她的马术还是跟您学的!”
“那又怎样,走,跟我到前面!”
此时此刻,再龟缩不前就是死路一条,颜知知眼神如刀,丁香吓得忘了哭,跟在颜知知后面一步步往前挪。
颜知知稳住声线:“前面就是护城河,要是她没能砍断缰绳,我们就找准时机跳到河里。”
丁香:“好!”
她从小就跟着姑娘,姑娘不怕她也不怕。
前方玉珠开始砍缰绳。
凌玉珠作为国公府二房长女,下面就一个两岁的弟弟,爹娘在国公府每天发愁的就是怎么享受生活,对她这个女儿自然也是放宽要求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平时兴致来了也会让护卫教她舞枪弄棒,权当强身健体。
但终究是国公府娇养的女儿,拿刀砍缰绳这样的事情对她来说还是不太现实,更何况是在疾驰的马上。
一番努力,颜知知终于来到了马车前方,一眼就看到凌玉珠夹紧马腹,正以一个高难度的姿势一次次砍着缰绳。
“冬冬,你别砍了,小心摔下来!”
见她不听,颜知知又喊:“等下我跳到护城河,你来接我!”
凌玉珠这才停手,她在马上回头:“护城河,你疯了?!”
即使会泅水,这大冷的天,下去就得冻僵吧!
“没办法了冬冬,你相信我!”颜知知不知何时满脸是泪,不知是怕的还是感动的。
正僵持着,只听后方传来疾驰的马蹄声。
“让开!我来救人!”
凌玉珠回头,见到来人脸上一喜。
“知知,冰块脸来了!这下你有救了!”凌玉珠骑着马来到颜知知旁边。
凌玠黑眸如鹰般紧盯前方疯马,追到旁边,看准时机猛地一跃,稳稳落在疯马背上,霎时,原先发狂的马反应更加激烈了。
颜知知在马车东摇西晃,但眼睛却一眼不错地盯着马背上的男人,心情十分紧张。
前方不远处就是护城河,过了护城河就是皇宫,若那时还不能将马制服,他们连人带车都要在城墙上撞个粉碎。
“抓稳了!”
凌玠高喊一声,猛地一拉缰绳,发狂的马前蹄腾空而起,长啸出声。
颜知知主仆抱在一起,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现在她们的马车已经上了护城河的拱桥,若马乱跑,她们极有可能掉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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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颜知知脑中天人交战,不知是直接跳河还是继续再等。
然而速度竟渐渐慢了下来,颜知知睁开眼,见凌玠正从马背上下来。
他人刚落地,马就猝然倒地,口吐白沫而死。
国公府表姑娘遭人暗算,给马投毒惊马的事情第二天就传遍了京城。
国公爷大怒,下令彻查,想要看看是谁胆敢谋害国公府的人。
老太太很是心疼颜知知,当天就送来了人参燕窝等补品给她压惊,未免再出事端,强令她在院里休息,短期不要出门。
颜知知叫苦不迭,看她可怜,老太太只得给她多派了几个护卫,日夜守卫梅园小院。并再三嘱咐下人,若要出门,定要再三检查马匹马车,不可疏忽。
凌玉珠才回来就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一回来就病倒了。
颜知知带着丁香去看她,只见她坐在床上裹着被子吃烤橘子,哪里有个病人的样子!
“快来,我娘烤多了,吃不完!”她努努嘴,示意颜知知坐到床上。
颜知知一脸无奈地坐了。
见她好好的,颜知知也就放心了。
听凌玉珠讲,昨日回来的时候她听说似乎是国公府的人惊马,丢下大太太就去救,后来回到国公府才想起人还在路上搁着,等去接时,大太太冻得直哆嗦,还差点被人抢劫,说到这里凌玉珠就直乐。
颜知知笑着摇摇头,国公府这位七姑娘呀,就是这样鬼灵精怪。
晚上睡觉前,丁香问:“姑娘,你说是谁要害咱们呢?”
颜知知手捧热茶缩在被窝里摇摇头,鼻尖被热气熏得有些发红。
想到昨日在马车里的情景,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脑中不由得又浮现出马背上那个奋力拉扯缰绳的背影,年轻男人玉带束腰,气势凛然,看着不显,却有惊人的爆发力,竟在几息之间徒手制服中了醉马草的疯马。
他竟真的对她有意。
他说,要她等他回来。
颜知知有些发愁,因为她不喜欢他。
即便他救她的时候确实有那么一点魅力,但这不能改变他是偷窥狂的事实!
身为国公府的世子,他到时爱而不得会不会强迫她?她身份不足以为主母,到时直接让她当小妾,她是从还是不从?
发愁!
凌·偷窥狂·玠此时已经身在南诏,他打了个喷嚏。
墨影:“公子你是不是着了风寒了?”
由于昨天救表姑娘耽搁了半日,他们半夜才到驿站,南方虽不如京城那样冷,但在马上连续吹了一天冷风,夜凉如水,当时他就有些担忧。
凌玠看了他一眼:“做事。”
墨影哦了一声,暗叹自家世子这少言寡语的性格可要怎么追表姑娘哦。
世子昨日半路想到那马的异样,折回去救了表姑娘,按说这种时候,正是可以拉拉小手、安慰安慰人家姑娘,趁机提升感情的好时候,可他家这位少爷怎么做的?
他用他那张雷打不动的冷脸,对着人家姑娘也不知说了句什么就掉头走了。
就走了,走了!
看得他这个太监,哦不,小厮,是急得捶胸顿足啊。
要说他家世子不喜欢表姑娘,他是怎么也不信的。
不说别的,就说这次惊马,世子若不在意表姑娘,怎么会心细到在一瞬间就看出表姑娘的马有问题?
好吧,就算那城门口掠过的那一瞬间没发现马的问题,又是怎么在路上想到的?
定是在他们赶路的时候,世子反复回想表姑娘施粥的那个场面,反复想着表姑娘可爱又善良的样子,这一反复,就发现马的问题了。
当然,这要是其他人,以世子冷漠无,哦不,以世子……算了,世子确实冷漠无情,所以发现别人有危险,要不是他特别在意的人,他才不会走出二十里地还飞驰回来救人。
以上,就是他墨影用半夜宝贵的睡眠时间琢磨出来的。
就是不知自家世子救人后给人家表姑娘说了什么,反正他当时远远瞧着表姑娘神情怪异。
自己的贴身长随如此关注他和那颜氏女的事情,如果凌玠知道的话,估摸着是要无语一阵的,因他自认对那颜氏女无半分心思,如果硬要牵扯到什么的话,那便是祖母和他的复仇大计。
颜氏女误入假山,虽再三保证不会泄露此事,为求稳妥,他本要立刻将她纳了,但又因他此行紧迫,不得不暂缓行事。
这期间未免再生差错,他只得先给她一些承诺,叫她等他,暂且将人稳住。
也算是遂了祖母的心愿。
且他日后也当真会纳她为妾,往后既成了他的女人,他便不会辜负,故而那句话也算不得感情欺骗。
墨影不知凌玠如何盘算,他此刻无限感慨。
他家世子这是铁树开花了呀!
“阿嚏!”冷不防的,墨影打了个喷嚏。
凌玠回过头,眼神掠过自家小厮连夜熬出来的黑眼圈,他道:“我看得风寒的人是你。”
9. 第 9 章
给马下毒的人最终没有查到。
国公爷在府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据说还动了鞭子,也不知抽打了哪个。
正院一时风声鹤唳,一连好多天都没有看到那几姐妹出来走动,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颜知知到老太太那里吃饭的时候,才看到正院几个兄妹的身影。
三姐妹是过来请安的。
老太太不大管正院的事,早年因为世子的事也没少和国公爷闹不愉快,故而这次国公爷在正院发火的事她也没去过问。
“你们父亲准你们出来了?”老太太靠在太师椅里,抿一口茶,嗓音冷淡。
几人低声应是,倒是乖觉了不少。
“你们母亲这几日在做什么?”
二娘凌玉婷缩了缩脖子,道:“因,因了前些天惊马的事,父亲说府上开年便遇祸事,让母亲在家抄经一月,祈愿护国公府新的一年诸事顺遂。”
“跪下。”
毫无预兆地,老太太突然说道。
在场的人都是一惊,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三姐妹咬着嘴唇跪下了。
老太太张了张口,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对一旁的颜知知说:“这屋里闷得慌,知知,你陪我到外面走走。”
留下三个跪在前堂,老太太没说起来,她们自然也不敢动。
颜知知不傻,正院的几姐妹无端被禁足,大太太也被罚抄经,国公爷发脾气,给马下毒的人难道就真的没有查到凶手吗?
马是养在国公府里的,而府里人口不算复杂,国公爷若真要查,恐怕不会查不到蛛丝马迹。
但老太太不说,她也就不问。
她不问,不代表她不知道。
因而在寿康居后院的花园里,她挽着老太太的手请求道:“知知再过两个月就及笄了,想请祖母做主,为我单独办理户籍,自立门户。”
要不是为了报答老太太的养育之恩,这劳什子国公府,她早就不想待了。
她这些年也赚了些钱,到外面买个院子,不拘两进三进,独立出来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从此自由自在,不被条条框框管得缩手缩脚,也不掺和国公府里的破事烂事争风吃醋的事,每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耳根清净眼不见心不烦,还有益身心健康。
“你想好了?”老太太浑浊的眼里突然有了泪意,她满含歉意地说道,“丫头,是我老婆子对不住你。我……”
颜知知握住老人的双手,劝慰道:“知知明白,不怪您,您别说了。”
这几日的事情,只要用心一想,就能知道她惊马的事情和那三姐妹脱不了干系,就算明里说出来又能怎样?她们毕竟是国公府嫡女,国公爷也不会真的把她们怎么样,再说她也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就算是都是平民百姓,告到官府也审不出个所以然。
现在国公爷私下里对她们打也打了,罚也罚了,要说不甘,也就差没有给她颜知知一个交代。
老太太对她有愧,补品一日三顿地往她那里送,但国公爷和大太太至今也没有对她有什么表示。
虽说老太太是国公爷亲娘,但她老人家和国公爷的关系也不是表面上的那样和睦,早在那年他们为了凌玠的事情发生争执的时候,颜知知就有所察觉了。
“也好,我老婆子也不能护你一辈子。”遂叫来常嬷嬷,先是吩咐她近日便到县衙给颜知知办理户籍,又让她拿来一个盒子。
老人将盒子交给颜知知,颜知知不肯收。
老太太急道:“你这孩子,你都不知里面是啥,你是不是傻?”
常嬷嬷在一旁笑道:“老太太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吧。”
颜知知:“祖母,您的东西自然都是顶好的,但我自知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又怎能厚颜再图其他呢!”
老太太板起脸道:“你都叫我祖母了,我给自己孙女一点好东西,你不要我可生气了。”
说着她将盒子打开,指着里面至少有几十张的一沓纸说道:“这些本来是我为你准备的嫁妆,也不多,就是一些田产、铺子之类,我想着早晚都是你的,现在提前给你罢了。”
颜知知感动不已,她五岁离家,没有父母亲人陪伴,是这位年过古稀的老人,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老人,让她在这个国公府里过着公主般的生活,如今她要狠心离开,老人非但不怪她,还给她准备了如此丰厚的嫁妆。
她砰地跪下,哭道:“祖母,您以后就是我的亲祖母。我不走了,我给您养老!”
老太太抚摸着她的发丝,慈祥地笑道:“谁让你走了,你就在梅园住着,等户籍办好了,国公府依然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想到什么,又道:“若是恼那些个不长眼的,你就在我给你的嫁妆里选一处去住。”老太太指着盒子颇为神秘地说道,“这其中有三张房契,都是极好的地段,光是收租一年就能有几百两进项,都是你的!”
颜知知感动归感动,踌躇一番,觉得还是不能要,遂再三推迟。
老太太真的要生气了,板起脸来不理她。
“既然是给我的嫁妆,那等我出嫁再给我也不迟啊。”颜知知哄道。
老太太笑道:“不瞒你说,我近日眼睛总跳,也是今儿说到这儿了,就干脆给了你,我心里也踏实。”
颜知知听了急道:“祖母你身体哪里不舒服,我去请郎中!”
老太太连连摆手:“无事,无事,不信你问常嬷嬷。”
常嬷嬷于是在一旁说了老太太近日的饮食起居,都是再正常不过,颜知知才放了心。
一番来回推让,颜知知最终收下了老太太的心意。
回去的路上,她擦着眼泪,心中坚定了要把老太太当自己亲祖母侍奉的想法。
然而第二天,颜知知还在梦中,就被丁香大力推醒。
她迷糊地睁眼,对上丁香通红的双眼,不待她开口询问,便听得一个惊天噩耗。
“老太太她,过世了!”
恍惚间,颜知知以为自己听错,她猛地从床上坐起,颤声道:“你说什么?”
丁香哭着又说了一遍。
颜知知不信,老太太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过世了?她现在就要去寿康居,老太太一定还像昨日那样,慈祥地坐在太师椅里喝茶。
浑浑噩噩来到寿康居,入目就是一片白色,白色的布幡、白色的挂花、白色孝服、白色的头花,比她五岁那年第一次来京见到的茫茫白雪还要刺眼。
“祖母,我要见祖母!”她冲了进去。
二娘和三娘拦在门口,一把就将她推了出去。
地上的雪被人踩成黑糊糊的冰块,颜知知猝不及防摔在上面,手在冰上磕出了血,但她感觉不到疼,爬起来又往里面挤。
“你们给我让开,我要见祖母!”她失魂落魄,像一个失了家的孩子,丁香被人抓着,只能在一旁无助的哭喊。
二娘和三娘再次将她推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再没有了往日对她的客气:“谁是你的祖母?被人当宠物养了几年,就想当主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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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梦!”
四娘和她们的丫鬟也在一旁帮腔,昨日那几个低眉顺眼的人仅仅是过了一晚,就变得张牙舞爪,不可一世。
“你们闭嘴,不许你们说我家姑娘!”
丁香挣扎着要去扶起她家姑娘,却被两个丫鬟左右开弓扇了几巴掌,霎时,她的脸上就浮现出几个巴掌印,嘴角也流了血。
一向最护短的颜知知却无动于衷,她趴伏在地上,呜呜地哭了。
她生命中最后的亲人也离她而去了。
她以后再也没有祖母了。
“你们在干什么!”
凌冬冬带着丫鬟婆子挤了进来,见颜知知披头散发趴在地上哭,她忙去扶她起来。身边的丫鬟婆子也是厉害的,强硬地上前把抓着丁香的丫鬟拉开了。
凌冬冬到底是二房的,在国公府从小横到大,下人不敢硬来,三姐妹也有所忌惮。
“七娘,你想怎么样?!”三娘梗着脖子道。
凌冬冬环视众人,缓缓说道:“我不想怎么样,但祖母尸骨未寒,你们就是这样给她老人家尽孝的?”
“干什么?干什么?!吵吵囔囔像什么话?”大太太一身孝服,横眉竖眼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几人纷纷低下头,凌冬冬忿忿不平,但此情此景,她也只得住口,想要带着失神的颜知知回去洗漱一番,却被大太太叫住。
“去哪儿呢,都过来换孝服!”
几人只得被带去换衣,接着就被人指引着,和凌氏小辈一起跪在一旁。
一连三天,颜知知都是浑浑噩噩,犹如一个提线木偶跟在人群里,周围都是哭声,然而她心中一片寂静,只有一个声音不断重复着。
我又是一个人了。
一个人了。
梅园小院。
“姑娘,我求你了你别吓我!”
“颜知知,都三天了你给我振作起来呀!”
颜知知过了三天行尸走肉的生活,老太太的葬礼一过,她就倒下了。
此刻香香和凌冬冬围在床边,对着床上昏昏沉沉的人焦急不已。
凌冬冬:“你再这样下去,屋里的东西就要被别人搬光啦!”
不知是哪个词突然触动了颜知知如浮萍般飘荡的神经,她终于睁开眼。
“啊姑娘你终于醒了,饿不饿?来先喝点水……啊姑娘你起来做什么,啊小心!”
颜知知这三天吃的潦草睡的也潦草,一下床才发现头重脚轻,两眼一黑又晕倒了。
迷迷糊糊间,她想起来了,大房的人来过,那三姐妹带了好多人,在她屋里撒了好大一通野,还带走了不少东西。
她的珍奇摆件,她的漂亮衣饰,她的珠宝玉石,她的银票,还有祖母……她亲爱的祖母留给她的嫁妆……难道都不在了?
颜知知啊你要赶紧睁开眼!
她想睁眼,但眼皮好似有千斤重,任她怎么使劲都没用。
突然,她心里一沉,母亲给她的祖传秘方,不会也被抢走了吧!
她猛地睁开眼。
这一回,她眼神清明。
她开口,声音沙哑:“去,给我把床下那个黄花梨箱子里的那个老木黑漆盒子拿过来。”
丁香抹着眼泪不说话,这要是往常,她定要问,姑娘你黄花木的箱子有三个,我怎知你说的是哪个呀!
然而这回,她迟迟不敢开口,早在前日她们从寿康居回来,梅园小院就跟被抄家似的乱七八糟,屋里好看的值钱的都没了,更不用说她家姑娘的黄花木箱子了。
10. 第 10 章
颜知知怒了。
凌家三姐妹简直是太过份!
珠宝首饰、美衣华服、珍奇器物……这些拿走也就算了,把她屋里的大小箱子通通搬走却是什么道理?
她来国公府的时候可不是赤条条双手空空!
颜知知要找国公爷评理,她不信国公爷会任由三姐妹胡来。
化怒火为动力,她填饱肚子养好精神就往正院走。
今时不同往日,丁香担心此行不畅,忙抽空托寿康居的醒冬去二房叫凌冬玉珠。
果然,还没到正院,就在附近遇到了六郎凌远。
凌远是大太太第一个儿子,虽然比颜知知小一岁,个头却和她差不多高了,此刻他正从屋里出来,看到颜知知,他眼睛一亮,朝她走了过来。
香香有些担忧地在一旁拉着颜知知的袖子。
颜知知站定,等着他走过来,待人走近了,她主动开口,笑道:“表弟今日没去进学吗?”
凌远傲然道:“谁是你表弟。”
颜知知反应过来,仍是笑着,改口道:“啊对,是六郎。”
“怎么主动跟我说起话了?”
她正想着怎么接话,就听他哼了一声,又道:“今日我进学又怎样,不进学又怎样。”
颜知知有些无语,想着赶紧结束寒暄去找国公爷,就听面前少年又道:“你有什么事?”
“国公爷在吗?”
“不在。”
“他去哪里了?”
“不知。”
颜知知:……
丁香忽然在一旁开口:“那个我们姑娘想请六郎您帮一个忙不知您现在有没有空?”
少年挑眉:?
丁香拉拉她的袖子,颜知知心思一转,笑容消失,面上一片苦色,道:“前日光顾着给祖母吊丧,却不想屋里遭了贼,房里一应值钱物品都被洗劫一空,幸好几个箱子藏在床底未被发现。”
在丁香惊疑的目光中,她继续说道:“为确保安全,二娘三娘等人将我的几个箱子带走帮我保管起来,现下我便是来拿回箱子的。”
少年一嗤:“这等小事何必麻烦父亲,我派几个小厮给你送回去就是。”
丁香:“那真是太好了,谢谢六郎!”
少年昂着头哼了一声,头上金冠在冬日暖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颜知知小心翼翼道:“可是你擅自拿走箱子,我怕你姐姐们会怪罪你……”
“她们敢!”
“可是她们要是不给你箱子怎么办?”
“什么意思?”
颜知知欲言又止,泫然欲泣:“东西虽我是的,但我住在国公府,吃国公府的,穿国公府的,几个箱子里要只是一些银钱,给了三个姐妹倒也没什么,但我母亲的遗物却是不能……”她说不下去了。
十四岁的少年渐渐理出一点苗头,虽说他一心只读圣贤书,但后院里的勾心斗角也不是没有耳闻,他眉头越皱越紧,终于说道:“你跟我来,我现在就去给你把箱子抢回来!”
走了两步又停住,回头看她:“怎么祖母不在了你变得畏畏缩缩的?从前那个扯高气扬的你呢?”
颜知知红了眼圈:“我……”
“罢了罢了,往后有我就是。”
六郎凌远阔步来到了他几个姐姐的院子,后面跟着颜知知和香香。
几姐妹正在院子里嗑瓜子聊天,个个满面春风,和前几日在老太太灵前哭天抢地悲痛欲绝的样子截然不同。
见六郎来了,几人先是欣喜,看到他后面的颜知知主仆,马上就换了一副面孔。
“我们不去找你,你竟敢来找我们。”凌玉婷语气傲慢,好似一个得胜的女王。
凌远:“二姐,父亲母亲就是教你这样说话的?”
“六弟你!”
凌玉婷没想到一向不管事的六弟竟然会帮着颜知知说话。
凌远一脸不耐:“把她的箱子都还给她。”
想到什么,又说:“还有你们抢的其他东西。”
三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四娘凌玉香不可置信地说:“六弟,你怎么帮着她啊,我们可是你亲姐姐呀!”
“快点,别逼我告诉父亲!”
“你去呀,我告诉你,父亲早知这事,他当时都没说什么,你以为你去了能有什么好果子!”
凌远:“去叫人。”顿了顿,有补充道,“要能打的。”
身边小厮得令就走了,姐妹三个坐不住了,纷纷指责凌远,说他吃里扒外,枉叫她们平时什么都让着他这个弟弟,还说父母一颗心偏到了天边,却养出个白眼狼云云。
凌远找了个凳子坐了,随她们怎么说,就是不言语。
几人见自家弟弟是铁了心要跟她们对着干,转而对着颜知知骂起来。
“你这贱人,勾引大哥还不算,如今竟连我六弟也不放过!”
颜知知躲在凌远身后,打定主意装到底。
却没想到前面的少年转过身来,皱眉看她:“大哥也喜欢你?”
颜知知面皮一抽,什么叫“也”?今天的任务是拿回箱子,可不要节外生枝才好。
她挤出几滴泪,哭丧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想拿回我的箱子。”丁香也在一旁瑟缩地拍拍她家姑娘。
凌远心里一阵烦躁,他转过头,语气算不上好:“还不快去把箱子还给人家!”
三姐妹自然不干,那几个箱子她们已经打开两个,里面都是好东西,不光有各种珠宝首饰,还有个小箱子,里面都是银票地契店铺之类!那日她们跪在寿康居,身边的丫鬟偷听到什么嫁妆房产之类,想来就是那个箱子了。
老婆子有好东西不想着自己亲孙女,反去拿给一个外人,当晚她们就骂骂咧咧把东西全瓜分了。
至于还有一个打不开的箱子,她们找了几个开锁匠都说打不开,正想办法呢,没想到自家弟弟竟带着人来想要回箱子。
“国公府好吃好喝供着你这么多年,要你几个破箱子算什么?伙食费都不够!”
“对!这事就算闹到父母那里去也没用!”
“还以为有人护着呢?不识相!让我母亲把你卖去给人做妾!”
颜知知面无表情,她咬紧牙关,告诉自己,今天这趟自己扮演的是一个需要靠人保护的弱女子,因为没了祖母,她就算再嚣张,在别人看来也只是一个笑话。
她望着凌远,心道这回可全靠你了。
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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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他那种又骄傲又在意的样子不屑一顾,今天反来利用,虽然很是不耻,但也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她在心里跟他说了声对不起。
却没想到对方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她,凶道:“你是死的啊?你倒是骂回去啊!”
好在他叫的人马上到了,一时间黑压压的护卫几乎塞满了三姐妹的院子。
三姐妹没想到竟是这么大的阵仗,一时呆了。
凌远:“愣着干什么?带着他们去找你的箱子啊!”
颜知知最终拿回了装有她家祖传秘方的箱子。
至于老太太留给她的嫁妆,不是不在意,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会一件一件的要回来的。
当晚吃完饭,谢氏和国公爷凌伯武说起这事。
凌伯武不置可否:“几个箱子而已,我国公府难道还在乎她一个孤女的东西?”
“话是这么说,但这回却是咱们远儿带着人给她拿回了箱子。”谢氏说完,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家丈夫。
凌伯武就皱起了眉头。
几息之后,他不甚在意地说道:“远儿若是喜欢,等娶了亲收了做妾,也不是不可。”
谢氏冷哼:“只怕我们愿意,人家还不愿意呢!”
“谁不愿意?”
“还能有谁?”谢氏给他续了杯茶,朝寿康居的方向努了努嘴,道,“老太太刚走,不是我非要揭她老人家的短,实在是宠的心气儿太高了,人家表姑娘不一定看得上你的远儿呢!”
凌伯武一拍桌案,沉声道:“不知天高地厚!”
谢氏忙给丈夫顺了顺气,柔声劝慰:“这也没什么好气的,我们远儿如今还小,等长大后有了官身,她就是想上赶着我们远儿也看不上。”
“眼下倒是有个机缘,就看爷想不想接了。”
说着她凑到男人耳边,一番耳语之后,凌伯武沉吟道:“倒也是桩好事,老太太在九泉之下也能放心。这事你去办吧,谨慎着点儿。”
谢氏笑着应了,见男人起身,她皱起眉头:“爷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想事情,出去转转。”
她追了上来:“那我陪爷一起吧。”
男人板起脸:“陪什么陪,你忘了你要抄一个月的经了?”
谢氏回到房里,将一桌子经文都掀飞在地上。
“还想事情,我看是想小妾了!”
凌伯武确实是到了秋姨娘院里。
想着这段日子国公爷要守孝,秋姨娘也就没留门,早早地就睡了。
女人睡得迷迷糊糊,忽见床头立着个男人,唬了一大跳。
夜色中女人惊魂未定,我见犹怜,男人看得心神激荡,上去就连着被子将人抱了个满怀。
“爷,现在是孝期……”
男人像剥洋葱似的剥出女人,迫不及待亲了上去,话语声在嘴边断断续续:“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我们……做了什么。”
正院里,谢氏听了丫鬟的回话,气得几乎要将手里的茶杯捏碎。
深吸一口气,她告诉自己要忍耐。
等着吧,现在留着那狐狸精还有用。等那件大事一成,她马上就把她发卖了。
卖得远远的!
11. 第 11 章
老太太不在了,颜知知的一日三餐也成了问题。
梅园小院没有单独的小厨房,颜知知平时都是用老太太的小厨房,要吃什么跟老太太说,或者直接让丁香跟小厨房的沈师傅讲。颜知知话虽不多但出手阔绰,而且大家都知道她得老太太喜欢,也就十分乐意给她做事,颜知知在吃喝上面自然就从没受过什么委屈。
如今寿康居人去楼空,老太太的小厨房自然也不复存在。
正院是大太太管事,许是刚办完老太太的丧事,许多事情都还没理顺,一连几天也没人提起表姑娘到底要在哪里吃饭的事。
他们不提,颜知知也不提,本来也是准备搬出去住的,常嬷嬷已经去帮她找房子,户籍的事情上报给衙门了,等房子找好,她的户籍约莫也可以办下来,快的话也就三五日的功夫,到时她就和国公府没什么关系了,再说了,人家没说,你巴巴儿地去说自己无处吃饭,可不是自取其辱?
凌玉珠很以为是,并且十分支持她,每日她吃什么,就会给她们主仆二人带一份。
丁香原先都是和寿康居的下人一起吃饭,如今那些人有的被打发了,有的被安排到其他院儿里做事去了,比如常嬷嬷如今在正院伺候大太太谢氏,而春夏秋冬四个大丫鬟竟被打发做粗使活儿去了,以前小厨房的沈师傅则是直接被打发出府了。
从前大家聚在一起多快乐啊,颜知知唏嘘了一番,望着自己空荡荡的屋子,又想起自己被抢的那些好东西。
“能不能想办法再要点儿回来呢?”凌冬玉珠也跟着心疼。
想到凌家三姐妹干的强盗事,再想到国公爷竟然也无作为,她就有些无颜姓凌了。
颜知知苦笑一声,淡声道:“钱和物都不算什么,要紧的是这口气。”
凌玉珠连连点头。
“先这样吧,好在还要回一个箱子。”不管如何,她要先立足当下,其他的就等以后再说吧,来日方长,慢慢算账。
说起那日,凌玉珠面露愧色。
“那日本要陪着你一起去的,可吃完午饭我娘硬是要带我出门……好在凌远那个黑脸书生帮你拿回了箱子。”说到后面,她一脸促狭。
颜知知不在意地笑笑:“还好你没来,来了也是吵架,到时徒生闷气。”
“吵架就吵架,我也不怕她们。”说着她表情神秘,“快给我说说你和那个黑脸是怎么回事?”
“你呀,净给人起外号。”
凌玠是冰块脸,凌远是黑脸书生,三姐妹是姐妹团,就连三岁的八郎她也没放过,叫小公主。
凌玉珠一脸得意:“这是他们应得的。”
想到什么,她突然问:“祖母过世,凌玠知道吗?”
凌玉珠偏头看她,眼神略微怪异,不过她还是正色说道:“听我爹讲,大伯给他去了信,也不知收到没有。”
说完她一拍脑袋:“我就说呢,你什么时候和冰块脸这么熟了,竟直呼其名?”
颜知知闻言也楞了,这说来都怪他,自从那次假山事件后,这位国公府世子在她心里就祛魅了,形象一打折扣,叫起来还真就随意得很了。
凌玠敬重祖母,得知祖母过世,也不知他会不会伤心。
祖母走的突然,也不知他得知消息是怎样的一副表情。想着想着,她就蹙起了两道细眉。
凌玉珠:“你怎么了?”
“你说祖母的死会不会是人为的?”
冷不防的,颜知知突然抬头,语气急切。
凌玉珠闻言吓了一跳,她看看院子外面,小声道:“这话你在自己屋里讲讲也就算了,到了外面可不敢乱讲,小心给人听见,三人成虎,没影儿的事也传成真的了。”
“我越想越有可能。”
颜知知把当日的情形给凌玉珠讲了一遍。
那日她离开的时候三姐妹还跪在前厅,丫鬟婆子都看到了,很难说不会心生怨恨,而老太太身体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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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怎么就在夜里暴毙了呢?
国公爷没有公布老太太的死因,古稀老人离去本就正常,谁也不会吃饱了没事干去寻当朝护国公府的麻烦。
凌玉珠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摸着下巴思索道:“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我们没有证据,这都是我们的猜测,而且老太太身边那么多人,想要下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颜知知伏在桌上,将头埋在臂弯,声音里满是懊悔:“怪我那日只顾着自己悲痛,却没想到这一层。”
现在人已下葬,想要真相,开棺验尸是最直接的办法。
这简直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她平常看书涉猎颇多,偶尔看些奇案秘闻,看别人破案一环扣一环很是带劲,但事情突然摆在她面前,第一步就把她难倒了。
而且就凭她一点疑心就掘了国公府的祖坟,这简直就是可笑至极。
她突然好希望凌玠快点回来,如果他在,一定会有办法。
二房凌季安不是老太太生的,故而老太太也不是凌玉珠的亲祖母,平日里感情也不是很浓,所以凌玉珠对老太太过世的感触不是很大。但凌玉珠对那三姐妹很是厌恶,表示她会暗中观察几人,也说了不会打草惊蛇。
然后再次对她们抢走颜知知嫁妆的事情痛心了一番。
“太可惜啦!要是嫁妆还在,你哪儿用得上自己找房子啊!”
颜知知无奈地安慰她:“好啦,别再说啦,房子我自己也买得起,就是辜负老太太的一片心意了。”
丁香在一旁撇撇嘴。
她还不了解她家姑娘?看着云淡风轻,心里指不定多心痛呢!姑娘可是爱财如命的人呀!
丁香还真没想错。
颜知知这几天都还在持续心痛着。
一想到屋里那么多好东西,那么多珠宝首饰,那么多地契店铺……都落入他人手……
她的心就在滴血。
所幸她还有锦绣坊。
12. 第 12 章
于是几人到了锦绣坊。
锦绣坊掌柜见到颜知知等人进店,忙过来热情招呼。
颜知知:“看在你上次舍身救我的份上,今天送你一件礼物,这店里的东西你随便挑。”
凌玉珠知道颜知知和这家店很熟,但没想到熟成这样,她探过身子放低声音问道:“真能送?要是我选个贵的,可别到时人家不给你打折被人赶出去。”
锦绣坊可是皇宫首饰指定的外购铺子之一,里面不管是首饰还是衣服都贵得咂舌,是名副其实的贵人消费的地方。
掌柜的微笑着说道:“这位姑娘您放心,我们小店是不会做赶客这种事情的。”
凌玉珠闹了个大红脸,这家掌柜的耳力也太好了。
颜知知眨眨眼:“随便挑,多挑几件也行。”
她朋友不多,凌玉珠算一个。这段时间也多亏了她在国公府照应着。
凌玉珠在店里目不暇接地选着,颜知知也拿了一个查看
“呀,这不是你们府上的表姑娘嘛!”一个娇俏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颜知知望过去,踱步进来的正是国公府的三姐妹,还有一个比她们三个矮一点,一身鹅黄淡紫,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样子,方才说话的就是她。
几人各自带了丫鬟婆子在身后,本就不大的店面一时就拥挤了。
凌玉婷笑道:“还真是我们家表姑娘呢!”
“一个孤女,哪里来的钱逛锦绣坊?”鹅黄淡紫看着可爱,说出来的话却充满了挑衅。
凌玉珠立刻反唇相讥:“你管天管地管到你姥姥家来了,我们就是有钱,气死你!”
鹅黄淡紫:“你!”
凌玉珠朝她吐舌头:“怎么样气吧气吧气吧!”
凌家三姐妹不想跟这个无赖似的堂姐妹对上,就对颜知知说道:“你还不管管凌玉珠?这位可是王天师的外甥女!”
颜知知笑道:“这可奇了,你也知道她叫凌玉珠。”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颜知知什么意思。
颜知知继续说道:“你们是同一个姓,却要我这个外姓人来管她,你说奇怪不奇怪啊这位外甥女?”
有丫鬟忍不住在后面笑出了声。
“给我闭嘴!”被人占了嘴上的便宜,还有丫鬟敢笑,外甥女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
凌玉婷站出来说道:“颜知知,祖母都不在了,我劝你就不要在这里打肿脸充胖子了,如果我是你,我就立刻找个台阶走出这家店,也免得在此丢人现眼。”
世家贵女向来注重体面,尤其是在外面,往小了说,只是仪态面子问题,往大了说,足以影响自己的名声,进而关系到自己婚嫁之事。
凌玉珠主打一个胡搅蛮缠:“哦,方才我进来的时候却是没发现有台阶呢!”
凌玉婷直接忽略她,看到颜知知手里拿着一对耳环,她扬声说道:“掌柜的,这对耳环我要了。”
掌柜的有些为难。
“你看她像是买得起的人吗?”说完凌玉婷一脸轻蔑地看向颜知知。
颜知知好脾气的笑道:“我买不起你就买得起?”
掌柜:“这位贵人,这对耳环九十九两银子。”
凌玉婷瞪大双眼:“这么贵?你这掌柜可不能趁机抬价,一对普通的耳环怎么就要上百两!”
掌柜赔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耳环,您看看那个坠子,是不是觉得它闪闪发亮?”
几人都望过去,看向颜知知手中那小小的一对耳环,见那吊坠极为亮眼,在不同光线下更是能变幻出不同颜色,一看就不是凡品。
“那坠子上的是南洋宝石,经由私房工艺切割成九十九面,再经打磨,才能呈现出如此美轮美奂且独一无二的精品。原价本是一百九十九,看您面善许是老顾客故而给您打折只要九十九,对应宝石的九十九面,寓意长长久久,送礼自戴都是极好的……”
颜知知:“一对小小的耳环竟有如此曲折的经历,这样的好物打折售卖岂不是委屈了,我看还是按原价卖才能体现它的价值。”
“颜知知你!”
凌玉婷本是想要给颜知知一个下马威,想着不过是一对耳环,买来送人她也不心疼,没想到竟也要九十九两,方才掌柜的一介绍,当着郑兰儿的面,她又觉得九十九两也不是出不起。
可没想到这个颜知知竟然一开口就把价格提高了一百两!
“一百九十九两,你付得起吗?”凌玉容站了出来。
颜知知拿出一张银票递给掌柜:“二百两,不用找了。”
“慢着!”郑兰儿突然道,“本姑娘出二百二十两要了。”
颜知知:“我出二百五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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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兰儿:“我出二百六十两。”
“二百七十两。”
“二百八十两!”
“二百九十两。”
郑兰儿杏目圆瞪:“三百两!”
“看来这位外甥女是真的喜爱这对耳环,既然如此我就不夺人所爱了。”颜知知笑道。
“我有名字,我叫郑兰儿!”
整个过程就发生在几息之间,凌玉婷哪里还管这位姑奶奶叫什么哟!
她的心在滴血!
因为她来之前就许诺,要给这位王天师的外甥女买一样锦绣坊的东西……
本来想着一进门就找个便宜的买了完事,没想到竟发展成这样!她欲哭无泪的付了钱,想着回家定要被一通好骂。
正院。
“什么耳环你们竟花了三百两?!”
谢氏突然拔高的音量吓得三姐妹身体一缩。
四娘大着胆子说道:“是,是二姐要买的,本来我看中的不是那副耳环。”
二娘:“你个没良心的,从前跟着讨好的时候怎么不说和你没关系了?”
三娘也说道:“二姐,这事我也要说你一句,你一进店就只顾着对付颜知知,谁知道是不是她故意拿耳环诱我们上钩?”
谢氏问道:“颜知知也在?”
三人就把锦绣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给谢氏讲了一遍。
谢氏听了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的傻女儿这是当了大冤种了。
可这又能怪谁呢,是她要几个女儿和郑兰儿套近乎的,听说王天师最喜爱他这个外甥女,要想攀上王天师,接近郑兰儿是最快的办法。
王天师非官非民,乃是一介道士,不知何种缘法得了顺和帝的信任,不光给他建造寺庙,还把他请进宫中,对他有求必应,几年下来,这个道士几乎已经算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道士没有儿女,却有个俗家妹妹,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他妹妹妹夫也跟着飞黄腾达,那幼稚乖张的郑兰儿便是这个妹妹的幺女。
如今为了讨好那郑兰儿,钱也出了,再气也是无用,谢氏看一眼三个不成器的女儿,想着她们至少还是把任务完成了,那郑兰儿得了好处,已经答应给她舅舅带话了。
至于颜知知这丫头,等她安排好了,一顶小轿送走,到时自然有人来治她。
13. 第 13 章
当晚,正院派人来到梅园小院,让颜知知以后都到正院和大家一起用饭。
颜知知:“这就不必了吧,我们自己解决就是。”
“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国公府苛待表姑娘。”婆子说话看似恭敬,话里话外却透着一股子倨傲。
颜知知看了婆子一眼,想着与其和她在这里打文字官司,还不如直接去和大太太讲清楚。
丁香急了,拉住颜知知问道:“姑娘你真要去正院吃饭?”
“怕什么,又不是龙潭虎穴。”
丁香嘟囔道:“是不是龙潭虎穴还真不好说……”难道她家姑娘忘了下午才在锦绣坊逼她们出三百两银子的事了?
当时凌玉婷叫丫鬟拿银子时,又生气又要装高兴,又心痛又要装大方的样子看了真叫人解气!
她们才回来,就让去正院吃饭,明摆着是那三个回家告状,引她们赴鸿门宴呢!
丁香都能想到的事情,颜知知怎会想不到呢,她问:“上次我给你的那个哨子呢?”
“在这里呢。”她拿出戴在脖子上的哨子。
上次惊马事件之后不久,她家姑娘就给了这个哨子给她,要她以后再发生什么事就吹哨子。
“姑娘这能管用吗?”丁香苦着脸,难不成姑娘真像她想的那样,雇了一群护卫暗中保护她们?但姑娘平时做什么她都知道,也没见另外培养什么暗卫呀,而且暗卫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培养的,就算是普通护卫,也在老太太过世后被大太太打发了。
但她有时还是想象着,哨声一起,一群绝世高手突然横空出世,扫平一切,大太太吃惊的看着她们,再也不能把她们怎么样。
很多次她都想吹了试试,但姑娘说轻易不得吹,不然就失效了。
颜知知看着她的眼睛:“到时你听我号令,我说吹你就吹。”
仿佛得到了什么力量,丁香顿时坚定了眼神,重重地点头。
见她一脸凝重,颜知知笑开了。
“吃顿饭而已,顺道儿把话说清楚,也省得大家都麻烦。”
“姑娘要把自立门户的事情告诉大太太?”
颜知知点点头。
这事他们迟早要知道,以前她的一切都有老太太做主,如今户籍的事情还没落实老太太就不在了,她也还住在这国公府,以后要搬出去,怎么说也要知会主家一声。
“那大太太要是不同意我们搬出去怎么办?”
颜知知冷笑一声:“我只是客居于此,一不是国公府的子女,二不是国公府的下人,她有何理由扣下我?”
两人不多时就到了正院。
大太太脸上竟带着笑意,见人来了,她道:“表姑娘来了,快来坐吧,一会儿就开席了。”
颜知知微笑着向凌伯武和桑氏请安,然后依言坐了。
旁边是凌家三姐妹,这回倒是比较安分,除了偶尔投过来几个不屑的眼神就没有别的了。六郎坐得比较远,就在他爹凌伯武身边,抬眼便能看到。
虽说国公爷和六郎都在,但丁香还是全身紧绷,神情一刻不敢松懈。
“瞧你们,这么紧张作甚。”大太太笑道,“虽说你们来正院吃饭的次数不多,但说起来都是一家人,以后日子还长着,不必拘着,丁香,还不快给你家姑娘布菜。”
颜知知微微侧身,方便丁香布菜,望着大太太和国公爷说道:“知知蒙老太太收留,在国公府掭居上十年,如今老太太故去,我也不好再留。”
看到国公爷皱起眉头,她还是继续说道:“我决定搬出国公府,自立门户。”
颜知知说完,室内一时静了。
国公爷沉声道:“我听说你在衙门办理户籍之事?”
“是。”
“近来灾民激增,朝廷对外来人口的审查极为严格,你又来自南诏,且一介女郎,孤身一人。此事恐怕难办。”他语气笃定,仿佛一锤定音。
颜知知心中霎时敲响警钟。
国公府的人要办户籍,这要放在老太太还在的时候,简直就不是事,只需派人和衙门打个招呼,使点银钱快的话三五天就能办好。即使不抬出国公府的名头,就照正常章程,凡在大梁买房者便能办理户籍。
没想到到了国公爷这里,竟然成了难办的事。
这是要压着她不给她办了。
她抬起头,望向主位上那个满脸威严的武将,后者神情未变,对面前这个略带质疑的眼神熟视无睹,照常喝酒吃菜,仿佛刚刚只是谈论了今日的天气。
那是来自上位者的漠然。
“姑娘……”丁香紧紧捏着哨子,指节发白。
颜知知按下她,平静地说:“我已经着手买房,到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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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房产,衙门也没有理由压着不办。”
既然办户籍的事他能知道,那她买房的事定然也瞒不住,不如摊开说了,她不信身为国公爷,能公然恃强凌弱,在皇城脚下不顾王法。
谢氏忽然叹了口气,道:“常嬷嬷她也是老糊涂了,表姑娘从小在国公府长大,她这婆子竟跟着胡闹,哪里就要另买房子呢,那梅园小院你要是住不惯,我给你另外安排个院子,都是一家人,说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偌大的国公府容不下一个孤女呢!”
“你年纪轻主意大,说得容易做起来难,须要知道出去过日子也不是那般容易的,一个弱女子,想要自立门户谈何容易?且在国公府住着,大树底下好乘凉,到时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以后国公府就是你的娘家人,逢年过节走动走动,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颜知知从这番话里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听谢氏这话头,是连她的婚事都要插手了。
而国公爷也默许了。
大太太对她不满已久,能有那么好心给她安排什么好婚事?借机推她入火坑还差不多。
“可是我终究不是国公府的人。”颜知知已经有些怒意了。
凌于婷插口道:“可你现在吃着国公府的饭!”
“吵死了,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六郎凌远忽然出声,语气不耐。
“国公爷,大太太,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不想再委屈自己吃这劳什子饭。
六郎立刻接话:“快走快走,看着碍眼。”
两人出了正院。
“姑娘,我们该怎么办啊?”
颜知知气得手都在抖,她低声道:“立刻出府。”
现在连国公爷都不装了,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等她回梅园小院拿了箱子,走到后院门口的时候却见外面守着两个人。
“主母有令,表姑娘不能出去。”
颜知知一颗心沉了下去。
丁香还在据理力争:“凭什么不能出去?我们姑娘又不是国公府的下人,从前都可以出去的,怎么这次就不能出去了?”
“这是主母的意思,有什么话你们可以去问主母。”
还有什么好问的?方才大太太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她这是被当做国公府的筹码,困在这府里了。
14. 第 14 章
“岂有此理!姑娘,咱们吹哨子吧!”
退回院子,丁香捏着哨子跃跃欲试。
“去前门看看。”颜知知强作镇定。
丁香只道是去国公府大门,心想大太太都派人到后院这个小门来拦着了,大门定是也出不去,结果打开梅园小院的正门,发现这个门口不知何时也来了两个人守着。
丁香震惊道:“我们连出院子都不成了?”
“主母有令,表姑娘不能出去。”
“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姑娘又没犯错凭什么关我们!”
回答她的仍然是那句不带任何感情的话,好似木偶,令人绝望。
丁香气得“啪”地一声关上门,回过头来,嗓音带了哭腔:“姑娘……”
颜知知闭上眼:“吹哨子吧!”
丁香终于得了允许,她近乎虔诚地把胸前的哨子拿到嘴边,想了想,觉得自己的位置似乎不太好,左右看看,又移到院子空旷一点的地方,站定后,她稍坐准备,深吸一口气,铆足了力气吹了起来。
如鸟鸣一般的声音霎时响彻云霄,颜知知捂住了耳朵……
“姑娘,这哨子声还真带劲!”丁香问,“还要接着吹吗?”
颜知知:“你想吹就吹。”
听她这样说,方才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哨子上的丁香有些迟疑了。
“这哨子真的管用吗?”
颜知知:“等着就是。”
“会不会引来一群武林高手?”
“不会。”
“那是普通护卫?”
“没有。”
丁香还是没放弃,想了想,她眼睛一亮:“我知道了,是不是世子?”
“哦不对,世子在南诏呢,是世子安排的帮手?”
颜知知摇摇头,被关后愤怒又无力的她竟还有闲心分神想了一下,这丫头难道也觉得凌玠对她有意思?
可就算凌玠对她有意,他也是凌伯武的儿子,况且他远在南诏,远水救不了近火。
丁香又猜了一会儿,终于知道这个哨子只是一个自我安慰的存在。
两人并排坐在屋门口的石阶上,望着巴掌大的院子,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丁香突然说:“要不我们找六郎试试,他或许可以帮我们!”
那日他领着一队护卫从三姐妹那里为她们抢回箱子,方才席间他看似随意的两句话,实则免去了她在那里再做无畏的抗争。
取得颜知知的同意后,丁香打开门,对那两个陌生的护卫说道:“我家姑娘要见六郎,你们去叫六郎过来。”
其中一人立刻道:“我们只负责在这里守着,其他事情一概不管。”
丁香忍着气,赔上笑脸:“两位小哥通融一下,你们只需过去一个,另一个还在这里守着,我们两个弱女子,还能翻出天去不成。”
见两人不作声,丁香又从荷包里掏出两个金元宝,一人塞了一个。
然而两人拿了东西却仍不动,丁香催促,回答她的竟又是那句话。
“主母有令,表姑娘不能出去。”
丁香:……
跟了表姑娘这么多年,丁香从来没有哪次这样无力过。
以前都是别人求着她,她哪里有对别人这样卑躬屈膝过?更不用说这种收了钱还不办事的无赖了。
“那你们把金元宝还给我!”
两人目视前方,仿若未闻。
“你还给我你还给我还给我!”丁香拉着那人推搡。
颜知知眼看那护卫有拔刀的架势,忙高声喝住:“丁香,快回来!”
丁香放开那人,看到他拔了一半的刀,才后知后觉道自己有危险,忙闪到一边关上门退回院中。
想了想,又慌忙把门上所有门栓都插上。
颜知知跑到门口,才扶住她,便发现人已软下身子。
“姑娘,我腿软……”
颜知知心如鼓擂,但眼下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她得尽快想个办法。
夜幕降临,之前玉珠安排的每顿都来送饭的那个丫鬟也迟迟没出现。
虽说屋里也备了一些零嘴点心,不至于饿到,但这个信号表明玉珠那边也遇到了麻烦。
颜知知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看来大太太这次要把她困住的决心很大,能弄出这样大的阵仗,这其中没有国公爷的同意是不可能的。
这越发说明她现在的处境很糟糕。
虽说以往她时不时在大太太的雷区蹦跶,但自问和国公爷并无多少冲突,看在老太太的面上,国公爷也不该刻意针对她才是。
除非她在国公府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实际的好处。
难道谢氏真打算把她送去给人做妾?
离及笄还有两个月,凌伯武再无耻,也不能把还未及笄的姑娘送出去吧。
推想出对方的目的,颜知知的心反而不那么慌乱了,只是她不敢赌别人的无耻程度,想要脱困,须得加快速度,越快越好。
这样想着,原本睡不着的颜知知就更精神了,闲着也是闲着,她干脆披衣起身,准备去院门口偷偷看看情况。
绕过熟睡的丁香,颜知知一点一点打开房门,确保一丝声音也不发出。
院子里静悄悄的,一轮圆月挂在上空,月光皎洁,仿佛给本就是白雪覆盖的大地蒙上了一层柔纱。
若不是被困在这院子里,此刻颜知知或许有闲情逸致来享受一下这少见的夜景。
她继续缓慢向前,唯恐脚踩在雪地发出声音让人听见。
突然,一个小石头砸到自己面前。
颜知知一惊,她首先想到的是:完了闹鬼!
她闭上眼,忍住叫丁香的冲动,她狠狠地想,自己都前路未仆了,是鬼是魔都来呀大不了一起拼了!
再次睁眼,她觉得自己强的可怕。
有猫在墙外叫。
下一步是不是要叫自己名字了?颜知知想。不管如何她不应答就是了。
祖母身边的常嬷嬷给她讲过很多老故事,她说,若鬼叫你名字,可千万不要答应。
至于答应了会怎么样,她没有说,颜知知也没有问,因为小小的她当时就知道,只要答应了,一定不会有好事。
“颜知知……”
果然,果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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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名字了!
颜知知其实有些生气,这鬼惯会欺负弱者,它怎么不去把守在门口的那几个大汉吓一吓呢?
但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
她站定,凝神细听。
那声音终于又来了,低低地,拖长的音调,唯恐让人听见,又唯恐人听不见。
这该死的鬼,要来便来,吓唬人算什么?
脚边又砸来个小石头。
这回,她终于看清石子是从哪边砸来的了,她朝旁边院墙望过去,将这两天的怒火都算在这个莫名其妙的鬼上面,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不惧万物地走过去。
“知知,知知,是我压……”
颜知知一怂,她蹲下来,发现声音是从院墙上的一个洞传过来的。
这个洞她很熟悉,小时候还和玉珠在这里玩过。
“玉珠,是你吗?”
“是我……”
颜知知全身松懈下来,一屁股坐了下来,也不管地上有没有雪了。
两人隔着这个小洞说话。
听玉珠讲,昨天国公爷将她爹叫过去骂了一顿,大意就是要他管好子女,没事别乱跑,还说到颜知知,说她马上到了嫁人的年纪,这段日子要好好在府里学规矩,免得出阁了丢国公府的脸。
玉珠她爹凌季安还没被自己亲哥这样骂过,还是因为子女的事情。他一时摸不着头脑,回来却也把玉珠禁了足,算是意思意思。
想到亲哥还说到颜知知那个表姑娘,便也强令她们不得去梅园小院,以免扰到她学规矩。
他们一家都要仰仗亲哥,只有哥好了,他们才能好,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即使他媳妇和他哥的媳妇有时不对付,他也偶尔帮着自己媳妇一起对付他哥媳妇,但那都是他哥默许的。
这辈子只要他哥不要他做杀人放火违背原则的事,他都听他哥的!
玉珠被禁足后不久,就听到了哨子声,那哨子是她当时以好玩的心态给颜知知的,想着国公府那几姐妹再害她,或者大太太又要罚她,她就吹哨子示警,国公府虽大,但这哨子声也算洪亮,即使她没听到,大太太她们顾及面子总不会做得太过。
人被禁足出不去,她就靠着丫鬟拐弯抹角打听到颜知知的消息,在房里急了一下午,终于趁半夜没人发现的时候偷跑出来了。
为防大太太心狠手辣饿着颜知知,她还带来一篮子包子馒头,都从院子外面扔了进来。
“冷了你就放到炕上温一温再吃,这个时候就不要嫌弃了。”玉珠对着洞口哽咽着说道,“你不要急,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
玉珠走了,留下颜知知坐在雪地里。
她一个一个将包子馒头捡到篮子里。
回到屋里,经过丁香的时候,这丫头终于睁开朦胧的双眼。
“啊!……姑娘,你怎么起来了?”丁香被唬了一跳,连忙爬了起来。
借着窗口透进来的月色,她看到自家姑娘手中提着一个篮子,也不说话。在丁香忐忑不安的注视下,她默默将篮子放在桌上,然后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颜知知觉得自己好惨,她这辈子都没有这样惨过。
15. 第 15 章
第二天早上和中午都没人来梅园小院,丁香悄悄去看了,门口的守卫依然还在。
“他们这是想要饿死咱们吗?”丁香攥紧双拳,气愤不已。
颜知知:“那倒不会,熬鹰罢了。”
丁香想到昨夜自家姑娘失控大哭的场景,从篮子里拿出两个馒头强颜欢笑,声音也故作轻快:“还好我们有七娘送的包子馒头。”
下午日头快要落下的时候,凌远来了。
夕阳西下,少年背着光站在院子里,颜知知恍惚看去,竟觉出几分凌玠的影子。
“我不能放你出去。”他说。
“虽说是母亲派人守在门口,但得到了父亲的默许。”他有些烦躁,“你就不能顺着点她吗?”
颜知知淡声道:“顺着谁?”
“王天师外甥的事我来想办法,你这几天找个机会给我母亲示个好……”
“王天师外甥的什么事?”颜知知打断他,脸色发白。
凌远楞了一下,语气里带了抱怨:“你也是,长成这样还总在外面乱逛,也不知哪次被那郑天授看上,如今硬是要你去给他做妾。”
见颜知知低着头不说话,他叹口气,语气里难得放轻了些:“你不要急,我今晚就去和母亲说,将你收在我房里。”
说罢他看了一眼对面还是低头不语的少女,突然抬高了音量,语气傲娇:“我是喜欢你没错,但你日后须得听我的,不然……”
“算了,我来说这些就是告诉你不要怕,一切有我。”说到最后他声量渐小,耳根泛红。
然后他转过身快步走了。
当天夜里,颜知知和丁香一起守在院墙那个小洞旁边,凌玉珠如约来了。
“凌远那小子要你给他做妾?他毛长齐……”凌玉珠看看周围,顿了顿,用更低的声音问颜知知,“那你怎么想?”
“说还只是收房呢,谁知道是做通房还是做妾。”丁香忍不住在一旁嘟囔。
“六弟看不出来啊,心挺大。”见颜知知没说话,她又道,”不过跟着六弟总比跟着那个什么外甥好多了,你也不是不知道,那人屋里光是过了明路的妾室就有八房,还不算通房啊外室什么的。”
“而且,我听说,只是听说啊,那个外甥这里有点问题。”说着她指指自己的脑袋,然后用更低的声音说道,“据说他的妻妾实际上都不是他自己的,而是那个王天师的。”
凌玉珠平时无正事,她爹娘也只图享乐,自然对女儿比较放松。她有时女扮男装混迹市井,听到些小道消息,真真假假图一乐。
凌玉珠只是顺嘴一说,听在颜知知耳里就又是一记重锤。
有什么想法终于在她脑袋里成型。
“我想好了。”
丁香和凌玉珠闻言都在一旁屏息听着。
“我要去找皇上。”
两人自然都惊讶不已,且不说她们一个两个都关在屋里,还都扒拉不到什么够硬的关系,就算是找到皇上,难道凭着她上下嘴皮子一动,人家就像活菩萨一样的来帮忙?
凌玉珠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该问哪个问题。
颜知知:“你仔细地想一想,平时有没有结交到什么能近身和皇上说话的人。”
她自己早已经把这十来年认识的人都从头到尾搜刮了两三遍,除了凌玠平时跟随太子左右想见皇帝比较容易,再就是国公爷这个拦路虎了。她虽然经常在外行走,也认识几个世家女,但那很显然都是场面朋友,真有事的时候是当不得真的。
她没有,不代表凌玉珠就没有,好歹人家也是国公府二房唯一的嫡女。
然而凌玉珠一阵抓耳挠腮,锁着眉头想了很久,才试探着问:“公公算不算?”
颜知知:“……什么样的公公?”
“御前的。”
颜知知当即表示可以。
但凌玉珠却说还要想办法去活动一番,因为她结交的乃是一酒肉朋友,两人虽说相识不久,但极为投缘,好歹也一起吃过五六七八顿饭。这个酒肉朋友的大姨的三舅的哥哥的干爹,即是那位御前公公了。
虽然越听越觉得不靠谱,但颜知知还是决定给自己一个希望。
颜知知:“也不要他做多难的事,说起来还是个美差,因为我要给皇上送钱。”
托人办这样的事,不把事情说清楚是不行的,所谓伴君如伴虎,不说清楚人家也未必会帮忙。
“颜知知你要给当今皇上行贿?”
颜知知连忙更正:“捐款,是捐款,捐给灾民的款。”
凌玉珠:“这还差不多……”
颜知知:“我明天写一封信,到时你交给他,托他帮忙转交给皇上就可以了。”
凌玉珠觉得不可思议,她又有好多个问题了,那些问题在嘴边转了一圈,她问出个最直接的:“皇上能看得上你那点钱?而且我大伯是当今护国公,一品将军,你觉得皇上会为了一点钱和他对着干?”
她想,颜知知身上的钱最多只能买得起京城边边上的一个小房子吧。
颜知知:“万一看得上呢?只要捐的钱够多,就不怕他不跟国公府干仗。”
“你先说说要和他提什么要求?”不等颜知知说话,她兀自说道,“国公府是不能待了,你这回恐怕真要自立门户了。”
“不,我不求自立门户。”她道,“我要皇上给我赐婚。”
“和谁?”
“国公府世子,凌玠。”
不光是凌玉珠,连一直在旁边忍着不开口的丁香也倒吸一口冷气。
“姑娘你是认真的吗?世子他可是个变态狂!”
“等等等等等等……”凌玉珠打断两人。
深吸一口气,她道:“国公府世子的婚事可不是儿戏,如果出点钱就能娶到,哦不,嫁给他的话,那我那世子哥哥如今已经被撕碎好多遍了吧!”
就她估计,整个京城仰慕她这个堂哥的女郎还挺多的,虽然国公府的兄弟姐妹都怕他,但不知他真面目的人却都被他的皮相所迷惑,又是东宫近侍,老爹还是跟随先皇打天下的元老级国公爷,真真是顶级世家子里长得最好看的,好看里的最有能力的。
“而且你能保证嫁到国公府后继续像祖母在的时候那样安稳度日吗?”
凌玉珠的两个问题直击要害。
颜知知:“他喜欢我。”她给皇帝送钱促成此事,一是事情急迫,二是与其等凌玠回来纳她为妾,还不如抢占先机直接为妻。
她想到那天凌玠在马车外说的那句话,虽然他是冷着脸说的,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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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完就走了,但就像凌玉珠说的,他就是个冰块脸。靠着这点喜欢,他能出城那么久还赶回来救她,单是这一点,即使不如祖母那样护着她在国公府安稳生活,也够她在国公府站稳脚跟了。
凌玉珠差点惊掉下巴。
“虽说不知这喜欢有几分,但也值得我赌一场。”
“你,你也喜欢他?”
“我们姑娘才不会喜欢他那个变……”
颜知知拍了下身旁的丁香,后者噤声。她才摇了摇头,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她,才又道:“不喜欢。”
凌玉珠却也并不在意她的回答,叹口气正色道:“先不管这些,且说说,就算他喜欢你,这事一旦闹到皇上那里去,你要是没有足够的筹码,可能承受雷霆之怒?”
“一千两黄金够不够?”又补充,“外加锦绣坊。”
凌玉珠:??
如果下巴能掉,凌玉珠的下巴已经掉了一百次了。
好在她还记得她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情景下说话,她捂住嘴巴以防自己溢出尖叫,又望望院门口的方向,自家丫鬟猫在不远处给她比了一个“无事”的手势,她才转回头,压下心头的滔天巨浪,才慌里慌张地朝洞口说话。
“你,你……”她想问她怎么有这么多钱,又想问锦绣坊的事,还想感叹天啊怎么做到的啊不是开玩笑吧……想说的太多,不光是这个,今晚她受到的冲击太多了。
她得缓缓。
颜知知等她平复了一会儿,才幽幽地问:“你看这些够吗?”
“你闭嘴!”
“哦。”
丁香在一旁犹豫着开口:“七娘,你别生气,我们家姑娘她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凌玉珠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对着洞口说道:“我这两天想办法找人,就这样吧,这事没完我告诉你颜知知,以后跟你算账!”
想到什么,她又皱起眉头,说道:“你都有这么多钱了,还有自己的产业,完全可以自立门户,过逍遥日子啊!”
“你刚才也说了不喜我堂哥,那就犯不着委屈自己,自己在外当家做主不好吗?到时招个入赘女婿,家里一应事情你说了算,想想都美呀!”
凌玉珠急呀,让皇上帮她办户籍比让皇帝赐婚可简单多了,关键是用不着赔上这么多钱,还有锦绣坊,想想都替她肉疼啊!
颜知知语气平静:“我孤身一人和国公府都闹到御前了,你觉得我自立门户之后还能在京城立足?”
“你说的那个活法儿正是我之前想要过的生活,但现在不行了。”夜风裹挟着她孤勇的声线,“面对偌大的国公府,偏安一隅并不能求得安宁,稳坐其中驾驭它,才是生存之道。”
“那你可以带上钱一走了之啊,远离京城……”玉珠尤自挣扎,她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闺中密友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颜知知当然也想过,但她不能告诉玉珠的是,她在京城还有一门仇家,不,也许是好几门,她要将他们找出来。
“京城机会多,外面的人也没有这么阔绰,而且出去还得担心和国公府的人对上,就更难赚钱了。”颜知知挑了个不怎么重要的原因,不过倒也是实话。
凌玉珠自愧不如:“……你够狠,活该你赚钱。”
16. 第 16 章
次日一大早,凌家三姐妹竟来了。
几人在梅园小院四处转悠,东踢踢西看看,挑衅道:“表姑娘这几日过得可还好啊?”
颜知知懒得理这伙人,闭口不言。
凌玉婷:“还指望跟着六弟,我呸!”
凌玉容:“告诉你吧,六弟今儿被父亲禁足了,你就别指望他能救你了!”
颜知知干脆闭上了眼睛。
一拳打在棉花上,三姐妹心中有气,便又打起了那个打不开的箱子的主意。
不顾丁香的阻拦,几人指使丫鬟将箱子搬了出来。
颜知知再也做不到无动于衷,她紧握着双拳站了起来,眉头紧锁,心中飞快想着对策。
丁香却是慌了,那里面可是姑娘所有家当,要是箱子被抢走,昨天夜里她们在墙根下商量的一切不就都化为泡影了?
她跑过去死死拖住箱子一角,被人踢开又跑过去追。
凌玉婷得意地笑道:“没有钥匙又怎样,回去我就拿斧子将它劈了!”
然而话才出口,就见颜知知不知何时拿了把菜刀冲了过来。
几人连连后退。
颜知知死死盯着她们:“不想死的就放下箱子。”
三姐妹:“你,你别乱来!来人!来人!”
前后门的护卫应声闯了进来,见状立刻将颜知知团团围住。丁香惊呼:“姑娘!”
颜知知反手就将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今天你们要是拿走箱子,我就死在这里!”
颜知知声音颤抖,眼中神情近乎疯狂。
“都给我往后退!放下箱子!”说着她把刀作势向前抵了抵,莹白的颈子上霎时就露出了一丝殷红。
“姑娘!”
“表姑娘莫急!”
见护卫们果真如她料想那般,颜知知却是一刻也不敢放松,她喊:“还不去把箱子拿回来!”
丁香什么也顾不上了,推开众人狠狠把箱子夺了过来。
凌玉容还想上前,侍卫甲提醒道:“三姑娘,主母有令……”
她哼了一声,只得住手。
颜知知:“让她们都滚出去!”
护卫们互相看看,其中一人对凌家三姐妹拱手道:“还请贵人们见谅。”
他们的职责是守着人不让出去,虽说并没说要保证其安全,但要是真死了,事情就大了。
大宅院里的弯弯绕绕他们就算再不懂,也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别轻易让自己掺和到麻烦里,否则自己一个卒子做了别人过河的垫脚石,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关上院门,梅园小院终于只剩下主仆二人。
“姑娘,你没事吧?”丁香一插上门就飞快地跑过来查看颜知知脖子上的伤势。
颜知知白着脸跌坐在地上,拿手在脖子上摸过去,“嘶”了一声,真疼!
丁香眼泪登时就掉下来了:“都怪我没用,呜呜呜呜……”
“别哭了,就蹭破点皮。”她挤出笑来。
“姑娘你下次可千万不要做这样的事了,我方才真的要吓死了。”
“放心吧,我哪有那么笨?都是做给他们看的。”
她想说,这样的事情有一次就够了,等这次脱险,她再也不会让自己落到这种要靠自己拿命去拼的境地。
三姐妹离开后不久,就有人送来早饭,三个包子、两碗米粥、一碟咸菜,还有两盘糕点,比起前两日的置之不理,这简直算得上是丰盛了。
接下来的中午和晚上,也都有人过来送饭,有荤有素,倒是中规中矩。
丁香:“定是姑娘今早闹了一场,大太太他们怕了。”
颜知知冷笑,他们当然怕,怕她死了,他们不好和王天师交代。即使凌伯武贵为国公爷,为这样的事对上盛宠的王天师,不大不小也算是个麻烦。
这天夜里,凌玉珠又带着丫鬟悄摸摸来到墙根,一来就把喜讯告诉了颜知知。
“成了!”她脸上带着兴奋的光,“我那个朋友说了,包在他身上,送个信,小意思。”
颜知知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给皇帝送信,这就算放在老太太还在的时候,也是她从没想过的事。
她不由得又问了一句:“你这个朋友,靠得住吧?”
她这一问,却又把凌玉珠问住了。
见玉珠不说话,一旁的丁香都有些急了,挤过自家姑娘,她凑到洞口说道:“七娘,这事关系到我家姑娘的终身大事,如今她把全部身家都压在你这里,你可要稳住呀!”
要是所托非人,这次轻则损失钱财,重则人财两空,所谓財不外露,到时自己身陷火坑,还被人盯上,两头掣肘,比不送信还糟糕。
“知知,我这个朋友虽然是不久前才认识的,但我就是觉得他不会害我。”顿了顿,她问,“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但是,你愿意赌这一次吗?”
几息之间,颜知知已然做了决定:“我相信你。”
然后把白天写好的信绑上石子,从院墙上扔了过去。
颜知知:“你先打开瞧一眼,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凌玉珠笑了:“这还有什么妥当不妥当的,我还不相信你?”
在颜知知的执意要求下,凌玉珠勉强打开信,借着月光和白雪的反光晃了一眼。
颜知知:“你可要看清了,要是这里看不清楚,你回去再仔细看一遍。”
毕竟这信是要送给当今皇帝,要是哪句话惹了圣怒,恐怕送信的人也会被殃及。
这和隐私、信任无关,她也希望有人帮着参考,若有哪些地方写得不对的,也可从旁指导一二。
把这些和凌玉珠讲了,她想了想也对,便道:“说实话我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要是你不介意的话,到时把信给我那朋友的时候,我让他看一眼?”
“行。”
事到如今,这封信一出去,她的事情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就算凌玉珠和她朋友不看,从公公手里开始,这封信的内容就算不得什么秘密了。
走之前,凌玉珠突然问:“变态狂是怎么一回事?”
昨夜她听丁香讲了一直忘记问,今天白天想起来就抓耳挠腮的,很难想象这个词会安在她矜贵如玉的世子堂哥身上。
主仆两人一时语塞,在凌玉珠的追问下,颜知知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说,快走快走。”
送走凌玉珠,主仆两人躺在床上,久久睡不着觉。
“姑娘,你怕不怕?”
“怕什么?”
“要是七娘的那个朋友不是好人……”
颜知知没说话。
虽然凌玉珠是她在国公府相处十年的朋友,但其实她还是做不到完全信任她,更不用说这中间还多了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人。
她不是单纯住在四方天闺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寻常闺秀,从小她跟随母亲做生意,早早地就见识过人间险恶,那是刻在心上的入世手册。
但事到如今也是多想无益,就像凌玉珠说的,赌这一次吧,相信玉珠,相信她的直觉。
这是她第一次把自己的身家交托在别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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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忐忑,有点感动。
她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一直到拂晓时分,颜知知才困得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
丁香还挺欣慰的,觉得睡着了挺好,这一天天的也难熬,往日里姑娘自由自在,哪里受过这样的磋磨?
“今儿和昨儿一样,早上和中午都送了饭食,约莫晚上还会送来。”丁香将白日的情形报给颜知知,确实和昨日一样,没什么异常。
两人一心等着太阳落山,到了夜里凌玉珠来了,就知道事情办的如何了。
然而凌玉珠还没来,她们先等来了大太太谢氏。
如今大家已经算得上是撕破脸皮了,颜知知自认在他们心里已经是国公府行走官场的工具了,也就无需和谢氏再做什么表面功夫,故而她在房里听婆子在院子里大声报“大太太来访”,也没有起身出来迎接。
丁香呢,姑娘不动,她也不动。
两人在房里该做什么做什么。
谢氏也不恼,随行丫鬟掀开帘子,她捧着手炉缓缓走进屋里,才一进门便道:“怎么表姑娘房里也没生个火,张妈,去问问伙房是怎么回事?”
她语气略微夸张,好似真的担心冻到颜知知。
出乎意料地,谢氏脸色还算不错,她的目光在颜知知身上来回扫过,好似在看一件货物。
“还好,虽然瘦了点,到底是底子好,怎么看也是讨人喜欢的。”她像是忘了自己一直都不喜欢这个半路冒出来的表姑娘。
“你这孩子也不要不知好歹,老太太疼你一回,难道国公爷和我会真的害你不成?”谢氏就着丫鬟搬来的凳子坐了,意味深长地对颜知知说道,“郑家虽说不是什么钟鸣鼎食之家,但王天师眼下却是陛下跟前的红人,现在莫不说咱们国公府了,就算是太子见了王天师,都还要尊称一声天师呢!”
“你跟了那郑天授,虽说做妾是委屈了你,但你模样好又聪慧,他又是郑家长子,他那妻子体弱多病,应该也长不了了,你此时过去,谁又能说不是个机缘呢!”
见颜知知一直不给回应,谢氏脸上渐渐也有些挂不住,她沉了脸色,朝门口挥了挥手,进来两个丫鬟,两人手里各端一个红色托盘,那红红的花花的一看就是喜服和头冠。
“按说你过去是做妾,是不能着这种大红色的喜服和金珠发冠的,但你终归是出自我们国公府,就冲着这一点,你过去就不同于他其他的妾。”
谢氏起身,朝门口走了两步,回头说道:“明天下午你就换上吧,到时也不从小门走了,就像嫁女儿一般,咱们从国公府的大门风风光光的抬出去。”
虽说颜知知早就有所准备,但此刻她看到对方如此迫不及待,还有两个月便及笄却也不能等的丑恶嘴脸,她还是恶心地想吐。
突然想到什么,她道:“老太太才过世不久,你们就打发我嫁人,难道国公爷连他的官声都不顾了吗?”
谢氏却是笑了:“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别以为自己在国公府住着就是国公府的人了,你可是连凌家族谱都未上,漫说是抬一房妾室,就算是正大光明把你嫁出去,那些文官也找不着理由到朝上说!”
颜知知:“我还没准备好,给我三天时间。”
不管怎样,她要争取时间等到皇上那边的回应。
“这事没得商量,都是看好的吉日,不能轻易更改。”留下这句话,谢氏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颜知知眯了眯眼,陷入了沉思。
她想不通,这个谢氏为何如此着急将她嫁到郑家。
17. 第 17 章
两人等到后半夜都没等来玉珠,因事情急迫,颜知知毫无困意,裹着被子蹲在雪地里,瞪圆一双大眼睛墙边守着,这次丁香也不说劝她回屋等的话了,只是一次又一次的给她家姑娘更换手炉。
那次三姐妹来扫荡一圈,屋里连件像样的冬衣也没有,还是后来上街现买的,但也不敢多买,怕又招来红眼病抢夺财物。
虽已开年半月有余,再过不久就要立春了,但雪化的时候比冬至那日还冷,夜里外面尤甚,穿着棉衣根本不管用,两人只得把被子都披在身上。
“应该在此修个狗屋。”颜知知突然开口。
丁香不明所以:“为啥?”
“这样我们躲在狗屋里等,就没这么冷啦!”
丁香:……
她心想,为啥是狗屋,好好修个房子不是更好吗?不过她没问出来,因为她没有姑娘那么好的心性,都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思玩笑。
凌玉珠在天快亮的时候来了。
“亲娘哎,我爹昨晚加强了看守,我等了一夜终于把门口几个人都等睡了!”凌玉珠熟门熟路地坐在丫鬟给她垫在雪地上的虎皮垫子上。
颜知知:“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
“你这几天都是等门口守着的人睡了才出来,那你回去的时候她们没醒吗?”
“这是个好问题。”凌玉珠一脸得意,“谁说我是从门里走的了?我都是爬的门对侧的窗子,而且走之前都给她们熏了迷香呀!”
丁香看两人一来一回,终于忍不住低吼:“快说说信的情况!”
凌玉珠:“你这丫鬟越发胆大了。”然后又道,“有封回信,接旨了!”然后果真抛过来一封信。
颜知知心头一阵怪异,直接派个内官来说不好吗?顺便解了她的禁闭,就当回礼也行呀。还学她来个回信,他当过家家呢?
心里想着,她也忙去捡了打开,见上书几个大字:有女如此,当娶。另:锦绣坊不要,但要每年七成利润。鉴于此,锦绣坊仍归你所有,若诚心求婚,可另用他物替之。
丁香在一旁看了,问:“七娘,皇上这是准了还是没准啊?”
“你怎么比你家姑娘还着急?”凌玉珠取笑了一番,给两人解惑,“要说我那个朋友还真够意思,不光拿到回信,还将皇上的意思揣摩清楚了。”
“我一开始也似懂非懂,后来我朋友跟我解释了我才知道,意思就是锦绣坊他不要,但是每年要你锦绣坊的七成利润,但是呢,还要你再捐些钱财,就这。”
丁香:“可是我们家姑娘哪里来的钱再捐?”
鉴于颜知知的前科,凌玉珠隔着墙问:“你真没钱了?”
颜知知:“没了。”
凌玉珠:“那要不我借点给你?”
颜知知:“让我想想。”
皇帝也会讨价还价,这是她没想到的。
“皇上也真是的,也不说个数,就这么吊着,什么都要人琢磨,真累!”
听着耳边凌玉珠的牢骚,颜知知忽然福至心灵。
“玉珠你等我片刻,我现在就去写回信!”说完就往屋里走,还记得外面有护卫,一步一步移动地颇为小心。
不多时,她再次来到墙根,将刚写好的信绑上石子扔了过去。
凌玉珠这回不用她说,就迎着月光打开信看了起来。
“你,你要把世子给你的聘礼捐给皇上?”她这回眉毛都要惊掉了。
好吧,这也不失为一个方法,而且还是一个有点儿妙的方法。
至于妙在何处,凌玉珠也说不上来。
看到后面,发现颜知知顺带又提了个近乎离谱的要求,凌玉珠惊得嘴都合不拢了,她指着信件末尾一句话:“这,这,你觉得皇上能答应吗?”说完才反应过来颜知知在墙那边根本看不到她指着啥。
颜知知却明白她说的什么,笑了一声,她道:“我猜皇上会答应。”
就算不答应,她也没什么损失吧,毕竟皇帝都回信讨价还价了,说明有商量的可能。
而且又不要他损失什么,结合从前他用各种虚名甚至官位获取钱财的事情,不难看出这位皇帝是个只认钱的主儿。
凌玉珠叹道:“用自己的钱买了个有才有貌有地位的夫君,又用夫君的钱为自己谋了个不可多得的地位,颜知知啊颜知知,我真是小看你了。”
她没有哪一刻如此庆幸自己和她做了朋友,而不是做敌人。
走之前,凌玉珠又提起明日出嫁的事:“我听说你明日就要被送到郑家了?”
丁香急道:“是啊七娘,你可一定要抓紧时间,我们姑娘这回就全拜托你了!”
凌玉珠:“怎么这样着急?”
颜知知冷笑一声:“这就要问谢氏了。”她的出嫁就像一件早有预谋的事,现在她甚至怀疑老太太的死是不是也和她出嫁相关。
凌玉珠一忖,道:“应该来得及,到时你尽量拖延!”
颜知知:“好,我等你消息。”
又是一夜无眠。
两人送走凌玉珠后,就想着天亮后要做些什么,以便下午能够成功拖延到圣旨的到来。
到时会有圣旨来吧?颜知知想。
她只见过一次那样的阵仗。
那是凌玠被选上去当太子陪读的时候,宫里的公公过来宣的旨,当时国公府不论主子奴才男女老少,全部集聚到正院,颜知知跪在人群中,远远地看到凌玠跪在人群最前面,十来岁的他已有少年的模样,即使是跪着,也身量挺直,像一棵坚毅的小白杨。
据说凌玠最初是无意去宫中伴读的,而要想去宫中当伴读,须得恰好和宫中贵人年纪相仿,这是一个大前提。
但凌玠却错过了这样的时候,等到十岁的时候,轮到太子选伴读了,这位国公府的世子却又想当伴读了,就这样,他不知怎么又被选上了。当时太子五岁,他十岁,皇上龙颜大悦,道:“大五岁好啊,也算是多了个小老师了。”
后来凌玠就一直长居宫中,只有逢年过节都不一定能看到他。
又想起凌玠去南诏那日,他折回来救她,马车停下后,他到她跟前站定的样子。
她当时惊魂未定,看他疾行而来,以为他要抱她,竟不自觉地伸出双手,却没想到他皱了眉,淡淡的说了句:“你等我回来。”
想到这里她眉间浮起愁绪,他貌似给了承诺,但脸上的表情还是太冷,这不得不让她对婚后的生活产生了些许抵触。
要是皇帝那边都赐婚了,凌玠却不同意……毕竟他并没有说要娶她为妻。
要是他不同意,会不会抗旨?颜知知觉得他像是那种会抗旨的人。
她越想越清醒,她们考虑了方方面面,却没把这一层考虑进去,或者说一开始她就想错了。
颜知知翻身起来,跪坐在床上,对着西方双手合十,她闭上眼睛,在心中乞求神灵:观世音菩萨保佑,弟子从前虽极少在佛前进香添火,但从今往后必定诚心向佛,祈愿国公府世子凌玠心仪于颜知知也就是我,并同意皇上赐婚,阿弥陀佛!
一旁的丁香揉着眼睛坐起来:“姑娘,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自从老太太过世后,他们梅园小院就断了炭火,颜知知就让丁香上来和她一起睡。
虽然暖阁是统一烧炕,想克扣也克扣不了,但这处实在是偏了点,火力到这里已经很轻微了,故而光靠烧炕还不够,还得同时燃起碳炉子。还是昨儿大太太虚情假意地说了句,伙房的人才意思意思送了些过来,丁香根本舍不得用,都存着用来给颜知知装手炉。
此刻丁香见颜知知如此作态,心里一慌,她家姑娘怕不是给冻傻了吧?
两人浑浑噩噩地眯到天亮,以为谢氏会派人过来做点儿什么,可两人从早上等到下午,连个送饭的人都没有。
两人屋里的零嘴早就吃光了,前几天谢氏会派人送饭之后,颜知知就告知冬冬半夜不必带吃的了,毕竟她来一趟也不容易。
眼下两人一夜未睡本来就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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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接连饿了两顿,饶是提着一颗心等着,也未免力不从心,头重脚轻了。
等到送嫁的人抬着空轿子来到梅园小院,见他们要抬的人没换喜服也就算了,大白天的连头也未梳妆也没抹,主子丫鬟尽皆摊在床上,一副了无生气的样子。
几人站在房中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下手。
有婆子上前拍拍两人脸颊,竟都不省人事,仔细一看,两人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再一摸,发现表姑娘额头还有些发烫。
她顿时有些傻眼,朝同伴抱怨开了:“都是那王婆子的主意,说什么出门子当天饿上两顿更听话,这下好了,都饿得听不到话了!眼下又冻得发起烧来,难不成要将昏死过去的表姑娘抬到郑家去?”
她指了个丫鬟,道:“你去跟主母禀告一声,讨个准话儿回来,眼下这般到底该当如何?”
那丫鬟有些迟疑,知道这不是个好差事,但看了一圈就她最小,谁也使唤不得,便跺跺脚去了。
颜知知是真发热了,祖母过世后悲伤三日,后来连续几天都变故不断,又整夜整夜的睡不好,一冻一饿之下身体终于承受不住,昏昏沉沉倒在床上的时候她还在想,这倒是病的是时候,就是不知道谢氏和凌伯武是否能再一次破了底线,将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强制送嫁。
不管如何,先将计就计,她吩咐给她冷敷降温的丁香,让她也倒在床上做做样子,也省得被他们支使来去。
不一会儿那丫鬟就来了,她捂着肚子气喘吁吁的说道:“主母说了,早不病晚不病,定是装的,泼个水掐个肉还用得教?让我们手脚快些别误了吉时!”
颜知知忍不住学凌玉珠在心里骂了一句。
众人听得主母这个话头,心头都有了计较。
先前想着表姑娘从前在府里那是何等的风光,连八郎她都敢打,打了还没事,婆子们活了这么多年了,哪里是不会整人,只是不敢罢了。
眼下还要送嫁见人,别的手段也就算了,泼盆冷水倒是可行,于是叫了丫鬟去端盆冷水。
方才上前摸到颜知知额头发烫的那个婆子人称耿妈妈,她虽在大太太院子里做事,但她有个女儿,曾在老太太小厨房里做拣菜的活计,时不时在颜知知那里得些好处,从不曾被苛待过。
此刻这位表姑娘落难,耿妈妈内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不愿过于为难她。
这大冷的天,又还发着烧,一盆冷水下去还不去掉半条命?
丫鬟那盆水很快就端上来了,耿妈妈上前低声骂道:“一群没脑子的东西,主子随口一说,要真把人霍霍没了,国公府逼死新嫁娘的罪名难道要主子去担?”
她这话半真半假,众人听了暗暗在心里掂量,一时没人敢去泼水了。
“泼个水还能把人泼死不成,一群胆小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说话的这婆子姓张,和王婆子交好,先前听耿妈妈背后骂王婆子的时候她就不爽了,这回像是替王婆子出气一般,话还说着就从丫鬟手里接过那盆水就往颜知知身上泼了过去。
整个过程几乎就在一瞬间,颜知知连起身闪躲的机会都没有,结结实实被冷水浇了个透。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丁香连忙爬起来去查看颜知知的情况。
“看看,看看,主母还真没说错,还真是装病!”
这时候还装就是傻了,颜知知抹了抹脸上的水,在丁香的搀扶下强撑着身体坐起身来,全身发抖,牙齿也冻得咯咯直响。
丁香哭着抱紧颜知知,想要给她一点温暖。
“快!快去找件干衣服给表姑娘擦干水!”耿妈妈一边说着一边在屋里快速扫过,然而别说御寒的衣服,连片帕子都没看到。
“表姑娘,奴婢冒犯了!”张婆子哪管擦不擦水,拉开丁香就开始扒颜知知身上的衣服。
颜知知死死抱紧双臂,双手紧紧扣着不放,脖子缩在胸前,任那张婆子又揪又挠,就是不松手。
多撑一会儿,再多撑一会儿,圣旨就来了……
18. 第 18 章
“快来帮忙!”张婆子发了狠,没想到这表姑娘看着柔弱,骨头还挺硬。
众人听了忙涌上前撕扯。
“撕拉!”掰不开手,众人直接开始撕衣服。
丁香哭着去拉那些人,但都是徒劳,六神无主间,那耿妈妈拍了拍她的肩,朝一侧墙角的石观音使了个眼色,丁香楞了楞,立马跑过去抱起那石头做的观音就往那些人身上招呼。
一时间哀嚎遍地,丁香也得了众怒,被人拳打脚踢。
颜知知嘴唇发紫,哆哆嗦嗦的伏在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算不得衣服,一条条的挂在身上,有些地方已经露出皮肉,情状凄惨。
耳边是丁香痛苦的喊叫声,她却连坐起来的力气也无。
难道今天她们主仆二人就要死在这里吗?她再次试着爬起来,却终于脱力,昏了过去。
“圣旨到!”
宫人尖利的声音自院外传来,穿透力十足。
众人停了动作,表情愕然。
耿妈妈喊了声:“聋了不成,都出去跪迎圣旨了!”
国公府的下人也是见惯了场面的,顿时都肃了表情,快步往外走。
跨出门众人却发现院中竟无处下脚!
国公爷和主母都在,不光他们,二房二爷和二太太他们也来了!
国公府不论主仆,男女老少一百多口人,此刻正挨挨挤挤跪在这梅园小院中!
然而梅园小院实在不大,还有没挤进来的,就跪在院门外,连一侧的梅园里也跪了一些。
“你们就在屋里接旨吧!”说话的这位便是那御前的李公公。
这几天负责传信的人就是他。
宣读圣旨是大事,颜知知现客居国公府,不管她住在哪个院子,本来都是要到国公府正院前厅和众人一起接旨,方显龙威。
时间回到一刻钟前。
李公公手持圣旨,在前厅问起颜知知何在,跪等圣旨的凌伯武望一眼旁边的谢氏,后者反应过来,便着人去请。
一个宦官,能升到御前、执掌宣读圣旨这样的大事的李公公,只需微微结合这几日信件的内容,他就不难猜到稍后国公府后院可能发生的各种事情。
他今日不光要宣读圣旨,还有别的任务,未免多生事端坏了他的差事,李公公当即决定跟着一起去找颜知知。
在他身后跟着的,是一群侍卫抬着顶宫制小轿,再后面是两队侍女,各自端着托盘,盘中有华服首饰,有特制绣鞋,还有手炉帕子等等一应俱全。
凌伯武和谢氏只得站起来,狐疑地跟了上去。国公府众人见状也都跟在身后,乌泱泱地涌到梅园小院接旨。
此刻,李公公站在这方寸之间,扫视跪着的众人,开口道:“哪位是表姑娘颜知知?”
众人皆低头不语,李公公又抬高音量问了一遍。
这回,只听一个呜咽之声,他探头往里看,见屋内地上趴着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鼻青脸肿的,她伸出手仿佛用尽力气说道:“姑娘病了,在床上昏,昏……”
不待她说完,李公公一挥浮尘,急令侍女上前查探。
谢氏脸色发白,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她已经深深觉出不妙来。这个颜知知,什么时候和宫里的人搭上线了?
还有圣旨,到底能是什么圣旨?给她取消郑家的婚事?还是恢复自由?
凌玉婷三姐妹此刻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她们三个心中想得差不多,颜知知竟然有宫中的人做靠山,她们之前抢来的珠宝和银票,还有老太太给她的嫁妆盒子,不会统统被要回去吧?
凌伯武作为护国公,这种阵仗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为了区区一个表姑娘,让他屈尊到这小院跪等圣旨,传出去简直是国公府之耻!
屋中有侍女出来,绕过跪着的丫鬟婆子,到李公公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后者听完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他先上前把凌伯武扶了起来,语气恭敬不卑不亢,小声道:“国公爷,杂家给先您透个底。”
凌伯武虽是朝中一品大员,但李公公是太监总管、皇帝近侍,且还手持圣旨,他不捧着都不行,故而他一边弯着腰配合李公公,一边连连点头,等待对方的下文。
李公公等他准备好了,才道:“说起来也是一桩大好事。您家这位表姑娘啊,被皇上认了义女,封作嘉诚公主,并给您家世子和公主赐了婚,您就准备办喜事吧!”
凌伯武听完双目圆瞪,震惊不已。
“这怎么可能?!”倒是一旁跪着的谢氏惊呼出声,声音尖利,双目欲眦,一时竟完全忘了要保持世家贵女的仪态。
除了凌冬冬,其他人皆是一脸惊愕。
李公公撇了眼众人,继续和凌伯武说道:“但是现在事情变得繁杂了,刚刚有人来说,这位皇上新封的公主竟在你们国公府冻病了,还饿晕了,现在这光景……”
凌伯武弯腰听着,越往后听,他的脸色就沉一分,他低着头,锐利的眼神射向身边同样脸色难看的谢氏,后者被他寒霜般的神情吓得一缩,低下头再也不敢抬起来。
李公公见觑着对方神色,突然笑了一下,话锋一转,道:“哎哟,要说谁家没个家务事儿呢,咱们也算是老熟人了,杂家看在国公爷您的面子上也可以在皇上面前遮掩了去,但唯有一件,它比较麻烦啊!”
听他这样一说,凌伯武想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李公公。
“皇上给世子和公主赐婚,本是好事一桩,但我才刚听说,国公府今天要办喜事?是要和郑家结亲?恕杂家打听一句,要结亲的对象不会是表姑娘吧?”
李公公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在等凌伯武的回答,或者说,选择。
而凌伯武在这段微妙的间隙心思急转。
他虽是先皇亲封的护国公,又是一品将军,但从先皇建国之后,他的势力便被一削再削,到如今顺和帝在位时,国公府已是空有爵位,朝上几乎无他立足之地了。
现在皇上封公主赐婚世子,抗旨是不可能的,也犯不着抗旨,颜知知虽是挂名公主,但好歹也是皇室抛出了橄榄枝,倒确是好事一桩。
只是现今她身上却还有一桩婚事是万万不能成行的。
一边是欺君之罪,一边是得罪当红的王天师,哪头他都不落好……目光不经意瞟到人群里,他灵光一闪,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凌伯武抬起头,方才皱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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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僵的眉头如今舒展开来,他看着面前等着答案的李公公,笑道:“李公公一片心意,凌某心领了。”
李公公:“好说,好说。”
凌伯武:“不瞒您说,府上确有喜事,却不是今日,也和嘉城公主无关,乃是府上凌家嫡女即将和郑家结亲,等孝期过了,再办喜事。”
这话一出,凌家三姐妹顿时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父亲的威严令她们不敢在此时出声,只得求救般看向同样一脸震惊的谢氏。
“国公爷!”
谢氏颤声开口,却在凌伯武一记冷厉的眼神下再也说不出话。
**
颜知知是在凌玉珠的房里醒过来的。
玉珠告诉她,皇帝同意了她的要求,现下她已被封为嘉诚公主,她和凌玠等三月孝期一过便可成婚。而去郑家做妾的人竟极有可能是二娘凌玉婷!
颜知知久久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种高门大户,不光是对别人狠,对待自家人,也是不遑多让。
国公府嫡长女,竟然嫁到一个没有官职且是平民出身、半路跟着道士起家的纨绔子弟做妾,而且还是名声那样不堪的妾。
即使凌伯武大老粗一个没有听说过那些市井传闻,她不信谢氏也没听说过。现在事情落到自家女儿身上,凌伯武就算不知道,也该是已经听谢氏说过了。
一女侍两夫,一个脑子有问题,一个是明面上的道士,还五十多岁了……想想就觉得悲惨。
而这种火坑,他们原先是想要推自己下去的。
颜知知问:“那凌玉婷也愿意?”
“怎么可能同意呢?此刻正在正院打闹呢!”凌玉珠一脸无奈,“听说她们三姐妹为了这事互相都打起来了。”
国公爷当时只说了国公府嫡女,并没有特指哪一个,而她们三个都是嫡女,二娘三娘是双生子,去年便已及笄,四娘今年也已及笄,眼下这三姐妹都正是议亲的年纪,祸事临头,当时是能推则推,唯恐落到自己头上。
虽说凌玉珠姐弟俩时常和带着八郎的三姐妹杠上,各自为了维护自己的亲弟弟,连打架也不是没有过,但说起这事,凌玉珠却难以幸灾乐祸。
颜知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提醒道:“你多个心眼,国公府的嫡女可不止三个。”
一语点醒凌玉珠,可不是吗,国公府可有四个嫡女,那第四个不就是她自己吗!
她霍地起身,攥紧拳头,皱眉道:“大伯不会这样霸道吧,我的婚事自有我父母做主。”
说是这样说,她却是有些待不住了。
“我得去我娘那里和她说说,万一这腌臜事真落到我头上,我父母也好有个应对!”
颜知知点头:“快去!”
凌玉珠走后,颜知知去了侧间查看丁香的伤势,见她也才刚醒,正准备过来找她,两人互相告知了对方她们知道的情况,得知宫中的人还没走,颜知知便带着丁香从闺房出来。
公公是宫里的贵人,大老远来给她传旨,总该给人家给个赏钱意思意思。
两人才走出门,就有侍女过来,满面含笑地对颜知知行了个宫礼,道:“公主醒了,那咱们即刻便回宫吧!”
19. 第 19 章
从前住在国公府,颜知知是表姑娘,现在成了公主,当然就要住到皇宫里。
这样一来,到时凌玠就带着聘礼到皇宫迎亲,皇上留下聘礼就变得顺理成章了,既有了面子又有了里子。
坐在前往宫中的轿子里,颜知知心想,她向皇帝求封公主,倒还方便了他吞下凌玠的聘礼了。
这一通筹谋总算有一半落到了实处,另一半,就要看当事人之一的凌玠了。
对于她单方面求来的赐婚,颜知知现在已经想象不到他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是什么反应了,欣喜若狂应该不会,毕竟凌玉珠都说他是冰块脸了,但内心应该是欢喜的吧?
她这两天反复将两人之前的相处细节复盘了一遍,最后终于更加坚定了他喜欢她的事实。
不过是否愿意让她作妻就还难说。
颜知知现在倒是不担心他会抗旨,现在她已经脱离护国公府,成了是皇上亲封的公主,即使凌玠抗婚,她也还有一道公主护身符,届时她作为公主只需提防被皇帝和亲,国公府因为抗旨失去君心,被下大狱的可能都有呢!
不过国公府里还有她的好朋友凌玉珠,而且凌玠就是人冷了点,爱好不太光彩了点,她也不能无差别攻击,而且被皇帝拿去和亲好像也比被国公府拿去做交易好不了多少,要是和亲对象是哪个草原老头,老头死了嫁儿子,儿子死了嫁孙子……
不能再想了,所以凌玠,你还是不要抗旨吧。
虽然嫁给凌玠只是换了个身份待在国公府,但是她就是觉得做凌玠的妻子不会受欺负。
这个想法令她一惊。
想到之前她和凌玉珠两人光顾着筹谋如何嫁给他,倒是忽略了最后这重要的一环。
可能是之前她没见识到谢氏的狠毒,导致她竟然忽略了,即使是嫁给看起来有点厉害的国公府世子,终究也是在凌伯武和谢氏下面讨生活!但凡凌玠再无情一点,对她这个妻子冷漠一些,她在国公府也是难以立足的。
她竟然把所有的筹码压在一个男人对她的感情上!
外面艳阳高照,她坐在轿子里却出了一身冷汗,即使这宫中小轿里面布置精良,棉褥子软软的,火炉子暖暖的。
还好,还好,她有公主封号护身。
又不得不对自己第二封信里求封公主的高明举措赞叹了一番。
“我真是冰雪聪明啊!”
坐在对面的丁香:……
“姑娘,你很热吗?”
“不热。”
丁香拿帕子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嘟囔着:“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颜知知下意识的说道:“吓的。”
丁香忙凑过来说道:“小姐你也怕啊?”她皱起眉头,才想起额头上有伤,“嘶”了一声,又说,“我也好怕,这辈子我哪里想到要去皇宫住啊,到时候会不会出丑?出丑了会不会被杀头?”
颜知知一阵无语,习惯性就想去敲她的头,伸出手看到她头上的伤,只得改为抚摸,这一摸,她的语调也就跟着柔和了不少。
“咱们也就在皇宫住几天而已,等凌玠回来了,我们就出来了。”
“那也得世子来迎娶,我们才能出来吧?”
“也不一定,我是公主,当然想出宫就出宫。”
“那还不错。……姑娘你说世子会不会抗旨?”
“不知道。”抗旨了她也是公主,一万两金和每年七成锦绣坊的利润不是白出的。
“大太太怎么那么坏呢?本来咱们可以拿着钱在外面自立门户,到时姑娘你再招个女婿,啥都听你的,我也招个小二,啥都听我的,咱们一起过日子,多好呀!大太太非要逼我们撬下这国公府的冷世子,以后大家又得天天见,天天斗,而且等往后二姑娘被迫到郑家做妾,那大太太不定怎么恨我们呢!”
颜知知有些怅然,是呀,之前她和大太太她们并没有特别大的恩怨,一起住在国公府,就已经互相看不上眼,且不说以后还有凌玉婷到郑家做妾的事,就说这几日大太太加诸在她身上的种种伤害,她和大太太之间也早已裂开一道深深的沟壑,永远也没有和睦相处的可能了。
如今路线已定,自己选的路,硬着头皮也得往前走。
突然,她眼睛一亮。
“我可以和离呀!”
颜知知美眸弯弯,心道怎么以前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条后路呢!
而且她现在是公主了,和不和离还不是她说了算!
丁香吓了一跳,说:“姑娘,这还没成亲呢,你就想着和离了,那干脆不要成亲了嘛!”
颜知知:“这你就不懂了,就是要成一次亲才好哩,成过亲,就没人想娶我啦!到时皇上也不好再拿我娶和亲,岂不是两全其美?”
丁香觉得似乎有道理,再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
而且她家姑娘这个说法本身就不可能,如果她是男人,姑娘即使成多少次亲,和离多少次,她也愿意娶!
这样一想,她就劝道:“姑娘你还是别想和离的事了,凌世子他那爱好是不太好了些,但人家也会为了你半路回来把你从马车上救下来,这胆识、才干、相貌、家世通通都好,姑娘你就别挑三拣四了。”
已是尘埃落定,她此时必须得说点儿世子的好话,不过她说的也确实是真话。
颜知知想通了,心情也好了许多,她语气轻快:“放心吧,我选他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婚后我会把他当做第二个锦绣坊来用心维护,用心经营,尽量做一个好妻子。”
丁香有些听不懂,但她知道自家姑娘把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店变成能入选皇家采办的商铺,就开始有点期待了。
世子成为她家姑爷后,究竟会被自家姑娘改造成什么样呢?
即将被改造的国公府世子凌玠此刻正在快马回程的路上。
本来前些天他收到祖母过世的噩耗的当天就要回来,但那时他们的追踪刚好有了眉目,若是中断,待对方反应过来,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接触到真相,也就不再有一举扳倒害他母亲身亡的谢家,太子的地位也将岌岌可危。
是以他强忍悲痛,终于在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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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到那退隐之人,将其秘密运回后,便收到了京城太子的密信。
信中说他被赐婚,对象便是他们府上的表姑娘,还说这个表姑娘捐赠黄金千两,只求嫁凌玠为妻,这两日宫外不间断有马车运黄金进宫,街头巷尾都对此事津津乐道……
对此太子也颇有调侃之意,说以后凌玠就是行走的一千两黄金了,是真正的贵人……
两人中途在驿站又接到了国公爷的来信。
“吾儿知悉:
圣上赐婚,颜氏女已封公主。今非昔比,虽心不愿,然王命难违。待服阕之期毕,即当行合卺之礼。宜慎守臣节,勿逞匹夫之勇。且顾眼下,余事徐议。”
凌玠冷笑一声:“好一个余事徐议!”
遂将信撕成碎末,扬在风中,霎时点点碎末如雪花般飘落。
墨影在一旁看着,心中有些忐忑。
他不知国公爷在信中讲了些什么,但他之前看过太子的来信,信中内容虽让他震惊,但也不是坏事,就是不知他家世子是怎么想的。
他记得当时世子看完信就拿给他了,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但是等他接过信看完了,发现世子还在旁边愣着,很久都没动一下,不知在想什么。他拿不准世子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或者两者都有。
一个男人,被自己喜欢的人拿钱买了做夫君,虽然愿意,但多多少少有点别扭吧。
这不,国公爷来信必定是说这事了。世子连信都撕了,可见是对表姑娘的这番做法很是不满了。
坐下喝水吃干粮的空挡,墨影决定帮一帮表姑娘。
“世子,咱不说别的,就说这次表姑娘为了您一掷千金,就足以说明她对您的心可真是没的说啊!”
本以为世子如往常一般不会理他,没想到他听了,拿茶杯的手顿住,还破天荒的“嗯”了一声。
墨影再接再厉:“而且表姑娘还知道给皇上送信求取婚事,真是有勇有谋!”顿了顿,他又感叹,“你说这表姑娘平时不声不响的,竟是如此有钱,难怪平时出手那么大方……”
凌玠:“有这闲心不如多想想回去怎么审人犯。”
墨影:……
不过世子这话倒是让他想到什么,墨影突然正色道:“世子,表姑娘她会不会有危险?”
就在前日,他们刚刚确认表姑娘双亲已经在多年前遇害的事实,如今再一联想表姑娘最近接触了那人,就不得不为她的安全担忧。
虽说表姑娘在国公府住了十年都无事发生,但这次掷万金以求赐婚,几乎是把自己暴露于那人面前了。
前面凌玠牵马动作未停,墨影又道:“不过表姑娘人在国公府,就算那位要下手,也得顾及国公爷吧。”
凌玠:“她如今人已在宫中,已被封为公主。”
墨影一惊:“进宫了?……公主?”
凌玠翻身上马:“别愣着了,抓紧时间!”
墨影这才反应过来,肃了脸色,一夹马腹追了上去。
是要抓紧,表姑娘随时有可能性命不保!
20. 第 20 章
颜知知在宫里住了两日了,期间除了内侍每日送来膳食和一应洗漱用品,再没人理会。
颜知知也不着急,因内侍和她说,这两日顺和帝事忙无暇得见,让她在皇宫随便逛逛,权当散心。
倒是个比较随和的皇帝。
颜知知遂带着丁香用两日的时间把皇宫逛了个大概,就差没去太和殿看上朝了。
而不可避免地,她遇到了很多人。
“你便是凌探花的未婚妻?”
“用区区千两黄金便将凌侍卫要了,你哪里来的底气?!”
“这就是那个表姑娘啊,倒是一脸狐媚子样,娶妻娶贤,国公府这回是栽了。”
……
颜知知自知公主名头是虚的,作为皇宫新人,不敢轻举妄动,和丁香两人带着一肚子气回到自己的嘉城院,再也不出去了。
次日,顺和帝终于召见了她。
颜知知也算得上是大梁迄今为止捐款最多的人了,顺和帝就算醉心炼丹连朝都没时间上,也得做做样子陪她寒暄一二。
“朕听说你来自南诏?”
“是,臣女母亲是南诏人。”
“你父亲是姚衡?”
“正是。”
“你可知你父亲在大梁另有家室?”
颜知知皱眉,但还是不带情绪地回道:“这事也是来大梁后,经由别人告知,臣女才知的。”
顿了顿,顺和帝长叹一声,道:“也好在你非他在大梁的子女,不然,你也早在那时便葬身火海了。”
颜知知知道他说的是姚家的那场灭门惨案,她到国公府那年就听说了,后来老太太也给她详细讲了,她父亲受皇命去南诏寻宝,却被南诏帝得知,因而派人假冒成强盗,一把火烧了姚府。
姚家上百口人的死虽和姚衡受命去南诏寻宝的事情有关,但死的人终究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她也没见过那些人,因而对此也没什么情绪波动,一时两人无话。
“姚衡在任时也算是为大梁立下不少功劳了,后来虽因故罢官,但他因公事家破人亡,朕这心里时时想起便觉遗憾,故而当你来信求助于朕,朕想都没想就允准了。”
颜知知:“臣女谢主隆恩。”
顺和帝轻笑两声,道:“你和你那父亲还真是一个样,不管朕说什么,都是一副沉静模样,你长成这样,理应多笑才是。”
又道:“瑾之也是,朕就从没见他笑过,你们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见颜知知似有疑问,顺和帝反应过来,笑道:“难道你不知瑾之是凌玠的字?”
颜知知老实地否定。
顺和帝越发开怀:“你这姑娘还真是有趣,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却一掷千金要嫁他。”
即使她知道皇帝定然早已将事情始末打听清楚,却还是佯作羞赧低下了头。
顺和帝起身,对颜知知道:“有勇有谋,有情有义,当配得上朕给你的‘嘉诚’二字。”
和皇帝的会面总算结束,见了真人,五十来岁的他看起来一脸和蔼,颜知知觉得皇帝也不是传说中的那样高不可攀,至少比她这几天在后宫见到的那些女人好相处。
不过她还是觉得小心为妙,毕竟是一代帝王,手握黎民百姓生杀予夺的权利,是万不可把他当普通人来看的。
走之前,顺和帝特意告知她在皇宫居住的这段时日,不必顾及宫中其他人,更不用去请安,只安心待嫁即可。
颜知知想,为了她捐的黄金和凌玠即将要出的聘礼,皇帝也算是用心良苦。
害她父母的仇人就在京城,父亲身前又曾为官,之前想着自己既然到了皇宫,自然也要趁机探查一番,这才到处逛了逛,没想到啥事没打听到,还收获了一系列冷嘲热讽。
罢了,父亲的死远在南诏,这些深宫女人就算知道什么,也不会轻易让她打听了去,于是安心待嫁,想着出宫后再徐徐图之。
她已经将共计一千两黄金的大小存单交给了顺和帝,因数目过大,并不都在一处存着,而是遍布大梁、南诏、大理的各大小钱庄,这三天以来,宫中光是派出去取钱的内官都多达上百个,颜知知一掷千金招夫婿的事情也传了个遍,凡是取钱的内官所到之处,不久之后的街头巷尾都多多少少会有一些万金招婿的言谈。
还没到大梁境内,凌玠就在中途歇脚的一家客栈听说了有关自己的传言。
“据说那表姑娘,嗬,好大手笔,直接一千两黄金,‘啪’摆在那大梁皇帝老儿的桌上,那叫一个财大气粗!”
“你们说那国公府的世子究竟生得何种妖孽模样,竟能让一个姑娘做到如此那般?”
“先不说别的,单是那表姑娘不惧世人悠悠之口的勇气,就令人为之叹服。”
“我可是听说了,那国公府的世子面如冠玉、剑眉凤目、俊美绝伦,不光脸好看,身材也好,宽肩窄腰、颀长挺拔……光是想想就够老娘我心痒痒了,要是哪日我有幸遇上了,就算赔上我这家店,和他来个露水情缘也就值了!”
众人一阵哄笑,有说老板娘老牛吃嫩草好不要脸,也有说还得是寡妇,说话做事都不似小媳妇似的扭捏,更有一些男的开始讲荤话,那寡妇老板娘也不恼,皆是大方回应,既泼辣又不失娇嗔,堂中一时欢乐一片。
大堂一角,墨影小心翼翼地看一眼自家世子,见他仍在不紧不慢地吃面条,仿佛周围谈论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才稍稍放心。
他小声说道:“世,公子,您别怪表姑娘,这一路上我也想了许久,一向乖巧守礼的她怎么突然做出那等惊世骇人的举动,说不准是发生了什么事,甚至被逼无奈,才令她不得不做出那般举动。”
一直对此不做回应的凌玠终于叹了一口气。
墨影立刻竖起耳朵,想看看他家世子对此事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但凌玠显然不想将这样的事情放在嘴边讲,毕竟那颜氏女现在也算是他的人了,虽说她为了他不顾脸面,但他却是不能再拿此到处炫耀。
他竟不知,往日吝于正眼看他的少女竟对他存了那样深的心思。
以往她对自己避之不及,现在想来,应是近乡情怯,女儿家的羞赧作祟。
但此次也委实太过鲁莽了些,原先他还觉得她只是有些小聪明,现在看来竟是有些狡猾,还不管不顾,得了他一点承诺,就胆敢做起他的主来。
她这性子,胆大包天到近乎愚蠢,父母无端被害,她虽身在大梁,却也要低调行事才对,手握巨款不知低调行事,还将自己暴露于人前,何其危险!
罢了,好在她遇上的是他,此次行事虽太过冲动,好歹也是真心一片,他给她担着便是。
妻就妻吧,左右他也没有中意的人。
不过这等性子,往后少不得要调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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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不然长此以往,府中不定被她闹成什么样子。
两人快马加鞭,终于在第五日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京城。
凌玠直奔国公府,墨影追上前来问:“世子,咱不进宫吗?”
凌玠:“先祭拜祖母。”
墨影噤声,虽然说个大逆不道的话,活人总比死人重要,但世子对祖母感情深厚,他只得暂时压下对表姑娘的关切之情。
“若要动手他早就不会等到现在,此刻她人虽在宫中,最多也就是吃点苦头。”凌玠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仿佛此刻说的是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人。
“可表姑娘她……”墨影想说,表姑娘一个弱女子无亲无靠地独自待在那吃人的地方,可能多待一刻都是煎熬。而且表姑娘现在是世子未过门的妻子,又心悦于世子,于情于理也要紧迫着些。
但凌玠已经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一抽马背,几步就到了前面,奔驰而去。
到了国公府,他先是去了寿康居祭拜祖母,想问问祖母过世前的事,却发现从前在寿康居做事的下人全不在了,仅有的负责守门的两个小厮也换了眼生的。
当真是人去楼空。
他捏了捏拳,突然就有些怨那颜氏女。
她不是很贴心吗?怎么祖母说不在就不在了?
她在外面不是张牙舞爪吗?祖母莫名其妙就过世,她就没翻起什么水花?
他觉得自己大抵是太过伤怀。指望一个孤女做什么?他都在这里斗了十多年还没斗明白,更不用说她了。
他去找自己的父亲。
面对儿子不容质疑的眼神,凌伯武叹息着将老太太身故的事情讲了讲,又将近日谢氏逼迫颜知知嫁人,再到圣旨赐婚、后来他听到传言说颜知知捐赠千金的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了凌玠。
当然,这事情从头到尾都和他没关系,全是谢氏自作主张。
他深知以儿子的能耐,就算他不说,不过半日他就能查到个大概,倒不如他此刻就说了,还能把自己摘清一二,也好过把这桩婚事的不满怪到他这个做父亲的头上。
“只是苦了你妹妹,如今家里正愁呢,不知让她们哪个嫁去郑家。”说起这个,凌伯武满面虬髯间的眉目皱在一起,周身都透着埋怨和愤怒。
这埋怨和愤怒当然不是冲着凌玠的,而是他口中擅作主张想让颜知知嫁到郑家的谢氏。
凌玠虽对他这个父亲早已彻底失望,他面上表现出来的所谓正直威严的形象在凌玠面前也不过是个笑话,但凌玠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更何况,凌家三姐妹对他而言本就不算什么。
谢家在他心中早已是不共戴天的敌人,谢氏的儿女自然也是敌人。
近几年来,谢氏和他之间早已是心知肚明,平日在府中他只当她是透明人,而谢氏为了体面,也只是在国公爷面前勉强维系着表面的和谐。
凌玠知道,谢氏一直在想方设法谋取世子之位,但谢氏现在如此针对一个表姑娘,老太太才刚过世就急着将人嫁走,虽说颜知知算不上国公府的子女,但好歹也是从国公府出阁,谢氏这样做,可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父亲说不知情他是不信的。
谢氏这样做的原因还有待细查,但有一点他算是弄清楚了。
这颜氏女还真如墨影说的那般,是逼不得已,才重金求婚的。
他突然有些烦躁,连带着晚上的饭也没吃下去几口。
21. 第 21 章
作为国公府世子唯一的贴身小厮,墨影常常觉得自己心力交瘁。
比如现在,跟着世子赶了五天的路,终于可以安心躺在自己的床上睡个好觉时,他那万年冷脸做事从不说缘由的世子突然出现在门口。
“随我进宫。”
世子惜字如金,有时墨影看他脸色还行的时候会大着胆子多问一句,此刻嘛,他觑一眼世子,乖觉如他,闭上嘴麻利地翻身套上衣服就窜出去牵马了。
方才云淡风轻说表姑娘在宫里最多吃点苦头的是谁?现在火急火燎急不可耐往宫里赶的又是谁?他都懒得说他!
忿忿地骑马跟在后面,墨影一甩鞭子,身下的马就撒开腿猛跑起来,险些撞到年轻的世子。
凌玠隔空甩来一句:“你急什么?”
墨影不作声,他还想说这句话呢!
宫门早已关了,但凌玠有太子的专属令牌,主仆两人轻松入内。
太子揉着惺忪的双眼,惊奇道:“瑾之竟回来了?”想到什么,又道,“喔,是了,你急着回来成亲。”
凌玠:“还有三个月,臣要守丧。”
太子:“是了,我竟忘了。……那你这是?”
前几日他的人刚秘密接回了凌玠抓到的人,想着南诏那边还有一些收尾,以为他不会这么快回来,这次深夜进宫,想必是有要事了。
见凌玠久不言语,太子似乎意识到事态严重。
“咱们的探子被抓了?”太子没了之前的慵懒,沉声问道。
所幸凌玠立刻消除了他的误会:“没有,是私事。”
喔,私事……太子放松下来,这几个字在口里转了个圈,突然就想到他被赐婚的事。
“什么私事?”太子觉得自己猜到了,但他偏想让凌玠自己说。
凌玠觉得自己有病。
大半夜的跑到宫里,就因为那颜氏女不是他预想中的那样单纯心悦他而一掷千金,极有可能是被逼无奈做出的选择,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极其愤怒,不可饶恕!
高明如他,怎能被一个小女子玩弄于股掌!
夜里他越想越怒,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此刻便是为着找到那罪魁祸首问上一问,究竟对他有几分真心!
但此刻见了太子,他又突然想到自己之前为了报仇的事不被泄露,也是直接想要纳人为妾,就觉得半斤八两,不足为怪了。
凌玠:“没事了,太子早些歇息,告辞。”
“哎哎哎,别走,别走!”太子紧走两步向前,拉一拉身上披着的衣裳,对着被叫住的人说道,“不就是要见我那新有的妹妹嘛,坐着别走,我现在就叫人去请。”
凌玠本是真的要走,听太子这样一说,在原地顿了顿,最终还是回来了。
**
颜知知此刻心中七上八下。
夜里睡得好好的,突然被丁香叫醒,说是永安公主有请。
就是那个从小便心仪凌玠的永安公主?
在宫中这几日,早就有风言风语传入她的耳中,她使了几颗小金珠,微微一打听,便得知了这个了不得的事情。
未婚夫君有一个暗恋他已久的小公主,而这个小公主深夜要见她!
走在路上,寒风呼啸,颜知知手心却捏出一手的汗。
找皇帝帮忙?这深更半夜的,别说皇帝住哪儿她不知道,就算是知道,前面两个侍女领路,后面还有两个侍女跟着,根本就没有半路搬救兵的可能。
就这样忐忑地到了一处宫殿门口,侍女面带微笑地将她引进了一处月亮门,指着一排房间其中的一扇雕花木门道:“就是这里了,公主进去就是。”
说完便带着另外三个侍女,径自离去了。
颜知知警铃大作,还要在室内相见,这是要动私刑?
丁香见人已走,又看四周没人,凑上来低声说道:“要不咱们趁现在没人就跑!”
一个小公主而已,对上了倒霉,跑了她也不能去皇帝那里告状,于是颜知知说道:“听我号令,我数一二三,我们冲出去。一,二……”
“冲什么冲,给我进来!”
凌玠打开门,迎着月光长身玉立,台阶上他玉带束腰,仍是那日马上救他的模样。
颜知知:……
“表哥,你终于回来了!”
她张开双臂扑了上去。
猝不及防地,凌玠在原地被冲上来的少女抱了个结实。
软香温玉在怀,凌玠似乎闻到了一丝淡淡地甜香。
颜知知这一行为虽然是转瞬之间做出来的,但却是她经过这几天反复思索后,为了往后在国公府地位的稳固,专门根据凌玠独家定制出来的颜氏策略。
虽然冒险,但她还是决定大着胆子试一试。
小时候母亲教他做生意的时候就讲过,如果想开一家店,须得先思索想要什么人来买自己店里的东西,如果是富人,店里的东西便以新奇、优质、独家定制为主,价格高点没关系,这样的店,可以半月不开张,开张吃半年;如果是穷人,那么店里的东西便以实惠、便利、批量为主,最重要的是价格一定要低,销路当然一定要好。
如此先将定位选好了,再来考虑要卖什么商品。
颜知知对凌玠的定位,便是冷硬世子喜欢我,但不多。
他冷,她就要热,不然两块冰凑到一起,硬碰硬两败俱伤冰渣四溅。他有点喜欢,她就要把这喜欢尽量加深,有了夫君的爱,她在国公府就又能像祖母还在的时候那样重振雄威!
“大庭广众像什么样子!”凌玠将人推开些许,定睛将少女看了又看,见她一脸傻笑,全然和之前的颜氏女是两个样子了,不,应该说这是她以往在祖母面前的样子,如今,她将这个样子展现到他面前来了。
“可是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啊,哦还有丁香。”颜知知说着往周围望了一圈,丁香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丫头还挺配合,颜知知想,现在就看她的了,这可是第一次交锋,希望凌玠会喜欢这个类型吧。
凌玠喜不喜欢这个类型不知道,他现在心里嗡嗡的,他应该讨厌的,往常谢云姝也是这样,他避之不及。
但面前少女言笑晏晏,凌玠发现自己竟然挺受用。
“你怎么才来?”方才还是眉眼弯弯的少女,突然就双眸含泪,怨气满满了。
凌玠:“回来先去祭拜了祖母。”下意识地就顺着她的话答了,男人心中懊恼,难道她不应该先解释一下赐婚的事情吗?
但想到祖母,他心中又有太多话要问,一抬眼,却见她泪珠顷刻间滑落下来,像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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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的珠子掉个不停。
“都怪我没照顾好祖母。”
“……你也不必自责。”
她都这样了,他还能如何?快要出口的质问只得咽了回去。
颜知知:“你说祖母她有没有可能是被人害了?”
她眼泪还在掉着,状似随意地将这句话抛了出来。
虽然现在还不是谈论这个的好时机,但她看过话本子,查案讲究时效,今日凌玠走了,下次再见他还不知是什么时候,若等三个月后完婚再说此事,真相岂不是都如这大雪覆盖了无痕了?
凌玠:“你也有此怀疑?”
颜知知看看左右:“这里没人吧?”
凌玠:“……没有。”他想起太子安排他在此处等时那促狭的笑,面上顿时有些许烫意。
还在发楞,手就被少女牵起。
“外面冷,我们去里面讲。”颜知知左手抹泪,右手牵他,十分自然地往屋里走,凌玠忙用另一只手上前掀开重重的隔帘。
屋内应是烧了地龙,一进门暖烘烘的,颜知知脱了外面披着的狐裘,原本被长长的毛领包围着的莹白小脸十分清爽地露在了外面。
只是半月未见,他就觉得她仿佛又长了,但身量还是那么点,只到他的肩头,视线不由得往下,突然明了是哪里变了,忙撇开眼,却正好对上少女慌乱离开的视线。
凌玠咳了一声,找了个靠近茶几的位置坐了。
本以为颜知知会坐在茶几另一侧,却没想到她直接在他身旁坐了,茶几两旁的座位本来就只是比较宽敞的单人位,她一坐下,两人衣服挨着衣服,乍一看就像紧紧挨着一般。
凌玠端起茶杯喝茶,那日假山两人在洞中的情景不期然就冒了出来,他突然觉得这茶水不太解渴,多喝了两口。
颜知知哭归哭,讲起老太太过世前几日的情形依然条理分明。
“你的意思是,那几日老太太曾有几次和三姐妹有过不愉快,而老太太后来又将嫁妆盒子留给你,你怀疑她们知道了这个消息,心中不平,故而……”
颜知知:“不,我只是将这些事说给你听,我知道的终归有限,如果你也怀疑,可继续查证。”
顿了顿,她仰起脸小心翼翼地问:“……那个,表哥你可以帮我把那杯茶递过来吗?”
凌玠不耐,想要发作,但看她脸上泪痕未干,想到这都是为祖母流的,他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惺惺相惜,皱着眉头将他对面的茶杯拿给了她。
“谢谢表哥!”颜知知双手接过,低头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凌玠忽然有些明白祖母为何对颜知知那样好了。
就好比自己养大了一只小羊羔,这只羊温顺好看又可爱。
他没有从小开始养这只羊,但他现在接收了她。
养她的祖母不在了,她自然便将这份依赖转移到了他身上。
祖母走了,她现在只有他了,即使被谢氏逼迫后情急之下做出那等惊人之举,也算情有可原。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尚书府的秦世明、淮阳侯府的徐庭轩都似对她有意,她既求到了皇帝跟前,却还是选了他,而他一冲动竟差点在太子面前闹了乌龙。
瞧她现在的样子就知,她对他的情义正如他所想的那般,也许比他想象中还要深还未可知。
22. 第 22 章
“这段时日你就在宫里住着。”
虽说他如今完全可以把她接到国公府住,而谢氏也不敢再对她不利,但他还是决心要磨一磨她的性子。
原本是让她做妾,如今她自作主张占了妻位,若他表现得太过宠溺,往后她便更是要任意妄为了。
想到她现在的处境,却又不方便对她透露太多,凌玠只得说道:“在宫里这段日子,哪里都不要去,不管谁要见你,都想办法回绝了。”
颜知知将头从茶杯里抬起来,忽闪着一双大眼睛问:“为什么?”
凌玠:“……好好说话。”
从前和他说话不是很正常吗?
想到她从前对他说话的那种语气,他又道:“算了,就这样吧。”
却见少女咬起下唇,委委屈屈的看他。
凌玠:“……听话。”
“好。”少女乖乖应了。
夜晚静谧无声,烛火偶尔跳跃着,发出短促的噼啪声。
两人各自垂着头,似乎都在想着什么,一时无话。
凌玠突然起身,颜知知见状也站了起来。
“你要走了吗?”她看起来可怜巴巴。
凌玠:“嗯,下次再来看你。”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不是要磨她性子吗!
两人走出月亮门,叫她侍女迎了上来,凌玠决定再不拖泥带水,直接转身走了。
不出意外被那颜氏女叫住。
“世子等等。”
他叹口气,回头,抿一下唇,眼中是明显的不耐。
“这个暖炉你带着,路上凉。”
她小跑过来,不由分说地将她手里的暖炉塞到他怀里,似是怕他拒绝,边塞还边还拿起他的手托住炉子,然后立刻转身跑了。
凌玠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已是三更。
墨影直接回到偏房躺倒,喟叹一声,再次进入梦乡。
凌玠却还是睡不着。
他翻了个身,觉得今日的地龙不够暖,于是起身,把从宫里带回来的那个暖炉拿在手中,重新躺进被子里。
暖炉的热气从怀中源源不断地传到四肢,他闭上双眼,熨帖了不少。
迷迷糊糊间,他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这香气不浓,甚至可以说是极淡,若不是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间,是决计注意不到的。
短暂的思考之后,凌玠将怀中的暖炉拿出被子,这回,那香气轻易就能闻到了。
厚厚的窗帘遮挡了月光,看不清暖炉的样子,只用手感受到柔软厚实的棉布套子,应是带了夹棉,不似他那偏硬质的黑色织锦缎暖炉,仅是凭手感也知是女儿家用的。
他记得这个暖炉是粉红色的,嫩嫩的娇娇的颜色。
一如她粉嫩的双唇。
暗夜里他叹了一口气。
果真还是那个狡猾的颜氏女,花招用到他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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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知知带着丁香,仍是被那四个侍女送了回去。
路上,那个领头的告诉颜知知,她们是太子的侍女,因身份不便,故而方才以小公主的由头将她叫了出来。
除了这件事,那侍女又转达了太子的话,说是若在宫中遇到麻烦,可暗中遣人找他,走的时候还特意留下了两个侍女,专门用来传话。
颜知知明白,太子这番交代,并不是因为她新得的公主身份,而是凌玠的原因。
她没有多想,只觉得凌玠能得太子看重,这很好,往后她在国公府便只需抱紧凌玠这棵大树,不光能保她在京城自由做生意,对她查找仇家也有利无害。
不过想到方才两人相处的场景,她微微觉出点后怕来。
刚刚她的表现太夸张了,感觉有些用力过猛。
她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在半夜跑来见她。
呵,男人。
亏她去的时候以为是小公主要见她,心中一直在紧张怎么应对,导致在见到他的时候差点忘记自己之前的筹划。
幸好她反应够快,也幸好他没看出破绽。
看他的反应,应是能接受她那样的做派。
临睡前,她呆呆望着帐顶,心里没底,把见面的情景又回忆了一遍,想到临走时他回过头露出的那个不太耐烦的表情,决定下次见面还是收敛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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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知知在宫中度过了还算平静的两个月,这段时间她也没闲着,除了每日研究送来的格种菜式,还将宫中衣饰她认为值得借鉴的东西一一记了下来。
赚银子的事情开始变得刻不容缓,她现在几乎每日都会为一件事情痛心。
她的一千两黄金!
不知是她后知后觉,还是脱离危险后的关注点转移了,她在这两个月开始深深体会到败家的痛,以及手无余钱带给她的强烈的不安全感。
母亲祖上三代经商,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户,但因母亲执意要嫁给父亲,为家人所不容,甚至和她断绝关系,将之赶出颜家,连嫁妆都是外祖母偷偷塞给她的,这才让她在外依然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而如今,母亲交给她的银钱和她自己这些年锦绣坊所赚的银钱都拿去上贡了,只剩下那盒子家传秘方。
她深觉对不起母亲,想着等出宫嫁入国公府,一定要重振旗鼓。
除了锦绣坊,她还要开酒肆、饭堂、客栈、戏院……将母亲留给她的各种秘方全部用起来,让它们变成真金白银,这样才对得起外祖母和母亲!
还有一个月就出阁,她要在此期间为她的宏图大业做足准备!
丁香知道自家姑娘认真做事的时候不爱被打扰,故而全权负责此期间意图闯入的人。
原因分两类:公主在午睡、公主睡得早、公主还没起之类,这种理由可以常用;另一类便是:公主偶感风寒、公主散步散步崴脚、公主水土不服这类,这种小病小恙不伤大雅也不宜见客,可穿插使用。
时间久了,宫中便知这位新封的公主不爱交际,又因皇帝有令,不得为难于她,故而也都歇了心思,倒是没惹出什么乱子。
自此,颜知知开始了一段比在国公府还要清净的生活,这种不管交际,闷头研究赚钱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所以,当凌玠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习惯性地皱眉,问:“怎么今日来了?”
凌玠眉头皱得更深,他清俊的脸上泛了些疑问,似是对她的反应感到不解。
不过片刻,他道:“这两月公事繁忙,不便来看你。”
把未过门的妻子独自晾在宫中两月不闻不问,还是这样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未婚妻,从前也就罢了,如今她以全部身家表明了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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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这般不冷不热,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也难怪她在宫中不断传出诸如染了风寒、崴了脚、水土不服之类的各种问题,想必就是为了引他前来。而前一个月传出的只顾着睡觉极有可能就是为了向他传递她的“情绪不佳”,需要人来安慰。
“你若是想见我,可直接出宫找我。”何必做那些矫情之事呢,他又不是天天有闲心管她在宫中如何了。
颜知知闻言只能在心中腹诽,这男人真别扭,想见她就直说,还把帽子挂在她头上,敢想不敢当。
“我若总是出去找你,你也该烦了。”想让她出去找他,想得美,就算出宫,她也不会去找他,趁她还未嫁入国公府,她要好好享受一个人的生活。
凌玠:“偶尔几次还是可以的。”
颜知知:“哦。”
见她似乎有些低落,话也少了,凌玠就下意识的想到上次他们上次见面的情景。
男人垂眸看她:“以后在我面前不必拘束,我们以后是夫妻,是最亲近的人。”
颜知知:?
这是嫌她太沉闷了?
她在心中快速对这句话进行了拆解,得出结论后,抬出一个笑脸。
知道了奋斗方向,接下来的应对,颜知知就游刃有余了。而凌玠对于这个“强颜欢笑只想要对方看到自己最好的一面”的姑娘,也给予了前所未有的耐心。
颜知知趁机和他说起她想了很久的一件事。
“我捐一千两黄金的事情,你应是也听说了吧?”
“听说了。”
“……其实除了一千两黄金,还有锦绣坊,锦绣坊每年七成的利润,也要上交给皇上。”
凌玠:“这个倒是没有听说。”
“其实你不必惊讶,锦绣坊也不是我一个人开起来的,这其中,少不了祖母的帮衬。”
她没有说谎,当初开锦绣坊的时候她才十二岁,除了本钱和一些衣饰的秘方样子,其他一应开店事宜都是祖母帮忙,等到店里开始正常盈利之后,她才真正参与到店里的一些事务。
凌玠:“嗯,没有惊讶。”
若是去南诏之前,凌玠或许会十分震惊,但现在,他接受得十分平静了。
颜知知闻言欣喜道:“所以我出门经商的事情你也同意了?”
以后在国公府都要仰仗这位,随意出门这件事,自然要先跟他商量好。
“可。”男人说道,想到什么,又补充,“只是要多带些人,安全为重。”
“好嘞!”
没想到事情竟十分顺利,颜知知一时看他就觉得十分顺眼,于是决定奖励他。
她高兴地起身跑到他面前,捧起他的脸就亲了一口。
凌玠一时全身僵硬,本来还想要交代不可再去眠月楼的,此刻也忘了,倒是又让他回忆起温泉里那乌发中大片的莹白,而假山中两人贴近时的感受也在此刻不断放大……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轰地涌到某处,而随着少女的靠近,那淡淡的甜香再一次将他席卷。
是了,香炉上的气味就是这样的。
待他回神,少女早已退开,似是害羞,低下头不敢看他。他望过去,只能看到她莹白的脖颈。
这颜氏女,又开始勾引他了。
她在话本子上都学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