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晚星》
1. Chapter.1.星星撞一下
五月的春霖市难得下一场雨。
如盆泼的水流冲刷车窗玻璃。
孟晚钟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低头看了眼亮起的手机屏幕。
朋友说零零后画家的作品在去年卖出五十万美金,比二十年前的同类型作品售价高出十倍。在快速发展的时代里,物价攀升不是罕见事。
上一次看到高售价画作,是惊多一点,还是愤懑多一点?
孟晚钟记不起来了。
她反叩手机屏幕,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建筑群。从春霖市区驶出后,道路两旁多出菜地、田野,修缮一半的古城附近建立新开发区。那里以前是什么地方?明明好像去过,却怎么也想不起环境样貌了。
2022年大学毕业以后,用于获取快乐的小提琴演出,不知不觉中变成撒向她的毒药。
“音乐总监要见你,他对你的行程好像有了新安排。”程远蔓说。
半年前,乐团演出结束后,孟晚钟被好友叫进上司的办公室。
上司一见到她,就对她进行长达十几分钟的不重样夸赞。等她听得不自在,上司说:“我们该谈谈你的前程了,你有没有独奏巡演的规划?”
独奏。
巡演。
她?
“乐团小提琴手有很多,我真的有比其他人早开巡演的资格吗?”孟晚钟略感意外。
上司顿了一下,笑道:“你知道这些资格其实是怎么回事吗?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学曲子学的很快,你应该明白怎么用年轻的资本换取更好的前程——”
上司缓慢抬起鞋尖,顺着孟晚钟的小腿往上滑。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孟晚钟迅速起身,绕到椅子另一面,“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上司搓着手,淡然道:“我以为你能接任独奏的担子。”
近五十岁、让妻子生下一儿一女的上司目光无耻地打量。
孟晚钟攥住领口,从回忆里抽神。
大雨不知不觉停下来,窗外溢出阳光,公交车到下一站了。
越过长长的石桥,一端是春霖市的新开发区,一端是烟栊县。
孟晚钟跟随人流下车,走进立夏逐渐攀升的温度中。
她背起琴盒,拖着行李箱路过水泥路上晒出的早收麦子,终于平静下来。
走到青海路中段,孟晚钟望见几家从前没有的店铺。
新奇的是,烟栊这样的县城里,居然开起占地不小的音乐餐厅。
上次回来时,店铺是一家鱿鱼虾火锅。
“在烟栊开音乐餐厅,难道不会赔钱吗?”
店前车辆不多,从落地玻璃外朝里看,瞧不出店内具体布局。
空调外机呼呼响着,店内成排的吊灯看起来比阳光温暖却不刺眼。
如果有空,或许可以来体验体验?
孟晚钟提了提琴盒背带,往音乐餐厅对面走。
孟晚钟?
她怎么现在回来了?
许云锦抽出吧台下的长柄雨伞,冲出店门。
他跑到音乐餐厅对面,望见她不施粉黛的侧颜。
她很久没回烟栊,他还以为她再也不回来了。
“好铁子快来给爹抱抱!”
周北鸣瞥见许云锦的身影,直直地冲了过来。
“注意点,少乱了辈分。”
“哟,我还以为您大热天出来接我呢。”
许云锦瞟一眼揽上肩头的“周黛玉”,忍了忍,没把人踹开。
“怎么着?你还能在家楼下迷路?”
“迷路倒不至于,比较好奇你顶着大太阳看什么呢?”
“一个……同学。”
“同学?高中同学还是大学同学?我认识吗?”
“以后你就知道了。”
许云锦拽着周北鸣朝店里走。
进店后,她的背影被人群遮挡。
她是初中同学,也是高中同学。
可她还能记得我吗?
许云锦默默把伞收回原处。
青海路的尽头衔接向阳路中段。
周边店铺后屹立居民楼。
多年来从未改变。
孟晚钟直直地走到青海路与向阳路交接处。
十九岁那年,刚好是2019年。宁雨姨妈正式接管她的吃穿用度、上学事宜。
这一年,姨妈把长辈留下的二层小楼改成鲜花店铺,命名为“宁雨花铺”,一楼卖花,二楼住人,一开开到2025年。
“姨妈,我钥匙丢了!”
店铺正门挂了锁,店内一片空荡荡。
后门没关,走上石板楼梯,记忆中的绿色小门出现在视野里。
晚钟喊了几声,没人应。
她拽了下窄门,门锁咔哒,室内布局映入眼帘。
沙发、餐桌、冰箱、窗台……一切都是老样子。
晚钟取下琴盒,拢了拢贴在脖颈的头发。见窗户大开,阵阵热风袭来,她推上玻璃又开了客厅空调。
十九岁以前,屋子里住着姨妈、妈妈她们三人。
外婆偶尔会来住上一段时间。
可不知从何时起,姨妈和妈妈之间爆发无止境的争吵,外婆将曾引以为傲的大女儿的行李从窗户扔了下去。
在那以后,外婆再没来过,妈妈也不回这边住了。屋子里只剩下她和姨妈。
晚钟有时会想,外婆会不会后悔摔坏妈妈心爱的小提琴。
吱呀——
浴室门被推开,宁雨姨妈一边用毛巾裹头发,一边朝客厅喊:“怎么回来这么早?不是说路上堵车?”
“车上人足够多,司机在好几个站点都没停下,算起来比预计到达时间早了近一小时。”
“那你待会儿收拾收拾,刚好能吃午饭。”
“姨妈做吗?还是我们出去吃?”
“有什么区别吗?”
姨妈从卧室拿出吹风机,胡乱吹了几下头发。
晚钟心里不是滋味,拖着行李箱往卧室走。路过姨妈门前,她扫到门边发黑的画框。
“那幅画你还留着呢?”
“没留,早扔了。”
“我还没说是哪幅画。”
“屋子里只剩一幅画,不用看就能知道你在说哪个。”
晚钟上前一步,大方笑道:“其实你也舍不得把它扔掉吧?”
半幅画作变得漆黑,原先画了什么,已经完全瞧不出。
晚钟想不出姨妈是怎样压下心底的情绪,再将半幅画作留下一年又一年。
她进隔壁卧室收拾东西,姨妈斜斜地睨她一眼。
半晌,姨妈问:“我留着画作是没找到扔掉的时机,你在夏天穿回高领长袖是为了什么?怀念秋冬的落叶?”
“我这是流行穿搭的一种,长袖高领多好,夏天很防晒。”
“时代发展太快了,你们年轻人的审美和我这一代人不一样了。”
“所以我才建议姨妈尽早换成智能手机呀,按键手机现在有很多不方便。”
“智能手机有什么好,每天都会提示新的未读新闻,响的人头痛得要死了。”姨妈不耐烦地搁置吹风机,她翻了翻抽屉,说:“去年年初,南栀到哈尔滨参观,带回一些纪念品,你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南栀阿姨真是不管到哪都会挂念着你,有这样的朋友一定会很开心。”
晚钟从房间里走出来,在抽屉里挑了两款冰箱贴。
一款是粉绿相间的中央大街,一款是蓝色调的冰雪大世界。
包装盒上印着“AR互动”的字样。
工作顺利的情况下,晚钟本打算今年去哈尔滨冰雪大世界。
她摩挲几下冰箱贴外包装,仿佛透过精美的纪念品,短视频中的惊叹景点就会呈现眼前。
“喜欢的话可以多挑几个,我留着也只是放进抽屉。”姨妈拿着木梳梳头发,有意无意道:“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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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过意不去,下次演出回来时,多给南栀带点纪念品。你上次说今年夏天要去哪里演出?意大利还是——”
“姨妈!”晚钟温和打断:“今年夏天的巡演取消了。”
“什么?”
“我今年夏天哪也不去,就在烟栊待着。”
“打算待到八月,工作也不管了?”
“……“晚钟犹豫半刻,轻声问:“要是待上更长时间呢?”
“……”
“太久没回烟栊,我想在这儿多待一段时间。工作上的事情已经交接完成了,离职申请也通过了,那边的事情和我没关系了。”
宁雨姨妈一手抓着头发,一手缠绕发绳。听到晚钟的话,姨妈无意识地抬眸看了她一眼。
烟栊的夏天昼夜温差较大,深夜的室外比开了空调还要清爽。
晚钟整理完东西,开始洗澡时,热水器不再出温水了。她翻出盆子,用凉水快速冲了澡。
客厅内,宁雨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看电视机里的美术鉴赏片。
宁雨年轻时对美术很感兴趣,屋子内曾摆满画框。从外出旅游景点的画作到深夜醒来时的情绪画作,尽是她生活的记录。
“重要的是接纳本身,找寻当下的小确幸。”
宁雨姨妈之前热衷于参观世界各地的艺术作品,往返墨西哥多次后,她在墙壁上用颜料刷下这句话。
晚钟前几年忙于小提琴练习、小提琴演出,期间去过法国、罗马、阿布扎比……唯独没有去过墨西哥。
据姨妈所说,墨西哥的手工艺品市场、纪念品商店带给她很多启发,她最爱的画作也由《自画像与荆棘鸟项链和蜂鸟》变为《两个弗里达》。
在姨妈身前的桌子上,还摆放印有弗里达自画像的马克杯。
姨妈常说:“既然无法改变什么,不如就学会在当下寻找享受生活的方法。总在挑剔什么,厌恶什么的话,反而是在给自己设限。”
晚钟觉得姨妈很矛盾,但具体因为什么而别扭,她还没有答案。
如果只有在旅途中才能得到片刻安宁,那算是得到真正的平静吗?
一个总在旅途上的人,突然不再踏上旅途,会是放下了吗?
晚钟看着姨妈,心思有些飘远。
“既然你们谁都不想养晚钟,那就由我做晚钟的监护人吧。”姨妈说:“反正晚钟是被我一口饭、一口水喂养大的孩子,她成年后在我身边生活又有什么大不了?”
那天,外婆拉开窗户,把妈妈的行李扔了出去。
晚钟躲在城墙一般的姨妈身后,看妈妈声嘶力竭地扯下墙上的画作,再指着她说:“你有什么资格躲起来?都是因为你,事情才变成现在这样!”
回忆里的吼叫和鉴赏片中的《尖叫》形象重叠。
晚钟撕开一个冰箱贴,吸到客厅冰箱上。
开关冰箱门检查是否安置好时,她瞥见玻璃搁架上放了许多外表一致的外卖袋。
“南栀阿姨真的是很好的人,到现在还经常给姨妈你点外卖呢。”晚钟乐了下,探手清点门搁架上厚厚一沓优惠劵。
宁雨姨妈声音很轻很缓,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说冰箱里那些啊……那些不是南栀点的外卖,是音乐餐厅老板送来的产品试吃。”
“音乐餐厅老板为什么会送这么多试吃?”晚钟问:“他们店经常出新品吗?”
满一百减二十的优惠券有二十四张,在2025年内一个月可以使用两张。
外卖袋有三十多个,不算很小的折扣。
“不算经常出新品,他们店三年前开业后经常从我们店采购鲜花,一来二去就送了很多餐品。说起来店长一个月会来一次呢。”姨妈回答说:“你和他应该认识。”
“什么?”
“许云锦以前不是和你一个学校吗?你不知道他开音乐餐厅的事?”
谁?
许云锦?
青海路那家音乐餐厅是他开的?
2. Chapter.2.星星撞两下
晚钟的初中、高中生活都在烟栊县度过。
读初中时,她坐在班级前排,云锦坐在班级后排。
读高中时,她和云锦坐在前后桌。
可这么多年来,他们都没有什么交集,即便待在同一个班级群,他们也没有互相添加好友。
高二那年,他似乎出国留学了?
晚钟对他没太多印象。
晚钟:“我和很多同学都断了联系,这些年也没听说举办同学会的事。时间久了,慢慢的就不记得她们了。”
宁雨:“人不都这个样子,社交就近原则。”
晚钟:“那是不是显得太无情了?”
“为什么要一直操心以前的事?你的现在不还没着落?”宁雨倚在沙发上问:“想好接下来要去哪个城市了吗?”
“不是说了,想在烟栊待一阵子。”
“那以后呢?总不能一直待在烟栊。”
“待在烟栊就没办法工作生活了吗?”晚钟拧开水龙头,越来越用力地揉搓双手。
宁雨提高了音量:“烟栊的人均月工资稳定在两千多块,向上也没有晋升空间,你真能一辈子耗在这儿?”
“一定要晋升才能证明找了个好工作,好好生活了吗?”
“……”
晚钟把手上皮肤搓得通红,心里有些窝了火:“我小时候的生活是上学、练小提琴,长大后的生活是小提琴演出、小提琴练习,除了小提琴,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了。我从来不否认我在小提琴上的天赋和努力,累得不行、搞砸演出时也没想过完蛋了。可去年到现在,我一直在想,有些人即使有天赋,或许也不适合站在台前。”
晚钟洗把脸,拧上水龙头。
宁雨看向她,想了想叹了口气说:“只要不像你妈妈那样,只要不后悔,随你怎么打算吧。”
听到很久没提过的人,晚钟拿毛巾擦手的动作停了半刻,“您放心好了,我不会做出她那样的事。”
“说起来我们也好几个月没有联系了,上次联系还是在春节,她什么礼物都没送,仅仅从意大利寄来一张漂洋过海的明信片。”
“明信片上说什么了?”
“她什么都没说,但那张明信片属于画作的周边,边角印着售出五十万美金高价。”
“这才像她能做出来的事。”
姨妈和妈妈年轻时关系一直很好,比南栀阿姨和姨妈的关系还要亲近好几倍。
19年的争吵过后,她们算是分道扬镳,都进入了另外一种生活模式。
宁雨对晚钟的回答毫不意外,她问:“你和你妈妈最近还在联系吗?”
“我们上一次联系是六年前,看起来在她心里,姨妈比我还重要哦。”晚钟俏皮道:“她在任何节日都没送过我明信片。”
晚钟和妈妈之间的关系一直冷冷淡淡,她们没有社交账号的好友标识,没有聊天记录,甚至没有彼此如今的电话号码。
如果有一天她们恢复联系,好像也没什么想倾诉的话题。
晚钟立在原地,忽然问:“姨妈,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不该学习拉小提琴?”
“是演出太累了吗,还是失去主体性,一味的想寻求外界对你的认可?”姨妈关上电视机,笔直朝卧室走,“少说点傻话,早点休息吧。明天的饭菜会是什么味道,明天的天气会是什么样,明天见到印象最深的风景是什么,这些不都比自我怀疑来的有意义?”
真的那样就好了吗?
晚钟挂好毛巾,关闭客厅空调。
打开卧室窄小的窗户,清爽的夜风卷了进来。
晚钟和姨妈居住的老式居民楼目前只安装了两台空调。
一台在一楼店铺,一台在二楼客厅。
往常卧室开窗再打开风扇就不会在夜晚感到炎热,今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郁闷,晚钟到凌晨都难以平静下来。
似乎有邻居深夜做了吃食,她在窗边闻到烟气。
“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能不能担任独奏的担子可以看入行长短,可以看履历是否漂亮,但绝不能是因为这种事情!”
被叫进上司办公室那天,孟晚钟无惧地反驳上司。
她不认为她做错了什么,哪怕表现形式不够完美。
上司上下扫视她一眼,顿时破口大骂:
“不觉得你说这种话很可笑吗?你真以为你能进乐团是因为从小练琴,还拿了一些奖项吗?团里那么多从小练琴的人,那么多拿过奖的人,为什么我不选她们进行独奏巡演,非要选你?孟晚钟,同样优秀的人里,划去年轻漂亮,你什么都不算了!”
上司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漆黑锐利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领口。
晚钟头也不回地跑出办公室。
那天之后,晚钟在乐团的排练总不在状态。
上司的每次出现都让她感到恶心。
一周后,她提交离职申请。
提交的过程很顺利,但在当天晚上,上司发信息说:“你进乐团的时候和我们签了合同,合同还有半年,付违约金还是等合同到期?”
违约金堪称天价,晚钟不打算把辛苦演出的钱塞给上司一部分。
她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少和上司碰面,绝不和对方单独待在一个房间。
但第二天,上司骚扰她的事不胫而走,变成了她凭借美貌上位且破坏她人家庭。
同事们鄙夷的目光、伤人的话语犹如一片片冬日雪花,将她冻得彻骨生寒。
她仔仔细细的解释变成欲盖弥彰,上司的妻子冲进排练室,打了她巴掌、拽了她头发,扯住她的衣领试图扒开她的上衣。
周围的同事不敢帮忙,晚钟一瞬间什么都不怕了,她狠狠打了回去,拿起手机要报警。
同事们终于良心发现,说着话涌上来。可她们却劝她不要报警,让她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发生过的事情怎么被抹去?
晚钟头一次对乐团如此失望。
那天夜里的风和今晚一样冰凉。
晚钟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拿了手机朝楼下走。
深夜的街道只剩下几盏路灯,时不时从巷子里窜出流浪猫或是流浪狗。
晚钟攥着手机,不知不觉走到青海路中段。
许云锦开的音乐餐厅亮着灯牌,店内一片漆黑。
玻璃门前停一辆漆黑的车,男士身穿简单的短袖长裤,贵气松弛地单手撑在车边。
他没穿外套,小臂因略微用力而绷出优美的肌肉线条。
暖黄色的店牌光芒下,他的乌发隐隐泛出淡栗色。
似乎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露出柔和些的深邃眉眼,嘴角带着还没压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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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和弧度。
晚钟不远不近地瞧了他好一会儿,他不受宠不若惊地回看她。
看不出调戏人或是不正经的可能。
晚钟清了下嗓子,不确定道:“许云锦?”
“嗯?”许云锦把手从车边拿开,嗓音溢出笑意:“你叫我?”
“嗯,遇见了不打招呼好像怪怪的。”晚钟杵在原地,不向前走,也不后退。
安静两秒,她问:“听说这家音乐餐厅是你开的?”
“三年前大学毕业后开的。”许云锦浑身透露着淡然。
晚钟这才想起他们两个是同龄人,她偏了偏头,豁然没话说。
许云锦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下,晚钟陡然找到话题:“那个,祝你生意兴隆,下次再聊吧,我是向阳路花店老板家的外甥女。”
晚钟说完转身要走。
云锦喊住了她:“孟晚钟,我记得你。”
她挪移的脚步顿住。
“八年前我们在这儿见过。”
晚钟有些心虚,“我不记得这件事了。”
“……那等你再忘记的时候,我再提醒你吧。”云锦拉开车门。
下一秒,晚钟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烟栊昼夜温差大,下次晚上不要出来散步了。”
晚钟抬起头,云锦已经三两步走到她身前。
他递给她一件外套,和一瓶粉色包装的桃汁。
暖色灯光下,晚钟揣在口袋里的手指轻轻蜷了一下。
2025.05.05
《Ripesummer熟夏》不公开经营记录。
一、今日歌曲记录
乐队今日正常上班,演唱了陈奕迅的《好久不见》,邓丽君的《重逢》。
虽然今天没有客人点歌,但周北鸣喝醉后很应景的播放了《李斯特:爱之梦第三首》。
值得高兴的是,重逢的歌曲下真的和想见的人重逢了。
二、店铺经营相关
音乐餐厅开放三年了,一开始客人很多,可慢慢的大家就失去了一部分新鲜感。
为了店铺经营,店铺在抖音、小红书、哔哩哔哩等软件上注册社交账号。
账号主页除了店内新品、环境宣传,专门开设了“餐厅乐评合集”,我每天写一些乐评上传,也算没有遗忘大学专业。
云女士再次打来电话,希望我把分店开到国外,她愿意转来一笔可观的投资。
很不巧的是,我正在筹备春霖市又一家分店的选址,再这样下去,账号上的乐评合集就做不到日更,还可能断更很长时间。
最近实在太忙,张贴出去的乐评人招聘信息两个月来没有人符合要求。
刚好X女士回到烟栊,我记得她大学时仍在演奏小提琴,或许可以邀请她来兼职?但今天见面时,忘记询问她要在烟栊待多久。
三、特别事项
她站在蓝湾石桥这端,从店铺方向往石桥另一端指了指,她问我:“新开发区那边,以前是什么地方?蓝湾公园?还是绿湖公园?”
其实那边以前叫“绿湖湿地公园”,她八年前就问过同样的问题。
在和今天一样的地方,问着同一个人。
她不记得这件事,却清楚记得递给她的桃汁八年前卖五块一瓶。
今日店长:许云锦
3. Chapter.3.星星撞三下
次日清晨,天空降下一场新雨。晚钟从烈烈风雨声中醒来。
她面无表情洗漱,整理完待办清单,才想起昨夜忘记关上阳台的窗。
晾挂的衣物遭了雨,潮湿着散出霉腐味。
晚钟一个激灵,瞄见晾衣杆上挂着许云锦的外套。
她手里拿着衣架,反复检查外套,又哀嚎一声,飞也似的带伞冲出门。
花店对面停一辆黑色的车,穿着短袖开衫的许云锦一箱一箱的往后备箱搬东西。
晚钟立在伞下,猝不及防和他对视。
“……好巧,你也准备出门。”
她不卑不亢望他,踏着水洼穿过花店和副食店间的道路。
道路积水不深,走近了,晚钟看清后备箱堆放几箱饮品,云锦手里搬起一箱速食火锅。
“这是打算去哪?”云锦偏头从她身边走过。
“跟着导航认认路再买点日用品。你呢?打算去哪?”
“到市区一趟,顺便给朋友送点东西,要我开车送你一段吗?”
“不用,我就到绿湖……蓝湾石桥那边。”
晚钟倾斜伞身,透明的伞膜支撑在云锦头顶。
侧过头,道路上的麦子堆成小山堆,面积不小的防水布边缘淌过小河一样的水流。
晚钟站在云锦身边,抬着鞋尖轻点水洼表面。
云锦直起上半身,晚钟立刻鞋底贴地,高高举起伞柄。伞边一寸一寸扬起,云锦沾了水珠的深邃五官更为亮眼。
像港风电影里淋了雨的乱世巨星。晚钟撑起伞柄的手腕略微一颤。
她今早出门穿了米色长摆连衣裙,配上皮面高跟鞋,会不会显得太过隆重?
云锦身上的黑色短袖开衫、白色短袖打底,看起来舒适自在很多。
他比以前好看许多,五官长开后没有了高中时的阴郁气质,被雨淋湿反而凸显沉淀后的成熟。
比起以前,他们都变了几分。
“你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上周见宁雨阿姨,她没提起你要回来。”云锦背过身,不看她的脸。
晚钟停了一秒,轻声道:“我回来前一天才告诉她行程,昨天才告诉她想在烟栊多待一阵儿。”
“打算回来休假?”
“应该算,反正现在没有其他安排。”
许云锦提了提搬动速度,挪到一半,车里手机响。
“能帮我拿一下吗?在副驾驶放着。”他低着头在她面前站了一会儿。
“稍等。”晚钟淡定地拉开车门,把手机递给他。
“喂?”
许云锦开了扬声,手机顺势放在后备箱边角。
晚钟离得不远,听见对面清亮却不尖锐的成熟女声。
“通知许先生了吗?”女声问。
“他还没接电话,听说他最近忙得脚不沾地。”
“再忙他也不能缺席这件事。”女声说:“我回去要把你订的史迪……”
“云——妈,我在淋雨搬东西,等忙完我打给你。”许云锦局促挂断电话。
他看向晚钟,晚钟下意识挂起职业微笑。
不再是适合聊天的氛围。
晚钟静静地等他忙完,转过身朝蓝湾石桥走。
她不会骑车,跟着导航在新开发区贸易城转了一圈。
路过摆放小苏打的货架,她想起阳台上许云锦的外套。
回到家已是中午。
晚钟洗完澡,抬手拔掉热水器插头。
热水器除了不出热水,电源灯也不亮了。
姨妈一早出了门,回给晚钟的消息说:“保修的纸早就找不到了,想修的话,去贸易城电器店问问吧。”
晚钟点过外卖,只好再撑伞出门一趟。
路过青海路中段,云锦正站在店外打电话。
晚钟本想顺势擦肩而过,云锦却不偏不倚地朝她看过来。
晚钟硬着头皮走到他面前,小声说:“谢谢你上次请我喝桃汁。”
云锦一挑眉,高大的身形恍惚半秒。
等她的背影从视野消失,他拎住标着“第二杯半价”的奶茶袋,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天上掉馅饼了?”
电话另一头的周北鸣一头雾水。
“是比那还大的奖项。”
云锦抬起头,久久地望着蓝湾石桥另一端。
本在烟栊市的贸易商城因为春霖市新建开发区,就被划分为春霖市建筑。
晚钟走进长长的街区,路过A区、B区,在C区找到电器维修店铺。
她向店家说明来由,互换联系方式,定下上门检查日期。
近日维修电器的单子增加许多,她预约的检查日期排到几天后。
晚钟又转了几家维修店铺,给出的回复差别不大。
她在台阶撑开雨伞,走到蓝湾石桥边缘,有人喊住她。
“孟晚钟?是你吗?”
晚钟环视一周,看到蓝湾石桥旁的污水沟里,有人隔着雨幕朝她挥舞手臂。
她沿着桥边走出几步,看清楚后回望过去,那是她和许云锦的高中同学,周北鸣。
“你怎么在那站着?”
“工作需求嘛,没办法的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晚钟最后一次见周北鸣是在高考考场。
他坐在她右手边,中间隔了一条过道。
那时他是班里名列前茅的体育科代表,肯吃苦,不怕累,对谁都很热心肠。
“我昨天刚到烟栊,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
“我也没料到今天会碰见你。这儿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去雨棚聊吧。”
晚钟略微思索,瞧见周北鸣不远处的雨棚。
以及雨棚下守着设备的男女同事。
如果要在烟栊再待一阵子,会和周北鸣低头不见抬头见,在他同事周围事先聊聊似乎不是件坏事。
晚钟绕过桥头,沿着湖边石板路慢慢地走。
临时搭建的雨棚和散发恶臭味的污水沟距离很近。
发酵后的粪便、食物残渣味道混合在一起,顺着风飘到鼻尖。
周北鸣把取出的水样递给同事,大笑着脱下连脚胶衣,“出数据通知我,等会儿我去问工艺方案的事。”
他放好手套,请晚钟往雨棚里面走。
雨棚内放了笔记本电脑和晚钟看不懂的机械设备,周北鸣的女同事坐在电脑前翻看纸质资料。
“稍等……这几天太忙了,还没顾上好好收拾,我给你整理把椅——”周北鸣侧过头。
见晚钟无声而安静地坐到他的女同事旁边,坐到草地上铺着的纸箱上。
“这……这边有矿泉水,有大瓶青梅绿茶,你想喝哪个?”
“矿泉水就好。”
“给你。”
“谢谢。”
晚钟看着娃哈哈商标,想起许云锦后备箱就放着这款饮品。
“你这次回来时间多吗?这周六我和许云锦、乔郁西、程远蔓在熟夏有聚餐,你有时间的话可以一起来。”
周北鸣指向石桥另一端的音乐餐厅。
晚钟垂下眼皮说:“我那天有事要忙,下次有时间我请大家吃饭。”
“那也行。不过你这次回来怎么没和程远蔓一起?我记得你们之前关系很好。”周北鸣坐在她对面。
“都说是以前了。”晚钟牵起嘴角问:“你这是在忙什么项目?”
“这两年文旅热,春霖市想继续开发春霖古城,古城水处理项目分到了省环境设计保护院分院,由我带头过来取样,进行前期工作。”周北鸣极有耐心。
字字句句讲解里,晚钟的心思跑向刚才提到的名字。
直到她和周北鸣告别,远离的声音陡然回到耳边。
“你听说孟晚钟家以前做的事了吗?”
豆大的雨珠被风接连打到晚钟脸上。
她想不明白,高中时为了给她带早餐,会特意早起四十分钟的温柔姑娘,怎么会做出后来那种事。
晚钟和程远蔓初中在一个学校,高中在一个学校,大学在同一个班级。
等工作了,她们待在同一个乐团,担任同样的小提琴演奏职位。
她们的友谊维持了十二年,却在不久前赫然崩碎。
晚钟收起雨伞,独自一人回到花店二楼。
她换身衣服,在洗衣机里加入小苏打。
重洗许云锦的外套前,晚钟掏了掏外套口袋。
口袋里有一支打火机,几张音乐餐厅名片,一条宽链条项链。
抖动外套时,掉出一张巴掌大的硬纸。
上面写:“今年备忘
1.开业熟夏市区店铺
2.到意大利访问云女士
3.今年一定要及时买到黄玫瑰
4.致X女士.”
黄玫瑰的花语貌似是纯洁的友谊,有时还充当“失恋”的意思。
许云锦要买黄玫瑰给X女士吗?
假如是,为什么要分开写?
晚钟猜测两秒,把纸张和其他物件一同收起。
外套在洗衣机内翻搅,傍晚时分,大雨停下来。
天气预报说烟栊将会暴雨转晴。
接连几天,晚钟都在家等待维修师傅上门。
每天用凉水冲澡的日子有点像刚进乐团的时候。那时候她在外环租了一室一卫,因水压原因,淋浴头内的温水时断时续。很多个日子里,她依靠凉水洗澡,第二天再装作若无其事,背着琴盒去赶地铁。
她现在不需要一大早赶地铁,不需要到乐团进行每日打卡,再演奏小提琴却心不在焉。
宁雨坐在客厅,下意识瞟了一眼站在阳台的晚钟:“既然沉不下心,为什么还要加练小提琴?”
晚钟没有说话。
宁雨倚在沙发上,拧开桌面一瓶饮料:“再努力不还是没有欣赏的观众?”
晚钟头也不回,回答说:“练琴又不是为了听到赞赏,因为喜欢才好不容易坚持到今天。”
“真不值得。”
晚钟呼出一口气,问:“不值得?姨妈觉得我的努力很可笑吗?”
“看不到回报的东西哪里值得努力了?”
“我只是短暂的离开乐团,又不是再也不拉小提琴了。就算不进行小提琴演出,至少也练习了一门才艺。”
“没有地方展示的才艺,算是学了个什么?”
晚钟沉默地拉动琴弦,视线随着乐谱移动。
为了使乐曲听起来熟练且平缓,她刻意放慢每一个音符。
音节缓缓连接,宁静舒适的曲子让宁雨窝火:“既然在小提琴上始终没有成就,不如趁早改行,试试其他行业。继续耗下去只是在浪费时间。”
晚钟看向姨妈,手里的琴弓却因为肌肉记忆持续触碰下一个音节。
不同行业的苦恼,即便述说了似乎也无济于事。
上一辈人的思维和她这一代人的思维总有差异,职场上的那些事如果告诉姨妈,恐怕会得到新的误解。
晚钟站在阳台窗边,不知疲倦的练习一首又一首曲子。
傍晚时分,姨妈没有准备晚饭。
晚钟点了外卖,放在客厅茶几上。
“有什么话,我们吃了晚饭再说吧。”
“那些事情还有什么可说的?我们不是说的很明白了吗?”
“姨妈。”
晚钟无奈地关上姨妈的房门。
她和姨妈好像总是这样,在关于小提琴成就的话题上要么说一半就不说了,要么相互争吵到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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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情绪失控。
前几天的治愈氛围削弱一部分,等过几天,她们又会坐在同一张餐桌,分吃同一份餐品。
她和姨妈之间仿佛有层从未诉说的隔膜。
晚钟低下头,收好外卖站阳台散心。
“阳台外有你要找的答案吗?”
宁雨站她身后,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看到熟悉的街景。
“答案怎么会在那里呢?”晚钟想了想说:“姨妈有时候会想起外婆吗?”
“想了会怎样,不想又能怎样,人都是要向前看的。”
“我可以理解为姨妈常年想念外婆吗?”
“……”
宁雨没有说话,从抽屉拿出药片。
客厅没有别的声音,从铝箔包装按出药片的轻微撕裂声变得格外清晰。
晚钟回过头问:“姨妈生病了吗?”
宁雨低声叹了口气,回答说:“昼夜温差引起的感冒,不是什么大事。”
“大概……”
“你这会儿没事的话,下楼帮我拿样东西吧。”
“要拿什么?”
“南栀前几天去云南芒市参观,给我寄回一箱鸡蛋果。快递今天下午到的,我让他们把箱子放在店门口了。”
宁雨吞下药片,转身回了房间。
晚钟走下台阶,找到快递箱快速朝二楼走。
她一脚踩上楼梯,身后有男人说话。
“您好,请问这里是宁雨女士家吗?”
衣着休闲的中年男士克制地站在窄门外。
晚钟一脚停在平地,一脚停在石板楼梯。
她半侧身看过去,一时没接话。
“我前几天听说她要卖掉这栋居民房,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谈好买家。”中年男士彬彬有礼,语速不紧不慢,难以惹人生厌。
晚钟没听说姨妈想卖掉房子,可来人真诚的不像说假话。
她隐忍着转过身说:“不好意思,今天太晚了,麻烦您留下电话号码,或者改天再来一趟。”
“那我明天再来问,谢谢你啊小姑娘。”
中年男士转身朝另一边走。
晚钟飞奔上楼,见姨妈卧室房门大开。
她轻轻叩门,问:“姨妈要卖掉房子,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房子写了我的名字,是否出售我有直接决定权,告诉你也不会有别的意义,告诉你也不会改变我的想法。到头来,还不如不说。”
“但我现在还和姨妈住在这里,姨妈如果要卖掉房子,最起码要通知我一声吧?”
“你要和我争论这件事吗?”
晚钟心口堵了巨石,安静半刻,她问:“姨妈要是卖了房子,花店怎么办?”
“花店已经准备停业了,卖房子时会把一楼一起卖给买家,这些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怎么不是我该关心的事?没了花店,姨妈以后怎么有收入来源?”
“孟晚钟,我今年五十五岁了,我不再年轻,没那么多时间精力再为以后做打算,卖了房子,我起码能给自己养老。”
宁雨说着揉了揉额边,她面对窗户,不回头看孟晚钟脸上的神采。
“姨妈,那我呢?”
晚钟的手臂无力的垂在身侧。
宁雨说:“我左右不了你的未来,也不指望你给我养老。”
“我怎么不能给姨妈养老?”
“你现在连自己的工作都保不住,我怎么放心让你养老送终?”
宁雨半侧身,盯视门口高挑的身影,“孟晚钟,小时候大家都说你是小提琴天才,你上大学前年年拿下许多奖项,但是后来呢?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活到二十五岁了,你仍然一事无成,连一场小提琴独奏巡演都没办过……”
“我因为这些事也很委屈啊!”晚钟鼻尖发酸,手指不停颤抖。
“你有什么可委屈!”姨妈吼道:“我把你养到二十五岁,是为了让你回到烟栊待一辈子吗?”
“姨妈怎么能说出那种话。”晚钟眼眶湿润,视线逐渐模糊,“你以为你比妈妈好到哪里吗?从小到大,妈妈从没看过我现场演出,姨妈每次只是把我送到比赛场地大门外,输了比赛、被人训斥、被其他人针对的时候,你们谁都没有陪在我身边,你们谁都没有安慰过我一次!”
“姨妈知道我是鼓起多大勇气,才回到烟栊的吗?”
晚钟眼里含着泪水,哐当一声拉开窄门,朝楼下跑去了。
她疾步路过一个个巷口,再抬头,已经走到青海路中段,走到蓝湾石桥附近。
旁边的音乐餐厅灯牌散发暖光,店内柔和的吊灯下坐着吃餐点的一家人。
她孤零零地站在降温冷风里,脸上冰凉凉湿润一大片。
靠近玻璃门的吧台边,似乎站着许云锦。
晚钟看到他朝门外看,下意识抬手蹭蹭眼泪。
摸摸口袋,出门时连手机都没带。
现在怎么能回去呢?
晚钟更加难过,刚转身面对蓝湾大桥,许云锦朝她喊:“店内还有位置,要进来坐坐吗?”
孟晚钟停下来,慢动作般看过去。
他穿了夹克,推门走到她身后不远处。
栗色光芒中,他俊逸从容的脸渡了层金边,像寒冬突然出现的温暖大火球。
晚钟的心砰地跳了一下,随即言不由衷道:“可我今天出门没带手机……”
“这样啊……”云锦认真地点了下头,说:“如果是别人,我会说下次再来吧,今天可惜了。”
“……”
“但既然是老同学,家还离得特别近,我想……如果你能进店尝尝新品,会对我做客户调研很有帮助。”他说:
“孟晚钟女士,能请你进店帮我这个忙吗?”
4. Chapter.4.星星撞四下
音乐餐厅内光线充沛且温暖。
简约风格的装修营造电影式智性浪漫,木质地板的纹理有条不紊地涌向餐厅深处。一分为二的布局从入门屹立双岔路,一边是进餐包厢,一边是饮酒吧台。
中间交汇处圈出乐队演出场地,桌面上的透明花瓶在吊灯下溢出水晶般的光彩。
“新品有话梅菠萝冰,荔枝冰龙井和覆盆子桃糖,如果可以接受茶叶的味道,推荐选话梅菠萝冰或荔枝冰龙井,如果更喜欢水果的味道,可以尝试覆盆子桃糖。”
晚钟的视线在餐厅转了一圈,落在云锦手上。
他从柜旁向她躬身,指腹按住菜单朝她推近半掌。背光的身影柔和发虚,她却清晰闻到他的衣物护理液味道。
“话梅菠萝冰就好,麻烦你了。”
晚钟不自觉晃了一下,慢半拍收回目光。
云锦修长的手指一节一节抽回,再次出现时,她的餐杯呈现眼前。
“底料用了冻茉莉花茶,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惯。”
“既然是老板推荐,那肯定有它的道理。”
晚钟坐在云锦对面,品尝的功夫,店内乐手换了新的曲子。
她立刻听出他们演奏的是周杰伦的《晴天》。
当他们唱到“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她瞄见台前立着的LED荧光屏。
屏幕上用夜光笔加大加粗写:“逃避并不可耻。”
晚钟心头一动,问:“不过……话说回来,怎么想到写这句话?”
她想起许云锦外套里的今年待办,莫名觉得那句话是他的风格。
“嗯……不觉得人有时候需要孤独,需要主动远离人群吗?就像每个人只会出现在我生命里一段时间,没有谁能陪谁同一时刻出生,再同一时刻厚葬。”
“可人不总是需要某种寄托?”
“话是这么说,但人不能始终选择向自己学习。”云锦用轻快的语气说:“吃好、睡好才能继续踏上旅途,在吃好睡好的时间里,怎么能说是在逃避呢?”
没有逃避一说,就更没有可耻一说。
晚钟沉思半刻,感叹:“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听一首歌,再专心看一场演出了。”
“因为什么?”
“可能,可能是前段时间饭菜不合胃口,可能是前些日子天气不好,可能是之前的风景不够喜欢。”晚钟一愣,说:“也可能是我在为没有勇气而找借口。”
云锦认真倾听,目光落在她的短袖装饰,他搞怪道:“Woohoo!看来有人需要蓝色外星小怪物来比个V!”
刻意伸出的两根手指对应她短袖上史迪奇的招牌动作。
晚钟放松下来,迎面和他对视几秒,没忍住齐齐笑了起来。
立式LED荧光屏旁摆了覆盖整个墙面的透明展示柜。
柜内一半摆放黑胶唱片,一半摆放各式各样饮品。
门把手上挂着“禁止触碰,不予售卖”的招牌。
“你很喜欢收集唱片?”
云锦点点头,道:“大学时经常要去策展会场帮忙,听的久了,慢慢的就迷上黑胶。”
“有时会在唱机收听吗?还是收藏着过眼瘾?”
“两者都有吧,看着自己喜欢的……事物,总会感到幸福。”
云锦避开晚钟的视线,听到身后有人喊。
“哥,有人找你。”
店员指了指门口吧台。
一位年轻且气质温润如玉的男士立在吧台前,他穿着斯文,轻飘飘的朝许云锦挥手。
“稍等。”云锦向晚钟点点头,快步走向年轻男士。
“云锦,我又要借下你的车了。”乔郁西眼下一片乌黑,说话有气无力。
“哥要下乡?”
“嗯。”乔郁西说:“镇长邻居家的羊群有些生病,我得过去看一眼。”
云锦给乔郁西拿瓶提神饮料,顺手在吧台抽屉来回翻找。
乔郁西说:“云锦,你凌晨没事再来我诊所帮帮忙?店里来了只犬细小的拉布拉多,输液五天了,我和女店员没日没夜守着,就怕输液器一直响。”
“你最近也是忙得够旺旺。”
“学医嘛,能救一个是一个。”
“在这等会儿,钥匙没在一楼,估计周北鸣放卧室了。”
云锦朝二楼跑。
乔郁西猛灌半瓶饮料,缩在吧台椅子上静静地等。
两分钟后,云锦将车钥匙递给他。
“那我先走了,周六晚上见。”
“行,到时候我提前通知你们碰头位置。”
“真是服了周北鸣了,好端端非要临时去百林路烧烤店。”
晚钟离得不远,听他们谈话再告别。
“他看起来很眼熟。”
云锦飞快回答:“那是乔郁西,比周北鸣大三四岁的堂哥,他以前一有时间就来学校给周北鸣送零食和零花钱。”
“乔郁西?”晚钟微惊道:“他变了好多,他还在做法医工作吗?”
“他现在在向阳路开动物诊所,每天不是店内就诊就是下乡就诊,也就每月休息两天能喘口气。”
两人说着,走到展示柜另一端。
聊了会儿黑胶唱片,说了说柜子内的酒和果汁,晚钟稳稳放下杯子,起身告辞:“十二点半了,我该回去了。对了,调研需要写问卷吗?”
“不用。”云锦垂眸看她,说:“空杯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需要付多……”
“新品调研,一切免费。”云锦拿起吧台挂着的外套,说:“外面夜色凉,穿外套回去吧。”
“这怎么好意思,你上次借我的外套都还没还你。”晚钟脸上一热。
“那带着手电回去吧,你不是说没拿手机?”
云锦不等晚钟回答,把从楼上捎下来的手电筒塞到她的手里。
咔哒。
充电式手电筒亮起醒目的白光,来时一片漆黑的道路被猛然照亮。
重新走到青海路和向阳路交叉口,晚钟望见姨妈卧室熄灭灯光。
她拖着步子走上二楼,到了封锁的窄门前,心底生出厌恶情绪。
叩门的手抬起又放下,反复几次,她抱着手电筒坐在楼梯。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清晨,晚钟还没完全清醒,就听到门内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
这个时间点,心情爽不爽早就不重要了,她只觉得浑身发冷。
“姨妈在做什么?”
晚钟皱着眉头,拍了下掉漆的窄门。
门内安静一瞬,姨妈从窄门后探头:“你还知道回来?”
“姨妈一定要这么对你唯一的外甥女吗?”晚钟说:“这可是我们吵架后的第一个话题。”
晚钟推开门,自顾自进屋。
原本宁静淡雅的客厅堆满杂物,蒙了尘的箱子挤偏玻璃长桌,她的房门前堵了鞋柜大的纸箱,姨妈的房门前堵了长长的铁艺衣架。
晚钟扫视一圈,找不到一处下脚地。
“姨妈要重新装修花店吗?”
储藏室荡起的灰尘扑到晚钟脚边。
“既然要卖掉房子,还装修花店做什么。想搬家就要整理屋子,扔掉杂物。”姨妈淡淡地扔出又一把椅子。
晚钟躲了躲,向前一步被绊了下。
生锈的铁艺衣架边角压了宽宽的纸箱,半开口的箱顶中露出黑色的长盒子。
晚钟顿一秒,扒开箱子。
黑色的琴盒比椅子干净很多,似乎有人常常擦拭,连琴盒裂缝内都没进入太多灰尘。
妈妈以前对这个琴盒爱不释手,直到外婆摔坏琴盒,它的归宿就转到了放杂物的储藏室。
记忆里的妈妈从不看晚钟演出,从不夸赞晚钟演奏的曲子。爸爸忌日那天,妈妈没从国外回来,一如爸爸葬礼那天般绝情冷漠。生出女儿似乎对她影响很大。
“原来她走的时候没扔掉琴盒啊。”
宁雨踉踉跄跄走过去。
“说不定是想给姨妈留点念想,妈妈以前可是经常向朋友炫耀姨妈。”
“这种话我听过很多次了,但感情都是会变的。”
“就像外婆和妈妈那样吗?外婆以前很喜欢妈妈,可在妈妈出国后,外婆总不愿提起妈妈,有人说起她的大女儿,她还会发脾气。”
“是吗。”姨妈应着。
安静良久,姨妈喊:“孟晚钟。”
“嗯?”晚钟不咸不淡地看过去。
“有些时候,你别太怨你妈妈,也别太恨我。”
“……姨妈在说什么话。”
晚钟看一眼琴盒,看一眼姨妈。
昨晚压下去的眼泪重新在眼眶翻涌。
她放好手电筒,脑海生出逃出去的想法。
她走下楼梯,途径店门,瞧见对面副食店播放程远蔓的专访。
标题是“天才小提琴家的独奏巡演之路”。
年轻的记者稳稳当当地念出程远蔓的名字,就像不久前她所听到的那样。
“其实就是知三做三吧?”
晚钟听见排练室里的声音,脚步不受控的在走廊停下。
“除了知三当三还有什么解释?晚钟妈妈在采访里都亲口承认和对方的关系了。”
“真是没想到,小提琴届的镇山女神竟然会插足他人婚姻,她不是有女儿吗?怎么还能做出这种事?”
“都是一九年的事了,只是原配最近重新提起来,才有新的讨论度。”
“哎呀,这种事有真有假,你们听谁八卦的?”
“远蔓啊,程远蔓。她和晚钟从小认识,关系那么好,怎么会说假话?”
“怪不得孟晚钟会和老板传出绯闻,原来是学的她妈妈。她之前还说以前想过当老师,现在想想——哇,她可真恶心!她这样家庭的人能教出什么呢?教学生怎么依靠年轻和外貌上位?”
讨论的人越来越多。
晚钟转身跑出去,迎面撞上背着琴盒的程远蔓。
她们对视半晌,谁都没有说话。
一周后,晚钟和乐团的合同正式到期。
一九年听过的风言风语二五年再次响起。
晚钟大一时,最初听到这件事。
她待在关闭校门的院落,淋着大雨跑步,再依靠小提琴释放情绪。
接连半月,她面上若无其事,躲避人群后忍不住静静地崩溃。
某一天,远在墨西哥参观画展的姨妈打电话给她。
“为什么不参加小提琴比赛了?”
晚钟有些感冒,缓了一会儿,她才明白姨妈到底问了什么。
“我怕大家知道,我是桑女士的女儿。”
话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她第一次纠结于妈妈随了外婆的姓。
“因为害怕就不拉小提琴了吗?”
姨妈声线平稳,整个人静谧的像局外人。
“要因为被扯进这场舆论,就放弃属于你的人生吗?如果你决定放弃你的人生,那就继续怕下去吧,再也不要碰小提琴一次。”
姨妈说得认真,严肃的语气跨过海岸线。
再次抬头看向花店二楼,晚钟仍能想起被抛下楼的小提琴盒。
漫无目的散步一段时间,晚钟走到蓝湾石桥另一端。
新开发区旁的雨棚屹立不倒,周北鸣和几个同事合力抬起巨大的仪器。
污水沟边堆放长短不一的水管。
他们的工作有了新进展。
晚钟看了一会儿,走进新开发区。
她在早点店买了馄饨,带着笑脸的阿姨很快把碗端到她面前。
吃到一半,店里进了位男士。
“这不是宁雨家的孩子吗?”
中年男士说话不急不缓,他慈和地向晚钟打招呼。
晚钟应了声,认出来人是昨晚想买房的先生,她略尴尬道:“您也来吃早点?”
“不不,我来帮爱人照看店里。”
“原来是您爱人开的店铺,她和您都很和善呢。”
晚钟耐着性子。
男士问:“宁雨去医院做检查了吗?我今天去房产中介那问房子,听说宁雨总是头疼,严重地成月睡不着觉,还总是头昏脑胀很想吐。”
“这么严重?您听说她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了吗?”
“从年前就开始了吧?这个年纪的人还是怕头痛的,住在家对面的朋友前些日子因头不舒服住院了,检查说是有些脑梗……”
晚钟想起姨妈昨晚吃药的事。
“你劝她早点做检查吧。”
“我会的,谢谢叔叔。”
“这有什么好客气?”
“叔叔很着急看房吗?”
“也不算着急,我今年辞职了,可离职后总想做点什么打发时间,听说市政府在重建古城,大力发展春霖文旅,趁机开民宿能赚上一笔。”
中年男士的规划很清晰。
晚钟听了会儿,吃完碗里的馄饨。
回到花店二楼,姨妈仍在收拾储藏室。
“姨妈还在头痛吗?今天天气不错,我们一起去医院体检吧。”晚钟说。
“去什么医院,只是感冒而已。”
“可我听饭馆老板说,你头痛很长时间了。”
“那是春天的事,夏天以前就不疼了。”
晚钟嗓子发噎,自知姨妈坚守个人想法,他人劝不动。
她在储藏室忙了一会儿,找到妈妈以前用过的行李箱。
新闻曝出桑女士怀孕四月,插足有妇之夫时,她正在大学阶梯教室上课。
起初,她不相信新闻里的每一个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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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到烟栊的小家,外婆比她更早的提起这件事。
晚钟当时被送到小提琴班,回来后看到外婆从窗台扔出妈妈的行李箱和小提琴盒。妈妈指着她说,一切怪她。
争吵到那样的程度,报道不会有假。
妈妈到国外开启了新生活,进行了新一轮的小提琴巡演。
现在,姨妈也有了新的生活。
晚钟自认不可能跟着姨妈一辈子,可要什么时候面试下一个乐团呢?
等到冬天似乎有些太迟,夏天有些太早,不如定在夏天结束后的那一天。
晚钟看着行李箱,无声地思索。
夜里,晚钟带着装有云锦外套和手电筒的纸袋回到音乐餐厅。
云锦从二楼下来,顶着丝毫不乱的头发和客人从善如流交谈。
对视那一秒,晚钟趁机举起纸袋,在灯光下笑得灿烂。
“我来还你的外套和手电筒。”
“已经用完了吗?”
云锦压下可惜,接过纸袋,坐到吧台边:“今天要不要试试其他新品?”
“不……”
“家里寄来了意大利的红酒,让我分给好朋友们。”云锦今天戴了无框眼镜,气质显得清冷且落寞。
“……”晚钟看他半秒,说不出拒绝的话。
“要先尝尝吗?”云锦微微扬眉,拉开展示柜。
晚钟慢慢地跟上去,极小声的说:“好。”
她坐在吧台另一个位置,见他拿出木盒里的未开封红酒。
一声脆响,红酒倒入酒杯。
禁烟的音乐餐厅响起轻缓的音乐。
晚钟抿了口酒,慢慢地搁下玻璃杯:“今天来找你,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我听听看。”云锦目光从她嘴唇上略过。
“我在店外看到餐厅贴出招聘海报。”
“你指乐评人招聘那个?”
“嗯,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招到合适的人。”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如果,你还没招到合适的人,我能来试试看吗?”
“……”云锦手里的玻璃杯滑了一下。
晚钟微微直起身体,目光稳稳地移到他的脸上,她说:“我前段时间刚离职,在家待着总想找点事情做。”
“那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云锦眼帘一垂,手搭在桌边。
“可以。”晚钟不轻不重地点头。
细腻的抒情歌词从舞台传来,彩色的灯光扫过他们杯子里的酒。
云锦手腕稍一用力,推着自己离吧台远了一段,他看她微微翘起的睫毛,问:“你之前有在哔哩哔哩、小红书、抖音等软件上投过稿吗?”
“之前没有尝试过,但我学东西很快,只要有经验的人教过我,我一次就能学会。”
"如果没人教呢?"
“现在网络很发达,我会在网上仔细看教程做准备。”
“之前有过类似的乐评人经验吗?”
“大学时写过一些乐评,毕业后没再频繁写,但还是持续有关注音乐方面。”她条理清晰,丝毫不慌乱。
云锦慢半拍,微笑着点一下头说:“薪资和上班时间在海报写的很清楚,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明天来试试?”
“好,但在上班前,我能问下试用期大概多久吗?”晚钟坐在椅子里,疏冷的抬眉。
云锦云淡风轻地为她添上新酒,停几秒,他说出一个数字。
晚钟眉开眼笑,颇为满意地扬起唇角。
后面又聊了什么,云锦完全听不进去了。
他心不在焉地陪她喝酒,目送她巨鸟一般欢悦回家。
关上店门的瞬间,道路的风从门缝扑了满怀,他捏捏发烫的耳朵,心跳如鼓如雷。
一路上,晚钟只回头两次。
2025.05.09
《Ripesummer熟夏》不公开经营记录。
一、今日歌曲分享
店内最近有人气的歌曲是周杰伦的《晴天》,林俊杰的《愿与愁》,NarrowSkies的《SeasonofGold》(鎏金岁月)。
像星星铺满夜空,客人频繁的付费点歌。
二、店铺经营相关
音乐餐厅迎来合适的乐评人,她承诺明天就来上班。
下午三点到晚间十二点的在职时间中间预留两小时晚餐点,非节假日时薪固定在15-25元,工作需要负责账号经营与乐评填写。
七天试用期后再慢慢的交给她账号经营,她先负责乐评部分就好。
分店选址迟迟没有定下,近期春霖市快成我家了。
乔郁西从法医工作离职后,开业动物诊所。我和周北鸣一有时间就会去帮忙。上周住院的拉布拉多仍在治疗犬细小,只要输液管运行不畅,输液器就会自动响铃,因响铃太过频繁,十分钟观察一次变为三到五分钟观察一次。
医疗房的消毒也变得更严谨,原来他比我想象中更努力的生活。
这么看来,更不能答应周北鸣去百林路烧烤店聚餐的提议,这周还是在熟夏安安心心吃吧。
三、特别事项
我询问X女士要不要参与明天的聚餐,她婉拒了,说那天有事要忙。
可我总觉得是因程远蔓会来,她才不愿来。
听周北鸣说,程远蔓和她闹矛盾了,她们两个这次不是一起回来。
X女士今天到店询问店内应聘的事,听她说话心脏跳的频繁,她在说什么根本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从明天起,每天都能见到X女士。
写到X女士,她昨天红着眼眶来店里了。
等待餐品时,她像断了弦的珍珠,端坐在吊灯下,被风吹乱几缕头发。
想问她为什么哭,最后硬生生没问出来。
还是不要提她的伤心事了。
等她离店,本想送她,可想了想,未经同意的跟随不叫护送,叫尾随。于是,想法作罢。
不过令人满足的是,她带走了我递出的手电筒。
PS1:她来还外套和手电时的纸袋很漂亮。
她的审美一如既往的好,仍在喜欢高中时的史迪奇。
她还不知道,没有新品调研这回事,我远远的看到她哭泣,忍不住邀她走出那夜风。
一句邀请的话,我自言自语认真复述几十遍,终于成功说给她听。
她接受了我的邀请,真该放场烟花庆祝。
PS2:云初女士在意大利又换了新男友。
我很高兴她在四十多岁的年纪事业地位稳固,每年仍有选择新的爱人的勇气。我却总是想起八年前的事,那天车辆驶过,雨下的实在太大了。
现在看来,被困在那场雨里的只有我。
今日店长:许云锦
5. Chapter.5.星星撞五下
“乐评每天手写三篇就行,超出的篇数可以计入额外奖金。”
晚钟第二天走进餐厅时,云锦递给她一沓手册。
从乐队歌单、白板操作教程,到往期乐评合集,均被仔细分类,配上专属图文。
云锦握着车钥匙,似乎准备出门。
“好,我写了乐评就拿给你看。”
“时间不算紧张,忙完记得和乐队确认明日歌单,白板桌面上需要提前下载带词版MV。”
云锦介绍点歌、切歌收费明细,说乐队晚六点上班,客人点歌时间一般在晚六点半以后。
晚钟认真倾听,坐下时,她看到台历上圈中三个日期。
“许云锦,店里要举办520活动吗?”
晚钟语气平和,隔着一张桌子去够柜台上的台历。
云锦莫名一愣,下一秒,他看清黑色圆圈里的5.20、5.21、5.27。
“具体的活动还没想好,但不举办情侣活动会损失一大批常客,我最近还在苦恼这件事。”
“不如我帮你挑几个方案?”
“那也不错。”
云锦高高的立在晚钟身侧:“这件事就麻烦你了。”
晚钟极轻地点一下头:“不是什么麻烦事,我在网上看到很多人气不错的情侣活动。订购情侣套餐,免费赠送冰封玫瑰或是情侣盲盒怎么样?”
“情侣盲盒比较麻烦,现在订购一次性饮品杯和玫瑰会不会来不及?”
云锦直视她,晚钟目光分辨着什么:“饮品杯可以快递,玫瑰可以考虑从鲜花养殖地提前订购。”
烟栊县乡镇附近就有大面积花棚,云锦没有反驳的可能。
他定下思路,走出店门开车。
晚钟翻阅往期乐评,从柜台抽出A4纸和中性笔。
她总结发布格式,在乐队歌单挑选曲目。
忙完一阵,身边传出响动。
“下午好。”
“嗯,你好。”
乔郁西冷淡点头,自然的绕到柜台另一面。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晚钟问。
“本来要上班,但店员临时换班,我只好提前调休。”
“啊,这样。”
晚钟不常路过动物诊所,他们的工作模式对她来说有些陌生。
郁西并不在意她问了什么,整理灶具从冰箱拿出意面。
他们两个不算熟悉,待在一起无话可说。
晚钟深吸一口气,埋头不去看他在做什么。
尴尬的氛围里,店内风铃摇动。
“是晚钟吗?你怎么来这里了?”
一身小香风的中年女士头也不回的朝内走。
“南栀阿姨,好久不见,我最近在许云锦店里做乐评人工作。”
晚钟牵起嘴角,没料到阿姨今天回城。
南栀阿姨和宁雨姨妈是发小,也是大学校友,她们曾一起学习美术专业。
她保养很好,优雅气质愈发明显。
“原来是这样!我路过后又在这里停下,想到很久没来店里,忍不住要来看看。”南栀阿姨从包里拿出网上很火的抹茶巧克力。
她揭开封贴,分了一圈才撕开一条包装,不急不缓吃着。
灯光照耀下,她头顶露出白色发丝。
“说起来,晚钟很像我一个朋友。”
南栀阿姨年轻时调到重点高中教艺术课程,郁西是她最早一届学生,晚钟、云锦、远蔓、北鸣是她最后一届学生。
“我读大学那几年,和音乐社团社长关系不错,她经常带我和发小参观校活动展厅,那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夜里悄悄冲进展厅也要把画画完,把乐谱背熟,现在倒是很难拿出那种魄力。”
晚钟捏着一本手册,散漫道:“起码姨妈度过了热烈的青春时期。”
“可惜那份美好没有持续很长时间,我们三个哪怕事业有成,也都或多或少留下遗憾。我一生没有子女,发小怀孕三次流产三次。唯一有了孩子的社长,不等孩子成年就收到丈夫去世的噩耗。”
“……那后来呢?三个人现在还常见面吗?”
“我和发小频繁见面,和社长只在过年联系,不过偶尔见见社长女儿,对我也是种心里宽慰。”
晚钟蓦地想到什么:“在您眼里,您觉得我更像三人组中的哪一位?”
南栀想也不想道:“外貌更像社团社长,性格更像我年轻时的发小。”
“啊,听起来似乎是好事?”
“或许吧。”
“可我总觉得阿姨在说妈妈和姨妈。”晚钟单手托腮,耳边只剩下意面在水中翻滚的声音。
南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道:“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桑沃前些年活的很辛苦,宁雨这些年过得不爽快,我们都到了半截入土的年纪,对小辈是看一眼少一眼。”
阿姨不再吃巧克力了,眼神轻轻的跃过晚钟:“你有空多陪陪你的姨妈。”
“您放心好了,我今年夏天会一直待在烟栊。”
“那我下次去家里看你。”
南栀扯扯嘴角,和站在门外的宁雨碰面。
晚钟收回视线,郁西绕过柜台,端着意面在桌边坐下。
他问:“我听你们提起桑沃,小提琴成就非凡的那位桑沃?”
晚钟脸色微变:“嗯,是她,你听说过她?”
“对,不过我是从法医口中知道她的名字。”
“从……法医口中?”晚钟手一顿,后背一凉。
“嗯,我的法医师父和她丈夫关系不错,以前总向我夸赞她。后来不做法医,很少再听说她。”
郁西眼神平平,卷起意面。
他一直待到日落时分。
期间断断续续吃喝。
晚钟没有接到点歌订单,她和乐队打过招呼,望见店外站一位年轻女士。
“员工找我有事。”郁西起身,收好灶台餐具,“晚会儿我再过来。”
郁西说罢回头看晚钟一眼,“你确定不参与今晚的聚餐?”
晚钟笑着皱眉,还未回答,郁西冲出店门,和店员一溜烟跑远了。
周北鸣、许云锦和乔郁西的关系比想象中好很多。
现在时间不到九点,如果不想聚餐,要找新的借口。
第一天上班就翘班,会不会不太好?
晚钟揉了揉额角,见到云锦停车进店。
“周北鸣执意请你聚餐,不知道你十点左右能不能抽出时间……”
“我吗?”
“是啊,他觉得五个人凑在一起热闹些,等大家下次再有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晚钟笔一滞,抬头认真道:“参加聚餐算旷工吗?”
云锦睫毛垂了一下:“不算。”
“会影响试用期转正吗?”
“今天不会。”
“……这样啊,聚餐都有谁在?还是上次提到的几个人吗?”
“嗯,还是我们五个,不过聚餐地点要换成青海路烧烤店了。”云锦说:“百林路太远,熟夏今晚的包厢让给周北鸣的上司,在店里待着会等不到位置。”
云锦坐在晚钟对面,喝了几口水,他接过晚钟写下的乐评。
“这是今日份乐评,你看下风格定位。”晚钟解释道:“至于聚餐的事……我能再想想吗?九点半之前给你回复。”
她说完,目光停在笔下。
云锦应一声,聚精会神欣赏完成品,他瞄向她压着的其他纸张。
他问:“你在准备小提琴巡演吗?”
“是啊,但没想好要站在台前,还是要站在幕后。”晚钟耸耸肩,走神的功夫,云锦站到她身后。
晚钟下午写完乐评,不由自主幻想,她举办小提琴巡演的场景。
她刚在纸张描完场馆布局,写完拟定歌单。
神采奕奕的模样仿佛为她增添灵魂。
暖色光芒下,她的眼睛装了星空。
像电视剧里出现无数次的特写画面。
老套,熟悉,可她实在好看。
云锦移不开眼,心猛地撞了一下。
烟栊县青海路和向阳路是出名的两条商业街。
其中口碑最好的店铺,当属青海路路口那家深夜烧烤店。
店长是位退休刑警,店内常来公安同僚。乔郁西以前是店内常客,才临时加订一张五人桌。
空旷的彩色灯串下方,吹起阵阵凉风,怕客人炎热,店员搬出特大号风扇。
五人桌上,摆放提前点好的烧烤,桌边叠起两箱冰啤酒。
晚钟拿起云锦分发的酸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桌上几个人的面孔对她来说不算陌生,但可能太久没参与聚餐,她坐着、站着都不太自在。
心底缓缓生出突兀的紧张感。
“乔郁西怎么还没到?”
“有谁和他联系上了吗?”
周北鸣和程远蔓坐在一起,他们四处张望。
晚钟想开口,还没想好说辞,云锦拎着菜单到她旁边:“哥说他店里来了烈犬,安抚好情绪就赶过来。”
“那也得亏他身体素质好,换个人可能拉不住应激烈犬。”周北鸣找店员拿开瓶器。
程远蔓旁边的位置空了下来。
坐在正对面的晚钟移开视线,不去看她。
她们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周北鸣走回来,桌上才有新的话题。
“他开家动物诊所,恰好和他性格相配。”
“哪里相配?”
“他以前和许云锦一样,不爱和人深度打交道。现如今,这两人都开起自己的店铺。”
桌上谈论着,云锦递给大家餐具:“高中时候的事,大家也都记得这么清楚啊。”
周北鸣和云锦打闹着开起玩笑。
倒酒时,乔郁西赶来了。
“桌上位置总算满了,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今晚谁都不能提前开溜!”
酒杯满上再空杯,桌上的托盘换了几次。
程远蔓喊了晚钟一声,开口的机会被周北鸣抢走。
“说起高中的事,怎么能不提孟晚钟?”
众人的目光落在晚钟身上。
“晚钟高中时是我们班出名的小提琴女神。”
“那几年,一下课走廊就围满想见晚钟的人。”
大家打开话匣子,晚钟只好加入其中。
“没有那么夸张,当时不少人好奇三班怎么维持高水准平均线,每天都有人想来看三班的笔记。”
晚钟安然的端着杯子。
“除了乔郁西是大四届的学长,剩下我们都是高中一个班级的人,自己人面前不用这么谦虚。”
“当时只要有文艺汇演,晚钟和远蔓一定会合作节目。”
“比起她们两个,许云锦以前真是默默无闻,和现在差别好大。”
云锦丝毫不介意的一起聊下去。
晚钟转头看了他一眼。
桌上几个人都不抽烟,云锦从坐下就没吃多少东西,也没喝多少酒。
他能参与进每一个话题,酒精使皮肤泛红后,更加看不出以前深沉的样子。
他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
晚钟思绪发散。
视线聚焦时,周北鸣鲤鱼打挺般窜了起来:“那是你们没留意到许云锦热烈张扬的时候。他上高中前就被滑板协会看中,每年跑了很多比赛,拿了不知道多少个第一。”
“这个我好像有印象,假期时,他滑着滑板从台阶一跃而下,一些品牌赞助滑手冲过去把他抛起来再接住,还挺让人羡慕。”
“哇,真的假的?我没关注过这些。”
坐在许云锦旁边的乔郁西挑挑眉问:“之前那么优秀,后来怎么不继续滑、不继续参加比赛了?”
“哥你是不是喝醉了?他高二就出国了,大学毕业才回来。”周北鸣晃荡下烤串,大笑起来。
许云锦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们起哄。
孟晚钟瞧他深不见底的眸子,眼睛不再看其他地方。
这个状态,和她想隐藏自己时一模一样。
那样有前景的滑手怎么会突然出国,再也不滑了?
他真的甘心吗。
孟晚钟心底泛出酸涩。
他似有所觉,侧头看她半秒:“喝醉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晚钟摇摇头,“只是突然在想,你会不会为以前的事感到可惜。”
“为什么会感到可惜?”云锦无声而安静地看她。
“为热爱的事物付出很多,最后却做了其他事情,难道不值得可惜吗?”
“并不可惜。”
“为什么会这么想?”
“当时所作出的决定一定是基于当时的情况、凭借当时的认知,所作出的最好选择。”
云锦说:
“哪怕重来一次,我也一定会成为现在的我。”
“……”
晚钟失语,恍恍惚惚抬头,不经意同程远蔓对视。
程远蔓白皙的容颜依旧安然,她们之间宛若什么都没发生过。
晚钟抱着手,别开视线。
坐在一旁的周北鸣猛拍乔郁西后背:“除了刚才的话,哥还有没有其他好奇的事?”
“怎么还挑着我来问这些?”
“桌上哥年纪最大,你不多多了解大家,我们之间的代沟会变得越来越深。”
周北鸣一脸认真,乔郁西牵牵嘴角,笑了。
“不如谈谈感情的事?你们认识这么久,关系这么好,中间就没引出过什么八卦?”
“哇,这哥问的可真直白!”
桌上闹哄哄,程远蔓忽然沉下脸,意味不明道:“这么直白的人,当初怎么连别人发小去世的消息都不敢说?”
“如果是你,你能立刻坦然的说出来吗?”乔郁西唇角绷成直线。
周北鸣、许云锦和孟晚钟互相看着脸色。
“原来你们两个都是很有故事的人啊。”
“竟然这时候说出这种话题,你们太狡猾了。”
“看来乔姓店长没什么想分享的感情八卦,不如我们问问另一位店长?”
周北鸣握住瓶身,利落的撬开啤酒盖。
大家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许云锦身上。
他眼神躲避着,低头抿了口酒。
“上次聚在一起时,大家还在高中,那么久远的事情,到今天应该想不起来了。”晚钟略一思索,铺了台阶。
乔郁西全然不吃这套,周北鸣朝许云锦“呜”一声,兴致盎然道:“别给啤酒做按摩了,任谁看你都藏了八卦。”
“我们几个人里,难道有谁喜欢过谁吗?”程远蔓嚼烧烤的动作一顿。
许云锦捏着酒杯,缓缓地垂下眼皮:“我在高中时一直暗恋孟晚钟。”
桌上像被按下静音键。
吃瓜三人组的视线挪到孟晚钟身上,又移回许云锦脸上。
许云锦低着头:“以前还给她写过情书。”
“现在呢?你还喜欢她吗?”
“那封情书长什么样子?晚钟读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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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北鸣和程远蔓紧盯猎物。
许云锦张了张嘴,被晚钟抢先一步。
“他都说是以前了,如果现在还喜欢,怎么会说以前?”晚钟没有不好意思,她不慌不忙磕下酒杯,“不如玩点其他游戏?有人会玩扑克牌吗?”
五人间重新热闹起来。
许云锦拿着纸牌,目光落在晚钟泛红的侧脸。
聚会凌晨一点半结束。
程远蔓住在百林路,离青海路最远,她打车先走出烧烤店。
许云锦和乔郁西等待老板结账,周北鸣走进卫生间。
晚钟坐在路边花坛,看到手机提示新的未读新闻。
“不仅是天才小提琴家,还是心地善良的慈善家!”
新闻图上的桑女士盛装出席朋友女儿的毕业典礼,后在法国进行慈善演出,将所得收入捐赠给青少年教育事业。
比起亲生女儿,她对朋友的女儿关心备至。
不知情的会以为她终身无女。
晚钟胸腔发闷,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上头,她的情绪被无限制放大。
突然,花坛里窜进一团黑影。
喵——呜。
晚钟一惊,下意识起身。
喵——喵。
声音更加清晰,她俯身看过去,瞧见花坛里缩了只尾巴很粗的立耳黑猫。
“这里竟然会有一辆小猫卡车?”
晚钟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
她被吸引注意力,没发现身后走近黑影。
“晚钟,怎么在这儿等着?”
黑猫炸了毛,一溜烟跑没影了。
晚钟听出云锦的声音,悄悄松了口气。
“刚才这里来了只黑猫,没忍住多看两眼。”
“啊,这样。”
云锦查看周围,没找到黑猫的踪迹。
晚钟收回视线,熄灭手机屏幕。
直到她回家,他们都没再互相说话。
走上花店二楼,晚钟在床边坐下。
酒劲没消,她晕晕乎乎却没有困意。
心烦意乱中,她拉开柜门,把柜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拿出来,再一件一件重新整理好。
晚钟翻到柜底,找到一个小盒子。
打开之后,内部放一件高中校服外套、一张镀膜高中毕业照。
她不由自主想到高中时期。
晚钟高一高二时经常路过篮球场,云锦和北鸣的篮球队在场上争夺篮板。
他们脱下校服外套,只穿里面的校服短袖,无论谁进球,全场都会爆发欢呼声。
有一次,篮球越过拦网,滚到界外,停在晚钟脚边。
跑来捡球的云锦捞起篮球,冷漠道:“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那天的许云锦很吓人,高大的个子压的孟晚钟喘不上气。
她很少再路过篮球场。
后来,北鸣说:“许云锦转学了,好像跟着云阿姨去意大利,以后不会回来了。”
再之后,就是今年夏天的见面。
晚钟拎起校服外套,仔细查看上面的签名。
毕业前,除了许云锦,班里其他同学在她的校服留下真名。
毕业照的人脸和签名逐渐对应。
晚钟打量一会儿,摸到腿边的手机。
大学毕业后,她的社交几乎转移到微信,已经好几年没在□□聊天。
点开高中班级群,所有人的群昵称均是真名。
云锦没有退群,个人资料上什么都没写。
晚钟盯着“申请添加好友”,有了想点下去的冲动。
挣扎中,她看到消息通知说:“许云锦申请添加您为好友……”
申请理由只有一个句号。
晚钟点过同意,发去一个戳一戳。
对话框瞬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晚钟静静的等。
许云锦:“孟晚钟,我不是念旧的人,不会因为以前的事止步不前。”
晚钟不答,反而问:“所以?”
许云锦:“聚餐的事你不用太放心上,我不属于纠缠不休的类型,不会因以前的事越出朋友这条线。你放心在熟夏工作,安心待在烟栊。”
晚钟打出“情书”二字,又默默删掉。
她没有收到许云锦的情书。
点到他的空间,他对她设置了禁止访问的权限。
晚钟只看到一行字:“对方同意后,可查看他的空间。”
2025.05.10
《Ripesummer熟夏》不公开经营记录。
一、今日歌曲分享
X女士每天需要写三篇乐评。
她今天写的乐评为:王力宏《你不知道的事》、加木《两难》、周深《云裳羽衣曲》。
她还不知道,这三首歌像我的内心写照。
二、店铺经营相关
因没有社交账号好友,为了及时拿给乐评人手册,我在乔郁西店里配字配图,再用他的打印机忙到第二天下午,还好在她上班前完成。
很想看X女士专注的样子,不过我要忙于新店与520活动,没太多时间待在烟栊。
新店最终定在春霖市区,明天开始沟通装修方案。
如果营业成绩不错,可以着手意大利分店。在那之前,需要让总部代理人提前做准备。
谈到意大利,不得不感慨云女士积累下的人脉关系,让我有更多时间得以喘气。
关于520活动,X女士的方案很不错,她比我更了解这些。
另外,听乔郁西说,南栀阿姨下午来店,向大家分发巧克力,她真是一如既往的不社恐。
等我赶回店里,见X女士在策划小提琴巡演,这么看来,她随时可能离开烟栊。
三、特别事项
再次询问X女士要不要参与朋友聚餐,她同意了,和我坐在同一辆出租车的后排。
聚餐时,我坐在她旁边,程远蔓提起发小,和乔郁西对峙。
他们两个都挺可怜,去世的姑娘叫唐颂月,是程远蔓的发小,也是乔郁西的爱人。
想想有点头皮发麻,乔郁西做法医时,亲手解剖了他的爱人。
周北鸣调开话题,问我的八卦。
我的话真假参半,如实说了暗恋X女士,撒谎说仅是以前喜欢。
到今年,是我暗恋她的第八年。
她似乎不在意这件事,我无法再提起没送出的情书。
可我不想和X女士只做朋友,我做不到,但她好像如鱼得水。
PS1:聚餐后半段,乔郁西和程远蔓暗自较劲,周北鸣忍无可忍地模仿海边奔跑的猴子,捏着纸牌不忘耍宝。
大家哄笑一堂,乔郁西举着手机,拍大家的模样,桌边的程远蔓握着烧烤串笑出眼泪。
我和X女士猝不及防撞在一起,我看她微微皱起的衣袖,瞧灯串的彩光从她脸上一闪而过,和她眼神重叠的瞬间,像窥见银河中最亮的星。
不得不承认,我的爱始终因她而紧张,哪怕几年未见,心跳的天秤仍会向她倾斜。
PS2:太担心她会提前离职,我加了她的好友,为聚餐的事圆场。
她似乎比我冷淡,但一想到明天可能会继续见面,这点揪心似乎也不值一提了。
PS3:怕她酒后不舒服,”我买了醒酒汤。
送到花店楼下,二楼没有灯光。我只好带着打包袋原路返回。
分明只是两条街道,走起来却像隔了一整个银河系。
今日店长:许云锦
6. Chapter.6.星星撞六下
接下来几天,晚钟照常工作。
距520剩下四天时,她攥着包带,走到店铺对面。
下午一点半的餐厅格外安静。
晚钟走到台阶上,探手去拉玻璃门把手。
迟疑的两三秒里,云锦从吧台走了过来,他看到立在门前的晚钟,视线滑过她紧攥着的包带。
“怎么来这么早?”
“我明天结束试用期,想来问问转正后的事。等转正了,会有很多额外工作吗?”
“转正后不会有太多额外工作,具体情况今晚回来告诉你。”
云锦拿着车钥匙,有些着急的往外走,“下班记得稍等我一下。”
“好,其实这件事没那么着急。我们已经添加好友,你可以发消息告诉我……”
“当面比较容易说清,我回来会立刻见你。”
晚钟慢慢松开包带,“麻烦你了。”
她目送云锦驶向蓝湾石桥。
云锦前几天和她完全错开时间,今天是他们聚餐后第一次见面。
LED荧光屏上刚换了新的句子:“我不会为任何人停止前进,你也不要因我而止步不前。”
署名:“许云锦。”
字体潇洒,晚钟看一眼就留下印象。
因为临近520,电子白板上的选曲都和爱情有关。
店内播放器全天营业,舞台周围的色调变得更暧昧,哪怕在下午,彩色的灯光都不容忽视。
附近柜台上摆了一箱干脆面,周北鸣的青梅苏岑西站在柜边划开箱子封条。
南栀从快递袋拿出盒装贴纸,放在干脆面纸箱旁边。
云初坐在南栀身侧,一边确认订单,一边递给南栀新的未拆快递,“贴纸没问题,这包应该是食品密封袋?”
“你还买了食品密封袋?想的可真周到。”南栀握着美工刀,稳稳地划开袋子,检查内容物。
“可能需要的东西,当然得买下来。”
云初扬了扬下巴,像高洁的白孔雀。
她探手拿过贴纸盒,清点贴纸数量:“你们谁知道云锦去哪了?”
“谁能知道他的心思。”
“周北鸣说云锦这几天状态不好,晚上拉着他跑进新开发区大哭,白天再若无其事开车到市区上班。”
云初掀起眼皮,看苏岑西大气端庄的脸:“你刚说他跑到哪里?”
“蓝湾石桥另一端,就在以前的绿湖湿地公园附近。”
“……周北鸣亲口告知你的吗?”
苏岑西认真点头:“是啊,当面告诉再发消息复述。”
“看来这孩子还没从当年的事里走出来,如果他最近再焦躁,能麻烦你告知我吗?”
云初叹了口气,苏岑西打量一阵,不确定道:“不好意思,我能问下您和许云锦的关系吗?”
“我是许云锦的亲生母亲,叫我云初就好。”
“您就是云初女士?刚应该认出您才对,我做记者期间,没少听人夸您的策展能力。”
苏岑西见云初拿出护照,话一瞬间变多。
南栀瞧见进店的晚钟,挥手把她喊到身边。
晚钟帮忙一会儿,明白大家在做什么。
许云锦最近在收集干脆面内的宝可梦贴纸,拆太多吃不完会浪费,他让今天回国的云初和朋友一起把面饼封进新的食品袋。
宝可梦贴纸单独排列整齐。
为了方便点数,新的食品袋上需要贴“熟夏”logo贴纸。
晚钟没想到云锦会喜欢收集宝可梦。
她撕开干脆面包装,抽出长方形贴纸,见到金黄色的铁甲蛹。
就在这时,乔郁西拎着夹克走进店里。
“你们没吃午饭吗?怎么都来这么早?”
乔郁西扫一眼荧光屏,略带嫌弃的坐到云初旁边。
云初早就适应儿子朋友们的性格,她递给郁西一叠贴纸,从善如流道:“午饭当然要吃,既然来了就别闲着,把贴纸提前贴上。”
“不愧是云初女士,刚回国就精力充沛,不需要倒时差。”郁西偏偏头说:“我也想早来,可最近电路总出问题,空调频繁在断电。”
“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坐在郁西对面的晚钟问。
“第一次断电在二零二五年五月十三日,下午十三点三十八分十五秒。”
“会是维修引起的吗?”南栀挪开美工刀说:“县里要重新建设爱华大道,我家附近除了封路,连日常用水用电都有限制。”
“最近烟栊高温预警,三十八度的天气,大家争相开空调,再加上道路维修,断电控水也属正常。”
晚钟听完云初的话,顿了顿道:“向阳路离爱华大道不远,动物诊所离花店很近,说不准下一个断电的地方就是我家花店。”
“要是真停电,就来云锦店里住。二楼有三间闲置客房,储藏室置有发电机,维持空调运行应该不成问题。”云初好心道。
她回来时看过天气预报,日均三十八度的夏天着实炎热。
朋友之间的借住,不是什么问题。
他们坐在同一张桌边。
整理完包装,苏岑西说:“周北鸣让我问问,许云锦下午搬家,你们要去帮忙吗?”
云初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问:“搬家?你刚说许云锦要搬家?”
“是啊,他打算在其他地方住一段时间。”
“他打算搬到哪里?”云初睫毛垂了一下,复而看她。
“蓝湾石桥旁边,新开发区地界。”苏岑西诧异道:“他没提前告诉你们吗?”
在场的人无不沉默。
苏岑西一顿,又问:“那大家等会儿有时间吗?”
云初闭了闭眼睛,无奈道:“有场跨国会议,我让助理推迟时间。”
南栀拍拍云初的后背说:“他年纪大了,逐渐知道心疼妈妈,不想你劳累才没及时告诉你。最晚下次见面,该说的他总会说。”
“他最近确实比之前沉默。”晚钟戳了下岑西的手臂。
岑西安静两秒,迅速会意:“周北鸣是在店铺宣传贴上看到的消息,许云锦也没告诉他搬家的事。”
她拿着手机给大家展示宣传贴。
云初沉默许久,最终叹了口气。
晚上七点,乔郁西回店值夜。
云锦开车载大家抵达小区门口。
新租的房子屹立在绿湖湿地公园旧址,货拉拉提前把打包箱运到一楼楼梯间。
云锦在楼下停车,目光有些闪躲:“我一个人就能整理好住所,大家没必要非得来一趟。”
南栀粗略瞟了眼周围环境说:“天都黑了,早点收拾好你才能早点休息,打算从哪里开始搬打包箱?”
楼梯间的打包箱小山一样,后备箱的打包箱满满当当。
晚钟做了深呼吸,看向仰着头的云锦。
“从楼梯间开始吧,先铺上床垫等必需品。等忙完真要请大家好好吃饭。”
“从哪里开始都有些不容易,房子没配备电梯,想上去只能走楼梯。”云初嗔怪地瞪他一眼。
晚钟上前一步,问:“许云锦,你租的屋子在几楼?”
“四楼。”
“……你知道这里一共几层吗?”
“我记得是五层。”云锦淡淡的。
南栀和云初皱着眉头,悄悄的抬起床垫。
云锦抱着半人高的箱子朝楼上走。
岑西和晚钟对视一眼,一人拎起一个行李箱,快步踩上台阶。
搬了几趟后,南栀在写着“日用品”的箱子里找到清洁工具。
她把桌面重新擦拭一遍。
坐在她脚边的云初用钥匙划开另一个纸箱的封条:“这孩子到底是有多喜欢黑胶?1953年的老物件都能存上一整箱。”
“有爱好总比没爱好有意思。”南栀微笑着瞧一眼黑胶。
这时,晚钟将贴着“致X女士”的行李箱拉到自己面前:“这是要带给谁的东西吗?”
云初起身看过去,瞄见纸张上的心形贴纸:“可能是给喜欢的女生带的礼物,我在国外没少帮他买限量产品。前些天,我说要把塞满的行李箱寄给他,他罕见的对我有了小脾气,说无论如何要亲手拿给他行李箱。”
“他有没有说,不亲手拿给他的后果?”岑西清了清嗓子。
云初思索一下,道:“他说他自己飞到意大利取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他亲自去取的话,我今年的生日彩宝会数量减半。”
“这么看来,真是很重要的东西啊,X女士对他来说一定很特别。”南栀擦好桌子,坐回云初身边。
“何止很特别,他为了X女士才经常住在烟栊,如果X女士不是烟栊人,他早就回餐饮总部了。”云初打着手势:“这话别让正搬东西的云锦听见,为了留住合适的总部代理人,他每年投入不少钱。”
岑西:“真没想到,他会在快时代里这么深情。”
云初:“何止在现在值得感慨?在我们那个年代,痴情的人也总会被称赞。”
“你和儿子相处很久,就没见过神秘的X女士?”南栀询问。
晚钟转身,认真等待云初阿姨的回答。
云初脸色微变,说:“他在烟栊只待到高二,身边除了北鸣、郁西,没听说有其他同龄朋友。”
“会不会是……大学认识的朋友?”晚钟双手撑在行李箱。
“不太可能,他大学帮我策展,根本没时间参与校友聚会。”云初:“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了一位X女士。”
“小辈的事就让小辈去解决吧,我们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够了。”南栀着手整理书籍,直接道:“例如,适时的为小辈准备乔迁礼?”
“我早准备好了布局手册,建筑类杂志,本想当他的新店装修贺礼,提前送出也是一样。”云初:“你们下午五点离店时,都去准备了什么?”
晚钟坐在她对面,小心翼翼地在纸袋拿出礼物:“我准备了一小幅油画,摆进家里或是放到店内都会很合适。”
两张A5纸大小的油画慢慢窥出真容。
南栀略微睨过一眼,立刻皱住眉头:“原来是宁雨以前的画啊,她已经很久不出新作品,我差点就要忘记她的画家身份。”
“我也很久没见过姨妈提笔作画,这幅是我珍藏六年的旧作。”晚钟不动声色地把画放回纸袋。
她为了留下这幅画,当时差点被火点燃阳台。
可再眼疾手快,最后留下的完整画作也只剩下一幅。
余下的画作由姨妈不声不响扔进老式煤炉,燃起的火光比夏日更加灼热。
似乎要把一切都烤熟。
晚钟收回视线。
十一点二十分,岑西打车回家。
她临时需要提交一份选题。
云锦送她到门口,等待车辆抵达。
云初翻翻托特包,给他们一人送了一件彩宝首饰。
黑色缎面小盒内有一层柔软绒面布,掀开后是耳饰、戒指、胸针类物件。
“真是隔了许多年才收到这类礼物。”南栀道谢,握着云初的手,拍拍她的手背。
“如果你喜欢,下次可以来我策划的珠宝展览。”
“你现在专职做珠宝展览?”
“不算单一,珠宝、画作、摄影,碰到合适的甲方,我什么都会尝试一下。就拿最近来说,我新签了小提琴家的策展合同。”
这时晚钟走了过来,她问:“云初阿姨在为小提琴家策展?”
“对,展出在七月,刚好是烟栊夏天结束前。”
“策展地点已经定下来了吗?”
“目前定在意大利。”
晚钟恍惚一瞬,突然想起一位冷漠无情的女士。
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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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仍在坚持小提琴事业,同云初女士常驻相同国家。
他们都待在故事很多的意大利。
“祝云初阿姨策展顺利。”
云初听过很多祝福,不咸不淡道:“借你吉言,等你有空提前联系我,我给你准备入场票。包机酒车马,提供住宿餐饮的那种邀请我还是能为你办到的。”
她说完,向南栀道别。
晚些时候的跨国会议不能再拖延了,她需要及时赶回熟夏店铺二楼。
“我让云锦帮我打车,等会让他送你们回去。到了熟夏记得点餐,记他账上。”
“好,下次有空再见吧。”
南栀喜笑颜开,和晚钟一起送云初到小区门口。
云锦目送岑西上车,给周北鸣回了消息。
他载着南栀和晚钟驶过蓝湾石桥,他先把南栀送回家,再把晚钟带到店里。
音乐狂响的餐厅灯火通明。
客人剩下零星几桌。
晚钟想起店铺账号的事,问:“明天转正后,需要我开始经营账号吗?”
“你先用大号关注店铺账号,搜索熟夏音乐餐厅就行。”
“好。”
晚钟关注店铺账号,滑动词条的瞬间,她看到“店铺经营”一栏记录了很多东西。
包括搬家图文,云锦还发布了黄绿相间的麦田,炙热太阳下的湖水波澜,高铁窗外电线杆上的麻雀……
向左滑动,不公开的视频、贴文多达八千条。
五月份,他只发了一条纯文字宣传贴,他写:“和X女士重逢了。”
“除了乐评,其他的合集也需要定时发布,这个账号晚上的流量会比较好。”云锦一边说,一边从甜品柜取出蛋糕。
“发布格式按照以往的来?”
“差距不大就行。”
晚钟点点头,收到他发来的账号与密码。
云锦又交代了一些其他的注意事项。
晚钟严肃的一一记录下来。
“不用这么紧张,我没说清楚的部分,你可以随时打电话问我。”
“真的什么时间都可以吗?”晚钟微怔。
“嗯,即使是凌晨四点也没关系。”云锦正在打包蛋糕,听言抬眸,稳稳当当、无比确信的看她一阵。
他今天没戴无框眼镜,是否示弱一目了然。
晚钟扯扯嘴角,忽然意识到,对方并不只是在说好听话:“我应该不会那时候还没睡着。”
“那如果是其他需要帮忙的事,你也可以随时打给我。”
“这算是员工优势吗?”
“……我当然要保障店内唯一乐评人的人身安全与心理健康。”云锦抿唇,重新低下头。
待电子表显示晚钟的下班时间,云锦凑过来,递给她一个漂亮的纸盒。
“听云初女士说,你还没吃晚饭,带着蛋糕回去吧,这个时间点早点休息会更好。”
晚钟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看上去,他目不转睛盯着她。
手里拎着的荔枝青提蛋糕做得复古又华丽。
从卖相看,很难不好吃。
晚钟的心轻微磕了一下。
她鬼使神差收下云锦递来的蛋糕。
分明,她不常吃青提。
晚钟捏着纸盒,走出餐厅半晌,她看到云初女士今天发了新的朋友圈。
云初女士说:“年纪不是分水岭,五十五岁正是走向又双叒一春的好时机。”
真是和宁雨姨妈完全不同的人。
晚钟想着,往花店楼梯走。
忽然,手机收到新的未读消息。
备注显示“许云锦”。
2025.05.16
《Ripesummer熟夏》不公开经营记录。
一、今日歌曲分享
临近520,店内歌曲播放前三名为:梁静茹《情歌》、陈奕迅《富士山下》、胡歌《指纹》。
X女士新增乐评中数据不错的为:周杰伦《反方向的钟》、邓紫棋《句号》、LanaDelRey《YoungAndBeautiful》。
其中,《YoungAndBeautiful》也是云女士最爱的歌曲。
二、店铺经营相关
今天定下新店装修方案,也定好新店开业时间。
端午前后是不错的日子。
X女士明天起试用期转正,今天交给她店铺自媒体账号与密码。
隐藏在不公开贴文里的“不公开经营记录”,会有被她发现的一天吗?
发布过这一贴,又要隐藏新的贴文,掩盖我的记录。
为了方便新店、旧店来回跑,为了短暂的躲避青海路,我临时搬家。
搬到X女士曾问过的绿湖湿地公园旧址。
三、特别事项
搬家结束后,本想请她吃饭,可单独邀请或许会成为她的负担。
忍了忍,为她装起最好看的一份水果蛋糕,还好她收下了。
晚上本想亲自送她回家,但怕她觉得我唐突,于是,我发消息给她,希望她到家后告知我一声,以确保她的安全。
她给予回复,但也只是说了:“谢谢关心,我到家了,蛋糕里的果酱很好吃。”
PS1:云女士回国时,把我的礼物箱带了回来。
里面装了很多我跑过的Keep奖牌,还有很多史迪奇周边。
经检查,没有任何破损。
直接拿给她显得突兀且莫名其妙,还是再等等好时机吧,不如一件一件送?
PS2:说起许女士回国,她只是顺道来见我,仅此而已。
糟糕的是,许先生至今没有接电话,也没有回消息。
过几天,就要去墓园了,他却端得事不关己,惹人火大。和以前相比,他的不可理喻达到新高度。
今日店长:许云锦。
7. Chapter.7.星星撞七下
第二天的烟栊持续高温,晚钟撑伞走进店铺。
云初坐在舞台边,一手托腮一手搅拌咖啡。
浮雕精致的鲜花异形茶杯旁,堆放520装饰条幅。
舞台侧面的玫瑰花堆里,一眼望去尽是熟人。
“两个一米八六的小伙子,怎么连墙钉都固定不好?”
“扶梯太矮了,他们两个又没有默契,没把墙上的装饰都撞掉,已经是他们的最高水准。”
苏岑西倚在南栀身上,指着他们说:“他们两个就像在打架的花豹和狒狒。”
“那狒狒一定是指他喽?”云锦按住旗帜条幅,转头看向晚钟:“都说旁观者清,我们晚钟女士认出来谁是花豹了吗?”
“答案确实很明显。”健硕的狒狒正在向我询问。
晚钟憋着笑,慢慢走到舞台边缘。
南栀戴着手套看郁西和云锦土拨鼠般推搡手臂。
岑西踩着掉落的枝叶,清点种植地今早送来的节日玫瑰。
“你们几个真是分则各自优秀,合则不如小九。”
“小九?那是谁?”晚钟戴上花艺手套,不经意询问云初。
“云女士离婚后收养的流浪伯恩山,今年就要十一岁。看来在云女士面前,我们不是什么讨厌的人啊。”云锦淡然地笑。
他此时的状态和前几天聚餐时完全一样。
“我在高中时一直暗恋孟晚钟。”
“以前还给她写过情书。”
晚钟不自觉想起他说话时的模样。
好像若无其事,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关心。
那副样子才是会为谁而停留的伪装吧?
他真的有写过情书吗?
晚钟想象了一下,耸耸肩膀,嘴里泛出酸苦味。
周北鸣冲进店里,擦着扶梯跑过来。
他拎着棒球服外套,额前头发彻底湿透。
“高温预警真不骗人啊,十几分钟的路和火焰山有得一拼。”
北鸣大大咧咧地站到空调前,岑西抽出一把卫生纸,用力的捂到他颈侧。
南栀扫一眼短袖上的水渍,不解道:“你这是去哪了?怎么不骑车过来?”
“主任临时让我去市里开会,回来时十七路公交停运了,我只好坐三十一路公交在新开发区下车。从那边走过来,路上一辆共享单车都没有,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偷车。”
北鸣仰头,扯了下衣领,“但想想应该不至于。”
云锦拉开冰柜,朝北鸣扔去一瓶冰饮,“会上说了什么重要的事吗?”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我们单位是什么不入流的烂地方吗?堂堂省环境设计保护院分院,没几个能做项目的人就算了,我好不容易崭露头角,他们干脆把我当生产队的牛使。”
“又给你委派了什么项目?”
“除了古城边缘的水处理项目,古城建设的水处理项目也要我做,这两个项目离得近,做也就做了,可市区边界的旧址改造项目怎么还要我去?”
北鸣眼神空洞,眼眶里续起水雾:“这三个项目的截止时间相近,等做完,我怕是连人带盒三斤半。”
北鸣:“你们有时间的话,一定要多来看看我,忙完这几个项目,我无论如何都要离职出去旅游。”
店里的人听到声音,扭头注视他。
晚钟正准备安慰他几句,云锦忽地笑出声。
“你不说些什么吗?”
“如果指周北鸣的事,静静的听他说完就行了。”
晚钟不解:“原来你们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云锦看了她一眼,解释道:“和相处模式关系不大,周北鸣就是这样的人,他不会接超出能力的项目,只是一开始会发疯几个小时。等晚上吃了饭,他会像海边的猴子一样,高呼着热爱工作,因为第二天要上班做梦都会笑醒。”
“……”
“不用太担心他,虽然他现在月薪两千多块,但是手上项目完成后,他随时会被调回省环设总院。”
云锦和晚钟并肩而坐。
郁西经过北鸣身边,说了句:“需要帮忙的时候,随时联系大家。”
北鸣安静下来,停了几秒,他说:“古城建设项目和旧址改造项目确实有需要大家帮忙的地方。”
南栀凑过来,问:“我们又不懂环设项目,怎么帮你?”
“除了送饭送水,其他的你真得多求求组员了。”
“不过我们也很乐意听你说需要帮忙什么。”岑西听着郁西的话,认真地点点头。
云初端着咖啡杯,兴致盎然道:“你们的项目听起来真有意思,有申请参观的渠道吗?”
“致电官方应该就有答案。”云锦望住不远处的北鸣,道:“说起生产队的牛,周北鸣以前就和牛很有缘分。”
云初问道:“是小时候的趣事吗?”
“周北鸣七八岁时的事,那时候他们姥姥姥爷家养了几头黄牛,他总在下午帮忙放牛。某一天,周北鸣跟着其他牛群走上山坡,等到傍晚,他却认不出哪头牛和哪头牛属于他们家。”
云锦:“他久久的认不对黄牛,万般无奈下,几头牛闲庭若步逛到周北鸣面前,稳稳当当且哼哼着甩起尾巴。”
“哦,好了。牛找到了。”云初点点头。
“说起小时候,”郁西凑到她面前:“云女士知道许云锦以前的事吗?”
“哪一件?”
“他跟着您频繁往返国内外的时候,有一次,他在烟栊迷了路。警察来得及时,问他,‘小朋友,你的爸爸叫什么啊?’许云锦眨眨眼睛,毅然决然道,‘Yourfather。’警察顿了顿,又问,‘你知道你的妈妈叫什么吗?’许云锦特别认真的说了句‘Mum’。”
“这件事很难不流传下来。”云初呛了口咖啡,问:“你以前有……”
“云妈妈,你们还没听我说完话。”北鸣站在舞台上清清嗓子,“古城建设和旧址改造项目需要提前统计入驻店铺数量,你们如果听说店铺入驻的事,记得及时分享给我。”
“这和水处理区域有关系吗?”
“入驻店铺越多反而会越麻烦吧?”
“改造后完全就是新的商业街、步行街啊。”
他们准备着520装饰与赠品,围坐在舞台附近。
云锦本想今天请大家吃饭,可大家明显对店铺入驻的事更有兴趣。
他和晚钟一起修剪花枝,留下的玫瑰花头被放进加大号饮品杯。
偶然肩膀碰撞,云锦侧头和晚钟对视,他忐忑地问:“突然让你忙这些会不会很枯燥?”
“比起枯燥,可能是习惯了。以前经常帮姨妈处理花枝。不过……你的手……真的还好吗?”
“回去消毒擦药就好。”
花艺手套数量不够,云锦赤手处理大批花刺。
密密麻麻的小口渗出血迹,乍看有些可怖。
郁西起身到处翻找。
云锦低下头,看着手上的伤口说:“前几年就传出过旧址改造的消息,当时省里想聚集本省有才华的名人,打造名人住宅别墅。”
“像是名人小区那种吗?”
“差不多是那样,当时我们还在音乐家推荐票里写过你的名字。”
“全是名人的地方,到处会是选题。”乔郁西走到他们旁边。
晚钟眉心跳了跳,说:“听起来是会对岑西有帮助的地方。”
乔郁西不反驳,坐在他们旁边继续翻找。
“在找什么,需要帮忙吗?”
“固定花茎的胶带,没在这边吗?”郁西入神的搜寻。
云锦挪了挪杯子,把东西递过去:“是这款透明胶带吗?还是绿色的那款?”
“绿色的那款。”
“云女士刚才在用,你问问她吧。”
“也行。”郁西偏偏头,叹了口气:“对了,你听说了吗?许叔回春霖市了。”
云锦听到他的称呼,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晚钟打量二人之间的古怪氛围,握着花枝尴尬难立。
傍晚,乔郁西开车送大家回去。
云初疲累地走上二楼。
舞台周围只剩下云锦、晚钟和北鸣。
调酒师上班后,他们一人端着一杯调酒,坐到角落的桌边。
“如果有一天,名人住宅区真的办了起来,晚钟你真的可以去试试。”
“烟栊出过很多名人,小提琴名声比我响亮的人有好几个,我哪有竞争力。”
“年轻一辈你什么时候不是佼佼者?有机会就要去争取。”
晚钟攥着酒杯低下头。
云锦拉开展示柜,拿出剩下的红酒,“开导别人头头是道,你先前怎么没争取更好的机会?”
“我爸那一套不适合我,他又不能替我活出人生。”
北鸣挽起袖口,撇开吸管直饮烈酒。
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问:“你当年怎么没做策展师?再不济也能去许叔叔那边做点房地产工作。”
“我和许先生没什么可聊的话题,我俩待在一起,恨不得能把房顶掀了。”云锦朝北鸣扔靠枕,“云女士的员工一周至少哭一次,你真是阴的很,哄我去给云女士打工。”
“你最近哭的频率不也快赶上给云女士打工?”
“真是哭三次能被你念叨三年。”
北鸣把靠枕扔回来,两人一来一回,身上沾了不少食物气味。
他又一次接住靠枕的瞬间,目光落在晚钟身上:“许云锦这种生来就在罗马,却偏偏想自己独立出来的人,有时候看着是不是很傻?”
云锦扯了把靠枕,北鸣擦着桌角拽住云锦的领口。
晚钟看他们生气蓬勃的打闹,心里生出羡慕。
云锦、北鸣、郁西待在一起时,不管什么话题都变得更有活力。
她好像很久没有敞开心和人说过话。
拥有什么都能说的朋友,只是看着都会觉得幸福。
晚钟不知不觉说:“能有你们这样的朋友,真幸运啊。”
“这有什么幸运的?”
“你现在也是朋友啊。”
北鸣和云锦同时看向她,晚钟隐隐猜到后半句话。
乐队今天有个人独奏,五颜六色的灯光下,活力似乎会传染。
北鸣喝了几杯酒后,说:“之前刚留在烟栊工作的时候,我也有些心高气傲,认为要去其他城市才是好的选择。其实也后悔过不接手爸妈安排的路线。”
晚钟下意识放下酒杯,瞧着他。
“环境保护工作实际要下得污水沟,整理得夏天的垃圾堆,还得能掏的了粪池。一开始只有两千块,现在涨了几百块,各方面来讲都不容易被人瞧得起。”
云锦呼出一口气,目光逐渐聚焦:“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和从周阿姨口中听到,真是两个感觉。”
“我的现在入不了他们的眼,可我很重视这份工作。”北鸣躬颈,苦涩的牵起嘴角。
晚钟上一次听到周阿姨的名声,是在高一新生入学典礼。
校友传着:“姓周的有钱人家来了。”
随后,领着周北鸣的矜贵女士从高调的红色超跑下车。
今天之前,她还以为周女士会支持儿子的事业。
“远蔓说一直想和你谈谈。”
北鸣和晚钟碰杯,他问:“你们两个还没和好吗?”
“怎么想起来说这话?”
“远蔓这个月联系我好几次了,她说你们之间有些不愉快,道歉你也没接受,想让我探探口风。”
探探口风?
其实是来做和事佬的角色吧。
晚钟笑容淡下来,说:“她道歉了,我就一定要接受吗?”
北鸣和云锦愣住一阵。
晚钟坐在他们对面,深吸一口气说:“既然知道是值得抱歉的事,为什么一开始还要做出来呢?等做了错事,再想着道歉后,让受害者装作无事发生,不觉得那很恶心吗?道歉后硬要人家接受,不是让人家又一次受到伤害吗?”
北鸣后悔说出刚才的话了。
“如果已经给他人带来伤害,是否原谅、什么时候原谅,不应该是他人所来决定的吗?一直催促着,似乎受害者全责,好像只要不立刻原谅,受害者就是不可理喻的、毫无同理心的过分疯婆娘。”晚钟的脸色变了又变。
“看来我不该问这件事。”北鸣无地自容般放下酒杯。
云锦第一次见晚钟明目张胆的情绪外露,和平时好说话且总是若无其事的模样不太相同。
乔郁西送完其他人,回到店前,打电话催周北鸣回去。
北鸣接了电话,说:“稍等几分钟。”
他一边确认钥匙、手机、外套等物品,一边开口道:“晚钟,远蔓没有删除拉黑你,你也没有删除拉黑远蔓,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待在同一个职场圈子,住在一样的户籍城市,低头不见抬头见,长辈也都互相认识,闹的太僵对谁都不好。”
他说完,拿着东西,出门上车。
云锦在甜品柜端来新的蛋糕,他扫过眼神平平的晚钟,静静地把酸奶递过去。
晚钟怔了几秒,没接。
云锦不尴不尬地放到她手边。
晚钟默不作声一会儿,喊他的名字:“许云锦。”
“嗯?我在。”
云锦抽出纸巾,整理桌上的残局。
晚钟又一如既往地开口:“你不要做那种叛徒。”
“……好,这件事我听你的。”
“那就让我在这多待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好。”想待多久都好。
云锦依旧坐在她对面。
晚钟新点了两款不同的调酒,有一口没一口的混着喝。
乐队轮到贝斯手的独奏时间。
暖色的灯光和紫绿相间的彩灯交相落在晚钟身上,扫过她的视野。
“本以为这周六也会有聚餐。”
“两个人一起吃饭,应该也算聚餐。”云锦目不转睛看她。
“你这样会让我想说些有的没的。”
“至少不管想说,还是不想说,我都会在这儿待着。”
晚钟听着云锦的话,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醉了,除了酒精味道,她还想说很多“废话”。
“你知道吗?南栀阿姨前几天讲了一个很动人的故事。”
“似乎听乔郁西他们提起过。”
“那让我也想起一个故事。”晚钟说:“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小地方的女孩出生了,可在她出生后没多少年,她的父亲去世了。女孩跟着音乐精灵般的母亲生活,母亲从来不夸赞她,她有时候也觉得她不适合做母亲那样的音乐精灵。但有一天,她和母亲真的不联系了,她们好多年间住在两个地方,已经长大的女孩意识到,她再努力也改变不了母亲的态度,她很难超过母亲的成就。这样的情况下,她继续坚持会不会太异想天开?”
云锦不赞成,也不反对。
他沉默着,把靠枕垫在她身边。
晚钟单手撑在桌面,另一只手捏着吸管搅拌饮品。她没有等云锦的回答,说:“但好像放弃才更显得笨拙。”
“如果已经有了想做的决定,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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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试试看,可能最坏的情况只在脑海里。”云锦伏在桌面。
“好像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接着说下去。”晚钟挽起头发,问:“你有想到什么故事吗?如果没有也没关系。”
“可能,有一个?”
“讲给我听吧,不管是什么样的故事,我现在都想听。”
云锦看晚钟闪亮的眼瞳,拿给她毯子,缓缓道:“在很近的时间里,有位不被期许着生下的男孩,他的父母起初相敬如宾,后来出了一场意外,父母开始互不联系。但无论哪个时间点,儿子的母亲从没有缺席过男孩的吃喝用度。儿子的父亲从意外发生时,就再也不在孩子和前妻身前露面。”
“听起来是很没责任心的人。”晚钟披着毯子,毯子上似乎还留着云锦指尖的温度。
她从披上那刻起,身上逐渐暖烘烘。
“前段时间,儿子联系了父亲很多次,电话数十通,短信数百条,但是父亲始终没有回复。后来,儿子从朋友口中得知,父亲早已经回家了。”
“他故意不联系吗?还是有难言之隐?”
“在很多人都有手机的时代里,在不大不小的城市里,在网咖开了很多家的情况下,联系在同一个户口本上待过很多年的人,真的很难吗?”
“……说的也是,真的想联系,总有方法的。”
云锦喝了口酒,自嘲道:“没想到我们……两个人的故事里,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家庭。”
“我们都喝多了,才说出不像话的故事。”
“我可能要先拿钥匙回去了,你现在也准备回去吧。”
云锦站起身,又递给她白开水。
晚钟接过杯子,指尖温度逐渐升腾。
“原来真的喝醉了……”
晚钟瞟见云锦略微发虚的步子,看他红透的耳朵和侧脸。
她觉得周围的一切前所未有的拥有吸引力。
神思飘起的瞬间,她跟向走到舞台边缘的云锦,她不确定道:“许云锦……那封情书最后去了哪里?”
“是换了昵称,拿给X女士了吗?”晚钟:“还是……根本没有这回事?”
时间临近一点。
晚钟的所有注意力放在他的身影。
咚——
乐手抬起鼓槌,再次敲响架子鼓。
接连不断的乐声里,晚钟没有看到云锦回头。
2025.05.17
《Ripesummer熟夏》不公开经营记录。
一、今日歌曲分享
今日店内播放次数最高的歌曲为LanaDelRey《SummertimeSadness》,张韶涵、范玮琪《如果的事》,以及汪苏泷《一笑倾城》。
X女士所提交的乐评也正是这三首。
很巧的是,店内有人穿了红裙子。
二、店铺经营相关
(1)关于餐厅520活动
今日店内准备520活动用品,所认识的朋友都来帮忙。
我们定制粉紫色调的条幅、海报、旗帜,提前预定食材和新品,仓库和冷藏库基本被装满。
南栀阿姨结束为期三个月的国内旅行,她像往常,一有时间就待在店里。至今,她已经是店内VVIP用户之一。或许因为曾经所学专业,她在海报等周边设计中给予专业指导,最终成品远超预期。不过,她总在透过窗子朝外看,一直在等待什么。
乔郁西一开始很抗拒来店里,聚餐都很难喊得动他。后来他常到店内交流店铺经营,慢慢地养成来店吃饭的习惯。虽说他离职法医工作已有半年,可他依旧从不轻易尝试酒类新品。他和我一起悬挂条幅、旗帜时,一如既往的没有默契。
周北鸣住在餐厅附近,简单来说是我的固定饭搭子。他本科加研究生读的都是环境工程专业,当时的导师为他介绍当下的工作,很多人劝他转行,周伯母因为工作的事常对他大发雷霆,他的导师没少和周伯母沟通。记得这家分店刚开业时,他的导师进店为他充值三年的VVIP。
苏岑西和周北鸣是发小,和我是初中、高中同学,她毕业后待在传媒行业,今年正式进入省电视台。她说她一直想参与人文纪录片创作,近期在接触文旅项目。她承诺,如果项目到手,会带同事来餐厅聚餐,还会为同事充值VIP卡券。
至于X女士。
她仍未使用餐品代金券,甚至在餐厅主动提出补工时,和乐队的沟通没有任何差错。
今天准备冰封玫瑰时,她提到红玫瑰,却额外订购向日葵。
(2)关于店内客户调研
进行客户调研时,店里有人讨论“曾暗恋的人”,让我想起没敢送出的情书。
高中毕业后,周北鸣得知我暗恋某人,他问我出国前为什么不表白,问我的嘴是不是摆设。我说5月27日是很重要的日子。
周北鸣在青海路烧烤店聚餐结束后,问我苏岑西的感情状况,他常跟在苏岑西身后,希望总走在前面的青梅可以回头看见他的爱意。
我想,如果X女士不回头看到我的爱意,我会尝试着走到她身前。成年人的下次再见可能是再也不见,一直站在她身后未必是好的选择。
(3)关于暗恋这件事
关于暗恋这件事,我想,当单恋有了实体,牵制我的不再是地心引力。
一切在我控制之中的视线,任我指挥的思想,凭我自然而动的行为,都在心脏和思维的碰撞中离我远去。
名为理智的灯塔受她掌控,我从未觉得有任何事物如她般拥有吸引力。
重逢前,我做了许多心理准备,可她一叫我的名字,我就不再是我了。
演练过的句子形容不出此刻更浓烈的爱意,她却离我更近了。
独处喝酒后差点说出“想和你一起生活”这种话。
好在理智尚存,心跳颤抖着,颤抖着,让我落荒而逃。
写到这里,准备关上窗子。
一转头,望见楼下窜过一只尾巴很粗的立耳黑猫。
三、特别事项
周北鸣来店说古城店铺入驻的事,他没时间每天转悠,也没精力挨家挨家重复调查店铺,希望大家给予帮助,并邀请各位一起参与篮球赛。
比赛时间、地点还没定下来,只知道是古城开发商和环设总院分院的朋友私下组的友谊赛。
据说奖品是X女士最喜欢的海边旅行券。
提起篮球赛,不由自主想到高中时期。
X女士有段时间常从篮球场路过,我一开始总会偷偷看她今天来没来。后来听说她有暗恋的人,不知是真是假,但总不能给她带去困扰。
因为故意装酷,演成毫不在意她出现的样子,这件事前几天让周北鸣笑出生理眼泪。
真是处处都有Steve。
今日店长:许云锦。
——隔几天的记录。
2025.05.25.
PS1:昨天上午,云女士发消息说,X女士来店借用发电机。
很不巧,另一台发电机被乔郁西搬走了。
X女士希望我带她挑选新的发电机。
得知这件事时,我正好看到墙边X女士赠送的乔迁油画。
原来,当暗恋到一定时机,面对墙角时,也能撞见顶上的星光,这种情景很难心情不好。
我大概会高兴得整夜失眠。
PS2:爱华大道维修的风还是吹到向阳路,值得庆幸的是青海路不受影响。
而难过的是我没有资格邀请X女士到餐厅二楼借住客房。
今日记录:许云锦。
8. Chapter.8.星星撞八下
周二调休日,晚钟和云锦自驾进入春霖市区。
售卖发电机的店铺驻在旧址改造项目附近,途径项目组,周北鸣拉着他们加入五人小群。
他说5V5的篮球赛,地点定在发电机店铺转角处的隧道篮球场。
晚钟跟着导航提前认路,云锦走到店铺老板面前,熟稔地沟通来意。
他仔仔细细的考量,和老板耐心询问。
晚钟并不了解这些,她看了看隧道下的新建篮球场,目光落在另一边。
她第一次知道,周北鸣所进行的旧址改造项目,主体是春霖市老展馆中心。
前几天,宁雨姨妈和南栀阿姨住进空调二十四小时开放的民宿。
收拾东西时,南栀阿姨说宁雨最大的遗憾是从未在春霖市展出画作。
宁雨静静的听,不予反驳。等听完,她淡淡提起一楼仓库堆积的花店用品。
她说,有人开价五十万,希望单独买下一层店面。她催促晚钟搬出去,不要影响房子售卖。
可搬出后,要怎么做呢?将花店用品挪到二楼房间吗?
晚钟不明白宁雨姨妈的想法。
她叹出口气,这时,云锦和老板结束谈话,站到她身边说:“最近购买发电机的人有些多,你方便接着等吗?”
“是需要提前预定款式吗?”
“不算,只是暂时缺货,从外地发过来需要时间。”
晚钟沉思半刻:“老板有说具体要等多久吗?”
云锦微笑着点头:“快则三天,慢则一周。到货后免费上门安装,你如果不够安心,到时候我帮你监工。”
“好,麻烦你再跑一趟了。”
“既然离得近,能帮到你就好。”
云锦眉头也不皱,公式化的回复。
期间有其他客人进店咨询,等两人从店铺出来,外面烈阳高照,已是下午一点出头。
他们没有撑伞,阳光直直的打在脸上。
云锦留意角度,用身影为晚钟遮挡部分阳光,走出一段路,停车场仍在视线之外。
他脸色微变,手指搭上外套衣领。
云锦忽然有了为她撑起一片遮阳区域的想法。
哪怕她意识不到他克制下的爱意。
他缓缓拉开一边衣领,晚钟却停下步子,瞥他一眼:“许云锦。”
“嗯?”云锦动作顿住,仅一秒,他又迅速合上衣领。
春霖市很久没下雨,空气里似乎弥漫尘土味道。他莫名口渴,环视一周,近处没有副食店。
晚钟稍稍一愣,摇了摇头:“话到嘴边忘记想说什么,等下次想起来,我再来问你吧。”
“……好。”云锦顾不上倾斜的衣领,目光读到她说一半的口型。
是想问“情书”吗?
云锦长舒一口气,慢慢的镇定。
晚钟坐上副驾驶,轻声问:“你等会儿要忙其他事吗?”
“要去百林路房地产公司一趟,需要我提前送你回家吗?”
“不了,临时来回有些麻烦,你去忙吧,我在附近转转。”
“好,有情况随时打给我。”
云锦发给她电话号码,手机关闭静音模式。
百林路距青海路最远,几乎挨着春霖市外围。
除却路头产业公司、路尾烧烤店铺,整条路中间都是尚未重建的荒区。
房地产公司附近没开设餐厅,没入驻奶茶店。
晚钟绕一圈没找到能买瓶水的地方。
她打开导航,路过两个红绿灯,走进千米之外的副食店。
店对面张贴巨幅海报,固定数米宽的条幅,似乎是新店开业。
晚钟远远地望一眼,刚抬脚,对面走出熟悉的面孔。
“晚钟?”
“……”
“是孟晚钟吗?”
晚钟收回视线,不经意侧身。
分明在乐团有时半月见不到一次,怎么回了家里,到处都能见面?
已经离得那么远,为什么瞬间能够认出来,还可以直接叫出名字?
“孟晚钟。”
“是我,有什么事吗?”
“我给你发了很多消息,你一直都没有回复我。”
两家店铺中间横穿一条马路,正常运行的红绿灯上跳跃红色的数字倒计时。
略略抬眼,对面是家烧烤店分店。
新店开业,实在热闹。
“有时间的话,我们进店谈谈吧,这家店是我家开的。”
“……远蔓啊,你知道吗?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风景也不太好看。”
站在路对面的人不说话了。
她上前一步,身上穿着的红色裙子漾起莲花般的弧度。
晚钟盯着那条亲手送出的裙子,一动不动地抿唇。
“等过段时间吧,有机会的话,我们下次再见。”
“那等你想见面的时候,会发消息告诉我吗?”
晚钟扯扯嘴角,只说下次再见。
风吹得横幅烈烈作响,可皮肤上的温度烤得炙疼。
红灯倒计时还没结束,晚钟转过身,朝另一边走。
半月后,篮球赛的参与时间正式定下。
比赛当天上午,晚钟一边缠腕带一边调整呼吸。餐厅打算入驻古城,今天和古城开发商的比赛务必要留下好印象。
“上次打篮球是什么时候?”
“我吗?”晚钟抬头看穿了球服的云锦。
“嗯,总觉得你缠腕带的手法很熟练。”
“可实际上,上次打篮球是在高中体育测试。”
“那我可能好点,每两周都会约着打篮球。”
云锦拿出两套护具,晚钟嘴角噙笑道:“既然是老板的好意,那我就不推脱了。”
“那就两套都带着吧,替换着用。”
拿着护腕护具,晚钟静静看他半秒。
他好像永远知道该怎么照顾她,进群之前,他问她想不想调休,确认参赛以后,他适时准备各类护具。
单纯作为一个老板,做得有些太周到了。
“为什么大家的人生清单里总有夏天去海边?这像一种执念了。”
南栀帮忙照看一天餐厅,她坐在晚钟背后的座位上,滑动短视频。
“夏天海边凉爽,又能避暑欣赏美景,又能短暂的逃离城市释放压力,怎么看都是好去处。”
乔郁西微低着头,把饮料放进塑料框。
南栀不以为意地笑道:“如果短暂的逃离束缚就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大家早就四处奔走了,更不会再念着落叶归根这种话。”
乔郁西黑眸深深,垂眸看她一眼。
他的脊背绷得笔直,放下的塑料筐和地板碰出闷响。他欲言又止,这时,手机收到消息通知。
AAA环境工程周北鸣:“坏消息,被偷家了,古城开发商是云女士的前夫,许云锦他爸许先生。”
消息发在五人群,郁西和晚钟的目光转移到云锦身上。
云锦握着手机,高高的个子略略拱起脊背,他臂弯里还放着想送给对面选手的餐厅周边。
晚钟起身走向他,走到一半,被郁西攥住手臂。
她瞧郁西对她轻且缓的摇头。
拉开车门,晚钟和云锦并排坐到后座,一路上他们都在看手机。
郁西和岑西见氛围不对,一个比一个安静,故作手忙脚乱。
关于许先生的事,他们谁都没有资格劝云锦不要在意。
晚钟对许先生仅有几秒钟的印象,高中时期,每月多次的家长会许先生只去过一次。
那天她发资料,许先生态度最为瞧不起人。
黑西装,灰马甲,蹭亮的深棕色薄底尖头皮鞋,再加上偏瘦条的体型,命令她像命令最讨厌的下属。
再见许先生,晚钟没想到对方变化巨大。
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整理运动服褶皱,宽大强壮的肌肉蹦出青筋。他旁边站着体型差不多的年轻人。
“你们可算来了,这位是春霖古城开发商许铮青许先生,这位是许先生的左膀右臂,林特助。”周北鸣介绍道。
晚钟跟着打招呼:“许先生您好,林特助您好,我是北鸣的朋友。”
许铮青的视线跃过晚钟,停在她身后的云锦脸上。
他和云锦很久不见,很多年没听过“爸爸”这个称呼。
晚钟硬着头皮,接着介绍道:“这是云锦,这是郁西和岑西。”许先生应该都认识。
云锦站在晚钟身后,朝着许先生不咸不淡地说“你好”。
郁西后退几步,走客场似的说:“今天如果不打狠点,云锦会不会扣掉我们的餐厅优惠券?”
岑西不在意道:“扣掉就用会员卡呗,他给大家充的有钱。”
郁西不接话,岑西等了半刻又说:“再不济让周北鸣请客呗,今天的场子是他负责沟通。”
两队人员里,只有周北鸣两边都能说得上话。
他热心肠,和路过的蚂蚁能聊一整天,还负责古城开发工程,许铮青一和他说话,就耐心起来。
周北鸣走到许铮青对面,递去一瓶水:“许叔最近在忙什么?听说旧址开发项目也是您负责啊?”
“是啊。”许铮青接过水,攥在手里,“人上了年纪就闲不下来,这不看到什么项目都想试试。”
周北鸣想也不想,飞快道:“那之后还要承蒙您多关照,这几个项目现在都由我带队进行。”
他不好得罪,也不方便太讨好,两队人员里他最头疼的就是许铮青。
顺着话题继续聊,旁边的助理和他时不时客套。
晚钟看眼许铮青,拎着篮球朝场馆另一端走。
云锦耐着性子等北鸣聊天,撤出一段距离,他对着林特助皱眉。
郁西看不过去,问:“上月底,许叔真没回来看一眼?”
“助理说他那天在国外爬山。”
“……”郁西陡然无语,他拍拍云锦的肩膀,领着大家做热身运动。
途中,郁西挪到云锦旁边说:“许叔是周北鸣老板的合作对象,也是你未来的合作对象,态度一直不温不热也不是办法。”
他偏头说:“要不你就当他不存在。”
云锦摇摇头说:“那怎么可能。”
他是许铮青的血脉延伸,五月底的日子许铮青又是罪魁祸首,他不会容忍对方拿走几十万以后年年装作事不关己、无关紧要。
可真的见面了,他认为比起大吵大闹,执着的讨要说法,不闻不问才是更好的选择。
他不能因为某个人,毁了大家的好心情。
以许铮青曾经的说法,云锦的性格既不像云女士,也不像许家人。
云女士谨慎细致,身上总带着一股松弛的利落劲,从不会轻易接触极限运动。许家人个个唯利是图,只要钱到位,抖着腿也能从山崖一跃而下。
到了许云锦,他捧着热茶,盘腿坐在极限运动看台上,等人来问怕不怕,他点头又摇头。
等他做完极限运动,云女士问他有没有想过如果死了、出意外了该怎么办。
许云锦露出牙齿笑,平平淡淡说:“死了大概就是死了,你应该准备吃宴席收礼金。”
那副态度和现在一模一样。
他看着许铮青和林特助做准备动作,晚钟蹲下身系鞋带,北鸣和郁西上场运球,他和岑西坐在看台边缘。
云锦瞄过许铮青上了年纪的面容,望一下林特助自信昂扬的笑脸,心里生不出丝毫隐瞒。
岑西凑到他面前说:“比赛要是输了,可不能克扣我的甜点。再说了,那是输赢吗,那是人情世故!”
赢了未必讨好,输了可能还有下一次相约。
对面除了古城开发区的人,她认出几位电视台采访过的优秀从业人士。
不管有没有胜负心,都得考虑考虑以后的职场路。
一群以后总会常见的长辈,输了比他们年轻人更挂不住面子。
云锦不为个人考虑,也会为朋友考虑吧?
岑西斟酌着,想起云锦以前和许叔吵架后,凌晨三点喊起小伙伴,把许叔天亮要用的剃须刀埋进湿地公园沙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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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许叔发现这件事,云锦信誓旦旦道:“你再凶云女士,下次埋进去的就是你的合同。”
许叔气急败坏,云锦挨了揍还笑嘻嘻的请伙伴们到湿地公园吃烧烤。
今天,如果云锦咬着牙也要打赢,似乎不是难以理解的事。
岑西运着球,询问他:“你今天的战术是什么?”
“无论如何也要打赢许先生,这算战术吗?”云锦嗓音很轻,笑意不及眼底,“他年纪大了,耗耗体力自然会退场,我没其他想法,只要他下场就行。”
岑西点点头,告知其他小伙伴。
可真到上场的时间,云锦传过几个球后,站位走得越来越偏远。
上半场勉强顺利,到了下半场,许铮青仿佛和云锦杠上。
他们两个人碰碰撞撞,免不了肢体摩擦。
后面,比分逐渐拉开,许铮青沉着脸,将球瞄准云锦。
云锦试图接球,跃起后没等脚底挨地,腹部被人狠狠撞击。
他重力不稳,摔到地板再被鞋子碾过手腕。
“够了!都停下!有人受伤了!”晚钟直直地冲过去,她用肩膀别开其他人,堵在云锦身前。
她又喊了几声,探手摸过去,她瞥见云锦不停颤抖的手腕:“你别乱动,120、我给你打120。”
云锦抿着唇,一声不发地掀起眼皮。
许铮青立在林特助后面,一脸无辜道:“我就说年轻人下手没轻没重,还好大家都没事。”
周围几个人均看到许铮青撞向云锦,但听郁西说“没有骨折”,一群人打着哈哈,为许铮青辩解说“都不是故意的”,“运动有摩擦在所难免”。
似乎为了补偿,哪怕比赛临时结束,海边旅行券也送给了云锦。
郁西开车带小伙伴们去医院,希望能为云锦做进一步检查。
脾气最好的北鸣冷着脸,骂骂咧咧道:“亏他还是云锦的亲爸呢,儿子受伤了问都不问一句,躲得比谁都远。”
云锦没有说话,坐在车后座扶着手臂。
郁西等红绿灯,回头看一眼他不停颤抖的手腕,心里生出火气:“对亲儿子都能下阴招,他真出息。”
“习惯就好。”云锦低着头,“是我不小心,该多注意点。”
北鸣叹出口气:“说起来怪我,早知道大老板是许叔,说什么我都不让你们过来打球。”
岑西看眼手机,尴尬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怎么处理才更重要,检查治疗费让许叔出?就说让他请吃饭或是AA?”
郁西嗤笑:“这套方法现在不可行,许叔发消息让我问大家今晚有没有时间聚餐。他还蛮大的脸。”
他扫眼红绿灯,跟着导航开车。
过了几秒钟,手机再次响起。
许铮青发消息催促,打算今晚务必请他们吃饭。
郁西起初没理,等带云锦驶出医院,许铮青打来电话,说已经定好吃饭位置,要聊些重要的事,让他们尽快赶去。
云锦看了看高高肿起的手腕,瞧一眼已晚的时间,最终点了点头。
许铮青定了一家百林路的烧烤店,二楼包间空调开放,网络流畅,隔音极好。
他和郁西、北鸣挑选餐品,岑西帮云锦拉开椅子,扯出纸巾再次擦拭桌面。
晚钟拆开一次性餐具,顺着云锦、岑西的方向往外传。
传到许铮青手边,他抽出一次性纸巾,裹住晚钟拆开的全新餐具,朝垃圾桶稳稳一掷。
啪嗒。
餐具住进垃圾袋。
他面色不改的让服务员再送一份餐具。
“你们可能不知道,不是什么东西都能配得上许家的人。”许铮青余光也不看晚钟,自顾自拉着周北鸣说话。
“晚钟,陪我去趟洗手间吧。”岑西温和地笑。
走出包厢外的长廊,她继续道:“许叔这个人以前就习惯区别对待,年纪上来了比以前还要过分。你别太往心里去,今天见识见识这人怎么样,以后你心里就有底了。”
晚钟道谢,没多说。
走到二楼吧台附近,岑西递给她菜单,随性道:“他们几个不一定会点到你想吃的,你看看想吃什么,尽管点。等会儿他们说他们的,我们吃我们的,总不能让自己饿了肚子。”
晚钟不再扭捏,点完菜,岑西抱着冰饮先一步回到包厢。
她调整状态,准备回去,一转身,见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长辈。
“你就是和我家远蔓一起工作的孩子吧?”
穿着烧烤店工作服的中年女士直勾勾和晚钟对视。
晚钟一愣,认出女士是远蔓的妈妈。
她恍然想起,这是程远蔓家开的店。
孙女士和晚钟面对面站着。
晚钟心跳忐忑,先收回视线,不再看对方。
孙女士侧身取下围裙,蹭几下手后,重新面对晚钟。
这一次,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鞋尖抵着鞋尖的下一秒,孙女士抬臂将晚钟抱进怀里。
她轻轻拍打晚钟的后背,声线颤抖道:“那孩子一定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吧?”
“晚钟啊,真的委屈你了。”
“你想吃什么阿姨都会给你免单,不管那孩子怎么说,你都不要放弃才是。”
晚钟眼前起了水雾,颤颤着叫了声“孙阿姨”,就再也说不出话。
缓缓看过去,孙女士比她更快的红了眼眶,落了眼泪。
晚钟回到包厢,依旧坐在云锦身侧。
许铮青没在屋内,他坐过的位置布满水渍。
郁西和北鸣憋笑,岑西一个劲儿的说许云锦干的漂亮。
晚钟不明所以,云锦见她眼眶微肿,探头问:“怎么回事,你还好吗?”
她耸耸肩膀,蓦地一笑:“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还好吗?”
“现在可能不太好。”云锦抬了抬手臂说:“一见许先生,这条手臂就又疼又痒。”
“要不我们先走为敬?”晚钟回过神,再一抬眸,桌上其他几人的视线凝在她的身上。
9. Chapter.9.星星撞九下……
晚钟回到向阳路,时间已近十一点。
她打开手机,照向花店小楼。
宁雨和南栀在阳台支起桌椅,插电炖菜煮火锅。
“快递店问东西要不要退回。”南栀看眼消息。
“……什么快递?”
“今天中午送来的跨国快递。”南栀和快递店老板是高中同学,以往寄到宁雨花铺的国际快递,不是被拒收就是被退回。
南栀以为这次也不例外。
她扫视阳台上硕大的纸箱,说:“重量不轻,搬上来差点砸中我的脚。”
“不搬,不就好了?”
“我不关照你,还有谁能帮你?”
“我又没逼你做事。”宁雨看一眼面单,久久的沉默。
南栀不尴不尬抬起眼,说:“也就脾气和年轻时没有区别。”
“是吗。”宁雨起身,瞥见楼下的身影。
“姨妈。”晚钟喊。
“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宁雨手搭护栏,“吃晚饭了吗?没吃的话上来吃点?”
“今天不太有胃口,你们多吃些。”
“说的什么话,别别扭扭的像个外人。既然回来了,就把你的快递拿走。”
宁雨坐到锅边,南栀把食材捞进碗里。
晚钟在楼下阴影里反应一阵,后风一般窜上楼梯,一把拉开阳台的隔门,“姨妈刚才说,有我的快递?”
她往阳台打量,见到角落半米宽的箱子。
分明她最近没有线上购物。
“姨妈有看寄件人吗?是……从哪发来的快递?确定收件人是我,地址没写错吗?”
“既然那么好奇,不如自己看看。”
晚钟一颗心忐忑跳动。
南栀放下碗筷,瓷底和大理石桌面碰出脆响,“面单是国际快递,说不准是你以前买的预售商品。”
晚钟无话可说。
她很清楚,她从不会买预售类国际快递。
宁雨已经没耐心了,端着碗催促道:“你到底要不要吃饭?如果不想吃,赶快拿着快递回屋,在这儿站着像什么样子。”
晚钟绷直嘴角,主动抱起快递说:“刚讲过不是很想吃,我拿了快递就不在这儿待了。”
宁雨不再说下去。
南栀抬筷敲她手背,晚钟关闭隔门时,听南栀骂道:“你真该喝点凉茶去去火,怎么能用这种态度说你唯一的外甥女?”
“我养她二十多年,一句话都不能说吗?”
“你这臭脾气真是……没看出她心情不好吗?”
“……谁?”
“晚钟啊,孟晚钟!”
空气安静下来。
一秒,两秒,宁雨不出声了。
她侧过头,看晚钟勾上客厅的窗。
夜里十一点。
晚钟坐在地垫,认出邮寄地址来自意大利。
她持剪刀划开封条,见箱内叠放几个精致的纸盒。
橘色调的外壳,棕黑底的丝带,一看就能联想到桑女士。
妈妈怎么可能寄来快递?
晚钟重看收件信息,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拆开礼盒,内置黑色无袖长裙,搭配同品牌绑带高跟鞋,另摆放不大不小的配饰。
昂贵,用心,却唯独不适合送给她。
晚钟不卑不亢盖上礼盒,微微纳闷的瞬间,姨妈叩响房门,说楼下有人找她。
“这个时间点,能是谁过来?”她回答得很敷衍。
“这倒要问问你自己,楼下的人知道你的全名,也知道我是你的姨妈,怎么看都不像外地人。”宁雨回想着,反反复复看她脸色。
几分钟后,晚钟揣着手机朝楼下走。
她刷新聊天页面,没看到有谁发来信息。
略微犹豫几秒,她向云锦打招呼:“你现在回家了吗?”
云锦说:“刚到出租房,你那边怎么样,还好吗?”
晚钟:“还好,只是有点好奇你在做什么。”
云锦看到消息就立马发来照片,晚钟下载原图,顿了一下:“在欣赏上次送你的乔迁画吗?”
“是啊。”
“周围好亮堂,你把它摆在哪里了?”
云锦读过消息,再也掩藏不了笑容,他说:“摆在卧室门边,时常能看到的位置。”
晚钟点开图片,放大缩小细细审视,心意被重视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事,她在这一瞬间却莫名觉得憋屈。
打字的动作迟疑一阵,再抬头,已经走到一楼门口。
门的另一边立一位中年男士,肌肉明显,戴着墨镜,一副不好招惹的模样。
“许……先生?”晚钟立刻止步,差点挂不住笑。
许铮青面无表情点下头,说:“孟晚钟,我们出去聊聊吧。”
晚钟低下眼眸问:“许先生是有什么事吗?不能在这儿谈吗?”
“这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既然是私事,我们单独谈比较好。”
“……什么私事?许先生想去哪里谈?”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要是不放心,你随时可以录像。”许铮青摘下墨镜,视线沉沉。
晚钟不追问了,跟着他走过蓝湾石桥,进入一家鱿鱼虾火锅。
他们点了一半鱿鱼一半虾,除却赠送小菜,谁都没有额外点餐。
餐具送上后,两人一言不发的用开水烫过餐具,自顾自整理桌面,情绪稳定的像两只卡皮巴拉。
等食材开火,许铮青在碗里添份芝麻酱,挑眉道:“这家店以前开在音乐餐厅的位置,后来换了老板,才挪到这里。我记得那时19年,你们家传出些不光彩的事。”
晚钟心头一跳,杯子里的开水浇上手背。
“在烟栊,男性出轨的事常见,女士出轨的事罕见。桑女士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传出和男人不清不楚的报道,这算是基因问题吗?”
“孟晚钟,你现在还小,你感情上的事我不多说,也不多问,但你和爸妈、和姨妈的事我没少听说。桑女士怀孕出轨的报道我也看过几次。”
“不管你对云锦是什么感情,他以前暗恋你的事已经无法被改变,叔叔只希望你不要有不该有的心思,不要影响他现在的生活。”
“说到底,我还是他的生父,不管我们之间有多少相互怨恨,我总要管他一些事,你能理解叔叔,是吧?”
许铮青面上的笑容一丝不减,目光始终放在晚钟身上。
她不习惯他的态度与说法,咬牙沉默着。
“你应该知道,你的家庭环境不好,出身环境和云锦天差地别,成就资产不值一提,既门不当也户不对。”
许铮青坦言,观察孟晚钟的每一个表情。
晚钟收紧笑容,依旧大大方方,松弛却坚定地端坐:“许先生,您可能误会了什么。”
“是么,误会了什么?不妨你和我说说。”许铮青慈和不达眼底。
“我和许云锦不是您以为的那种关系,他喜欢我是以前的事,和现在没有什么牵连。”
“你敢说你一点都不觊觎他?”
“我为什么要向您保障这种事?就算谈恋爱了,有爱人的人是他,和您没什么直接关系。”
许铮青:“你就是图他长得好看,图他年轻有钱。”
晚钟长舒一口气,吃了几口鱿鱼,才重新看向他:“许叔叔,说不准是他图我年轻漂亮呢?”
许铮青哽住,手里的酒杯拿不起放不下。
吃完鱿鱼虾,两人静待店员在锅添汤,端上素菜拼盘和摆放好的宽面。
晚钟把空掉的酒瓶递给收桌店员,许铮青喝红了脸,一阵一阵地问:“你到底是不是喜欢他?你到底喜不喜欢许云锦?”
“您到底想听我说什么回答?不然我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重复什么?你怎么能不喜欢他,他要颜值有颜值,要个子有个子,要事业有事业,年纪也不大,怎么?配不上你?”
“……叔叔,您喝多了。”
许铮青:“不,我没喝多,我清醒的很。你这种年轻好看还有才艺的女性,不可能在小县城甘心待一辈子,我前妻当年就是这样的人。”
“许叔叔,我不了解您家的事。”
“不了解又怎么了?我不能让云锦跟我一样,轻易就被别人给骗了感情!”
“不是我说……叔叔您这么在乎他,打球的时候怎么还下那么重的手?”晚钟不理解。
许铮青猛地盯住她,断断续续说不明白。
其他桌的客人频频朝他们投来视线,店长站在不远处,津津有味的八卦。
听晚钟说要结账,店长眼睛一亮道:“今天店内活动,给你们算八八折,也算图个好兆头。”
“八八折怎么还好兆头了?你说她怎么就看不上我儿子?”许铮青揉一把脸。
店长接话道:“八八发发嘛,听着吉利,不过您儿子是做什么的?”
“跟你一样,开餐厅的。”
“那感情好,说不准我们还认识呢。”
许铮青大笑道:“那指定能认识,他开音乐餐厅呢。”
晚钟看许铮青骄傲的神情,恍惚觉得对方不在作假。
店长摇了摇头说:“这我们可比不了,那家音乐餐厅在外省都有好多连锁分店。”
“一共两百八十二,姑娘。”店长:“老一辈的人嘴硬心软,姑娘你要是真看上音乐餐厅那小伙子,在一起也是郎才女貌。”
“在一起什么在一起?我还没同意呢,他们怎么就在一起了?”许铮青刹那窜起来。
店长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又笑开了:“我算知道云女士当初怎么要和你离婚了!”
他们打着趣,晚钟老老实实付款,再从冰柜拿出几瓶水。
装进塑料袋的时候,她回头看,店长已经去了其他桌,许铮青抓了把头发,拿着半杯酒不再喝了。
晚钟等待小票打印,许铮青整理领口褶皱,几秒后,看不出他刚才的情绪波动。
她走到他面前,说:“许叔叔,我送您回去吧。”
“走吧。”
许铮青声音降了下来,风一吹,他也不吐,反而更加安静下来。
他走路摇摇晃晃,不让别人扶,晚钟也拽不动他的浑身腱子肉。
她只好走在外侧,落后一步照看走在内侧的他。
一路沉默。
走到蓝湾石桥,他陡然停住:“许家总是出些嘴硬心软的情种,云锦也好,你也好,在我们这辈人眼里都还是小孩子。”
“你们正是打拼事业的年纪,现在谈恋爱了又能怎样?免不了的异地分手,隔阂争吵,到最后不还是各过各的。”
“你不知道啊,我和云初、云锦当年的事,我们再相互怨恨,也挽回不了什么,可要是不怨恨了,连个记挂的理由都没有。”
晚钟反而镇定下来,她立在一旁,只记得在某一年儿童节前后,云初和许铮青带着哭红眼睛的云锦朝湿地公园走。
在那之后,他们一家消失很久,据说准备在其他城市落户。
“孟晚钟,你记恨我那会儿说的话吗?”许铮青问。
晚钟愣了一刻,下意识摇头。
许铮青说她铁石心肠,怎么会生得冷漠无情。
晚钟坦然迎视他,说:“许叔叔太小瞧我了,我听过的难听话比您想象中还要再多些。听多了,我总不能次次都往心里去,日子还是要过的嘛。”
“……”许铮青无言片刻,“那你知不知道,许云锦有一个很重要的人。”
“您指X女士?”
“是了。”
“那您既然知道她,为什么还会觉得许云锦喜欢我?”
许铮青:“直觉!你懂不懂,这叫直觉!男人的第六感!”
他又开始问晚钟到底喜不喜欢许云锦。
晚钟不得不承认,他醉得彻底。
就算他不耍酒疯,一直待在石桥边也不是办法。
她问不出他的住址,连打车都寸步难行。
无奈之下,晚钟递给许铮青矿泉水,小心翼翼打给认识的人:“云锦,许云锦,你现在能不能来蓝湾石桥找我一下?”
“你怎么去那了?”云锦看一眼时间,从床上迅速支楞起来。
凌晨三点,在那边做什么?
不会想不开吧?
云锦嗓子一噎,顾不得穿鞋就往玄关跑。
下一秒,他听到晚钟略显尴尬的声音,“许叔叔喝多了,他不愿意让人扶,我也不知道林特助的联系方式,你能不能……能不能出来接他一下?”
—
八分钟后,云锦抬着裹了药贴的手臂,跑到他们面前。
他也不知道许铮青现在的住址,更不知道林特助的联系方式。
打给周北鸣,电话无人接听。
云锦深吸一口气,架着许铮青往餐厅二楼走。
安顿好醉汉,两人坐到客厅茶几旁。
一臂之遥就是视野宽广的连排大窗,晚钟不自觉看过去。
云锦拉开飘窗边的台灯,立在她不远处。
客厅灯光微弱,简约中莫名有罗曼蒂克氛围。
她近在他的眼前,可他第一次无所适从到极致。
多年公式化交流,云锦对许铮青不算了解。
晚钟的想法他猜不透,现在要过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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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了要说什么呢?
晚钟静静的,扬起下巴朝他笑。
云锦不自觉动摇,盯着她问:“他有没有说一些奇怪的话,做一些奇怪的事?”
“没有,只是聊了聊天。”
“下次不要答应这种事,及时打给信得过的人,好吗?”
“下次不会这么轻易答应下来了。”晚钟耸耸肩膀,“不过我有记得打给你呀,凌晨四点也会接电话的店长。”
“……现在是凌晨三……”云锦稍稍一愣,想起在店里说过的话。
晚钟托着下巴,目光依旧清冷。
许铮青说她和云锦不适合在一起,还一直询问,她喜不喜欢云锦。
这个问题,有一半需要云锦的回答。
许云锦现在,还在喜欢她吗?
晚钟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思索着,最先移开视线。
窗外的天色比来时阴沉,远远地望过去,建筑上方已经瞧不见月亮的影子。漆黑的浓云中偶尔疾过几道闪电。
晚钟眼皮一颤,看眼时间的功夫,硕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进树梢。
树叶间的雨珠哗啦啦落下,坠在眼前的窗台上发出闷响。水流近在眼前,她下意识拢拢外套,借玻璃倒影,看云锦拿着热水壶缓慢走近。
雨珠交杂的视野逐渐模糊,气氛随着泛冷的空气渐渐压抑下来。
云锦高高地立在桌边,视线跃过座椅扶手,落在她的手臂。
他倒茶好半天,有一瞬,似乎开口叫了她的姓。
晚钟顿一秒,目光再看过去,他已经规规矩矩地坐到桌子对面。
他递给她一套瓷杯,白皙修长的手在视线一晃而过,继而插在外套的口袋里。
油画一样静谧且唯美的姿态和记忆中的形象完全无法重叠。
晚钟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地挪开视线。
云锦的性格比高中变化很多,印象里他以前对谁都不爱搭理,现在会区别对待,对大部分人都温和平静,可哪怕面对面,也难以触及真心。
不知怎么的,晚钟没话可说了。
她忆起先前聚会上“暗恋且写过情书”的事。
晚钟本以为这不算什么,但远在意大利的某人让她拾不起及时询问的勇气。
今天会有机会吗?
她犹豫着,瞧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现在还不到四点。
暴雨应该不会立刻停下吧?
一条条雨痕下的建筑和八年前比起来,像是重新翻新一遍。
道路变换格局,建筑高了不止一倍,已经看不出石桥另一边曾经建过座公园。
曾经走着同样的路线,一起去学校的熟人好几年没再集体聚过。
晚钟忍不住走神,模模糊糊想起高中那两年的云锦。
他是突然转班过来的学生,一开始不爱说话,总是端着股傲慢的少爷心气。后来开朗一些,却变得越来越没有存在感。
唯二留有印象的事,好像是在某次迎新演讲。
她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前弄丢发绳。
云锦追着她走到队伍最后面,递给她一条不宽不细的、雪白的微硬手环,不咸不淡道:“用完不用还了。”
直至前几天刷到关于滑板比赛的短视频,她才知道那是活动用的滑板手环。
他从来没提过那些。
连重逢都没有拿以前的事刷存在感。
这样一个人,真的会暗恋谁七八年时光吗?
如果半分不喜欢,怎么总适时做出关照的事?
晚钟嗓子发噎,喝完半壶茶,胸口积压的情绪反而愈发明显。
她心里颠了一下,习惯性先开口:“外面的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了。”
“小程序说雨势一小时后减弱。”
“啊,那我能在这儿待到四点多吗?”
“……不会太晚了吗?”
“还不清楚,而且我出门没有带伞。”
“楼下吧台有把以……”
“我想在这儿再待一阵。”
“……”
晚钟放下瓷杯,情绪沉了下来:“今天有些特别。”
云锦的手指停在热水壶手柄,一道闪电惊过,两人间的空气彻底凝滞下来。
台灯微弱的光芒笼罩两人的身影,晚钟侧身对着云锦,笑了:“我收到迟了近八年的礼物。”
他怔愣一会,半压下双眸:“礼物还算合心意吗?”
“完全不是我的风格,还没一条手……发绳来得有意义。”
“听起来不是一般的不满意。”
晚钟耸耸肩,认真道:“只是觉得过期的用心,有时候一文不值。”
“……”云锦迎视她,手里的水壶晃动一瞬,“你在所有事上,都是这样的想法吗?”
所有的事?
她摇下头说:“这要分情况。”
“如果是感情上……”他松开手。
“假如有人暗恋你,”他侧目,声音里带了颤意,“多年后终于表白,你会觉得那人的喜欢一文不值吗?”
暗恋多年后的表白吗?
晚钟静默着。
这么多年来,她没经历过这种感受。
或许有人喜欢她很久很久,可她在感情上总在有些迟钝。
慢半拍里,有许多值得担忧的事情。
担心表白是一时新鲜;
担心他知道她以前的事;
担心交往一段时间后,他说感觉她以前的好都是装出来的。
越思索,窗外的雨越渗进肌肤血液。
晚钟身上发冷,可在这一秒,就在这一秒。
她想违背一贯的作风,试着不再那么慢半拍。
如果答案和想象中不一样,至少她试过了。
如果答案和想象中一样,最坏的结果只在脑海里飘过一会儿。
她从思绪抽神,后顾都忘到脑后,“许云锦。”
“嗯?”他漫不经心。
“你之前的心意,现在改变了吗?”晚钟转身,立刻继续道:“我总觉得,要先问问你的想法。”
云锦睫毛垂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在问哪个心意。
“喜欢你这件事,这么多年来从没被斩断过。”
晚钟失言,静静地坐在对面。
“可要怎么办才好?”云锦望着眼前依旧出众的姑娘,“你好像至今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目光投过来,克制却透着点点清亮。
略显昏暗的小楼里,晚钟几乎听不到窗外的雨声,先前沉默着的心脏此刻一下比一下剧烈的震动胸腔。
“我在一天比一天的更爱你。”
10. Chapter.10.星星撞十……
云锦的目光落在晚钟身上。
浅浅的暖色光芒照在她的眉眼,鼻梁,再到嘴唇。
他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晚钟离云锦两臂距离,瓷杯内的热雾熏得她有些恍惚。
想起重逢那天他立在车前带笑的眉眼,温和又压抑小心翼翼,像期待已久的事情终于实现,让她不受控地跟着澎湃。
他那天夜里的神态和现在如出一辙。偏爱这件事情,似乎不张口也会从其他地方跑出来。
晚钟紧张得难以呼吸,浑身的热量一股脑朝头顶冲。
她以往想要得到慰藉时,身边没有声音。
云锦突然出现在身旁,语调耐心得气氛来不及转变。宛若猛然涌来的一场梦。
一个半月前,云锦坐在身侧,毫不避讳的承认暗恋她,还给她写过情书。
为了照顾她的感受,主动添加好友对她说些别扭的藉口。
这么多年,有很多对她示好的异性,可对方要么不敢表白、不敢真的添加联系方式,要么迟迟的等不到她反应过来是否喜欢。
无疾而终的暗恋数不胜数。
当面讲述喜欢的人,晚钟只遇见云锦一个。
在有且仅有一次的高中生活里,他始终留意她的一举一动,将心动克制八年。
可她对他的印象微乎其微,正眼瞧他的次数都很少很少。
以云锦的相貌、能力,轻而易举会引人接近。
一年一年过去,哪怕几年未见,曾没有好友,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仍说,喜欢你这件事,这么多年来从没被斩断过,我在一天比一天的更爱你。
晚钟并不反感,下意识坐端正了:“许云锦。”
她在他面前,为数不多的郑重其事。云锦手搭在桌边:“嗯?说这些,让你困扰了吗?”
晚钟:“我喜欢你。”
他缓缓地蜷起手指。
晚钟的眼神和他碰在一起:“我正在喜欢你,许云锦。”
第一次说出这种话,她分秒不眨地盯住云锦。他看着她,一秒钟,两秒钟……
空气静默。
他好几秒没有动静。
光影深邃的视线看着她又不聚焦。
晚钟心头一敲:“我的心意,和以前不一样了。”
但云锦却说:“好,收到了。”
“收到……了?”
“嗯,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这么说的话,我们现在算……”
“天很晚了。”云锦盖上杯盖,起身拉开通往楼梯的隔门,再静静地等她过来,“我先送你回去。”
“许云锦。”
“用这个吧,不用还了。”
他眉目坦荡,从玄关柜子拿出一把蓝色的长柄雨伞,塞给她,又在桌上抓来一个铁罐,
“刚没怎么喝的花茶,你带回去慢慢喝。”
晚钟唇角的弧度凝固在脸上。
“是不喜欢吗?”他立在门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手里的花茶连对饮品挑剔至极的云女士都赞不绝口,她应该不容易觉得难喝。
晚钟立在门内,和他隔了一道门槛:“你想说的,只有这个?”
云锦向前一步。
晚钟嘴角绷直:“不准备继续刚才的话题,想要就此结束的意思,是吗?”
“晚钟。”
“什么?”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
晚钟瞧他半晌,嗓子一噎:“你并不在意我现在的心意吗?”
“现在不回去,待会儿会很冷,如果感冒了,会影响天亮之后的事。”他低下头,退回原地。
“……”
聊得似乎不是一个话题,避而不谈有时候就是答案。
晚钟挑起下巴,声音沉下去:“怎么突然提起天亮之后的事?”
“今天周三,你还要正常上班。”
“不能临时调休吗?”
“你昨天已经休过了。”
是啊,昨天是周二调休日。
“下次调休最早要等周一。”
音乐餐厅的打卡机器比想象中更正常的维持上班。
晚钟静默着,不想重拾话题了。
他们走到一楼后门,云锦站在前面,撑着铁艺门,等她走近。晚钟低着头,视线被手机光影照亮,见他停在墙边,清爽利落却不面对她,视线也挪到别处。
他压抑攻击性的身影在昏灰的四方角落显得格外平静,冷白的皮肤掩进圆领短袖,衬得锁骨线条分明,沉静的眼眸微压,让她辨不出情绪。
晚钟深吸一口气,抑制心底烦躁,等他锁上门再抖开雨伞,她定下思绪离他远了一步:
“不用送了,向阳路离这儿很近,我跑回去就好。”
云锦似乎恍了一瞬:“那把伞拿着,外面雨下很大,不撑伞会彻底淋湿。如果你最近感冒发烧,我可能没时间去看你。”
晚钟听雨珠簌簌地砸在伞面,熄灭屏幕把手机落进口袋:“你的意思是,因为表白所以突然变得更忙了。”
“不算突然,只是事情堆积到现在。”他转过身来,望着她,表情在一刻间凝固。
“就是说,未来一段时间内,你都不打算回复我的告白,是吗?”晚钟心尖有些发酸,得不到回应的对话像是梦呓,随着凉气一丝一丝钻入骨骼。
“对不起……”云锦淡定得一如平常,“其实我希望你最近不要打给我了,非上班时间别再来餐厅。这里不是想玩就能玩的地方,我留给你电话号码,不是为了这种事。”
夜幕里的暴雨倾盆而下,晶莹剔透的水珠顺延鞋尖,汇进积水。
真的有人不希望暗恋成真吗?
晚钟托着下巴思索,她希望得到某种归属感,但没想到初次告白就被对方委婉拒绝。
最近十天,她和云锦的关系前所未有的尴尬。他不像先前对她事事照顾,非工作相关的消息一条没有回。昨天夜里难得熬了通宵,清晨还没睡醒,家里就赶来看房的客人。
“你这地方位置不错,又有店面又有住所,顶上还带露台,怎么瞧怎么方便。”
“既然花店不打算开了,要是连二楼一起打包,我给你出这个数怎么样?”
宁雨情绪平平道:“等你想好付款方式,我们再谈二楼的事。”
她心里清楚,周边人想趁着古城开发的文旅风口赚上一笔。看房的人陆陆续续变多,开价已经远超预期。
南栀一惊:“花店很久不开,重新开业也难有回流的人气,都卖了以后住到哪里?”
宁雨云淡风轻地领客参观主卧:“养老院不能住吗?再不济四处转转,租房生活。”
余生几十年,毫无归属的四处租房哪里像话!
晚钟不想听下去了,她不打算让姨妈现在就进养老院。
困意消散,手抓住门把手,窗台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理智刹那拉回,门外的谈论模糊起来。手机这头短暂的寂静两秒,晚钟听到云锦的声音:“是晚钟吗?”
“是我,有什么事吗?”早八点,还不是她的上班时间。
“北鸣说今天有古城入驻活动,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活动?”
“对,活动。在春霖市区举办。”
晚钟停在门后,呼出口气:“有你这位主理人去应该就够了。”
云锦:“……”
她挂断电话,停顿一会儿,铃声继续响,还是云锦的号码。
“许云锦?”
“不再考虑考虑吗?”他语调略显意外,
晚钟坐回床上有些不明所以,“我正准备收拾花店。入驻活动在乐评人工作范围内吗?”
“……也算。”他说完,久久的沉默。
晚钟思绪断上两秒:“活动在几点,要自行过去吗?”
“下来说吧。”
“什么?”晚钟些许惊讶地反应过来:“你现在在哪?”
“我现在停在你家楼下,你有时间的话可以过来,或者,等你下午有空,我再来接你。”
晚钟望向窗外,云锦单手落进口袋,昂头立在花店门前。
他应该刚洗过头。
发丝略略渗出水汽,沁得眼神都湿漉漉。
稍一抬眸,他和晚钟的视线撞在一起。
晚钟不自在地握紧手机:“家里有客人,我这会儿走不开。”
“要不我在楼下等你一会儿?顺路请客人到餐厅吃道午饭?”话语别扭又不合时宜。
晚钟又看了他一眼。后者面色坦荡。
他们一瞬间达成共识,谁都不用表白的事做借口。
“客人吃不惯西餐,我们下午再约时间吧。”
她说完,刚准备挂断电话,瞥见柜边的橘色调礼盒。到嘴边的话打个转:“入驻活动有什么着装要求吗?”
云锦怔愣,语气定定道:“半正式服装就足够。”
晚钟应一声,云锦停顿一会儿,不尴不尬询问:“需要我帮你准备出席服装吗?或者,我把活动公示发给你,有需要你再告诉我?”
晚钟表情冷了下来,看眼他的着装,心底仍有些憋屈无奈,她只说要看活动公示,其他的只字不提,不讲他亲口说的不要打给他。
云锦听她说完,匪夷所思地看眼手机屏幕。她先一步挂断电话,转身不在窗台停留。
晚钟没了补觉的心思,她找出一套睡衣,还没走到浴室,就听到客厅传来姨妈和南栀阿姨争论的声音。
她们声音不大,语气甚至称得上平静,可说出口的话隐隐藏匿硝烟味道。
晚钟整理表情迈出房门,下一刻,争论的字眼挪到她的身上。
南栀指向她,朝宁雨沉下语气:“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晚钟考虑考虑,她才二十多岁,房子卖了她以后回来住哪?”
宁雨端起瓷杯喝茶,整个人没有情绪波动,也不看谁一眼:“她要住在哪,那是她的事,和我吵什么。”
坐在对面的买家眼睛环绕一周,宛若刚听到二位的分歧,呈出笑脸,用力地眯起来眼睛:“孩子大了,总会有自己的主意。”
“大了?她今年二十五岁,刚毕业还没几年,从小跟着姨妈生活也就算了,现在她刚刚离职回家,你就要把她的避风港给卖了,你图得什么心思?”南栀变了脸色。
买家眼睛陡然睁大:“这也不是我们让你卖的房子,既然决定卖房,家里人怎么沟通是你们的事情,我们只负责看好房子,谈好价钱,再把钱打过去收拾收拾负责搬家。”
晚钟慢悠悠走到客厅,从冰箱拿出半结冰的水,拧开,不急不缓喝下几口,才抱着衣服回了房间。
她放下衣服,靠在门后闭目冷静一会,摸出手机,给岑西发消息:“云锦刚刚过来了。”
岑西记者刚在工位重新看完昨日选题,看到手机屏幕亮起,她缓几分钟查看消息:“这才几点,他去哪找你?大概说什么了?”
“来我家楼下说古城入驻活动的事。”
“春霖古城开始区域试营业,今明两天在春霖市有宴会活动,他估计想当早鸟试试水……你打算跟他一起去?”
晚钟:“还没想好,他说这场活动在工作范围内,我也没打算放弃本月全勤奖金。”
“……”
在岑西看来,晚钟已经做好了决定。
良久,她提醒晚钟:“去的时候打起精神,做好准备,听北鸣说,林书桓从国外回来了,他以顾问律师的身份参与两场宴会。”
林书桓。
晚钟有三年没见过他,现在听到他的名字还有些莫名的别扭。他和她是高中校友、大学同学,两人曾经关系很不错,一起准备期末周、晚上约着吃白石深夜食堂。
毕业那年,晚钟邀请他来看她的一场乐团演出,他在演出结束也没有到场。他陆陆续续爽约一年多,她不再邀请他,除了节日祝福,两人基本不联系更不会见面。
晚钟心底还有不满,不太想说他们的事。她把手机探出门缝,录了一段音频发给岑西。
晚钟:“宁雨姨妈和南栀阿姨因为售卖房屋的事又争论起来,买家执意要整栋小楼,一大早就把人吵醒了。”
“听起来像在争夺你的抚养权,卖房的钱宁雨阿姨打算分给你吗?”
“据说会分一半。”晚钟回想一下:“但南栀阿姨觉得只分一半对我不够厚道。”
岑西搜索房价,考量之后:“分一半也不错,多分些对你更有保障。看你打算。”
晚钟没回消息,怔怔地盯着天花板,失神好一阵,忽地拽过被角缩回床上。
最近积压很多想法,告白失败的情绪等翻开手机,不知道该和谁说。划了划列表,鬼使神差点进岑西的对话框。
聊了几次,两人关系进展飞快。晚钟心底的空洞似乎填补一块。
她把头埋进被褥,思量和云锦的共同好友圈子。直到情绪缓过来了,她重新抱着衣服,直直地去浴室洗澡。
隔两道门,客厅的声音传了进来。
宁雨:“晚钟以后的事有她自己操心,退一步讲,她的事该桑沃去管。”
南栀:“你又没有孩子,没有结婚,她再怎么也是你唯一的外甥女,别为你不想管她找借口。”
晚钟锁着门,无法看到外面人的表情做出判断。她打开花洒又关上:“姨妈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房子写了你的名字,除你之外的人哪里会有话语权呢?”
南栀隔着距离,恨铁不成钢地喊:“不管怎么处理,都该把你安顿好!”
晚钟漫不经心揉着泡沫,对这种事逐渐不好多说。
桑女士也好,宁雨姨妈也好,南栀阿姨也罢,谁都不可能管她一辈子。
她冲掉泡沫,突然不想出门,只想关着阳台拉动小提琴。
下午两点,晚钟开始化妆,提前准备好的套装挂在阳台。
宁雨最近的脾气更加阴晴不定,好的时候挑不出不满,不好的时候不用点就会燃起来。
她看眼阳台服装,旋即又移开视线:“为什么把这套衣服拿出来了?你不是说这套衣服要留着等独奏巡演穿,现在整理出来有什么用,是能让你今天巡演,还是能让你立刻找到新工作?”
宁雨:“一直在音乐餐厅工作不是长久的方法,在烟栊一个月能挣多少?你之前的大学同学林书桓,他姨妈说他现在每月十几万元,国内国外跑着接工作,体面又风光,你在学校时一直比他好上很多,真就不打算……”
晚钟不说话,梳好头发去阳台拿衣服。
宁雨又说:“买家愿意出六十七万,等钱到了,三十七万留给你,去其他城市换个工作。”
“啊,您说这个。”晚钟漫不经心别过头,“您不怕桑女士下次寄快递寄错地方?”
“她还会寄什么东西?一年一张的贺卡收不收也就那样。”宁雨神色落寞,“你告诉她,让她别回来了。”
“以后都不见面了?”
“嗯,不再来往了。”
"……哦。"晚钟手机响,她一手抱衣服,一手抬起电话,“桑女士,宁雨姨妈说……”
“啧!你这丫头——”宁雨夺手机。
晚钟笑眯眯把电话挂断,说:“不是桑女士的电话,云锦来接我去春霖市参加活动。”
“……”宁雨脸色五彩斑斓。
晚钟笑意不达眼底:“姨妈,您还没和我说过,当初决定养我的理由。”
“能因为什么,因为你……”
“不是这套说辞。”晚钟幽幽道:“是桑女士把房子让给你,把我留给你的真话。”
“……”宁雨神色复杂地看着晚钟,后者停半晌,转身回屋。
宁雨的视线还固定在原地,她站在那里,什么都没说。
晚钟换好衣服,和她擦肩而过,直到走进楼梯,眼眶才有一些湿润。
再下一层,直直地望见门另一端的云锦。
他表情淡淡,拉开车门,等她过来。
晚钟微扬下巴,走过去,不卑不亢坐上副驾。
一路上,他们沉默着,谁都没有说话。
-
春霖市艺术展馆是在老展馆中心倒闭后临时建立的会馆,因为展出举办不多,逐渐的开始承接宴会事宜。
几年下来,周围开业新的餐饮、服饰店铺,不远处有了中学,收益和名气变得越来越可观。
跟着导航,车子停至事先安排好的车位,晚钟和云锦跟随人流在宴会厅坐下。
赶来的主理人或多或少参与古城开发项目,每人拥有几家连锁店铺。
北鸣的上司作为重要项目负责人,领着北鸣和周遭闲谈,他在人群中举止有度,和平时大相径庭。
“欢迎大家来到春霖市古城开发项目宴会现场,古城试营业区域已经定了下来,为了方便大家沟通,我们邀请顾问律师林书桓林律师来到现场……”
主持人控制场面,一边主持活动,一边留意事先通知好的人有没有就位。
晚钟和云锦坐在距离舞台第三排的位置,他们座椅并排,一挪动就会碰到旁边人的膝盖或是鞋尖。
走进宴会厅就开始拥有的不自在此刻升腾,她咬紧牙关,瞄见候场区的林书桓。
他比前几年更有气质,一身西装凌厉且严肃,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他在找寻谁的身影。
“活动会场专门设立咨询区,餐饮区,交际区,大家可以按需移动。进行个人咨询之前,我们先邀请林律师上台,解答大家都很关注的话题。”主持人烘托气氛,持续控场。
林书桓不畏不惧地走到舞台左侧,坐到既定位置上。台下来宾被吸引视线,不少人转身回来落座。
见状,云锦放下手臂说:“要是觉得不自在,我们等会儿提前出去。”
晚钟点头:“好。”
她望着台上做自我介绍的人,毫无预兆地想起一个话题:“许云锦,你凑过来些。”
云锦:“怎么了?”
“你先凑过来。”晚钟心跳被周围的声响搅动,“如果和你表白的人不是我,你会做出怎样的反应?会委婉的不再提起吗?”
云锦自顾自盯她一会儿,忽然问:“你呢?”
晚钟极淡地笑一声。
她仅有一次表白经验,后续很长时间内不打算再次尝试这种滋味。可如果有人向她表白,问题三年前已经有了答案。
林书桓委婉的向她询问恋爱倾向,她毫不犹豫地拒绝。
归属感一般的安定与温暖,晚钟只在云锦身上隐隐察觉。
奇妙的是他表面无论如何平静,内里总有和她相似的偶尔需要孤独。
这和台上侃侃而谈的林书桓很不一样。
先前参与更大的宴会,都没有现在忐忑,晚钟的鞋尖偶然踩过云锦鞋尖,两人脸上却像什么也没发生。
两个小时的座谈如坐针毡,不经意地膝盖互触显不出温柔缱绻。
但这接触,让晚钟闷得快要窒息。
活动一结束,他们就离开座位。
离场的人群拥挤,北鸣瞧见距离不远的主办江思越,乐呵呵地喊着云锦和晚钟一起打招呼。
“江老板最近在哪发财啊?”
江思越和北鸣父亲差不多年纪,他和北鸣导师做了三十多年好友,一见北鸣打招呼,喜笑颜开挪了过来。
他约着三位年轻人一起吃顿晚饭,地点定在“展馆门前被树挡住的店”。聊天期间,林书桓找晚钟搭话,约定下次再见。
走出展馆,他们穿过温度颇高的人行道,抵达对面的店铺入口。干净亮堂的餐馆下午五点半开始营业,他们到得刚刚好,不用排队,坐到二号桌。
店内鱼类有名,炸鸡烤串台前供应,价格适中,显得分外有人情味。经营店铺的年轻夫妻在付款吧台后准备餐食,交替完成不同订单。江思越提起店招牌。
“怎么想到这样的名字……一开始还以为是展馆门前有特殊建筑的店,没想到店名就叫展馆门前被树挡住的店。”
新来的三号桌客人自然而然地接话:“以前店门口长了棵小树,慢慢的,树长大挡住招牌,干脆改名字了。外卖软件上也是这个名字,听说做古城项目的大老板以前和朋友常来吃饭。”
“那都是七年前的事,不管赚了多少钱,人总得念旧情,没有人情味可不行。”
江思越慈和地点头,探手开玻璃瓶汽水,插上吸管,三号桌客人出门接电话。迟来一步的北鸣开门直奔冰柜,引进室外一股热气。他从江思越手里接过开瓶器,喝口水打趣道:
“差点以为江叔性格大变,要领你们去吃跨国餐厅,还好这么多年,您老什么都没变。”
北鸣问大家帮他点了什么餐,问完,他警觉地打量坐在对面的两人:“所以,你们两个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晚钟拆开一次性筷子,立刻坦言说:“你不是都知道了么,怎么还要重新问一遍。”
“那不算数,岑西没和我说细节,也没讲一星半点的前因后果,只和我说你们两个现在关系有些尴尬,不要同时开你们的玩笑。”
北鸣收紧笑容,在江思越碗里夹几块牛肉,不客气的一口塞进嘴里。他转头看眼云锦的餐,云锦立刻朝店员说:“二号桌单独加一盘牛肉。”
“不愧是饭搭子,一眼就知道我想干什么,你说你缺不缺儿子,不如我把户口迁你名下,你管我吃住得了。”
北鸣目光诚恳,顺手夹走云锦餐内的牛肉。云锦一边加餐一边说:“既然岑西知道我们的事,那等她们什么时候想讲,儿子你再去听吧。”
“这位爸爸,我本来也不想多问,只是之前程……”北鸣话说一半,被云锦的眼神盯了回去。
江思越解围问:“你家导师现在去车站了?”
“是啊,他说有讲座,买了下午六点多的高铁票,活动一结束就去车站了。我给他打了车,这会儿已经进站了。您二位有时候都犟脾气,一个不愿意单独安排车,一个非要自己打车。”
云锦头也不抬,咽下口面:“长辈自有打算,作为补偿,下次别忘了去老师那拿特产。”
北鸣的导师唯一跟不上的现代科技就是线上寄快递服务,江思越把北鸣当朋友儿子看,领头接几句玩笑,北鸣大笑起来:“下次得找理由让老师请大家吃饭。”
江思越摇头:“他来回一趟不方便,下次还是我来吧。”
北鸣牵牵嘴角,开口:“那下次请大家到音乐餐厅吃吧。”
他接过店长递来的牛肉,摆到桌子中间。店铺外的阳光依旧刺眼,停在展馆门口的车愈来愈少,热闹逐渐归于平静。晚钟同他们聊天,这才知道云锦打算开业国外分店,并尝试上市餐饮公司。
桌上没有外人,江思越愈聊愈尽兴,点单一轮烤串:“其实我和云锦见过很多次,那时候云锦还小,总跟在许老板后面。后来听说许老板和云女士离婚,云锦的抚养权由云女士接管,我还想以后什么时候能见面。如果不是这次活动,还没机会知道云锦竟然开了那么多餐饮店。之前总跟你待在一起的人,叫什么来着?”
北鸣夹牛肉的动作一顿,故意大声:“和许云锦关系顶顶好的年轻人,总共我们几个,您都见过,都认识。别光说我们的事,聊聊您呗,怎么把林书桓请过来的?他现在炙手可热呢。”
北鸣和江思越敞开话匣。云锦加入话题,等了一会儿,他满心感慨地问晚钟:“宁阿姨以前的画作还有留存吗?”
“画……我留下来的只有一副,前些日子送给你做乔迁礼了。”
江思越听到画作,眼睛顷刻明亮起来:“宁阿姨指哪位画家?”
“您常收藏画作,可能听过这位叫宁雨的画家,她主要产出油画。”
“宁雨啊!生在春霖的我这一辈人里有谁不知道她?我以前花大价钱都想见她一面。”江思越握拳,脸颊更加红润:
“我七年前花五十万拍下她的双联画,其中一副叫《薄纱上的海》,至今挂在我的收藏室。”
晚钟回想一下:“是有这样的双联画,另一幅叫《沙滩下的珍珠少女》。”
“这幅画被我卖给一位小提琴手,她五十万收购,倒让我净赚了。可惜宁大画家不出新作了,她如果现在售卖双联画,没有五十万美金很难拿下来。”
“她没说不继续画,可好多年没见她提笔,家里连画具都不再出现了。”
江思越似乎略感意外:“她家里以前出过不光彩的报道,可因为某个人、某件事就停止自己的脚步,放弃自己当下的人生,实在不算明智。像她一样在画人性、自由、压抑,同时又充满创造力的名家,至今都不算多。”
他对宁雨评价颇高,捶胸顿足希望出新作会告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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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钟应了下来,想起姨妈先前被夸奖时人前平淡,人后哼歌的模样。
姨妈好像习惯性织起茧包,哪怕日夜居住在一起的人,都无法窥探到真实想法。
她有时会怀疑,姨妈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听说她很喜欢弗里达,因为她的话,我专门往返墨西哥多次。”他低头坐在晚钟对面,一转身,衬衫衣袖碰翻旁边北鸣的餐碟。
晚钟暗叹不好,下意识伸手帮忙抽纸巾。
但手指还没挨到纸巾盒,云锦的目光落在她的绑带高跟鞋。
“先别动。”
他半跪着,握住她的脚踝让她踩在自己膝盖,仿佛做过千百遍,为她重新扣上腕带。
北鸣脑中电光火石,江思越意味深长地啧看他们半秒:“现在的年轻人也挺会疼人。”
“不是说你俩最近关系尴尬吗?这情报有误啊。”
北鸣筷子不稳,殷勤地问一句:“你们这种情况,开始多久了?”
云锦缓慢起身,不答反问道:“你和岑西那种情况多久了?”
“这哪能一样。”北鸣有些结巴地转移视线。
一两秒的安静后,云锦相当熟练地谈起其他话题。
晚钟轻飘飘地踩地,触感和温度缠着脚踝向大腿更上攀升,她忽然僵住一个姿势很久很久,像陷了进去,世界都晃了起来。
他们从餐馆出来,外面已是傍晚六点出头。
江思越和北鸣坐一辆出租去接岑西,晚钟本想找借口打车回去,可艺术展馆到烟栊花店的路途耗时过长,天气炎热,思绪复杂,如果单独回去路上晕车,事情会变得更麻烦。
她纠结着怎么回去,云锦先一步拉开车门。
晚钟来时坐了他的车,现在再坐一程又有什么尴尬?她坐上副驾,云锦坐在她左手边,开了空调手握上方向盘。
她瞧他没有多说话,自顾自调整挎包肩带。
今年夏天的温度比哪一年都要热烈,六七点的空气依旧发闷,气温稳固在三十多度。
晚钟感受风口凉气,缓缓耸下肩膀。
看了一圈,车内安安静静的。
她望眼出风口,不知不觉发起了呆。
年纪还小的时候,爸爸会在夏天接她上下学,等回到家,妈妈和姨妈在空调房围着姥姥包饺子。见她哒哒跑进来,一群人笑眯眯问她,能不能认出都是谁包的饺子。
那种安定的舒适感里,没有什么不能搁下。
她回过神,看到身旁云锦宽厚的肩膀,挺翘的侧脸。
莫名其妙地,晚钟有很多话想说。
“许云锦?”
“嗯?”
“你真的好像好像一个人。”
云锦愣了愣:“是很重要的人吗?”
“是啊,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像某个长辈,还是你喜欢过的人?”
“是我爸爸。”晚钟偏着头说,“我以前怕热,怕一个人回家,尤其在夏天,每次都是爸爸开车接我回去。他一出现,我就什么都不怕了。见到他,就算气温持续闷热黏腻,似乎也不难熬了。”
“小学还闹过脾气,只要不是爸爸来接,谁来我都站在门口不走。后来,长大点,胆子大了,不太怕一个人回家。可你知道我第一次自己回去,见到什么事了吗?”
“见到什么事?”
他们住在烟栊,家与家距离不远,谁家有了风吹草动,两三天就会传遍邻里。但到今天,他仿佛第一次认识另一个她。
“姨妈,爸爸的母亲,像姥姥一样,跌坐在巷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远处是停在护栏的车辆,他们朝警察指着地上血人。”
晚钟声音淡下来:“我一开始还不清楚发生什么,只知道血人穿了和爸爸一样的衣服。等办葬礼,桑……我妈妈说忙着参与小提琴彩排,不会从春霖市回来。后来的纪念日,她也一次没有出现。”
“我和桑女士不算亲,真说起来,我是姨妈养大的孩子,可如果搬家不告诉桑女士,会不会显得太不讲情面?”
云锦略一思量:“她平时和你联系多吗?”
晚钟侧过头,抬眸看他:“不见面,也不常联系,只有她助理的工作电话。好些的是,从我上大学开始,她的助理每月会打给我一万块。助理说桑女士不希望我去打扰,也不希望外界知道她有女儿,还不如说她想和我划清关系。”
云锦看她半秒,忽然问:“那打给你的钱,你收下了吗?”
晚钟没话可说了:“收下了。”
“全部吗?”
“嗯,全部收下了。”
“……”
“那是我第一次做出正确的选择。”晚钟隔几秒,牵起嘴角,“如果当时不收钱,我什么都得不到。”
“做得好。”
“……”
过了几个红绿灯,晚钟回想助理第一次联系她。
那天夜里,她躲进浴室哭到半夜,期间不敢发出一点哭腔。
回过神,两人沉默着向前。
不知过了多久,云锦停在蓝湾石桥旁。
他说外面人并不多,但现在有火烧云。晚钟看一眼天空,跟他一起下车。
她伏在围栏,脑子想起以前常看的《动物世界》,辽阔的草原上,远景近景镜头切换和镜头捕捉动物移动时,花豹总在独居捕食,狒狒在群居防御。
比起频繁独行的人,云锦更像后者。
她以前仅从爸爸身上感受到长久、坚定且无理由的爱意,现在能带给她这种舒适感的人,是云锦。
晚钟望向天边,火烧云从西边一直烧到东边,映下来的金红光芒仿佛让他们自成一个世界。
她恍恍惚惚地没话找话:“很久没认真抬头看了,上次这样还是在高二。”
“……”
“说实话,前段时间告白被拒我有睡不好,还有夜里偷偷掉眼泪。”
“你没必要那样做。”
“是啊,只要接受你喜欢我,但不想和我谈恋爱这件事,一切就没有那样复杂了。”晚钟:“可我总忍不住回想。”
“晚钟……”
“你这么好的人,这样爱我的人,如果错过可能遇不到下一个。”她不客气地打断,“但我继续执着下去,我们或许连朋友都没得做。”
晚钟声线颤抖:“我这样的人,不管什么时候说喜欢,都有些突兀,但你是我第一个喜欢还表白的人,所以……云锦啊——”
云锦看她一眼,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你不再提告白的事,我也就不再提了。”
晚钟双手撑着围栏,挺直脊背,抹眼泪的间隙,她背身往车辆走。
忽然,她的手腕被用力扣紧。
他温暖的掌心紧贴她的肌肤,热度沿着毛孔渗进神经血液。
晚钟顿了顿,忐忑地回看两人越来越近的距离。
他的容貌自成一景,脸上没有太多波澜,却让她忘记所有动作。
晚钟心中的小鹿快要撞昏。
下一秒,他已凑过来,头低下来。
他的嘴唇比手腕的温度温暖,偶然鼻尖撞在一起,两人颤着眼皮重新对视。
紧接着,呼吸更深地杂糅汇成一股,云锦的手臂环绕她,她的手指紧攥他的领口。
世界安静下来。
两人的影子交错叠在一起,火烧云下,他们接吻很久很久。
2025.06.21
《Ripesummer》不公开经营记录。
一、今日歌曲分享
一路上听到不少歌曲,印象深刻的为T-ara《FallingU》、VERIVERY《MyBeauty》、八三夭《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
怎么办才好,夏至的晚风里,即便装作漫不经心,彼此的目光也在述说爱意。
八年了,我竟然更爱她了。
二、店铺经营相关
春霖市区分店开业以来,业绩超出预期。
以至于古城入驻活动上变得更有底气。
古城曾建好的部分即将试营业,初期开放半个步行街大小,店铺拟邀三十多家。
幸运的是,即便宴会遇见许先生,我们也默契的没有互相打扰。
纠结的是,顾问律师林书桓曾是高中传闻中X女士喜欢的人,参与古城活动我不得不和他添加好友,活动结束,他和X女士约定下次再见。
主办江思越为人慈和,乐意接触小辈,喜欢和年轻人交流。他和北鸣的导师始终照顾“熟夏”生意,在古城入驻上帮我很多。
数字时代里,他学会手机打车后彻底爱上这个功能。
听说北鸣要去找岑西,他争着抢着展示对打车功能的熟练应用,相处下来难有压力。
X女士赠送的乔迁油画正是江先生以五十万块售出的画作,几经流转,到了我这里。经打听,2019年时,购买画作的小提琴手为桑沃,桑女士。
三、特别事项
下午和X女士一起参与宴会,炎热的气候里她穿了不算凉爽却依旧得体的套装,高跟鞋似乎不合脚,腕带频繁开合好几次。
晚饭时,没忍住帮她重新扣上腕带。
想起前几天,我刻意和她保持距离,为了避免分手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为了不让她看到我近期的不堪,故意装成不想和她在一起。现在看来,人还是得见好就收,不要违背内心的情感。
……突然想到绿湖湿地公园旧址。那里在2017年后多出一座坟墓,是一位很重要的人。
不可理喻的是,许先生17年卷走对方的赔偿,今年得知云女士会在烟栊多待几天,他冲到云女士面前,逼着云女士复婚。
他把云女士气进医院,又在云女士住院期间在病房大闹,还好云女士的助理一直陪护,及时制止许某人的偏执举动。
他像神经病。
他的新欢也像神经病,她带着怀孕六月的检查单堵在云女士病房外,她大骂云女士插足她和许先生的感情。
可两天后真相败露,她在医院堵到我面前,说许先生不愿意给她名分,说许先生对云女士念念不忘,说希望肚子里的孩子名正言顺姓许。
她威胁说想闹到店里,我打给乔郁西的朋友出警,并把出警电话存为云女士及其助理的紧急联系人。
不得不承认,我深爱某些人,但我并不喜欢他们。
乱糟糟的情况里,庆幸的是,X女士比想象中爱我。
她吐露真心的片刻,我明确的意识到,如果这次再克制,很难有第二次告白的机会。
所以,我们接吻了。
就在蓝湾石桥,火烧云下。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安静下来,直到现在回想,人都是飘飘然,像丢了魂活在梦里。
不管做什么,总在想起接吻的画面,她嘴唇很软,香气和她衣服上的一样。
——那是我的初吻,听X女士说我是她第一个喜欢且告白的人,我想,原来高二时候是谣传。
X女士以前没有喜欢过谁,林书桓和她不是我们这样的关系。
听岑西说,X女士等夏天结束就要离开烟栊去外地,到时候,我们两个人的感情要怎么办?
听说异地恋最容易分手。
——半月前的记录。
北鸣约着大家一起打篮球,还好我早已帮X女士处理好发电机。
听说奖品是夏日海边旅行券,大家格外准时的到达现场。
许先生一如既往的心狠且想到什么是什么,受伤的手腕好几天好转,好运的是手指没有骨折。
晚上聚餐,我将啤酒倒进比头大的碗,路过许先生,不小心把啤酒洒在他身上。小伙伴们在叫好,而X女士和我们达成共识,一起鸽了许先生。
第二天北鸣说,许先生本来想对我使绊子,但因为“熟夏”分店业绩客观,这才没被许先生顺利针对。
PS1:许先生晚上约X女士吃饭,想来没说多少好听话,希望X女士不太往心里去。
PS2:可能因为各方面的情感积压,虽然没忍住对X女士述说爱意。
但她说她也喜欢我。
她在爱我。
她说爱我。
她说她……
爱我……
我……
又是不眠夜。
今日记录:许云锦。
11. Chapter.11.星星撞十……
傍晚时分,晚钟照例回到花店小楼,记录一楼闲置物品数量与规格,盘点二楼可断舍离用品。
几天前,姨妈收拾行李箱住到南栀阿姨家,美名其曰提前适应离家生活,她没有阻拦的理由。
在客厅歇了一会儿,晚钟听见楼下有陌生男人的声音。
“这条路离古城近,文旅宣传一出,不知道得来多少客人。”
“原来想整栋小楼加小院一起买下,可付了定金,那婆娘突然说再想想。”
小楼没有开窗,底层的大门紧闭,但隔音并不算好。
晚钟走到阳台,讨论的声音更加清晰。
花店周围道路通达,过车时候闲聊的人有很多,明目张胆在门前说人小话的却不多。
听声音像来看过房的客人,晚钟思索着,就地蹲下。
“你打算出到什么价钱?这片地域的房子近两年涨价很快,先下手早享受。”
“上次报价一层三十万,两层打包六十七万,就看她愿不愿意爽快搬出去了。”
他们的声音逐渐飘远。
晚钟朝窗外看一眼,有些不明白姨妈的想法。
上次的沟通不是很顺利?怎么会突然改主意,姨妈不是随意改变想法的人……晚钟打开窗户,已经看不见两人的身影。
拎着垃圾跑下楼梯,瞧见花店门口吐了槟榔,扔了包装袋。
“因为出价高,就能在人家门口乱说话乱扔东西了吗?”
晚钟在口袋翻一下,隔着纸巾捏起地上的垃圾。
整理完堪堪冷静下来。六十七万块在烟栊不是小数目,可两人一分,一人只剩三十多万。算上住房交通,吃食水电,其实花不了太多年。
姨妈以后要怎么办呢?没有收入来源怎么能行?晚钟沉思半刻,回到楼上,在水龙头下一遍一遍反复搓手。
客厅手机响。
她关上水龙头,心不在焉擦擦手,接了电话放在耳边:“你好?”
“晚钟?”那边静了一下,嗓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平和。
她呼吸一紧,辨出对方的声音,瞬间局促起来,想起说话的人不久前和她交换深吻。
客厅寂静,阳台偶尔传出滴水动静。
晚钟心尖一颤:“是我,是有什么事吗?”
“嗯,有些事要和宁雨阿姨沟通,我没留她的电话,就想打给你。这会儿方便我过去一趟吗?”
晚钟纠结,姨妈现在不在小楼,他来怎么能如愿以偿?
“想来就来吧。”她的话到了嘴边,转了个弯。
“好,等会儿见。”他不多问,雀跃着等她挂断电话。
不管是姨妈的事,还是前几天接吻的事,他们都需要找时间说清楚。
晚钟推开玻璃,合上纱窗,把一楼开了门,一鼓作气跑回客厅。收拾一圈屋子,天色彻底黑下来。
纱窗附近挂了大包香珠,窗外的凉风一吹卷进来阵阵花香。
她坐在客厅等待,顺手插上热水壶,摆好一套瓷杯。
云初女士喜欢做工奇巧的瓷具,住院以前送她不少品类。
那天接过包装精美的礼盒,云女士的助理说,云女士想把晚钟当女儿看。她微咬着唇,在云锦面前手足无措。助理安慰她,说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云女士觉得她投缘。
后来,云锦在蓝湾石桥和晚钟接吻,他们没有坦明以后该是什么关系,没有发朋友圈,也没和任何人提起他们接吻了。所以云女士知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晚钟暂时不清楚。
她猜不出云锦的想法,即便接过吻,也拿不出就此确认关系的证据。没有口头承认,也没有文字明说,心里始终乱乱的,没有归属感。
突然很希望,人的想法可以像小说那样,显现心声,直截了当地出示好感度。
晚钟呼出口气,照着手机屏幕整理一下头发,再拍拍衣袖上不存在的污渍,松垮的布料空留一堆褶。
趁着云锦还没来,晚钟划开屏幕,翻一遍未读新闻,只看见桑女士有了新的报道,说桑女士的小提琴展出推迟到八月,定在夏天结束那一天。晚钟心烦意乱,干脆卸载软件,关闭通知权限。
桑女士的助理没有提前告知晚钟,也没有提前邀请晚钟参与展出。手机上以前乐团的同事们争相转发桑女士的展出海报,听说她暂时没有继续演出小提琴……那群人不再频繁私聊,她也没有刻意发朋友圈活跃列表。
肚子“咕”一声,从内而外的空洞感席卷全身。
她有些头晕,拉开冰箱还未来得及翻找,门外响起“咚咚”的闷声,有人走进小楼,踩上通往二楼的阶梯。
晚钟顿一下。
云锦离开楼梯转角,朝阶梯另一端的绿色窄门走。他的车子停在一楼花店门口,不挡正门,没往楼梯开。
漆黑的夜色里亮起灯光,照亮他前方的视线。
脚步声渐进,猫眼里,高挑瘦削却不病弱的人影不急不缓地走过她频繁经过的小道。
他倏然停止,立在窄门前。
晚钟清了清嗓子,拉开门的刹那,他正巧抬起手欲要敲门。空气静止两秒,晚钟的视线和他对视上,其余的光景被他高高的身影遮挡住。
他们之间只隔了一道门槛,向前一步就能撞个满怀,晚钟急忙退半步:“那个……先进来吧。”
“嗯。”云锦淡淡地点头,短袖圆领边的脖颈略微泛红。
他坐在玄关沙发规规矩矩换鞋,一转头就不偏不倚瞧见鞋柜边摆放的高跟鞋,正是她参与活动穿过的那双。
晚钟缓过神,目光挪过来。
他直起身,目光看她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又安安静静地闭好嘴巴。
晚钟果断收回目光,转身走进客厅:“宁雨姨妈这会儿不在小楼,要是着急,我先把她的电话号码发给你。”她不想对他撒谎。
“不着急。”他跟着走进客厅,看她明显不情愿却还是亮起手机屏幕,她好像一直如此,温温柔柔大大方方。
云锦停在客厅边缘,等晚钟落座,他坐到她的对面。
大理石长桌上摆放冒热气的水壶,风格熟悉的瓷具边摆放木制托盘。九宫格木盘内整整齐齐摆放巴旦木、花生、瓜子、干话梅、胎菊茶、龙眼和几样甜品小食,像极没有炉子的围炉煮茶。
“家里不常来客人,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这些。”她低着头,睫毛细长,夹子缓缓地捏住胎菊置入另一个茶壶。
喝不喝得惯……果然之前不太关注自己。而现在,是否习惯已经不重要了,待客的诚意近在眼前。
云锦模模糊糊应一声:“尝了以后才有答案,如果暂时喝不习惯,多喝几次就习惯了。”
他虽然开业音乐餐厅,吃食、饮品、音乐均有经营,但是不至于不知好歹,见什么都要挑三拣四。
今天过来喝杯茶,该是意料之外的心机和惊喜。
他垂着眸,她有条不紊用热水冲开胎菊。
面对面半晌,云锦公式化客套道:“这几天一直在忙,没经常和你发消息,乐评发布情况还好吗?”
“还不错,流量比之前上涨三分之一。”晚钟笑意盈盈。
他安静下来。
过了一阵,他又问:“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好像是有,什么都能问么?”她放下水壶,拿长勺绕圈搅拌。
他正对着晚钟,毫无预料地撞进她审视的眸子。光线敞亮,夜风渗进窗户,鼻尖是熟悉又好闻的香珠味道。
恍惚半刻,郑重其事地点头。
这时,热水彻底冲开胎菊,滚烫的瓷杯溢出袅袅烟气,被送至眼前。泛着苦涩的清爽味道替代原先的花香。热气似乎不只是模糊视线,还模糊了思绪。
“怎么突然想起喝胎菊茶?”云锦问。
他记忆里,她最不喜苦涩或含酸的味道,她格外喜欢甜点,喜欢含糖的桃子饮品。
“复诊时医生建议的。上周嗓子发炎,吃了一段时间消炎药,大前天去复查,医生说还需要喝温水稳固几天。因为总睡不好,还熬夜,就推荐给我这个,说是有平肝明目的效果。”不等多问,自顾自讲述具体情况。
她不会茶道手艺,也不喜欢喝茶,胎菊的更多效用实际是在自我骗水喝。
独立包装的未绽放黄绿色小花进入瓷杯,冒着烟气的热水冲泡三四分钟,茶水几乎不变色,待喝完一杯,她倒上第二杯。
“谨遵医属就好。”云锦看来,她不提前告知生病,就是不希望有谁多问。他喝口茶,压压攒了一肚子的话。
她微咬唇内,不太甘心,但还是挂着职业笑容,一口一口抿着杯中热茶。
向阳路巷子很多,但傍晚安静无声,大片路段漆黑无声。
青海路在凌晨都热闹,云锦不太习惯楼外的寂静,他掩饰着轻轻嚼起小食。晚钟吃了一颗龙眼,便只喝茶。
客厅内的袅袅烟气逐渐被风吹散。
楼下途径车辆,响过几声喇叭,略微嘈杂刺耳又重新平静下来。
晚钟放下茶杯,手心贴在杯壁问:“听岑西说,你打算以后长居意大利?”
“是有这个打算。”他坦坦荡荡承认,“在病房和云女士聊天,被岑西和北鸣听了去,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打算把国籍转过去吗?”
“不转国籍,在想能不能拿绿卡。”
“是最近才做的决定吗?还是之前就有这个打算?”
“最近才有这个想法,还没开始落实。”
“你有这个想法,是因为告白的事吗?还是因为前几天在蓝湾石桥的事?”
“都不是。”他不轻不重地磕下茶杯。
晚钟沉默一刻,心脏在猛烈跳动,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宽广的室内像被织起的白茧,黏黏腻腻且密密麻麻,她有些喘不过气:“那会是因为什么。”
“云女士。”云锦飞快回答。
窗外的风逐渐停了下来,花香气凝在远处,在鼻尖慢慢散开了。他笔直地坐在桌边,直直地面对晚钟说:“她和许先生之间有些棘手,我怕那……他会再次飞到云女士工作的地方,说些不三不四的话。”
“所以你打算尽可能的长居意大利,方便照顾云女士?那我……你只是为了这个?有其他打算吗?”
“一方面是方便守着云女士,另一方面是方便开业意大利分店。”
“云女士怎么说,她应该和你沟通过这件事了吧。”她胸口压了巨石,“我能问问云女士的看法么,岑西告诉我这件事时,还没提到云女士的想法,这件事,我想听听看。”
“云女士认为我这样欠了妥当,会被说成妈宝男。”
“哦,所以云女士其实并不支持你的想法,只是你执意要那么做?”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拆穿的语气不加掩饰。
云锦从来不知道晚钟会有如此直白一面,他耳边很静,冷白的白炽灯映出他们的影子:“算是吧,她毕竟是我唯一的亲人,年纪也大了。”
“哦,所以你打算只顾及你的想法。”晚钟依旧在笑,笑意不达眼底。见他杯中茶水所剩不少,她自顾自给自己倒茶。
云锦看她手腕抬起又垂下,忽然没话讲。
晚钟调整呼吸,目光重新落他身上,缓缓聚焦:“因为你想达成个人的想法,就不顾及周围其他人的感受,想到什么就要立刻开始计划,有人不愿也不会改变一点主意,是吗?你难道没有察觉,你的共情能力最近退化好多,近在眼前的事情都不再解决了。”
“不是。”他和她对视,“最近……”
“许云锦,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她皱着眉头,下意识绷直唇角,她克制不耐与烦躁,视线却锐利,“说着喜欢我,却拒绝我的告白,等到我以为你不想和我恋爱,只想和我做朋友,你又主动亲吻和拥抱,你把别人的感情当什么?”
她不想喝茶了,她考虑要不要把茶泼他短袖上。
他脊背立得更加笔直:“其实,我今天过来就是想和你谈这件事。”
“长居意大利,还是我们感情的事?”她咬牙切齿,但维持面上和善与微笑,像花里藏刺。
“两件事都想和你谈。”他正儿八经里带了不显于表的恳切。
“那请你先说说看。”晚钟眼也不眨,一个“请”字,想要先一步和他撇清关系。如果对方态度不和善,她没必要继续纠缠不休。
“就从眼前这件更重要的事说起吧。”云锦意味深长道:“前段时间,我在蓝湾石桥和你接吻,不是一时兴起,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做了。”
晚钟问:“然后呢?你只想说这个吗?”
云锦摇摇头,干脆利落道:“不是。”
他推一下杯子,朝前坐了一些:“我以为那样主动亲吻,就算是表明想在一起的心意。可见你最近状态不对,我才意识到,我那样想真是傻瓜一样。”
“你现在说这些,是想听我说什么呢?”晚钟不由自主地开口,不再冷静地看他。
“只要不是撇开关系的话,什么都好。”他抬起眼帘,有些执拗地看她,“你之前说怕执着下去,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晚钟猝不及防地抬起眼。
“我仔细考虑过,我还是做不到不再喜欢你。”他视线颤抖,但只看她,不看别处,“不见你的日子,我一直很想你,很想你。”
晚钟心跳如鼓,嗓子却发噎。
“每次你一出现,一对我好,我就变得别扭。”云锦:“后知后觉才明白,我是希望你能爱我。”
“希望你只爱我。”
他带了哭腔:“晚钟——”
“嗯。”她鼻尖发酸,应了一声。
“我们都不要别扭了。”他话带恳求,一动不敢动了。
晚钟眼眶微湿,对视的瞬间,他们同时安静下来。
她想要的,就是明晃晃、坦然直白的承认心意。
他现在照着心意做了,她说不出推开人的狠话。
晚钟盯着他,认真问:“那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云锦小幅度地牵起嘴角:“是两情相悦。”
“还有呢?”
“是……”云锦神色一顿。
“是什么?”晚钟不折不挠。
空气安静几秒,呼吸都加重升温。
他像再也无法压抑,慎重其事道:“是爱人,正式在一起的关系。”
话语落下的瞬间,云锦瞧见晚钟松弛下来,终于展颜笑开。
那一秒钟开始,周围的一切像是美好的幻境,他不忍打破,不受控制地跟着笑了起来。
空气中的胎菊茶闻着没了苦味,只剩下酣畅淋漓的清爽。
他们面对面,良久,意识到他们身份的转变。
晚钟再次倒茶,倒有点没有起初的大大方方。云锦伸手想要帮忙,见无忙可帮又默默地把手收回去,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两杯茶好不容易倒好。
晚钟主动问:“你刚才只说了一件事,另一件事你还没告诉我。”
云锦:“你觉得,我长居意大利,怎么样?”
晚钟抿一口茶,说:“如果为了还没发生的事做出这样的决定,对你、对云女士都是提前增添负担。”
“……”他没说话,静静听她说。
晚钟低头看杯子里的胎菊花瓣:“她的主要工作场所在意大利,许先生如果去闹事,自找苦吃的可能性更大。而你的意大利分店还没开起来,如果后续营收不及预期,你的打算不就落空,还给云女士徒增工作分量。”
“你希望我留在这边?”
“我希望你仔细想好再做打算,总店仍在国内,怎么做更好,你应该早有决定。”晚钟直白的拆穿,“你只是过不了心里那关。”
她的心事解决后,话变得多起来。
云锦沉默一会儿,而后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彼时晚钟刚为他添茶,茶壶内的水流肉眼可见的缓流,不再重新冲散胎菊。她闻声不再接话,只是天色已晚,茶水也见底,她该送客了。
-
天亮是上班日。
晚钟到店时,南栀阿姨在店吃下午茶,有人搭话,她慈和地向人介绍她墨西哥风格的手链。
介绍完,她一抬头,瞄见晚钟。
“怎么心不在焉?昨晚没休息好?”
“被您猜对了,昨天前半夜睡不着,后半夜刷到短视频,见商家都在互相宣传做联动,就想,要不熟夏和花店联动一下,做点限时活动?”
晚钟打卡后坐到南栀对面。
一两秒的安静后,南栀放下汤匙,轻轻问:“你打算重开花店了?”
“姨妈决心卖掉小楼,现在重开花店,有些不值得。”
南栀拿筷加菜:“不开业的店铺,能做什么活动?”
“大概是清仓活动?花店堆放很多全新物件,直接丢掉未免太可惜。”
“这你得好好想想。”
“是啊,要做活动还得提前收拾。”
晚钟思索着。
这时群里刚好有一条艾特:[@晚钟,@岑记者10086,@云店长,@绝育专家乔医师,艾瑞巴蒂,我下周六出差,晚上聚餐不用等我,AAA环境工程师周大帅哥特来报到!]
晚钟环视店内,回了条“收到”。
南栀走客场似的忽然问:“你最近怎么样?一个人还适应吗?”
“说不上适应,也说不上不适应,总有点不自在。”晚钟耸耸肩膀。
她的视线垂下去。
南栀等了一阵,问:“你不好奇宁雨最近过得怎么样吗?”
“姨妈吗?”晚钟:“您觉得姨妈最近怎么样?”
“她啊……最近快活着呢。”南栀勾起嘴角,“拿到售楼定金后,她每天让我带她出去转转。她这人啊,以前分明不在乎烟栊景色。”
“可能突然改变想法了吧。”
“谁知道呢,她不在小楼住,我反而开心,那地方以前发生太多事了,她年纪大了,释然一点总归是好事。”
“看来她心里装了不少事呢。”
晚钟不走心的敷衍,连云锦站到身边,都慢半拍发现。
“在想什么?看你心不在焉。”云锦站在旁边,没落座。
晚钟还没完全适应两人的关系,她故作自然说:“我有一个主意,你要听听看,帮我出出建议吗?”
云锦这才落座,嘴角噙笑问:“什么主意?”
晚钟静静看他半秒,克制着欣喜让他看手机上的方案草稿。
几天后,等到周六下午,店铺张贴实体海报,正式发布联动活动的宣传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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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说过的联动活动?”
晚钟点点头,站店外张贴海报。南栀凑过来,打量几眼。
红底金字、黑字构成的海报套用广告工作室的通用模板,作为老顾客,批量印刷限免一单。
除却各社交平台宣传,他们张贴海报到“五人小群”成员家门口。效果显著,近日探店多出新人客户。
“客户这么多,奖品数量足够吗?”南栀散漫询问。
晚钟似乎略感意外,滞了一下,点头后摇头:“目前数量足够,但整体算下来,营收数额不太可观。”
“抽到的物品都会免费送?”
“一部分免费送,一部分打折补差价可得,但大多数是代金券。”
“这样啊……”南栀慢慢斟酌,“花店已经收拾好了?”
“还有一些收尾工作,活动开始前完成就好。”晚钟无声地迎视她。
“那我也去帮忙好了。”南栀大方地笑。
第二天上午,云锦接岑西到向阳路帮忙。
天气预报多云转阴,气温下降到二十八度,整片烟栊更为清爽。
岑西戴手套扯动防尘布,像下过雪的道路那样把一楼物件遮挡得严严实实。云锦踩上扶梯,再次清除高处的蛛网与灰尘。他打扫以后,帮岑西叠好防尘布,两人分区开始二次清洁地面。
傍晚时分,郁西和南栀进店帮忙,他们穿上一模一样的淡紫色围裙,围在花店一楼。
“虽然降温,但还要开着空调,不然空气太闷了。”
南栀说着,郁西从内间抱出几个巨大的纸箱,他扬了扬下巴问:“这里面是什么?要放哪?”
岑西自内间探出头:“上面有标签,你看一眼。”
“不知道哪位能人写得字,潇洒的像画画,谁看得出写了什么。”
“那不是我的艺术签名吗?”
“……当我没说。”郁西一口气憋在喉咙,放下箱子,他没忍住继续道:“整理东西的标签,您写什么艺术签名?”
“最近写顺手了,年纪大了,反应过来已经这样了。”南栀不好意思地抿嘴笑,“后面的箱子都是规规矩矩写的字。”
郁西无奈地重新摆放箱子,等南栀辨认完,他和云锦交叉搬出剩余重物。
这时,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云锦拉开门说:“听着像北鸣和晚钟?”
他们走出屋子,朝对面张望。深邃的道路边缘亮起歪歪扭扭的灯光。
晚钟见屋外有人,忙大喊:“快让让!”
骑着车的北鸣声嘶力竭尖叫:“没买保险的朋友往边上让让!”
“什么情况?”岑西询问。
云锦眯眼瞧了瞧,下一秒,他看清骑着共享单车,一路冲过来的北鸣。
他慌忙道:“快进屋!”
“最后一个进来的把门反锁!”
岑西惊了一下,拉着南栀转身就跑。
“那小伙子骑车真吓人。”
“谁怂恿他骑车的?他又觉得自己真行了?”
郁西直言直语,等北鸣擦着墙边停车,他立刻绕出门,用玩偶狠狠砸过去。
云锦走到玻璃门外,见晚钟平安无事才松一口气。岑西举着手机,拍摄被郁西骂骂咧咧教训的北鸣。几个人聚集在散出冷调白炽灯光芒的室外地界,他们的影子团在一起,似朵张牙舞爪的花。
“周北鸣开车技术一流,但他骑车很难走直线,下次不要坐他的电动车后座。”
云锦扶着晚钟的手臂,来来回回检查好几遍。旁边的岑西一边举着手机,一边用力地点点头。
南栀调整状态,说到时间应该回去了,她婉拒云锦的聚餐邀请。云锦和郁西领着北鸣一边赔罪道歉,一边开车送她回去。
晚钟和岑西坐在花店门口的台阶,她们依偎着抬头看天空。天空不是一片漆黑,今夜的月光清冷亮眼,台阶附近堆着一排浮雕花瓶,隐隐折射光芒。
室内的空调还在开着,可她们没有想进去待着的心思。
晚钟在对面副食店买了桃汁,递给岑西一瓶。接过泛着冷气的瓶装饮料,岑西说道。
“这个桃汁以前卖挺贵,在我们班不是一般的有名气。”
“它好几年前在烟栊这个小地方都卖五块一瓶,那几年这个价钱对高中生不算便宜。”
“以前的事你记得好清楚。”
岑西拧开瓶盖,爽朗的大喝一口。她平时不是很容易接近的人,也不是容易与人深交的类型,可能最近关系近了,她的模样和刚见面很不一样。
晚钟看着岑西,心底有一股莫名其妙地欣慰感。
“怎么了?你不会拧不开瓶盖吧?”
“拧的开,我自己来就好。”晚钟笑了一下,收回视线。
“到底想到什么了?总感觉你有话要说。”
“只是,突然很羡慕你。”
“为什么?”岑西喝水的动作一停,“我现在有什么可羡慕的?”
晚钟仰仰头,解释说:“你能一直做着喜欢的工作,这一点,很了不起。”
“……你不喜欢小提琴相关的工作吗?”岑西目光真挚。
晚钟纠结一阵,不轻不重地摇头。
“我其实不算讨厌小提琴工作,只是待的久了,总觉得我不适合站在台前。但要做些幕后工作,心里会不甘心。”
岑西听她倾述,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云锦开着车回到花店小楼,他站在她们旁边,问岑西:“你今天要回春霖吗?明天还要上班吗?”
“明天休息日,我可以晚点回去,等会儿我去云阿姨那拿蓝牙耳机。”
云锦在口袋掏一下,递给晚钟一盒桃汁。晚钟撕开吸管,插进包装盒,再递回云锦手里。
三个人并排坐在台阶,看看天空,瞧瞧远处,不说话心情却依旧平缓下来。
岑西看眼周围,忽然问:“郁西和北鸣也回去了?”
晚钟这才发现周围少了两个人,“他们原来没在屋里啊。”
“送完南栀阿姨,北鸣跟着郁西回宠物诊所盘货。等忙完,他们应该直接回去睡觉了。今天的聚餐挪到下次一起吧……”
“他们两个也没说一声。”
晚钟淡笑着打趣,云锦拖着下巴自然而然接话。
“也可能是你信号不好,没收到群消息。”
“哇,你们两个现在的关系真的不一般。”
岑西模仿吃瓜动作,后单手捂嘴,故意目瞪口呆。
三个人视线交错,谁都没忍住笑意。
缓过气,岑西探身挤近晚钟,她们的手臂冰凉着贴在一起,“你们现在的关系不用说就能看出来,但许云锦,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晚钟的?”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岑记者不会是开始职业采访了吧?”晚钟轻轻地撞一下她的大臂。
“你难道没问过他这个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我、他……”
心底缺失的某一部分归属感和安定感已经得到,确认关系还没多久,晚钟有些问不出口。
岑西期待得到回答。
“……暑假的时候。”
晚钟和岑西的视线凝在云锦身上,他望着前路,想起几年前的事。
“遇见晚钟是在烟栊一个雨季,那时候夏天还没完全结束,下午的暴雨傍晚都没停下。晚钟站在我旁边,停在同一条斑马线上。”
“在哪个路口?”
"蓝湾石桥那边。"
“记得那么清楚啊,后来呢?你们谁先开口说话?”
“她那时候就很温柔,很好看,怎么会记不住呢?”云锦说着,皱着眉头装模作样:“对啊,到底是谁先开口说话?”
“和表白的顺序一样吗?”
岑西旁敲侧击。
晚钟心底的好奇逐渐胜过不好意思,心跳扑通扑通,一下比一下用力地震动胸腔。
不自觉地,她问出口:“是在高中吗?”
“可能吧。”云锦弯弯眼眸,笑得温柔,语气更温柔。他轻轻地勾起晚钟的小拇指,一字一句道:“可能是,你某一次得奖的时候,也可能是,你某一次跑步的时候,喜欢淋雨的晚钟女士。”
语调不带调笑,晚钟听不见后续的说话声,只听见心脏跃动耳膜。
他比她想象中更早的开始喜欢她,更早的开始关注她的喜怒哀乐。
在以前的某个时候,他可能像今天一样望着她,等待一个她有可能回头看他的机会。
晚钟思量着,皮肉下的爱意陡然澎湃。
12. Chapter.12.星星撞十……
“这是您的票据,抽奖印章在后面,您拿着票据就可以进行奖品兑换。”
晚钟放下印章,对着眼前三十多岁的女士温和地笑了笑。
住在本地的女客人留着盖过肩膀的中长发,穿着披衫和翠花长裙。她一手牵孩子,一手接过晚钟递来的小票:“你们的奖品兑换处不在店里吗?”
“凭票据到宁雨花铺兑换奖品。”晚钟笑意不减,“熟夏店内只负责抽奖和发放小票,如果您想到奖品兑换处进行抽奖,那也是可以的。”
“哦,有时间限制吗?”
“活动结束前都可以抽奖兑换。”
女士安静一两秒,重新看向晚钟:“那你们的营业时间是什么时候?”
“两边都是早八……早上八点开始营业,晚上十二点闭店。”
她沉默:“好,我知道了,谢谢小姑娘。”
“不客气,欢迎下次光临。”
“嗯。”
女士收起小票,牵着孩子走出熟夏店门。
晚钟整理印章,随即在电脑记下明细。
近日,南栀阿姨为店内设计Q版印章,郁西教她设置多人多次的电子抽奖。其余小伙伴待在花铺,轮流值班,随时统计奖品和优惠券明细。
做好这个活动,晚钟能一次性清空花店一楼。她以后即便不住在小楼,宁雨姨妈也不会因曾囤积的货物而苦恼。
熟夏人气同样会增长。
很快,整理干净的收银台旁出现一个衣着潮流的青年,步伐迅疾,链条配饰叮叮响动,他垂着头扫码付款,耳机在播放什么,轻微漏音但听不清楚。
他从托盘拿一颗口香糖,问她:“从这儿到绿湖湿地公园要怎么走?”
“出门右转,等直行过了蓝湾石桥,你朝左手边路牌走就好。不过,那地方几年前就已经重建了。”
“是吗,导航还没更新,我再看看吧,谢谢。”
青年点点头,把小票揣兜里。他头也不回地按晚钟诉说的路线走。
晚钟想起和云锦重逢那天,她当时也问了绿湖湿地公园。
略微失神,桌上手机响。
另一头传来石桥早点店老板的声音。
“是宁雨家的孩子吗?我想问问你们花店现在卖出去了吗?”
晚钟回头看花店方向,静了一秒:“六月底已经有人付定金了。”
“这样啊,那我再看看其他房子,等宁雨回来你替我向她问好。”
晚钟应下来,然后挂了电话。
烟栊赶得巧,春霖市在六月底大力宣发春霖古城试营业的消息,不少网友慕名而来,想当探店旅游的早早鸟。
一桥相隔的熟夏、宁雨花铺店内流量激增。新来的客人不论单人、双人,还是成群结队,都凑热闹参与店内活动。
虽然是第一次主导实体店联动,但人一多起来,流程比想象中容易熟练。前三天适应新客人,第四天开始,不管客人口音多难辨清,他们都能照例完成结算。
晚钟撕开包装袋,往托盘里放一把单独包装的口香糖,提前拆开替换用的印泥。
云锦雇人四处发店内宣传单,来来回回从新店往旧店跑。古城试营业店铺由古城统一装修,他只需要提交菜单,安排店员过去。忙碌中途,他抽空去一趟总店,见了自己的代理人。
晚钟和他有几天没好好相处。
她呼出口气,伏在桌面上。
午餐后,南栀阿姨拎着礼品袋走进店里。
图案漂亮的高质量礼袋内传出塑料包装摩擦的声音,晚钟看过去,里面摆满了冰箱贴,摆件,文创,城市配饰等,在底部,隐约能看到特色胶带,手帐纸。
南栀坐她旁边,揉揉鼻梁:“再挑挑旅游景点的纪念品吧。”
南栀排好袋子,拿出几样产品放进晚钟手里。
手心里,哈尔滨冰雪大世界的冰箱贴依旧好看,晚钟不自觉摩挲几下外壳。
南栀:“除了哈尔滨的纪念品,还有其他城市的纪念品。见你们整理花店,没忍住跟着把家里整理一遍,之前旅游买了很多周边,现在看看,很多已经不适合放在我这里,不如拿给你们年轻人,分给你们收藏一下。”
“原来是这样吗?”晚钟观察了一下。
“就当帮我整理空间,你们一人挑选一些。等爱华大道正式完工,我还要再次出门旅行,再次购买新的纪念品。只留下一部分就好。”
“全部留下确实很难,如果宁雨姨妈现在愿意出门,她陪你一起旅行总归好些。”
“谁说不是呢?”
南栀把产品仔细分类,客人结账时偶尔购买几款。林林总总,清空半个礼品袋,余下的量南栀说什么都不售卖了,决心留给几个常见的小辈。
晚钟帮忙收拾纪念品。
一个举着相机支架的年轻女士走进店里,自顾自坐到角落的位置。她在桌角扫码点餐,同时向镜头解说。
南栀看她一会儿,口吻随意:“那是探店主播吗?还是来记录生活的年轻人?”
“刚才那位吗?她是店里提前约好的百万粉丝博主,负责拍vlog进行宣传。”
晚钟低声解释,等南栀离开店铺,她下意识看眼手机屏幕。
这时,岑西给她发了一连串的消息。
“[图片]”
“哈?你不是和许云锦谈着恋爱么?”
“他朋友圈怎么还发别的女孩子?”
“有爱人了还和别的异性不清不楚,卿卿我我。”
“我说,他不会是那种看着温柔,实际上中央空调,男女界限一点也不清明的类型吧?他要真那样,就只适合做朋友,你趁早下一个更乖乖,别硬吃这渣男的苦。”
晚钟手颤了一下,犹豫一会儿,下载图片原图。
岑西发给她两张图片,一张是云锦的朋友圈截图,一张是云锦的朋友圈置顶图片。
他在文字区域写:“和重要的人喝了最好喝的茶。”
图片拍了大理石桌面上的布局,九宫格木制食盘,一个热水壶,一个温水壶。他的一只手放在图片左边,而图片右下角出现一块女士裙摆。
长裙灰白底色,蓝灰色花纹,素雅得像针管画。明显不是晚钟常穿的服装。
女士没有露脸,倒显得许云锦欲盖弥彰,心思满盈。
“不会吧……”
晚钟自言自语,点开云锦的朋友圈。
置顶图片下,有不少共同好友的留言。
郁西:“?”
北鸣:“不是我说,哥们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岑西:“许云锦,你最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林书桓:“恭喜你遇见新的喜欢的人。”
留言很多。
云锦只回复了最后一条。
“没有新的,始终是喜欢的人。”
晚钟翻完评论区留言,点开图片重新看了半晌。
同一张图片在指尖不断放大缩小,边角的长裙图案逐渐清晰。
晚钟脑袋晕晕乎乎,重新点开聊天框,恍然回:“他不是那种人。”
晚钟:“你可能误会什么了。”
晚钟:“但是你发给我这些,我很开心。”
消息发出,对话框陡然安静下来。
手机最上面显示新的未读消息。
北鸣问晚钟和云锦是什么情况,问朋友圈是怎么回事。
晚钟把回复给岑西的前两条消息,转发给北鸣。
点开对话框。
岑西那边持续显示:对方输入中……
晚钟想了想,补充说:“图片上的人是我,照片是在我家拍的,只有我和他,没有其他人。”
发完这句话。
良久。
岑西回了消息:“你什么时候穿过这个配色的衣服?”
岑西:“姐妹,不要恋爱脑!”
岑西:“不要被男人的花言巧语欺骗,不要为他找补!”
见岑西不可置信,晚钟回想一下和云锦前几天一起喝茶的事情经过,解释一遍,她说:“这张照片是确认关系后,他经我允许才拍的。”
晚钟:“姨妈送的这套衣服没有穿出门过,只在家偶尔穿。”
岑西:“好好好,原来一切不过是你们小情侣之间的把戏。”
晚钟并不介意岑西的玩笑话,只是心绪变得轻飘飘:“我也不知道他会现在发朋友圈。”
岑西停顿一阵,回:“……我好像猜到原因了。”
晚钟:“什么?”
岑西:“你不知道吗?林书桓刚才去花店接朋友,当着许云锦的面说他至今暗恋你。”
晚钟有些惊讶:“我不知道这件事。”
晚钟:“他们还好吗?有出什么摩擦吗?”
岑西:“都是成年人了,哪那么容易因为一两句话起摩擦。”
岑西:“大家相安无事着呢,我也是刚听AAA环境工程师说的。”
晚钟的视线不自觉地移到店门外,再在花店方向缓缓聚焦。
通往向阳路的巷道一片漆黑,车辆时不时经过才能看清对面亮起一抹光。在熟夏领取小票的客人举着手机,照着路朝宁雨花铺去了。
灯光一交错,一道高大的身影从昏灰的夜幕里走出来,进到店门内。
“您今天也来了呀。”
晚钟下意识熄灭手机屏幕,肩膀耷拉着放松起来。
眼睛黑沉的中年男士从容淡然地看她:“你今天也在值班啊……活动还顺利吗?”
“和前几天一样顺利,多亏您出现,心里都踏实不少。”
“我已经退役了,老了,不顶用了。”
来自青海路烧烤店的退役刑警大大方方地笑,跟着晚钟坐到不显眼的空位。
活动开始后,这位店长每天随机来吃一餐,晚钟对他很有印象。
他单手放在桌上点单,垂下的另一条手臂上有一道划穿小臂的刀疤。
时间一分一秒流动,在餐厅吃过晚餐,他接过晚钟递来的小票,走出了店门。几分钟后,他折返回来,沉静道:“我记得,你叫孟晚钟。”
“嗯,是叫这个名字。”晚钟双手交握,放在身前桌上,“是有什么事吗?”
“想托你给乔郁西带句话。”
“……您说。”晚钟完全理解他。
”告诉他,他以前的师父打给我,希望他能重新做回法医。”
男士交代完,和晚钟道谢。
云锦和晚钟提过郁西的事,据说郁西工作时被称为“先天法医圣体”,出现场从未吐出来。郁西小时候,被母亲拿刀拉着一起躺进轨道,退役刑警的疤自那时留下。
云锦说,当年在烟栊迷路,也是这位刑警找到的他。那天刑警刚巧休假,上午帮云锦联系警察,傍晚帮朋友给小孩找牛。
晚钟静默着,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她把外套披到肩膀,看了门外半天,又想起许先生说她和云锦不合适。
“想什么呢,怎么一直发呆?”
北鸣晚饭后回到餐厅二楼,他补觉一个小时,下楼见晚钟正在走神。他大大咧咧坐到她对面,自然地倒出三杯酸梅汁。
“没想什么,可能最近没休息好,提前开始犯困了。”晚钟抿唇,目光跃过北鸣停在云锦身上。
云锦站在门前好半天,没看手机却顿在原地。好几秒,他才推门走过来。
他朝晚钟轻点下头,打开外卖袋:“吃晚饭了吗?现在想喝果茶吗?”
“还没吃晚饭,先放着吧,我等下喝。”晚钟嘴角噙着笑,看他擦干杯面水渍,把桃汁递到面前。
北鸣立刻打个寒噤,夸张道:“哇,你们小情侣真是秀不完的小把戏,为了表示补偿,今晚的炸猪排是我一个人的了。”
“听起来,你最近压力很大?”
“三个项目同时进行,肯定会有压力啊。”
“你不是不用跟全程吗?”
“话是这么说,但文旅宣传势头很大,大家都在默默催工期。”
还真是外界压力猛然变大……
晚钟颇为同情的把炸猪排往北鸣手边推了推:“那你要多吃点才行。”
“要是上班和吃炸猪排一样简单就好了。”
“早点睡吧,梦里什么都有。”云锦抿一口酸梅汁,递给北鸣一杯奶茶。
北鸣心不在焉接过:“真那么简单就好了。我现在和林书桓合作紧密,隔三差五会见面。可今天他当着云锦的面,说他想当你俩之间的男小三。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堂堂律师怎么说出这种话?让我夹在你们中间很难办。”
“说起来,人为什么突然想谈恋爱呢?”云锦盯着手里的果茶,语调格外耐心缓慢。
北鸣面上平静,咽下嘴里的炸猪排,一转眼把上一个话题忘在脑后,“能因为什么,因为喜欢一个人,想和一个人在一起呗。”
“也可能是其他原因。”
“嗯……像林书桓那样没事找事?”
北鸣确实心情不好,利落的有话说话。
云锦没什么反应。
晚钟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怎么了?”云锦直勾勾看向她。
晚钟收敛眸光,声音低落下去:“人突然想谈恋爱,也可能是因为孤独和缺爱。”
“那如果两个人都缺爱呢?”
“客观来看,想不出两人以后会是什么模样。”
云锦反问着,北鸣撇撇嘴临时插话。
“你说得会不会有些夸张?”晚钟重拾话题。
“不知道啊,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林书桓最近负责古城项目,却妄想破坏我们几个原本的关系。”北鸣哀嚎。
云锦想了一会儿,郑重其事地看向晚钟:“虽然不知道他们以后会怎样,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
“什么?”晚钟莫名担忧。
他停了几秒,一字一句道:“我会一直爱你,喜欢你。”
“……”
“至少在面对你时,我会保持坦诚。”
他说完没下文了。
晚钟心跳豁然磕一下,鼻尖呼吸比果茶炙热。
吃过晚饭,北鸣轻嚷两句“万恶的小情侣”,拎着奶茶坐车回家。
云锦收拾东西,很快地看一眼时间:“要提前回去吗?你看起来很困。”
晚钟缓慢摇头:“再有一个小时下班,我还能坚持。”
“你今天好像不太开心。”
“没有……只是最近比较累。”
云锦坐到她旁边,沉默一会儿,问:“是因为朋友圈的事吗?”
“你指置顶图片的事?”
“嗯,我已经和大家解释了。“
晚钟犹豫一下:”我还没看新评论,你怎么解释的?”
云锦郑重地看着这样的晚钟,“我说我是你的男朋友,你是我很喜欢很爱的人。”
晚钟沉默半晌,忽然问:“既然这样,我能问你一件事情吗?”
“什么?”云锦立刻回话。
晚钟迟疑半秒:“北鸣说,你在烟栊、春霖均有房产,音乐餐厅二楼也能长期住人。可你为什么会突然搬家?这里离租房只有十几分钟脚程。”
“……你不知道吗?租房不远处有座墓园。”云锦顿了下。
“我不知道。”
“好吧。”
“你搬到那里,和墓园有关?”
“是。”
“那里……有你很重要的人?”晚钟幽幽道。
“是啊。”云锦绷起脸,“孟晚钟,你真的不看新闻吗?”
“有几年在刻意不看新闻。”晚钟道,“你和墓园相关的事,我真的不清楚。”
“你还记得云女士和许先生离婚的事吗?”
“记得,听说他们之前感情很好,离婚后却模样大变。”
“他们感情变质,和墓园有关。那里埋着我的亲妹妹,新租的房子在夏天能望到远处墓园的虚影。”
云锦神色落寞,“可能算是心理安慰。”
“云锦……”晚钟声线颤动,没料到这样的真相。
心底的酸涩一丝一缕溢出,近距离看着他的脸,她有一瞬间恍惚。
云锦别过头,耷拉眼皮看她,似乎还要说什么。
晚钟一怔,伸手把他拉进怀里。停了几秒,脑袋空白的瞬间,牙关撞上牙关。柔软温暖的唇连带着未说出口的安慰和心疼,一齐被堵了下去。
两颗心脏相邻着,一下比一下剧烈地跳动。
相拥里,尴尬和紧张逐渐散开。
直到夜里十二点半,他们红着耳朵锁上店门,十指相扣走近向阳路。
这一夜,他们谁都没有离开花店二楼。
清晨,云锦牵起嘴角,低头亲一下晚钟唇边。
“我等会儿要去外地一趟,到地方给你发消息。”
“好。”晚钟仍在犯困,闭着眼睛下意识应一声。
他没有多说,又亲了她几下,小心翼翼开门下楼。
晚钟起床已是八点,她刷新朋友圈,见林书桓删除对云锦的留言。
她不太关心林书桓的想法,揉揉脸颊,洗漱,换衣服,进店上班。
店门之内,客人持续增长,打卡、抽奖的询问一个紧接一个。
在最后一桌客人走出店门后,晚钟和其他店员各自回家,她这才有时间回复云锦的报备消息。指尖不断敲打键盘,一连几天,晚钟和云锦都保持着分开工作、线上见面的流程。
店内顺利,活动不知不觉进入尾声,周六这天,百万粉丝博主的探店vlog收录到视频网站每周必看栏目,希望活动延期的评论升到五千多条。
晚钟琢磨着活动延期的事,傍晚时分,抵达云初所在的医院。她想咨询云女士拿拿主意,可刚走到住院部门口,兜里手机响。
她接下北鸣打来的电话:“是我,晚钟。”
“我嘞个大小姐啊,你终于接电话了,你现在在哪呢?赶紧回来一趟吧,有人在熟夏门口闹事!”
北鸣那边声音嘈杂,信号断断续续,晚钟看看一步之遥的住院部,挂断电话,给北鸣重新打了过去。
铃声响了几次,没人接。
她翻翻列表,打给郁西。
郁西略微惊讶:“怎么打给我了?手机误触了?”
“不是误触,北鸣刚打电话说熟夏出了点情况,我现在在春霖,赶回去还要一会儿,能拜托你帮忙去看看吗?”
“好,我现在过去。”郁西爽快应下。
晚钟等他挂断电话,一边打车一边往医院门口跑,风窜进衣摆,冰凉凉贴近肌肤。
她想过很多种闹事可能性,活动受到欢迎的喜悦荡然无存,胸口像压了巨石,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明显。
云锦不在烟栊,无论是谁因为什么闹事,等他回来,流言蜚语恐怕已经传遍街巷。
她赶回去要做些事情,尽可能减少损失。
晚钟思索着,从春霖市医院离开。
她赶回烟栊,刚下出租车,迎面撞上林书桓。
晚钟的视线淡淡地在他身上掠过,头也不回地朝路对面的熟夏走。
不等走出第二步,林书桓猛地堵到她面前:“孟晚钟,好久不见。”
晚钟堪堪抬头,终于正眼瞧他:“确实好久不见,林律师怎么在这里?”
“听说你在办活动,想赶赶末班车,凑出参与奖。你办的活动最近可是很有人气,单条推广视频已经达到一百九十万播放量,别说烟栊,整个春霖都难找出第二家如此有人气的店铺。文旅风口的财气恐怕都被你们笑纳了。”
“林律师还有其他事吗?”晚钟压下脾气,不再看他,“如果没事我先去忙了。”
晚钟没心思寒暄,熟夏门前围了一圈人,密密麻麻看不清具体情况。林书桓挡在身旁,她无法正常穿过道路。
他似乎没有过路的打算。
晚钟绕过他,直直地朝前小跑。
林书桓却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制衡着她,一起停在过车道路上:“孟晚钟,我们……”
“林书桓!”晚钟猛地踉跄,险些重重地砸在地面,她猝然瞪他,“你!林律师,我有急事要忙,有什么话你先发消息给我。”
她挣了一下,他不说话也不松手。
晚钟心急如焚,又挣两下,没挣开。她利落提膝,趁他哀嚎,转身跑过道路。
北鸣和郁西被人围在熟夏门口骂,店牌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
她在赶回来的路上,收到郁西的语音,他说有客人举报熟夏店内餐品不干净,把家里人吃进医院,对方已经报警,他也已经报警并联系云锦走检查程序。
晚钟清楚熟夏风格,从食材来源到运输经营,每样皆经过合法合规的检查,各项证书、材料按部就班。
熟夏开业以来,第一次出现负面舆论。
郁西坐在店前等待椅,不急不忙道:“人说话办事都需要讲究证据,等会警察来了,大家一起去医院见主刀……主治医师,看检查报告。”
活动开始前,小伙伴们聚在云初病房,云初提到过人气上升,可能遭人眼红的事情,郁西见过不少更大的场面,翻过云锦的各项报告,心里底气很足。
他双手环胸,客人脸红脖子粗地指着他骂,他无动于衷,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周围的人骂得更难听,围观群众议论纷纷。
有人说店铺非法经营,有人说食材不干净根本就是高价售卖掺假货物,还有人提出负责盖活动印章的姑娘也不是好东西,年纪轻轻但看着像狐媚子。
“说的是店铺回馈新老客户,说不准是食材过期,找理由便宜处理。”
“我之前喝他们店里的饮品,第二天就拉肚子,这次的活动我可没敢参加。”
晚钟顺着人群往前挤,大家看热闹上头,不肯挪动半分位置。
北鸣上楼喝口水,下楼就听见有人传不三不四的谣言。
他眼睛一瞪,扯着嗓子喊:“你们少乱说话,真以为空口造谣不用负任何责任吗?少拿舆论这套凑热闹!周围都有摄像头,到底是店里有问题,还是客人撒谎,等查了就知道。”
离得最近的闹事者笑了一声:“我就说那个盖章的姑娘不是什么清白小孩,你看看,一群男的护着她,说不准他们有不干不净的关系。”
“那盖章姑娘是谁啊?”
“好像是这家店里的新店员吧?”
“她不是宁雨花铺家的小孩么,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她们家以前……”
“你们有什么资格以讹传讹?造谣姑娘是想干什么?有事解决事,店门前的摄像头可都拍着各位,乱造谣的都会保留证据,以后法院见。”
云锦刚回烟栊,听到人群对晚钟议论悱恻,他比见到许铮青还要愤懑,第一次在店门前直来直去的不留情。
他拖着行李箱,背着双肩包,挺胸抬头走到人群中央。
“你算哪位,你又不是这里的负责人,说告我们就告我们,凭什么啊?不就说了几句话,有什么不能说的。”闹事者不回头看,直接龇他。
云锦冷着脸,认真道:“我就是这家店的负责人,有什么事,我们和警方一起谈。”
人群豁然噤声。
不远处传来警笛鸣响。
闹事者豁然回头,抖了一激灵。
周围乍然安静下来。
“熟夏各项经营都合法合规,各项设施、食材都有标准检查报告,如果有不满意,请您拿出医院诊断证明,如果是熟夏的责任,我们不会逃避,该交罚金交罚金,该给您们补偿就给您们补偿,过来闹事,造女店员-黄-谣并不能解决问题,并不能让你们更快索要什么。”
云锦坦荡荡,皱起眉头准备继续说什么。
晚钟挤出人群,走到他后面,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腕。
云锦愣了一下,立刻要挣开:“不好意思,我有爱人。”
“我就是。”
云锦呼吸一滞。
警车紧随其后。
闹事者张牙舞爪,云锦等人放松下来。
做完笔录,警方了解完情况,时间到凌晨三点。
岑西不知道具体情况,衣服没换、工牌没摘就赶过来。
青海路的熟夏店铺一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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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二楼的窗户上有几个比脑袋大的窟窿,脏兮兮的液体、黏物糊在店铺墙壁。
云锦和晚钟身上还算干净,郁西衣角微脏,北鸣的衣服头发均有污渍。岑西简单问了情况,和他们一起在餐厅一楼坐下。
“餐厅食材出问题了?”
“没有,监控显示新鲜着,厨师也没撒谎,各项购买凭证、检测数据都在。”
北鸣气不打一处来:“他们就是没事找事,对了,云妈妈知道这件事吗?”
“还没和她讲,不过她网速很快,迟早会知道。”
“尽可能先别让她知道,许先生的事就足够她生气了。”晚钟叹气。
“你们以为能瞒几天?小地方最怕舆论,也能最快传遍舆论。烟栊离春霖很近,采访的人明天就可能过来。”郁西没好气。
云锦知道大家心里不爽利,安静一会儿,打开外卖界面,把手机传给晚钟。
晚钟会意,顺着桌边传手机,每个人点过想吃想喝的外卖,再把手机传回云锦手里。
“舆论的事情没那么好解决,就算客人还了清白,大家还是会以讹传讹。”晚钟有些担忧。
岑西揉揉她的肩膀:“但逃避只会更无进展,警方已经在调查,既然店里没问题,熟夏平时名声又很好,就再等等吧,事情总会解决的,只是需要时间。”
岑西更了解这类情况,她开口以后,桌上人不好多说什么。
该提供的资料云锦已经提供,现在只需要等核实闹事者资料。多半是有人眼红,想要趁机损毁熟夏名声,他们商量着:要不要等出了结果,联系博主帮忙做一条澄清视频。
此时,店里风铃响。
“我早说你应该跟着我,而不是跟着云初,她哪里会养孩子,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许铮青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外卖员刚放下的外卖。
晚钟心里一咯噔:“许叔叔,谢谢您帮我们拿外卖,天很晚了,您回去早些休息。”
她伸手接外卖,被许铮青避开:“是在和你说话吗,你就接话。”
云锦脸色瞬间黑沉,大阔步挡在晚钟前面:“不好意思,店里已经到了打烊时间,请您先出去。”
许铮青吹胡子瞪眼:“怎么和你老子说话的?你店里出了这种事,我不帮你还有谁能帮你,指望云初能有结果吗?她懂什么,只知道策展出国。”
“许铮青。”许云锦脸上诡异的平静,“卷走赔偿款的人是你,靠朋友接济创业,再把我养大的人是云女士,你最没资格说她什么。我到现在没和你彻底断了联系,只是因为法律层面你占生父两个字,我能容忍你一些时间,但不代表云女士会纵容你、会念旧情。”
“你好自为之。”云锦用力拽过许铮青手里的外卖袋。
外卖袋提手刹那崩开。
许铮青沉默着。
云锦护着晚钟往回走,走出两步,他沉沉道:“还有,对我爱人放尊重点,没人有责任忍受你的臭脾气。”
许铮青说不出话。
云锦没想让他帮忙,也不认为需要他的帮忙。儿子有了女朋友,他今天才知道。
云锦心里窝火,小伙伴们抱着饮料,拿着餐具,喊他和晚钟到楼上吃饭。
他们很默契的不提意外来客。
北鸣压下震惊,没料到许铮青会来说风凉话:“音乐餐厅这会儿没法安稳住人,闹事的人要是再来,对你们不算安全,你们要不要考虑搬家?”
郁西坐到沙发上,慢悠悠拆开餐具,吃两口才抬眼看北鸣:“不如直接停业几天,等结果出来了,再考虑店铺维修。”
郁西表情太平静,北鸣不觉得他在开玩笑。
晚钟听了几句,开始装作没听到,她刚才擅自开口并没有得到好的回应,她似乎有时候把眼熟的人看的太亲近,脑海里慢半拍地重播许铮青的话语。
云锦当时毫不犹豫地维护她,从这些方面看,他曾经的经历反而让他更珍惜眼前的人。
他很勇敢,有成就,不是妈宝男,成长为了很好很好的人,该得到赞赏和帮助,而非许铮青那样的贬低。
她抿抿唇,丝毫不尴尬地拆开餐品,递给云锦:“宁雨姨妈最近在南栀阿姨家住的很安心,我一个人住在夜间小楼还有些渗人,我们年轻有为、长相帅气的云店长,能不能和我同居一阵?我们搬到你在绿湖湿地公园旧址租的房子,怎么样?搬过去的话,周六的聚餐也能挪到那里。”
“好主意!”
岑西眼珠一转,第一个表示赞成,“你和云锦住在一起,最近能相互有个照应。”
“可是……”北鸣眉心极轻地蹙了一下。岑西对着他啧一声,他到嘴边的话立刻改口,“那也行,聚餐的时候直接点外卖,或者在店里打包后带过去吃。”
“喝奶茶还堵不住你的嘴。”郁西把奶茶怼到北鸣手里。
几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不约而同落到云锦泛红的脸上。
小伙伴们举着奶茶杯,等着云锦说话。
“那就这么办吧。”云锦沉一口气,紧接着举起奶茶杯,杯沿碰撞,表面的水渍扬至桌面。
外卖袋尽数打开,吃到一半,一杯撕开封口的奶茶豁然撒出来,桌边的人没有惊叫尖嚎,反应过来的上一秒就开始大笑。
吃完饭,云锦和晚钟各自收拾东西,路过客厅的时候,岑西、郁西、北鸣在拎着抱枕四处乱窜。
“今晚就搬吧,明天好好补觉就好了。”晚钟朝前走。
“行。”云锦没有反驳,跟在她旁边帮她照亮前路,“等收拾好,你在群里发消息,我们过来接你。”
“好。”
“要让岑西帮忙吗?”
“不用,我能行。”晚钟从巷道回去,走到花店一楼,她踏上台阶,缓缓停住。
“许云锦。”她没回头,喊了一声。
“嗯?”云锦应着。
“你过来一下。”
“怎么了吗?”他听见她微弱的鼻音,步子跨得更大。
她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低头转过来。
云锦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耐心道:“怎么了?”
“……”晚钟没说话。
一秒,两秒……
他躬身想看清她脸上的神情。
但下一秒,晚钟没有预兆地伸出手,把他紧紧抱住,力度越来越大。
云锦一愣,僵硬着脖颈,低头俯视她,只看到她饱满圆润的后脑勺,漆黑柔顺的长发滑过他的手臂。
她埋在他的胸口,眼泪止不住的掉,“云锦。”
晚钟闷闷地喊,缓慢却更坚定。
“嗯,我在呢。”云锦单手揽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揉她的发顶。鼻尖发香味愈发浓郁,胸膛随着呼吸起伏,衣物逐渐被她的泪水濡湿。
周边的人家里传出播放视频和打游戏的声音,难得的热闹。
他们却像身处另一个空间,静谧而美好。
云锦的心都在发颤,拥抱良久,他捧起她的脸,细细密密地吻过泪水曾流淌的地方。
晚钟睫毛轻颤,又一滴泪落了下来,砸在他的唇瓣上。
她手心下属于他的心脏正在砰砰跳动,一下比一下剧烈。
吻最后落在嘴唇。
他们相拥着亲吻很久很久。
晚钟逐渐不哭了,轻轻推他一下,他克制地把头埋进她的颈窝。
“没亲够?”她轻轻笑。
“嗯,没亲够。”他不避讳的承认。
“那留着搬到一起,以后亲的机会还多着。”
云锦呼吸一紧,下意识把晚钟往怀里按了按。
晚钟揉揉他的后脑勺,轻声说:“好了,你先回去吧,我上去收拾东西,等收拾好,我给你发消息。”
云锦没问她到底怎么了,他怕她更加难过。
可他在回去路上,忽然收到她的消息。
晚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到现在,好像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一想到这些,突然就很心疼你。”
云锦看着熟悉至极的对话框,眼周发酸,鼻尖却发热。
他停在道路旁,把她的消息重新看了一遍又一遍。
2025.07.13
《Ripesummer》不公开经营记录。
一、上周歌曲分享
店铺近期遭到损坏,部分分店宣布休业一周,乐评方面只好重新找出上周点播记录。
上周点播前三名的歌曲为:LorenAllred《NeverEnough》,德彪西《亚麻色头发的少女》,星露谷物语《啤酒花的小曲》。
这些歌曲在脑海中逐渐清晰,X女士的文字已经无比熟悉。
二、店铺经营相关
熟夏开业以来,第一次举办店铺联动活动,也是第一次被客人以餐品不干净为由进行投诉和闹事,其他分店陆续受到影响。说起来,这次活动由X女士提出并主办。
店铺活动期间,客人消费数额激增,百万粉丝博主的宣传达到预期以上的效果,更加扩大了熟夏的影响力。
在活动结束后,本想请小伙伴们好好吃饭,但如今店铺无法正常接待客人,遍地的玻璃渣和灰尘还未打扫,破口的玻璃暂时没有维修。
和小伙伴们聊天时,郁西说,这种程度的闹事一周内能出结果。心里的愤懑逐渐平息一些。
X女士带来南栀阿姨赠送的旅行纪念品,大家分享着,X女士和他们开着玩笑,相处的很是融洽。她看起来比刚回来时活泼很多,欢悦着没了沉闷的气息。
她对店铺,对朋友的上心让我更无法讨厌她了,当她说不记得我们站在斑马线上相遇的事情,我竟然不怎么可惜,更多的觉得,我比想象中更爱这个人。
只发现,她的笑容也好,她的眼泪也好,她的一切都很好很好。
三、特别事项
我和X女士搬到一起住了。
她现在和我住在同一屋檐下,待在一墙之隔的房间。只是想到这件事,心跳声就在振振清晰。
明明很困,想要沉浸睡眠,却满脑子都是希望X女士永远不会离开我。
PS1:X女士问我搬家的真正原因,我如实告知,她似乎没料到这样的真相,不知道我还有一个亲妹妹。
高中的时候,有段时间每天能看到妹妹去世的新闻,争相报道的媒体记者总待在蓝湾石桥附近。
有一天下暴雨,实在忍受不了许先生的无理取闹,我冲出门,一路跑到蓝湾石桥这一端。
我站在斑马线上,从清晨等到傍晚,那天没再遇见堵桥的媒体记者,可我站在那里,远远地望到一辆车辆驶来。
通体红色,和冲撞许初夏的车辆一模一样。
望着雨幕,一瞬间失神,忘记了身上的寒冷。淋着暴雨朝车辆前方走,那一刻,生出想死的想法,做出想死的举动。
……那天行人不多,路对面也只有雾蒙蒙的路灯。车辆的灯光越来越近,闭上眼睛的刹那,有人猛拽我一下。睁开眼,X女士双手拉着我,回到斑马线内的安全区域。
她拉拉滑落肩头的双肩包,捡起地上的雨伞,笑眼盈盈,说:“这会儿雨很大,撑伞回去吧。”
她塞给我雨伞,见我不拿,依旧笑得温和:“如果觉得不好意思,就告诉我桥那边是什么地方吧,叫蓝湾公园吗?还是绿湖公园?”
我回答了她的问题,她一边道谢,一边拾起脚边的小提琴奖杯。
雨幕里,她像欢腾的大鸟,一溜烟跑到路那边。
回神的时候,手里除了一把透明伞膜的长伞,还有一瓶五块钱的桃汁。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相遇,第二次相遇在后来,依旧下雨天。
PS2:X女士向我转述烧烤店退役老刑警的话,说由我来讲更合适。
我应了下来,搬家时告知郁西,他说他今年二十九岁,想要回到从前的工作单位,剩下两次考试机会,他不担心考试,但他需要再想想。
写到这里,外面传来猫叫。
X女士问要不要一起吃拉面,就当做夜宵。
今日记录:许云锦
13. Chapter.13.星星撞十……
晚钟前一晚熬夜,第二天手机没电闹钟没有响,错过早餐。中午起床路过云锦家客厅,见他已收拾利落,一脸严肃地接电话。
“……好,我最近注意一下,你好好修养。”
晚钟拿着日常用品洗漱,隐约听到他通电话的声音。等她洗漱好,走进客厅,见他抿紧嘴唇,挂断电话。
她突然好奇:“是云女士的电话吗?”
云锦点了点头,说:“嗯,云女士说春霖市报道一辆肇事在逃车辆,希望我们最近出行多注意一些。”
晚钟略微吃惊:“现在还有这么胆大的人?你要不要把消息告诉小伙伴们一声?”
“这会儿在群里发消息吧,说一下总归是好的。”云锦翻了翻手机,一边敲击屏幕,一边喊她坐下吃饭。
他在保温设备里储存了新鲜外卖,发完消息,一样一样打开餐盒。
排骨汤粉、小馄饨、粥和蒸饺,商标来自蓝湾石桥早点店。
他见她要端馄饨,飞快拿汤匙和小料。
晚钟笑了下,忽然觉得外面的阴天也不算讨厌。
窗户外的世界呼啸着风,刚拉开的纱窗涌进冷空气。坐在客厅圆桌,能听见楼下猫咪的叫声,晚钟和云锦能望到楼下成排的树木,远处的小花坛边有一个小小的,看不真切的墓园虚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的事,两人一觉醒来有些不在状态,思路迷迷糊糊,饭吃一半乍然有话说。
“天气预报说今日有雨。”晚钟坐在白色的雕花沙发椅,仔细挽一下碎花长裙衣袖,
“其实,我以前不怎么喜欢阴雨天。那时候觉得下雨天不是闷热就是降温,新洗的衣物会更慢干燥,还会变得有潮湿霉腐味。到了高中,淋雨多了,竟然也不觉得有多讨厌下雨。”
“可能喜好都是会变的?我之前也不怎么喜欢下雨天,觉得衣物和滑板淋湿会很麻烦。后面在雨天遇见你几次,不知怎么的,觉得下雨天也很有氛围感。”有种朦朦胧胧的浪漫。
云锦夹一份蒸饺,目光盯着桌面的透明花瓶,花瓶里接了一半水,插了一把粉紫色调的仿真绒花。
晚钟微侧头,嚼馄饨的动作顿了顿:“所以,你之前遇见我的时候,会觉得有氛围感……是因为天气的缘故,你不知不觉喜欢下雨,所以连带着我都变得顺眼,是这个流程吗?”
云锦绷紧脸颊,想了一秒说:“也可能是反过来?”
“看来我还是沾了下雨天氛围感的光。”
“这有些说不清。第一次在雨中遇见,我还意识不到我对斑马线边的女孩一见钟情了,等到第二次雨中遇见,我才意识到以前就在喜欢你。到底是先喜欢下雨的氛围感,还是先喜欢你,都有些说不清楚。”
晚钟眼眸渐深,看着他的眼睛,说:“看来某人之前也没有非常心动啊。”
云锦微张着口,明显的僵硬一刻:“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得清楚呢?仅用一两件事来判定有多喜欢,可能有点钻牛角尖了。”
“可能是吧。”
晚钟咽下最后一口馄饨,略微松弛下脊背:“不过,我们遇见的时候,你本来是打算做什么呢?”
“哪次?”
“两次的事情我现在都想知道。第一次遇见应该是在高中,你高二不是转学了?第二次遇见是在什么时候呢?你当时是打算做什么呢?”
云锦打量她半秒,眼神定定:“高中那时候是准备到蓝湾石桥看一看,因为滑板不出成绩,许先生和云女士每天大吵大闹摔东西,加上许初夏去世,那一次,好像有想过不如死了。”
提起以前的事,他的语气有些下沉。
云锦也有过压力很大的时候吗?晚钟思索起高中生活。
“怎么走到蓝湾石桥,再怎么回到家里,现在已经记不清了,那时候雨下得太大了。”云锦搅动白粥。
“那时候,云女士一定很心疼你吧?”
“是啊,很心疼。”云锦摸摸鼻尖,低下头。
晚钟有些羡慕,幻想桑女士心疼女儿的模样。
餐点已经见底,两人收拾好桌面,她暗道自己神游太远,点了奶茶,规规矩矩到小区门口等外卖。
当她走到门卫室前面,一眼瞧见从出租车走下的宁雨姨妈。
阴沉沉的天气里,晚钟愣了愣。
“吃午饭了吗?”宁雨今天好好打扮过,踩着高跟鞋,穿着红黑色紧身套裙,一丝不苟的波浪卷发,戴着黑色英伦直沿帽。
和平时的风格大相径庭,看起来格外年轻且有气质。
等人走到眼前,晚钟才反应过来不是做梦。
姨妈上次这种打扮是在二零一九年。
“……姨妈今天打算做什么?”
“你去哪里我没有多问,怎么我一出现,你就要质问我的行踪?”
哪里算质问?晚钟极轻地摇一下头,“姨妈是来找你唯一的外甥女吗?”
“可能是吧。”宁雨在链条包拿出手机,为打车行程付款。
晚钟意外道:“怎么突然换了智能手机……姨妈什么时候去买的?”
“想换就换了,南栀前天带我去买的,说现在卖画、买画需要签电子合同。”宁雨皱皱眉头,输入支付密码,退出打车软件。
晚钟睁大眼睛:“姨妈是打算重新开始画画吗?不会是在骗我吧?”
“骗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已经开始画了。”
似乎是默契,她们朝小区外走。
“真的假的?”晚钟询问,请外卖员把外卖暂存门卫室。
“南栀带我买了新画板,准备了新画笔,囤了些颜料。这些年,她开始电子作画,以前的东西对我不趁手,除了再买,也没有其他更好的主意了。在你们笑着清空花店一楼的时候,我可也没有闲着。南栀兴高采烈着来回奔走,竟然也不嫌麻烦。”
“你重新开始画画,当然是大好事,南栀阿姨为什么要嫌麻烦?她眼巴巴等你出新作呢。而且,也不是谁的朋友都这么贴心,有耐心。”
晚钟的话变多,憧憬起来。
宁雨静了静,走到蓝湾石桥,意外道:“你最近活泼很多,发生什么了?”
“没发生什么吧……”晚钟躲避视线,“我之前就这样啦。”
“精神气和刚回来时不一样了,那时候就像错过限时抢购的发蔫花骨朵,现在倒像是开得最盛大的向日葵。”
姨妈说话的态度也有变化,晚钟稍稍不适应,回想起姨妈之前的模样。
“春霖市旧艺术馆开始改造了,听人说,省里打算在旧艺术馆办展览。”宁雨笔直地看古城边的环境工程队。
晚钟静静地看着姨妈,姨妈化着妆,看不出现在具体的精神面貌,宽大的帽檐下,似乎遮挡许多。
“比起那件事,我更关心姨妈现在的身体状况,姨妈有去医院做检查吗?”
“为什么要去做检查,都说了是感冒和没休息好引起的偏头痛,是老毛病了。”宁雨扯扯红唇,语气加重。
“既然是老毛病,就应该更上心啊,不去检查怎么行?”
“最近不吃药也能安稳睡一觉,没有检查的必要了。”
晚钟辨别着姨妈的表情,下意识觉得对方在说谎:“时断时续的头痛不是很吓人吗?既然已经到长期影响睡眠的程度,早就诊不是早安心吗?”
“可能我就适合忍着疼痛待下去,不适合走出门外,站到门前,去医院转一圈。”
“这和我觉得不适合待在台前有什么关系?姨妈,我是在认真劝你。”
“这和你不愿意站在台前,是一样的想法,如果有人认真劝你参加小提琴比赛,你现在会去吗?”
姨妈睨她一眼。
晚钟嗓子一噎,紧接着别开视线,“完全是两码事,姨妈又在找借口。”
她们停在蓝湾石桥,风吹动发丝,晃动帽檐。姨妈重新打扮过后很像画报里的港风大家,晚钟似乎能明白,南栀阿姨曾感慨宁雨糟蹋一副好皮囊的说法。
她盯着姨妈,有些认可她和宁雨脾气像的话语。
毕竟是血脉相通的人。晚钟琢磨着,呼出口薄气。
回到楼上,云锦站在窗台前挑选花枝。
晚钟关上门,拿出放在外卖袋里的冰块中的奶茶,是两杯添加椰果和啵啵的款式。随即晚钟挑选一杯品相最好的递给云锦。
“刚下楼拿外卖的时候,遇见宁雨姨妈,和她一起在蓝湾石桥聊了聊,还好外卖袋里放了冰块,奶茶还不到变质的时候。”
云锦洗了下手,撕开包装给奶茶插上吸管,再把它递给晚钟。手心一阵微冰,晚钟喝一口说:“窗台上放了新鲜黄玫瑰,桌上的花束是要拿给谁呢?”
云锦抓着纸杯,红透耳尖:“当然,是想要送给你。”
他说是趁她不在,临时点购,但没想到她回来的时间比预期更晚一些。
秘密花园格调的包装纸,绿色夹杂紫色的新鲜花束,小森林般极具审美和艺术感,光一打,晚钟有些分不清是风吹动花瓣,还是花瓣动摇了枝叶。
她抱着花打量一阵,忽然道:“下楼前你只说了第一次遇见的事,现在不打算说第二次遇见的事吗?”
“……不是很能说得出口。”他侧身坐下,却没看她。
她微微不情愿:“看来你对我还是留有戒心,这么看来,其实也没有很把我当自己人。既然这样,有的话我也可以不和你讲。”
他见她不平静地吸奶茶,偏头笑了笑:“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现在不太记得当时的事。上学时每天帮云女士策展,毕业后持续经营连锁餐厅,需要记忆的事情太多,几年前的事就逐渐遗忘了。”
晚钟纳闷着,思索起来。云锦用手背蹭蹭她的脸颊,说:“只记得你在下雨天跑步,还在花丛边的亭子里冒雨拉小提琴。”
贴在脸颊的手背干燥不黏腻,晚钟用侧脸轻蹭一下他的手背,顺势压着他的手,伏在餐桌上。她回想很久,忆起他口中的学期初夏。
“那时候,好像在我大一下学期,五月初久违的下了连绵暴雨,我当时想了很多东西。”
北方的大学九月份开学,第二学期接着春天。那时候,晚钟就读一所面积颇大,内部有小公园和漂亮湖泊的学校。
“虽然一开始入学的时候经常迷路,但那里的环境比宣传中清新别致,人也比想象中好相处。那里不经常下雨,但一下雨就会连续下好几天。我当时大一课业不多,有很多时间去练习小提琴,去参加社团活动……社团授课的楼下有一座树木很多的小公园,公园对面就是又大又深的湖泊,每次雨水连绵,湖里的水就会漫进旁边的亭子里。”
客厅涌进一阵一阵的风,窗外的天色变得更加阴沉。
晚钟半耷拉眼皮,不去看云锦脸上的神情:“有一次,我把琴盒放在亭子里,背着背包朝暴雨中的湖泊走。背包里装了很多很沉的书,我顺着积水向前走,想要浸到湖里一了百了……当时周围很安静,没什么人,我擦着眼泪站到平台边缘,可那时候,花园边的餐厅里到了饭点,我想起早上在餐厅吃过酱油,生抽汤底的小馄饨,第一次吃到那样的做法,很新奇,也很喜欢。一想到只吃了一次,肠胃就未免可惜。”
她侧过头,用另一边的脸颊压住他的手背,“真是的,一想到明天的饭菜会是什么味道,明天的天气会是什么样,明天见到印象最深的风景是什么,突然就不想就此死去了。”
他们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
晚钟后知后觉地平静:“还好我们都活了下来,只是曾经想着一了百了。”
“嗯,还好我遇见了你。”
云锦凑过来,头埋在她的颈窝。
晚钟放空一阵,又沉浸在回忆里。
她以前总觉得不敢把过往说给任何人听,有时候分不清是怕别人知道,还是自己不敢面对。
那天趟着水,从亭子下的平台走过,不知不觉抵达社团教室下的小花园。小花园里有一座木头亭子,一面是入口,三面有长椅,木亭中间什么都没有。她把琴盒放下,借校园跑的名义,在学校内跑了几圈,再如前几天一般在木亭下练习小提琴。她那天积压下太多痛苦,既不甘心又一眼看不到未来的好名声。可桑女士经历更多令人咋舌的舆论,仍旧活出风采,总活在别人眼中,或许太不明智,要先活下去,才有以后的事。
“那天,我其实还接到了姨妈的电话。我还想不明白,她远在墨西哥,怎么会知道我在学校的事,还准确无误打来电话……”
她回忆着,云锦比她更快的红了眼眶。
“外面的雨下得超大!”
北鸣推开门,把打包的餐点和饮品递出去,继而坐在玄关沙发规规矩矩换鞋。他身上的棒球外套湿了一半,递东西时触碰到他冰凉变色的指尖。他最近几天在烟栊春霖两边跑,有时间就来找晚钟和云锦吃饭,聊天。
“你刚才不是在春霖说今天没开车么,怎么来得这么快?冒雨回来不说,还专程去买了新开发区的香辣鸡虾锅?”
云锦拆开桌面上的打包袋,把餐品一样一样取出再摆盘,晚钟提着单杯饮品,帮着拿了碗筷汤匙。
等摆放整齐,北鸣洗手走了过来。
“今天确实没开车,也没敢扫共享单车,一开始准备打车回来,但岑西发消息说要来新开发区取材,能顺路捎我一段,我就让她把我送到鸡虾锅店里,买完跑了过来。”北鸣接过云锦的外套,一边换一边感慨,
“要是郁西和岑西有空,他们还能帮我拿一段路。”
“下次可以提前打电话,我们过去接你。”晚钟递给他毛巾。
“就是说啊。”云锦把他换下的半湿外套挂到阳台。
“一个人淋雨好过三个人淋雨,还能拿得下呢。”北鸣龇牙笑,接过云锦拿来的玻璃杯,“我今天来其实还有其他事情,古城活动主办方江思越老爷子,听说宁雨阿姨要复出,非要我过来探探口风。我问了才知道,宁雨阿姨七年前卖出五十万的双联画以后,竟然就封笔了!”
“那时候的五十万画作,也不算便宜。”晚钟看他一眼。
“所以我来之前,一直在想,宁雨阿姨要是复出,江老爷子会出什么高价买画。”
“还说不准售卖价值,姨妈太久没出新作,不知道现在的作品能不能跟上时代的眼光。”
“这种画作,只会越画越好吧?”
晚钟警觉:“总觉得你不只是想为江先生探口风,你好像还想说别的?”
“既然都是熟人……我就直说了,市里想等旧艺术展馆翻新后,为当地艺术家举办展览。江先生说,又能帮艺术家扩大影响力,又能借此推广文旅,吸引游客,是两全其美的方法,他托我问问,宁雨阿姨愿不愿意复出后参与展览。”
“……”晚钟讶然,沉默下来。
云锦认真地看了看这位朋友:“看来你们聊了很多啊。”
北鸣耸耸肩膀道:“有时候文旅开发项目和环境工程项目会有交集,他帮衬我不少,这种事情肯定早知道早有对策嘛。”
“可江先生怎么知道宁雨姨……阿姨,要复出的事?”云锦给晚钟倒饮料。
北鸣很自然地坦白:“他上个月帮做文旅周边的孙女找画师约稿,约到南栀阿姨,南栀阿姨前几天发朋友圈,被老爷子看到,事情就变成现在这样。”
桌上三人陡然没话说。
晚钟和云锦的视线停在北鸣身上半晌。
北鸣依旧笑嘻嘻道:“一样巧合的还有另外一件事,我等岑西接我的时候,撞见程远蔓了。”
听到有段时间没提起的名字,晚钟呼吸一滞:“然后呢?想说什么?”
“远蔓说,你答应她下次见面,但一直没有给她发消息。”
北鸣突如其来地注视让晚钟有点不自在。
“她还说什么了吗?”
云锦在脑海搜索这号人,不确定道:“高中一个班级,还和你一起拉小提琴的程远蔓?”
“已经不算一起拉小提琴的朋友了,她现在可是办了巡演的天才小提琴手,我在回来的时候,就已经退出乐团了。”
“你只是暂时没有面试下一个乐团,又不是再也不拉小提琴了,我记得你们以前关系很好,她给你带早餐,你给她送桃汁,好多人羡慕你们的友情呢。”北鸣由衷的感叹,见晚钟表情不似作假,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了?远蔓还说,她邀请你来看巡演,想给你介绍一些人脉,但是你一直都没有回消息。”
晚钟低垂视线,声音微冷:“不是你的事情,你还是不要太好奇了。我和她的事情,我们会慢慢解决的。”
“可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程远蔓最近因为巡演,偶尔停留在春霖附近,等到夏天结束,她就要去别的城市,你也要离开烟栊,不是吗?”云锦压下情绪,剥了虾放进晚钟碗里。
“这不是不要见面的意思吗?”北鸣挠挠头。
“什么时候说不要见面了……”晚钟抿唇。
北鸣不好多说了。
云锦安静良久,说:“你真的不打算见见她吗?就在夏天结束前。”
“夏天结束还有好久呢。”
“可她不可能一直停在原地,你也不可能一直停在原地,对嘛?”
“哪有那么多说法……也不是说见面就能够自然而然的坦然的见面。”晚钟的思绪像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云锦敛眸继续道:“总不能等到以后撞见了,再说是刚好的时机,你以后不管是演奏小提琴,还是做其他工作,都会有和她碰见的几率,一直逃避才可能没有新的进展。”
“哪有那样巧合的事……”
晚钟呢喃着,桌面饭菜很快见了底。
北鸣帮忙收拾卫生,又说起最初的来由:“不管你和远蔓是否要见面,都不要忘记帮我问问姨妈,如果她愿意参与展览,一定要及时告诉我哦。”
“我一定会如实转告的,不过姨妈的决定我也猜不准,你可千万别半场开香槟。”
“你能帮忙说就已经很感激了。”北鸣大方地笑,岑西到楼下接他的时候,他又提醒一遍。
云锦催促着让他赶紧回去,晚钟目送他们下楼。
深夜里,室外的暴雨仍旧未停歇,窗外的水珠顺延到露台边缘,持续朝下滴落。
两天后,警方沟通好具体事宜。
闹事者道了歉,说清楚误会。云锦同意和解,但没接受对方的赔偿。他没联系博主制作澄清视频,和忙了一阵的郁西一起准备店铺装修。
晚钟在重新开始上班前,一个人打车去到春霖市区。
大学路中段,在两所大学中间的位置,有一家店牌金光闪闪的甜品店,他们家的奶油面包出了名的好吃。
晚钟在店内挑选几款产品,装满半个甜品袋,她才付款,步行到大学路另一端。
她和远蔓约在音乐餐厅见面,这家店招牌显眼,以复古风格装修,对她们两个来说,是好找且交通便利的地点。
微信上,远蔓说已经提前预定座位,正在餐厅里等她。
她停在音乐餐厅对面的道路,想抬脚却觉得脚不听使唤。她们太久没见面,更是很久没有谈心,坐在一起还能说什么呢,还吃得下餐点么。
晚钟踌躇一阵,叹了口气。
临近中午,她推开店门,坐到远蔓对面。
两个人的打扮风格不同,远蔓穿着红裙子张扬热烈,晚钟穿着绿色长裙,优雅温婉。
她们默认点了招牌双人餐,等待餐品时,远蔓冷不丁开口:“北鸣说你愿意和我见面,我还挺雀跃的,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打算见我了。”
“话不说清,你会一直让北鸣帮忙探口风,他已经准备向喜欢的人表白,再那样就不合适了。”
晚钟的视线虚虚地看向远蔓,远蔓也一直看着她。
她们谁都没喝杯子里的水,没有额外点餐品。
对视的时间里,晚钟有些忐忑。
远蔓会提起之前的事吗?如果提起来,要怎么回答?
发脾气吗?还是平平淡淡地揭过?
她考虑着,被远蔓打断思绪。
“可除了那样,我还有什么办法?”
远蔓委屈地看过来,晚钟愣了一秒,差点以为对方才是被迫挑开关系的人。
“你说什么?”
“事情发生以后,我给你发了很多消息,打了很多通电话,可你一直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我拜托共同认识的好友从你那里探了好几次口风,你都不愿意和我谈谈,更不愿意和我见面。”
周围的餐桌很快坐满客人,她们待在不显眼的最角落的靠窗位置,她们谁都没有在意周围的人群,目视着对方。
远蔓的情绪重归平静:“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呢,道歉也不愿意,沟通也不愿意,见面也不愿意,原谅也不愿意……你在觉得难过和委屈的时候,我怎么就不委屈,不难过呢?现在你不像是受害者了。”
晚钟失言,没料到会听到这种话,她一时间甚至忘记呼吸。她眼前的姑娘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直到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
远蔓的语速快了起来,眼眶逐渐泛红:“我难过委屈的时间,变得比你还要久,我一直在想办法解决问题,你一直都没有给我正面回应,现在反而是你带给我更多伤害。”
桌上的冰饮缓缓化开,容器表面的水珠落了下来。晚钟诡异地安静下来,极淡极没有情绪的问:“你只是想说这些吗?”
“……什么?”
“今天见面,你不打算说其他的了吗?”
“……”
“你只是打算和我比一比,到底谁难过委屈的时间更久,是吗?”晚钟莫名其妙的有些泄气,“没有按照你的想法执行的事情,就算是没有正面回应吗?用时间长短来对比受到伤害的程度,你是怎么打算的呢?”
她有了想哭的冲动,紧紧蜷起手指。
远蔓低着头,不再和她有目光接触:“我是打算解决问题的,但你一直都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晚钟陡然没话讲,谈不上究竟是气愤还是委屈。
远蔓呆呆地看着桌边的裙摆:“那天的事情,明明是一个意外,我不是故意说出去,也没想到会有人传出来……”
更没想到的,恐怕是我很快就听到这些传言。晚钟转移视线,喝了口水:“我以前比传出话的人更信任你,所以我只把当年的事情告诉你一个人。如果你不说出去,她们会觉得我和桑女士长得像是巧合,毕竟我和她不在一个住址,户籍不在一个地方。事情闹大了,你终于想到,还需要道歉,就像人打破化妆品后,才开始想到补救,那时候已经没办法恢复如初了。”
“既然打破了,就换一套新的,重新开始不就好了?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后来的程度,但因为那样一件事情,你就打算再也不和我来往,再也不往前看了,是吗?”
远蔓的状态不像在争吵。
她们似乎没在谈论对错,仿佛在辩论谁在委屈,谁更委屈。
晚钟看一眼呈上的餐品,请店员帮忙打包。末了,她回头看向远蔓,真挚道:“继续待下去,我们也听不到各自想听的话,做不出对方期许的举动,解不开的心事就到此为止吧。需要联系的时候再各自联系,一直在纠结抱怨什么的话,反而都无法继续向前。”
她说完,把座位旁的甜品袋摆到远蔓不远处:“大学路中段有一家很有名的甜品店,完全是你会喜欢的款式和味道,顺路过来,不知道怎么的,就还是想带给你。”
远蔓的眼眶更红了,晚钟拿出手机,给远蔓转出一半餐费。
“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
远蔓吸一口气,恍然问:“真的只是顺路吗?”
“……”晚钟动作一僵。
远蔓没再说话。
沿着大学路走出一段,晚钟才逐渐走出谈话的余韵。
她和远蔓的关系,以后就顺其自然,过去的事情看时间给出什么回复。她们现在谁都没办法假装不在意,谁都不会一下子释然。
该说不该说的,她们都已经说了。
晚钟呼出口气,打车回到新开发区。
下午的时候,她看到远蔓新发的朋友圈。
朋友圈没写文字,其中一张照片,拍着她今天送出的甜点。点开图片,每样甜品被精致摆放,灯光和滤镜也恰到好处。
晚钟单独坐在客厅,加热中午打包的餐品。重新变得热乎乎软乎乎的餐品,此刻吃进嘴里,眼泪却不受控制的不停地掉。
-
由于下午掉了好一阵眼泪,夜晚降临的时候,晚钟有些缓不过神。
她背靠沙发,坐在地垫上,疲累的身躯提不起劲。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玄关处有了响动。
啪嗒,灯光大亮,门边传来窸窸窣窣地换鞋声。
晚钟恍惚良久,后知后觉地抬头看一眼灯光。
这种情境,在几个月以前似乎也发生过。
她揉揉眼睛,打起点精神。
门口渐渐的没有声音了,再次传出动静,云锦已经走到她身前不远处,他低头站着,等她意识到屋内多了一个人。
“……你应该喊我一声的。”
“看你有些入迷,怕突然说话吓到你。”云锦温柔地笑,说:“吃晚饭了吗?我和郁西在春霖准备餐厅装修的事,我们吃完饭才回来。”
云锦轻手轻脚走到她身边时,她拽了拽他的衣摆。他压不住嘴角,躬身在她面前单膝蹲下,然后伸手把她抱进怀里。沙发斜角的镜子里,反射顶上灯光,映出他虔诚拥抱的背影。
晚钟终于安心,额头贴着他的胸膛:“吃过晚饭了,我有看到你发给我的消息,也看到你们吃饭的图片,但那时候……我不太想回消息。”
云锦不觉得生气,看她像撒娇闹脾气:“不想回那就不回。”
“你不在意吗?明明在你那上班,还住在你家里,却看到消息故意不想回复。”
他声音闷闷的,却难掩愉悦:“在意你不回消息,但更在意你是不是不开心。”
“真的只是这样吗?”
“回来路上有些着急,怕你一声不吭搬出去。”
“但是呢?怎么又开心起来?”
他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回答道:“不等走到楼下,抬头望见阳台开了灯,我想,即使你搬出去,最起码我和你同居过,这份回忆就足够美好了。”
晚钟抬起头,他们的目光相撞,当两人的呼吸触在一起,她舔了下嘴唇小声道:“仅仅这样,你就能开心……你在感情上,也太好满足了吧。”
云锦的嘴唇从晚钟面容上轻轻触过,他似乎在犹豫什么:“如果想要更贪心一些,你会满足吗?”
他咽了咽口水,忐忑地等待答案。
“大概是怎样的贪心呢?”晚钟被吸引注意力。
云锦的表情有些羞涩:“有机会的话……能和我一起睡吗?”
“我现在就在你家里呀。”
“不是这种……”他刹那红了脸颊和脖颈。
“那大概是哪种?”晚钟笑了起来。
他打量她的表情,低声道:“更亲近一些,住在同一个房间那种。”
“需要做其他的吗?”
“不,不用。”
“这不是情侣之间必须会谈的话题吗?”她觉得他纯情的过分可爱,清了清嗓子说,“又不做其他的事情,只是睡在一个房间,为什么不可以呢?”
他支支吾吾结巴起来:“不知道你的想法,就会胡乱猜测。”
“那直接问我就好啦,如果你想的话,今晚就可以把你的房分我一半。”
晚钟不避讳谈论这些,她捧着他的脸颊,缩进他的怀里。
她等了好久好久,云锦才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和她打了招呼,坚定且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回到房间。
躺到床上,她想起重逢时的事情:“我今年夏天刚回来的时候,你在夜里借给我一件外套,洗外套前,我看到口袋里的纸条。刚开始,我还以为黄玫瑰是要送给X女士。”
云锦觉得有趣:“后来,你才发现,黄玫瑰是要送给许初夏。”
“是啊,差点误会了什么。”
他停了停,问:“你不好奇X女士到底是谁吗?”
“好奇呀,但是我问了你立刻就会告诉我吗?”
“可能要看情况吧。”
“所以还不如先不问,而且……我对你很有信心,也对自己很有信心,如果不能充分信任的话,我不会决定发展我们的关系。”
他的目光彻底凝在她的发顶,“那等时机合适,你再问我也好,我主动告诉你也好。”
晚钟应了声。
他们躺在一张床上,她闭着眼睛,缩在他的怀里,他环着她的肩膀,把她抱得很紧很紧。
两颗心脏几乎贴在一起,隔着脉搏和血肉皮囊,他们也像在同一频道共振。
晚钟不知不觉地沉浸梦乡。
云锦调整呼吸,压下心底的热烈,拿着床头的电脑半坐着处理工作事项。
餐厅的部分装修方案以图文压缩包形式发送过来。他看一会消息,低头吻吻她。
循环往复几次,他闭上眼睛,倚在床头小憩。
晚钟在半夜醒来,她压抑咳嗽声,从床上下来,寻找水壶和水杯。
她小心翼翼打开手机手电筒,在床头路过时,踉跄一下,不经意碰到什么。
下一秒,熄灭的笔记本电脑屏幕重新亮了起来。她睁大眼睛,见他没有被吵醒,蹑手蹑脚准备把电脑挪到桌面。
她不知道有没有尚未保存的文件,不敢随意关机,但把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她扫见屏幕下方有一个小小的文件夹。
上面写着“撞晚星”。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云锦恍恍惚惚醒来,下意识一手摸身侧的晚钟,一手捞身上的笔记本电脑。
手在空气扑腾几下,两只手什么都没摸到。
他瞬间消散困意,直直地坐起来。
转过头,心心念念的晚钟和心心念念的笔记本电脑待在同一个窗边沙发。
“临时有事要忙吗?”
“……X女士,原来是在说我吗?”晚钟的视线在他身上聚焦。
一秒,两秒……
空气寂静无声。
云锦猛然意识到什么,手脚并用刨开被子,朝她扑了过来。
晚钟抱着电脑迅速躲了一下,重新回到床上:“原来店铺账号上还隐藏了不公开日志吗?因为故意装酷,演成毫不在意她出现的样子……”
云锦按开灯光,回身朝她伸手,本想把电脑从她手里拿回来,可见她笑得开朗,眼睛里呈着珍宝般的光芒……太犯规了,这么近的距离,笑得这么好看……他动作一滞。
晚钟被他逗笑:“你真的比以前更爱我,因为我的出现而整夜失眠吗?”
云锦不知所措,待在她的旁边想要拿回电脑,又纠结着害怕磕碰着她。
她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可在失态的时候,他依然顾及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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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钟察觉到他的担忧,稳重的把电脑放到桌面。
“许云锦。”
撑在床边的男人委屈巴巴的看她,像被雨淋湿的大狗。
“云锦。”
“嗯……我在呢。”
晚钟不受控制地心软,满腔的欢喜快要溢出来。她离他近了些,“你先别躲。”
“没有躲了,只是在找地缝在哪里。”
“这样说也没关系的,云锦,你真的觉得我的一切都很好很好吗?”
“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了……你说出这话的时候,我连逃跑路线都想好了。”
晚钟鼻尖有些发酸,她扑到云锦怀里,把他抱得前所未有的紧,她郑重其事道:“不止你那样想,一直以来,我也觉得你的一切都很好很好。你知道第一次举办店铺活动的时候,我为什么要单独订购向日葵吗?”
云锦无奈地说:“不知道。”
他呼出口气,回应她的拥抱。
晚钟说:“向日葵是我最喜欢的花,它代表着沉默的爱,未说出口的爱,是本想拿给你的花束。”
她的声音渐小,云锦的心脏砰地撞击一下。
回过神来,他把晚钟压在柔软的被褥上,红着眼眶一遍一遍亲吻她。
-
七月下旬,熟夏的店铺维修正式结束。
为了庆祝重新开业,店里像新店开业一样铺开红毯,摆放好寓意的花篮,挂满喜庆装饰。
晚钟一大早就去上班,忙到中午,店员说有她的到店快递。
她不记得买东西填过熟夏的地址,也没听说云锦和其他小伙伴有给她临时买礼物。
犹豫中,走到快递员面前,核对收件人,联系方式,收件地址,信息均是准确无误。她顿了顿,看到快递箱上的小提琴贴纸。
“谢谢您的派送。”
晚钟划开快递封条,看见箱内的礼物盒,盒内摆放小提琴巡演邀请函,上面写着“致孟小提琴大师”。
下面精致摆放十多个不同类型的史迪奇周边,最底层,放了巡演城市的周边,和一张崭新的小提琴风格贴纸。
“不管你愿不愿意来,不管你想不想继续小提琴演出,我都想向你介绍一些人脉……恭喜你在熟夏重新开始上班。”
署名,程远蔓。后面似乎还写了什么,被贴纸尽数掩盖。
晚钟呛了一下,不甘心地想要撕开贴纸,但贴纸上的胶粘掉字画。
应该是别扭的好话。
她琢磨着,兜里手机响。
“岑西呀。”晚钟收好邀请函,从沙发里起身。
今天是意料之外的好天气,洒过水的道路被太阳照得金灿灿,放假的学生结队从店前路过。
电话那头似乎略感意外,安静一秒,焦急询问道:“您好,请问是这部手机的联系人吗?”
晚钟心跳漏一拍,检查两遍来电号码,她听到那边背景音里有人喊“做手术”,催促尽快联系监护人。
店门外,学生嘟囔着这个夏天怎么如此漫长。
她嗓音开始发颤:“您好,请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是春霖市市医院的护理人员,麻烦您联系一下这部手机使用者的法定监护人,患者出车祸,请监护人尽快赶来。”
“您没打给她的监护人吗?”
“紧急联系人目录里,目前只有您接了电话。”
晚钟周围安静下来,耳朵里仅仅听得到通话的声音:“麻烦您和我核实一下患者信息。”
“工牌写临安省电视台苏岑西……苏记者。”
晚钟的世界寂静一秒,顾不得继续深究,她应了一声:“谢谢您打过来,我们这就赶过去。”
她呼出口气,打给云锦,提示对方手机已关机。打给北鸣,迟迟无人接听。
此时,郁西提着大包小包礼品走了进来,“开业而已,激动到要掉眼泪了?”
“不是那回事,岑西车祸住院了,打车软件没有响应,也联系不上其他人,你能开车送我到市医院吗?”
晚钟拿着挎包,一边抹眼泪一边刷新打车页面。郁西把礼品放进收银台,抓着车钥匙就往门外冲。
她下意识跟着朝前跑,路过新开发区边界,云锦穿着熟悉的外套出现在眼前。
晚钟喊郁西一声,对方迅速反应过来,停在云锦附近。
三个人坐在车里继续向前,晚钟翻着手机联系人,突然意识到,现在留在春霖市的好友并不算多。
在车后座里,晚钟久违的打给远蔓:“……你现在还在春霖吗?”
-
春霖市市医院建在市区边缘,驶入大门,右手边就是急诊招牌。
走廊里此刻有些安静,没有多少人在。
晚钟看一眼远蔓发来的楼层号,领着云锦朝楼上跑。
郁西需要回店加班一趟,留下车钥匙打车回去了。
没有过于浓烈消毒水味道的六楼亮着灯光,手术室正门紧紧关闭,斜对面的等候椅上,坐着头发、衣衫稍稍凌乱的远蔓。
“这次肇事的车辆就是前几天新闻报道的肇事车辆,警方刚好执勤,已经把人控制住了。不太好的是,一辆车上的北鸣和岑西都出了车祸,岑西情况不严重,在这间手术室进行手术,北鸣身上有开放性伤口,在北城区分院动手术,助理在那看着。”
远蔓摘下口罩和墨镜,继续道:“该缴费的地方我已经缴费了,能办的手续已经处理好了,主刀医生说手术时间四个小时。”
远蔓把该交代的都述说一遍,云锦开车去北鸣所在的北城区分院,晚钟留在等候区,坐在隔一座的位置。
“你能想到打给我,我还挺意外的。”远蔓极轻地笑一下。
晚钟不咸不淡道:“但我并不意外你会立刻赶来。”
远蔓转过头,面对面看她半秒,陡然没话说。
“今天的事,还是要谢谢你,我等会儿把钱……”
“苏岑西家属,去拿药!”
手术室最外层的门打开,麻醉师递出两张凭证。
“我去拿药,等手术结束,我就回去了。”远蔓抓着口罩和墨镜,小跑着接过凭证,进电梯里面了。
晚钟看一眼手术室外层的密码门,思绪发散一阵,等远蔓按响门铃,麻醉师接过药物,她才堪堪回神。
远蔓静静地坐在旁边,偶尔回复一阵工作消息。
晚钟昨天夜里,梦到一只被车撞死的尾巴很粗的立耳黑猫。
血淋淋扭曲一大片,触目惊心,她陡然苏醒。
现在坐在手术室前面,她后知后觉的手脚冰凉,有了想哭的冲动。
如果岑西和北鸣,变成梦里黑猫模样,那该怎么办呢?
她焦灼着,四个半小时后,岑西转入三楼病房,鼻间插上氧气管,手背上的留置针接上又一瓶输液。远蔓忙于工作,打声招呼去高铁站了。
晚钟坐在折叠陪护床上,扫一眼心电监护仪,手机响了几下。
云锦在五人群里发出消息。
“北鸣手术结束要到晚上,郁西已经联系他们两个的监护人。问了路过的医生,说北鸣腿部骨折,修养好以后,明年要再来拆除里面的钢钉。”
晚钟回复:“岑西脚踝骨折,情况稍微好一些,预计一个月能拆线出院。”
本来北鸣今晚还打算和岑西表白。现在要等人清醒了再说。
晚钟惋惜着,临近凌晨,两辆张扬的红色跑车驶入医院停车场。北鸣母亲带着护理人员向晚钟道谢,说岑西家人过不来,由她先帮衬。
医院外有店铺做营业活动,热闹却让晚钟无法从中感受到暖意,她手脚冰凉着,坐上云锦的车。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不如找找在当下还能享受生活的方法,如果比岑西和北鸣还不能接受这件事,恐怕他们心里也只会更不舒服。”
“姨妈也说过类似的话,还说要找寻当下的小确幸。”
晚钟转过头,无声的打量云锦侧脸。
他察觉她的视线,伸手过来,和她十指相扣。
“现在看看,你和姨妈的某些思想是很相像的呢。”
“听起来像好话,嗯……谢谢?”
“本来就是好话。”
“那我真是荣幸至极,孟晚钟女士。”
“你邀请我进店的时候,也在这么称呼我。”
“可能想显得郑重一些?”
“更像是在隐瞒什么,在找补。”
晚钟皱起眉头:“你隐瞒了我什么吗?”
云锦舔了下嘴唇:“没有啊,怎么会呢。”
“真的吗?”她的视线锁着他。
他点下头说:“……只是在北鸣做完手术后,他转发给我一个文档。”
“文档?”晚钟愣半秒,“是表白用的吗?”
“……不清楚,岑西让他帮忙转交的。”
“那会是什么内容?是我不能知道的事情吗?”
云锦忽然不说话。
“看起来是我不能知道的小秘密喽。”晚钟努努嘴,在云锦掌心抽了一下手。
他们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的秘密吗?真是让人心情差劲。
晚钟撇下嘴,云锦再次抓紧她的手,商量道:“等明天睡醒,我们再聊这件事,行吗?”
“……都可以吧。”晚钟别扭着,把手抽回来,放进口袋。
云锦没有强求,双手握住方向盘。
密封的车内彻底寂静。
回去路上,他们没再说一句话。
2025.08.31
《Ripesummer》不公开经营记录。
一、开业歌曲分享
今天店铺重新开业,循环播放的歌单里,反响比较好的歌曲是:GlassAnimals《HeatWaves》,德彪西《月光》,ArianaGrande《WeCan''tBeFriends》。
X女士所写的乐评也正是这三首。
前几天,似乎幸福得有些忘乎所以。
二、店铺经营相关
店铺的舆论顺利澄清,另一个百万博主沟通说,希望能来店做一期探店美食测评,沟通很顺利,博主在重新开业一周后会抵达烟栊。
其他地方的分店一如往常的营业。
新的装修公司审美很好,工艺精细。
问郁西要不要装修的时候,也聘请这家公司。
他拒绝了,说他准备把店铺转让给唐颂月最好的朋友,他打算重新回归法医行业了。
也算是好事。
云女士正式出院,说如果许先生再打扰我们的生活,就直接法院见。许先生沉默着,很久没出现,可他始终不明白,恨比爱长久,但爱总会更胜一筹。
而她出院后没再见我,只打来一笔可观的投资费用,说期待开业意大利分店。
我没好多说什么,仅仅赠送几样新的彩宝。
三、特别事项
最近,我和X女士睡在同一张床上了。
本来以为前几天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就是很好的礼物,很美好的回忆,没想到后面还有更特别的事情。
惊喜太多,已经记录不完。而在此期间,X女士已经发现这些隐藏日志,那一瞬间,羞耻得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似乎看完每一篇不公开记录,既然这样,我也不如更坦诚一些……
PS1:写给你。
你已经看到了我写给你的日志,你没有另外询问,文件夹为什么要命名为“撞晚星”,可我还是想要告诉你,哪怕听起来……可能有些矫情。
我想,撞见你,我所遭受的无理由的绝望有了新希冀。
你就像天上的星星,从世界找到我,再到达我的世界。没任何缘由。
这可能是我藏过最久,最醇厚的秘密吧。
PS2:……说起第二次相遇。
其实那天我见到你的时候,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我看到你淋雨跑步,重复说着“喜欢拉小提琴”,“不喜欢拉小提琴”,“要继续拉小提琴”,“不要继续拉小提琴”。
被你吸引视线,走近了,才发现你是心心念念的X女士。
当时我在替云女士回国拿东西,合作的老教授就在你们学校。你那天并没有多在意我的出现,淋着雨回木亭里拉小提琴。
那是我见过最唯美的画面,许多个梦里都会重新看到那个场景。
不过,你当时的心情并不算好,我也不想打扰你的生活,只静静地看了一会。
可到了夜幕临近,你还在淋雨,很担心你的状况,也怕你徘徊在湖泊附近不安全,只好打给云女士,讨来了宁雨姨妈的电话。
还好,宁雨姨妈哪怕待在国外,都及时关心你,打给你。
不过,你可能还不知道,云女士曾为宁雨姨妈策展,哪怕展览最后没有公布于世,云女士和宁雨姨妈也一直互相留存联系方式。
那时候,撞了许初夏的车辆的赔偿金全部打了过来,可许先生趁机和云女士离婚,卷走所有赔偿金,说我和云女士都是他的累赘,希望我和云女士不要纠缠他。
当时的云女士只好带我长居国外,多亏云女士的朋友一开始有接济我们,而云女士的事业也很快有了气色,我们过得还算不错。
这也是我们和许先生一直以来合不来的原因。
……至于重要的五月底的日子,五月二十七日,是许初夏的生日也是许初夏的忌日。
她最喜欢的黄玫瑰,去年没有买到,我难过很久。
她之前很爱在绿湖湿地公园买气球和黄玫瑰……
那都是之前的事了。
到了后来,我顾了代理人处理事业,留在烟栊小城,期待着什么时候再见你一次。或许因为这个小心思,每次店里出新品,我总会送到宁雨花店,还会多送几张优惠券。
说起来,宁雨姨妈似乎发朋友圈说,售房快到买家验收的时候。
PS3:岑西和北鸣车祸住院了。
两个人规规矩矩等红绿灯的时候,新闻上的肇事车辆为了躲避警方追捕,闯红灯撞了他们,好在警方执勤,及时控制住逃犯,没有更多人受伤。
岑西和北鸣手术很顺利,警方来做笔录的时候慰问了两个人。北鸣母亲这时候意外的通情达理,没有像前几年一样随意大吵大闹。
她负责处理后续事宜,我总相信,以她的手段,她绝不可能吃亏。
而或许是心疼儿子,北鸣母亲没再吐槽关于北鸣工作的事情,她事先知道北鸣喜欢岑西,也知道儿子准备今天表白,她对岑西满意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宁愿岑西做她的独生女,说哪怕北鸣净身出户也无所谓了。
另外,今天手机关机,没有及时接到作为北鸣紧急联系人的电话,我还有些愧疚。
还好你和程远蔓关系有所好转,而程远蔓也愿意帮忙到医院一趟,她比我想象中更真心,用心一些。如果不算之前的事情,你真的交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
夜里,北鸣做完手术后稍微清醒过来,他支走母亲,说有一个岑西希望我接收的重要文件。
据说是宁雨姨妈前段时间发给岑西的文件,岑西发给北鸣,交代要发给我。
……看了文件内容,本想立刻告诉你内容,但信息量太大,我想捋一捋,等明天我们状态好一点,我再郑重其事告诉你。
请原谅我的迟疑,亲爱的孟晚钟女士。
想要拥抱你。
——许云锦。
14. Chapter.14.星星撞十……
清晨的时候,室外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溢到床边。
晚钟拿着云锦递给她的手机,安安静静地坐了起来。
之前,她在音乐餐厅和云锦待在一起,两人说工作商量等会儿都有什么安排,等到下班时间,他和她十指相扣,用手机照明走过熟悉的街道。
他的手机她见过很多次,可今天拿在手里不知道怎么就生出点忐忑不安。
“需要一个人看吗?还是等我忙完回来陪你一起看?”
云锦紧跟着坐起来,头埋在她的肩头蹭了蹭。几分钟前,他的手机录入她的指纹和语音,支付密码和银行卡密码也坦坦荡荡地告知她。
乍看是好事,晚钟却隐隐觉得他在心虚找补。
“能拜托你下楼拿外卖吗?”她低头,一抬眸,目光凝在他的脸上,“我先做下心理准备,等你晚上回来,再说那封文件的事。”
“……好。”他接回手机,取来外卖就开车出门。
晚钟吃早饭时,察觉情绪变得更加奇怪。
她走着神,明明只想下楼扔垃圾,却不知不觉走回花店二楼。
整座小楼变得安静,正门没有锁,一推即开。客厅内的布局一尘不变,长桌上的瓷具不沾一丝水渍,厨房没有使用痕迹,冰箱内的食材已经变质,散出阵阵恶臭味。
真奇怪,姨妈去哪里了?她没有重新搬回来么,不是说快到买家收房的时候?怎么出去还不关门。
晚钟心里嘟囔着,直直地扑到卧室床上。
云锦出门前的话在脑海一闪而过,她心里忐忑,局促而不安。
如果是不该看的东西呢?如果是日志一样的惊喜呢?
晚钟琢磨,下一秒,微信通知响。
岑西在五人小群发了名为“19年桑沃绯色争议”的压缩文件。
晚钟手比眼快的点击下载和收藏,紧接着,她看到岑西的文字消息说:“这件事由你告诉晚钟比较好。”
什么事?
他们三个隐瞒着的小秘密,就是这个文件?
晚钟坐在床边,低头打量对话框,不到一分钟,岑西撤回文件和消息,再一言不发了。
她盯着文件名犹豫良久,终于点击文件,展开里面的内容。
“一九年过得真漫长,现在也才到夏天。又是姐姐准备下一场小提琴巡演的时候。”
晚钟一愣,心突突直窜,六年前在小楼发生的争执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重新播放,她甚至忘记呼吸。
“已经很久没有和姐姐好好说话了,很久没有一家人聚在一起笑着聊天。不知从何时起,我和姐姐的差距越来越大,她成为赫赫有名的小提琴手,成为妈妈口中值得炫耀的大女儿。”
“每次她巡演结束,便回家展示巡演的所见所闻,次数变得越来越多,时机变得越来越频繁。自从姐姐的名声不仅仅局限在音乐圈子,名气传到国际上圈外人视线里,我就开始刻意地回避和她的接触。”
“由于自卑,愤懑,不甘心的情绪日日增长,我开始成夜睡不着觉,脾气变得阴晴不定。对身体的影响越来越严重,我干脆不再承认我是桑沃的家人和妹妹。”
“可是前段时间,初夏的时候,我没法继续欺骗自己。因此,我整理了事件的所有前因后果和证据,希望岑记者能把真相公之于众。”
“我很想向晚钟赎罪,她因为我,经历了很多不该经历的苦楚,受到了很多本可以避免的委屈,我无法瞒下去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文件?晚钟抿唇,突然没地落脚,背后隐隐发凉。
电子文档是谁写的?有人以姨妈的名义制作了文档?晚钟思索,不希望这是姨妈的真心话。姨妈怎么会和桑女士的丑闻有关联呢?
“那时候的事情,我依旧记得清楚。一九年的初夏,天气早早的炎热起来,姐姐说以后要把小楼改成名人花店,开成连锁店铺。妈妈迎合着,对大女儿的成就赞不绝口。”
“我当时已经快五十岁,却迟迟的一事无成,靠着姐姐的接济过活。小时候,我是远近闻名的画画天才,名家抢着做老师,十几岁开始,天才不是天才了,到三十多岁只卖出五万元的画作。”
“姐姐和我相反,小时候被骂没有音乐天赋,各种劝她放弃的话她都听过了,十几岁开始,她猛然成名,被冠上小提琴天才的名头,巡演、人气、成就像呼吸喝水般涌来。”
“她再次回来的初夏,我受够这一切,动了些本不该有的心思。”
晚钟看到这里,手脚陡然失温,呼吸有些紧促。姨妈促成当年的事吗?明明没有听过这种风声……
“我仗着和她几分相像,以她的名义滥情、插足他人感情。我以为她不会知道实情,我以为她不会在意。照片和舆论雨珠般在网上传开,将她的私人生活诋毁的一文不值,她的名声急剧下滑,我趁这个机会,以不检点小提琴家的妹妹打出名声。”
“不管网友是不是凑热闹,我的名气和热度飞也似的攀升,有人开始询问我的联系方式打听画作售价。十五万一幅画的价格,抵过我过往十五年的总收入。”
“姐姐打电话问我,最近还顺利吗?我装作不知情,任由舆论发酵不澄清。我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小动作了,零零年前后开始,直到一九年夏天才有惊人的舆论热度。”
“事情逐渐传到烟栊这种小城市的人的口中,姐姐怕晚钟听风是雨,临时回来狠狠打了我耳光,嘶吼着质问,为什么不收手!还不满足吗!双联画已经拍出五十万高价!”
“那时,我才明白,她一直都知情。我说不出话,妈妈气得呼吸不顺,却觉得舆论已经影响不了姐姐的地位,不是她做的事情,媒体记者拿不出实锤的证据。妈妈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护着我,说小女儿再不成名,以后养老怎么办。”
“姐姐第一次失态至癫狂,吵到最后,妈妈从窗口扔下她珍爱的,装着小提琴的琴盒。”
“那时候,她曾指着躲在妈妈后面、站在晚钟前面的我说,你有什么资格躲起来?都是因为你,事情才变成现在这样。她的神态和名画《尖叫》一模一样。”
“如果当时网络更发达,一定会有人更早揭穿我。而那时候小地方的信息很闭塞,网络落后很多。”
“晚钟跟着姐姐生活,只会成为众矢之的,她不愿意带着晚钟生活,不想让别人知道晚钟是她的女儿。妈妈年纪大了,管不了那样年轻的孩子太多。”
“我看着抽搐着哭泣的外甥女,一段时间后,买给她一把透明伞膜的长柄雨伞,我对妈妈说,以后由我来养这唯一的外甥女吧。”
“晚钟像抓住救命稻草,眼里藏光感激着我,每当看到她那样的眼神,坦白的话就说不出口了……但深知她的小提琴天赋,每每看到她拉小提琴,就会想起姐姐,忍不住的心虚、烦躁、发脾气、说狠话……”
“姐姐不敢祭奠亡夫,怕想起以前幸福的时候,丧失继续生活的勇气。他们的那个孩子,以后,就只有我一个监护人……”
不论是文字,还是文字后的视频和图片,晚钟都不想看下去了,眼泪不停地砸,模糊本清明的视线。
寂静的小楼诡异地冰冷,她开始头痛起来。
晚钟熄灭手机屏幕,心底生出从小楼逃出去的想法。
她周围的世界失真,似乎除了她,一切都在流动。
眼泪持续模糊视线,她一股脑的朝前跑,有没有目的地早就不重要了。
傍晚时分,云锦回到烟栊,天色彻底阴沉起来。
他回到租下的套房,没有见到爱人的身影,回到餐厅,店员说今天没见到她,花店小楼也熄着灯。
他想到岑西撤回消息的群提示,心里乍然害怕起来。
查了店铺门前的监控,他见晚钟走向向阳路花店方向,又在不久后跑过店门,朝蓝湾石桥去了。
云锦看到坐在蓝湾石桥另一端,待在绿湖湿地公园旧址的晚钟,默不作声地亮起手电筒,一步步走过去。
晚钟穿着半袖高领上衣和牛仔阔腿裤,抱膝坐在湖边,视线不聚焦,随意落在虚空某个地方。
两人不远不近的静默半晌,晚钟余光瞟他一眼,说:“一开始想着,等见到你,要因为隐瞒而对你发脾气。”
云锦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步无法向前:“后来呢?因为什么改变主意?”
“本来就是我家里的家事……你告诉我,是情分,不是本分,只是我没耐住好奇心,提前看到了。”
“晚钟……”
“如果我现在辞职,回到其他城市,你会审批离职申请吗?”
“……如果我不愿意,你会改变主意吗?”
云锦沉沉地呼出口气,迟疑道:“不过说实话,你去外地,会比现在发展得好。”
“是吗?真的会那样顺利吗?”晚钟勉强牵起唇角,
“我今天在想,人有时候不那么好奇,本本分分、按部就班一些,会不会过得更幸福一点?”
云锦提起一口气。
“但如果一直当做被蒙在鼓里的傻瓜,好像滋味也不会多么好受。”
云锦一言不发。
晚钟耸耸肩膀,低头苦涩地笑:“我好像能理解隐瞒秘密的人的一些想法了。但仍旧会有生理性恶心……我想,我们最近不要见面了吧。”
说完,她背过身,往和云锦相反的方向走。
成沓的纸张上描绘场馆布局,其中一部分写了拟定歌单。晚钟从五月初就一直在幻想她举办小提琴巡演时的场景。
现在刚刚九月初,过完九月上旬,晚钟才算在熟夏做完整月工作。
她照常上班后,久久地凝视纸张,眼神却不聚焦。
“我这会儿在春霖市烟栊县,还有些事情没完成交接。”
郁西站在舞台不远处,一手煮意面,一手接听电话,
“既然要重新回去工作,这边的事情总要处理干净,宠物诊所不能不管。好不容易实现颂月的愿望,开了一家宠物诊所,哪能说不开就不开了,由她的朋友接手店铺,我再忙以前的事情不是会更称心?”
晚钟回过神,没来由的有些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听什么都觉得聒噪。
“做好决定为什么要反悔?我怎么可能通不过考试,你太小瞧我的能力了……”
“郁西,能麻烦你安静一些吗?我无法集中注意力了。”
郁西回头,不咸不淡看她一眼,“好,知道了。”
他调小火候,说了几句客套的话,挂断电话。
突然进店的南栀看到脸色难看的晚钟有些不适应。虽然不知道晚钟现在是怎么打算的,但只是靠近就让南栀止不住的心虚。
“晚钟这会儿很忙吗?”
晚钟低着头,沉默几秒,像在忍耐什么道:“南栀阿姨一直知道当年的事情,是吗?”
南栀坐在她不远处,放下正在点餐的手机:“这种事情还是不要问得太清楚,说出口了,大家只会更不开心。”
晚钟心底生出无名火:“我一直认为您是很温柔很优雅的人,但是怎么也没想到,您的温柔到了明知朋友做错事,却还要无条件包庇她几十年的程度。您真的不觉得她有错,不觉得这样下去只会更糟糕吗?”
南栀瞧一眼端着餐盘的郁西,见他走远了,嗓音干涩道:“具体的细节我并不清楚,也不是每一件事情我都知情。详尽的来龙去脉我未必比你了解的多,但是,主观来讲的话……能有一个相知半辈子的朋友,是很难得的事情,不是吗?”
晚钟打量阿姨脸上的神情,没察觉对方的惋惜。
“有些时候,到底是对是错已经不重要了,争辩对错也不一定能够得到心满意足的答案。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如何让自己过得更舒心才是更重要的事情。当时觉得不得了的事情,过几年再看,其实也就那个样子,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你妈妈当年恐怕也是这么想的吧?”
晚钟捏紧手中的笔,目光变得凌厉:“您现在又是以什么身份来揣测真正的受害者呢?”
她和南栀离得很近,面对面的对峙着。她回忆曾经对桑女士的误解和埋怨,心里被重重掐一下,“就算不是朋友,只是共同身为女士,就可以随意的诬陷她人私生活,以为不用负责的造她人黄谣么……南栀阿姨,我猜不透您到底怎么想的了。”
晚钟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更加难受。
她收拾好东西,转身朝门外走:“您慢慢点餐,我先翘班失陪了,今天很不高兴遇见您。”
郁西不明所以,一抬头见她走出店门。
南栀拿着的手机啪嗒一下落在桌面上。
第二天下午,晚钟缩在被子里头痛难忍。
浑身上下的骨骼酸疼别扭,眼神飘忽不定,视线昏花模糊,一起身就有想呕吐的冲动。
她摸摸额头,温度比往常高出不少,嗓子紧绷而有些发疼。
犹豫半刻,她给云锦发送消息。
晚钟:“最近的状态不太好,我想连续请假几天,乐评已经写到离职时的篇数,如果因为全勤需要扣工资,那也没关系了。不好意思啊。”
云锦那边立刻显示“正在输入中”。
反反复复持续几分钟,他终于发来一个“好”字。
晚钟熄灭手机屏幕,自我矛盾起来。
或许因为生病,她想他及时赶来一趟,哪怕只站在楼下喊一声她的名字。
可一想起文件的事,说不清的委屈憋屈又压着勇气,希望他不要出现在面前,离得远远的才好。
人的复杂性,有时候真是连自己都意想不到。明明是同一件事情,对待不同的人就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即便结果令人发指。
晚钟按亮手机屏幕,又熄灭手机屏幕。
云锦没再发消息过来,心里空落落。
试探着扣一发过去,对方秒回“收到”,只字不提其他。
手机长按电源键关机,她扯过被子蒙住眼睛。
她放空整整两天,上班和联系人都抛在脑后。
稍有不注意,就陷进舆论的回响,她生出想打给桑女士的冲动,但又不知道对方的电话号码。
她坐在阳台地板,宁雨回来开灯,扫她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住在同一屋檐下,怎么可能一辈子不见面?
凌晨,晚钟摸黑走进卫生间,艰难吐出一片液体,一开门,迎面撞上宁雨姨妈。
晚钟一秒不停地往回走。
“你回来的日子,连饭都不知道吃吗?”
“您还能想起来家产里有座小楼,还挺稀奇。您没有其他想说的吗?”晚钟脚下发虚,恍恍惚惚站稳,
“想卖小楼便一声不吭的联系房产中介,唯一的外甥女三年不见,您觉得吃外卖和亲手做饭没什么区别,等到小楼电力出问题,您一声不吭的独自去到其他地方,抛下外甥女不闻不问了。也是,这里的住宅写着您的名字,您想做什么都是您的自由,都是正确的。到头来,真正的外人,原来一直是我啊。”
宁雨面上冷硬,打开水龙头用力搓手,略微扬声道:“不止你会有想要逃出去的想法,我这些年无时无刻不想逃离这里,试过售卖房子甩开关系,试过长途旅行不回来,但我躲不了一辈子,现在不还是让你知道了真相?”
“您有什么资格躲一辈子呢?”晚钟忽然间觉得可笑,
“您连真相都不愿意亲口告诉我,躲了那么多年,才敢用文档表明真相,您希望我做出什么反应呢?大吵大闹表情像尖叫那样?还是乖乖巧巧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您以为那样就足够了吗?”
晚钟两眼发昏,头好像更懵了,不受控制的思绪飘然,肠胃的饥饿感转变为一种深邃悬浮的空洞感。
她吞咽下口水,凝了凝心神:“您所希望的那几种样子,我都做不到。我没办法若无其事的立刻和您和好,您也没办法把以前的那个世界还给我。桑女士不在国内,她这位最大的受害者没有在场证明,曾参与这件事的外婆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这件事情还有什么可谈的呢?”
“……一九年至今,我也算不上好过。我试过很多次,想要告诉你真相,但每次看到你的眼睛,都说不出那么残忍的事实。我以为,桑沃总有一天会告诉你实情。”
“不知情的人会觉得您很为我妈妈着想呢。真没想到您的借口如此随便,说到底还是不承认错误,不觉得有做出伤害她人的事情。您既然已经很久没画画,现在打算借着澄清,重新为画作营造卖好价的热度,您不会觉得良心发痛吗?”
晚钟直白的说出挤压两天的话术,她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衣衫下的肢体却浸出冷汗。
宁雨第一次见到如此直白的晚钟,肩膀随着话语耷拉下去,脊背似乎也弯了一些,“那你还希望我怎么做呢?我还能怎么做呢?”
“这话您应该和桑女士讲。”
“晚钟啊,那样并不是更理想的结果。你妈妈一直没有澄清,恐怕也是权衡利弊之后做出的最优解。现在,她已经经历过那种日子,太明目张胆的澄清会像欲盖弥彰,还可能重演当年的舆论风波。”
“所以您就理所当然的享受着,由桑女士被谩骂着所得来的热度,心安理得地赚着别人同理心的钱……理所当然的养老很多年。”晚钟嘲讽地笑,眼睛里面没有温度。
她说完转身朝房间走,到了房间门口,仍觉得荒诞无理:“我以前觉得姨妈养我不容易,现在想想,我真是被您蒙骗好久好久,您的假面真是和您的画技一样高超。”
望一眼晚钟落寞颤抖的背影,宁雨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自从不得不开始养你,我已经尽可能照顾你六年了,算上以前带你的日子,我照顾你近二十年了。因为你的存在,我不得不拒绝很多外出邀请,带着孩子被人四处说闲话,至今没能成功再婚,明明还在用快要死掉的头痛惩罚自己……我这样的付出,对你而言,依旧是远远不够吗?”
“我有求着姨妈一定要管我吗?姨妈的头痛难道是我造成,是我不让姨妈去做检查的吗?”
“你现在说话,还真是不留情呢。”
“不管姨妈和妈妈在做什么打算,到头来,你们都有给我带来实质性的伤害,不是吗?”
晚钟嗓音闷闷,沉沉地吸一口气。
宁雨顿时失声,看着她黑暗里的背影,泪珠一颗紧接一颗的往外涌。
晚钟喝下半杯水,缩进被子里无声地哭喊。
天色蒙蒙亮,她不知不觉睡着,再突如其来醒来。
模模糊糊里,她似乎听见有人拿着话筒在楼下说话,窗外好像还出现闪光。
晚钟头更痛了,眼皮酸涩着扒开窗帘朝外看一眼。
宁雨花铺楼下围了几个扛着摄影设备的人,一群人带着相机,话筒,收音设施,看着极为专业有素。
向远处直直地看过去,有几辆车子在赶过来。近处是一辆贴了电视台标识的面包车,远处红蓝光芒交替,像是警车鸣笛时的灯光。
晚钟呼吸一紧,心脏漏跳一拍。
姨妈因为凌晨的争吵,迫不及待打给媒体记者,希望尽快公开当年的真相吗?
怎么没提前打声招呼?
真相公开以后会怎么样呢,姨妈会因为这件事情而……
晚钟困意消散,彻底清醒过来。
她在屋子里喊了一圈,姨妈不在二楼。
一楼没有亮起灯光,店门依旧锁着,姨妈能去哪里?已经被媒体记者或是警察带走了吗?
晚钟手忙脚乱,踉踉跄跄冲到楼下。
她穿着睡衣拖鞋,观察一周,没看到姨妈的身影。
“人已经被警察带走了,您就放心吧……报道我们肯定会好好写,您别担心。”拿着相机,戴着电视台工牌的男记者从对面的副食店走出来。
晚钟身上的凉气从脚心一路往脑门冲,明明是夏天的夜晚,体感却像待在冬天。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您刚才说的人……被带去哪里了?”她揉一把脸,迎着男记者跑过去。
记者见到蓬头垢面的生面孔,顿了一下:“您好,请问您是有什么事情吗?”
“事情是这样的,你们带走的人可能是……”她牙关都在打颤,脸上冰冰凉凉,好像是泪水。
“究竟发生什么了?您慢慢说。”
“你们带走的人应该是我……”
突然,一束光照在晚钟身上,有人喊了她一声。
她转过身,瞄见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宁雨。
“最近向阳路出现好几起故意损坏公物的事件,今天终于把人找到了。我刚才看了热闹,偶然碰见林书桓林律师,就和人家多聊几句,你哭什么?”
“没什么……”晚钟怔愣两秒,陡然哭得更厉害。
男记者不明所以,看晚钟一眼:“到底怎么了?小姑娘,我们准备收工了,你可能得说快点了。”
“没、没事,你们带走的人我应该不认识。”晚钟笑着蹭一蹭眼泪。
男记者意味深长道:“如果后续有新的发现,可以随时打给我们电视台。”
“好,我知道了,谢谢您。”
晚钟打声招呼,跟着姨妈上楼。
她们打开灯具,面对面坐在客厅桌边。
“你以为是我联系电视台做澄清吗?”
“这和姨妈没有关系。”
“不是我在澄清,你失望了,是吗?”
“我还不至于戾气重到这地步。”
晚钟换身衣服,拿着手机下楼。
走到蓝湾石桥,她转个弯抵达绿湖湿地公园旧址。
旧址建立从前没有的店铺,唯独留下连接水库的湖泊。湖泊深邃不见底,夜里望不到尽头,她漫无目的地坐在湖水边很久很久,身上似乎更冷了,额头的温度却似乎重新上升了。
她又开始反胃,头晕眼花看不清东西,脱力般有些使不上力气。
困,难以言说的困。累,好想就这样睡一会儿……
晚钟的意识逐渐模糊,视野昏暗前,周围雾蒙蒙的开始下雨了。
晚钟睁开眼睛醒来,视线久久的不聚焦,屋内光线出奇的亮堂,带着股幽静的花香。她头痛干呕,打开手机,消息通知持续的响。
刷新几下页面,瞄见时间从早八点跳到八点零一分。
点进微信页面,岑西曾打来电话。
晚钟咬紧唇内,嗓音沙哑:“是我,晚钟。”
岑西语气很克制,很紧绷:“晚钟,你现在在哪?我想和你聊聊之前的事。”
晚钟头痛欲裂:“等过段时间……”
“对不起。”
晚钟张张嘴,说不出没关系、不在意那种话。
她揉揉脑袋,见被罩花纹不对,困意顿时清醒大半。
昨天夜里,她去了绿湖湿地东园旧址,在湖边坐了很久。后面似乎做梦了。她走过墨西哥的手工艺品市场、纪念品商店,停在画作《两个弗里达》前。
想要挪开步子,却像被施下哈利波特里的魔法咒语,迟迟无法动弹分毫。
晚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慌乱无措,在恢复知觉的下一秒,扯下画作朝漆黑的深渊投掷,焦急地跨过去,却被缩小安全区的黑暗团团包围。她选错了,困在《两个弗里达》内……
从回忆里抽神,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当下的房间,周围的布置艳丽夺目,桌面上摆放一排Jellycat玩偶,打开的衣柜里悬挂Armani红裙……
大概是女士的房间。
晚钟趿着拖鞋,走下二楼。
到了楼梯尽头,推开隔门,她直直顿住。
远蔓坐在沙发上,失神地望向落地窗外。
“这是……你家?”晚钟很在意这个。
“嗯,立夏翻新的房子。”
晚钟放松一些。
远蔓看了她一眼,从果盘拿出最大的苹果,缓慢地递过来。
晚钟饥肠辘辘,不客气地接过,坐在沙发上大口吃起来。
远蔓走进厨房,戴着隔热手套端出炖锅。
“温了当归鸡汤,你现在要喝吗?”
“要!”晚钟立刻起身,“现在不仅想喝,还想喝大碗的。”
远蔓松一口气:“食欲不错就是好事,鸡汤用的还是宁雨阿姨的配方。”
晚钟不回答,安静地坐在桌边,看她用汤匙盛汤。
宁雨姨妈教她炖汤时,她也教了远蔓,那是她最趁手的餐点了。
“你不吃吗?”晚钟接过鸡汤,沉着看着她,“还是已经吃过了?”
远蔓坐回沙发,拾起吃一半的苹果:“过几天有演出,除了沙拉和水果,什么都不能吃。”
“这样啊。”晚钟不甚意外的点头。
远蔓应一声,转头看窗外。
几分钟后,手机陡然响。
“北鸣打来的电话……”远蔓耸耸肩膀,无奈地瞟晚钟一眼,“他昨晚到现在,打了二十多个电话……”她呼出口气,终于起身,“不知道找你想说什么。”
晚钟汤匙一顿,看一眼手机屏幕里的自己,倒影中的年轻女士面部浮肿,眼皮耷拉下来,怎么看都只有消沉的精神气。
精致整洁的客厅里,她格格不入。
远蔓递到手边的页面上,显示北鸣打来的视频通话。
她坐在白色的餐椅,和屏幕中的北鸣面对面说话。
“南栀阿姨说你没回家,云锦说联系不上你,所以就联系了其他认识的人,想问问你的情况。你怎么一声不吭去春霖了?”
晚钟抿抿嘴唇,稍稍意外:“……手机昨天关机了。”
远蔓坐在旁边,对着北鸣指指点点:“知道她在我这里,是什么让人很不放心的情况吗?一直打电话,怕我做出违反底线的事?”
“如果真的担心,就不会一直打电话了。我和岑西还在医院,一时半会帮不上你们的忙,自然会比平时紧张。话说回来,你们怎么遇见的?”
北鸣倚在病床,床头柜上的花束格外惹眼。
晚钟诧异地看向远蔓:“你那天是到烟栊办事吗?”
“不全算吧,探望了两位病号后,我顺路到烟栊接林书桓回家,他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让我带他绕古城一圈。转到绿湖湿地公园旧址,恰好捡到湖边的晚钟,这都什么事啊?”
“你说晚钟发烧晕倒在湖边,可把我吓一跳,这事你和云锦讲了吗?”
远蔓咽下苹果,往晚钟身边凑了凑:“你都没讲,我为什么要讲。”
晚钟边吃饭边听他们聊天,回到花店小楼后,她就没再和云锦有过多往来。中间几天,她们一条消息都没发过。
云锦现在的看法,她很在意。
“云锦……最近还好吗?”
“也还行,除了没你在的时候开心,其他情况也就那样,前几天来看我,他还和江老爷子聊了会儿合作,说意大利分店开始选址了。”
晚钟皱起眉头,心里隐隐的不踏实。云锦想开业意大利分店的事,她早有耳闻,他在最近突然加快进程,又是想做什么呢?
“他最近打算去意大利吗?长居那种去。”
北鸣想了一会,蹙眉半晌不继续说话。
晚钟心里有了答案,自言自语:“原来还是打算长居意大利啊。”
纠结良久,北鸣颓废地靠在床头:“古城活动的相关事宜已经敲定下来,继续待在烟栊总会碰见许先生,不如趁云女士回意大利的时机,过去筹备分店。”
有些人的想法,无论如何是不会动摇的。
没有谁能一直把控谁的未来,人身上的不确定性和创造力是没有逻辑的事,如果只用情感这种抽象的事物来控制方向……说不定关系崩塌也不会有进一步进展。
晚钟鼻子发酸,别过头去:“他想怎么做就随他吧,那毕竟是他的生活,不是吗?”
“你们果然是吵架了吧?不然你不会说出这种话。”
晚钟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人家小情侣的事哪里轮得到你多管,不如想想什么时候能和岑西正式表白。”远蔓抬起头来,护崽般瞪北鸣一眼。
晚钟静静地凝视北鸣,坦荡道:“是啊,我们闹不愉快了。”
北鸣结巴几下,不说话了。
远蔓脸色不好看,嘟囔说:“男人总是下一个会更乖,你觉得许云锦不爽利了,我给你介绍下一个,林书桓就是不错的选择。”
北鸣寂静一阵,慌忙道:“林书桓那人做朋友也好,做合伙人也罢,唯独不能做男朋友,他太偏执了。”
晚钟默认,不认为林书桓是更好的选择。她和林书桓之间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之前还发生活一些不愉快,就算在一起了,也会有很多意见不合、三观不合的地方。
她看不到她和林书桓在一起的未来。
“我以前见林书桓和其他人在一起过,这小子看着温和,成熟且可靠,但他对感情不算专一,很容易喜欢上另一个长得好看的人——对哪个女孩来说,他都不算好的选择吧?”
北鸣摸摸耳垂,郑重其事道:“他又不像我和云锦,多深情专一,虽然我这样说显得自夸,但总比见一个爱一个好些吧?”
晚钟莫名想笑。
“虽然我的工作没他体面,但是他大学的时候仗着长得好看具有迷惑性,曾在下雨天哄着小学妹去宾馆开房。虽然说着他们当时是小情侣,但是一周后我见他身边又换了人。前段时间,远蔓还问我要是和林书桓相亲会怎么样……”
北鸣撇撇嘴,啧啧两声。
“怎么还谈起我的黑历史?我当时是说想和林书桓相亲,但那不是不了解他么,谁能想到他看着真诚,背后对感情丝毫不认真。我要是和他相亲,以后帽子就不用买了。你还说他一直暗恋晚钟……哇,得亏我及时止损,不然有的是抓马的事。”
晚钟幻想远蔓口中的场景,冷不丁打个冷颤。
如果远蔓和林书桓相亲后顺利在一起,假设他们恋爱途中,林书桓找自己说了令人误会的话,那她们之间算是有好戏看了。
如果远蔓和林书桓结婚后有类似情况……
她狠狠摇摇头,在心里给林书桓画上大且鲜红的“Pass”。
“我和你们说林书桓本性的时候,心里何止忐忑,我都怕小心脏从嘴里跳飞出来。”
北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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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怕般拍拍胸腔。
晚钟无奈地看他一眼:“你哪有那样胆小。”
“人嘛,有时候就是要面子嘛。”
远蔓冷笑一声,探出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正经呢。”
“怎了?这叫当代零零后的幽默日常,你不懂。”
北鸣的手指在屏幕上指指点点,远对他翻出白眼,侧身给晚钟盛汤。
又聊了一阵,窗外的天色暗沉下来。
“天气预报说今天阴转小雨……”远蔓喃喃自语,视线停在桌面上。
桌子斜对面的落地窗外面,太阳光逐渐消散,阴沉沉的云该在天边,落下一片阴霾。
还未下雨,沉闷的温度就席卷室内外。
这时候的烟栊也会是这样的天气吧,姨妈如果还待在花店小楼,今天会额外煮饭吗?
晚钟心里挂念着,想回去看一眼,再吃一次姨妈亲手做的饭,但又想等有了合适的时机,再回去再次见面。
犹豫了几天,周三下午,晚钟坐着远蔓家里的车,回到烟栊蓝湾石桥附近。
天气预报说今日阴转暴雨,雨还未下,道路间天光泛黄,闷热得人喘不上气。
晚钟走进熟夏店铺,望向她常坐的角落。
乐队还没到店上班,黑胶唱片规规矩矩摆在展示柜,在柜子不远处,她瞧见她曾亲手写下的乐评合集,以及小提琴巡演拟邀曲目。
她纠结着要不要把合集拍下来,此时,云锦从楼上走了下来。
他的脸色称不上好看,精神气有些颓败的即视感。肩膀也有些耷拉。
“……我没有租房的门钥匙,想找你回去收拾东西。”
晚钟在云锦看过来的瞬间,立刻开口,
“我定下离开烟栊的日期了,不再等夏天结束,下周四就会正式出发。乐评人的事情,我暂时无法做下去了。”
“没必要因为这件事而不开心,这边的乐评合集下周就会正式取消,等有了合适的时机,再考虑重新开放。”
云锦解释着,手机上显示今天是九月上旬最后一天。
九月初有很多学生返校,外地的年轻人最近也不方便频繁到店,在意乐评的长辈始终是小数。熟夏在小城市的乐评活动逐步取消。
“……不用另外招聘乐评人,你可能会轻松一点。”
晚钟想不到其他的话题,和他对视的刹那,大脑空白下来。
云锦沉默地看着她,视线疲惫,带着她回去收拾东西,仍旧一言不发。
整理完东西,晚钟认真道:“很高兴回来的日子会遇见你,如果你没在烟栊开放音乐餐厅分店,我在这个夏天可能会无处可去。你之前说……你觉得撞见我是遇见天上星星,你知道熟夏对我来说像是什么吗?他就像灯塔。”
所以,等夏天的光一撒,我身上的气球会被灯塔抓住,重新获得重力。
等风絮翻动,我心中的灯塔会重新亮起来。
晚钟看着他,他紧紧合上牙关。
“和你住在一起的日子,比想象中美好很多,我其实没想到,那天夜里你会在绿湖湿地公园找到我。”
她眼睛亮晶晶,眼眶却通红。
“这些难忘的回忆,对我来说才更像是天上的星星,我以前,以为那些只能是被远远望着的事情……因为你的突然出现,那些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幻想,不管旁人能否理解,这都对我意义重大……我会经常想起你的。”
云锦低下头,不说话,也不看她。
晚钟有些心累,辨别不出他的态度。
是觉得不值得了,想干脆借机分手吗?
如果他到了意大利,他们之间不仅仅有时差,可如果不去,对他的事业未免可惜。
她说不出挽留或是不许去的话,但他怎么对她还是没有好脸色?听她说要走,没表露出舍得或是不舍得。
“你不打算说些什么吗?”晚钟质问。
云锦立在卧室门口,脸上冷冰冰,一步没有挪动地低头看眼手机。他似乎也很心累:“还能让我说些什么呢?你一开始就只打算待一个夏天,我说不许走,你就会舍不得离开了吗?”
“你觉得我在逼你说什么吗?”晚钟情绪沉下来,“我在春霖的日子里,你没发给我一条消息……”
她鼻子发酸,有些说不下去。
伸手握住行李箱,想上前,看到他堵在门口的高大身影,脚步又顿住。
晚钟像被扼住喉咙,深吸一口气说:“你没有打来一通电话。除了北鸣替你问过一次我的情况,你再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事都不问了。如果你觉得以前的事是我隐瞒了你,我也为此感到委屈,你也不可能把所有事情坦白到我面前,不是吗……你现在是因为文件的内容,对我有不好的看法了吗?”
卧室苍白的冷光下,云锦脸色显得更沉。
晚钟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不好的猜想一步步席卷脑海:“现在,我喜欢的人已经知道了我所有的不堪,而我还待在不堪里,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不知道该怎么走出下一步。”
云锦盯着地面。指节蜷在一起。
晚钟看出他的动容,心里像被钝刀子慢悠悠刮过:“你一直在写不公开记录,能查看的我已经看过了,我很感激你之前打给姨妈,但是有时候也在想,如果没有那个交集,或许才是更好的。”
她咽了下口水,继续道:“那样我就不会对你有更多的留恋,不会更舍不得离开这里。我还因为你和姨妈关系不错,偷偷的开心许多次。”
“但现在,不管我怎么看姨妈,怎么计划以后的事,我在你眼中都不再是以前的模样了,对吗?”
晚钟:“你可能想过让我留下来,可是我想你留下来的时候,你并没有同意下来。你在为了你更好的未来,但你起码有云女士的支持,我除了再心狠一点,为了更好的未来离开这里,还能怎么做呢?难道你认为,我该为了一段感情,放弃成为更好的人的时机吗?”
她的眼泪不停地掉,视线变得完全模糊:“以前每次回来,都能感受到巨大的归属感,今年回来,并没有感受到那些感情,可能我一开始就不该住在姨妈家里,也不该从外地回来。”
云锦的肩膀似乎抖了一下。
晚钟不期待着他会说出什么,拖着行李箱向前。
走到云锦面前,他没有让路不挡门的意思。
“不是你说的那样。”云锦俯视晚钟。
晚钟稍稍诧异:“……什么?”
“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没关系了,我现在不想知道想法是对是错了。”
晚钟避开云锦的视线,心里酸涩没有底。
刚才说的话是对是错,她不想回想了。
有没有误会他,他有没有误会自己,不重要了。
晚钟拉着行李箱,再向前半步。
云锦沉默两秒,让开了路。
她走在前面,他一言不发跟着后面。
“希望你顺利开业意大利分店。”
“那不重要了。”
晚钟一滞,压下即将涌现的乱七八糟的想法:“既然决定要做,就不要临时冲动反悔。”
云锦声线清冷道:“起初没有开业意大利分店的想法,因为决定注册上市公司,还能顺便照顾云女士,才有到意大利的想法。”
“很多事情不是有代理人处理?”
“但我也总要做些什么,对自己的产业什么都不了解的话,亏损都找不到理由。”
云锦呼出口气,态度柔和下来。
他接过晚钟手里的行李箱,一步一台阶的向下走:“我最开始创业的时候,是从音乐餐厅服务员做起的,后来换过其他岗位,做了足够多的调研才开业自己的音乐餐厅。”
云锦:“可那和感情的事不一样,我没有足够多的感情经验,和你没有足够多的相处时间,你不笑的时候,我就不知道要说什么,怕做什么你都会更不开心,也怕什么都不做更让你不开心。”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云锦在楼下放稳行李箱,目光灼灼看着她:“但我很清楚,我还在爱你,我想和你一直生活下去。”
“晚钟,我们不分手,行不行?”他哄着眼睛,有些哽咽。
晚钟的眼泪涌了出来。
她想说点什么,做点什么,身体却不受控制。
云锦想伸手抱她,又颤颤着收回手。
想握住她的手腕,指节又蜷缩起来。
“就算不在一个城市,我们也不要分手,行吗?”他话带恳求。
晚钟蹭蹭眼泪,看清他流泪的眉眼。
他的一只手还握着她的行李箱拉杆。
他们面对面,近距离站着。
阴沉沉的天色变得更加阴沉,一两道闪电窜过,暴雨顷刻间落了下来。
云锦拉着晚钟朝楼梯道走。
晚钟迟疑一下,掰开他握上手腕的指节。
楼梯道静悄悄的,等晚钟夺过行李箱拉杆,一溜烟跑远了,云锦还含着泪,愣在原地。
晚钟淋着雨,跑出新开发区。
路过蓝湾石桥,她买了一把透明伞膜的长柄雨伞,疾步回到花店小楼。
她拉开衣柜,收拾好东西,已是深夜。
姨妈今晚住在南栀阿姨家,小楼只她一人。
抱膝坐在床边地垫上,怔了很久,她回想起云锦的话。
晚钟没有打算和他分手,可他那样久的不联系,她有些生气。
他表现的像是不会哄人。
但体贴这种事情,不是生在骨子里的东西,它是一种学习和模仿。
她不认为有不会爱人的存在,如果表现不出足够的体贴,那只是还不够爱。
晚钟想他再坚定勇敢的在乎,可惜的是,她等了几天,他都没再提起感情的事。
他一条消息没发,一通电话没打。
晚钟点进他的朋友圈,他曾发过的和她有关的文字与图片,已经不见了。
他没有留下和她有关的痕迹。
2025.09.13
《Ripesummer》不公开经营记录。
一、烟栊县熟夏分店,最后一周乐评分享
X女士从熟夏分店离职前,写过最后一期乐评。
印象最深的为:俄语后朋《星期五》、SarahBrightman《ScarboroughFair》。
如果有朋友见到X女士,希望朋友告诉她,我仍会爱她。
二、店铺经营相关
因为当地年轻人大批量开学,外地的年轻人最近不方便赶来烟栊,在乎餐厅乐评的长辈数量不多,熟夏决定逐步取消小城市的分店乐评活动。
后期流量回升,将逐步重新恢复分店乐评活动。
恰好X女士决定离职,避免了我和她谈这件事的尴尬场面。
与此同时,云女士让助理在意大利帮我进行分店选址,坐标成功定了下来。
本打算夏天最后几天赶往意大利,但X女士决定提前离开烟栊,我就没有了刻意留下的必要。意大利分店早开张就能早有测试数据。
X女士说得对,总要抓住成为更好的人的时机。
这时,或许达成共识,我在忙我的,她在忙她的。
三、特别事项
我一个人淋雨来到了绿湖湿地公园附近。
坐在X女士曾坐过的湖边,同样的安静一阵,似乎能感受到她高中总来这里发呆的缘由。
我坐在湖边,艰难的一边擦屏幕一边写今天的未公开记录,烟栊在九月中旬未正式迈入秋天,但下雨的日子里,气温从三十几度降温到二十一度。
这样的温度里,在湖边坐着,怪不得会发烧。
……凌晨的时候,雨逐渐停了一阵。
之前来熟夏闹事的人发消息说今天路过,看到熟夏依旧营业很好,他很欣慰,觉得还好之前的事没有影响熟夏的后续经营。
他向我和店里员工再次道歉。
这件事,其实也让人学到很多。
说起那时候的事,郁西今年下半年或是明年上半年就要回到以前做法医的地方,他说师父和退役刑警着急他回去,除了法医本就缺人、缺好手,还因为前段时间新闻上的报道。
新闻说,出现的连环杀人案作案手法和杀害唐颂月的作案手法极其相像。已公开消息推论,模仿者第一次做案在2017年,第二次作案在2019年,再次报道便是前段时间。
模仿者可能再犯案,他想下一位受害人出现前,正式回归曾经的工作。
昨天,他喊我再次探望岑西和北鸣,说宠物诊所的事已经快忙完了。
云女士说,许先生似乎良心发现,转给她一大笔补偿金,把曾拿走的初夏的赔偿金也一并打了过来。
她说,许先生不打算把产业留给私生子或是私生女,至少春霖的产业会留给我。
我对此没什么感触,不论多少,我拿着就是。
她又问,我要不要改姓,我重新想了想,觉得没有必要了。姓许也好,姓云也罢,已经不会更多的影响我的生活了。
PS1:关于不公开记录。
不公开记录以前写在笔记里,后来才挪成现在的模样。
以前每次遇见X女士,都难有上前说话的机会,即便有上前说话的机会,我也总怕给她带去困扰,不敢打扰她的世界。
后来,她向我表白心意,第一反应是惊喜,但很快觉得,如果以后分手,可能做不了朋友,与其这样,不如起初就不开始。
那时候庆幸拒绝了,现在竟然庆幸后来主动承认爱人关系。
这几天,她打算离开烟栊,去到其他城市。
我在准备出国一段时间,总在担心她要分手。
算起来,在一起还不到一个夏天,在最爱她的时候分手的话……只是想想就足够痛苦。
从绿湖湿地公园回去的路上,想过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那些画面比任何影视都让我心动,美好到不想忘记。
如果人的记忆能像电影画面一样总结、停留,那该多好。
PS2:许先生和许先生的新配没再添乱,听远蔓说,许先生最近在烟栊居住,林书桓曾来找许先生谈合作上的细节。
她来接林书桓的时候遇见X女士,她说,她盯着林书桓,没让林书桓做些出格的事情,从这件事看,她在X女士身边不算差劲的朋友。
PS3:关于自我情绪。
和X女士相处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体贴。
明明可以做得更好。
现在想想,可能需要更多关于这些的认知,情侣博主的视频或许是很好的选择。
PS4:意大利分店一旦开始运营,我应该会选择在意大利待上数月时间。
不管是待在总部,待在烟栊,待在春霖,还是待在其他地方,似乎对我没有什么影响,我对这些感受不多,一切很平静。
……好吧,其实没那么平静,一想到X女士没说不分手,一想到会有段时间见不到X女士,一切就不那么平静了。
今日店长:许云锦
15. Chapter.15.星星撞十……
“朋友圈的内容,是删除了吗?”
离开烟栊前一天,晚钟拧眉发出消息。
手机那头始终很安静,连正在输入中的字样都没出现,她焦急的快要上火,临近不耐烦,消息通知响了。
“博主的澄清视频二次爆火,最近加我的人有些多,干脆把朋友圈暂时隐藏了。”
“我买了明天的机票,离开之前,我们见面谈谈吧。”
晚钟发出消息,反而冷静下来。她盯着屏幕等待半晌,忽听见窗外车辆驶过的声音。
“最近比较忙,下次有时间再见面吧,你明天要赶车,早点休息吧。”
云锦像在躲避。
晚钟一愣,来不及想,心脏已经不受控制,像被压上巨石。
她的注意力无法集中在花店小楼,满脑子猜想他在怎么打算。
即便今天是最后一次见面,他也不想抽出时间么?第一步是互不联系,第二步是拒绝见面,再过段时间,是不是要联系不上或直白的说出分手?
晚钟歪头思索着,心脏扑通扑通跳动。
如果离开前不把话说清楚,似乎到了机场会犹豫着反悔。
晚钟别别扭扭,即使在夏末夜里,也戴上口罩丝巾和鸭舌帽。她翻出花店小楼的钥匙,从柜子中拿出黑色的链条包,将现金和钥匙放进最内侧的口袋,把小楼的水电燃气关得严严实实。
确认他在烟栊后,她锁紧小楼的门,一溜烟跑到路对面。
正准备往青海路跑,她又折返回去,从冰箱拿出一盒情人巧克力,再顺手拿走一包胎菊茶。
胸腔内的小鹿快要撞昏,走到音乐餐厅门前,晚钟止住脚步,深呼吸,整理头发,检查着装。
上前几步就是店铺正门,再往店内走,能看到云锦的展示柜。
按时上班的乐队会换着花样安排歌单,顶上的灯光会暖暖的撒下来。
晚钟呼吸沉重,在店外调整好一阵,抬着步子推开玻璃门。
常来的音乐餐厅热闹非凡,前不久和云锦聊天的地方摆上花篮,扫视一周,他却不在店里。
虽然从一楼能直接走到住人的二楼,距离没有想象中遥远,但寂静无声的楼梯道和一片漆黑的二楼让她心底生出迟疑。
现在去租房的小区看看会比较好,他最近常住在那里,只要多走一段路,就能在离开之前见他一面,把话说明白。
晚钟在思考,一扭头,不知不觉抵达目的地。
“竟然没在家吗……”
周围的灯光逐渐更为明亮,晚钟叩响住宅门,迟迟的没有回应,隔着一扇门的室内一点声音都没有,无论从楼下看,还是站在门口看,均瞧不见室内的光芒。
屹立在绿湖湿地公园旧址的小区,出门走十几分钟就进入新开发区早点店,周围的店铺聚集在一起,灯火通明,深夜不打烊的大有人在。
蓝湾石桥这一端在夜里变得科幻,人情烟火气远远的漫入城市另一头,再是什么情景,看不清楚了。像断了一截的海边灯串,中间漆黑的莫名其妙又引人入胜。
她跟着灯光向前走,纠结良久,打开手机导航,定位到近处的陌生墓园。
绿色的行程规划线映在眼前,灯光还在身上打着,手脚的冰凉却越来越清晰。
道路两边停靠车辆,新开业的花店对面开业东北酸菜烤肉,灯串明亮,气氛温馨。
但这时即使香味阵阵,对于深夜墓园的恐惧和紧张也没有得到缓解,身上的冷意更甚了。
晚钟拖着愈发沉重的脚步,一边回忆起曾经听过的恐怖故事,一边告诫自己相信科学,不要自己吓自己。
墓园里可能觉得恐惧的存在,可能正是其他人心心念念想再梦见一次的人,这样想着,导航提示行程结束,已抵达目的地。
手机手电筒的灯光照亮身前的草丛,视野里出现白色的无门石柱,石柱上雕刻墓园字样。
晚钟吞咽下口水,谨慎的朝里面看一眼。
成排的灰白色墓碑立在石板上,近处的被路灯照亮,远处的和黑暗融为一体。
风一吹,树木枝干开始晃动,地面上不知什么东西,发出滋滋啦啦的断断续续的摩擦声。
记得云锦说过,许初夏就埋葬在这个墓园。
如果他不在店里,不在租房,说不定就是来到这里。
只要按顺序看一遍,总有一条小路上会有人的吧?
晚钟深吸一口气,握紧手机走过墓园的石柱门。
夏末的地面没有很多树叶,树木枝干稀少,没见到什么垃圾。可鞋底从地面踩过的时候,冷气顺着衣摆向上窜。
在这样漆黑降温的深夜里,在修缮中的新开发区墓园行走,心里复杂难辨。
云锦前段时间说,许初夏是很乖很漂亮的小姑娘,不喜欢大红色的裙子和绣花鞋,不随意捣乱,在长辈面前嘴很甜。
现在一步步靠近这位小姑娘,晚钟的情绪有些乱了。
但想想云锦的描述,一切似乎并不那样可怕了。
她的爸爸之前也是温暖的好人,他葬在这座墓园很多年,来祭奠的时候,她没怕过他一次。
过往的日子似乎以另一种方式给了她勇气,再路过一排墓碑,好像也没想象中阴森恐惧。
晚钟忽然收回思绪,停下脚步。
面前的分岔路口和刚才路过的分岔路口一模一样,可走了很久,不该是这样……
云锦在哪?
许初夏在哪?
她环视墓碑,上面的照片和文字并不相同。
“已经走过第七块区域,再向前走几个区域,就能到边缘了吧?”
晚钟对着一片漆黑的墓园喃喃说话,靠近岔路的瞬间,猛地起一阵冷风。
她一激灵,转身跑几步又想起长辈交代:不能在墓园胡乱奔跑。
脚下一迟疑,整个人猛地砸在石板上。
跌倒时,手机摔了出去,啪嗒几下,手机灯光熄灭了,周围重新恢复寂静。
“不能这样了……”
晚钟嘟囔着,摔到的其他地方仍可以忍受,唯独手上和小臂的疼痛难以忍耐。
估量完身体的情况,她摸索着找回手机。
一抬头,眼前有座墓碑。
她咽下冲到嗓子眼的惊叹,拿着手机疾步走远,打开手电筒一看,手上和小臂破皮出血了,卷起的皮肉里混了尘土,看着一片灰红。
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直直的往上窜,她深呼吸好几次,勉强压下即将冲出眼眶的生理眼泪。
“刚才是怎么过来的?”
她低声自言自语,刷新导航页面,搜索出口怎么走。
耳边的风似乎更大了,路另一边的路灯滋滋啦啦,忽明忽暗时不时闪烁几下。
晚钟后知后觉的席卷恐惧,她憋着眼泪,给云锦发消息。
加载的小圈转动一圈又一圈,消息迟迟的发不出去。
抬眸一看,出门没开移动数据,打开移动数据,消息仍旧发不出去,试图拨打电话,手机提示不在服务区。
她的手机此时没信号了。
咬着牙不知道走了多久,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漫长。
她的眼泪即将决堤,忽地,手机有了信号。
信息发出去了。
晚钟抖着手,顾不得抹眼泪,慌忙拨出电话。
“……你现在在哪?来接我一下好不好?”
不知道是信号不好,还是她哭腔浓厚音节变了形,一句话重复好几遍,另一边才时不时传来说话声。
“你这会儿去哪了?”
“在墓园里。我本来想找你,以为你在这里……但是现在摔伤了,信号还不稳定……我好像有些害怕了。”
“……就你自己吗?”他声线紧绷。
晚钟抬袖蹭蹭眼泪,清了下嗓子:“嗯,我自己来的,转了好久都没看到其他人……”
“手机电量还多吗?周围有没有显眼的建筑或是路牌?能望见什么发光的店牌吗?”
“看不到……那些都看不到……手机还有百分之二十一的电量,周围……已经看不见忽明忽暗的路灯了。”
“能看到岔路或是树木花草吗?”
“有一个岔路,岔路口长了一棵矮矮的老树,可是这边的岔路和树都是一个样子。”
“我现在去找你,你在有信号的地方等我。”
“好。”
晚钟点点头,想用手抹把脸,低头瞧见手心和小臂的血渍和伤口。
她垂下手,纠结着向前几步,陡然看到下降的信号。
心里一紧,老老实实回到刚才有信号的地方。
怕手机没电,她关了手电筒,蹲在石板地面。
等待的时间比想象中漫长,乍然紧绷又放松,她有些饿了。
口袋里没带什么吃的,点外卖让外卖员带自己出去,没有云锦直接赶来省时间,她在包里找找,拿出情人巧克力,捧着吃下一半,再把剩下的一半仔仔细细封口。
夜里的寒冷比预料中更快的席卷全身。晚钟后脖颈都是冰凉的,她看一眼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如果是骑车或是开车,应该就快到了吧?
她反复自我安慰着,手机又一次提示电量不足的时候,突然,来电铃声响。
“我拿着两个特大号的手电筒,你能看到灯光吗?”
晚钟宛若得到救赎,立刻起身,四处打量。
“不太能看到,会不会是另一个岔路口?”
她心里的石头抬起又放下,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忐忑着,忽然,她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云锦,我好像听到你在喊我?”
晚钟不敢乱动,怕断了信号。
“能听出声音在你哪边吗?”
“正后方,声音在正后方。”
“好,我知道你在哪里了,你站在原地等我,我几分钟就到。”
墓园的岔路有些绕,风不知道第多少次吹过的时候,云锦绕过几棵大树,举着格外亮眼的大手电筒走了过来。
晚钟看到他的一瞬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把脏兮兮的口罩塞进口袋,跑着缩短和他的距离。
“怎么……”云锦眼里的心疼似要溢出来。
晚钟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扯出笑容,直直地扑进他怀里,用尽全部力气紧紧抱住他。
“刚才差点以为要死掉了,从来没这样怕过墓园……我刚才一直在想,等见到你,一定要先把最重要的一句话告诉你。”
“是什么?”云锦腾出一只手,紧紧地环住她的肩膀。
“前段时间在你家楼下的时候,你问我能不能不分手……”
“……”云锦骤然不敢出声。
“当时我没有说话,现在,我想我一定要告诉你了。”晚钟吸一口气,含着眼泪抬头看他:“那时候虽然因为你有些生气,但那时候的想法和现在的想法始终是一致的……”
云锦眼睛眨也不眨。
“我从来没打算和你分手,从表白的那一刻起,我就想和你一起生活下去。”
云锦嘴唇颤动几下,手托住晚钟的后脑勺,重新把她按进怀里:“孟晚钟,你现在是不是有点太会撒娇了?”
晚钟听他带了哭腔,在他怀里待了一会儿,仰头吻吻他的唇边。
云锦偏过头,微微躬着脖颈,轻轻地吻住她的嘴唇。
走出墓园后的温度依旧没有上升,她的心却诡异的镇定下来。
“今晚本来想和你待在一起的。”
“现在不是正待在一起吗?”
“不是这种待在一起,是睡在一张床上,和你一起□□。”
“……音乐餐厅还在营业,租的房子准备搬家,两边今天都不太方便……如果你想的话,等下次见面吧。”
晚钟穿着云锦的外套,一只手被他紧紧握住:“你的意思是,今晚不行吗?还是说你不想和我做,所以才说可能没有下次的这种话。”
云锦没想到她会直白的提起这件事,他似乎同手同脚,耳根发烫不敢看她。前几天,他还以为他们今天可能会分手了。
“你之前不是说,成年人的下次再见,可能是再也不见吗?你说等下次见面,不就是为不想做找借口吗?”
“晚钟,不是那个意思。”
云锦止住脚步,立在她的面前,极其认真道:“你明天还要赶车,而且今天的条件确实不太好,我不该这样和你开始。”
他捂捂她冰凉的手背,解释道:“等你下次回来,我们再谈这件事。”
他温暖的嘴唇吻住她冰凉的手背,她安静两秒,反握住他的手。
“那就等下次见面再说吧。”
“车停在前面,我先送你回去。”
“好。”
人烟不多的道路边只有他们一对情侣,晚钟跟着云锦,坐进副驾。
云锦重新看了一遍她的伤口:“家里有应急处理的药箱吗?”
“没有,只是擦伤,回去清洗一下,很快就会开始结痂。
“那样可能会发炎。”
“我注意一点就好啦。”
云锦不赞成的皱起眉头:“郁西家里有很多人用药品,我刚才找他拿了灯,他就下乡了,不然能先找他处理。向阳路和青海路的诊所明天才会开门,你疼一夜也不是办法。”
他说他等会儿让郁西问问熟人,晚钟笑着婉拒了,说天亮会好好处理。
云锦拗不过晚钟,停了一会儿,只好作罢。
晚钟眼睛亮晶晶的笑了起来。今天晚上似乎并不难熬了。
云锦坐在她身边,车内开了暖风,路旁逐渐明亮起来,店铺越来越多,人烟气越来越浓。
晚钟看向愈来愈近的蓝湾石桥,没忍住问出口:“前几天的事情,让你有不再那么爱我吗?”
“没有啊。”
“不觉得我没有那么好吗?”
“完全不会有那种想法,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你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是很好很好的人,如果因为爱人在恋爱中的不开心,就开始觉得爱人这里也不好,那里也不好,那不是总在挑剔什么,厌恶什么吗?”
云锦温柔地笑:“总是那样的话,哪怕换了不同的爱人,也一样会埋怨其他人。”
“你这样会让我舍不得离开你。”晚钟牵起嘴角。
云锦试探道:“不然……你和我一起去意大利吧。”
“不要,我还是想按照自己的选择活一次。”
晚钟眨眨眼说:“我以前一直以为,我是被迫走在这条道路上的,现在想想,我想走的路实际上就是这条道路。关于小提琴,我还有很想做的事。”
她讲述着,到了花店楼下,没忍住再次落下眼泪。
“宁雨姨妈,很抱歉用这种方式告诉你我的行程。我买了今天的机票,打算离开烟栊一阵子,当然,离开的理由并不全是因为你和妈妈。”
“虽然无法立刻和解,但似乎能理解你们当初的决定。既然已经无法改变什么,不如继续自己的生活,看看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在烟栊的这个暑假,我过得充足且满足,周六聚餐的小伙伴,姨妈和阿姨的澄清,爱人的表白和呢喃,值得记忆的美好还有太多太多。”
“或许我的处理方式不够完美,但我想,即便以后会后悔,起码现在我在争取想要的东西。”
“往年回来总在夏天,今年过年要不要回来,现在还很难说。会不会和之前一样,又一个三年再回来,我无法说出保证,但等原谅这些以后,我应该会重新抵达烟栊。”
晚钟发出编辑好的消息,拉着行李箱走到花店小楼对面。
清晨的副食店人烟稀少,大亮的天空下弥漫冷空气。
她背着背包,行李箱上放着储物袋,缓慢却坚定的离开向阳路,朝青海路走去了。
昨天深夜,缩在小楼实在睡不着。
给小伙伴们发了消息,希望大家都不要来送别,她想自己回去。
“姨妈在我这里是很阴晴不定,又让我承蒙养育之恩的人,对我说过,为什么要留给你一个累赘这种话,也放弃婚姻和友情抚养我二十多年。”
“最近这段时间,明白了很多东西,我也想过,如果姨妈之前同样不愿意养育我,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难道持久的享受孤独吗?”
“我不想经历那种事,偶尔的孤独已经足够了,姨妈也没必要继续折磨自己。本来该说些煽情温暖的话,但现在只想着高铁几点发车,什么时间能抵达飞机场。”
晚钟发出最后一条消息,在熟夏对面停下脚步。
早八点多的餐厅换班开门,泛着暖光的吊灯光芒穿透玻璃,外面的空调外机没有启动,安安静静又像缺失了什么。
她抿抿嘴唇,路过正门,瞧见本该放在室内舞台边的展示板。
“致X:
本意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的情绪。
痛苦的根源在于苦难不易动摇的物理特质,勇气本身就是对于苦难的应对方式。
与自己达成和解,已经是新的出发点。”
云锦字体潇洒,晚钟一眼就辨认出来。
她牵起嘴角,往音乐餐厅内望了一眼,但没进去。
她停在蓝湾石桥这一端,等待手机提示打车成功。
过往的车辆让她想起高中时候,她在雨夜里收到寄来的奖杯,桑女士无动于衷,没多看奖杯一眼,更没有吐露任何夸奖的音节。
姨妈面色冷硬,不知道第多少次严厉拒绝她的演出邀请。
晚钟当时什么都不明白,现在倒是清楚了。
先前不知情,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出租车打了双闪,女司机帮她把行李放进后备箱。
晚钟带着斜挎包,抱着背包坐到副驾。
关门时,包上的史迪奇玩偶挂件晃呀晃。
她朝车窗外看过去,新开发区远处的麦收时节早就过去,田里的玉米枝干高高耸立,继续向前,古城飘出香气,一些店家带着厨师厨具就能开始营业。
忙碌的深处,入驻熟夏的店铺,她还没去看过。
晚钟心生可惜,收回思绪,出租车绕进有些陌生的街道,藏在蓝湾石桥附近的道路完全从视野里消失。
她到达了春霖市的另一端,需要坐二十分钟高铁,五分钟地铁,奔赴临安机场。
她调整呼吸,后知后觉地饥饿。
望见一家生抽酱油汤底的小馄饨,她犹豫一下,带着行李走过去。
室内的温暖和热意席卷全身,熟悉的卖相带来一如既往的好滋味。
她酸了鼻尖,重新看向窗外时,外面出太阳了。
晚钟的秋天从承棠市开始。
她联系了以前乐团的几个同事,和大学同学打了电话。
几个人集资在市区建立一个新乐团,租下的房屋参照熟夏房屋结构,一楼分割为小提琴培训班和演奏室,二楼分割为排练室和商业业务区。
为了节省资金,方便前期运行,她们在业务区腾出一个小房间,挤在一起打地铺。等来报名培训班的家长带着孩子离开,她回到业务区,如愿以偿的进行网络合作工作。
时代发展下,只盯着线下演出和培训不足以满足晚钟的运营思路。
她做乐评工作时,刷到很多小提琴线上合作的视频,例如游戏配乐、音游谱曲,角色进行曲、视频二创剪辑音乐库……
熟悉又陌生的新区域仍能接受探索。
她联系林书桓,介绍认识的人帮她了解行情。
秋天结束的时候,商务区和乐团正式开始奔走演出。
树木的枝叶逐步变色,空气开始不冷不热,很多好看的衣服怎么搭配都能舒适的穿出门。鞋底踩在地面,干脆的树叶发出清脆响动。
持久的出太阳的温暖天气,似乎一切都更加美好了。
晚钟每天睡觉前,登陆熟夏的运营账号,在不公开的视频或是笔记内寻找他隐藏的爱意。
又一次翻动页面前,她看到意大利分店的开业视频,刷到博主探店测评熟夏餐品,饮品品尝的点赞量到了瞪目结舌的数字。
晚钟欣慰地阅读评论区,想起今天正是周六。烟栊蓝湾石桥那边会有新的聚餐吗?
她刷新聊天页面,看到南栀阿姨前段时间发来的消息。
“晚钟最近还顺利吗?希望你无论如何开心幸福就好了。很意外你会很快接受我之前的作为,并在工作室开业日子送我精美的伴手礼……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份心情,但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大可以告诉我。”
“或许是受你影响,宁雨先前让我带着她到医院做检查了,脑萎缩,脑部血管有两处堵塞,立刻办理了住院证明,待在医院输液,同时进行中药疗法……当然,出院以后才敢发消息告诉你,宁雨说你很忙,不希望你为此多操心。”
“但这一切都是托了你的福,不是吗?如果你过年想要回来看看,请一定联系我见面吧。”
往上翻,北鸣也曾发来消息。
“为什么一下子就要离开烟栊了?你和许云锦不会准备分手吧?一个突然去意大利,一个突然去别的城市,你们这样很可疑啊,都说异地恋的分手概率是百分之八十,异国恋的概率只会更高吧?”
“说实话,之前还很看好你们,和岑西已经决定好你们订婚的时候要送什么,如果分手了,你们很难再遇见更好的人吧……”
“撤回那句话,岑西说上句话不该说,总之希望你们好好的吧,即使你们不在一起了,我们依然都还可以做朋友。计划是这样计划的。”
晚钟阅读消息的时候,仿佛能想象出北鸣被岑西提醒时毫不窘迫的坦然模样,周六聚餐的情景只是回想就足够美好了。
她笑着翻看不公开记录。
秋末时分,她和共同创业的姑娘们正式搬出工作室,在市郊区共同租房。她收到的来自云锦的Keep奖牌,和来自远蔓的史迪奇玩偶终于有地方摆放。
她摸摸手机壳上的史迪奇挂坠,拍下墙面架子摆放着的史迪奇玩偶发给远蔓。
“他们现在整整齐齐的待在一起呢。”
远蔓几乎秒回:“摆放的真好啊,可你那边不放樟脑丸除湿,真的没问题吗?”
“应该不会有问题?这边比起来潮湿,更多的会出现雾霾。”
“看来口罩会成为你的随身单品了。”
晚钟看着远蔓的消息,宛若回到她们高中时期,意料之内又意料之外的舒心。
就像今年的秋末,每一天都在比往年更加温暖。天气逐渐转好的日子,她的工作室接下录制游戏背景音乐的活动,因反响不错,又做了几个类似的工作。
到了冬天,晚钟工作室的巡演日程正式定下,为了宣传,她和同事一起联系博主,参与博主的视频创作,带着游戏的热度开展话题。
冬末时,熟夏店内播放晚钟工作室的曲目,贴上巡演的联动活动海报。云锦站在意大利又一家分店前和海报合影发给她照片。他说,熟夏开始接受加盟了。
照片里,他穿着米棕色的大衣,手里端着冒热气的咖啡瓷杯。身后不远处,是举着手机对海报拍照的云女士和云女士的助理。
镜子放光里,她似乎看到云女士旁边的桑女士。
晚钟夏末的时候收到桑女士的看展邀请函,她当时收下邀请函,但没赶去观展。
她的小提琴巡演邀请函有寄给桑女士的助理,桑女士什么都没说。收到几天后,桑女士添加她的好友。
“如果有什么不懂的,直接来问我吧,助理最近有其他安排。”
“策展的事,不喜欢就不要看了,但你既然打算举办巡演,没有近年的奖项傍身,宣传工作会不好做。”
“重新参与小提琴比赛吧。”
曾经被她赋予很多种看法的女士,陆陆续续转发给她很多参赛要求。
许久未联系的人,许久未踏上的舞台,似乎没有想象中可怕了。
不知怎么的,晚钟幸福的想要掉眼泪。
忙碌到第二年,小提琴比赛的奖杯崭新的捧在手里,桑女士上过的媒体也来采访她。
工作室的乐团巡演最后一站,她从后台走出时,看到人群中正在退场的桑女士,在桑女士旁边,宁雨姨妈盛装打扮,前所未有的意气风发。
不知不觉中,冬天过去,春天也要结束了。
立夏这天,晚钟收到宁雨姨妈发来的电子邀请函。
春霖市的旧艺术展馆翻新后正式开始营业,姨妈被邀请在艺术展馆举办画展,只展览一站太过可惜,姨妈准备携新作到处办展,把春霖市当做第一站。
晚钟这才想起,北鸣曾提到过的工作进程,大家都很顺利,她心情比上一次回来时更加轻松。
“没想到姨妈的新作来的这么快!”
“竟然还能被你小瞧了,我这段时间里可是一点没有偷懒,新作可不止一两副。”
晚钟听姨妈说,绘画新作的消息传出不久后,就有人联系希望办画展。展出时间定在五月的第二个星期六,文旅局的人在官方账号帮忙宣传,姨妈的邀请函送给很多人。
电子邀请函输入抢票代码后,会自动加载入场二维码,她感慨姨妈对新事物的接受与运用程度。
南栀阿姨喊着认识的人在熟夏举行庆祝聚餐。
“还好晚钟你回来了,我之前还怕你抽不出时间。”
南栀叹了口气,高昂的情绪有些低落。没有了平日优雅淡然的模样,一见到晚钟就声音轻颤。
“姨妈复出的第一场展出,无论如何要回来呀。”晚钟放缓了声音,“近一年没有回来,我也想看看大家过的怎么样了。”
她路过蓝湾石桥,坐上南栀阿姨的车。
车窗外的古城几乎全区域开始营业,早几年提前建造好的建筑流出岁月磨损的痕迹,一对情侣牵着小女儿朝新开发区处的古城行走。
去年回来的时候,那边还在人烟稀少。望着繁荣热闹的街道,晚钟心里满满当当,缓缓溢出自豪感。
晚钟没有第一时间回小楼,让南栀阿姨带她在烟栊古城附近转一转。
游览到下午,南栀带她吃顿午饭。
傍晚时分,她们抵达烟栊熟夏餐厅。熟悉的面庞接憧而至,小伙伴们同长辈围坐在一起,桌面的饮品空瓶一半。
“呦,这不孟晚钟嘛?”
“几点到站的?怎么也不说一声,好让我们去接你?”
晚钟穿着黑色无袖长裙,搭配同品牌绑带高跟鞋,领口放置不大不小的配饰,耳边头发挽向脑后,露出纤细的侧脖颈。
她穿着以前不常穿的风格,北鸣赞叹一声:“这下真有青年女企业家的样子了!”
云锦端着杯子,愣愣地看向晚钟。
晚钟的视线在他脸上聚焦,嘴角扬起浓烈的微笑:“所以……有觉得惊喜吗?”
“我……嗯,惊、惊喜,好看。”
云锦红透了脸,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喊晚钟过来,而后手上看到什么挪什么。
北鸣拿过饮品,往杯子里倒:“哟哟哟,惊喜,哟哟哟,好看。”
晚钟不好意思地避一下视线,接过递来的饮料。
岑西拿来新的餐具,热水烫一遍继而放晚钟身前:“听说我们的小提琴家一连拿下几个奖项,我们是不是该为她骄傲一下,庆祝庆祝?”
大家应和,端着饮品碰杯,对晚钟说祝福称赞的话,随即又为一言不发的宁雨庆祝,说着赞扬钦佩的话。
桌面的餐点又上一轮。
“姨妈的新作画的是什么呀?我还没有见过呢。”
晚钟期许地投过来视线,宁雨沉吟一刻:“参考了网上年轻人的画法,油画和非油画技巧混着用,颜料也不单单局限于浓墨重彩。现在可能上了年纪,偏爱花花草草,景致建筑,也开始喜欢自画像……所以,我按照喜好创作。”
“那就是花草景致都有出现,是有自画像的建筑内呈现的场景吗?”北鸣兴味盎然地探头。
晚钟心一跳,笑:“姨妈怎么在介绍作品时含蓄起来?以前不是总大大方方展示?”
“像猜谜语一样,是画面鲜明,有隐喻象征的作品吗?”岑西配合的猜想半天。
坐在宁雨旁边的江思越意味深长地喝一口水,他嘴角的笑容无论如何是压不下来。
晚钟了然地看过去:“江先生已经看过新作了呀。”
“嗯,全部看过了,她这几年有偷偷画画,悄悄练习呢。”
坐在江思越旁边的北鸣闻声摊了摊手。
晚钟看一眼手机,确认远蔓承诺要来的消息,打量一圈,没发现对方的身影。
正要开口询问,此时,店门上的风铃清脆响动,心心念念的远蔓和一位男士一起走了进来。
曾经在古城活动宴会见过的律师,现在一身潮男休闲装,跟在远蔓身后不急不缓地淡定微笑:
“宁画家的展会活动由我做顾问律师,听说大家都在,就跟着不请自来了。说起来,还没和大家好好聚餐过……”
远蔓坐到晚钟身旁,脸色紧绷,目光有些发沉。桌边的年轻人面色僵持,长辈热情地招待林书桓:
“你能来真是大好事,听说你最近很忙,来一趟不容易吧?”
“再忙也要和朋友们维系感情,太久不见面,都有很多话要说。”
林书桓继续淡然交流,眼里的笑看不出真切。
坐在侧面的北鸣打了声招呼,埋头吃豚骨拉面。
岑西撵过北鸣的鞋尖,他闷哼一声,继而找郁西说几句话。
“这么明显吗?”郁西挑眉,视线放在晚钟身上。
云锦还沉浸在见到爱人的喜悦中,桌边多出位人,他最后一个发现。直到小伙伴们的目光都落在晚钟和他身上,他才察觉不对劲。
“怎么了吗?”云锦问。
“林书桓贼心不死,估计是为晚钟来的。”北鸣倒坦然。
岑西配合地嘟嘟嘴:“除了这个可能,也没别的理由了。”
“谁说不是?能和大家聚餐的时机不止一两次,他先前怎么没有拉近关系的想法。”郁西嚼一口意面,声音含糊。
坐在对面的远蔓撇了撇嘴:“看来他的人品众所周知啊。”
她挽起晚钟的胳膊,朝晚钟说林书桓这人比不上许云锦。坐在远处的云锦看一眼林书桓,紧接着看一眼晚钟。
“怎么还猫猫祟祟的?你的爱人不是在这儿?”晚钟扑哧笑,倚着云锦的肩膀。
餐桌上摆满餐品,吃到最后,云锦给她拿来覆盆子桃糖,他坐在一边喝荔枝冰龙井。
深夜时分,南栀阿姨送宁雨姨妈回家,林书桓蹭远蔓的车回春霖。郁西和岑西也没有久留,一转眼,桌边只剩下北鸣、云锦、晚钟三人。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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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吃完餐后甜点,待店员收拾卫生,不约而同朝二楼走。
“云锦这段时间……过得还算顺利吗?”晚钟手伸进口袋,看北鸣按亮楼道灯光。
似乎是心有灵犀,问出话题后,她和云锦不远不近的对视一眼。
云锦站在冰柜前拿饮料,分明没喝酒,看晚钟一眼,耳根却红得彻底。
北鸣啧啧两声,状似无意道:“这小子刚到意大利的时候还算适应,可因为你不在身边,一边说着不担心你们的感情,一边在晚上喝酒偷哭,云阿姨手机里还存着云锦边哭边想你的视频呢……说起这个,他为了店铺经营的事,秋天瘦了二三十斤,又不敢对你报忧,又怕频繁联系让你不舒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一个在南极一个在北极。”
晚钟坐在椅子上,沉思半刻,楼梯口传出响动。
“周北鸣你也没好到哪去。”
云锦抱着饮料,背身站在灯光下。
北鸣躺在沙发上,嘚瑟道:“怎么没好到哪去?我和爱人可没异国恋。”
“可我怎么听说,岑西去年底把你删除拉黑了?”云锦耸耸肩膀。
北鸣瞬间变了脸色,支支吾吾着情绪变得低落,安静几秒,他骤然暴起大喊道:“那是意外,我俩吵架的时候,她刚好有一个救灾工作,受伤手机关机前最后几通电话打给同事和我,只有我耍脾气故意没接电话……那次之后我就改了。”
云锦跟着沉默下来,晚钟想起身离他近一点,可看到大大咧咧在沙发躺下的北鸣,她莫名开始扭捏,翻了翻包,干涩道:
“姨妈应该已经到家了,我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
“好久不见了,不再待一会儿吗?”
北鸣仰头看她,冲着云锦挤眉弄眼。
晚钟垂眸看他们一眼,嘟囔道:“是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小秘密吗?”
“没什么小秘密,不明白这小子怎么不知道主动点。”北鸣伸个懒腰,神秘兮兮道:“你得帮我劝劝许云锦,别让他提之前的事了,我和岑西好不容易和好。”
“这种事总会有人说的吧……”晚钟看眼收拾东西的云锦,打声招呼转身下楼。
他看上去也是今天回来,行李箱还放在二楼玄关,背包摆在沙发边缘。
不如好好休息,下次再见面。
晚钟握着云锦带上来的桃汁,从后门走出去。
深夜的青海路灯火通明,往向阳路行走的小巷子一段黑暗一段光明,清爽的夜风迎面吹来,周围没再突然窜过流浪猫或是流浪狗。
晚钟停在花店小楼对面,小楼经桑女士装修后,外观颇具北欧风格,听说一楼交给南栀阿姨经营画室,雇来的代理店长正锁门下班回家。
通往二楼的窄门换成更现代的电子密码锁,推开门,客厅的布局焕然一新,处处适合拍照打卡。
“有人在吗?”晚钟瞧一眼空荡荡的客厅,在玄关换鞋子。
“晚钟回来了?”
“是啊,妈妈,好久不见。”
桑沃接过晚钟递来的桃汁,扬起嘴角温和地笑。
晚钟的妈妈曾长居国外,进行小提琴演出、评审和巡演,去年夏天结束时,桑沃进行小提琴主题的展出,颇受关注。
现在,桑女士进入短暂的休假时期,打算在画室小楼多住些日子。
而宁雨姨妈打算借举办画展的由头,同南栀阿姨环球旅行。她们的第一站,共同定在墨西哥。
一切仿佛都回归正轨,晚钟回到卧室,临睡前听到姨妈和妈妈的欢声笑语。
晚钟醒来时,天光大亮,身上盖着妈妈买来的薄被,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空调不知何时被谁关掉,以至于屋内没有太过寒冷。
小楼没有他人,厨房保温盒上留着晚上见的字条。
晚钟端出早餐,把字条规规矩矩叠好,放进装史迪奇周边的箱子。
刚吃完早餐,就听见手机通知响。
新闻说,中年女画家的双联画在今天卖出五十万美金高价,比二十年前的双联画作品售价高处数十倍。
她往下翻了翻,宁雨画家的新作命名为《赎罪》和《双生》。
晚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恭喜之类的话停在唇边,卡进嗓子眼里。
打开微博,桑沃的最新微博写着:“我原谅你了,我原谅我过了这么久才原谅你。”
配图是一场雨幕,透明的伞膜边缘映出城市的一角,左上角的路灯前所未有的通明,雨珠散出钻石般的光芒。
外面分明是艳阳天,手机里此刻确是阴雨天。
她重看新闻,心情复杂又莫名觉得是好事。
她熄灭手机屏幕,在水池边洗碗的时候,从窗边瞄见走在巷子里的云锦。
他抱着一小盆向日葵,男士运动挎包里露出雪白的瓶盖。他迎着光走来,不急不缓,泛着暖色的光芒。
到了楼下,他清清嗓子,稍一抬头,望见趴在阳台的晚钟。
她淡雅的灰蓝色睡衣像阳光下陡然停留的半透明蝴蝶,梦幻得不真实。
路边光线清明,空气中弥漫淡淡的花香。世界好像隔离开来,他们的目光中只剩下彼此。
晚钟思绪晃动一瞬,随即见他轻轻挥手:“方便我上去和你说几句话吗?”
“当然。”她大方地笑,在水龙头下浸湿洗净的双手,等他出现在面前,她扬手把水珠弹到他的脖颈。
云锦不躲闪,低笑着走近一步,让她玩闹得尽兴。
“怎么还不躲?真是……呆瓜。”晚钟不自觉思绪晃了一下,盯着他温柔的眼眸,手上动作停了下来。
两人的距离很近,失神着呼吸交缠在一起。
亲吻很久,晚钟瞄见他放在玄关的向日葵,贺卡写着送给X女士。
他说那是他亲手种的向日葵,晚钟不禁笑了起来,抱着花盆在客厅转着跑。
云锦挪动脚步,不动声色的双手沾水,堵在她的背后。
晚钟散着的头发勾在他的衣服纽扣,她的后脑勺和他的胸膛紧紧贴在一起。
他把垂着水珠的手放在她的面前,在她闭上眼睛后,静静等待几秒,继而把水珠不远不近地甩在她的发侧。
极少几滴水擦过她的脸颊,夏日的天气里,水龙头下的水不算冰凉。
晚钟小心翼翼地睁眼。
“还要跑吗?”云锦脸不红气不喘地伸手抱住她。
晚钟喘着气,后仰靠进他的怀里:“不跑了,我认输,体力赢不过你。”
云锦闷闷地“嗯”一声,解开她勾在扣子上的头发。
但晚钟一获自由,立刻拧开水龙头,冲湿双手,朝他脸上甩两下水。
云锦无奈地笑,扣住她的双手,把她抱坐在台子上。
两人停在厨房纵情亲吻好久好久。
喘气的空隙,晚钟扯扯云锦上衣的纽扣,把他朝自己拉近,轻声说:“……我们今晚,要待在一起吗?”
云锦呼吸一致,回忆起她离开烟栊前所说的话。
要待在一起,睡在一起,像其他情侣一样经历□□的时机吗?
就在……今天?
云锦苦恼着,头埋进晚钟颈窝。
“当然了,如果你今晚不方便,我们就下次再说吧。”晚钟喃喃。
云锦呼出口气,妥协一般吻吻她的脖颈:“如果你愿意,房可以分你一半,不过,你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既然有机会,床也要分我一半,我还要待到夏至后一周,我们还有好多时间在一起。”晚钟扬起下巴迎视他。
他认真地说:“这样的话,我们不如一起生活下去。”
晚钟愣了一下,很快又笑了起来:“那也好呀,不过我总要比你多活一段时间的。”
“……什么?”
“如果我多爱你八年,我们之间的情感就均衡了。”
“比起那样,不如先欠下八年的感情。”
“为什么这么说?”
“那样的话,下辈子就能换成你先爱上我了。”
晚钟怔怔地锁视他,良久,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
她描摹他的眉眼,心脏砰砰直跳:“要不,不要等晚上了吧,我现在就想和你待一起。”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从她的瞳孔倒影里,他看到自己的存在。
室外的温度仿佛转移到室内,窗户没有透进风,心却被吹乱了。
他们相拥着回到卧室,索性晚钟的床对□□来说足够宽敞。
两人锁着门,很久很久没分开。
彼时,五月的春霖市艳阳高照,门缝透过的阳光同样照在远处的石桥上,树叶顺着人流,飘到熟夏店门前。
有人推开店门,叮铃——
柜台边透明伞膜的长柄雨伞被阳光照透。
一如那年,夏至重逢那天。
2026.05.06
《Ripesummer》不公开经营记录。
一、最终的特别歌曲
我和X女士的身心彻底在一起了,她的双人床对□□来说足够宽敞。
结束的夜晚,X女士向我分享三首常听的歌曲:西城男孩《BeautifulInWhite》、ChristinaPerri《AThousandYears》、林肯公园《LeaveOutAlltheRest》。
倾听着,突然很想一直黏着她。
二、店铺经营相关
熟夏意大利分店起初开业不顺利,熬过一个半月终于有所好转。
不同地方的营业方式始终不一样,适应的流程比想象中已经好了不少,至少店铺没有被优化掉,加盟的电话雨珠般涌来。
我却更关注另外一件事。
TheEveningStar工作室正式开业近一年,创办工作室的女老板是一位小提琴天才。
她选定工作方向后,亲自巡演,参与线上合作,制作短视频BGM和音乐素材库,同年轻人的游戏做配乐合作。
音符在这位小提琴天才的世界里像拥有独立的生命,串联在一起迸发出惊艳的听感。
我曾倾听这些旋律,单独开乐评栏用于介绍也完全值得。
三、特别事项
熟夏和画室小楼新增网络打卡点,专门设置店外休息区和打卡拍照区,偶尔会提供免费甜点,长期供应免费饮品,持续下去,或许可以开设收费栏目?或是新的宣传活动?
这些暂时还是幻想,没有写下具体的策划方案,一如收纳夹层中的未过期海边旅行券,尽数被搁置。
比起这些,我似乎还没来得及好好炫耀。
创办TheEveningStar工作室的小提琴天才最近将在烟栊待上一个半月,我将有机会每天都见到她。
而在今晚,她来到我的房间。
和许先生闹矛盾后,很久没有回到真正的家,也很久没回到爸妈曾买下的房子。
她陪我两边看一眼,缩在我的怀里,不知不觉睡着了。
我们谁都没有另外谈起林书桓,对我们而言,他影响不到我们的感情。
不过倒让我想起高中时候,她坐在窗边,待在程远蔓的位置,我偶尔从窗边路过,看到她戴着有线耳机,用抽屉里不常用的随身听播放什么。
同校的男生频频从走廊路过,说她在听桌面上书的播客音频。
那时清楚记得书名,后来有段时间,不记得具体的文字,但在今天,抱着她上楼的瞬间,回想起那时的场景。
那天是和今天一样的夏季艳阳天,我停在教室门外,不远不近地望着她,瞟过她手下塞林格的《破碎故事之心》,忽听见北鸣大喊我的名字。
不等回头,被他一个肘击,撞到晚钟的窗边。
她戴着耳机,恬静而美好。
她没有向窗外看一眼,我却看到她在笔记本上摘抄。
秀丽的字体写:“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觉得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多年后的今天,我像她当时一样记录着什么,不一样的是,有她待着的怀抱比任何时候都温暖。
忽然想请她在音乐餐厅演出。
如果只有我来欣赏,也是不错的幻想。
但,算了。
她该在人声鼎沸里熠熠生辉。
被人瞩目。
收到更多的爱与赞赏。
……写到这里,X女士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她说她梦见一只尾巴很粗的立耳黑猫。梦见我在她面前捞起篮球,温柔地笑。
今日记录:许云锦
PS1:隔一天的记录。
休息一天后,陪X女士回画室小楼。
她从实木柜子里拿出一个保存很好的盒子,盒子里有没有我的毕业照,还有一件写满签名的高中校服外套。
她举着校服,说要我把签名补上,补在心脏的位置。
看她对我笑,一瞬间什么都愿意答应下来。
幸福地像在做梦。
又因为她的一个亲吻,陡然回神。
原来,春天竟然能在夏天出现。
PS2:店里竟然有了问答。
从画室小楼走出,本意是回餐厅拿几瓶饮料。
途径展示柜,有人问:“为什么有一张胶片外壳上划了半截X的字样?”
我几乎下意识脱口而出:“那是她无意中的签名。”
高中校庆时候,同学起哄让X女士和程远蔓大明星般签名,X女士被围在教室门前长长的走廊,水泄不通中,她不经意在我的笔记本签下名字。
人群推搡,字体后半段划在垫底的胶片外壳,至此,后来就有了“X”的称呼。
我讲着,她兴致盎然的同听。
问话的店内客人是穿着校服的活泼年轻人,闻到八卦的味道瞬间七嘴八舌的挖掘爆料。
有一瞬间,男孩女孩们问:“哥你觉得暗恋是种什么感受?”
一时失言,不知道该怎么确切形容。
到了深夜,和X女士盖上同一条被子。
神安无梦,直至凌晨悠悠醒来。
店里客人的问题似乎有了答案。
PS3:写给你的情书。
在这个夜晚,我们相拥着进入睡眠。
梦醒时,想写些什么给你。
琢磨着,回忆起我们的过往。
而今天,店里有人问,暗恋是种什么感受?
……所以,你也有想要问我答案的时候吧?
虽然我不总说情话,但看向你睡颜的瞬间,似乎没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关于那个问题……我想,我有了最贴切的概述。
今天,店里有人问,暗恋是种什么感受?
我想,暗恋是冲出门却不敢迈向你的步子,是复述几十次才敢对你说出的一句邀请,是不敢送出的情书、珍藏八年的雨伞。
是怕你不出现,又怕你出现了不看我的阴湿雨季。你不知道的是,每一次你的眼里有光,我就跟着闪耀。
立夏这天,你终于回到我们相遇的小城。
遗憾的是,曾暗恋八年。
庆幸的是,终窥见天光。
当你看到不公开记录,如果你愿意,这些日志是我写给你的一篇情书。
是独属于我们的秘密,是盛夏雨夜再无人知晓的撞颗晚星。
——云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