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 1. 重逢 #俞月秦拥恋情 #秦拥直播 #拥月是真的 凌晨，热搜文娱板块飞快窜上三个词条，不出两小时，阅读量就已破亿，讨论度也达到十万多次，稳居在榜单前三位置。 半年前，两人凭借一部仙侠古偶剧出圈，一举拿下了年度最佳荧幕情侣奖，CP超话“拥月”的粉丝量和活跃度更是一度在所有CP榜单中高居榜首。 秦拥作为一名新人演员，也因此成功跻身了一线。 不过对大部分的吃瓜群众来说，男主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词条上的另一个名字。 出道七年，俞月的绯闻男友们占据了CP界的半壁江山，在某知名网络论坛上，甚至还盖有高楼，专门理性探讨她与哪任绯闻男友更具有CP感。 今晚的热搜一出，立马就有不少人为站错队发文长叹，预言家们也纷纷跳出来，开始在过往细节里抠糖。 然而这些消息，俞月却是在自己上热搜之后才知道的。 她向来不太关注娱乐新闻，也几乎没怎么运营过自己的账号，还是那追星的圈外好友给她转发了几条新闻链接，她才知道这事已经发酵到这个地步了。 她手指轻滑屏幕，翻阅着各条头版新闻，实时里，CP粉们开心得像是在过年，而两边的唯粉则在各个战场里掐得不亦乐乎，什么小道消息都开始冒出头来。 在这一众混乱的吃瓜评论里，有一条回复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等着吧，肯定会出来发辟谣声明的，听我崇大的表姐说过，七年前她可是个会在晚会上当众示爱的人，要是真跟秦拥在一起了，以她这个个性怎么可能真隐藏这么久。” 俞月按着屏幕，指尖僵了一瞬，目光凝在那几行字上，眼睫不可抑地颤了颤。 七年前，崇大。 这两个关键词，已经很久没在她的生活里同时出现过了。 一路走来，她都快忘了曾经在崇大读化学的那段日子，明明也不过七年的距离，却好像久远到像上个世纪的事情。 俞月盯着屏幕，思绪一点一点被拉扯得很远。 “咚咚—” 身侧车窗被叩响，俞月回过神，摁灭手机屏幕，抬眼。 是经纪人程酉。 他单手插兜站在车门外，隔着半降的车窗，扬眉对视上俞月那双好看的桃花眼。 她今天一点妆没带，上身简单地套了件白色连帽衫，栗色长发松垮地落在肩头，整个人素净至极。 只是那微挑的眼尾，却又莫名给她增添了几分柔媚。 “俞大美女，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俞月拢了一把头发，兴致缺缺地往后靠了靠，眯眼看他，“我能不能都不想听？” “那行。”程酉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那我就先说坏消息，伯母刚给我打了电话，说是要你立即回家一趟，听那语气，可气得够呛。” “就因为这次的绯闻？”俞月把玩着手机，有些意外，“我还以为她早就见惯不怪了呢。” “也不完全是，她听说你接下了一个田园基建综艺，大发雷霆，要我给你赶紧推掉，不同意你跑去山沟里种树，怕你受伤。” “怕我受伤？是怕我形象受损不能给她卖出一个好价钱吧？” 俞月轻笑一声，垂眸，手机屏幕上正好弹出一条推送——【俞月工作室发表单身声明，间接否认“拥月”恋情。】 “这就是你说的好消息？”俞月抬眼，举起手机朝他晃了晃。 “嗯？”程酉俯身一怔，待看清楚屏幕上的字后，他才风轻云淡地摆了摆手，“不是，这点小事算什么好消息。” 俞月“啧”了声，收回手，“还这点小事呢，貌似被气得停车，下去打电话骂人的，不是我吧。” “……” 程酉默了默，抬手从耳后取下一根烟，熟练地搁在唇瓣，又伸手到口袋里摸打火机，语调含糊不清，“爹的，一说到这个我就来气，虽然这些年捆绑咱炒绯闻的也不少，可像秦拥这么明显的还真是头一个，现在又特么玩起了装死——” 俞月没说话，头靠车窗看他一连摸了几个口袋都没找到打火机，便顺手将手边一个崭新的打火机递过去。 “哪来的？”程酉皱眉，迟疑地伸手接过，“又开始抽烟了？你忘了抽烟会长痘？” “我从来不长痘。” “得……”程酉放弃说教，用手拢着火苗将烟点燃，“‘花圃’的PD联系我了，说是如果你愿意，这几天就可以过去崇镇熟悉环境。” 程酉提到的“花圃”，全名叫“我们的花圃”，是一档种植百亩向日葵的田园综艺，也就是被俞月妈妈反对的那档综艺，不仅录制周期要比其他综艺长，而且在体能消耗方面几乎也是独一档。 前些日子节目组一直以担忧女生体力不支为由，提出让俞月以飞行嘉宾的身份过去录制，但毫无意外地遭到了她的拒绝。 程酉为此一直在努力和节目组洽谈，直到今天，对方才给出了准确答案。 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俞月妈妈打来了电话兴师问罪，甚至比俞月还要提前知道节目组敲定下她的这件事。 不过，程酉却并没有感到特别意外，毕竟以俞家在崇川市的地位和势力，想要知道这些那还不是信手拈来。 程酉吐了口烟，偏过头，“等你手上这个广告拍完了，时间就差不多了，他们开机仪式就定在下周六。” 俞月靠在窗边，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好。” “怎么，这个好消息不足以让你高兴？”程酉观察着她的表情，发现她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便道，“现在反悔也还来得及啊，反正伯母那边——” “她那边我会去解决。”俞月截断他的话，垂眼滑开手机屏幕，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出去。 片刻后，她抬头，“等会送我回老宅吧。” - 三天后，“我们的花圃”官博首宣嘉宾阵容，因其新颖独特的综艺题材，如愿在网络上引起了一大波讨论热度。 这档综艺常驻的嘉宾是十位，其中有九位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偶像，还有一位官博上暂且只透露了一个剪影海报。 就在大家好奇众说纷纭之时，俞月和助理低调踏上了前往云镇的路途。 夜幕沉沉，大雨倾盆而至。 保姆车疾驰在国道上，深色的车窗表面滑散开道道水纹，雨声被隔绝在严丝合缝的车厢外，只留下了一点微弱的击打声。 助理坐在副驾驶低声接听程酉的电话，时不时转头看一眼后座上睡得正沉的俞月。 她头歪在一侧，脖子上垫了个充气U型枕，白色的棒球帽被拉低，遮住了大半张脸。阴影下，她双唇紧闭，看得出来睡得并不太安稳。 这场骤降的大雨，让她们比预计要到达的时间晚了许多，一路上俞月的手机弹出了很多个消息提示和未接来电，只是她一直开着静音全然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又不知过了多久，俞月被前排的说话声吵醒，她摘下U型枕，调整了一下棒球帽的位置，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她坐直降下一点车窗，看到外面暴雨仍然未止，道路两旁塞满了开着双闪的车辆。 正在打电话的助理听到声音，忙转过头，对着手机道完几声感谢后，按下挂断键，“姐，你可算醒了。” “堵车了吗？”俞月收回视线，拿起旁边的保温杯，拧开，抿下一点温水润了润嗓子。 “不是。”宋林芷摇摇头，“前面有一辆货车好像是出什么事故了，货物都散了一地，估计还要两个小时路才能通。” “这么久吗？”俞月拿出手机，轻叩点亮屏幕，八点过十分，看来晚上的见面会是赶不到了。 她放下保温杯，“那我给程酉打个电话，让他去跟节目组解释一下。” “不用了姐，范PD那边马上就会来接我们了。” 宋林芷反趴在车椅上，歪头解释道，“上次跟着程哥去谈合作时，我加了范PD的联系方式，跟他发消息说完这个情况后，他就立马主动表示要来接我们。等会他们把车停在前面，我们走过去就行，等之后路通了，我们的车再去送行李……” 宋林芷吧啦吧啦一大通，把两人之间的对话像倒豆子似的，一股脑的全给倒了出来。 俞月听着，顺手给程酉回了个消息。 等再得到回复，范PD他们就已经到了事故现场的另一端，距离她们五百米的位置。 俞月拉开车门，外头潮湿的冷风瞬间汹涌扑来，她强忍着颤意，跨下车接过宋林芷递来的雨伞。 外面这会儿的气温要比车厢内低得多，俞月只穿了一件极薄的浅色针织衫，风一吹，脖颈处裸露的大片肌肤就泛起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紧握伞柄的指骨也有些失去知觉，一时僵硬得很。 俞月抬眼，望向向浓黑的雨幕。 长而蜿蜒的道路被雨水均匀晕染成深色，周围红黄的车尾灯，也被潮湿的雨雾尽数模糊成柔和的光圈。 “好可惜啊，苹果都变成苹果泥了。”宋林芷看着前方事故现场，皱眉惋惜道。 俞月紧抱胳膊，顺着她的视线，垂眼望去。 事故现场撒了一地的苹果，伴着雨水，地面一片泥泞。 “诶，姐！”宋林芷突然叫住她，像有了什么新发现似的，兴奋地朝前面指了指，“是范PD他们的车！” 俞月顿住脚步，抬头，视线越过眼前的狼藉，看到在不远处的路边，停了一辆打着双闪的黑色越野车。 与此同时，车内的人似乎也瞧见了她们，忙启动车子又往前多挪了一段距离。 驾驶座车窗降下来，一个穿着短袖的寸头男探出头，朝两人挥手示意，“快上车——” 俞月抬眼，有些迟疑地往前迈了几步，直到看见宋林芷上前打招呼称呼范PD，她才完全放下心来，撑伞快步走过去想表达感谢。 也正是在这时，副驾驶座上一个熟悉的身影骤然进入俞月视线。 他头微垂着，正在打电话，挺直优越的鼻梁上架了一副半框眼镜，下颚线轮廓利落分明，车窗外昏黄的光线斜打进来，落在他的侧脸上，又顺着黑色冲锋衣向下延展，粗粗勾勒出了男人高挑的身型。 隔着雨幕，俞月鼻尖漫起一股清淡的柑橘气息，掺在雨天特有的泥土腥味里，清晰可辨。 恍然间，那些她自以为已经忘记的画面，一股脑儿地全从记忆深处钻了出来。 那个冬天，她曾反复闻见过这个气味很多次，在那双毛绒手套上，在那件黑色毛衣上，在那张逼仄的小床上…… 只是多年未见，记忆里的那个青涩少年也早已不复存在。 “姐，我们上车吧。” 宋林芷拉开车门，伸手去取她手里的伞。 听到声音，副驾驶座上的男人似是有了某种感应，举着手机，忽地侧头望了过来。 猝不及防的对视，让俞月心骤得跳空一拍，在大脑宕机的瞬间，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收回了眼，丝毫没有意识到头顶的雨伞已经倾斜。 如注的雨水顺着伞骨滑落，打湿了她的帽檐和脸颊，在冰凉雨水的刺激下，她就像是一只雨天终于钻出水面的金鱼，顿感到了一丝真实感。 “姐，没事吧？”宋林芷握着伞柄，赶忙转头询问。 “没事。”俞月抬手调整了一下棒球帽的位置，“上车吧。” “对，快上车。”范乘风转身，朝后面指了指，“我带了两张薄毯子来，你们先盖一下。” 说着，他用胳膊肘戳了一下旁边的人，“檀川，把那盒纸巾拿过来。” “嗯。”林檀川应着，低声跟电话那头告别后，伸手拿起纸巾直直递到后座。 他背着光，大半张脸都溺在阴影里，叫人一点都看不清情绪。 “谢谢。”俞月强装镇定地接过，顺手放在手边，“麻烦你们了，这么晚还开车来接。” “不麻烦，正好也没什么要紧事，就开我朋友的车来了。” 范乘风扣好安全带，抬头看了眼车内后视镜，“而且晚上不是还有个见面会嘛，虽然也只是大家在一起简单地吃个饭，但俞小姐不在怎么能行？“ 俞月微微勾了下嘴角，扭头看向窗外，没有说话。 外头雨势依然未减，风却比将才刮得更紧，道路两旁，暖黄的路灯伫立在雨幕里，车窗外风景倒退而过，车厢内时明时暗，光影虚实交错。 副驾驶座上，林檀川垂眸盯着手里的手机，就连误触进广告页面也全然不知。 他微微翻过手侧，目光滑落在手腕处露出的一截红绳上，定住。 与此同时，后座传来一声惊呼—— “姐，你额头怎么青肿了这么大一块？！” 2. 香水 越野车内暖风呼呼地往外吹，原本就安静的车厢，此刻更是陷入了一种近乎诡谲的静谧。 俞月若无其事地将帽子拉低，又从宋林芷手中接过半湿的纸巾，“没事，不小心磕到了。” 范乘风望了眼车内后视镜，赶忙借坡下。 “最近天气不好，地滑，是挺容易摔倒受伤的。前两天我组里一个实习生就把腿给磕破了，还送卫生院去缝了两针，是吧檀川？” 他扫了眼副驾驶，见林檀川正握着手机，似是盯着屏幕上俞月代言的香水广告看，便又道，“怎么？想给将将买香水啊？” 林檀川眼皮略抬，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按进了广告里。 “SG的代言人，不就正好坐在咱们后面吗，趁这个机会你咨询咨询？” 范乘风手握方向盘，打趣着又看了他一眼，全然没注意到车内后视镜里有一双眼睛望了过来。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俞月想起了在崇大读书的那段日子，就连她自己也有些惊诧，怎么还会记得那么清楚。 那时，她与林檀川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位“将将”学姐的生日聚会上。 而在这之前，俞月对他的印象还仅仅只停留在室友口中，知道的不算太多。 但也清楚，他绝对算得上是那时崇大的风云人物，丁点都没有优等生固有的那些刻板印象。 与自小习惯性当透明人的她不同，林檀川不仅冠着天才少年的名号高调入学崇大，还凭借着那副俊朗出挑的皮囊吸引视线无数。 好似在那个年纪最渴望得到的两样东西，都被他轻松拿捏在手中。 窗外夜色似浓墨，越入夜，这场春雨就越大。 挡风玻璃前雨刷繁忙不停，才刮开一片净地，就又瞬间被淌下的雨水洇湿。 前排范乘风还在说着些什么，俞月却一点没有听进去了，她转脸看向窗外，象征性地捏着纸巾抬手，在发尾按了按。 重逢的场景，她不是没有幻想过，但从未想到竟然会是这般。 俞月盯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不动声色地咬紧了下唇。 身旁，宋林芷见她迟迟没有说话，便开口打圆场，“是要送给女生吗？女生的话，SG的经典款‘重逢’就挺合适的，香味清甜，留香也蛮持久，俞月姐最常用的也是这款。” “重逢？‘重逢’这个名字不错诶，檀川，你可以买这个啊。”范乘风盯着前路，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们，貌似也没有久别过哈。” 林檀川没吭声，垂下眸，整理了一下袖口。 范乘风见状，自知没趣，也懒得再逗他。 认识了这几年，这小子愣像是个异性绝缘体，身边来来去去就全将将一个女生，却丝毫没有点爱情的苗头。 要不是那天偶然撞见了这小子的醉态，范乘风也该早信了他这幅清心寡欲的伪装。 十分钟后，越野车平缓驶出笔直的国道，在一处岔路口右拐进了一条水泥新筑的小路，在经过一片棚布遮掩的田地时，范乘风特意放缓了车速。 “那块就是我们这次种向日葵要用的地了。“ 俞月循声望去，两盏明晃晃的白炽灯立在一扇简易的木门前，在这漆黑的雨幕里，那片白色亮得过分扎眼。 “哇，那真的有一百亩吗？”宋林芷手指轻戳窗户，发出疑问。 “当然。”范乘风有些得意地看了眼车内后视镜，悠悠道，“这块地可是我们走了好几遍流程才批下来的，到时候录制结束花圃种成，这儿没准也能成为一处几A级的旅游景点，以后想再来，可得买门票喽。” “噗——” 宋林芷成功被他这一本正经的腔调逗笑，转过脸主动攀谈上去。 两人一问一答，笑着说着很快就聊到了下车的点。 “今天真的麻烦你们了。” 俞月站在车下，撑着伞，抬手拂开了脸颊上的发丝。 “没事。”范乘风大大咧咧地挥了一下手，“我跟程酉那么熟，用不着这么见外。” 俞月勾起嘴角，微微颔首。 余光里，副驾驶上的那人仍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始终没有再抬眼看她，像是笃定了要跟她成为陌生人一般。 俞月握着伞柄，嘴角的弧度僵了僵，还未等她下决心转身，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踏着积水，由远及近。 “不好意思，来晚了一点。”脖子上挂着工作牌的男生，气喘吁吁地站定在一旁，缓了两秒后，又迈着步子走向后备箱。 “嘿，小子，不用去拿行礼。”范乘风出声及时叫住他，“我这会去卫生院一趟，帮我跟阿阳他们说一声。” “好。”男生顿住脚步，喘着粗气点头。 车窗升起，引擎发动，红黄的尾灯在雨幕里远去，逐渐模糊成虚焦的光影。 俞月顿了顿，转身朝身后的院子走去，也正是在这时，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男人沉默抬眼，看向了后视镜中那道纤细有致的身影。 瘦了，也成熟了。 车窗外雨越下越大，林檀川盯着镜子上滑过的水痕，心底也一点一点地被洇湿。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处于什么样的情绪，只觉很沉闷，铺天盖地地沉闷。 “我说，你不是吧？”范乘风扶着方向盘，扭头看了他一眼，“刚才人在这你不套套近乎，现在人走了你搁这看哪门子的人影啊？” 见林檀川不说话，他又道，“上次阿阳看见你那观影记录里全是她主演的电影，我还以为你是她粉丝呢，所以才想着带你见见世面给你个惊喜，没想到你小子是从头到尾一句话不说啊。” 林檀川收回视线，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没搭这腔，“我晚上还要值班，老太太那边你回去帮我说一声。” “成。”范乘风点头，“我看你这天天值班的架势，估计是啥也提不起你的兴致了，赶明儿我就去道观给你预约一个位置，四大皆空嘛。” 范乘风乐呵地咧开嘴，转头去瞄林檀川的表情。 只是，没有任何意外，依旧是一张冷冰冰没有表情波澜的扑克脸。 “P-p-p-poker face……”范乘风干脆单手扶着方向盘，开始摇头晃脑。 “……” 卫生院距离节目组住的地方不算太远，范乘风刚将车子停稳在大门台阶前，一道等待许久的身影就朝这边走了过来。 “这么大的雨还去出诊了吗？”女生撑着伞，拾级而下。 “没，有点事。”林檀川关上车门，抬眼，“不是说晚上相亲去了吗？怎么这个点突然来了？” 全将将没说话，停下脚步，站定在一格台阶上，垂眸看他迈着长腿向上走来。 雨幕里光线昏暗，他的脸陷在阴影里，看不清任何情绪。 青梅竹马了二十几年，全将将不敢说自己完全懂他，但也能清楚感知到他周身的低气压正在蔓延。 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赌赢了。 “哟，学妹来啦？”范乘风叼着烟，从身后的越野车内探头，不过一秒，他就又被雨点打得落荒而躲。 “噗——”全将将捂嘴笑着看向林檀川，一时心情大好，“都是当导演的人了，他还是这样没个正形儿。” 林檀川撑着伞，微微往后侧了一下头，没有说话。 好像谁都在长大、成熟，就范乘风一直没怎么变。 早些年他从外省医学院保送进了崇大医学院，成为林檀川的直系师弟，可不出两年，他就休学换赛道跑去了娱乐圈混。 美其名曰为继承他老子的衣钵，可没多少人知道他为了这想一出是一出的脑袋，挨了他爸多少揍。 好在这几年他靠着家里给的资源，终于折腾出了不少水花，也渐渐小有名气了起来，但即便是这样，他也依旧跟读书时一样，没什么包袱和心眼，只要一有空，就会找上大家约饭吃。 这次把综艺拍摄地点选在这里，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林檀川在这里支医。 “原来你说的有事，就是跟范学长忙去了呀？”全将将转过身，跟在他身后小步踏上台阶，朝着门口走去。 “嗯。”林檀川收了伞，顺手搁在门边的置物架上，又低头拍了拍冲锋衣上的水珠。 “今天还加班吗？”全将将学着他的样子，收了伞放在一旁，“等会陪我吃个饭呗，晚上跟我妈大吵了一架饭都没吃。” “我晚上还要值班。” “那你什么时候值完班？”全将将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像个索要糖果的小孩，“你总不能让我一直饿着吧？” “林医生——”护士抱着一踏文件，敲了敲门。 “稍等一下。”林檀川停了脚步，欠身去取搭椅背上的白大褂，“让范乘风带你去吃吧，我这会儿很忙。” 全将将脚步一顿，没吭声，半晌，开口问了句，“你好像也不开心？为什么？” 林檀川手上动作略微一顿，拿过衣服，有意绕过这个话题，“范乘风的药配好了，等会你一起带过去吧。” “嗯。”全将将抿嘴应下，走到桌旁拎起水壶倒了杯水，“我今天心情也不太好。” “还是因为相亲？”林檀川扣着身前的纽扣，抬眸瞥了她一眼，这几年她家里催婚催得紧，周围的人都清楚，他也略有耳闻。 沉默片刻，他开口安慰道，“跟荣姨好好聊聊吧，我想她应该也能慢慢接受你暂时不想结婚的想法。” “檀川。”全将将搁下杯子，视线落在桌角没有看他，“我也不是不想结婚，只是——” 走廊上突如其来的喧闹打断了全将将的话。 “啊啊啊啊，姐姐，真的是你吗？！” “能不能合个影啊姐姐，我喜欢你好几年了！！” “姐姐姐姐，我能要个签名吗？！！” …… 少女们清亮兴奋的嗓音瞬间打破了雨夜的沉寂，林檀川抬头向门口望去，却只看见了蓝白色校服的一角。 他顿了顿，正欲收回眼，却倏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走廊上响起—— “当然可以啊。” 3. 伤痕 俞月弯着嘴角，微微俯下身，挨个儿在三个作业本的最后一页签上名字后，又贴心地叮嘱了她们一句好好学习。 随后在宋林芷的介入下，俞月和她们告别进入了诊疗室等待。 “已经跟小妹妹们说好了，她们答应这段时间不会在网上发关于你的消息。”宋林芷关上门，从背包里掏出一张纸巾递过去，“姐，你额头真的不用先检查一下吗？” 俞月接过纸巾，随意按压在了湿漉漉的发梢上，“没事，就用纱布遮一下就行。” 宋林芷看着她，欲言又止，“要不，咱们还是开点药吧？” 毕竟额头好像比之前看到的那一点好像还要严重得多。 俞月摇头拒绝，“真没事，你去看看医生过来了没，别耽误了等会的拍摄。” “那好吧……”宋林芷拗不过她，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关门声响起，俞月抬起帽檐，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看了一下额头。 右额角肿起的地方，已经较前两天消散了许多，除了中间那块淤血看起来过于狰狞外，外面一圈淤青的颜色都已变浅，靠帽子也能遮住个七八分，参加今晚节目组安排的聚餐应该是勉强没什么问题的。 可等下了车，程酉一通电话打来，她们才知道今晚的聚餐并不只是吃个饭那么简单。 按他的意思，节目组会在今晚的聚餐上设置一些隐藏任务来互动增进感情，而为了让大家都保持最真实的状态，他们只隐晦地透露了点线索让大家提前做准备。 只是，这同时也意味着今晚会有高清镜头围绕拍摄，俞月额头上的伤口暴露几乎是无法避免的了。 娱乐圈摸爬滚打了这些年，程酉当然清楚，这样明显的伤痕一旦袒露在镜头之下，瞬间就会在网络上点燃铺天盖地的阴谋论和金主说。 这对于一个正当红的女明星来说，无疑是无妄之灾。 除此之外，更令他担惊的，则是俞家那边对她绯闻的态度几乎是零容忍。 哪怕这些年没多少人知道她与俞家的关系，哪怕她这额头上的伤明明跟俞家脱不了干系，可若是这绯闻被爆出，最终被找麻烦的，一定还是她。 思虑再三，程酉将顾虑全盘托出，好说歹说才终于让俞月同意了对额头上的这片伤痕做遮挡处理。 毕竟贴块纱布还能扯些划伤、蚊虫咬伤的幌子，要比直直地暴露出来让人浮想联翩好多了。 俞月摁灭手机，抬眼看向墙壁上的老式挂钟，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这几天她都没有睡好，加上刚又淋了雨，现在整个人透露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疲倦。 她用力眨了眨酸涩的双眼，下意识想从包里拿眼药水时，才发觉包不知什么时候被宋林芷给背了出去，无奈下她只好作罢。 “咚咚——” 身后房门被叩响，俞月以为是宋林芷回来了，便揉着眉骨没回头，“宋宋，我眼药水放在包里，你拿给我一下吧。” 空气默了几秒，回应她的是一阵轻微的关门声。 “宋宋？”俞月停了动作，有些不解地转头向身后望去。 下一秒，她的视线与另一道视线在半空中碰撞，俞月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站在那扇紧闭木门前的，是他。 林檀川。 与之前不同的是，他身上那件黑色的冲锋衣换成了一件白大褂，左衣襟上还别着个胸牌，俨然一副在这里工作的模样。 俞月怔了怔，过去她从不信缘分巧合这样空洞的话，可竟在这一瞬间莫名有了些动摇。 七年未见，分开后也没有任何联系，他们的生活轨迹好像就短暂地相交了那么一下，若不是午夜梦回，俞月几乎都要忘了他的存在。 也压根儿没想过他们会有再见的可能，更没想到今晚竟能这么巧的遇见两次。 俞月看着眼前的男人，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问好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他别开了视线，一言不发地从她身旁走过，坐在了诊桌对面。 “哪里不舒服？” 林檀川垂眸翻开眼前的病历本，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和他清沉的嗓音揉合在一起，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俞月收回视线，淡声道，“简单包扎一下伤口就行，麻烦了。” 闻言，林檀川捏着笔一顿，抬头，视线扫过她的棒球帽，“哪里？” 俞月眉头轻蹙，知道他在明知故问，“纱布包扎一下就行，算不上什么伤口，只是一片淤——” “俞小姐，我是医生，我需要对我开具的病单负责。”林檀川打断她的话，眼中尽是漠然，“如果只是想买一块纱布，去药店就可以了。” 俞月微怔，这个点哪来的药店开门？ 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个镇上到底有没有药店，更琢磨不出他是在以医生的身份关心病人，还是只是单纯想看她的笑话。 思忖片刻，她最终还是摘下了棒球帽。 又赌气似地伸手将头发别到耳后，让伤痕完全露出。 全程没说一句话。 正低头写东西的林檀川余光瞥见帽子，动作一顿，缓慢抬起头。 只不过一眼，他就迅速皱起了眉头，沉沉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俞月额头上，如有实质。 “怎么弄的？” “一点意外。”俞月垂眼看着帽子，语调没有波澜，“不小心被砸到了。” 她没撒谎，确实是一点意外，被砸到也是真的。 只是，是她不够小心没有及时躲开罢了。 林檀川没说话，低下头想要继续写病历，却迟迟不知道该怎么落笔。 默了半晌，他盯着笔尖，再度开口，“是什么砸了的？” 俞月别过视线，一点也不想去回忆任何有关俞家的事，便决心结束这个话题，随口道，“东西。” 林檀川愣了一下，旋即皱起眉头，“俞月——” 语气一点不似先前的冷淡，相反，沉闷又急促。 不知是不是自己累出了错觉，俞月竟还听出了他话里的一丝无奈。 顿了顿，俞月抬眸看他，说，“检查了，没伤到骨头，就先简单遮一下吧，我晚上还有录制。” 林檀川看着她，脸色莫名更沉了几分。 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塞回笔帽，拿起病历本就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不开单子吗？”俞月愕然，忙跟着站起身。 林檀川冷着脸，言简意赅，“对面。” 而后压下门把手，走了出去。 俞月：……？ 一时没想明白他这生的是哪门子气。 走出诊疗室，俞月习惯性地戴上帽子和口罩。 这会儿走廊空荡荡，发黄的灯泡悬在头顶，在她身后拉出一小道阴影。 先前被那几个小妹妹缠着，她都没来得及认真看一眼这里，现在才发觉对面是一间类似急诊室的地方。 里面摆了张充当操作台的暗红色老木桌，上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几瓶配好的吊水瓶和一些简单的医疗器材，再往里面去，靠窗的位置上放了几把塑料椅子和输液架，这种综合诊室在市内医院基本很难见到，但在下面的乡镇卫生院里，却再正常不过。 十二岁以前，俞月在乡镇里长大，一直到上初中被接回俞家，她完成家庭作业的地点才从卫生院走廊上的矮桌子，换成了别墅书房里的高级书桌。 在那段阴凉充满消毒水味的记忆里，她几乎没怎么见过年轻的医生，更没见过高学历的年轻医生。 所以在看见林檀川的那一瞬，她是惊诧的，毕竟以他的学历进一家市立医院还是很容易的事，更别谈他的父亲还是在职院长。 俞月站在门边，眼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了那件白大褂上。 还没等她走过去，房间内的护士就端起一个不锈钢盘子朝她招了招手。 “只用纱布遮就可以了吗？”护士熟练地扯下几截白色胶带粘在袖口，又伸手去拿盘子里的纱布。 “对，麻烦你了。”俞月背对门口坐下，抬手摘下帽子露出额头。 “嘶——”看见她头上的伤痕，护士倒吸了口气，“你这没伤到骨头吧？林医生没说什么吗？” 说着，她抬眼去搜寻林医生的身影，想确认是不是只贴个纱布就可以。 俞月顺着她的视线，扫了一眼周围，却发现刚刚那个位置已经空无一人，林檀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这里。 她收回眼，抿了抿嘴，“没事，一点皮外伤。” 听到这话，正四处搜寻林医生身影的护士，立刻转回脸，有些难以置信地抬眉又看了眼她的额头，“这还叫一点呐？” 俞月闻言笑了笑，伸手将头发勾到耳后，“真没事。” 最终，在俞月的坚持下，护士也没再多说些什么，决定先就这么包扎上。 因为省去了上药等环节，处理起来明显就快了很多，等宋林芷背着包走进来时，俞月额头上的纱布就已经差不多贴好了。 出于好心，护士还多给了她们一小卷纱布和胶带，方便替换。 离开的时候，俞月从包里翻出眼药水，仰头滴了两滴才继续往前走。 “包包里好像有带现金吧？”俞月眯着眼，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卫生纸，擦了擦滚落下来的眼药水。 “有，但是姐，费用林医生刚刚已经帮我们缴过了。” 俞月手一顿，“林医生？” “嗯。”宋林芷拉好背包拉链，抬头解释道，“我刚去缴费，以为没带现金，正问能不能刷卡呢，林医生就过来了。” 俞月蹙了蹙眉，她不喜欢跟人有经济上的纠缠，更别说这个人还是前任了。 顿了顿，她将手中的纸团丢到垃圾箱，“我去找一下他。” 说着，俞月抬脚就向门外走去。 脚尖刚转过门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猝不及防地迎面撞上了一道坚硬的胸膛。 “嘶——” 俞月吃痛，捂着发酸的鼻子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抬眼，便看见了对方利落紧绷的下颚线。 “姐，没事吧？”宋林芷快步上前，扶住俞月的胳膊，一脸抱歉地抬头，“不好意思啊，林医生。” 林檀川双手松散地插在口袋里，眸子微垂，没什么表情地扫了眼面前的人，“没事。” 宋林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想扶着俞月离开，却忽然想起刚才的事，便开口问道，“林医生，医药费一共是多少钱呀？现金我刚刚找到了，现在给你吧。” “不用了。”林檀川移开视线，迈着步子就要离开。 “林医生。” 俞月顿了顿，话腔里带了一点鼻音，“钱你收着吧，我不想——” “俞月。”林檀川背对着她，冷声打断，“你欠我的，差这一个吗？” 4. 第三次 走出卫生院的大门，俞月才意识到方才一直紧握着的右手，不知何时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外面的雨停了，风却并不见得比先前要小。 宋林芷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到底是没从先前的话里想出一个所以然来。 不理解怎么看似毫不相干的两个人，竟会在那一瞬间隐隐有剑拔弩张之势，更不理解林医生为什么会突然说出那句话。 难道两人之前……？ 意识到自己思想有些偏航，宋林芷赶紧晃了晃头，把这离谱的猜测生生甩到脑后。 拜托这可是俞月诶，崇川电影学院的校花级人物，他们怎么可能产生得了交集？ 俞月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自己的脑子现在也乱作一团，压根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解释起，索性就沉默了下来，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回到了节目组提供的宿舍。 说是宿舍，其实就是节目组租下来的一栋自建楼。 二、三楼住嘉宾，四楼住助理和工作人员，一楼的大厅则被隔断成了一个简易的餐厅和嘉宾休息区。 为了今晚的拍摄，节目组早早地就在大厅各处架起了长枪短炮，餐桌上更是备好了各种特色菜和甜点，仿佛这不是一场随意的宵夜，而是一顿正儿八经的正餐。 到了门口，工作人员特意等了等，才把她带了进去。 推开门，她侧身走入。 原本闹闹哄哄的坐席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两秒后，爆发出一阵惊呼。 “天啊，是俞月学姐！” “她怎么会来！” “……” 最靠近门侧的两个女生，有些难以置信地对视了一眼。 这段时间网络上的猜测声很多，可压根儿没人想到竟然会是俞月。 按工作室营造的形象，和大众的印象来看，她怎么看都更像是参加恋综的，而不像是会来搞基建综艺种树种花的。 左手边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生，率先反应过来，站起来跟俞月打招呼，“嗨，学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俞月弯起嘴角点了点头。 随着工作人员的指引，她径直走到了靠里面的位置。 一直快落座，她才隐约记起上次跟他好像有在片场里见过。 “怎么都叫学姐啊？这让我们这些不是从崇电毕业的可怎么整？” 坐在长圆桌最远端的寸头男站起来，大大咧咧地倒了一杯酒作势就要敬俞月，“来，学姐，初次见面，我们喝一杯。” 俞月一怔，刚思考要不要用果汁代酒，他旁边的女生就推了他一把，“骆黥你少来，刚还说自己没接到隐藏任务，那怎么每进来一个人你就敬一杯酒啊？” 女生转过脸，看向俞月，“学姐，千万别听他的，这人太可疑了。” “诶，阿婧，咱不带这样的啊，我这单纯是跟学姐一见如故，不过，我咋觉得你倒是比我更可疑呢，你不会是接到了任务，不让大家干杯吧。” 被唤作阿婧的女生一噎，翻了个白眼，“不要拉我下水啊。” “婧，咱话不能这么说。”骆黥端着啤酒杯，侧过脸看她，“都在水里泡着，还分什么彼此啊。” “哦～” 他话一出，大家都不约而同起起哄来。 俞月抿了笑，先前杂乱的心绪很快一扫而空，开始真正投入到拍摄中来。 很快，两个小时的录制就结束了，大家按照抽签结果选定了住宿的房间，两两一间，早早被投票投出去的骆黥则一个人住进了最小的那间房。 接到保姆车到了的消息，俞月只过去看了眼房间，就下楼去拿行李了。 院子里缠绕的彩灯在暗夜里一闪一闪，宋林芷从大门外推着行李箱走进来时，正巧碰见了站在树下抽烟的俞月。 她指尖那点猩红的火光比彩灯更要惹人眼，不知道为什么，宋林芷在这一瞬间莫名觉得她是孤独的。 听见声音，俞月转过头来，顺手掐了烟，“阿闻没帮忙拿吗？” 阿闻是俞家安排给她的司机，专门负责接送她，也负责给俞家汇报她的行程。 宋林芷摇了摇头，“也没多少行李，就让他先回去了。” 顿了顿，她又试探性地问了句，“不过，姐，你在这里抽烟没事吗？不会被拍下来吧。” 俞月扬了扬眉，“没事。” 在这里抽烟没事，被拍下来也没事，她不想去在乎那么多。 “好吧。”宋林芷眨眨眼，到底还是没再继续说些什么，毕竟她是老板，连程哥都管不了太多，就更别谈其他人了。 “对了，姐，录制的时候程哥找你了。”宋林芷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俞月的手机递过去，“程哥说，让你录制完了给他电话。” 俞月接过手机，跟宋林芷交代完房间地址后，就拨着电话向院子外走去。 大雨已经停了好一段时间，地面依旧是湿漉漉的，悬着雨滴的树丛散发着雨天专属的清香，俞月踩着路灯投下的光影，慢步走在小道上。 先前在车上她都没太注意到周围的环境，现在才发觉她们住的那栋自建房旁还有一栋老房子。 土砖筑的墙面，瓦片顶，房门是一扇带门闩的拱型木门。 门框上吊了一只昏黄的灯泡，风一吹，就在地面晃出模糊的影子。 俞月站在屋檐下看了好一阵，直到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才回过神来，按下了接听键。 程酉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祖宗，你这是非得要我打电话的意思啊。” “有点事，一下给忘记了。”俞月转过身，抬手戳了戳不平整的墙面。 她记得很多年前，爷爷家也是这样的墙面。 “得。”程酉无奈地吐出一个字，又问了几句这边的情况后，才终于进入正题，“下周五慈善之夜，你提前回来吧，到时候我去接你？” 俞月皱眉，“不是说好了推掉吗？” “是，本来是这样决定的，但主办方那边这段时间一直在联系我，还说要给你增加一个曝光的机会。”程酉顿了顿，又说，“我主要是考虑到这样的机会确实挺少的，再说了你捐了那么多钱，没理由不出现博一博好感度啊。” “……” 见她不说话，程酉又继续劝说，“而且这次主办方还承诺帮忙联系礼服，诚意确实很足，当然了，你要实在不愿意，那我可以再去拒绝一次的，这没啥关系。” “……” 这招以退为进，他向来是很会玩的。 要是搁以前，俞月一定会再次拒绝他，让他退无可退，只是这次，如他所说，主办方的诚意的确很足，如果再次拒绝好像确实有点驳人面子的意味。 思忖片刻，俞月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端，正在思考高情商拒绝话术的程酉听到回答后，连连称呼恩人，千恩万谢后，他才满足地挂断了电话。 俞月无语地揣回手机，在指尖碰到针织布料的那一瞬间，她意识到口袋里的那盒烟不见了。 顿时，一股无名的烦躁“蹭”地一下涌上心头。 她没忍住爆出了一句粗口，这盒烟是她前几天参加好友生日会时顺来的，bohem莫吉托爆珠。 价格不贵，但就是极度符合她的口味。 可这个点，这个地方，几乎不用多想，就能猜到压根买不到第二盒。 俞月站在原地，脑子里只博弈了一秒，就掏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打算沿路找回去。 来的时候没觉得路有多复杂，往回找的时候，俞月感觉哪哪都有可能滚进去。 一连找了好几个草垛，都没见着烟盒的影，正在她计划要不要返回刚刚那个屋檐多看一眼时，天空突然飘起了雨。 一开始只是几滴，不到半分钟，雨势就突然增大了起来。 不得已，俞月只好捂着头往住处方向走。 刚走到来时的那个岔路口，俞月远远地就看见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停在路边。 车尾红黄的车灯燃在雨幕里，像一头蛰伏起来的猛兽倏然睁开了血红的双眼。 扎眼得很。 俞月只瞥了一眼，就移开目光继续看向了草丛。 可下一秒，她就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又猛地抬眼看了过去—— 崇A1123Y。 是林檀川的车。 俞月下意识顿了一下脚步，正当她决定视而不见快步离开时，副驾驶的门突然被推开，穿着衬衫连衣裙的女生侧身而出，沉着脸“哐”地一下关上了车门。 隔着密集的雨幕，俞月只一眼就认出了她。 说来也挺奇怪，明明她在工作室里是出了名的脸盲不记事，可却依然能一眼认出全将将，哪怕已经时隔七年未见。 俞月站在原地，思绪一时变得有些纷杂，她突然不想继续走过去了。 正当她要移开视线的那一瞬间，全将将蹙着眉转过了脸。 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隔空碰撞上。 俞月怔了一瞬，同样也清晰地看见，女生的表情由极度不满过渡到惊讶迟疑，又再到强装镇定。 面部表情犹如慢镜头回放，真切到俞月几乎快要与她感同身受。 这下没理由不过去了，俞月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 稍作整理后，她硬着头皮迎了过去。 全将将见状，僵硬地弯了弯嘴角，“好……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俞月也挂上一副公式化的笑容，不自然地往旁边滑了一下目光。 未曾想，竟意外撞进了一道熟悉的视线之中。 还是那样的淡漠，让人一点都琢磨不清情绪。 嗯，今晚的第三次。 俞月心想。 5. 黑色毛衣 忘了曾经在哪本书上看过—— 与一个人对视三次，他就会彻底记住你。 这个理论的真实性俞月没有刻意考究过，但细细想来，她与林檀川的开始，也碰巧就在那第三次对视之后。 当天，崇川市下了2015年的第一场雪。 俞月背着琴，穿过一条走廊，去给正在包厢里参加生日会的室友送背包时，第一次看见了林檀川。 他穿着一件黑色高领毛衣，懒散地倚在窗台边，脑袋稍侧，看向正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的长发女生。 他眸子微垂着，尺比的鼻骨上方落了一道淡黄的光影，下半张脸陷在昏暗里，紧绷分明的下颚线，此时更是凌厉了不少。 大概是因为这张侧脸过于优秀，俞月没忍住投去目光，多看了两眼。 “哭好没？”他扯出一张纸巾，伸到女生跟前抖了抖，“最后一张纸了。” “阿川，你说我是不是完全没可能了。”女生接过纸巾，哽咽着继续将头埋在膝盖里，“他连我生日会都不愿意来。” “想什么，老陈不是说了临时有事。” “屁！”女孩激动地抬起头来，“他就是不想来，他有个屁的事！” “……” 俞月默默收回视线，她没有偷听别人聊天的癖好，特别是站在这么明显的地方，连偷听都还算不上。 顿了顿，她决定就当作视而不见快步离开，可一连绕了三圈都没找到赵小芒说的那间房间号。 电话也打不通，她犹如无头苍蝇一般在这家会所里绕了一圈又一圈。 但巧合的是，她每一次总能绕回这两个人旁边，还是从不同的方向。 一定是鬼打墙了…… 俞月再一次看见这两个人时，不禁冒出了这个念头。 “喂——” 正当她望着走廊怔在原地时，身旁突然传来一个带着浓浓鼻音的女声，“我哭有这么好看吗？值得你在这儿绕着看？” 纷乱的思绪这个声音猝不及防地打断，俞月下意识转过脸，循着声望了过去。 方才那位蹲在地上的女生，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她肿着眼睛，抬手不耐烦地顺了顺自己的长发。 俞月抱着包，一脸疑惑地扫了她一眼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她是在跟自己说话。 俞月困惑地伸出食指，朝自己指了指，“我？？？” 本就因为找不到路正烦着的她，这会更是失去了解释的耐心，“我什么时候——” 话还没说完，旁边的男生就主动站出来开口道歉，“不好意思，我朋友今天心情不太好。” 俞月闻言，目光一滑，直直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双漆黑的瞳仁，在暧昧浮动的光线下，似是溢出了点点星光。 算了，俞月心想，失恋确实很容易影响心情。 她淡淡打量了两人一眼，偏过视线，就准备转身离开。 “要出去的话，在走廊尽头左转后直走。” 男生的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俞月顿住脚步，转过脸，再次看向了他，“谢谢。” 走出这迷宫一般的地方，俞月重新站在了大门口。 这次不一样的是，前台那里围了二三十个穿着衬衫制服的工作人员，原本空荡荡的大堂此刻倒显得有些拥挤。 俞月没多想，抱着包就朝着那边快步走了过去。 刚站定在一个人身后，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听见人群中倏然冒出了个无比激动的声音—— “你必须今天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对！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其他人附和着，又往前挪了一步。 被逼到紧靠前台接待桌的男人，一把摘下了脸上的墨镜，用力地指着眼前这群人，“给什么交代？你们爱干干，不爱干就给老子麻溜地收拾东西滚蛋！” 俞月站在最后一排，一抬眼，就从人群的缝隙中清楚地看到了他面部肥肉在抖动。 这样嚣张的气焰，顿时惹恼了众人，有几个不怕事的，骂骂咧咧地就冲上去想要他好看。 可那位胖子男士显然也不是吃素的，面对这样的场景，丝毫没有退却的想法。 丢下手里的公文包就迎过去，想要伸手抓最前面那人的脖领。 只是到底寡不敌众，很快便落了下风。 人群推搡着，往四周扩开来，俞月抱着包一连后退了几步，却还是被人群给大力撞到。 眼看着自己已经快要被逼到墙边，俞月想也没想，立即就侧过身用胳膊抵住墙面，为自己留出了一片可以呼吸余地。 就在她以为今天多半要交代在这里时，身侧突然挤进来两、三个人，奋力地往前推了一把后，将她生生给拽了出去。 巨大的拉力，让她踉跄了几步，一头撞在了救命恩人的胸膛上。 他闷哼一声。 “不、不好意思。” 俞月抬头，一眼就看见了他紧绷的下颚骨，黑色碎发凌乱地铺在额前，身上那件黑色毛衣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柑橘清香。 俞月很快反应过来，他是刚刚在站窗台旁的那位男生。 “谢谢你们。”俞月站直身体，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他们。 “妹儿啊，下次看热闹千万不要离得那么近。”旁边一个满头小卷的男生，双手叉腰大喘了一口气，“今天要不是林哥看见你，你这小身板非得在那里压折了不可。” 俞月抿了抿唇，刚想解释自己不是去看热闹的，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呜啦呜啦”的警笛声，索性闭了嘴。 “人没事就好。”穿着黑色毛衣的男生拍了拍卷毛的胳膊，顿了顿，又看向她，“还有什么事吗？” 俞月摇摇头，又点点头，“请问K88包厢在哪里啊？我要给一个朋友送东西。” “K88？”他说，“那你给我吧，我等会帮你带过去。” 俞月眼睫稍抬，再次对视上他那深邃的眉目。 定格两秒，她将手里的背包递过去，轻声说了声谢谢。 当时的她，还不知道眼前人的姓名。 直到后来听室友提及，才知道他就是林檀川，而那个在自己生日会上哭红了双眼的女生，就是他的青梅竹马全将将。 - 回到住处，俞月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后，就拿着睡裙走进了卫生间。 等吹干头发重新贴好纱布出来，她就看见了她的小室友，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啃全麦面包。 “晚上没吃饱？” 俞月弯腰，从沙发上捞起一块披肩搭在身上。 “有点儿。”温渃嚼着嘴里不知味的面包，叹了口气，“主要是那些都不敢多吃，我太容易长胖了。” 晚上在饭桌上，别人都在吃吃喝喝玩游戏，只有她一门心思的在算着热量摄入，不敢多吃一口。 俞月没说话，拿起旁边的电水壶，给她面前的玻璃杯里加了点水。 “谢谢学姐。”温渃端起水杯，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 “怎么了？”俞月问。 温渃抿了口水，放下杯子解释道，“那个，其实我是崇川大学的，但听他们都这么喊我就跟着学了学，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俞月一顿，意识到她指的是这个学姐的称呼后，笑了笑，“我以前也在崇大念过书，你叫学姐也是可以的。” “啊真的吗？！”温渃双目圆瞪，滞了两秒。 与此同时，她大脑里开始头脑风暴曾经看过的那些采访，但貌似压根儿就没有一丁点关于这个的印象。 看她那副震惊的模样，俞月低头紧了紧身上的披肩，“嗯，我念到大二就退学了，之后才重新考的崇川电影学院，不过，已经过去很久了，不知道也正常。” 温渃听罢，更惊讶了，“啊念到大二还退学重新考试啊……” 她捏着手中的全麦面包，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刷”地一下伸手拉住了俞月，眨眼。 “对了，学姐，下个月崇大要举办120周年校庆，你要不要来玩一下呀？我们团会有节目表演，如果你来，大家肯定会超开心的。” 少女眼睛亮晶晶的，满脸期待看向她。 俞月默了默，最终答应如果没有工作行程就会过去看一眼。 得到回答的温渃，欢天喜地地掏出手机刚想跟队友分享，却忽地想起俞月现在还是未公布的神秘嘉宾，便只好悻悻作罢。 这一晚上，不知是自己认床还是遇见了林檀川的缘故，俞月睡得极差。 明明接近两点才睡着，早上却六点不到就自然醒了。 挣扎再三，俞月还是决定起床晨跑。 这是这几年来，她养成的唯一一个看似自律的习惯，只是晨跑完她多半还要补觉到日上三竿。 程酉评价她的行为是，吃多了闲的。 轻声洗漱完，俞月返回房间换上了一套运动装，虽然有特地看过手机天气，知道今天是阴天，她还是在出门前不放心地戴上了帽子。 调整好运动耳机，俞月扶着楼梯扶手拾级而下。 这个点，天才刚蒙蒙亮，起床的人很少，几乎听不见除了鸟禽之外的声音。 她缓了脚步，站定在二楼与一楼间的休息平台上，挑选着今天的运动歌单。 还没等她点开播放键，楼下传来了说话声。 “这什么药？她找你买的？你干嘛不自己去给她？” 是范乘风的声音。 俞月下意识拔掉一只耳机，从楼梯间隙探出头去。 “我就说你小子不正常，诶，你该不会是当想私生饭吧？” 俞月站在原地，虽然这个角度只看得见范乘风的背影，但却丝毫不费力地脑补出了他那副八卦兮兮的模样。 没多想，她收回视线。 正想再戴上耳机时，楼下传来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智障。” 6. 梦境 俞月站在那儿，到底还是被他们给发现了。 在察觉到楼下的人是林檀川后，俞月拿着手机就准备返回楼上，却不料正面撞上了刚从三楼下来的骆黥。 “学姐，早啊，你这也是准备去晨练吗？” 骆黥标志性的大嗓门儿，让楼下的两人猛地止住了话头。 范乘风后仰着身子，向上望来。 感受到视线扫射，俞月硬着头皮摘下耳机，回了声招呼，“嗯，早。” “我还以为这么早只有我一个人起来呢。”骆黥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提议道，“学姐，那我们一起？我昨天下午到的时候，就已经把这边的路线大概摸清楚了，我带你跑一条绝对好跑的路线。” 骆黥拍了拍胸膛，露出一副“绝对靠谱”的表情。 “哟，你们这么早就都起来啦？” 范乘风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打断了骆黥的分享欲。 “范PD？”骆黥探出头，在确认了楼下人的身份后，便迈着步子下了几级台阶，“你也起这么早啊，我正跟俞月学姐约着去晨跑呢。” 范乘风向上打量着，用胳膊肘戳了戳林檀川，“噢，俞月也在呀，” “……” 俞月抬手压低了帽檐，不得已跟在骆黥身后，下了楼梯。 估计是猜到刚才的话多半被她听去了七八分，范乘风有些刻意地往她脸上扫了几眼。 眼见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俞月抿了抿嘴，决定先装作对刚才的话没听见，抬眼勾起了嘴角。 “范PD早啊，林医生也起这么早啊。” 范乘风看了眼林檀川，半开玩笑地说，“嗨，年纪大了，睡眠质量不太行了，昨晚打雷下雨的吵得我一晚上没咋睡，干脆就起来了。” “对对对。”骆黥点点头，很是感同身受，“昨晚那个惊雷，差点把我震到床下，特别是我还一个人睡，好家伙，还以为末日要来了……” “叮——” 手机铃声突然在狭小的楼道间内响起，俞月低头看了眼，是昨晚定的起床闹钟。 但这会儿，在她眼里则却像是一个开溜的信号。 没多犹豫，她握着手机，冲着几人微微颔首，“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 说着，就侧身从两人中间走过，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一直到出到了院子，她才停下脚步，关了闹钟，舒了口气。 范乘风的话，她听得很清楚，如果不多想，几乎是不太可能的。 这些年，她一直在想办法弥补过去的那个决定，可从阿闻那里得到的回复全是他不需要，后面更是杳无音讯。 直到昨晚在车上意外碰见他后，俞月才知道他来了云镇支医，也知道了他大概是跟全将将走到了一起。 不过，她却想不明白，既然他已经完全 move on了，为什么还要来给她送药？ 俞月靠着墙，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她看了眼手机时间，又等了等，直到天完全亮起来，她才打算自己先跑，不等骆黥了。 昨晚大雨过后的痕迹还未完全消散，她沿着昨晚散步的路线慢跑过去，才发现那间老房子是有人住的。 半开的木门前摆着一张竹椅，和一只盛满饭菜的碗，俞月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正当她想移开目光时，身后突然传来了鸣笛声。 下意识地，她往旁边让了一步，可那车却紧接着又连按了两下喇叭。 俞月停下脚步，蹙眉回头望去。 崇A1123Y。 俞月怔了怔，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穿着卡其色风衣的林檀川就已经推开车门，下了车。 他的腿很长，每迈开一步，风衣就往后摆动一下。 不过几步，他就到了俞月面前。 他一言不发地，倾身捏起她的手腕，俞月下意识地就想甩开，不料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垂着眼眸轻声说了句，“别动。” 指尖冰凉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运动衫，倏地渗入进来，俞月一激灵，不悦地抬起眼，眉头紧锁。 下一秒，只见他另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管药，稳稳地搁在了她紧握的拳头上，“热敷完再抹，一天三次。” 言简意赅。 俞月闻言，不自然地别过头，扭了扭手腕，“不用了。” “不免费。”林檀川松了手，伸手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加一下微信，把钱转给我，180。” “180？” 这药好像还没有一只红霉素软膏大吧。 俞月扫了眼他的屏幕，纯黑的头像，待在黑白两色的二维码中，和谐得有点过头。 “怎么？俞大明星是嫌贵不想付钱？” “......”俞月唇瓣微抿，拿出手机扫了扫。 在准备发送好友验证的那一霎，她想起明明也可以不用加好友，点开收款码不就行了？ 顿了顿，她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你点开收款码，我扫——” 话还没说完，林檀川已经俯身过来，按下了发送键。 “......？” “我收款码用不了，还是转账吧。”林檀川低头，通过了好友申请。 盯着屏幕上那一行，【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俞月觉得自己好像被他给愚弄了。 算了，俞月轻轻地吸了口气，点开转账，转了两百过去。 一连昨天的纱布和胶带费。 林檀川垂着眼皮，看见转账消息，声音极低地嗤笑了一声。 低到要不是俞月就站在他眼前，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产生错觉了。 “嗯，收到了。”林檀川摁灭屏幕，将手机收回口袋，“那先不打扰你了。” 说着，他转过身，朝着身后的黑色越野车走去。 俞月站在原地，顿了片刻，低头。 聊天页面，依旧是一条孤零零的转账消息。 - 跑完步回来，已经到了八点。 俞月洗完澡，简单地吃了块面包后，就坐上节目组安排的大巴，跟大家一起到了种植棚地开始今天的拍摄。 向日葵的最佳种植土壤温度是在20摄氏度左右，但因为刚刚降过一次温，节目组不得已之下推迟了一下种植计划，这段时间就主要以熟悉地方和学习知识为主，为了让大家更好的融入，范乘风还特意请来了崇大农学院的副教授季也进行指导。 车一到达棚地，大家就在节目的安排下换上了橡胶围裙，和过膝的稻田鞋。 宋林芷拿着大斗笠过来的时候，俞月刚换好鞋子直起身，长时间的弯腰让她有了一瞬间的眩晕，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伸手攥住了宋林芷的衣袖。 “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宋林芷扶住她，小心地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昨晚才淋了雨，你早上还去晨跑了，都没来得及好好休息。” “没事，等会回车上休息一下就好了。” 俞月缓了缓，拿过斗笠戴上，而后跟宋林芷告了别，跟着大家的脚步走进了身后的棚子。 里面摄影机和打光板已全部到位，随着工作人员的一声“开拍”，今天的导师秦也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一出现，站在俞月身边的几个女生就鼓掌欢呼起来。 “学姐，季教授也太帅了吧！”温渃凑到俞月耳边，有些激动的低声说道，“崇大竟然有这么帅的教授，为什么我之前都没见过啊。” 俞月正揉着食指第一指关节，闻言，抬眼往前看了一眼。 是才见过不久的熟人。 他站在几米开外，颀长清瘦，那双好看的鹰眼里盛满笑意，看起来极具温柔，宛如日剧男主走出了荧幕。 只可惜他的气质长相与他本人的性格半点不沾关系，毒舌得很，俞月望着他，突然想起了上次两人相亲的场景，一时头痛的不适更强烈了。 “好，那我的自我介绍就到这里了。” 季也勾着嘴角，扫视了一圈周围，忽地眼前一愣，定格在左边第二个位置上，旋即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今天讲到的知识，会在最后有一个小考核，大家一定要认真听，答对最少的四位同学，在下节实践课上将会有一个小惩罚。” “啊？还有惩罚？” “惩罚是什么啊？” “......” 大家一时间，不由得面面相觑。 季也笑了笑，跳过这些问题，看向左边说道，“那我们的考试就从我左手边的第二位女士开始吧?感觉总是从左一或者右一开始，大家都对这两个位置有阴影了。” 闻言，大家齐刷刷地扭过头朝着俞月看来。 站在左手边第二个位置的女士·俞月：...... 好在最后考核的知识点不算太难，她听完之后基本都答了上来，离开的时候节目组特地送了一个向日葵针给她，作为第一个回答问题且没有犯错的奖励。 走出种植棚，俞月头痛的不适感就更加强烈了，一上车，她就抱着毯子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了睡眠。 大概是因为头疼加路途颠簸的缘故，俞月这一觉仍然睡得不好。 梦境内时间跨度极大，破破碎碎的，她看不清所有人的脸，刚伸手想去够林檀川，下一秒他却转过头来，场景也随之切换到一个暴雨夜。 她看见，他们站在崇大的实验楼下，林檀川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将她滑落在脸颊的发丝撩到耳后。 而握着伞的那只手因太过用力，骨节都泛了白。 “俞月，在你眼中，我算什么？” 7. 游戏 俞月看着他的背影，心脏就好像被一根细线紧紧缠绕，细细密密，让她呼吸不上来，疼得钻心。 “姐？姐？” 正在她难受得拧紧眉头时，宋林芷的声音传过来，打碎了她的梦境。 俞月猛地睁开眼，她还坐在前行的大巴车上。 风从半开的车窗外吹进来，掀动了车帘一角，原本昏暗的车厢被这一缕光线刺破。 俞月眯了眯眼，下意识抬手去遮挡时，却摸到了脸颊上有一道湿滑的痕迹。 “姐，你还好吧？刚看你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宋林芷担忧地看着她，又低头从包里拿出保温杯，“喝点水吧，等会我们回去之后就去卫生院拿点药，昨天淋了雨肯定是着凉了。” 刚从刚才的梦境里剥离出来，俞月心情还有些低沉。 闻言，摇了摇头，她暂时还不想再见到他。 靠在座椅上缓了好一阵，俞月想起那个跑来参加节目的秦也，便掏出手机给好友发去了一条消息。 Y：【猜我遇见了谁？（微笑）（微笑）】 过了大约一分钟，傅雪颂回了两条消息过来。 雪颂：【谁？】 雪颂：【你还知道给我发消息啊，说好了你一到就给我说的，这过去都多久了！】 俞月看见消息，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好像确实忘了这件事，那晚先是突然遇见林檀川，然后又同时遇见了他和全将将。 刚出道时，她跑通告都没有被安排得这么密集过。 顿了顿，她用最简洁的语言给傅雪颂解释了这一通，然后又跟她说了今天遇见秦也的糟心事。 不出意料，一直到下车的点，傅雪颂才消化完这些，一连戳了几条消息过来。 雪颂：【等等等等……】 雪颂：【这信息量有点大，就是说，你遇见林檀川了，又遇见全将将了？】 雪颂：【可是，他们为什么会在云镇？】 比起她入学崇大又从崇大退学，傅雪颂则从来没在国内读过书，这些名字和事情还是当年两个女孩熬着时差分享的。 俞月手指按着键盘，消息还没有发过去，傅雪颂那边就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了。 雪颂：【那你呢，你现在怎么想的？】 俞月盯着屏幕一怔，停下动作。 怎么想的？ 应该是没什么想法了吧？ 不知怎么地，俞月莫名回忆起那个梦境，在过去几年里，每次梦到他，她都像个提线木偶般麻木地看他说出那句话，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这么强烈的反应过。 下了车，俞月径直回到房间休息，连中饭都没吃。 躺在床上，她点开与傅雪颂的聊天框，回了一条消息。 Y：【能有什么想法，不过是很久没见，会有点尴尬罢了。】 雪颂：【尴尬？很久没见为什么会尴尬？】 雪颂：【你是不是因为你妈才不敢有想法的？】 Y：【……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雪颂：【不过也是哈，要是因为怕你妈，你当初也不会跟林檀川闪婚破坏联姻了，更不会头铁退学进娱乐圈。】 看着傅雪颂在那里罗列她过去二十多年做过最勇的两件事，俞月突然有点想笑。 恰巧手机弹出电量不足提醒，俞月翻出充电器充上，而后出了门，进入二楼的共用卫生间简单地冲洗了一把脸。 她跟温渃住的那间屋子，虽然是主卧室自带卫生间，但因为地漏还没修好，所以还需要与另外三个女生一起共用二楼客厅旁的那间卫生间。 洗完脸，俞月对着镜子一点点将脸上的水擦干，想起今天早上林檀川的话，她又低头将洗脸巾叠了叠，顺手浸泡在热水里。 这时二楼外面又上来两个人，低声说着话往客厅走。 “诶，没想到俞月好像也没网上传的那样难相处诶。” “嗯，这样看确实是不咋耍大牌，不过，她那些负面消息本来更多就是跟那些绯闻有关吧，不是说很喜欢捆绑炒CP吗？” “对对，前段时间还看她跟秦拥上热搜了，虽然是秦拥直播主动cue到的吧，但没准是联合起来炒作的呢？” “多半是的吧，常不晚的新剧不是马上要上映了吗？她们可是从出道就开始较劲的。” “那哪较得过呀，常不晚有后台吧，听说来头还不小。” “谁啊？我知道她有后台，但是一直都没听说是过谁。” 门外脚步应声停止，女生压低了嗓音，“俞家大公子啊。” “嘶——真假啊？俞家的人她也钓得到？” “那还有假？昨晚我朋友就碰见常不晚上了他的车。”说话声止了两秒，又道，“喏，她还拍了照片给我，车牌号这么多8的，不是他还能是谁？” “靠……真的诶，欸你说，俞月会不会也跟俞家有什么关系啊？” “她？应该不会，家底那么硬的谁会让孩子混娱乐圈？而且世界上姓俞的这么多，总不见得都跟他们有血缘关系，都是一家人吧。” “那也是……” 直到脚步声走远，关门声响起，俞月才扔了洗脸巾，胡乱抹了点药在额头上。 没多逗留，她踩着拖鞋就回了房间。 一进门，她就看见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正亮着，上面显示一个未接来电。 俞月看也没看，直接将手机反扑过去，而后挪到床上盖上了被子。 - 午休起来，俞月感觉头更昏沉了。 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发烧了，她拿过手机给宋林芷打了个电话。 没多大会儿，宋林芷就带着电子体温计上来了。 一量，38.1摄氏度。 喝下了一包感冒冲剂后，俞月就起来换上了衣服，准备下楼。 宋林芷跟在身后，担忧道，“姐，要不然就跟范PD请个假吧？” 下午只是大家一起去市里最大的花卉市场挑选种子，倒也不是拍摄的主线任务，不出现的话应该也没关系。 “没事，药已经吃了，应该很快就会好。” 俞月俯身拿起手机，又多了一个未接电话，和一条微信消息。 顿了顿，她点开。 备注着“俞衍”的对话框里，冷冰冰地发了三个字来：【回电话。】 俞月不动声色地按灭了屏幕，装作没看见。 能让他放下身段连打两个电话来的事，绝对不会是什么让她听了能感到很愉快的事，更别说…… 俞月想起中午听见的话，不爽地手机扔回口袋。 一下楼，俞月就看见了站在楼梯口的骆黥，他嚼着手里的饼干，还抬手给她递过来一块。 “学姐，你中午没吃吧？下午可是要徒步的体力活。” 俞月接过，刚说了声谢谢，一抬眼就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熟悉身影。 骆黥咂巴着嘴，见她视线落在自己身后，便扭头顺着看去，不过一秒，他就又转回头，“林医生真的好敬业，才给温渃扎完针，都没来得及吃午饭，就又要跟着我们的车去市里取药了。” “温渃？”俞月收回视线，下意识忽略了他的最后一句话，“她怎么了？感冒了吗？” 骆黥摆摆手，“不是感冒，她中午在院子里学滑板，结果不知道怎么摔倒了，脚踝刚好划到旁边的铁皮，拉了这么长一道。” 骆黥比划着，想起那个场面没忍住抖了一抖，“缝了六针呢。” 俞月皱眉，难怪中午没见她上楼，当时还以为她是在楼下休息了，没想到她竟是受伤了。 顿了顿，俞月又问，“那温渃现在在哪呢？” “还在卫生院休息。”骆黥看了她一眼，安慰道，“我跟林医生回来的时候，她状态已经好很多了，不用担心，等我们这边收工了再去看她也来得及。” 俞月抬手看了眼腕表，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上了车，俞月习惯性地找中间靠窗的位置坐下，压根没注意到林檀川就坐在她的正后排。 大概是刚过中午的缘故，大家的困意都渐渐攀了上来，车厢内有些死气沉沉，范乘风见状，站起来拍了拍掌。 “气氛这么沉闷，我们一起来玩个游戏怎么样？”范乘风说，“咱就放开了玩，这段我们到时候剪进花絮里。” “导演，我们玩狼人杀怎么样？”骆黥立马站出来响应，只不过下一秒，就被大家给嘘了下去。 “还玩狼人杀啊，你忘了你昨晚是怎么输的啊？” “导演，我拒绝玩这个，这货喜欢自爆，跟他一起当狼人风险太大。” “对对……” 范乘风想了想，“那，我们就玩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刚被嘘了一通的骆黥，摸了摸后脑勺，“可是，在这里怎么冒险呢？” 范乘风摆摆手，“这个不用担心。” 说着，他弯腰从座椅上拿出了两沓提前准备好的卡片，“到时候真心话和大冒险，我们就从这里面抽，这样可以吧？” 很快，游戏开始。 范乘风握着一把竹签，坐在车厢的中间一排，让大家挨个儿从里面抽。 谁从里面抽出最短的那根，谁就要准备去二选一抽卡牌。 意外又不意外地，第一轮，骆黥抽到了最短一根。 “……”骆黥盯着手里的竹签，有些怀疑人生，“针对我是吧？” “快选快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家都从各个方向凑过来，想借他的手看一下这两幅卡牌的尺度。 骆黥盯着眼前的牌，咬咬牙，盲选了大冒险。 卡牌翻过来， 【用微博点赞一条自己的黑料】。 “哇靠，玩这么大。”骆黥圆眼微瞪，缓了两秒，还是拿出手机赞了一条热度最高的黑料。 俞月扫了眼，那条微博好像是说他跳舞肢体不够协调，像只熊。 一时间，大家被这个形容笑到，非要拉着他表演熊的舞步。 几人在车上嬉闹了好大一通，范乘风才憋笑宣布第二轮游戏的开始。 有了这位前车之鉴，大家都不敢先动手。 围着范乘风的手看了好久后，才不得已地伸出手盲抽。 只是这一次，需要二选一的变成了俞月。 “真心话吧。”她捏着手里的竹签，伸手抽出了一张牌。 翻过来—— 【说出一个私生活里的“我有你没有”】 “哇靠……” “导演你太八卦了吧。” “导演，要是选了真心话，还能不能改成大冒险啊？” 大概也是觉得这个问题太过于关注私生活，范乘风有点不好意思看了眼俞月，“要是觉得答不出来的话，可以换成大冒险。” “没事。”俞月抬眼笑了笑，“我只是需要想一下。” 顿了片刻，她捏紧手中的竹签，开口， “我在云镇有个前任。” 8. 晕车药 一言既出，一片安静。 没人想到她真的会自爆出自己的感情生活，而且还是在两台摄影机下。 难道这就是一线女星的魄力吗？大家默默交换着眼神。 俞月抿了抿嘴，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竹签和卡牌递还。 刚直起身子，却像是突然感知到什么似的，忽地稍抬眼睫往旁边扫去。 下一秒。 直直地撞入了一道视线之中。 他抱着胳膊，背靠座椅下巴微抬，眼神盯着她一瞬未移，那双漆黑的瞳仁尤如无波古井，深沉到好像下一秒就要将人吸入。 俞月心口一缩，这才发现原来林檀川一直就坐在自己后面。 那刚刚说的话他应该都听到了？ 俞月尅了一下手指，强装淡定地收回眼。 范乘风坐在一旁，见氛围有些微妙，忙抬起手整了整卡牌，“来来来，我们继续继续。” 见状，大家也默契对刚刚的八卦假装视若无睹，凑过来继续抽着竹签。 这次一连几轮，俞月都没再抽出那支短竹签。 眼见大巴驶入一段极不平整的小路，范乘风便及时叫停了游戏，让大家都回到各自座位上坐好，避免晕车。 才听他说完这段话，俞月就感觉头好像是有点晕乎乎的，下意识便以为自己是晕车了。 没多想，她拉开一点车窗，将头靠过去，努力缓解着不适，然而收效甚微。 正在她闭上眼睛准备睡一觉时，口袋里的手机忽地震动起来。 “喂？”她接起，听筒里传出程酉的声音。 “小宋说你发烧了？好点没现在。” “嗯，还行吧。” 程酉“啧”了声，“一听你这样子就不太行，我已经让小宋去卫生院买了药了，你等会收工回去就吃了早点休息吧。” “好。”俞月闭了闭眼，抬手揉着太阳穴。 “啊对了，我暂时给你接了两个剧本，下周你回来看看？你也有一年没进组了，看你这次是更想接古装剧一点，还是现代剧一点？” “嗯，回去再说吧。” 俞月应着，忽然想起中午那两人说的话，便低声道，“古装先不接了吧，想换个类型。” 除却不想跟常不晚一直撞题材，俞月自己其实也不想再接古装剧了，出道这几年，她接的几部大多都是这类题材，轻松风的现代剧却没怎么接触过。 程酉完全没往常不晚身上想，只当她是拍腻了同一种类型，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挂断电话，她点开微信，给俞衍回了一条消息。 【在录节目，有什么事吗？】 等了两分钟，没收到任何回复，她便将手机重新装回了口袋。 对这个名义上的大哥，她是谈不上有什么感情的。 从她12岁回俞家起，他就一直在外工作，忙到一年也见不了两次面。 印象里他总是一身西装，冷着脸，话极少，年少的她第一次见这位大哥时，就莫名对他产生了一种天然的怯意。 直到她长大、进入娱乐圈，偶尔会跟他在一些晚会上碰面后，两人的交流才渐渐变多了起来。 扯断纷杂的思绪，俞月闭上眼睛重新酝酿起睡意，就在迷迷糊糊坠入梦境之际，她听见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你跟将将吵架了？”是范乘风的声音。 俞月下意识偏了偏头，不想去听他们的聊天内容，然而因为离得太近，却又不得不被迫听着两人的声音。 “没有。”林檀川声音极低，顿了顿，问，“车上有晕车药没？” “有啊，怎么你晕车了？”范乘风拉开冲锋衣侧边口袋，拿出一盒未开封的晕车药递过去，“这个要提前吃才有用，你现在吃会不会晚了点。” “没事。” “那成，我让阿阳扔瓶水来。” 说着，范乘风探出身子，朝前排喊了声。 不一会儿，一瓶水就被从前排稳稳地抛到了他手中。 “喏。”范乘风递过去，瞥了眼他，到底还是没忍住凑过去又八卦了一句，“真没吵架啊？那怎么我昨晚让她再来玩儿，她拒绝得那么干脆呢？说自己很忙。” 见林檀川不说话，他又解释，“我不是说她不能忙啊，只是觉得她之前不是经常来嘛，这次咋拒绝得这么干脆，明眼人谁还看不出来她对你——“ “乘风。”林檀川握着矿泉水瓶，出声将他的话打断，“我跟全将将之间除了普通的友情外，真的再无其他。” 头一次见他这么认真，范乘风猛地一噎，眨眨眼，“好、好吧。” 顿了片刻，范乘风摸着后脑勺，又试探性地问道，“那下周的相亲你要不要去？老太太上周还特意拜托我了。“ “......”林檀川抬头看了眼前排座椅，没说话。 风从车窗外灌进来，撩动了俞月耳边的头发。 她伸手将头发勾到耳后，没注意去听他有没有再说些什么。 后排范乘风大概也是觉得无趣，坐了会儿后就重新回到前排与司机沟通着路线。 俞月先前酝酿起的一点睡意，此时也尽数消散，她盯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愣了会神。 就在准备起身去前排拿水喝的时候，身侧的车窗突然被叩响。 她循声往后侧了一下头，才看到原本座椅和车窗间的那道空荡荡的缝隙里，不知何时被塞了一瓶水和一盒晕车药。 俞月盯着那儿怔了两秒，才后知后觉般地反应过来这是谁递来的。 她伸手取过药和水，拧开瓶盖，缓缓灌下两口，随着冰凉地液体顺着食道往下滑，一阵凉意便突然从体内窜了上来。 缓了缓，她伸手探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这怎么，热得好像有点不太正常？ 拧紧瓶盖，她把窗户关小了一点，而后拿出手机，点开了今天新加的那位的聊天框。 Y：【谢谢。】 消息刚发出去，就看见聊天框上方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 俞月停下手上动作，等了等。 一分钟后，他回复了三个字—— 【不客气。】 俞月：…… 扫了一眼两人的聊天记录，俞月看见早上的转账他还没有收，刚想提醒一句，视线却忽地滑落在他的头像上。 先前她一直以为那单纯只是一张纯黑的图，这会儿周围光线打过来，她才发觉那好像是一张手机拍的风景照，只不过图里天色很晚看不出什么其他颜色罢了。 顿了顿，她鬼使神差地点开头像，将手机亮度调到最亮，仔细端详了几秒。 隐约看出来这好像是拍的海边，除此之外也再看不出其他。 退出大图，俞月顺带往下看了眼。 不知是他屏蔽了自己，还是从来没发过动态的缘故，朋友圈那里连入口也没有显示。 回到对话框，俞月才看见他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林檀川：【药吃了吗？】 俞月想说不是晕车不用吃，但是想到他们现在的关系暂时没必要说得太多，便违心回了句吃了。 对方果然没有再多问，两人的聊天也就到此结束了。 很快，车子开进市区，他们一行人来到这儿最大的花卉市场。 为了顺利拍摄完，剧组提前一周就上报了有关部门，这会儿过来，花卉市场就已经特意整理出了一条方便拍摄的路径。 下车稍作整理后，大家就按照节目组的提示火速进入了拍摄状态。 而不远处入口旁的空地上，林檀川才与对点医院电话沟通完，一转身就看见阿阳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林哥，我送你过去医院吧。”阿阳说。 “不麻烦，已经有人过来接了。”林檀川将手机放回风衣口袋，抬头，“今天不去跟全程吗？” “嗯，老大有带人在跟，让我过来负责这片的安保。” 他转头扫了眼入口，正好有个代拍的男人被保镖架出来，见状，他没忍住摇了摇头，“幸好俞月姐加入我们节目的消息还正式没放出去，不然今天这十来个保镖铁定不够看。” 闻言，林檀川顺着他的视线往那边看了眼，入口处乌泱泱地围了一群人，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听见他们兴奋地嘈杂声。 “是不是觉得很夸张，林哥。”阿阳转回头，竖着大拇指往身后指了指，“要是大家还知道俞月姐在这儿，这人数绝对十倍，哦不，百倍不止。” 说到这，他突然想起眼前的人大概也是俞月粉丝这件事，便问道，“对了林哥，你要俞月姐的亲笔签名照不？” 林檀川收回眼，看向他，没说话。 “上次我妹妹非缠着我要，我就特地去找俞月姐签来的。” 阿阳打开背包，拿出了一张照片递到他的眼前，“记得借你帐号看电视剧的时候，你观影记录里全是俞月姐主演的电影电视剧，猜到你可能也是她粉丝，我就给你留了一张。” 林檀川低头，是一张剧中花絮照。 穿着红色喜服的她，大方朝镜头比了个耶，而剧中男主则站在她身后办着鬼脸。 在这张照片的最下方，还有一个一笔勾成的金色签名。 看着照片上她弯起的嘴角，林檀川轻抬眉稍，伸手接过，“谢了，阿阳。” “谢啥，林哥你这太客气了。” 阿阳低头拉好拉链，刚将背包甩到肩上，塞在牛仔裤后口袋的对讲机就“滋啦滋啦”地响了起来。 两秒后，听筒内传出范乘风急促的呼叫声—— “阿阳阿阳，车备好，俞月晕倒了！” 9. 交集 断片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 前一秒俞月还在听着周围的人聊天，下一秒耳朵就像是被隔了一层塑料膜，接收不到任何频率的声音，眼前最后闪过的画面，是旁人震惊的神色和开合的嘴唇。 除此之外她没有了任何印象。 却始终幻觉自己在海上漂泊。 浮沉间，她闻见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带了风尘仆仆的凛冽奔她而来。 就像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栀子花香混合柑橘气息，让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活的实感。 - 俞月上大二的那一年，移动支付还不怎么普及。 各大电商发起的“双十一”购物狂欢节却在网络上拉满了噱头，销售额仅一天就创下了新高，同步火起来的网络热梗“吃土”。 也是在那年的年底，俞月第二次遇见了林檀川，也正式和他产生了交集。 2015年12月，崇川市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二波强降温。 骤降的冻雨涤过整个城市，湿冷的寒气四起，还未入夜天色就暗沉得像要滴出墨来。 崇大校园里，教学楼旁的路灯早早地就亮了起来。 才下课的大学生们，无不抱着胳膊缩紧脖子往回走，一阵狂风吹来，伴着惊呼声响起的，还有被风掀翻的雨伞坠地声。 俞月提着几份饭走进宿舍楼，大门旁边架了一块木板，上面张贴了一张阿姨手写的“注意地滑”。 门口地砖上铺的红色地毯，已经被无数鞋底踏过，上面泥泞的雨水溢到浅色地砖上，洇出了一洼黑色的水渍。 俞月踩上地毯，刚准备蹭一蹭鞋底，旁边就飞快地跑过去一个女生。 棉拖鞋踩进污水里，溅起了一片小水花，正好落在了俞月的白色板鞋上。 “……” 俞月看了眼鞋子，又转头看了眼跑出去取外卖的女生，忍不住心里叹了口气。 压下烦躁感，她胡乱蹭了两下鞋底，就提着饭就往楼上走。 到了四楼，她腾出手，一摸口袋，才发现早上出门太急忘记带上钥匙了。 诸事不顺，她盯着门上的锁眼拧了拧眉。 今天星期六，本地的两位室友回了家，另外两位室友在图书馆准备转专业考试。 只有她被抓去重做了一天的实验。 昨天无机实验课上，队友把坩埚弄漏了，等她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没办法挽救了，实验结果远达不到老师定的最低标准。 于是她们不得已又在今天早上过去实验楼，跟着环境专业的学生，重做了一整个实验。 到现在她还没明白，坩埚是怎么能被弄漏的。 从实验楼出来后，她收到室友邓音的半个小时前的微信消息，拜托她帮忙带饭。 没多想，便应了下来，可等她到了门口才发现自己忘记带钥匙了。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手机都开了静音，俞月一连发了几条消息都没有收到回信。 站在原地等了十分钟，无奈下她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赵小芒发了条消息。 她家离学校不远，这个点应该是刚吃完晚饭，俞月点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又靠在门边等了几分钟。 对门寝室的女生取完快递上来，看她还站在门口，便拧开门锁回头叫住了她。 “俞月，你没带钥匙吗？要不先进来坐会儿吧。” 闻言，俞月抬起眼，还没等开口，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喂？”俞月接起，抱歉地看了眼对门寝室的女生，“芒芒。” 赵小芒：“月，我马上到学校，你出来吃饭吗？” “啊？”俞月看了眼手上提的饭，下意识拒绝，“晚饭我已经买了，就不去了。给你发消息是想问问方不方便找你拿钥匙。” “这样啊——” 赵小芒拉着话腔顿了顿，又开口，“其实，是我朋友他们想请你吃饭，道个歉。” “你朋友？”俞月疑惑地蹙了蹙眉，没明白她的意思。 “嗯！就是那天你帮我送包的时候见到的啦，将将知道你是我室友后，觉得有点冒犯，就想约你出来吃饭。” 听到名字，俞月愣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是那晚那位眼圈红红的女生。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俞月莫名想起了她身边那位穿着黑色毛衣的男生。 漆黑如点墨的瞳仁，晦暗不明的视线，还有他身上淡淡的柑橘清香。 从小到大跟着家人出入了很多聚会，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给她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 只是他的心思多半是在那位青梅竹马身上，不是旁观者清，而是这么多年她寄人篱下培养出来的直觉。 俞月想着，下一秒突然觉得自己想得有点过分多，他们之间的三角感情纠葛关自己什么事，就算他的心思不在全将将身上，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这些年她对自己在俞家的定位，还是十分清楚的。 “月，那你要不要来？” 赵小芒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俞月回过神，斟酌着语句，委婉拒绝了。 挂断电话，俞月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直到室友从图书馆回来，她才跟着进了门。 回到自己床位旁的桌子，她便坐下随意扒拉了两口饭。 明明是从自己爱吃的那家窗口买的饭，不知为什么嚼在嘴里有些食不知味。 俞月一口一口汲着橙汁，手指不停地在微博页面划拉，坐在桌前两小时，什么都没看进去。 邓音洗完澡，在她身后来来去去经过几次，最后实在没忍住，顿住脚步，伸手轻轻戳了戳她的肩头。 “俞月，你是不是生气了？” 俞月松开吸管，有点不在状况地抬起眼，“啊？” 邓音：“是不是因为我没看到消息，你生气了呀？” “啊？没有没有。”俞月摇头解释了两句。 也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在接完那个电话之后，一直有点神游。 洗完澡出来，俞月吹干头发就爬到床上侧身躺了下来。 戴上耳机，随意翻开一本恐怖小说。 没看两章，俞月就收到了傅雪颂的消息。 傅雪颂：【！！！我去！！！】 俞月：【？？？？？？】 傅雪颂：【我在买咖啡，看到一个超级帅的帅哥，金发碧眼，下颚线比我的人生规划还清晰！！！】 俞月：【……】 等了几秒，没收到回信，俞月便切换回了恐怖小说页面。 她们俩人的聊天一直都是这样的节奏，随时断随时聊，哪怕隔着时差。 耳机里的轻音乐，配合着电子书上的内容，俞月看得莫名有些紧张。 书上那些恰到好处的遣词用句，将诡异的氛围一点一点地拉到了极致。 当看到是倒过来的头颅在地板上敲得咚咚作响时，俞月立即移开视线，一把拉下了耳机，试图缓一缓。 未曾想，她竟真的听到了“咚咚”的几声敲响。 而且，好像，还是敲的她床板…… 俞月一个轱辘坐起身，下一秒直直对视上了站在地板上的赵小芒。 对方显然也被她的动静给吓了一跳，站在原地讷了几秒。 “咋…咋了…？” 俞月抚了两下胸口，摆摆手，“没事没事，你怎么这个点回来啦？” 赵小芒看她，眨了眨眼，“我来，给你们带了点吃的。” 俞月本以为是水果糕点什么的，可等下了床才看见是打包回来的正菜。 “芒芒，可是我们晚上都吃了诶。”邓音站在俞月身后，举着筷子，无从下手。 “多少吃一点点？”赵小芒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旁边，“这原料可贵了，一口没动，不打包回来我看着都肉疼。” “那你晚上还没吃吗？”俞月叉起一块虾肉，蘸了一点酱料递过去。 赵小芒伸手接过，“吃了呀，害，要说这桌饭那可太复杂了。” 她咬进嘴里，嚼了嚼，转头看向俞月，“反正这菜是林檀川做的，他特地做了两份，让我带过来的。” 听见那个熟悉的名字，俞月一顿，垂下眼叉起一块肉，半晌没说话。 赵小芒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咽下虾肉，转头看了眼旁边的邓音，“你们今晚这么早回来啦？诶，绮绮呢？” 邓音抬起下巴，朝浴室那边示意了一下，“喏，洗澡呢。今天降温太冷了，我们想着干脆早点回来算了。” 赵小芒点头，“确实冷得不行，哎，我双十一买的新衣服感觉太薄了，再买感觉这个月又要吃土了。” 邓音放下叉子，拿起手机，“我前段时间，发现一家店铺价格不贵质量还行，你看看有你喜欢的没？” 赵小芒凑过去，一同翻看起店铺和衣服详情页。 俞月汲了口橙汁，想起自己手机上的音乐还没关，便伸手拿过手机。 这时屏幕上弹出傅雪颂的消息，是五分钟前发过来的。 傅雪颂：【！！！我的妈呀！！！】 傅雪颂：【我说出来你绝对不敢信，他刚找我要联系方式了！！！】 傅雪颂：【我以为他压根儿没注意到我……】 俞月抿嘴笑了一下，隔着屏幕，她都能感受到傅雪颂的花痴雀跃。 俞月手指放在键盘上，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对话框顶部弹出来了一条微信提示。 她下意识一顿，点开—— 【L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10. 青梅竹马 俞月盯了屏幕几秒，正在犹豫要不要通过时，赵小芒突然抬起头，叫住了她。 “对了对了，林檀川今天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了，可能待会儿会加你微信。” 俞月顿住手上动作，看了眼屏幕上账号的头像，是一张纯黑的图片。 见俞月没说话，赵小芒又解释，“应该是帮全将将给你道歉的，今天你没去吃饭他们感觉挺不好意思的，我本来不想给他，可他说的挺诚恳。不过要是你不想加，不通过也可以的。” 俞月不动声色的将手机摁灭，放回桌上，“没事。” “林檀川？！是我听说过的那位林檀川吗？！”邓音抬头，有几分震惊地从两人的话语里捕捉到了熟悉的字眼。 赵小芒看向她，点点头，“对，医学院的那位大神。” “哇你们都认识他啊。”邓音说，“早知道我就请你们牵线了，让大神辅导我转专业考试肯定能高分通过。” 赵小芒：“我其实跟他也不算是特别熟啦，我是先在社团认识的全将将，后来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才知道林檀川跟她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邓音震惊。 “对啊，他们打小就一起长大的，爷爷奶奶们到现在还住在一个胡同里呢，过年过节什么的经常都在一起过，听将将说，林檀川小时候在她家还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哇塞，听得我简直能脑补出一部言情漫画了。”邓音八卦兮兮地眨了眨眼，又问，“那他们应该在一起了吧？感觉这样的关系，就算早恋家里都不会反对诶！” 赵小芒摇头，“没有，全将将有自己喜欢的男生，林檀川也认识。不过，林檀川对她有没有其他的感情，那就不知道了。” “嘶——简直要变成青春疼痛漫画了。”邓音说，“一般这样的青梅竹马搭配，貌似都会有一方苦恋一方的剧情，林檀川好像会是那种悲情男二。” “嗯……”赵小芒撑着脸，视线往上滑做出沉思状，“其实我也觉得林檀川大概率是喜欢全将将的，毕竟从很多事看得出来他都特别照顾她，就连全将将失恋他都陪着在。” “哦对了，月，你上次也看到了吧？”赵小芒收回视线，看向俞月，“那天正好还是她生日。” 俞月一怔，旋即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样看，还真是青春疼痛漫画了诶。” “嗯，感觉多少有点……” 两人收回视线，继续聊着刚才的话题，俞月坐在椅子上莫名松了口气。 临近寝室楼锁门，赵小芒接了个电话后，就与几人告别下楼了。 走之前，还跟她们约好了明天晚上要一起去骑车去校南门街口吃麻辣烫。 收拾好桌上的打包盒，俞月又用湿纸巾将整个桌面擦了一遍。 打扫干净后，她才拿着牙刷走进了洗手间。 等再回到床位上，寝室楼就到了熄灯点，方才还亮堂的寝室就在顷刻间陷入黑暗。 互道完晚安，其他几位室友都拉上床帘，打开了手机。 而刚洗完床帘还没来得及装上的俞月，则睁着眼注视着天花板，一点都没有玩手机的欲望。 耳机里，女歌手还在轻声哼唱，缠绵又缱绻，很能平息人心。 不知道怎么地，俞月想起室友们先前的聊天内容。 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点了好友通过，而后将手机摁灭，随手搁在了身旁。 这个点应该是睡了，明天再说吧，俞月心想。 没等她闭上眼，手机屏幕就骤然亮了起来，在天花板上映出了一小片光。 俞月拿起手机，解锁查看。 L：【你好，我是林檀川】 L：【上次有跟你在‘艇’见过，应该还记得我？】 月：【嗯，你好。】 发送完这几个字，俞月盯着屏幕顿了顿，这样好像不是很礼貌？ 想着，她又点开对话框，删删打打发了几个字出去—— 【我记得，上次的事谢谢你们】 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忙着，很久都没有回复。 俞月也没有再等，关了音乐，拔掉耳机，就闭上眼睛酝酿起睡意。 隔天一大早，俞月就被一通电话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划开接听键，将手机凑到耳边。 “阿月，这周放假怎么没回家？” 听筒那头传来苏丽的声音，温柔很轻。 不用想都知道她现在是坐在谁的身边打这个电话。 俞月没有停顿太久，动了动眼皮，回答，“学校还有实验要做，太忙了。” “那今天中午回来吃个饭吧？你爸今天回来了，过来一起吃个饭？” 俞月下意识就想拒绝，“我——”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听筒那边就传来了一个含糊的男童音。 “姐姐，姐姐……” 随后又是一串窸窸窣窣地声音，电话回到苏丽手里。 “九点钟派人去接你，车会停你宿舍楼下。” 语调恢复如常，满是一副由不得人抗拒的语气。 俞月睁开眼，盯着天花板说了句“好”。 挂断电话，俞月的心情就一下坠入谷底，睁眼躺在床上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劲。 叠好被子，她踩着床梯下床。 刚落地，对面床帘就“刷”地一下从里面被拉开来。 “俞月，你要回家吗？”邓音趴在围栏上，睡眼惺忪地看向她。 俞月看了眼隔壁床，床帘还拉得紧实，便点头压低了声音。 “有没有想吃的？晚上给你带回来。” 邓音摇摇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那晚上的麻辣烫你还去吃吗？” “应该能去，要是去不了我给你们发消息。” “嗯好——”邓音点头，看着她打开衣柜取衣服的背影，没忍住发出了羡慕的睡音，“你们本地人能随时回家真好呀。” 俞月取衣服的手一顿，旋即恢复正常，笑了笑没说话。 对她来说，能随时回家算不上一件什么好事。 如果有选择，她也希望能离远一点。 换好衣服洗漱完，已经到了八点半。 俞月拿出手机给家里司机打了个电话，重新沟通了一下上车地点后，她才收拾好背包出了寝室。 周末的校园里，人不多，尤其还是早上。 没走几步，俞月就看见了一辆黑色的帕拉梅拉停在寝室楼旁的入口处。 见她出来，车子鸣了两声笛。 俞月走过去，将车门拉开，侧身坐了进去。 司机抬眼看了眼车内后视镜，确定她坐好后，便启动了车子，载着她往江庭苑开去。 - “檀川，你在看什么？” 全将将走过来，顺着他的视线侧头望去，只看见一辆黑色的车尾绝尘而去，不多时就拐出了这条小道。 “没什么。”林檀川收回视线，看向她，“东西给我吧。” “喏。”全将将把手里的手提袋，交到眼前人手上，末了还忍不住叮嘱道，“一定要帮我交给他啊，你别偷吃了。” 林檀川低头，透过里面的透明盖子，看见了一块歪七扭八的手工蛋糕，忍不住一怔。 全将将抬眼，刚好捕捉到了他脸上的微表情。 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甚至，感觉还有一点同情掺在里面？ “……林檀川，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全将将皱眉。 “没什么。”林檀川抬头，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先说好啊，陈煜愿不愿意吃，我就管不了了。” 全将将抱着胳膊，不爽地瘪了瘪嘴，“我知道，这还用你说……” “嗯，那就好。” 林檀川轻扬眉梢，提起手里的袋子，扫了眼上面的图案。 是大部分女孩喜欢的粉色樱花。 林檀川莫名在这一瞬间突然想起来了俞月。 她也会喜欢这么粉的东西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直觉，她的内心不会像她的外表一样柔软。 林檀川放下手，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全将将开口叫住了他。 “对了檀川，你加了那个女生的微信？” 林檀川脚步一顿，反应过来这个“她”是指的俞月后，下意识忽略掉了她的问题，反问道，“怎么了？” “不是，我是怕人家反感，毕竟那一点小事还三番五次找她道歉，挺怪的。” 全将将抱着胳膊，说，“而且赵小芒昨晚替我问过了，那个女生说没有在意那天的事，你可以不用找她了。” 林檀川没说话，“嗯”了声，就提着蛋糕离开了。 今天是个又湿又冷阴天，地面上还残留着昨天冻雨的痕迹，朔风一吹，就散发出冻人的寒意。 林檀川到的时候，陈煜刚戳完最后一杆台球。 他走过去，将袋子放到他手边，言简意赅，“喏，吃。” 陈煜双手撑在桌沿，扫了眼袋子，“这么粉？” “全将将做的。” “成。”陈煜点头，拿起台球杆走到了台球桌的另一侧，“玩一把？” “等会吧。”林檀川低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昨晚没有回复的对话框，发出去两条消息后，又点开摄像头，举起手机朝着蛋糕和陈煜拍去。 “我去，你这是在搞什么东西。”陈煜猝不及防地眯了眯眼，下意识举起手在眼前挡了一下。 “不好意思，忘记关闪光灯了。”林檀川检查了一下相册，顿了顿，又举起手机，“拍糊了，再拍一张吧。” “……” 手工蛋糕虽然卖相不咋样，但好在味道还不错，陈煜意犹未尽地吃完了最后一口后，咬着叉子看向林檀川。 “你真不吃啊？” “嗯。”林檀川扫了眼空荡荡地盒子，又看向手机，刚发的消息对面一直都没有回，不会是因为昨晚没回消息生气了吧？ 林檀川想着，不自觉地就拧紧了眉头。 “怎么？你这样子，为情所困啊？”陈煜将叉子扔回盒子，一副吊儿郎当看热闹的样子。 林檀川抬起头，默了默，刚想说点什么，却还是算了。 眼前这人自己的感情生活都掰扯不清，还能提出什么建设性的建议？ “没。”林檀川收起手机，索性将话题扯回他自己身上，“上次全将将生日，你到底是为什么没去？” “不是说了么，我那天真有事。”陈煜将盒子装回手提袋，顺手放在了一旁的地上，“而且我不是给她补了礼物？” 暗恋或是单恋里，单箭头描粗的一方总是很好哄。 几句甜言蜜语，或者一点小礼物，就能让她完全忘记那天痛哭时的痛苦。 不过，这些也只是旁观者看得清，更没办法多说些什么。 默了半晌，林檀川问，“那你——” “檀川，我只把她当朋友。”知道他要问什么，陈煜提前截断他的话。 顿了片刻，陈煜又说，“我跟她不是一路人，完全没什么可能，感情不是两厢情愿或是一厢情愿，就能有结果的，中间要跨越的东西太多了。” 林檀川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煜家境原本也还不错，可就在他高中毕业那年，父亲突然离世，还莫名其妙背负上了几十万的外债。 面对这样巨大的变故，陈煜直接放弃了读大学，将家里所有的家当变卖，打了好几份工才勉强将债务还清。 现在一家人就靠着这间大学城里的半地下台球厅为生。 确实，比起家庭美满幸福的全将将，他们之间要跨越的太多了。 陪他打了几杆球，眼见台球厅人多了起来，林檀川便跟他告别准备回学校了。 回去的路上，林檀川走进了一家小超市，拿了瓶水。 刷着手机，往门口收银台走去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小姑娘，要不你先拿走吧，明天来给我钱也行。”超市老板是个老奶奶，抱着暖水壶坐在透明玻璃柜后。 而对面正站了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女生，她低头掏着口袋，轻轻摇了摇头。 过了几秒，她似乎是接受了自己没带钱的现实，便将纸巾放回收银台，吸了吸鼻子，“谢谢您，还是先算了。” “哎哟，就一包纸，没关系的。”老奶奶站起身，从一旁拿过一包已经开封的抽纸，“那你用这个擦擦吧，这么冷的天，哭多了脸会痛的。” “谢谢。”俞月抿了抿嘴，鼻子一酸，眼泪又差点流下来。 陌生人的善意总是比家人的关心来得更要直击人心。 更何况，她连家人的关心都没有。 就在她努力平息情绪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来付吧。” 11. 小面馆 从小超市出来，林檀川就将手里刚买的那包纸巾给递了过去。 而后一言不发地，往旁边挪了几步。 俞月接过，稍稍侧身。 从里抽出一张后，便快速擦掉了鼻涕和脸上的泪水。 她总是这样，一哭鼻涕就流得快要比眼泪多。 刚才发现身边站的人是他之后，她一直没有主动说话，生怕控制不住对着他冒出个鼻涕泡来。 收拾好脸上的痕迹，俞月将纸扔进垃圾桶。 转过身，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林檀川。 他正站在路灯旁，单手把玩着手机。 身上套了件宽松的白色卫衣，和一条黑色工装裤，这样松弛休闲的打扮，却一点也没掩住他身型的挺拔。 俞月看着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个词—— 衣架子。 顿了两秒，俞月走上前，轻声开口，“谢谢，钱我明天让赵小芒带给你。” 正低头回着消息的林檀川，听见声音，掀起眼皮看她。 “不用了。”他收了手机，抬头往上看了一眼，“要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俞月顺着他的视线，也往上看了一眼。 头顶静云密涌，原本就灰蒙的天此时更是多了一点暗色，确是要下大雨的征兆。 而这里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若是现在走回去，路上多半会被淋个彻底。 俞月正想着，身旁倏然吹来一阵带了寒意的冬风。 她束在低马尾里的头发似是被拂动，而后又滞在了哪里。 有所知觉的俞月收回视线，下意识侧头望去—— 不知何时从发圈内滑落出的头发，正在风的作用下紧紧贴在旁边人的胳膊上。 “……” 俞月抬手匆忙将头发挽到耳后，摇了摇头，“没带。” 林檀川倒是没在意些什么，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 口袋里手机震动，俞月低头解锁开，是一条短信。 说是短信，其实一点也不短。 几乎快要算得上是一篇作文。 每次闹了什么矛盾，苏丽都会用这个法子来治她。 字里行间看似是细数自己的不易，实则是指责她的不懂事。 看了开头两行，俞月心底就腾地一下冒出烦躁感来。 手指按在屏幕上，左滑想要退出，却不小心往上翻了一段距离。 上一次的回复就这样骤然出现在屏幕上—— 【我知道了，妈妈。】 距离这次作文的时间，间隔两周。 突然间，一开始的那种暴躁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苦涩感。 她盯着脚尖，吸了吸鼻子，努力缓解着情绪波动带来的胃部不适。 但片刻后，疼痛加剧。 为了不被旁边的人看出异常，她努力直着腰，悄悄将手放到口袋里抵住胃部。 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了一个声音。 又清又沉，像冰封湖底湍湍流过的清泉。 “怎么了，不舒服？” 听见声音，俞月从情绪茧房中回过神，抬头。 是林檀川。 他上身微弓，堪堪与她的身高平齐。 俞月个子不算矮，近一米七的身高，在这一瞬间她才反应过来对方竟要比自己高出这么多。 对视几秒，俞月率先移开目光，语气淡淡，“没事……” 闻言，林檀川顿了顿，而后直起身，眼神往外扫了一下。 “我知道这边有家面馆不错，一起吃午饭吗？” - 林檀川说的小面馆，开在大学城后面的南街，是一条大学生经常聚集的美食街。 烧烤店、火锅店、粤菜川菜馆等，基本街头街尾一条龙，不仅价格优惠味道也不错，一到晚上这里还会有附近居民过来点餐，人流量并不输城中区。 不过今天，不知是因为天气不好，还是过了午饭点的缘故，这条街上冷清了不少。 两人顺着街沿没走几步，就到了那家小面馆。 带着店名的塑料灯牌侧立在墙面，这会儿天亮，店家还没有通电点燃。 但等到了晚上，沿街的这一排便会齐齐闪烁起红黄的灯牌光，极具烟火气。 俞月来这边吃的次数不多，周一到周五课多一般就在食堂解决，周末又要回家，所以少有的几次基本都是寝室聚餐才来。 大概是因为天冷的缘故，小面馆门前挂了一层厚重的防风帘，透过上面透明的塑料片，可以勉强看见里面零星坐了几个人。 身旁林檀川快她一步，抬起手，单手撑开厚重的防风帘，朝里面喊了一句，“陈老板——” “哎！你来啦！” 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的应答声，带着笑意。 林檀川举着手，朝她侧摆了一下头，“进来吧。” 俞月抬眼看他，见他一点没有先进去的意思，便只好侧身从他撑起的那块区域里面钻了进去。 一时间，两人贴得极近。 羽绒服蹭过他的卫衣，发出窸窣的声响，鼻尖似乎还萦绕了一股似有若无的柑橘气息。 身后寒风呼啸，她挤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心底莫名涌出了一点奇异的感觉。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明白，原来那天涌起的感觉就叫做安全感。 就像她爱看的恐怖小说里，安全屋带给主角的意义一样。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见她进去，林檀川放下手，门帘打在门框上发出一点闷响。 “陈老板，麻烦两碗羊肉面。”林檀川跟在她身后，走到了点餐台。 “好咧！” 被他唤作陈老板的中年男子，低头在便签上快速写下几个字，转身贴在身后的窗口上。 不多时，便系上围裙，走到了后厨操作间。 “过来坐吧，还要等一会儿。”林檀川主动绕到后侧拉开了一张椅子。 正抬头看墙上价码表的俞月，听见声音，便微微转动脚尖走了过去。 “我经常来这家吃饭，老板人挺好。”林檀川走到桌对侧，拉开椅子坐下，“他家的招牌面就是羊肉面。” 俞月点头，也跟着坐下。 他们坐的这个位置，正好是空调暖风的出风口。 才坐了一会儿，她就觉得有些燥热，便低头脱下身上的羽绒服，露出一件乳白色的摇粒绒打底衫。 “等会儿你回学校吗？”林檀川看她。 “回。”俞月稍稍侧身，将羽绒服放到旁边的椅子上，“你呢？” “我也回，不过晚点还得赶回医院那边。” 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弹出消息提醒，林檀川解锁只看了一眼后，便摁灭了屏幕。 “你跟赵小芒是室友？” “嗯。”俞月点头，顺势开始思考怎么把钱给还回去。 如果麻烦赵小芒，到时候肯定得解释她为什么会从家里跑出来，不想说实话，但三言两语的确实又很难掩盖过去。 正想着，桌上的那支手机再度亮屏。 林檀川瞥了一眼，没再解锁回复，而是偏过头问，“想喝点什么？豆奶怎么样？” 俞月的视线还落在他亮起的手机屏幕上，闻言一怔，旋即轻点了下头。 没大多会儿，他就拿了两瓶玻璃瓶装的豆奶回来，瓶口处各插了根塑料吸管。 “谢谢。”俞月收下，放在了右手边。 “你们专业好像实验挺多？”林檀川坐下，看了眼手机时间。 “嗯，还行。”俞月言简意赅。 当初选专业的时候，选得有些稀里糊涂，因为高中喜欢化学便选了化学专业。 可等入学了之后，却被很多学长学姐告知课程多，实验多，工作多是在厂区，长期接触化学还会影响身体健康。 于是大二一开学，班里就有很多人开始筹备转专业，光她们寝室就有两个。 不过，俞月倒是没太在意这些。 两人正说着话，门口防风帘忽地被从外推开，带了湿意的寒风灌进来，俞月看到下雨了。 雨点落下的拍击声透过门缝清晰地传进来，林檀川听见声音，也转过头去。 下一秒，他与正站在门口收伞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陈煜。”他喊。 “不是说回学校？” 陈煜收了伞，顺手搁在了门口的小方桌上，再抬头，他才注意到了这人对面还坐着个女生。 一张鹅蛋脸，五官精致皮肤极为白净，只是坐在那里安静得有些过分。 “有点事。”林檀川问，“你中午没吃饱？” “我中午就没吃。” 林檀川提醒，“全将将做的蛋糕？” 陈煜滞了一瞬，“那叫正餐？顶多算一餐前甜点。” “……” 说完这句话，陈煜就走到点餐台，俯身朝里面喊了句“陈老板”。 陈老板听到声音，隔着老远就跟他有来有回地聊了起来。 “我高中同学陈煜。”林檀川收回视线，给俞月介绍，“他是‘玩个球’的老板。” 俞月一怔，这个名字倒是挺接地气，大概能听出来是个玩球类运动的场所，只是具体是干什么的，却有点让人猜不到。 见她神情有点迷茫，林檀川便主动解释道，“是个台球厅，就开在这条街的后面，有空的话带你去看看？” 听见他的话，俞月拿豆奶的手一顿。 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那边陈煜就已经聊完往这边走了过来。 他站定在两人的桌子旁，视线扫过俞月，又落回林檀川脸上。 顿了顿，他俯身在林檀川耳边，用自认为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问—— “你女朋友？” 12. 台球厅 俞月神情一滞，下意识就向对面两人投去视线。 陈煜也在这时发现，刚才说话的声音好像是大了点。 “我学妹。”林檀川不动声色地开口，伸手拉开身旁的椅子招呼陈煜，“坐。” “噢，还差点以为我要做电灯泡。”陈煜坐下，往后靠了靠，语调闲闲。 林檀川没搭腔，端起面前的瓶子抿了口豆奶。 “这会儿不好打车，等会去我那儿坐坐？”陈煜腿一抻，从裤兜里拿出一包烟，打开咬了根在唇瓣，“这鬼天气，听说明天还要下雪。” 瞥见他低头摸打火机想要点烟的动作，林檀川修长的手指搭在桌上叩了叩，“陈煜——” “嗯？”陈煜抬眼，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下一秒视线一滑，反应过来原来是对面还坐着个瓷娃娃，“得，不抽不抽。” 他用食指和拇指将烟拿下，动作熟练地反手将它别在了耳朵上。 这时一个男孩小心翼翼地端来两碗面，稳稳当当地放在了桌面上。 瞬间升腾起的白雾裹挟着浓浓的羊肉香，就在这一块弥散开来，闻不见一点令人反胃的羊膻味。 “煜哥，你的粉马上就好。”男孩搓着被烫红的指尖，看向陈煜，“我等会儿端过来。” 陈煜点点头，站起身，“我也去拿瓶喝的。”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林檀川从筷笼里拿出一双筷子递给俞月，“那是陈老板的儿子，刚上初中。” 俞月伸手接过，点了点头。 “外面还在下雨，吃完要不要去陈煜那里坐坐？”林檀川握着筷子，看她。 俞月视线落在面前的宽口瓷碗上一顿，没多想，便答应了下来。 现在这个点，哪怕打上了车，她回去也还是会被室友询问，不如继续在外面消磨一会儿时间。 等陈煜端着牛肉粉回来的时候，桌上的两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他便也顾不上太烫，就着冰可乐就加快了嗦粉的速度。 吃完，他们找陈老板借来一把大伞，递给了俞月，而林檀川则跟陈煜挤进了同一把伞下。 陈煜盘下的半地下台球厅离小面馆不远，就开在地质大学的后门旁边。 地质大学俞月上回考证时来过，但不知道它的小操场旁边竟然还会有一个不起眼的后门，更没想到这扇后门旁边还开了一间台球厅。 虽说这条小路的另一端直通大学城，但这块儿地方还是偏僻了点，俞月本以为生意会比较清冷，可没想到才下了几阶台阶，她就听到了店内闹哄哄的交谈声。 而门口的招牌旁，正靠了两个穿着紧身裤的男生，一个黄毛一个红毛，看起来像是古惑仔电影里的马仔形象。 看见三人出现，黄毛站直身体朝这边凑了过来。 “煜哥！你可算来了，我特么快给憋死了。”说着他微微侧身，就想快步往外走。 “欸！去哪？！”陈煜叫住他，“店里厕所是不够你拉？” “不是。”古惑仔捂着肚子，看向他，欲言又止，“店里厕所炸了……” “……” 联系完维修师傅，陈煜就匆匆出门准备去买零配件，临走前，将店里的生意拜托给林檀川代为照看。 而俞月在林檀川的安排下，暂且坐在了前台小姐姐的旁边。 只是还没等他多交代两句，身后就有客人将他叫走了。 “吃瓜子吗？” 前台女生盯着林檀川远去的背影，确定他暂时不会回来后，拉开抽屉抓出一把偷藏的瓜子分享给俞月，“吃吧，老板们这会儿有得忙，顾不到咱俩。” 俞月看她啪嗒啪嗒啃着瓜子，也拿起一颗搁在齿间，一瞬间奶油香味在口腔内弥漫开来，甜甜的。 “奶油味的，好吃吧？”女生啃着瓜子眉眼弯弯，“我昨天特地去地质大学买的，那里还有哈密瓜味卖呢。” 她将瓜子壳扔进垃圾桶，抬手蹭了蹭嘴角“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呢，我叫佘夏，你叫我夏夏就行。” 俞月看她，也跟着放下手里的瓜子，“俞月，皎月的月。” “俞月？愉悦，好名字诶！” 佘夏看着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心道美女确实是个让人看了就心生愉悦的存在，这名字也起得太过于贴切了。 “你家人肯定很爱你吧，起名字都这么用心，哎，不像我就因为出生在夏天，所以就给我草草取了个夏字……” 俞月听着，没说话，垂眸勾了勾嘴角，弧度极小。 “哎，先不说这个了。”佘夏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顿了片刻，她捻起一颗瓜子扔到嘴里，咬开，熟练地吐掉瓜子皮，“对了，是林哥介绍你来的吗？你应该还在念书吧？” 俞月一怔，不理解她口中“介绍来的”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针对她第二个问题点了点头。 “还在读书的话，时间应该挺有限的吧……”佘夏嚼着瓜子仁，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嗯？”俞月没听清，下意识抬眼看她。 “没啥没啥，能来就行。”佘夏继续啃着瓜子，眼神落到不远处正在忙碌的背影上，“不过也幸亏你来了，上周那小青梅在这里软磨硬泡了一下午，非得来兼职，我还怕她今天要来呢！” “小青梅？”俞月顺着她的视线，看见了林檀川颀长挺拔的背影后，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 “对啊，你不知道吧，林哥那小青梅暗恋，不对，是明恋煜哥好几年了，具体多久我不知道，反正打我来这儿上班，就经常见她来，咦，那叫一个坚持不懈。” 俞月捏着瓜子，想起昨晚室友聊天时说过的话，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全将将喜欢的是陈煜。 她视线抬起，无意掠过林檀川，心底倏地想起陈煜和他关系那么密切，他夹在中间应该会很为难吧？ 特别是，如果他真的像芒芒说的那样，也喜欢全将将的话。 耳边佘夏还在喋喋不休，细数这段日子的委屈。 “更无语的是，她真把自己当老板娘了，竟然还跑去跟林哥提议给大家设置办会员卡的kpi，这又不是什么销售岗，莫名其妙的。不过幸好林哥没同意，说自己不过是入了点股，管不了店内的事，她这才作罢。” 佘夏说得渴了，捞过桌角的保温杯，拧开灌了一大口进去，“也就是仗着林哥对她有感情，你看煜哥就从来不听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发疯语录。” 俞月被她气鼓鼓的表情逗到，抿嘴勾了勾嘴角。 “是不是觉得很离谱？但这些都是真的，我可一点没有夸张哦，那些离谱的事可太多了，每次她一来，大家都开始假忙，不管忙什么，反正忙就对了，不然她就会来问你是不是很闲，给你找事做，无语死了。” 佘夏拧上杯盖，叹了口气，“还好你来了，不然再待下去迟早有一天得憋死我，不过，我没想到煜哥这个抠门人，竟然真的会多给店里请一个人诶，上次老刚提议他请美女来上班陪打台球增加客流，还被他臭骂一顿给拒绝了……” 俞月反应过来，她好像是把自己当成来兼职的员工了，连忙摆摆手想解释，“夏夏，我——” “在聊什么？” 俞月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檀川走过来给打断了。 他手肘撑在前台，视线滑落在桌上没吃完的瓜子上，顿了顿，将刚买的两杯奶茶递了过去。 “哇，谢谢林哥。”佘夏接过，兴奋地摇了摇。 俞月也跟着道了声谢。 “还有点事要忙，你先坐会儿。”林檀川手指在前台上轻轻叩了叩。 俞月心一紧，莫名害怕他这话被佘夏误会。 这上一个误会还没解开，要是她把自己当成套着马甲来套她嘴里坏话的人，那误会可就更大了。 紧张了两秒，好在林檀川没再多说些什么，只扫了一眼两人后就离开了。 俞月瞬间松了口气，捏着吸管的手指刚缓了缓，佘夏的声音就在耳边响了起来。 “你，跟林哥是很熟吗？” 俞月手上动作一顿，回答，“一般吧，是学校的学长。” “噢——”佘夏拖着强调，若有所思，“那难怪。” 俞月默了默，不想去深究她嘴里的“难怪”是什么意思。 佘夏也没再多问，撕开吸管包装就戳进了奶茶里，“唔，是茉莉奶绿耶，味道很不错。” 她端起杯身看了眼上面的标签，“诶？是旁边奶茶店买的，刚怎么好像没看见林哥出去？” 俞月听见她的话，也想看一眼杯身上的标签，只是指尖才碰到纸杯，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她掏出手机，待看清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后，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 “怎么了？”佘夏问。 “没事，我出去接个电话。”说着，她敛了情绪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一直到出了门，上了台阶，她才停住脚步，站在了一家正关门歇业的服装店门口。 而手机那端挂了第一个电话，很快又打来第二个，似是耐心十足。 俞月盯着屏幕深吸了一口气，滑动接听键。 听筒那端，率先出声—— “东西我给你打包好了，既然翅膀硬了，就滚出这个家。” 俞月闭了闭眼，一股窒息感凭空而生，她似如鲠在喉。 电话那端还在噼里啪啦地持续性情绪输出，俞月听着，眼眶有点发胀。 “我现在给你发的东西是不是入不了你的眼了？”苏丽冷笑一声，“拜托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有的吃的喝的，是谁给你的！” “这个家没人欠你，你要知道，你随时都可以不属于这个家！” “别以为我带你进俞家，让你姓俞，你就能像那两父子似地踩在我的头上！” 苏丽情绪越发激动，渐渐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俞月握着手机，始终没说话，任由她发挥。 无他，只因为她说的确实没错。 俞月虽姓俞，但其实跟俞家沾不上半点血缘关系。 她是苏丽与她早逝的生父之间的产物，也是苏丽口中千不该万不该的错误。 年轻时，勤工俭学的苏丽偶然在咖啡厅遇见了俞先珉，郎才女貌，二人很快陷入爱河。 只可惜，豪门长子与灰姑娘的故事，只可能存在于爱情童话里，他们的恋情被俞家知道后，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地就被拆开了。 俞先珉接受家里的安排，很快与门当户对的姑娘联姻，苏丽也在苦苦等待几年后，走进了新的恋情。 正在谈婚论嫁之际，俞先珉发妻生病去世，苏丽得知后便决定分手，可与现男友的孩子已在腹中成形。 面对男友父母的哀求，苏丽到底没狠下心堕掉，匆匆生下早产的俞月后，她便赶去了俞先珉的身边。 再后来的事俞月不知道，也从没听苏丽讲过，大抵是生过一个孩子的事情瞒不住了，便向俞先珉坦白了。 而她在镇子上长到12岁的那一年，便被苏丽接回了俞家，姓也跟着从宋改成了俞。 于是从那年开始，那个无父无母的宋月变成了私生女俞月。 俞月至今也说不出，这两个，到底哪一个更能让她接受一些。 电话那端苏丽情绪发泄完，便径直挂断了电话。 在电话挂断前，她似乎听见了同母异父的小弟在那边号啕大哭。 俞月握着手机，靠在服装店的铁闸门上缓了缓。 伸手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学着记忆里别人的样子将烟搁到唇瓣，而后掏出打火机去点燃。 这烟是她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顺手顺的。 第一次抽烟，她也认不得这是什么牌子，端详了两眼，放弃了，管它什么牌子。 她用手虚拢着猩红的火苗往嘴边凑拢，大概是情绪余潮的缘故，手指僵化得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一直在颤。 试了好几次，终于点燃。 只是第一口她就被呛到了，咳嗽着，她拨通傅雪颂的电话。 在絮絮叨叨地讲完今天的事后，听筒那边传来了低低啜泣声，“俞月，你别难过，我让我哥哥去接你。” 俞月看着指尖忽明忽灭的红光，抿了抿嘴，“雪颂，我真的没有难过。” …… 打完电话，俞月感觉心情平复了很多，但仍感觉身上没什么力气。 傅雪颂提到的哥哥，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哥，地质大学的副教授路鸣。 傅雪颂跟他联系之后，他开着一辆大G很快出现在了这条小道上。 俞月上前跟他打完招呼，便掐了烟，准备去跟林檀川告别。 刚转身，就撞见了买完配件叼着烟，吊儿郎当回来的陈煜。 俞月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后，就下去台球厅，简单地和林檀川、佘夏告了个别。 只是她前脚离开，陈煜后脚就将林檀川叫了出来。 “她走了？”陈煜问。 “嗯，临时有事。” “……靠，这你也信？” 林檀川看他，皱了一下眉，“你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陈煜拿下嘴里咬的烟屁股，问，“倒是你，你是不是对人有意思？” “……” 见他不说话，陈煜知道他这是默认了。 既然这样，无法。 想起刚刚撞见的那一幕，陈煜偏过头，用力咬了下腮帮子，欲言又止。 “她不是什么善类，你不要被骗了。” 13. 客套话 车从小道拐出来，开进茫茫大雨中，接连不断的雨滴，坠在车身上，发出细微的动静。 开车的年轻男人单手把着方向盘，侧脸瞥了眼副驾驶，又移开视线。 “抽纸放在那里面。” “谢谢。”俞月深吸了口气，伸手去拿。 她跟路鸣算不上太熟，还是刚转来崇川上初中时，在傅雪颂家里见过几次。那时他还给她们辅导过功课，后来随着他出国念大学，俞月就没怎么见过他了。 一直到上了大学，路鸣回国任教，他们才在傅雪颂的搭桥牵线下加了联系方式。 不过，今天还是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见面。 大概是有小时候的滤镜在，俞月一路上都没有觉得太尴尬或是不自在，路鸣也只像以前那般询问了几句她的学习，其他的，一点也没有多问。 很快，车子开进崇川大学校园里。 按照导航，路鸣将车停在俞月宿舍楼的小路边。 “麻烦你了，路鸣哥。”俞月伸手去解安全带，“下次有时间，我去地大找你一起吃个饭吧。” 路鸣侧脸看着她，背往后靠了靠，“等你考完试吧，不是快期末了么？” 俞月点点头。 确实，距离第一门专业课的期末考也就半个月了，尤其还是化学系出了名的杀手课——物理化学，光重点老师就划了整整一本，可以说是这个学期最难缠的科目之一了。 解开安全带，俞月看了一眼车窗外面。 大雨依旧滂沱。 好在这里离宿舍楼也就三十米的距离，小跑过去问题也不大。 俞月想着，侧过身准备去拉车门。 “等下。” 路鸣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俞月动作一顿，侧过脸看他。 可路鸣没解释什么，低头解开安全带后，一把推开车门侧身下了车。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俞月，还没回过神，就见他拉开后座车门拿了一把长柄黑伞出来。 而后大步绕过车尾，撑着伞站在了副驾驶旁。 俞月一怔，连忙下车从他手里接过伞，正想开口道声谢谢，就听见身后传来赵芒芒惊喜的喊声—— “月儿！” 俞月下意识转过身，一眼就看见了赵小芒撑着伞站在宿舍楼前，正兴奋地扬着手。 而伞下，她的右手边还站有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全将将。 “进去吧。”路鸣收回落在俞月身后的视线，拍了拍风衣袖口处的水滴，冒着雨绕回了驾驶位。 俞月站在原地，目送路鸣的车离开后，撑着伞小跑回了宿舍楼。 “这么早就回来了？”赵小芒先她一步收了伞，眨着眼表情带了一点揶揄，“对了，刚刚送你回来的男生是谁啊？老实交代，是不是瞒着我们偷偷谈恋爱了？” 俞月被她八卦兮兮的小表情逗得有点想笑，“哪跟哪，那是朋友的哥哥啦，正好在外面遇到了。” “啊？好吧，还以为你终于有了点恋爱的苗头呢。” 赵小芒语气明显有点失望，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顿了顿，试探性地提议道，“那下周我们社团搞联谊，你要不要来看看？” 听了她的话，俞月更是有点哭笑不得。 自入学以来，寝室里的室友们人均谈了两段恋爱，只有她隐隐有将单身进行到底的趋势。 每每遇上什么特殊的节日，寝室都只剩下她一个人，时间长了，室友们就开始有点过意不去，隔三差五地就给她制造起了恋爱机会，包括但不限于各种联谊会。 还没等俞月开口，全将将就拎着奶茶走近，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芒芒，不要这么急啦，联谊会还早，要是想去到时候再邀请也来得及呀。” 赵小芒看俞月一副招架不住的模样，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嘴笑了一下，“也是，那等晚点海报和报名方式出来了，我再发给你看看？” 俞月不想当着第三个人的面拒绝得太过强硬，便点头说了声好。 “那就这么说定啦，到时候你愿意去就找我报名。”赵小芒双眼闪着光，“这还是我们漫画社第一次在大学城内搞联谊诶，我敢保证体验感绝对会超赞的。” 只要一想到到时大家都能穿着COS聊天玩耍，赵小芒就立刻生出满足感，毕竟几年都遇不上一次这种大型活动，抛开联谊的实质不谈，这几乎都能赶上一场漫展了。 她打量着俞月的身材，脑子里开始构思她穿什么样的衣服比较合适，正想着，全将将就走过来拽了一下她的胳膊。 “电影快要开场啦。” 赵小芒纷飞的思绪被打断，反应过来好像待会儿还有正事要做，便只好跟俞月道了别，并约定晚上再聊。 俞月拎着伞转身，等快要走到楼梯口时，大门口突然吹进一阵潮湿的风，裹着泥土的腥味，将两人的对话清晰地拍在了耳边。 “檀川还在店里，我们得快一点过去。“ “林檀川？他今天怎么先过去了？” “帮我送蛋糕呗。” “噢——”赵小芒看热闹似的，拉长了腔调。 - 回到宿舍，俞月将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挂起，而后拧开台灯坐在了书桌前。 微信宿舍群内，几个约着在外逛街的室友，一连分享了好几个大学城内新开的糖水糕点店，还商量着下次要一起来尝尝。 俞月顺着她们的话头聊了几句，正想放下手机拿出实验报告抄写时，手机上弹出了新消息提醒—— L：【到学校了吗 ？】 俞月一顿，想起来临走时林檀川好像有说让她到了后发个消息之类的话。 但她当时以为这只是一句随口的客套话，便没太放在心上，再加上先前在楼下跟赵小芒东拉西扯了好一会儿，就彻底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于是这会儿看见这条消息，她还有点懵。 盯了屏幕屏幕两秒，她轻按屏幕回复。 【嗯嗯。】 消息发送出去后，俞月顺手摁灭了手机屏幕。 她低头拿起笔，想了想，又解锁开手机在对话框里补充了一句。 【谢谢，面很好吃。】 刚发出去，对面几乎秒回。 【嗯，下次有空可以一起再去。】 俞月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回了个小表情，匆匆结束了对话。 等到再打开手机，已经是两三个小时之后。 俞月整理完实验报告，点开微信，群消息已经99+。 她划拉着屏幕爬完楼，看到群内大家正在商量汇合时间时，才想起来自己的钱包还落在家里。 来不及多想，她给家里的阿姨打了个电话，而后穿上羽绒服就准备出门。 这会儿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但天仍黑得像是在往下沉。 一路上俞月缓着脚步，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各个水洼，才走到校门口，她远远地就看见了从车上下来的丁姨。 丁姨从口袋里拿出钱包，递到俞月手上后，又转身去车上拿了一个保温饭盒。 “中午特地给你煲的汤，怎么没喝呢？” 俞月抿了一下嘴，没说话，垂下眼伸手接过。 丁姨是从她进入俞家开始就一直在负责她的饮食起居，从情感上来说，她对丁姨明显比苏丽要亲近，而丁姨也把她当成自己的小孩在看待，知道她中午要回家吃饭后，丁姨还特地煲了汤才请假去医院。 “姨姨，我妈在家吗？” 丁姨微微摇头，“不在，应该是陪你弟弟去做康复训练了。怎么了，是还有什么东西落在家里吗？” “没事，我就问一下。”俞月抬眼笑了笑，忽然想起她今天请了假去医院，便问，“今天脖子又不舒服了吗？” 丁姨一直都有颈椎病，前几年严重的时候还经常去做针灸理疗，在俞月上大学后她还请过一段时间的病假休养，今年才好了很多，但是最近天气冷，俞月自然而然地就联想到，她是不是颈椎病又复发了。 听到她的话，丁姨连忙摆摆手解释，“没有，脖子没事，今天是谷逸玩滑板摔了手，我才请假去的医院。” “谷逸？”俞月有些惊讶，“严重吗？” “哎不清楚，医生说的我们也听不太懂，只知道他这个情况得做个手术。唉，这都高三了 ，还有半年就高考了，还在学校整这出......” 俞月拍了拍丁姨的胳膊，安慰道，“别担心，明天我把我高三的笔记带过去给他吧，之后要是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让他用手机联系我就行。”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啊？你学校到中心医院也不是很近，可千万别耽误了你学习。” “没事，我明天不忙。”俞月摇摇头。 这时手里的手机，弹出群消息提示音，“叮咚”响了两声。 - 赵小芒咬着吸管，点开群聊。 “啊我室友她们都到了，我也要准备去过去了。” “去哪？麻辣烫？”全将将单手撑着下巴，眼神直勾勾地落在不远处的台球桌旁。 “嗯！”赵小芒点头，“新开的一家，晚上去尝尝，要是味道还不错就推荐给你？” “哼，每次都这样说，总是抛下我。” ”我哪有，我倒是觉得有人每次跟我待在一起都身在曹营心在汉噢。”赵小芒刻意地往她那边挤了挤，语气里带了挪揄。 全将将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眼，顿了顿，娇嗔了句，“屁咧，今天你跟你室友在那里说话的时候，完全就把我撂在那里。” “谁？我室友？”赵小芒看她，懵了一瞬，很快又反应过来，“噢——俞月呀，那不是为了拉她去我们社团的高校联谊会嘛，她毕竟是我们寝室唯一一个没谈过恋爱的了，而且联谊会就是人越多越好玩啊。” “她没谈过男朋友啊？”全将将有点惊讶，“那今天送她回去的那个是？” “她说是朋友的哥哥啦。” “好吧，我当时没注意听，还以为是她男朋友呢。”全将将搅着杯子里的奶茶，随口道，“那到时候联谊会上给她介绍一个咯。” 赵小芒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嗯——虽然话是这么说啦，但感觉她多半也只是去玩玩，听邓音说她家好像特有钱，跟普通人不是一个阶级的那种有钱，估计以后家里会安排商业联姻也说不定。” 全将将刚想说点什么，耳边台球厅播放的歌突然切换进一首舞曲。 聒噪的声音瞬间在周围点燃，她烦躁地皱了一下眉，抬起眼正准备让前台女生切歌时，一道不知何时站过来的身影吓了她一跳。 “林檀川，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你想把我吓死啊。” 14. 笔记本 从南门街口回来，俞月就在排队等待洗漱的空隙，将桌底放置的纸箱子拖了出来。 上次高中学妹找她借了高三的笔记复习，还回来后她就顺手放在了寝室。 本来一直想找个时间放回家，但她健忘也嫌麻烦，索性就把笔记扔在寝室，跟大一的书本一起叠在了纸箱子里。 不过就今天这个局面看来，倒也幸好没放回家。 不然厚着脸皮回去，家门都不一定能进。 想着，俞月蹲在地上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啦？”邓音揉着脸上的卸妆油，转过身，“啥书找不到？你来我这里拿，反正这些书我以后都用不到了。” 俞月摇摇头，“没，就是觉得箱子里书太多了。” 她将最上面的文件夹拿出，放到桌上，转头随口问了句，“对了，你转专业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行吧。”邓音抿着嘴，搓了两下鼻翼附近，“芒芒帮我找医学院那个大神借了书，按他的笔记再过个两遍，应该没什么问题。” 俞月点头，视线不经意地从她桌上那本厚厚的蓝色封皮书上掠过，旋即低下头，继续往箱子外搬书。 “就是我们专业期末考和转专业考试的时间隔得太近了，明显都感觉脑子都快转不动了。” 邓音揉搓着脸回过身，瞥了眼桌上的化妆镜，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那个月儿，你今天是下午就从家里回来了吗？” “嗯——”俞月拿书的动作一滞，随口补充道，“家里有点忙就早点回来了。” “那难怪。”邓音站起身，用腿将椅子挤到一边，“我刚在楼下本来想去充空调电费的，结果一查电表看见上头多了一百度电，就想是不是你充了电费，一问果然，那等会儿我把电费从寝费里转给你哈。” 俞月翻着纸箱子里最底层的笔记本，头也没抬地就说了声好。 崇川市地处中部，算得上半个南方城市。 冬天室外温度虽没有低到很离谱，但室内的湿冷体感依旧很难熬，基本上是靠空调暖风来代替抖腿御寒。 效果虽然有限，但起码不用在室内穿羽绒服了。 俞月将笔记本拿出摞好，又一点一点地把桌上的书本放回纸箱子。 刚盖好纸盖板，还没来得及拿起宽胶带，身后就突然响起赵小芒震惊的声音—— “月儿你不会是要回去复读吧？” “啊？”正在阳台洗手池边洗脸的邓音，和举着撑衣杆的汪一绮同时弹出半边身子，朝俞月床位方向看去。 俞月一脸懵地抬眼，顺着赵小芒的视线，她看见了自己桌上的笔记本，以及笔记本上那个偌大的“理综笔记本”字样。 俞月反应过来，连忙摆摆手解释，“不是不是，这是准备送给别人看的。” “吓死我，我以为她俩转专业，你回去复读呢。”赵小芒松了口气，“我心想这专业不会天坑到这个地步了吧？” “噗——”邓音被逗笑，“回去复读也太离谱了吧，我都被你的脑回路给吓到，再怎么卷铺盖想跑，也不能回去复读吧。” “也是噢。”赵小芒眨眨眼，“都不谈高三累不累了，那些知识点早都被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考也考不了几分。” “嗯——”汪一绮晾着衣服，顿了顿，扭头，“其实，我感觉我们化学应该也还行？” “欸，对噢。”赵小芒一拍脑袋，“我差点都给忘了我们是学什么专业的了。” “……” “……” “……” 几个女生瞬间笑作一团。 直到邓音提议去洗澡，这场东拉西扯的谈话会才散。 俞月弯下腰，很快将箱子封好放回原处，赵小芒也在这时按开吹风机开关，轰鸣声传出，顿时充斥了整间寝室。 俞月坐在桌前随意翻动了几页理综笔记。 线圈本上密密麻麻都是自己一笔一划总结出的重点和易错点，那些红黑的字迹映在眼底，一瞬间将她拉回了高中时代。 在大多数人都认为高三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痛苦往事时，俞月却十分宝贵那段独处的回忆。 那段能在学校待十多个小时只用学习的时光，是她思维最专注的时候。 不需要被迫开着书房门听苏丽发泄情绪，也不需要因为俞先珉可能会回家而随时处于standby状态。 也只有在学校里，她才能真切感受到自己灵魂的重量。 俞月现在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赶在高三冲刺的最后阶段前整理出这些笔记的。 那时老师组织了一带一帮扶小组，让班级排名前十的学生帮扶倒数十名的学生，而她从高三第一次摸底考开始就是第一名，这差事便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她的头上。 不过虽说是帮扶，其实也只是让前十的学生抽空帮忙解答一下题目而已，假如那几位被帮扶对象有问题的话。 只是这个提议一经提出，就遭到了反对。 毕竟当时联考刚过，超高难度的题目让每个人都不敢松开绷紧的弦，也根本没心思去解答别人的疑问。 几次反馈过后，老师找上了俞月，希望她能帮忙分担一些小组重担。 于是并不准备参加高考的她，想也没想地就答应了下来。 之后她一边准备着申请国外大学的材料，一边给别人讲题、整理着各科笔记，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了她的offer陆续发放下来。 不久后，迎来二模，在随后的月假里她完成了各科笔记的整理。 就在她拿着笔记本准备去约好的咖啡厅讲题时，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拦住了她的脚步。 电话里，阿姨说她妈妈生了。 生了个小弟弟。 苏丽这些年一直在努力怀孕，她是知道的。 她曾无意见过苏丽薄薄的肚皮上无数个因打促排针而扎出的针眼，也闻过光闻味道就知道味道会极苦的中药。 好在最后生产顺利，俞月也终于能为她松口气，但心里却始终说不上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一个月后，三模结束，崇川市也正式进入了初夏。 听说俞月要去的国家和学校后，帮扶小组的女生给她送来了几本地理杂志，和一些剪切下来的小图片。 上面绘着绵延的金色沙滩，湛蓝的海水，还有棕榈树林。 几乎完美地符合了生长在内陆地区的小孩，对海的向往。 只是俞月没想到，她的向往就在那个夏天戛然而止了。 小弟弟在满月体检时有几项没有达到正常指标，在进一步检查后，确诊了基因上有突变，不仅会影响智力，就连行动能力上都会受到一定影响。 拿到结果的那一刻，苏丽就晕了过去。 俞先珉叫来家庭医生，就拿起文件坐车去了另一个城市出差，没再看他们母子一眼。 第二天，苏丽醒过来，先是歇斯底里地发了一场疯。 而后，才拖着脆弱不堪的身体求俞月留在国内读书。 俞月当然没有拒绝的权利。 学校老师知道这件事后，特地来了她家一趟送还笔记本，还带来了几套押题卷。 虽然知道她的实力高考不会有很大的问题，但言语里还是有止不住的惋惜和庆幸，庆幸当时有劝她报名高考走走过场。 俞月记不清自己当时是怎么样的心情接下笔记本的，也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完成考试的。 只记得那两天好像很热很热，热到她提不起一点精神，就如同行尸走肉般地写完了四张考卷。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新闻，将紧张氛围渲染到了极致。 而俞月听着小弟弟的哭闹声，在床上睁眼躺了一整天，直到苏丽过来跟她商量高考志愿，她才坐起来吃了一点东西。 最后，苏丽如愿让她留在了崇川。 为了奖励俞月的听话，她还做出了一个奖励般的让步—— 就是放弃自己对金融专业的执念，让她选择了高中时最感兴趣的学科作为就读专业。 好在入学后室友们都很好相处，俞月很快完成了心态上的转变，学业和生活上都渐渐地得心应手起来。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如果不是今天回家发生了那件事的话。 俞月定了定神，将面前的本子合上，收进帆布包里。 身后邓音拿着沐浴露走过去，提醒她快点去洗澡。 俞月点了点头，站起身，准备去拿睡衣。 “我操。”赵小芒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按停了吹风机，发出一声惊叹，“联谊会时间提前到下个周五晚上了。” 她快速站起身，边拨着电话，边拉开了衣柜门。 等了十几秒，大概是那边没接听，她又把手机丢回了桌上，揉了下半干不湿的头发。 “怎么了，你那套裙子上次不是送去干洗了吗？”邓音整理着书桌，见状随口问了句。 赵小芒摇头，“上次那套给洗坏了点，寄回店家缝补了，但现在还没补好呢。” 顿了顿，她咬着大拇指看向俞月，“而且月儿的衣服都还没选呢，也不知道这时间够不够。” 闻言，俞月拎着睡衣摆了摆手，“我不去也可——” “那不行不行。”赵小芒打断她的话，“一条裙子而已，包在我身上了。” 邓音停了手上动作，“你们俩都去呀？” “对呀，要不要一起？”赵小芒眨眨眼，说，“借你书的那位大神也去哦——” 15. 试衣 周三傍晚，俞月从琴室练完琴出来，就接到了赵小芒的电话，邀请她去试裙子。 来不及回学校，俞月就这样背着琴打车去了中卯街。 试裙子的场所是在她们圈子里很有名气的一家私人订制店，开在街后的一处深巷里，下了车，俞月照着赵小芒给的位置，七拐八拐才终于看到了正门入口。 跟商业街上的那些服装店不同，这家店开在一幢三层小洋房里。 汉白玉花瓶柱栏杆将来路与花园清晰划开，里面不知名的粉红花簇却趁着栏杆空隙探出头来，成为深冬小道上唯一的一点颜色。 俞月走上前，再三确认门口的表札后，伸手轻按了门铃。 很快，门边的黑色对讲机被接通，甜美的女声从里面传出，“是阿将的朋友吗？稍等一下哦。” 俞月应声，站在原地等了两分钟，看见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女生小跑下台阶，过来拧开了大门锁。 “不好意思哦，因为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所以就把大门给锁了。” “没事。”俞月笑着摇了下头，跨进了花园。 花园内鹅卵石小道一直铺到了小洋房门前，绿草地里装的两排球形暖光灯刚好将脚下的路照亮，俞月偏头，借着昏暗的天光扫了眼花园内景。 确如赵小芒所说，这里是个出片的好地方。 俞月跟在女生身后，走到了小洋房门口。 透过半开的房门，她看清了店内一楼的陈设，就像是艺术品展览厅一般，中央放置着几方卡座，而墙边则是十来个巨幅玻璃柜。 玻璃柜内，挂着着颜色各异的华丽丽的小裙子，在头顶暖色射灯的照耀下，那些蓬起来的巨大裙摆好似在闪着光。 “顺着那边楼梯上去就可以了哦，她们在二楼。”女生伸手去扶门，待俞月走进去之后，她才转身阖上门，“是想喝果汁一点，还是想喝咖啡一点呢？” 俞月背着琴站定，只觉后腰不停地泛起酸楚，想起生理期大概就在这几天，她回道，“能麻烦你给一杯热水吗？” 踏着台阶，俞月扶着盘旋上升的扶手，小步朝着二楼走去。 还未等她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赵小芒的声音远远地就从里面传了出来，“诶诶诶，这条裙子我也定了哈，我要留给我室友试......” 听到声音，俞月抬眼。 隔着休息区，她看见不远处赵小芒正站在一面开放式衣柜前，身边围了几个脸生的女生，正有说有笑地拨弄着裙子。 看见俞月来了，同伴伸手推了一下赵小芒。 她后知后觉地抬头，待看清楚来人，立即抬脚往外走了两步，“月儿！这里！” 俞月应声，抬脚朝着那边走去，“你的裙子选好了吗？” “差不多选好啦，我还帮你看了几条。”赵小芒说着，拉住她的手就往右边走，“这家店本来是只卖定制的，但全将将跟老板娘认识，就答应把店内的一些样衣款式借给我们穿，还说可以给我们微调尺寸哦。” 俞月被她牵着，转过一处转角，在一面开放式衣柜前看见了一条香槟色的古董礼裙，袒胸褶领上绣着金银线，珍珠饰品从胸前一直缀到腰际，像是一条古典油画里会出现的贵妇裙。 “怎么样？这条好不好看？”赵小芒问，顺带用眼睛比划了一下俞月的腿长，“要不要试试？你个子高腿长穿这件肯定会超好看的。” 对上那双满是期待的双眼，俞月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我眼光不错吧，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的。”赵小芒得意地笑了一下，“那我下楼去找老板娘过来取这条裙子，你等一下啊——” 说着，她抬脚就朝外走。 俞月站在原地顿了一下，想起背上还背着琴，便也走出去，想找个地方放一下。 刚走到休息区的木质植物架旁，她就看见先前聚在一起看裙子的三个女生，此时坐到了休息区的沙发上，喝着咖啡聊着天。 见赵小芒走过去，穿着毛衣裙的女生叫住她，问，“小芒，将将还没来吗？” “还没吧......”走到楼梯口的赵小芒想了想，回头对那个女生说，“白璟你用我手机给她打个电话吧，密码六个0，就放在在茶几那儿充电。” “好——”被她唤作白璟的女生应了声，放下咖啡杯伸手去够桌角的手机。 按着密码，余光看见俞月走过来，她停了手上动作，抬头，“姐妹，你的那杯热水放在那里了啊。” 俞月循声侧头，一眼便看见了桌上那杯正冒着热气的水，“嗯嗯，谢谢。” “没事没事。”白璟划拉着赵小芒的通讯录，三秒后，她抬眼用胳膊碰了一下身边的女生，“诶，你知不知道将将手机号码前几位？” 一旁正翻着腿上杂志的女生，闻言愣了一下，“不知道，你问这干嘛？手机不正在你手上吗？” “她这备注，谁能知道谁是谁啊？”白璟把手机递过去，“喏，这一半都是数字备注。” “是诶。”旁边的女生也是没见过这仗势，凑过来用手指划拉了一下屏幕，“不过，林檀川的备注不是数字，你打给他问问呗，他肯定知道。” 熟悉的名字入耳，俞月下意识一顿，旋即低头，不动声色地将琴放到沙发上。 身旁，两人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 “嗯，那我打给他问问？万一他这会儿正在医院咋办？” “不会，我听将将说了——” 女生的话还没说完，手里的手机忽地又进来一个电话。 看着纯数字备注，白璟放弃，“算了，我还是下楼去找下她吧。” 随着铃声远去，沙发上的两个女生也没了聊天的兴趣，翻了几页杂志后，其中一个女生注意到了俞月的琴包。 “哇这是小提琴吗？你们学这个是不是要很小就开始学啊？” 听到她的话，俞月拿手机的动作滞了滞，“嗯，一般几岁就开始学了，但我上初中才接触，算是晚的了。” “哦哦这样啊。”女生点头，“不过我觉得你那个年纪接触也挺好的，懂事了学习起来也不会很排斥。” “对对，我也是这样觉得。”另一个女生靠过来，说，“小时候我妈送我去学钢琴，我死活不去每天偷懒耍赖，后来我妈就放弃了干脆放养我，结果我现在别提有多羡慕会特长的人了，感觉自己啥也不会……” 说着，两人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开始细数起小时候那些有头无尾的学习经历。 俞月听着，端起杯子暖了暖手心。 她虽算不上社恐，但也做不到在陌生人之间泰然插话，即便偶有几句她感兴趣的话题，也依旧是沉默着让话题过去。 没多大会儿，赵小芒和白璟就回来了，身旁还跟着那个先前给她开门的女生，几人有说有笑地招呼俞月过去试裙子。 因为裙子款式比较复杂，一个人很难绑好束腰带，赵小芒便也跟着进了试衣间。 赵小芒靠在试衣间门背后，抱着裙子，视线没忍住往俞月跟前扫了扫，随即发出艳羡的声音。 “你真的，肉肉长得也太听话了吧！明明这么有料，腰还那么细，简直可以原地出道当女明星了诶。” 俞月笑了笑，将头发拨到一侧，“然而，现实是，这里只有明天即将做一上午实验的痛苦实验人。” “？明天上午什么实验？？” “有机呀，实验文件老师周末就发在群里了，你没看吗？” 俞月转过身，调整了一下束腰位置，赵小芒蹙着眉边回忆群消息，边伸手过去帮忙系紧，下一秒发出哀嚎。 “完蛋，想起来了！我实验报告还没抄呢，这几天简直玩昏头了！” 她把裙子递给俞月，拿出手机想在学校兼职群里找个作业代写时，一条语音消息弹出来，她点开，全将将的声音传出——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那意思，要不然就在联谊会上给他找个女朋友吧？这样是不是公平一点？” 赵小芒按下语音键，语气有点无奈，“随你啦，我就是觉得陈煜不适合你，别到时候把青梅竹马丢了再来后悔就行。” “怎么了？今天怎么说这样的话？”全将将笑了一下，“林檀川跟你说什么了？” 听到这个名字，俞月稍怔，有些不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裙子。 “算了。” 赵小芒叹了口气，感觉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就在键盘上按了“没有”两个字发送过去。 她抬头见俞月已经穿上裙子，便收了手机，过来帮忙整理裙摆。 出了试衣间，门外几人的目光顿时全被吸引了过来，老板娘更是上前询问能不能简单拍几张照片，作为宣传图。 拿人手短，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俞月对着镜子审视了一圈后，便跟着老板娘下了楼。 暮色褪尽，花园里燃起了小彩灯，老板娘给合作摄影师拨去电话后，又熟练地给俞月挽了个发髻，大片雪白的脖颈露出来，赵小芒站在一旁悄悄地拍了两张照片。 这时，大门外门铃被按响，身边有人跑过去开门。 俞月举起镜子看了眼刚涂上的口红，却忽地感受到一道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 她抬眼，是林檀川。 16. 玫瑰 他穿了件立领防风外套，单手插兜站在鹅卵石小道上。 见她看过来，便隔着光影，虚虚地挑了下眉，算是跟她打招呼。 俞月先是一怔，旋即微勾起嘴角。 老板娘也在这时看见林檀川来了，自然地抬起手招呼，“檀川，帮忙去取几枝玫瑰过来呗。” 润了水珠的红玫瑰，插在一楼卡座上的花瓶里，在夜色里浓艳得撩人。 林檀川微微欠身，将方桌上花瓶里的玫瑰悉数取出，待确认茎刺都被剥下后，他拿着花返回花园。 此时花园内的光景，较将才热闹了许多。 店内员工都来帮忙给草坪布景，姗姗来迟的摄影师也带着他的小徒弟与老板娘沟通着风格要求。 只有俞月安静地坐在长椅上，仿佛身前有一根分割线，精准地将她与周围闹哄哄的环境切割开来。 林檀川看着，眼底莫名浮现出了一点笑意。 正想着要过去跟她说点什么才好时，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喂。”他接起，“杨淮。” 杨淮：“林哥，我的亲哥——” 林檀川握着手机，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女生，“有事说事。” 杨淮扭捏了一会儿，开口，“那个，今晚我不是夜班嘛？所以想来问一下，你今天晚上有没有什么事？如果可以的话，咱们——” “今晚？” “嗯……”杨淮欲言又止，“我女朋友今天过生日我给忙忘了，老李那边又不准临时请假……” 同班快五年，两人连实习都轮在一个科室，林檀川自然记得他有个异地恋女友，隔着八百公里，平均一个月只能见上一面，恋爱谈的很是辛苦，好在杨淮已经保研去了女生的城市，还有半年就能熬出头了。 于是，林檀川没多想便答应了下来。 听筒那头杨淮千恩万谢连呼了几声哥，他听着开口提醒，“明天老李那边别忘了早点请假。” “嗯！晚点我就打电话给他，今天真的太感谢你了兄弟，回来一定请你喝酒。” 林檀川笑，一抬眼，无意瞥见了俞月正不动声色地揉搓着肩头。 这个温度，明明很冷，她却一直绷紧背配合着他们调整姿势，一点也没有抱怨和催促。 就像是隔着玻璃罩子的瓷娃娃，安静得过分。 林檀川视线沉了沉，跟杨淮告别，挂断了电话。 随后目不斜视地朝俞月走过去，一把将身上的防风外套脱下披在了她的肩上。 带了体温的布料瞬间接触到肌肤，俞月一怔，下意识抬起眼看他，有些不解。 “天冷，寒气重。” 他垂眸，将衣服拢紧。 松开手的一瞬间，他视线轻滑，无意落到了眼前那张微微张开的樱唇上。 霎时间，心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轻挠了一下似的，有点发痒、发烫。 感受到他的视线，俞月手指微微蜷缩，捏紧了衣服一角，“谢谢。” “没事——”林檀川顿了一顿，直起身，将手里的玫瑰递过去，“这条裙子很适合你。” - 大概是天生镜头感足，加上性子温和好相处，拍摄很快就完成了。 纵然俞月再三婉拒，老板娘却还是将自己的名片递了一张过去，并期待着她有回心转意愿意长期合作的一天。 回到试衣间，俞月将名片塞进挂着的羽绒服口袋里。 这时手机振动两声，她掏出，解锁查看。 谷逸发来了两张图片，和一条语音。 俞月依次点开，图片上是他刚写完的一张数学卷子，潦草的字迹划满了整张卷子。 乍一看，写了这么多好像学得也还可以，但仔细一瞧，压根没几道大题是认真写的，解题思路更是牛头不对马嘴。 俞月蹙眉，在心里草草地估了一下分。 满分150，他连及格都够呛。 退出大图，她点了一下语音条。 谷逸不耐烦的声音传出来：“写完了，你要我发你看的。” 周一下午过去送笔记本的时候，俞月正好撞见了谷逸躺在病床上边看游戏直播边写作业，连练习册掉落在床底也全然未知，手里单单握了只笔。 目睹这一幕的俞月，随后便当着丁姨的面要他每天把作业发过来检查，且重点检查他的短板数学。 谷逸当然不乐意，可到底拗不过丁姨的巴掌，最后只能不情不愿地妥协了。 俞月倒是一点没在乎他语音里的语气，只要他准时把作业发过就行，别的都不是那么的重要。 她滑动聊天记录，再次点开谷逸昨晚发来的数学练习册图，目光顿了顿。 而后，她敲下几个字发过去，【看到了，等会过去一趟。】 谷逸：【？】 谷逸：【？？】 谷逸：【……】 俞月懒得理会，直接将手机锁屏放回口袋。 换好衣服，俞月拿着裙子走出来。 刚走到休息区，她就听见白璟和旁边的女生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 见她过来，白璟立即止了话头，另一个女生也略感尴尬地端起咖啡杯，没有再说话。 一种奇怪的沉默就这样在三人间铺散开来。 而俞月显然已经对这种的场景见惯不怪，她面不改色地将裙子放下，背起琴包就准备去找赵小芒告别。 可没等她走出一步，身后白璟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欸那个——你是要去找赵小芒吗？” 俞月转过脸，有点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那什么，就是不急的话要不等会儿再去？” 白璟压低声音，伸出手指朝下指了指，“赵小芒和全将将在楼下闹矛盾了——” 听到这话，俞月一怔，难怪将才赵小芒说要去拿袋子，却这么久都没回来。 她站在原地犹豫了一秒，还是决定先坐回沙发等一等。 她这一坐，彻底解开了沙发上那两人的顾虑。 不过片刻，她们又聊回了将才的话题。 “就是说，全将将跟那个台球厅老板在一起了？而赵小芒替林檀川打抱不平，所以两个人吵架了？” “……”白璟无语，“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怎么把这几件事串到一起的？” “不是，这不怪我。”旁边的女生叫屈，“你说的，全将将跟那个老板在一起了，赵小芒觉得林檀川更好，现在她们吵架了啊。” “你这理解能力太…太…” 白璟看着她，半晌，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俞月坐在一旁，始终沉默地听她们俩拌嘴。 直到赵小芒沉着一张脸上了楼，她才起身过去道别。 下楼的时候，她特意放缓了脚步。 视线掠过一楼大厅和花园门口，却一点没瞧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算了。 俞月收回目光，低下头，将羽绒服裹紧。 任由一点涩感在心底蔓延。 17. 医院 俞月到达医院时，时间已经过了八点。 为了不耽误谷逸的休息时间，她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将那张卷子上的错题，在笔记本上简单订正了一遍，还把知识点相似的几道题圈到了一起，准备见面时再带着他过一遍。 下了车，俞月背着琴快步穿过门诊大楼，来到住院部。 这个时间，大厅里面空荡荡的，仅有几个查房的医生有说有笑的经过 ，大概是人少的缘故，电梯外的楼层显示器很快跳动到了一楼。 踏进电梯，俞月摁亮手机看了眼时间，就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刻，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林哥！” 俞月抬眼，透过电梯门隙，看见了一个穿着白大褂满头小卷发的男生跑过去。 没来得及等她再看清楚，电梯门就已经全部合上，开始缓缓向上启动。 到达六楼，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俞月反应过来，那身形似乎与全将将生日那天站在林檀川旁边的男生有点像。 正想着，她走出电梯间，前方走廊上却突然传来一阵争执声。 俞月下意识停住脚步，循声望去。 谷逸所在的那间病房门口，有几个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正在与对面的护士吵嚷着什么。 因为隔了段距离，俞月听不清他们说的话，正犹豫着要不要喊人过来时，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她不得不蹙紧了眉头 。 那边，挂着绷带的谷逸从病房里大踏步走出，气冲冲地看着对面的护士，抬起另只手往旁边一指，“听那傻叉的一面之言，你就这么当白衣天使的？” “欸！你他妈的说谁傻叉？”一直站在墙边围观高中生与护士吵架的中年男人，听见骂声坐不住脚了，冲上来就想揪谷逸领子，但很快又被几个工作人员拉开。 “说你傻叉！谁恶人先告状谁傻叉！” 谷逸大半个身子被旁边的男生拽住，骂完似是不够泄愤，又隔着人群唾了他一口。 “......小兔崽子。”中年男人被谷逸气得半死，憋着一口气半天没缓过劲来，片刻后，他转过头对身边的人说，“瞧瞧，这有娘生没爹教的种，毛都没长齐就会出来撒泼了。” 谷逸咬了一下后槽牙，移开视线，轻蔑地从喉咙里滑出一声“呵”。 正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去反击他时，一道清透且干净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谷逸。” 众人望过去，俞月背着琴包站在不远处，正盯着为首的少年，眉头紧蹙。 旁边的几个男生也在这时认出来，她就是与谷逸一起长大的那位姐姐后，当即便消了火焰，有些担忧地看向谷逸。 谷逸的爸爸管得很严，他们几个都清楚，曾经还亲眼在他胳膊上见过被揍出来的淤青。 不敢想这事要是被他爸知道了，不论对错，肯定又免不了一顿竹笋炒肉。 瞥见几人沉默，中年男人意识到来的这个女生不一般，他侧过脸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走上前开口，“你是他家里人吧？病房卫生间烟雾警报器被他们几个触发了，洒了满地的水害得我老娘上厕所摔倒了，你看现在要怎么处理吧！” 话音落，一个男生急忙拨开人群走过来，“欸——都说了不是我们触发的，怎么还在这里血口喷人啊？” “不是你们触发的，他衣服怎么湿的？”中年男人往他身后投去眼神，轻抬起下巴示意。 “都说了，他是闻到烟味才进去看的，谁知道突然洒水下来了？”男生拧紧眉头，“而且那明明就是你把没灭的烟头扔在垃圾桶里才会这样的，我们当时也跟那个奶奶说了地板湿，她自己非要进去上厕所，这能怪谁？” “不要狡辩，你们这个年纪就是喜欢满嘴谎言，你看在这里有谁信你们？”中年男人烦躁地扯了一下毛衣领子，转过身看俞月，“你到底是不是他们家里人？不是的话，给我把他们监护人喊来，不要浪费我时间。” 见气氛又焦灼起来，护士长忙走过去劝说，“他们毕竟还小，可能也是无意，现在阿姨拍片结果也没什么大问题，要不——” “不行！”中年男人强硬打断她的话，“就冲他们这个态度，我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而且我老娘年纪那么大，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毕竟阿姨年纪也大了......”护士长站在一旁继续宽慰着，试图把当事人的情绪稳定下来。 俞月没说话，低头用手机发出一条讯息，等了两分钟也没等到回音后，她不得不又重新编辑一条发出去，这次那端很快有了回复。 “你们先进去吧，我来处理。”俞月收了手机，抬眼看向那群男生，“现在也很晚了，你们早点回家。” 听到这话，几个男生瞬间面露难色，犹犹豫豫地对视一眼后，又看向谷逸。 “嗯，回去吧。”谷逸发话。 天色也确实很晚了，几个男生见状便道了别，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谷逸也在俞月的要求下，回到了病房休息。 安排好这些后，她拨了报警电话，又向院方提出调取监控。 期间，对方好几次提出麻烦不想继续配合下去，都被俞月用沉默给挡了回去。 很快警察过来了解情况，简单沟通后，俞月跟着警察回去做笔录。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出住院部大楼时，孙東站在楼下刚打完电话，一抬眼就看见了俞月，旁边还骂骂咧咧地跟着个中年男人。 孙東觉得稀奇，收了手机，一步三回头地往办公室走。 一进门，迎面撞上正往外走的林檀川，他赶忙叫住，“诶，林哥，六楼骨科有病人闹事你听说没？” 林檀川正在翻看手里的蓝色文件夹，听到声音，缓了脚步抬头瞥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继续往外走。 注意到他眼神里的不对劲，孙東忙对着他的背影解释，“我可不是幸灾乐祸啊，我是看见上次的那个女生了，她好像是当事人。” “谁？”林檀川脚步一顿，转过身，下意识蹙紧眉头。 “就上次将将生日时碰到的那个女生啊。”孙東说，“我在楼下打电话的时候，撞见他们一群人上警车，真的很难想象那么文静的女孩子还能跟人吵架，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孙東摇摇头，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说着，他伸手去够桌上的杯子，刚拧开杯盖，胳膊上忽地被塞过来一个蓝色文件夹。 “怎、怎么了？”孙東疑惑抬眼。 林檀川脱着白大褂，头也没抬地交代，“我出去一趟，帮我把那个交给护士站。“ 警察局内，俞月做完笔录出来，已经快要十点。 晚上温度低，她站在路灯下跺脚等了好一阵，才看见警察局的门再度被推开。 穿着深色西装大衣的路鸣与队长一齐出现在门口，两人寒暄了几句后，握手告别。 “监控看了，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路鸣拾级而下，看见路灯下鼻尖被冻得通红的俞月，他想也没想地就脱下身上的大衣，披在了她身上。 “走廊上的监控拍到了那个人手里有烟，而且他口袋里烟的牌子也能与垃圾桶的烟头牌子对上号，给了点压力，他就自己承认了，具体的判定明天他们查验完之后就能出。” 俞月低头看了眼身上的大衣，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岁暮天寒，朔风吹得道路两旁的松树沙沙作响，乱晃的枝桠将路灯投射下来的光影切割成不同大小的形状。 大衣上的薄荷气味也在这时钻入鼻腔，俞月偏过头，有些不合时宜的想起来林檀川身上的气息，和那件衣服的触感， 路鸣的车停得不远，两人并排走了没几步就到了车门旁。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伸手去拉车门，“这个点，送你回学校还是送你回家？” 俞月顿了一顿，今天忙起来完全忘记时间了。 可回家是回不了的，宿舍楼门禁又在十点半，过了这个点就要跟辅导员联系，得到应允后阿姨才会放进门，同时第二天还要去找一趟辅导员说明情况。 开学之初，辅导员就声明过这一点，但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上个月其他学院的一个女生凌晨回学校差点出事之后，学校就又开始收紧政策了。 想到这里，俞月摸了一下上衣口袋，还好今天去续办琴卡带了身份证，不然真的是要在硬着头皮回家和露宿街头之间二选一了。 思忖片刻，她抬头，“我同学今天在外面过生日，就不回去了，等会有朋友过来接。” 闻言，路鸣手上动作一顿，偏过头看她，没说话。 俞月被他盯得有点不好意思，硬着头皮往来的方向指了一下，“就是那家——” 她转过头想再看一眼那花花绿绿的招牌名时，一道熟悉的身影骤然闯入视线。 昏黄路灯下，林檀川穿着黑色防风外套，身材颀长且肩线绷直，他的轮廓陷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看不太清神情。 房间 完全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俞月神色微怔，目光不自然地凝了一瞬。 路鸣也在这时抬起眼，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待目光触及不远处的身影后，他顿了顿，收回视线，状似随意地问了句，“谈恋爱了？” 俞月闻言回过头，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路鸣视线滑过她的脸，以为她不愿意承认是不想让家里知道，便也默契地没再追问下去，只淡淡叮嘱了句注意安全。 俞月有些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而后，低头将身上的衣服脱下还了回去。 目送路鸣驱车离开，俞月抱着胳膊站在原地多等了一会儿，直到车尾灯彻底模糊在暗夜里，她才转身准备去找家酒店住下。 方才坐在警察局内，暖气开得很足，她没怎么意识到自己的裤子穿薄了，直到在室外站了会儿，才发觉接近零度的寒意正从一寸一寸地从脚底处攀上来。 俞月眼睫稍垂，看着鼻尖呼出的寒气，一转身，才发觉身后似乎有人走了过来。 地上那道高瘦的影子，将本就昏暗的地面再度晕染出一块深色的区域。 俞月踏在边界处停了脚步，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寻着身影对上了眼前人的双眼。 林檀川正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目光投向她。 他额前的碎发有些乱，黑色防风外套下他的胸膛正在小幅度起伏，似是奔跑过后呼吸还没来得及喘匀，打量了她几秒，林檀川迈开步子又朝前走了两步，地面上的影子也在这时将俞月囫囵圈住。 “有没有受伤？”他问。 俞月迎上他的目光，反应了几秒后，下意识摇了摇头，“没有，你怎么——” 她刻意地放慢后半句的语调，等林檀川接话。 此刻她的身体还没完全适应外面的冷空气，于是话腔里不免带了点轻微鼻音，再加上她将尾音刻意放慢，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一样。 林檀川听着，心底就好像是被羽毛挠了一下似的，酥痒感顿时攀了上来。 他长睫颤了颤，开口解释，“我在中心医院实习，今晚值夜班。” 俞月了然，坏事传千里，想必今晚的事早已在住院部的医生护士之间传遍了吧。 不过，虽是如此，她还是有点惊讶他怎么会特意跑来，而且还是为了这么一件事。 正想着，林檀川已经转过身体，站到了她身侧。 而后，他伸手将身上的防风外套拉开脱下，顺手披在了她肩头，语气随意，“送你回学校？” 俞月怔了几秒，看着他身上那件薄薄的烟灰色中领毛衣，轻声回绝。 只是找地方住下的过程并不太顺利，这边不是夜生活区域，正规一点的酒店少得可怜，距离最近的那家酒店也被从外地组团过来开年会的人给订满了，再要找就只能回去大学城那边了。 俞月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正在打算打车回去的时候，林檀川从街边便利店里走出来，将手里的热奶茶递给她。 “今晚住我那里吧，我在医院旁边租了个房子，晚上我还要回去值班。” 俞月闻言，有些惊讶地抬起眼，医院很多实习生会在医院周围租房间住，她是知道的，虽然不过是偶尔过去住几晚，但在她看来这同样也具有隐私性，而且，他们好像也并没有熟到这种地步......？ 俞月看着他认真的神情，迟疑了一瞬。 不管他是客套还是真心，她这会儿没地方住已经成了既定事实，心里再怎么别扭，好像这会儿确实也没有太多选择。 林檀川抬手看了眼腕表，上前帮她把琴包取下，“住我那里吧，明天早上我送你回学校。” - 林檀川住的地方就在医院后面的一条巷子里，这片是老居民楼，租户很多，其中不少都是像他一样在这里实习的医学生，但也不乏千里迢迢来治病的病患和家属。 绕过停满电动车的停车棚，林檀川推开虚掩着的单元门，带俞月上了三楼，这一层就两户人家，他所住的那间就在最外侧。 俞月跟在他身后，看他掏出钥匙熟稔地打开防盗门。 在他推开门的那一瞬，客厅内的白光从门缝里尽数泻出，照亮了大半个楼梯间。 林檀川一顿，很快又像是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似的敛起了神色，从门口鞋柜里拿了一双干净拖鞋出来，“进来吧。” 俞月弯腰脱掉鞋子，踩上拖鞋就朝着屋内走去。 客厅布置得极为简单，几乎没有什么家具，整体呈现黑白灰风格，唯一有颜色的就是餐桌上那只花瓶，只是里面插着的那只玫瑰早已干枯。 墙角摆放的立式空调还开着，像是前不久还有人在这里休息，俞月顿了顿脚步，没再往里走。 林檀川注意到她的动作，放下琴，也跟着侧头朝空调看了一眼。 “下午孙東说要来休息，我就把钥匙借给他了，可能是忘了关。”林檀川出声打消了她的疑虑，而后直起身走到厨房提出一只保温水壶，又倒了杯热水和钥匙一起放到了桌上。 可能是避嫌，也可能是看出了俞月的局促，林檀川简单交代几句后就出了门，临走前，还告诉她自己手机24小时开机，有事情随时找他。 关上门，俞月脱掉羽绒服，去浴室简单地冲了个澡，而后回到客厅用桌上的充电线，给手机充了会儿电。 待开机后，她才看到傅雪颂给自己发了好几条讯息，质问为什么谈恋爱不告诉自己，还是不是朋友了之类的话，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她气呼呼的模样。 俞月哭笑不得，手指按在屏幕上，才解释了一句，对面立马一个FaceTime打来。 接通后，傅雪颂率先出声，“你怎么能这样！我哥都知道你谈恋爱了，我还被蒙在鼓里。” “你哥？”俞月诧异，“路鸣哥吗？” “对啊，刚我给他打电话问什么时候的飞机，结果他说他换航班了，我就多问了几句，莫名其妙的他就让我叮嘱你注意安全，我一猜就是你谈恋爱了。” ”没有啦。“俞月默了默，猜到他应该是误会了谁，但今天这个情况确实也不好解释太多。 傅雪颂知道她不爱弯弯绕绕，但还是有点不死心，重复问道，“真没谈啊？” 俞月点了点头。 “好吧。”傅雪颂有点失望，顿了顿，继续说道，“那要不然你跟我哥谈怎么样？知根知底的，也只相差几岁，我可是很乐意你当我嫂子的。” 俞月：......？ 这种乱点鸳鸯谱的事，傅雪颂没少做，可点到自己头上来了，俞月只得无语凝噎， 看到俞月的神情，傅雪颂知道她给自己找嫂子的事情泡汤了，便转移话题随口问了句，“好吧，那你跟那人进入暧昧期了没？” 俞月移开视线，下意识尅了一下手指，“没有，他有喜欢的人了。” 小月亮 挂断电话，俞月靠坐在沙发上望着墙面放空，墙壁上的液晶电视屏也在这时映出了她模糊的影子。 暖风规律地吹拂着她的发旋，楼下电动车不知被谁误触，发出了极度“婉转”的警报声。 而客厅的窗户紧闭，这点动静传进她耳朵里更像是催眠的白噪音。 俞月闭上酸涩的眼睛，脑袋往旁边侧了一点，刚想找个舒服的位置暂时靠一下时，搁在茶几上的手机振动了两下。 她下意识睁开眼随即又沉沉闭上，挣扎两秒后，还是决定起身查看。 赵小芒回复了她先前发的消息，让她记得明早回去敲门敲重一点。 好不容易明天上午没课，大家决定集体赖床，晚起补熬夜觉。 俞月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退出聊天框，又随手点进朋友圈刷新了一遍动态。 赵小芒是屁大点事分享的爱好者，每天都会上传很多图片在朋友圈里。 俞月翻阅着，顺手一一点赞。 赞完后，她轻击顶部返回，刚想退出去，页面却忽地刷新出一个小红点。 是好友点赞了同一条动态的提醒。 下一秒，聊天框弹出。 L：【睡了没？】 俞月手指在屏幕上轻敲，老实回复，【还没。】 顿了顿，她又继续打字，【今天谢谢你。】 L：【不客气，你好像总是在跟我说谢谢？】 俞月看着屏幕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 L：【外卖应该到了，喝完牛奶早点睡觉吧，小月亮。】 视线落在这句话的最后三个字上，俞月“噌”地一下红了脸。 赵小芒发的那些朋友圈里，有一条配图了下午俞月坐在长椅上拍宣传照时的花絮照片，在那一大段分享趣事文字的末端，她本想惊呼“月儿真的太太太美辣！” 结果输入法的联想功能却一不小心将“月儿”二字打成了“月亮”。 一直到点赞快破百，她才发现这个小小的bug。 可是这么多的关注度，删掉重发已然来不及，好在评论里的大多数人也只以为这是室友间起的一个小昵称，俞月便也没太在意，可万万没想到会被他这么正经喊出来。 俞月抿了抿唇，正踌躇着要回复一些什么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几声敲门声。 “喂？小林——馄饨给你挂在门把手上了啊。”门外响起窸窸窣窣地声响，“都打包到一起了，嗯，没事没事——” 门外说话声渐远，楼层间声控灯被脚步声踏亮，又很快熄灭下去，片刻后，楼下有电动车解锁的提示音传出。 俞月站起身，有些好奇地走过去，推开门。 外面楼道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的身影，除了外侧门把手上悬了只分量很重的保温袋。 她顿了一顿，伸手取下。 关上门，她小心翼翼撕开封口，这才看见里面装的是，一碗海鲜馄饨和几份包装得严丝合缝的特色小吃。 俞月将这些一一取出，末了，才发现里面还装了一瓶玻璃瓶装的鲜牛奶，握在手里尚且温热着。 晚上发生了太多事，忙到她连饭也忘了吃，这会儿也已经完全过了那个饿劲，其实吃不吃对她来说没有太大的区别。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尽量吃下了。 收拾好餐盒，俞月回到浴室重新刷了一遍牙。 而后回到客厅关了灯，借着窗外的微光，从沙发上捞起一张小毛毯盖在腰间，和衣睡下。 - 翌日清晨，俞月被一通电话吵醒。 她闭着眼睛抓起手机，凭借肌肉记忆滑动接听键，而后贴到耳侧。 良久，对面没有发出丁点声音。 俞月迷迷糊糊地“喂”了两声，眯着眼刚想拿开手机看一眼来电显示，听筒里忽然传来丁姨的说话声。 俞月心一沉，手上动作顿住，闭了闭眼。 “等下再说，你先出去。”那端，苏丽虚虚捂住听筒，“我还有点事。” 关门声传来，俞月听到苏丽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咚咚作响。 “从接你来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告诉过你，死犟在俞家是没有用的。” 不等俞月说话，她继续往下说。 “我以为这么多年，你已经清楚了，可你现在是怎么回事？还学会在外面惹事了？” 俞月眉头微蹙，有些不解。 下一秒便反应过来，她是指的昨晚那件事。 昨晚她先是发了消息给处理日常事务的秘书，等了几分钟没收到任何回复后，她才去找了路鸣。 其实昨晚坐在警局，收到秘书的消息回复刚开完会时，她就猜到苏丽多半也知道了。 只是俞月没想到，苏丽竟会忍到现在才来找她兴师问罪。 或许本想是借机给她一个教训，让她可以乖乖回去答应相亲联姻，却没想到计划会落了空。 这么想，俞月顿时了然。 “你爸爸知道这事了，晚上回来认个错。”苏丽说，“我们娘俩在俞家是个什么地位，你心里也清楚，妈妈终归也不会害了你。” 苏丽语气稍稍软了一点，“之前是我太急了，毕竟你们还没见过面，这就要订婚确实早了些，但是这生意场上，抓的都是一个时机——况且你弟弟那个情况，妈妈觉得你还是要早日稳定脚跟才好。” 俞月吸了口气，将手背搭在额头上，没说话。 她的存在确实很奇怪，似乎这个家是因为她而四分五裂，又似乎这个家没有她就没办法稳固下来。 “那今晚先回来吃个饭？”苏丽问。 俞月睁眼，顿了两秒，轻“嗯”了一声。 到底是自己养的女儿，自己果然还是最清楚的，见她应下来，苏丽欢天喜地的挂了电话。 俞月看了眼时间，将手机扔回茶几。 被这通电话一闹，她也彻底没了睡意，索性起身收拾去洗漱。 从卫生间出来，她关了空调，推开一点窗户透气。 日光也在这时穿过窗隙，落了一缕在地板上。 今天难得放晴，楼下商贩也都早早出了摊。 俞月背着琴包，穿梭在通往医院大门的小道上，顺手买了几样早点。 站在门口，俞月给林檀川拨了个电话，可一直到响铃结束也没人接，于是她便只好提着早点先去找谷逸。 一进门，俞月就看到外侧那张病床上已经拾掇整齐，床头插放病历卡的地方也空空如也。 正在她放慢脚步，想多看两眼时，护士推着医疗推车走进来。 “你是2号病床的家属吧？他去做检查了，一会儿就回来。” 俞月顺着她的话看了眼谷逸的病床，乱糟糟的，被子被随意卷成了一团。 俞月点点头，又指了指1号病床，问，“麻烦问一下，之前住这里的病人是出院了吗？” “嗯，早上检查完没什么问题，家属就要求出院了。”护士回答。 “好的，谢谢啊。” “没事。” 俞月走到靠窗位置，用手将他昨晚吃剩没收拾的餐盒拨开。 刚想将豆浆小笼包放上去，就注意到餐盒下面垫着个笔记本。 封皮上印着碗印和油腻子，娟秀的字迹被晕染开的油迹覆盖，勉强能看出它本来的面目。 俞月将袋子放到一旁，随即抿紧唇将本子从底下抽出来，用纸张草草擦了几遍后，拾起床上的另外两个笔记本，决定先离开。 她压住火气，转身出门，才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谷逸在后面喊她。 “你怎么又——来了？” 俞月顿住脚步，转过身看他。 谷逸这才瞥见她的脸色好像有点不太对，便往前走了几步，“又咋了，谁惹——” 话还没说完，脸前忽然砸过来几个东西，他赶忙闭眼躲闪不及。 “嘶——”谷逸捂着额头，极度不爽，“你一大早吃错药了？！” 他揉着额角，低头想去看扔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待看清地上是沾染油渍的笔记本后，他顿时噎了话。 俞月打量着他的表情，微微摇了一下头，“谷逸，你真的是没救了。” 谷逸抿紧嘴角，别过头，像是终于被戳中了真正的痛处。 他收回视线，看着俞月离开的背影，颔首，“有没有救，碍你什么事？你别他妈掌控不了自己的人生，开始妄想操控别人的！” 俞月迈着脚步，像是没听见似的，直直地离开了这个战场。 拐角处，孙東眼急手快一把拽住了林檀川，低声，“欸！干什么去，她进女厕所了——” 林檀川拧紧眉头，又转头看了眼病房门口的男生。 怒气还没发泄完全的他，大力将地上的笔记本踹飞，而后回到病房反手将门拍得震天响。 孙東看戏似地摇了摇头，“啧，这小年轻火气就是大。” 下一秒，余光里闪过一件白大褂，他反应过来，连忙跟上去，“你这是要干嘛去，再看不下去也不能上去教训啊，医患关系现在本来就紧张，你还穿着白大褂——” 林檀川没说话，走过去，沉着脸弯腰将笔记本捡起。 - 俞月湿着一张脸从卫生间里出来时，正好看见了靠在墙边的林檀川。 见她出来，他忙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递过去。 “谢谢。”俞月接过，从里面扯出了一张擦脸。 这是她的一点小癖好，烦躁的时候，总会用冷水来让自己头脑清醒起来，但今天忘记带纸巾了。 她擦干脸，将剩下的纸巾递还给他。 林檀川接着，抬手看了眼腕表，“我还有两个小时就下班了，等会一起吃个午饭吧？” 想起没能给他的早餐，俞月轻声说了句，“好。” 这时，孙東从右手边走廊的尽头探出头，抬手招呼，“林哥！走啊！” “来了。”林檀川应声，旋即又转过脸叮嘱了句，“那，待会见。” 俞月点了点头，看着他小跑离开的背影，极轻地扯了一下嘴角。 回到楼下，俞月决定就坐到医院花坛旁的长椅上晒会儿太阳，旁边是一群坐着轮椅的老年人。 她们轻声询问着对方的情况，但得到的回答往往都会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好在双方都听不太清楚，倒也能顺利地以自说自话的形式聊起来。 俞月坐在长椅上，低头看着影子发呆，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有两个人经过，站在了花坛另一侧点烟。 “下午老安排，上号开黑？” “搞不了，寝室网太差。” “回寝室干嘛東子，你去林檀川那里呗，正好拉他一起。” “刚问了，他说他有事。” “这个时间点能有啥事，他保研了又不用考研。” “啧，你看，难怪你还是单身狗吧。” 话音落，换来对方一拳头，“去你的，他那小青梅不是才跟别人谈了么，这么快走出来？” “你看，你又不懂了吧，忘记旧爱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个新欢。” “狗屁。” “你还别不信，一般这种新欢都只是个过渡的跳板，您到时候就瞧好吧——” “……” 俞月盯着脚下的影子，心里闷得慌，却又莫名有点庆幸。 只是跳板，也还好只是跳板。 她掀起眼皮，看向远处。 心底莫名腾出了一股不怎么理智的冲动。 聚餐 下了班，林檀川过来找她，两人一起去了一家最近口碑很好的本地餐厅。 排队等桌的间隙，俞月接了个傅雪颂打来的电话，回来后就看见门口站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她下意识缓了脚步，却还是与正四处探望的赵小芒对上了视线。 “欸——月儿，你也在这里啊。” 她抬手挥了一下，正挽着她胳膊的全将将也在这时转过头来，随即又一脸诧异地瞥了眼林檀川，看口型似乎在问，“你们是一起过来的？” 听到全将将的猜测，一旁赵小芒也有些惊讶，探究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 俞月握着手机，面不改色地走过去，赶在林檀川开口之前，说，“上午在医院有点事，忙完了之后正好碰见，就一起过来吃饭了。” “哦哦，这样。”赵小芒点头，“那你们应该是取的小桌号码吧，我去问问能不能换成大桌——” 说着，她迈开步子想去找服务生，全将将被她带着也往前走了几步。 俞月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抿了一下唇，却忽地感到一道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一抬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林檀川。 他漆黑的双眼直直盯着她，眼底情绪不明。 好似是不理解，又好似是对她的那个回答不满意，但不管是哪种，俞月都不想予以相应的反应。 她强行别开视线，垂下眼，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手机屏幕。 服务生拿着菜单过来，解释这会儿人太多，想换四人桌需要重新取号排队，但是三楼还有间能容纳十几人的圆桌包间可以坐，不过需要另外加钱。 就在两个女生纠结要不要换成圆桌房的时候，俞月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她点开，是林檀川发过来的消息。 【我们要不要换一家店吃饭？】 俞月握着手机往赵小芒那边看了一眼，随后打字回复，【没事，一起吃吧。】 “我们四个人也用不了那么餐具，收的服务费是不是有点高了？”全将将瞥了一眼服务生手上的纸。 “不好意思啊，目前我们这边也只有这间还空着在，要不然，您再等等？或者在排个小号桌，到时候给您推一起？”服务生问。 “就这间吧。”林檀川摁灭手机屏幕，起身往俞月身边走了两步。 很快，服务生带几人上了三楼。 推开包厢门，赵小芒拉着全将将就往里面走，选了个落地窗旁的位置坐下，俞月懒得选位置，便坐在了最靠近门侧的椅子上，林檀川确定完菜品最后才进门。 一进来，便径直拉开了俞月旁边的椅子，准备坐下。 “怎么坐那么远？”全将将原本正在看赵小芒手机里的照片，听见声音一抬头，就看见林檀川正站在桌对面的位置前。 “懒得往里面走。”林檀川坐下，随口问了句，“陈煜今天没出来玩？” 闻言，赵小芒抬起头，噘嘴不爽道，“我们girls'''' day 要他出来做什么！” 旁边全将将笑着揽了一把赵小芒的肩，向林檀川解释，“这几天店里一直很忙。” 话音落，赵小芒极不配合地“嘁”了一声，随后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她，“来看这套啦，这套应该也挺适合你的......” 俞月看着两人互动，有点尴尬地端起面前茶杯喝了口水。 昨天在店里坐的那会儿，她已经从那几个女生的口中拼凑出了全将将突然和陈煜在一起的原因，不外乎就是醉酒后擦枪走火之类的剧情，在一起基本也是顺理成章。 可赵小芒不这么看，现代社会谁还搞以身相许这一套？更何况对方一瞧就不是个值得相许的人，停留在朋友阶段或许还可以。 正想着，林檀川伸手拿过她面前的碗筷，俞月下意识一顿，抬眼望过去。 他正往碗里倾倒热水，动作十分熟练地将筷子放进去清洗，而后将用过的水倒进桌上的一只玻璃碗内。 “烫好了。”他将碗筷推回去，头也没抬。 俞月一顿，看着面前的那副碗筷，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对面。 她们还凑在一起划拉手机，压根儿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这时，包厢门被轻敲了几下，一个服务生推开门，拉着推车走进来，开始上菜。 这家店做的都是一些崇川的特色家常菜，林檀川选的菜品也几乎照顾到了每个人的口味，这顿饭还只进行到一半，赵小芒就已经跟俞月商量起来下次宿舍聚餐要点什么菜了。 等到差不多结束时，俞月借故出了门。 本来今天是想单独请林檀川吃顿饭的，但没想到还遇上其他人，不过请一个人和一群人在她眼里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她走到一楼收银台，报出房间号，想要买单。 收银员在电脑上查询片刻后，反馈，“女士，306的账单已经买了哦。” 俞月刚从钱包里找到卡，闻言，停住动作抬起头，“已经买了吗？。” “嗯嗯，下单后就结账了。”俞月一顿，道了声谢谢。 回到包厢，几人都已经吃好，正商量着回学校。 挂断电话，俞月靠坐在沙发上望着墙面放空，墙壁上的液晶电视屏也在这时映出了她模糊的影子。 暖风规律地吹拂着她的发旋，楼下电动车不知被谁误触，发出了极度“婉转”的警报声。 而客厅的窗户紧闭，这点动静传进她耳朵里更像是催眠的白噪音。 俞月闭上酸涩的眼睛，脑袋往旁边侧了一点，刚想找个舒服的位置暂时靠一下时，搁在茶几上的手机振动了两下。 她下意识睁开眼随即又沉沉闭上，挣扎两秒后，还是决定起身查看。 赵小芒回复了她先前发的消息，让她记得明早回去敲门敲重一点。 好不容易明天上午没课，大家决定集体赖床，晚起补熬夜觉。 俞月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退出聊天框，又随手点进朋友圈刷新了一遍动态。 赵小芒是屁大点事分享的爱好者，每天都会上传很多图片在朋友圈里。 俞月翻阅着，顺手一一点赞。 赞完后，她轻击顶部返回，刚想退出去，页面却忽地刷新出一个小红点。 是好友点赞了同一条动态的提醒。 下一秒，聊天框弹出。 L：【睡了没？】 俞月手指在屏幕上轻敲，老实回复，【还没。】顿了顿，她又继续打字，【今天谢谢你。】L：【不客气，你好像总是在跟我说谢谢？】俞月看着屏幕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L：【外卖应该到了，喝完牛奶早点睡觉吧，小月亮。】视线落在这句话的最后三个字上，俞月“噌”地一下红了脸。赵小芒发的那些朋友圈里，有一条配图了下午俞月坐在长椅上拍宣传照时的花絮照片，在那一大段分享趣事文字的末端，她本想惊呼“月儿真的太太太美辣！”结果输入法的联想功能却一不小心将“月儿”二字打成了“月亮”。一直到点赞快破百，她才发现这个小小的bug。可是这么多的关注度，删掉重发已然来不及，好在评论里的大多数人也只以为这是室友间起的一个小昵称，俞月便也没太在意，可万万没想到会被他这么正经喊出来。俞月抿了抿唇，正踌躇着要回复一些什么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几声敲门声。“喂？小林——馄饨给你挂在门把手上了啊。”门外响起窸窸窣窣地声响，“都打包到一起了，嗯，没事没事——”门外说话声渐远，楼层间声控灯被脚步声踏亮，又很快熄灭下去，片刻后，楼下有电动车解锁的提示音传出。俞月站起身，有些好奇地走过去，推开门。外面楼道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的身影，除了外侧门把手上悬了只分量很重的保温袋。她顿了一顿，伸手取下。关上门，她小心翼翼撕开封口，这才看见里面装的是，一碗海鲜馄饨和几份包装得严丝合缝的特色小吃。 俞月将这些一一取出，末了，才发现里面还装了一瓶玻璃瓶装的鲜牛奶，握在手里尚且温热着。晚上发生了太多事，忙到她连饭也忘了吃，这会儿也已经完全过了那个饿劲，其实吃不吃对她来说没有太大的区别。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尽量吃下了。 收拾好餐盒，俞月回到浴室重新刷了一遍牙。 而后回到客厅关了灯，借着窗外的微光，从沙发上捞起一张小毛毯盖在腰间，和衣睡下。 - 翌日清晨，俞月被一通电话吵醒。 她闭着眼睛抓起手机，凭借肌肉记忆滑动接听键，而后贴到耳侧。 良久，对面没有发出丁点声音。 俞月迷迷糊糊地“喂”了两声，眯着眼刚想拿开手机看一眼来电显示，听筒里忽然传来丁姨的说话声。 俞月心一沉，手上动作顿住，闭了闭眼。 “等下再说，你先出去。”那端，苏丽虚虚捂住听筒，“我还有点事。” 关门声传来，俞月听到苏丽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咚咚作响。 “从接你来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告诉过你，死犟在俞家是没有用的。” 不等俞月说话，她继续往下说。 “我以为这么多年，你已经清楚了，可你现在是怎么回事？还学会在外面惹事了？” 俞月眉头微蹙，有些不解。 下一秒便反应过来，她是指的昨晚那件事。 昨晚她先是发了消息给处理日常事务的秘书，等了几分钟没收到任何回复后，她才去找了路鸣。 其实昨晚坐在警局，收到秘书的消息回复刚开完会时，她就猜到苏丽多半也知道了。 只是俞月没想到，苏丽竟会忍到现在才来找她兴师问罪。 或许本想是借机给她一个教训，让她可以乖乖回去答应相亲联姻，却没想到计划会落了空。 这么想，俞月顿时了然。 “你爸爸知道这事了，晚上回来认个错。”苏丽说，“我们娘俩在俞家是个什么地位，你心里也清楚，妈妈终归也不会害了你。” 苏丽语气稍稍软了一点，“之前是我太急了，毕竟你们还没见过面，这就要订婚确实早了些，但是这生意场上，抓的都是一个时机——况且你弟弟那个情况，妈妈觉得你还是要早日稳定脚跟才好。” 俞月吸了口气，将手背搭在额头上，没说话。 户口本 苏丽一进门，丁姨就把俞月回来了的事告诉了她。 她也没多问什么，洗尽那双不沾阳春水的十指后，挂着笑端了热姜茶就要上楼。 小儿子俞家和看见妈妈离开，便也跌跌撞撞地跟在身后，手扶着台阶一级一级地往上挪，一个不注意，头磕到墙面，“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房间里，俞月正将东西装进背包，听见声音她立即将包塞进衣柜，而后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楼梯上，苏丽膝盖微屈，一手端着白瓷碗一手想去拽扑在地上嚎啕大哭的俞家和。 奈何穿着紧身裙动作不便，加上小孩情绪上头不配合，她一连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俞月抿了抿唇，朝着那边走了几步，还没等走到楼梯口，就看见专门负责带俞家和的阿姨小步从一楼跑了上来。 只见她熟练地将俞家和一把抱起，动作轻软地拍了拍背。 “抱下去吧。”苏丽皱眉，直起身，抚了抚裙上的褶皱，“看紧一点，不要再有下次。” 阿姨抱着俞家和，闻言顿了一下，刚张嘴想要解释点什么，却还是在苏丽不耐烦的神色中垂眼应了下来。 一大一小的背影离开，苏丽回过头，提起腿正要往上踏一阶时，余光忽地瞥见了俞月。 她正站在红木栏杆旁，穿了件雾霾蓝色的双拉链毛衣，柔软的乌发自然下坠垂在胸前，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瞧见少女极致美好的弧度。 苏丽冲她勾了下嘴角，仿佛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 不过硬要相比较起来，俞月的容貌其实更要有侵略性一些，哪怕是穿着这样学生气的衣服，也很难掩盖住她长相上的柔媚。 这样出众却又个人特色鲜明的长相，得益于她遗传了那位生理学父亲的桃花眼。 过去苏丽很不喜欢她这双眼睛，因为每每看见，都好像是在提醒自己曾经做过什么样的错误选择，而自己又为这错误的选择在俞家不受待见了这么多年。 好在，万事的好坏不绝对。 她盯着俞月那双微微上翘的眼尾，心想，起码现在给她送来了打翻身仗的好机会。 感应到她视线的轻扫，俞月不自然地别过眼光，眨了眨眼。 “阿姨说你是一个人从大门口走回来的？”苏丽上前，亲昵开口，“怎么不打电话让人去接呢？” “想散步晒晒太阳。” “家里花园也能晒呀，走这么远多累人。”苏丽走进房间，将热姜茶放到桌上，“趁热把这个喝了吧，别感冒了，我今天还特地让阿姨做了几个你最喜欢吃的菜——” 她说着，视线无意掠过书桌上的一张集体照，“你看看你高中就这么瘦，现在都没怎么变，年轻就是好啊，控制体重都比我们这种年龄的容易多了。” 苏丽感叹着，又往旁边走了两步，抬头扫视了一圈书架上放置整齐的书本，“学习也是，从没让人操过心。” 俞月站在一旁，用手碰了碰碗壁，没说话。 她的身高一直算同龄人里面比较高的，体重自然就要比别人重一点，可那时苏丽却总单揪住这一点，刻意地要阿姨给她减少饭量，还让她下了晚自习从学校跑回家。 刚到崇川上初中的那两年，她学业上一直很吃力，光一门英语就离其他同学的基础差了十万八千里，每晚上的跑步更是给她增添了不少负担。 为了抢夺时间背单词，她都是插着耳机边跑边在心里跟读课文，回到家之后，浑身便累得只剩下洗澡的力气。 就这样半年之后，她的英语突飞猛进，考了几次班级第一后，成了英语老师眼中的种子选手。 只是那少了练习时间的数学，后退得几乎次次倒挂车尾，她被数学老师当成了“女生容易偏科”的强而有力的例子。 她不服这口气，但又不好意思找苏丽要补课费去补课，便只得努力利用课间时间努力刷题。 可她的基础用题海战术，那效果简直微乎其微。 好在又沉寂了一个学期后，同守车尾的傅雪颂被妈妈送到了各种荣誉傍身的表哥家补习，俞月也就借着这个桥认识了路鸣，还从他那儿学到了不少学习方法。 而就是这些看起来并不怎么轻松的过往，今天却成了苏丽口中轻飘飘的几句话。 俞月再一次清晰的认知到，她与苏丽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鸿沟那么简单。 母女之间一直话就少，多数时间都是苏丽一个人在输出，她也习惯了这种交流方式，只是待久了便觉得无聊，像是在对着木头自言自语。 于是没待一会儿她就下楼离开了，只剩下俞月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看书。 没有了苏丽的打扰，她也乐得自在，一直到晚饭时间她才背着包下楼。 客厅里阿姨正追着俞家和喂饭，脸上、围兜上都是饭粒，嘴巴张着经常不知道嚼，一餐下来，汤汤水水总是会洒他一身，堪比洗了个澡。 苏丽胃口差，看不得这样的场面，一到饭点便去了外面小花园单独就餐。 俞月清楚这些，所以也没有再去找她，一下楼就径直走到餐桌前落了座。 等待摆桌的期间，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消息。 赵小芒：【图片】 赵小芒：【今天布置的作业，下周一要交的哦。】 赵小芒：【对了，你是怎么跟老师请假的啊，下周我也想请假去看演唱会！！！】 月：【没请，一时忙忘了。】 赵小芒：【？？？】 赵小芒：【......】 月：【老师今天没点名吗？】 赵小芒：【没有，他忘记带花名册了，就数了一下人数，结果没想到班上有人带女朋友来上课了，给他数得还多了几个人，老头乐得还以为有人特意来旁听！】 “噗——” 俞月一下笑出声，【那就好。】 赵小芒：【好什么呀555，我下周看来是去不成了。】 月：【试试呗，没准又不点名呢？】 赵小芒：【我这破运气，你忘了赵小芒第一定律了吗？】 赵小芒第一定律即，只要赵小芒逃课老师必点名。 大一一学年她几乎次次踩雷，于是往后大家逃课都不敢跟她凑一块儿了。 只要听见这节课她不去，那其他人都要思考一下要不要换个时间，不敢赌那概率。 灯光秀 俞月看着他，神色一怔，丝毫没注意到身侧有人拖着行李箱快速经过，稍不留神，她的肩膀被对方大力撞到，下一秒整个人惯性地往后踉跄了几步。 正在她以为一定会撞到身后的圆柱时，右手手腕忽然被人一把握住，稳稳地往前带了一下。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淡淡的柑橘气息传来。 她一抬眼便看见了对方锋利紧绷的下颚线，那双漆黑沉静的眸子微垂着，与身前的人对视上的那一刻，林檀川扯起嘴角轻轻笑了一下。 俞月不明所以地站直身体，眼光自然而然地随着他的表情向下滑动，落在了他嘴角的血疤上。 她顿了顿，伸出手指小幅度地朝前虚点了一下，“怎么弄的，疼吗？” 林檀川看着她的表情，嘴角的笑意忍不住加得更深。 连俞月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目光触及到他伤痕的时候，她眉头是微微蹙起的。 俞月不解抬眼，林檀川却像是没看到似的，抬手回握了一下她的手指，“想去长灯广场走走吗？” 他的手掌宽大而又温热，薄茧轻轻摩挲过指尖，无比自然地将她的手指包裹在内。 俞月盯着被他握住的手指，心神一怔，下意识蜷了一下手指，想要往后缩。 见状，林檀川松开手，眼皮轻抬掠过她，眉梢扬了扬，“走吧，听说长灯广场晚上会有灯光秀。” 俞月站在原地，还未完全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闻言愣愣地点了下头。 长灯广场是崇川市政府为促进消费新规划出来的一块区域，这段时间沿江两岸的灯光秀吸引了不少网络红人过去打卡，邓音先前也嚷着想去，但大家的时间总是凑不到一块，就给搁置了下来。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第一次去那里，竟是跟他。 俞月走在他身侧，迅速悄悄抬眼看了林檀川一眼，他低头在回消息，嘴角上翘的弧度一点一点被压下，俞月能感受到他的心情似乎有些不佳。 但林檀川不想说，她也不愿多问。 从C出口出来，两人沿着沿江大道朝广场方向走去。 晚风阵阵，沾了江水的湿意格外清凉，俞月眯了眯眼，将吹拂在脸颊上的发丝用小指勾下，林檀川余光扫见她的动作，侧过脸瞥了一眼。 经过便利店的时候，林檀川突然说想要进去买点东西，便嘱咐俞月等他两分钟。 俞月站在门口，双手插兜看着沿江大道上的人群来来去去。 隔着宽阔的马路这个位置恰巧能望到远处的长灯广场，广场上闪着舞台射灯，隐约能听见躁动的音乐声从那端低低传来。 还未到周末，这边就已经聚集了很多学生模样的面孔，俞月看着，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掏出手机远远地拍了一张广场图，准备发进宿舍群里。 大概是网络延迟的缘故，她点进微信好一阵，那些滞后的消息通知才一齐涌现出来。 宿舍群内消息99+。 俞月一顿，点进去爬楼。 赵小芒：【我的实验报告放在桌上了，要交的话麻烦帮我一起交过去啊，十万分感谢。@邓音】 邓音：【OKOK】 赵小芒：【对了音子，我晚上可能不回来了，查寝的话记得帮我打下掩护啊。】 邓音：【这么早跟我说?!你要回家？】 赵小芒：【嗐不是，一言难尽。】 汪一琦：【什么什么？！我好像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赵小芒：【......】 赵小芒：【别提了，中午陈煜店里有人去闹事，我们过去帮忙收拾帮到现在。】 汪一琦：【啊？人没事吧？】 赵小芒：【没事，林檀川接到店员电话就报警过去了。】 赵小芒：【但是，我要讲的不是这个。】 汪一琦：【？】 邓音：【？】 赵小芒：【下午收拾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我跟将将就准备回学校了，结果出门买了瓶水回来，就看到陈煜和林檀川打起来了。】 赵小芒：【嗯，准确来说，几乎是陈煜单方面挨打。】 汪一琦：【啊？？？】 邓音：【为什么啊？？？】 赵小芒：【貌似是林檀川听到了店员谈论陈煜和全将将在一起的原因......】 汪一琦：【就为了这个？】 邓音：【他们在一起咋了？吃醋了？】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话，后面很长一段时间赵小芒都没有回复。 直到半个小时后，她才出来随便说了点什么搪塞过去。 再往下，就是她们之间的非常日常的一些谈话。 俞月手指向上划拉着屏幕，视线粗粗掠过群内的对话，心里大概拼凑出来了他脸上伤痕的来由。 她盯着屏幕顿了一顿，忽而听见耳边似乎有人说话，她慢一拍地抬起头。 离自己两步远的地方，站着一男一女，穿着时尚，有种不生活在这个季节的冻人。 见她看过来，男生连忙推了女生一把，后者上一秒还不在状态，抬手就准备回击，下一秒迎上俞月的目光后，瞬间挂上了标准化的友好笑容。 她朝前走了一步，礼貌开口询问，“你好，请问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在这边拍一张照片？” 俞月低头看着她递来的手机，犹豫了两秒。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真的很不会拍，那些构图找光线什么的，她心里是一点概念也没有。 于是俞月便委婉想要拒绝，“我不是很会拍，要不然你找——” “没关系，我们只是想拍一张游客照给家里人看的。”女生说，“我跟我弟弟今年才来这边上大学，老家城市离这里也有点远……” 听到她这么说，俞月也不忍心再拒绝，便答应了下来。 好在对方只是想以长灯广场做背景，并没有其他什么要求，俞月挑了几个角度很快就拍好。 女生走过来看了一眼照片后，连声道谢，俞月听见对方没有任何不满意的意思，也松了口气。 正在她转过身准备看林檀川有没有出来的时候，女生又出声喊住了她，“请问，那个——您现在有男朋友吗？” 俞月一愣，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了？” “那个——”女生眨眨眼，顺手将金色长发勾到耳后，有点不好意思，“就是，我能不能替我弟弟要个你的微信呀？” 完全没预料到她会问出这个，俞月懵了一瞬，下意识抬眼朝她身后看过去。 那个被她称作弟弟的男生，不知何时过到了马路对面，此刻正站在路灯投下的光影里，手扶石栅栏，面朝大江。 而他那头火红的头发，正在江风的作用下肆意摇曳，看着怪有喜感的。 正在她思绪乱飞的时候，一道清沉的男声突然震在耳边，“不好意思，不太方便。” 俞月回过神，看到林檀川端着两杯热饮走过来，神色淡淡。 闻言，女生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飞速扫过，心底大致有了些判断后，她忙不迭地说了几声抱歉，便离开了。 还没等到俞月再开口，林檀川就已经站定了脚步，看着那两人离开的身影，他将手里的热奶茶递出，“这种连微信都不敢自己来要的人，不要加。” 他顿了顿，又补充，“其他人的，也不要随便加。” 俞月没说话，接过奶茶，道了声谢谢。 林檀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神色，停顿了几秒，抬手看了眼腕表，“七点半要到了，我们往长灯广场走吧。” 俞月点了一下头，跟在他的身侧。 一路上俞月看见了很多个卖小玩意儿的摊子，而且越往长灯广场方向走，在沿江大道上摆摊的就越多。 只是她的目光每被吸引得多停留一秒，林檀川就会缓下脚步，问一句“要不选一个？” 往复几次下来，俞月都有些不好意思。 以为是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以至于这么容易就能被他看出来。 两人快走到长灯广场的时候，公益乐队正要演唱最后一首歌。 港乐前奏从临时搭建起来的舞台旁边传出，小型射灯的光线也在这一刻被调暗。 主唱紧握身前的话筒支架，头微垂，声线低沉又纯粹。 “…… 凌晨同静望奇幻冰雕亮光 你我拥抱于陌生的地方 同游零度下 纯白色的札幌 你说要永远拥有这夜风光 ……” 俞月站在人群中，视线落在前方，若有似无地随着乐队的音乐轻轻哼。 林檀川感受到身旁人的兴致，没忍住转过头多看了一眼。 昏暗的光线下，她的面容影影绰绰，唯有那双眼睛亮着，似含了水光。 每眨动一次，就会泛起一圈涟漪。 也许是察觉到了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俞月侧脸抬起眼，有些意外地撞入林檀川的视线之中。 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眼底似有情绪在隐忍、在涌动，俞月迎上他的目光，不知其意，便只勾唇笑了一下。 未曾想，林檀川却忽然俯身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顷刻间拉进。 他侧脸的伤痕也在这一瞬间完整地暴露在她的视线里，定格须臾，俞月垂下眼睫。 下一秒。 林檀川的声音在耳畔落下，“俞月，我能试着多了解你一点吗？” 第二十三圈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热气扑在耳廓上，一阵阵地发痒。 与此同时，前方舞台上一曲终了，人群中掌声如浪潮般响起。 俞月站在这难息的热浪中，缓慢地掀起眼皮，再度与他对上视线，心底像是有小气泡浮起，它炸裂的瞬间，有种奇异的情绪也跟着涌了出来。 像是那种得到了意外礼物后的惊诧感与极度的不真切感混合，这一切突然到，让她的大脑空白了两秒。 她怔怔地望进他的眼底，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些什么反应。 江对面，斑斓的光影忽而在高楼上跃起，一下又一下地轮转、变幻着，折出了无数条绚丽的光带，江面上茫茫夜雾被破开，长灯广场上较刚才亮堂了六七分。 “灯光秀开始了！！！”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吼了声，其他人纷纷抬起头举着手机开始朝前移动，为的就是找寻最佳的拍摄角度。 林檀川也在这时清楚地瞧见了她的神色。 大约是怕下一秒就要听到拒绝的话，他唇瓣微抿，及时伸手盖住俞月的发旋，轻轻转动提醒，“灯光秀开始了——” 俞月顿了一顿，将视线移转开，脑子里却依旧乱成泥。 往后的十多分钟里，两人谁都没有再主动开口，仿佛被罩在一层真空罩子里，与周围人群的喧闹格格不入。 俞月知道氛围不对，也好几次想要说点什么去打破这凝固的空气，可每当她抬起头看见林檀川紧绷的下颌骨时，却又不得不将话给生生咽下。 就这样，沉默一直维持到了灯光秀结束。 两人从四散的人群中走出来，开始往回走。 一个不知道是从哪儿跑出来的小女孩拦在了两人路前，她穿着小熊套装，手里抱了着一小只塑料桶，里面装了十来支独立包装的红玫瑰。 “哥哥哥哥，给姐姐买朵花吧。” 俞月一顿，刚想开口婉拒，余光却扫见林檀川已经弯下腰与小女孩交谈起来了。 她抿了抿嘴，只得站在一旁看他将那十二支玫瑰全部买下来。 拿到钱，小女孩攥着手指转身，朝身后人群俏皮地喊了声“妈妈”，片刻后，一位年轻女子快步过来，拿着彩带就要帮他们重新包装一下。 等待间隙，俞月口袋里的手机响铃了几声，她掏出，电话却已经挂断。 是苏丽打来的。 她没有回拨，点开微信，苏丽刚刚发来了一条消息。 【加一下齐总儿子的微信。】 言简意赅，没有一句其他的废话。 俞月咬了咬下嘴唇，退出对话框，视线下移，好友那一栏果然多出了一个小红点。 她点进去，顺手点了通过，对方的验证消息在消息界面上弹出。 【齐也。】 俞月端着还未喝完的奶茶，单手给他输入了备注，等返回聊天窗口，才看到一分钟前对方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齐也：【握手.jpg】 看着这个略带时代感的系统自带表情，俞月蹙了一下眉，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她按了一下键盘，不知道该回复什么。 就在她盯着屏幕思考之际，旁边飞快经过一辆自行车，将她手里的奶茶撞翻在地，飞溅出来的液体瞬间沾染在了白色羽绒服上，散发出丝丝甜腻的香草香。 “有没有事？”林檀川拧紧眉头，快速检查了一下她的手，又抬眼朝前方看了眼，可那位始作俑者早已跑得快没了影。 俞月摇了摇头，“没事，奶茶是凉的。” 见状，小女孩的妈妈赶忙抽了几张纸递过来，“快擦擦，这边一到晚上就是这样，总有小孩骑车出来故意捣乱，也没人管，上次有个女生的相机就是这么摔坏的......” “谢谢。”俞月接过，抿了一下唇，想擦却发现无从擦起。 “去卫生间洗一下吧。” 林檀川帮忙取过她手里的手机，两人走到了先前买东西的便利店，才跟收银台前的店员说了一句，对方就立即同意下来，给他们指了一下员工厕所的方向。 听到门锁落下，林檀川才退回便利店门口等待，经过货架的时候，他随手挑了盒薄荷糖拿过去结账。 “兄弟，你女朋友是被那几个骑自行车的初中生撞到了吧？”穿着工作服的男生接过糖盒，提起扫描枪放到条形码前，听到“嘀”了一 声，他放下，“12块钱，下次尽量走里面一点，他们就喜欢欺负女生。” 林檀川抽钱的动作一顿，抬起眼，旋即抽出递过去，“初中生？” “对，挺烦的，但是没人管——”男生面不改色地用紫光灯快速扫了一下手里的红票子后，才拉开收银柜，开始找零钱，“毕竟是未成年人的恶作剧嘛，抓起来顶多也就只能口头教育一下，费时又费力的，所以根本就没人想管，反正在这边多注意一下就行。” 林檀川点了下头，思忖片刻，拿出手机简单地给舅舅发了条消息。 对面很快发了两条语音过来，问了具体地址和自行车的样式后，又扯了几句家常，让他周末过去吃饭之类的。 收银员将零钱推过去，有些惊诧地开口，“兄弟，你是警察啊？” 林檀川收了纸币，看着桌上的一堆硬币，抬眼岔开话题，“这些硬币麻烦帮我换成两条糖吧，再拿一包纸。” “行！”男生点头，转过身从收银台货架上翻找着等价的糖，边找还边问他喜不喜欢这个口味。 林檀川站在收银台前，低头拆着薄荷糖的包装纸，忽然，左手边的手机亮屏，有消息弹出来。 他余光扫见屏保图案是一张手绘的卡通海底世界图，便一下来了兴致，刚挪过视线想仔细看一眼时，屏幕上再度弹出一条消息。 齐也：【图片】 妈妈：【加上齐总儿子没？不要忘了好好跟人聊聊。】 林檀川看着屏幕顿了几秒，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挪开视线，面无表情地将薄荷糖塞进嘴里。 “你那白衣服不好擦干净吧？”收银员看到俞月从厕所出来，顺手从货架上拿了包纸巾递过去，“你男朋友刚刚付钱了。” 俞月脚步一滞，有些迟疑地从他手里接过，与此同时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好像是把林檀川当成她的男朋友了。 俞月捏着纸巾，下意识又朝旁边看了一眼。 林檀川正专心拨弄着糖纸，听到男生的话，他没有任何反应，更没有像上次在面馆里那般做出解释。 不过，一个是朋友，一个是陌生人，懒得多解释倒也可以理解。 俞月想着，扯出一张纸巾用力按了按用水擦洗过的地方。 收拾好这些，俞月才过去拿了手机准备出门。 林檀川走在她身边，抬手撑开门帘，沉默着将一条东西塞在了她的手心。 俞月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一小条包装精美的硬糖。 “柠檬夹心糖。”林檀川说， “谢谢。”俞月收拢手指，抿嘴笑了一下。 闻言，林檀川点了下头，移开视线没说话。 先前卖花的小熊装女孩，看见他们两人走出来，便立即抱着包装好了的花一蹦一跳地过来，拽住林檀川的衣角，“哥哥，给你。” 林檀川听见声音转过身，弯腰接过。 刚想随手塞给俞月，便一眼看见了她正握着手机在回消息，神色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一点没有情绪起伏。 林檀川的目光顿了片刻，却一点猜不出她的心思。 难道，是真的对自己没有一点感情？ 他眸光暗了暗，一点没意识到握着花束的手指，正在一点一点地收拢攥紧。 可明明从这段时间的相处里，他能感受到她至少是不排斥自己的。 为什么在他提出想将关系进一步的时候，她又表现得这么抗拒？ 他呼出一口气，偏过头，心里如同一团乱麻。 想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却又害怕听到自己在这段感情里被彻底宣判死刑。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手畏脚了？林檀川，你可真够懦弱的。 他垂眼，看着手里鲜艳如火的玫瑰，沉默良久。 直到听见身侧有人说话，他才倏地回过神来。 “小熊和她妈妈走了吗？”俞月往前走了半步，转头向四处望了一眼。 小熊指的是卖花的小女孩，听见她妈妈这样喊过后，俞月便也跟着学了起来。 林檀川注视着她，喉咙里淡淡地滑出一声“嗯”。 回去的路上，两人沿着江走了一段距离，可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眼见离地铁站越来越近，俞月突然不想就这样结束今晚，便开始主动搭话。 “我听赵小芒说了，你脸上的伤——”俞月抿了抿嘴，抬眼看他，“回去不要忘了处理。” 林檀川对上她的目光，喉咙滚动，“我知道。” 他把花束递出，“小熊的妈妈说，这个回去插在花瓶里还能多新鲜一段时间。” 俞月接过，道了声谢谢。 之后又是一段沉默的路程。 正在俞月低头思考还有什么话题能聊的时候，林檀川突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缓了脚步。 “我还是不想今晚就这样结束——”林檀川顿了一顿，缓缓开口，“或许是先前说的话吓到你了，也或许是你对我没有更进一步的想法，可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想为我自己争取一下。” 俞月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应该要作何反应。 林檀川眸色似点漆，默了片刻，开口，“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允许我慢慢了解你的机会，或许——” “可是我没那么多的时间了。” 俞月打断他的话，移开视线，往江面望去，“更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谈恋爱。” 听到她的话，林檀川仿若坠入了冰窖，眸光也在这一刻黯淡下去。 明明在开口前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却还是...... 良久。 江面上掀起了一阵晚风，将俞月的后半句话送入了他的耳朵。 他听见她说，“我的意思是，直接结婚可以吗？” 为您提供大神 小麦汁 的《涟漪》最快更新 第二十三圈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二十四圈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俞月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勇气说出这句话，明明原本是打算想请他帮忙的，现在倒还有点反客为主的意思了。 她沉默着，始终没敢再去看他的表情。 不用想也猜得到，这会儿对方肯定也被吓得够呛，毕竟没有哪个女孩子会像她一般，能把表白淡然处理成邀请结婚。 况且，倘若抛开赵小芒这位中间人，说到底他们也只是比陌生人多了一层校友关系。 在这样的背景下，直接谈到结婚确实很难让人接受，但她也没有其他选择了，便只能硬着头皮将路走下去。 或许在别人眼里这一切有些不可理喻，可只有她知道，她的人生从十二岁进入俞家开始，就已经悄悄偏了轨。 没有人知道这背后的代价是什么，他们只会惊讶那个没爹又没娘的孩子竟能这般轻轻松松地爬进金窝窝。 而风言风语的发酵之下，这种在他们眼里只有在童话里才会发生的故事，却开始被他们争相试图复制。 俞月刚来崇川上学的那几年，还与小镇上的两个发小保持着联系。 那时小镇上还没有什么人家安网线装电脑，她们便只能等到周末去县城网吧，花几块钱一坐就是一下午。 无他，只因双方都没怎么接触过电脑，打字速度约等于1字/分钟。 有时候一段话还没打完，她们就被强行下机了，一开始俞月还会被突然灰掉的头像吓到，后来才逐渐习惯起来。 不过这种状况，也没有持续特别久。 抛却她们打字速度都有提升的缘故，更主要的还是因为，上初三之后俞月学业开始繁忙起来，她们之间的交流开始减少。 等到中考完，俞月在约定好的时间上线时，才看到了常不晚在她空间留言板里留的留言。 大致意思是，舒欣考得还行应该能上县里的普高，但她不打算继续上高中了，就准备念个幼教等毕业之后回镇上当幼儿园老师。 俞月记得，那天苏丽正在楼下发脾气，而她冒着被发现超过规定上网时长的风险，给常不晚一个一个字地敲留言。 之后在暑假里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一直都是边等成绩，边等她们上线，可她们就仿若人间蒸发了一般，消息不回连电话打过去也无人接听。 就这样多次以后，俞月也渐渐减少了联系的频率，只是偶尔想起来会发个短信过去，但依旧石沉大海。 直到出中考成绩的前一个晚上，她睡不着躲在被子里偷偷玩手机的时候，才看到舒欣上线了。 她又惊又喜，发消息过去问她怎么这么久没上线，也不回短信的时候，对方破天荒的发了一大段话过来。 只是从第一个字开始，俞月越往下看心就越凉。 舒欣说，她看到了，只是单纯不想回。 舒欣还说，镇子上有好几个从打工的人回去吹嘘俞家有多么多么的有钱，闹得现在镇子里很多人都要自己女儿辍学出去打工，为的就是找个有钱人结婚，最后能像俞月一样在一线城市里过上好日子，连常不晚也没心思读幼教了，跟着别人跑去了一个沿海城市当模特..... 舒欣最后说，让她以后不要再发消息过来了，现在看到她的消息，就只能联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和事。 俞月睁眼看天花板看了一夜，却始终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 也就是从那天晚上开始，她清楚地认识到了以别人的视角来看，只能看到她爬进金窝窝之后的光鲜亮丽，可没人知道，她其实也不过是苏丽手里的一颗棋子而已。 就连傅雪颂窥得其中的一部分后，都叫她要逃得越远越好。 可她脱离了苏丽，甚至连办签证的资产证明都拿不出来。 除了听话，她似乎是别无选择的。 可，她就是不想要再继续这样下去。 俞月收回思绪，垂睫往怀里看了一眼。 片刻后，把花束递还给他，眼神里没带什么情绪。 林檀川没接，视线从花束上一掠而过，而后淡淡问道，“俞月，你知道婚姻是意味着什么的吧？” 俞月手顿在半空中，反应了片刻。 有些没明白他这是在隐晦拒绝，还是在指责她这样随意提出来太儿戏？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至少目前在她心里，婚姻不过是逃脱那间深渊牢笼的一个手段罢了，与主流想法相去甚远。 至于情爱什么的，在她这里还暂时考虑不上，发展到这一步，不过是觉得对方正好需要一块情感跳板而已。 俞月并不想对他有任何隐瞒，默了默，垂下手开口，“我下周可能要订婚了，跟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林檀川目光凝在她的脸上，微微皱眉，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什么？” “很离谱吧。”俞月抬头，苦笑了一下，“从来没见过面的人，我妈妈也能逼着我订婚。” 林檀川盯着她，表情像是不能理解，半晌后才缓缓道，“那你——” 俞月知道他想问什么，便自嘲似地勾起嘴角，摇了摇头，“我没办法拒绝的。” 闻声，林檀川陷入了沉默。 联想到上次在台球厅听到的话，他明白过来，她的家庭好像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而他却始终未曾真正了解过一次。 这些话，连他听起来都觉得太过于不可理喻，那她呢？ 这么多年，她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林檀川喉结轻滚，只觉胸膛很闷。 想起第一次看见她时，她背着琴包懵懵懂懂地在那里一圈一圈地绕，乖巧得像个家里人被保护得很好的小猫，可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原来保护她的一直都只是她自己。 江边的冷风吹过来，俞月抬头，将滑散到脸颊上的头发勾到耳后，声音很轻，“我跟你提出结婚，也是因为不想接受家里的这种安排，如果你拒绝，我也可以理解，毕竟，婚姻确实不是儿戏。” 林檀川看着她，眸底情绪沉沉，“如果我不同意，那你要怎么办？” 俞月抬睫看他，只觉得这问题有些奇怪，他要是不同意那还管她的做法做什么？ 但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俞月还是老实回答道，“不知道，可能——会再问问别人吧。” 听见她的回答，林檀川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别过头，胸膛起伏明显，“嗯，俞月你真是好样的。” “什么？”俞月没听懂他的意思，但看他这个样子，也清楚这话绝对算不上是在夸自己。 “算了。”林檀川放弃跟她兜圈子，“明天我会给你答案——” 他顿了顿，想起上次在警察局门口看到的那个男人，又嘱咐道，“所以，你不要急着去找别人。” 闻言，俞月心神一滞。 完全没有想到他这样快就给答应了下来，甚至她都还没有说出一句拜托他的话，对方就无比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干脆得就好像，再慢一拍，就会错失良机似的。 她抿了抿唇，心底倏然冒出了一个听起来有点荒谬的想法。 - 回到学校，已经快要九点。 推开寝室门，一眼就看见了正围在一起认真听赵小芒讲八卦的室友们。 “不是说晚上不回来睡吗？”俞月走过去，将包取下放到桌上。 “懒得跟他们在那里耗了，累了一下午，只想回来休息。”赵小芒单手撑着下巴，随口问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上哪玩去了吗？” 俞月端起水杯抿了口水，闻言，她轻点了下头，“去长灯广场看灯光秀去了，还挺不错的。” “什么什么，你去长灯广场了？怎么不喊我！”邓音起身，往俞月方向走了两步，“有没有拍照片？是不是跟网上那些视频一样好看？” “等下，照片在手机里，我找给你看。” 俞月说着，掏出手机，忽然看见微信图标上还有个红色的未读提醒，便下意识点了进去。 是齐也发过来的一张图片，还没等她看清楚图里是什么，邓音就凑了过来，“找到了没？” 下一秒，她看见聊天框的图片后，“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怎么会有人发这样的自拍给女生看啊。” 俞月垂眼，视线在小图定格两秒。 说是自拍，其实也不太像。 更像是别人拿手机怼到他脸上拍出来的。 不然，就这个诡异的角度，真要自拍起来，还是有点难度的。 听到邓音的声音，赵小芒立即好奇起来，“什么啊什么自拍？” 她站起身快步走过来看热闹，等看到那张照片后，她也忍不住爆笑出声，“妈呀，这个角度也太清奇了，像是食蚁兽在自拍。” “噗——”邓音刚歇下来，一听见她的形容便又忍不住笑起来，半响后她反应过来，“等等等等，俞月这不会是你家什么亲戚吧？” 俞月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我不认识。” 闻言，赵小芒揉了一下肚子，随口猜测道，“这人该不会是你家里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吧？” 俞月一顿，看着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啊果然是！”赵小芒嚎了一声，“怎么美女总是会遇到这样的相亲对象啊，我有个高中同学也是！” 俞月笑了笑，低下头想去找那张长灯广场的照片。 微信弹窗。 L：【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为您提供大神 小麦汁 的《涟漪》最快更新 第二十四圈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二十五圈 俞月也不知道林檀川家里是怎么同意下来的，又或许他也像自己一样根本没有询问过家里的意见，总之第二天早上，他就拿着证件到了宿舍楼下。 他到的时候，俞月还在换衣服。 昨晚她临时在网上看了一点领证攻略，就连夜翻了一件白衬衫出来，穿在了厚厚的大衣里面。 虽说这婚结得太过仓促，但该她还是在有限时间内，尽量简单地化了个妆。 准备出门的时候，几个室友还躺在床上没有起来。 听见她的动静像是要出门，赵小芒从床帘里钻出了头，睡眼惺忪，“月儿，你化妆啦？是要出去玩吗？” 闻声，俞月拿小挎包的手一顿，抬眼随口道，“有点事，一会儿回来。” 赵小芒头靠在围栏上困意十足地点了点头，“那你回来的时候顺便去班委宿舍拿一下证书吧，上次宿舍文化节的。” “好。”俞月应下，出了门。 此时外头的晨雾还未散尽，阳光熹微，空气里的凉意贴在薄薄的牛仔裤上，走动的时候肌肤泛起一层细密的疙瘩。 俞月抱着胳膊走出宿舍楼，一眼便看见了林檀川。 与过去闲适的打扮不同，他今天穿了件黑色双排扣大衣，里面白衬衫的下摆被一丝不苟地塞在了西裤里，整个人透露出一种没有温度的清冷感。 第一次见他穿正装，俞月有点不习惯，走近的时候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宽肩窄腰，气质出挑，确是一副天生的好皮囊。 看见她走过来，林檀川收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戒指盒递过去，“早。” 俞月瞥见他无名指上套的戒指，顿了一顿后，接过，“今天不用去医院吗？” 林檀川微微俯身，十分自然地拉起她的手牵住，“人生大事，自然是要请个假。” - 两人到民政局的时候，前面已经排了几对情侣。 等待的间隙，林檀川从戒指盒内取出戒指给她戴上。 这个品牌俞月之前有在广告上看到过，凭借“一生只一枚”的噱头吸引了不少年轻情侣，这导致这品牌溢价得也挺厉害的，她看着手指上的戒指，抿了抿唇。 “其实，你不用花这钱的。” 林檀川举着手机正在找角度想拍两人手上的戒指，闻言，他动作顿了一下，片刻后按下快门键，“俞月，重要的是以后。” 他的声音很轻没什么情绪，却像一颗石子似地投入了俞月的心湖，顷刻间便漾开了涟漪。 她偏过头，将原本打算说还没说出口的话咽下，心底莫名涌出了一种愧疚的情绪来。 两人走进登记大厅，脱下大衣匆匆拍了一张红底证件照。 拿到照片的时候，俞月才看见，两人的头靠得很近，看起来就像是热恋中的小情侣一般。 如果只看照片，真的很会难联想到他们是昨晚才临时起意，而且还是带有目的性的。 领到证，两人去了附近的港式茶餐厅吃早餐。 这个点过来的人呢还不算太多，他们挑了一张靠里的小方桌，又找服务生要来菜单点了几样经典点心。 坐下后，俞月才注意到他脸上的淤青消散了很多，几乎都要看不见了，便没忍住问道，“你的脸，这么快就好了？” 闻言，林檀川忽地想起了什么，抬手碰了碰脸，说道，“借了室友的东西遮。” “室友？”俞月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迟疑道，“你室友的药？” “不是——”林檀川顿了一顿，看着她，索性坦言，“他女朋友有几样东西落他包里了，听说我今天要出门拍照，他就拿出来挨个儿给我试了一下。” “......”俞月本来还在一本正经地听是不是有什么特效药，结果却听到这么个答案，忽然一下就给逗笑了。 林檀川听到她笑，也跟着笑了一下，而后低头将虾饺皇换到她跟前，“没办法，毕竟这照片以后又不能重拍。” 俞月目光落在眼前的碟子上，没说话。 吃完早餐出来，林檀川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便临时决定送俞月回了学校。 两人在校门口分别，林檀川回到医院跟了一台手术，下来后已经是下午三点。 他刚把手里的消毒液揉搓开，放到水龙头下冲洗，就听见孙東踩开门进来了。 “林哥，你不是请假了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张老师打电话给我了。”林檀川仔细洗着手解释。 “嗐，你这确实也没办法，毕竟你读研大概率还得跟在他手下。”孙東摇摇头，突然有点可惜林檀川只保研到本校。 虽然崇川大学已经是全国综合排名前几的高校了，但其实要论专业还得去清江大学。 而按他的成绩和天赋来讲，去哪儿也基本上只是一个选择而已。 录取结果出来的那一天，排名在他后两位的同学都被成功保研到清江大学，只有他还留在本校。 不了解他的人都以为他是被感情误事，为了青梅竹马才留下来，但他们几个一直玩在一起的人都清楚，他确实是为了感情，但不是为了男女之情。 林檀川的父亲是从山里走出来的第一代大学生，医学专业毕业后在市立医院入职，这么多年一路从主治医师走到院长，却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根。 从林檀川记事开始，他就被父亲经常带到老家云镇去，陪伴义诊或是捐赠医疗物资。 耳濡目染之下，他也选择了医学专业，而之所以留在崇川大学，也只是因为崇川大学附属中心医院会在云镇有对口支援。 除此之外，大概也没有了别的理由。 想到这里，孙東突然反应过来了一件事，转过头八卦道，“对了林哥，杨淮说你今儿拍情侣写真去了？一大早的——”孙東顿了顿，又问，“你是跟上次那姑娘拍，还是跟全妹妹拍啊？” “……”林檀川关了水龙头，斜眼看他，“发什么疯？” “欸欸欸，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你就那么随口一听，别太当真哈。” 林檀川懒得理他，转身出了门。 回到办公室，他拉开抽屉拿出手机，习惯性地查看有没有消息进来。 发现都是其他人的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后，林檀川顿住手指，挑了挑眉梢。 小白眼狼。 前脚刚帮完她，后脚就转身不管人了？ 他想着，点进置顶聊天框，编辑了几个字发过去。 等了两分钟，还没收到回复，他解锁开手机，刚想看看是不是消息延迟了，就听见孙東走过来喊他。 “林哥，全妹妹找你来了。” 闻声，林檀川收了手机，往门外瞥了一眼。 全将将正站在走廊上，神色有些紧张，见他看过来，她忙勾起嘴角强笑了一下，又招了招手。 林檀川微抿了一下唇角，片刻后抬脚走出去。 见状，全将将迎上去，神色带了点歉意，“跟你发消息你没回，我就只好过来找你了。” 林檀川站定，看见孙東跟在后面走出来，便开口说了句，“换个地方聊。” 说完，他迈开腿就往楼下走，全将将跟在他身后，脚步匆乱。 两人站定在楼下花坛旁，林檀川没说话，等待着她开口。 “你脸上的伤没事吧？”全将将露出一副愧疚的表情，往前走了半步。 “来找我什么事？”林檀川皱眉，似不欲与她多纠缠。 全将将咬了咬嘴唇，垂下眼睫，“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陈煜他——这事也不能全怪他。” 林檀川闻言，眉头拧得更深。 他比全将将大了近两岁，独生子女加上父母长期忙碌不在家的缘故，他几乎是把她当自己亲妹妹来看待。 所以这些年，帮她写作业代她受罚，他一直是毫无怨言的。 甚至连她喜欢什么人，都总要找他接近把把关。 陈煜是他的高中同学，两人算是知根知底，所以在知道全将将喜欢他后，林檀川也一直挺放心的。 前段时间，知道他们在一起了，林檀川还祝贺全将将是如愿以偿了，可一直到昨天，他才知道撮合他们在一起的，竟是一个有点荒唐的原因。 气急之下，他找到陈煜算账。 一开始，对方不知原因便下意识还了两拳，直到听到他说的话后，陈煜才放弃还击，任他发泄。 可男方尚且能用拳头教训，面对自己的妹妹时，他却连太重的话都说不出口。 在外面漫无目的的走了一段路后，他收到了俞月的消息，至此那些负面情绪才终于被压了下去。 全将将观察着他的表情，知道自己多半是伤了他的心，便急急保证道，“我现在跟陈煜是真心在一起的，他现在对我真的很好——” 林檀川偏过头，抬手看了眼时间，“嗯，这些话我不想听，先这样吧，我还有事要忙。” 话毕，他转身就要离开。 “檀川。”全将将抬脚，急急往前走了几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生气，难道是因为我在你心底的意义真的很特殊吗？” 想起小时候自己经常为她出头，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妹妹来照顾，林檀川顿住脚步，轻声回道，“或许吧……” 为您提供大神 小麦汁 的《涟漪》最快更新 第二十五圈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二十六圈 上完一节大课，邓音和俞月一同去了校内游泳馆。 邓音不会游泳，去那儿只是课上吐槽这次转专业考试没来得及吐槽完，下了课便挽着俞月的手继续将才的话题，走着走着才发现到了游泳馆，只好换上泳衣顺道泡个脚。 完全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俞月神色微怔，目光不自然地凝了一瞬。 路鸣也在这时抬起眼，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待目光触及不远处的身影后，他顿了顿，收回视线，状似随意地问了句，“谈恋爱了？” 俞月闻言回过头，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路鸣视线滑过她的脸，以为她不愿意承认是不想让家里知道，便也默契地没再追问下去，只淡淡叮嘱了句注意安全。 俞月有些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而后，低头将身上的衣服脱下还了回去。 目送路鸣驱车离开，俞月抱着胳膊站在原地多等了一会儿，直到车尾灯彻底模糊在暗夜里，她才转身准备去找家酒店住下。 方才坐在警察局内，暖气开得很足，她没怎么意识到自己的裤子穿薄了，直到在室外站了会儿，才发觉接近零度的寒意正从一寸一寸地从脚底处攀上来。 俞月眼睫稍垂，看着鼻尖呼出的寒气，一转身，才发觉身后似乎有人走了过来。 地上那道高瘦的影子，将本就昏暗的地面再度晕染出一块深色的区域。 俞月踏在边界处停了脚步，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寻着身影对上了眼前人的双眼。 林檀川正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目光投向她。 他额前的碎发有些乱，黑色防风外套下他的胸膛正在小幅度起伏，似是奔跑过后呼吸还没来得及喘匀，打量了她几秒，林檀川迈开步子又朝前走了两步，地面上的影子也在这时将俞月囫囵圈住。 “有没有受伤？”他问。 俞月迎上他的目光，反应了几秒后，下意识摇了摇头，“没有，你怎么——” 她刻意地放慢后半句的语调，等林檀川接话。 此刻她的身体还没完全适应外面的冷空气，于是话腔里不免带了点轻微鼻音，再加上她将尾音刻意放慢，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一样。 林檀川听着，心底就好像是被羽毛挠了一下似的，酥痒感顿时攀了上来。 他长睫颤了颤，开口解释，“我在中心医院实习，今晚值夜班。” 俞月了然，坏事传千里，想必今晚的事早已在住院部的医生护士之间传遍了吧。 不过，虽是如此，她还是有点惊讶他怎么会特意跑来，而且还是为了这么一件事。 正想着，林檀川已经转过身体，站到了她身侧。 而后，他伸手将身上的防风外套拉开脱下，顺手披在了她肩头，语气随意，“送你回学校？” 俞月怔了几秒，看着他身上那件薄薄的烟灰色中领毛衣，轻声回绝。 只是找地方住下的过程并不太顺利，这边不是夜生活区域，正规一点的酒店少得可怜，距离最近的那家酒店也被从外地组团过来开年会的人给订满了，再要找就只能回去大学城那边了。 俞月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正在打算打车回去的时候，林檀川从街边便利店里走出来，将手里的热奶茶递给她。 “今晚住我那里吧，我在医院旁边租了个房子，晚上我还要回去值班。” 俞月闻言，有些惊讶地抬起眼，医院很多实习生会在医院周围租房间住，她是知道的，虽然不过是偶尔过去住几晚，但在她看来这同样也具有隐私性，而且，他们好像也并没有熟到这种地步......？ 俞月看着他认真的神情，迟疑了一瞬。 不管他是客套还是真心，她这会儿没地方住已经成了既定事实，心里再怎么别扭，好像这会儿确实也没有太多选择。 林檀川抬手看了眼腕表，上前帮她把琴包取下，“住我那里吧，明天早上我送你回学校。” - 俞月游完两圈回来，见她还坐在泳池边上，便摘下泳镜趴过去。 “要不要下来试试看？” “还是不要了。”邓音捧着手机摇摇头，“我脸上的妆不防水，而且答案还没对完呢。” 俞月伸手勾过旁边的浴巾，擦了一下脸，“不是都对了两版答案了吗，怎么还在对？” 邓音闻言，抬起眼叹了口气，“还不是想知道接下来的那几门有没有考的必要嘛，要是挂——” 说着，她的视线随意一瞥，忽然注意到俞月手指上的异样，“诶，你什么时候买戒指了？” 俞月动作一顿，拿下毛巾，往手上看了眼，才发觉戒指一直戴在左手上忘了摘。 还没等她想好要怎么说，邓音已经收了手机皱起眉头，“不对不对，这是明明对戒，月儿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什么时候的事啊，这戒指瞅起来怎么——” 没等她说完，俞月立马垂下了手，“没，是朋友送的，可能没太注意那些。” “是吗？”邓音歪了一下头，虽然还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劲，但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只说了声“好吧”就暂且搁置下了这个话题。 洗完澡，吹干头发，俞月从储物柜拿出包收拾。 准备拉上拉链的最后一刻，她顿住动作，思忖片刻后，将手指上的戒指摘下来，放进包内夹层里。 走出游泳馆，她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想看未读消息。 不曾想才摁亮屏幕，就看见了满屏的未接来电，不过只一瞬，她的手机就彻底黑了下去。 “怎么了？”感知到她的脚步微顿，身侧的邓音转过头来，“没电了吗？我包里有充电宝，要不借你先用一下？” 俞月盯着手机屏幕，心一沉，“不用了，我等会儿回寝室充吧。” “也行，反正咱们晚上的选修课都结课了。” 俞月没说话，跟着她的脚步往前走了一段路程，又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缓了脚步站在原地，“音音你先回去吧，我想起来今天交交论文的查重报告了，我去一趟图书馆打印。” 邓音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时间，“现在吗？但是你手机没电了哎。” “嗯没事，我待会儿找管理员借根充电线吧。” 完全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俞月神色微怔，目光不自然地凝了一瞬。 路鸣也在这时抬起眼，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待目光触及不远处的身影后，他顿了顿，收回视线，状似随意地问了句，“谈恋爱了？” 俞月闻言回过头，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路鸣视线滑过她的脸，以为她不愿意承认是不想让家里知道，便也默契地没再追问下去，只淡淡叮嘱了句注意安全。 俞月有些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而后，低头将身上的衣服脱下还了回去。 目送路鸣驱车离开，俞月抱着胳膊站在原地多等了一会儿，直到车尾灯彻底模糊在暗夜里，她才转身准备去找家酒店住下。 方才坐在警察局内，暖气开得很足，她没怎么意识到自己的裤子穿薄了，直到在室外站了会儿，才发觉接近零度的寒意正从一寸一寸地从脚底处攀上来。 俞月眼睫稍垂，看着鼻尖呼出的寒气，一转身，才发觉身后似乎有人走了过来。 地上那道高瘦的影子，将本就昏暗的地面再度晕染出一块深色的区域。 俞月踏在边界处停了脚步，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寻着身影对上了眼前人的双眼。 林檀川正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目光投向她。 他额前的碎发有些乱，黑色防风外套下他的胸膛正在小幅度起伏，似是奔跑过后呼吸还没来得及喘匀，打量了她几秒，林檀川迈开步子又朝前走了两步，地面上的影子也在这时将俞月囫囵圈住。 “有没有受伤？”他问。 俞月迎上他的目光，反应了几秒后，下意识摇了摇头，“没有，你怎么——” 她刻意地放慢后半句的语调，等林檀川接话。 此刻她的身体还没完全适应外面的冷空气，于是话腔里不免带了点轻微鼻音，再加上她将尾音刻意放慢，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一样。 林檀川听着，心底就好像是被羽毛挠了一下似的，酥痒感顿时攀了上来。 他长睫颤了颤，开口解释，“我在中心医院实习，今晚值夜班。” 俞月了然，坏事传千里，想必今晚的事早已在住院部的医生护士之间传遍了吧。 不过，虽是如此，她还是有点惊讶他怎么会特意跑来，而且还是为了这么一件事。 正想着，林檀川已经转过身体，站到了她身侧。 而后，他伸手将身上的防风外套拉开脱下，顺手披在了她肩头，语气随意，“送你回学校？” 俞月怔了几秒，看着他身上那件薄薄的烟灰色中领毛衣，轻声回绝。 只是找地方住下的过程并不太顺利，这边不是夜生活区域，正规一点的酒店少得可怜，距离最近的那家酒店也被从外地组团过来开年会的人给订满了，再要找就只能回去大学城那边了。 俞月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正在打算打车回去的时候，林檀川从街边便利店里走出来，将手里的热奶茶递给她。 “今晚住我那里吧，我在医院旁边租了个房子，晚上我还要回去值班。” 俞月闻言，有些惊讶地抬起眼，医院很多实习生会在医院周围租房间住，她是知道的，虽然不过是偶尔过去住几晚，但在她看来这同样也具有隐私性，而且，他们好像也并没有熟到这种地步......？ 俞月看着他认真的神情，迟疑了一瞬。 不管他是客套还是真心，她这会儿没地方住已经成了既定事实，心里再怎么别扭，好像这会儿确实也没有太多选择。 林檀川抬手看了眼腕表，上前帮她把琴包取下，“住我那里吧，明天早上我送你回学校。” - 两人到民政局的时候，前面已经排了几对情侣。 等待的间隙，林檀川从戒指盒内取出戒指给她戴上。 这个品牌俞月之前有在广告上看到过，凭借“一生只一枚”的噱头吸引了不少年轻情侣，这导致这品牌溢价得也挺厉害的，她看着手指上的戒指，抿了抿 为您提供大神 小麦汁 的《涟漪》最快更新 第二十六圈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二十七圈 朦胧的微光打亮四周，一点光影穿过手肘间隙，浮游在了俞月的眼皮上，影影绰绰。 她后知后觉地睁开眼，困意却还在脑中盘旋。 缓了几秒，她抬起头，又下意识地望向旁侧，眼前的事物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那般滑过，直至定格在一处。 楼道里，头顶那处微弱的光亮倏然没来由地闪烁了一下，俞月也在这时将台阶下的来人看清。 林檀川穿着早上的那件深色大衣，上半身微微塌着，一只手搭在油漆脱落得有些斑驳的楼梯扶手上，姿态闲散。 见她看过来，眉梢微抬。 俞月本来处于刚睡醒的放空状态，眼皮沉沉木着一整张脸。 看见他，眼底情绪瞬间有了一点波动。 “你回来了？”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奈何腿蹲麻了，一点劲都使不上。 注意到她的动作，林檀川收了手机，大跨步登上台阶，倾身去扶她。 “怎么过来不提前打电话？” 俞月攀着他的胳膊站起身，努力调整了一下身体，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压了大半力量在他身上。 俞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手机没电了。” 林檀川不动声色地收紧胳膊，垂下眼将门锁打开。 屋内设施没有怎么变动，还是一样的干净整洁。 只是餐桌上那只花瓶里换上了一束包着包装纸的玫瑰。 是在长灯广场上小熊手里买的那束。 昨晚分别时，俞月怕带花回去被室友过多询问，便交予了他。 没想到这会儿又在这遇见，她眨了眨眼，一时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扶她坐下沙发，林檀川走进厨房，不多会儿就端来一杯热水，又取来一根充电线。 俞月接过，没急着插电，垂眼看了一会儿。 “怎么了，不合适吗？”林檀川坐下，转过脸看她。 俞月一顿，摇了摇头，随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慢吞吞地插上电。 瞥见她这幅不情不愿的模样，林檀川一下来了兴致，笑问道，“要不再给你换根数据线？这根是有点旧了。” 俞月抬眼，将手机放回茶几，再次微微摇了摇头。 一整个晚上，他们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从地方台换到电影频道。 期间，林檀川去厨房下了一锅饺子，给两人当宵夜。 洗完碗，时钟已经转过十点。 林檀川摘下围裙，从厨房走出来，才看到俞月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只犹豫了几秒钟，就回卧室拿了一张厚厚的毛毯出来，盖在了她身上，动作轻且柔。 看着她的睡颜，林檀川重新坐下。 电视上，正在放映一部很经典的爱情电影——恋恋笔记本。 从风光迤逦的养老院开始，到病房里两人相拥离世结束。 那本昏黄的笔记本，一点一点地将三百六十五封被藏起来的信和许诺建造的白色大房子铺展开来，填满了这个夜晚的最后两小时。 俞月醒来的时候，电影已经进入尾声，耳侧传来嘈杂的流水声，隔了道墙，听得并不太真切。 她躺在沙发上，双眼微睁，用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哪里。 直起身，她拿过桌上反扣着的手机，解锁。 未接来电还是几个小时以前的，微信图标上显示着二十多条未读消息。 其中光苏丽的消息就占了大半。 她伸手抚平头侧的头发，而后无比平静地点进去。 对话框内，苏丽一开始还是压抑着怒火在询问真假，但大概是因为一直没得到回复，她心里便有了答案，开始发长长的语音条过来。 不用点开听也能知道。绝对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 俞月手指上滑，快速翻阅到最底下，是一张图片。 她点开，预料之中的，看见了自己的衣服、被褥和书本杂物尽数被扔在了大门口。 苏丽的意思 ，自然不言而喻。 夜色深浓，江庭苑高耸的路伫立在一旁沉默地泻下光影，俞月看见在照片的边缘，有一只毛茸茸的泰迪熊耳朵沾了灰尘露出来。 这个玩偶是那年她刚到崇川，苏丽随手从公司庆典上拿回来的一个纪念品。 太多年没有带过小孩，苏丽也不知道能用什么拉进两人关系，便送了这个，丝毫没有考虑到对于一个已经满了十二岁的女孩来说，毛绒玩偶其实远不如一套裙子来得更合适。 但当时俞月还是一脸开心地收了下来，并一直放在床头放到了现在。 盯着手机屏幕，俞月反应过来，自己是真的开始与过去做切割了。 只是，切割过去的同时，好似也一同切割走了她身体中的某一部分。 呼啦一下，心底也随之被拉扯出了一个大洞，呼呼地往里面灌着冷风。 林檀川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俞月已经收了手机，头斜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发呆。 “醒了？”林檀川走过来，俯身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抿了一口水。 才从浴室出来，他浑身都散发着热气，头发上的水珠在这时顺着脖颈，从微敞的领口一路滑进深蓝色的家居服里。 似是感受到了一点湿意，他拿着毛巾随手擦了擦头。 俞月在这时偏过视线，恰巧看见了他因俯身放杯子而露出的锁骨，再往下，是部分肌肉线条，走向流畅且有力量。 看得出来，他一直有在健身维持身材。 意识到自己思绪逐渐飘远后，俞月及时垂下眼想将脑袋放空。 却没料到还是迟了一秒，四目相对，视线一触即离。 俞月有些不好意思，随口道，“下午去游泳了，有点累。” 林檀川视线划过自己的衣领，一顿，旋即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 俞月只觉脸发烫，便坐直上半身，也端过杯子喝了一口水。 不知是因为将才睡了两个小时，还是被这个小插曲闹了的缘故，俞月较先前清醒了很多。 放下杯子，她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 “喂，丁姨——” 丁姨：“月儿，你现在在哪里呢？回学校了吗？” 俞月默了默，开口道，“还没有。” “怎么还没回去呢？你的事我大概听见她们说了，哎——”丁姨叹了口气，又道，“躲着给你收拾了一点衣服，你现在在哪呢？我给你送过去吧？” 俞月抿着嘴，不说话。 “没让你妈妈知道的。”丁姨解释，“她一直在房间待着，我下了班就拿着箱子去收拾了，之前给你打电话你一直关机，我就只好先带到谷逸这里来了。” 闻言，俞月也不好再说什么拒绝。 眼下，她确实是需要干净衣服换洗，而且丁姨这些年确实一直都是真心实意的在照顾她，出于这个层面，她也不想去伤害别人的好心。 见面的地点约定在中心医院附近，林檀川听说她这个点要出门取东西，便坚持跟她一起，俞月拗不过他，只好带着他一起出了门。 两人沿着小区旁道没多久就到了医院附近，旁边杂货店老板的麻将桌还没收摊，见有人过来忙起身拽走小路中间那只用轮胎做的炭火盆，给他们让了条道。 几人说话的间隙，丁姨已经拽着一只银色的行李箱，走出了医院大门。 看见她，俞月没多逗留，抱着胳膊就快步过去，留了林檀川待在原地。 一见面，丁姨就松开行李箱提手，从羽绒服夹层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她。 “这钱你先拿去用，不够再跟我说啊，千万不能太省，出门在外可不能饿着肚子。” 俞月低头，看着褐色的纸袋抿了一下唇，下意识推拒，“丁姨，不用了，我身上还有——” “快拿着。”丁姨打断她的话，强行把钱往她口袋里塞，“你妈妈还在气头上，等过段时间气消了你再去跟她好好认错，毕竟是自己孩子，也不能舍得你在外面吃苦。” 俞月沉默着，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没有接话。 “今天听你妈妈打电话说这个，也是吓我一跳，姨姨带你这么多年，知道你性子软是个好孩子，总归还是不希望你吃苦。”丁姨拍了拍她的手背，“乖乖的啊，有什么事你就给我打电话，要好好吃饭。” 俞月看着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轻轻点了下头。 送走丁姨，俞月站在原地多留了一会儿。 从她的东西被苏丽扔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她钱包里的副卡就全被苏丽停了，幸好身上还有一些现金。 只是眼下这段日子是够用了，可是再往后呢？ 而且马上也要放寒假了，到时住到哪里又是一个问题。 俞月想着，丝毫没有注意身侧有人走过来，直到手上的行李箱一轻，她才下意识收紧手指，循着动静转头。 林檀川不知道何时站到了自己身侧，身子微倾，“我来拿吧。” 回去的路上，两人沉默了一路。 上楼后，林檀川用钥匙打开门，习惯性地让俞月先进去。 关门声响起，俞月蹲下换鞋子，忽然听见林檀川在身后说了句—— “别想太多，你还有我。” 为您提供大神 小麦汁 的《涟漪》最快更新 第二十七圈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二十八圈 这种感觉很奇怪，过去十多年来，俞月大多数时候都是孤身一人解决任何事情，现在突然有个人出现要给提供她依靠，这样的落差变化，让她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林檀川在后面把箱子推过玄关，又径直拧开了主卧门锁，从衣柜里取着什么东西。 俞月站在门外，看见他的动作，心里有些犹豫。 一时不知该不该等他睡下后再去洗漱，毕竟在客厅里直接开箱子取出贴身衣物似乎有些奇怪。 想着，她又往旁边走了几步，拉过箱子索性坐在沙发一角上等。 从这个角度恰巧能看见林檀川忙碌的背影，和他房间内的大半景象。 借宿那晚，她只在客厅和浴室里待过，这会儿才第一次窥见他的卧室一角。 还是那样的整洁干净，除了必需品外几乎没有放置任何杂物，明亮的灯光打在浅灰色的墙纸上，一直绵延晕染到阳台推拉门旁。 外面夜色浓重，医院大楼红色的招牌灯从远处投来，给阳台栏杆镀了一层柔和的红光。 几分钟后，林檀川拿着拆下的床单被套走出来，“晚上我睡旁边书房，你睡卧室，床单被套都换好了。” 俞月抬眼看他，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原来刚刚他是在忙这个。 她站起身，张了张嘴，想说自己睡客厅或是书房就好，可林檀川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顺手就把行李箱给推进了卧室。 “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情随时喊我。” - 俞月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客厅已经没有了林檀川的人影。 电视上还在播放电影频道，画面里刀光剑影的带了点血腥，她移开视线，抬手擦了下脸上的水珠。 想起衣篮里还放着换下来的贴身衣服，她转过身准备返回去拿。 视线扫过玄关，忽地注意到林檀川的拖鞋正放在门口，而先前外出时穿的那双鞋子却不翼而飞。 俞月怔了一瞬，下一秒便意识到他应该是出门了，这个点出门应该是有什么急事。 她站在原地犹豫了下，还是没有拿手机发消息给他。 回到卧室，俞月解开头上包的毛巾，一点一点地将头发擦至半干。 临睡前，她拿过手机看了眼班群消息。 今年寒潮来得凶猛，全国范围内好几个地方已经突降大暴雪，学院考虑到天气原因，特将期末考日期提前了一些，方便大家返回家乡过年。 辅导员在这条消息下，还特意叮嘱了大家注意防寒。 俞月点开考试安排表看了两眼，而后关了灯躺到床上开始酝酿睡意。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杂，大脑好像自动起了保护机制，将她罩在了真空玻璃罩中。 回忆起今天白天发生的事，俞月心中顿生一种不真实感。 她侧身，伸手从书桌上取下手机，简单地给傅雪颂发了条消息。 隔着时差，对面很快回消息过来，“！！！那你妈妈应该也知道了？她怎么说？是不是气疯了？” 她怎么说的？ 俞月看着这条消息，抿唇顿了一下。 索性切换进与苏丽的聊天框里，截了张图。 在那张照片的上方，苏丽压抑住怒火，不带半点温度地同她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你这是在自毁，希望你以后可不要后悔。】 视线定格在定格在“自毁”二字上，俞月轻轻眨了一下眼。 既然所有决定都不能由自己来做，那毁掉又未尝不可。 截图发过去，傅雪颂稍稍松了口气，又突然有点为好友捏把汗。 【她就这么轻易放过你了？】 【卡应该都给停了吧？】 俞月：【嗯。】 傅雪颂：【果然，她肯定是想在经济上逼迫你低头，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太生猛了，行动力忒强，佩服佩服。】 俞月：【......谢谢？？】 傅雪颂：【你身上还有钱没？给你打点？我爹刚给了我半年生活费。】 【不用啦。】俞月顿了顿，想起上次从老板娘手里拿的名片，又补充道，【也有兼职可以做。】 傅雪颂这才放心下来：【那好吧，反正你要是缺钱就随时跟我说啊......】 俞月轻笑一声，又对她的关心表示了一下感谢。 收了手机，她翻身重新酝酿睡意。 阳台推拉门前的窗帘没有完全拉拢，远处的光影透过窗帘小缝洒进来，映亮了一小块地板。 俞月把被子拉高，埋了半边脸进去。 鼻腔瞬间被柑橘淡香填满，沉沉倦意也随之如浪潮般席卷而来。 - 陪孙東做完手术，天已经差不多快要亮了。 林檀川趴在病床边阖了会儿眼，就听见身侧有人推门进来。 他直起身，抬手揉了一下眉骨。 杨淮抱了个病历本走进来，看起来像是刚在楼下查完房，“我靠，你是来真的啊，昨晚你打电话给我，我听见你那边很吵，还以为你是在外头喝酒玩游戏玩输了。” “......”孙東惨白着一张脸，闻言，摆摆手无语道，“你特么说你马上来，害得我一直搁街上等，就差那么一点儿，我就整个交代出去了，还好我给林哥打了电话。” “不是，我是真以为你跟我开玩笑呢，你上次不就玩输了游戏整蛊人胖子吗？” “不是，我......你......”孙東一噎，干脆偏过头看林檀川。 林檀川没说话，不想参与两人的斗嘴，低头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杨淮见状，走到床头扯过上面悬着的单子看了眼，问道，“所以你这是喝酒喝到阑尾炎发作了？” “不是吧，我那才喝了几口啊。”孙東皱了皱眉，似是回忆起了几个小时前的疼痛，“欸，疼，太疼了，我真心建议大家都早点去把这种没用的东西给割掉。” “......” “......” 杨淮转头，刚想说去买份粥来给孙東赔个不是，就注意到了林檀川的脸色不太好。 “林哥，你要不先回去休息吧？我今天上白班，没事可以过来跟孙東聊两句。” “对对，你快回去休息吧。”孙東说，“等我好了，出院请你吃大餐啊，兄弟。” 林檀川站起身，手握成拳抵住嘴唇咳嗽了一下，而后简单交代了几句医生叮嘱的事项，才转身出了门。 寒潮当下，甲流肆虐。 担心不只是简单受凉后，他就去医院旁边的药店买了点药。 付完钱出来，口袋里手机铃声响起。 他拿出查看，是一个陌生电话，犹豫了两秒，接起。 对方直接喊出他的名字，还没等他发问，那人又报了个见面地点。 其余的什么都没有说，似是有备而来。 挂断电话，林檀川刚想发消息给俞月问早餐想吃什么，就收到了她的微信消息，说她已经在回学校的路上了。 林檀川简短地回复几句之后，便返回药店将药品寄存，准备去电话里面说的那个地点赴约。 对方约的地方是在市中心商城顶楼的茶馆，他乘坐观光电梯上去，一进门，服务生就走了过来，确认道，“请问是林先生吗？” 林檀川点了下头，随后就跟着服务生去往了一处包厢。 服务生推门的时候，苏丽正举着茶壶朝茶宠上淋水，听见声音，她便停了动作，往服务生身后看去。 “林檀川？”苏丽的视线在他脸上扫了扫，很快确认下来，垂眼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不敢来呢。” 林檀川走过来，在红木茶桌的对面坐下，“俞月的家人，我没什么理由能拒绝见面。” 苏丽倾着茶壶，闻言，嘴角笑意加得更深，“到底是崇大的高材生，跟我们家月儿一样聪明。” 她放下茶壶，将杯子推过去，“那你也应该能猜到我找你是为了什么吧？” 林檀川看了眼面前的茶杯，没说话。 “嗯——”苏丽舒了口气，说，“我不擅长兜圈子，从我让人打的那通电话里，你也应该能听出来。我女儿呢，从小没跟着我长大，但她一直算得上懂事乖巧，我几乎没怎么操过心。” 她顿了顿，又说，“这件事，我心里也没太责怪她，毕竟年轻时谁还能没个冲动？我只当她是叛逆期来得晚了。但是吧，叛逆期归叛逆期，有些事她看不清选不对，我这个当妈的自然得及时站出来帮她纠正错误——” 林檀川稍稍蹙眉，对方话里话外只让他感受到极强的控制欲，仿佛自己的孩子并不是成年人，而是她养的一只小宠物。 他抿了抿唇，听她继续往下说。 “我说到这里你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了吧？” 苏丽捏起茶杯，又轻轻放下，“我女儿比较单纯，读书的时候收一箱子情书都没动过一点早恋的念头，除了喜欢过朋友的哥哥，但这终归只是落花有意。” 她抬起眼，对视上林檀川，“前段时间那男生订婚了，我看她情绪不太好，便介绍了男生给她认识，但她误会了我的意思，最终闹成这样……” 林檀川心神一怔，稍稍侧过视线，喉结缓缓滚动，没接话。 “我们家族的圈子，婚姻都要讲究门当户对的。” 苏丽顿了顿，又说，“我找你来，不过是希望你能主动离开俞月，及时止损。” 林檀川抿了唇，收回视线，莫名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 他站起身，礼貌道，“感谢您的招待，只是这些话我更希望是俞月自己来亲口跟我说。” 话毕，他转过身，迈步就要离开。 在指尖触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他听见苏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那就如你所愿，等等看吧。” 为您提供大神 小麦汁 的《涟漪》最快更新 第二十八圈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二十九圈 返回学校，俞月就按着名片上的电话拨了过去，老板娘一听是她，便当即给答应了下来。 签署劳务合同的日期就约定在她期末考试之后。 这个学期课程的学习难度高了不少，期末考安排下来之后，大家早早地就开始结伴去图书馆泡馆，俞月也跟在室友身后成为了其中一员。 对她来说，这些课程想要及格的话谈不上有什么难度，但若是奔着满绩去，那还是得打起精神来的。 配合平时作业梳理完一本书的知识点，已经差不多到了晚上饭点。 赵小芒收了书包，过来喊她出门去南街吃饭，俞月应下来，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装了选修课论文综述的U盘不见了。 她翻遍包，才稍稍回忆起，昨晚从包里拿充电线时好像带出了什么东西，当时她没太在意，现在想来多半是把U盘带出去了。 想到这里，她拿起手机给林檀川发了个消息，希望让他帮忙过去卧室看一眼，可一直等到她走出校门也没收到任何回复。 不得已，她只好跟其他室友临时分别，准备过去他家碰碰运气。 听到门外响起“笃笃——”的敲门声，林檀川躺在书房的单人床上眯了眯眼，下意识以为是出现了幻听。 他抬手用手背试了一下额头温度，正准备重新阖上眼好好休息时，敲门声又响起。 这次间隔较刚才要长，也较刚才要轻。 似是带了点犹豫，还有试探。 林檀川坐起来，抬手无力地捏了两下眉骨后，起身。 客厅里没开灯，他借着窗外路灯投进来的微光，经过客厅，走到了门后。 门外，俞月站在原地等了片刻，没听到里面传出任何声音，便只好决定先离开。 她扶着扶手，脚往下踏。 楼道里，感应灯昏暗，她走得很慢很小心。 正在她拿出手机，想照一下脚下的台阶时，身后的门突然被从里推开，发出“吱呀”一声。 俞月下意识顿住脚步，侧身望去。 门内，林檀川握着门把手，上身微俯。 看见来人，他视线忽地一滞，面上刚睡醒的那种迷殢感逐渐消散。 反应了须臾，他往上轻抬了一下眉梢，侧身向里让了条道。 意思很明确。 俞月踏着楼梯返回去，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昨晚好像不小心把U盘落在卧室里了。” 她朝屋内方向指了指，视线扫过，注意到他还穿着睡衣，有些后知后觉，“你在睡觉吗？我刚刚是不是——” “没事，你进来找吧。” 林檀川打断她的话，又往旁边让了让。 进门的时候，楼道里突然掀起一阵风，直直地往屋内灌。 林檀川不动声色挪动步子，挡住风口，伸手关上门。 没花费什么精力，俞月就在地板上找到了自己的U盘。 检查了一下外壳后，她顺手塞进背包。 走出卧室，俞月想着去给林檀川告个别，结果发觉他根本没在客厅。 她顿住脚步，往卫生间方向瞥了一眼，没开灯。 她有点诧异，收回视线，忽然听见书房内传来低低的咳嗽声。 俞月走过去，书房内没开灯，只能隐约看见身体的轮廓。 “林檀川？”她试探性的开口。 下一秒，墙壁上的夜灯被拧燃，昏黄的光影瞬间铺满这间不大的书房。 狭小的单人床上，林檀川抱着被子，戴了口罩斜倚在床头，整个人看起来有气无力。 她快步走进去，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体温明显较她要高很多。 “吃药了吗？”俞月微微蹙眉，抬眼看了一圈周围，没注意到有药盒的影子。 没多犹豫，她收回手，“我去给你买。” “不用——”林檀川突然抬手拽住她的手腕，拉过来重新放回额头，旋即微微阖上眼，“已经吃过了，帮我降会儿温。” 再次触碰到滚烫的额头，俞月身体一顿，视线下落。 她站在一旁，定定地看着身边人黑睫投下的那片阴影。 原本在外受了寒风有些冰凉的手掌，没多久，就被这灼热的温度给熨暖。 林檀川状若不经意的，将掌心从手腕一点一点挪过来，直至彻底覆上去。 - 林檀川睡醒，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 俞月坐在床边，手里拿了本书在看，见他睁眼，她放下书，走回客厅倒了杯温水过来。 “喝点水吧。” 林檀川接过，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 “怎么了？” 俞月以为是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便抬手用手背蹭了两下。 “没事。”林檀川摇摇头，可能是刚睡醒的缘故，声音较将才嘶哑了一点。 见状，俞月坐下，伸手再次抚上他的额头。 “摸起来不烫了，应该是退烧了，家里有温度计吗？” 她松开手，还没来得及起身，面前人突然重重地倒过来，将下巴搁在了她的肩头。 一瞬间，两人距离被拉得无限近，她听见有呼吸声落在她耳畔。 “头有点晕，让我靠一下好吗？” 俞月僵了僵，顷刻间，脸颊上像是燎起了一团火，连耳廓也被烤得热热的。 她张了张嘴，发不出一个音节。 “昨晚在大街上背了孙東去医院做手术，没怎么休息好。” 林檀川靠在她肩头上，缓缓说。 俞月思绪有些放空，听他解释完昨晚的事情，半晌，她才轻“嗯”了一声。 “俞月。”林檀川微微侧头，目光划过她正泛着红的耳垂。 “有时候，我在想，我是不是了解你了解得太少了。” “嗯？”俞月一时没反应过来。 “偶尔，多跟我聊一些可以吗？”林檀川伸开胳膊，虚虚揽住她的腰，“开心的，或是不开心的，我都愿意听。” 俞月一顿，抿了唇，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大概是从很早以前，她就丧失了倾诉欲，大多数时候她都是自己消化负面情绪，很少会把真实想法亮给别人看。 傅雪颂说她这样会活得辛苦，经常劝她要多倾诉多发泄，可对于一个已经形成的人格习惯，努力寻求改变或许才是最累的事情。 察觉到怀中人有不同寻常的沉默，他默了片刻，说道，“我从小其实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那个时候，他们分辨我每天在学校过得开不开心的唯一标准，就是看我在回家的路上讲什么。” 俞月听着，忽然想起了自己在镇上念小学的那段日子，也是这样的纯粹、无忧无虑。 林檀川顿了一顿，浅笑，“可那个时候我话特别少，老爷子担心我会变得像个闷葫芦，就想办法跟我商量了三点要求，答应我要是做到了，就给我奖励。” “三点要求？”俞月轻声发问。 “对——”林檀川微微颔首，继续往下说， “第一点，是要我每天主动回答一次课堂问题，不管答没答对；第二点，是要我每天在放学路上讲三件开心的事情，不管关于什么哪方面；第三点，则是要我分享一件，学校里发生的，让我感觉特别不舒服或者是难过的事情。” 听到这里，俞月没忍住弯了弯嘴角。 心底莫名勾勒出了一副爷孙放学路上聊天的画面。 只是还有点不解，“为什么第三点只用分享一件呢？” “那个时候，我也有点不明白，后来听老爷子解释我才知道，他认为记住开心的事远比记住其他的要更重要得多。” “约定第三点，只是想给我那种没办法自己消化的情绪一个出口。他觉得，负面情绪积压多了，人就会生病。” 俞月闻言怔了一下，没回话。 片刻后，林檀川松开手，直起上身，注视着她，“如果可以的话，你也试着向我分享一些情绪好吗？” 俞月望进那双眼睛，目光诚恳，真切得仿佛要映出她的模样。 俞月眨了眨眼，移开视线，轻轻点了一下头。 林檀川勾起嘴角，目光微微下滑，盯在了她抿紧的唇瓣上。 明明已经退烧，心底却像仍像是有股火在烧，一直向上蔓延，蔓延至脑门。 他忽然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一秒。 两秒。 三秒。 他忽而偏过头，猛烈咳嗽几声。 听见声音，俞月转回目光，忙靠近抬起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背部。 另只手顺手帮他扯下一点口罩，方便他换气调整呼吸。 很快，咳嗽有所缓和。 她停了手上动作，拿过杯子想要出门再接杯水来。 可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人用力拽住，往回带了一下。 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看见林檀川的五官在她眼前倏然放大，温热的鼻息交缠。 他所有的理智好像绷紧在一根弦上，在扯下口罩，嗅清她气息的那一刻，那根弦就毫无悬念的彻底断裂开来。 他鲁莽又生涩地凑过去，大脑里一片空白。 连杯内的水尽数洒在被子上也全然未知。 鼻腔里充满朝思暮想的气息，触碰到柔软唇瓣的瞬间，体内灼热的温度迅速将周围空气点燃。 林檀川不甘于浅尝辄止，随即抬起手将她的后脑勺扣住，一点一点地加深这个吻。 俞月怔了两秒，伸手想要推拒，可轻轻松松就被他一手控住。 感知到对方的难分难舍，她嗅着鼻间淡淡的柑橘气息，身体一点一点软成泥。 - 俞月不记得待了多久，只知道出来的时候脸红得滚烫。 她借口室友约饭，拒绝了林檀川送她回学校。 走出单元门，她疯狂用手背给脸颊降温，可一旦思绪接触到将才发生的片段，又会瞬间前功尽弃。 不得已，她在街口一家便利店门口停了脚步，推开挡风帘，暖气扑面而来。 滚烫的脸颊，更是难受了三分。 她走向冷藏柜，拉开，伸手碰了碰，全是常温带了暖气加热的矿泉水。 她放弃，走到酸奶柜拿了瓶酸奶。 付完钱，她抬手将冰凉的瓶身贴在脸颊上，轻轻滚动。 收银员是一位上了年纪的阿姨，她合上钱屉，抬眼看见这一幕，立即操着一口浓浓的乡音，叫住她，“妹妹，不要这样子哦，冻疮发热是不能冰的哦！” 闻言，俞月手上动作一顿，想解释，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末了，便只好在她善意的目光中，放下手，道了声谢。 转过身，她用手背小心翼翼地冰了冰脸。 这时侧门有人推门而入，便利店提示音响起，她下意识循声望去，却没看见人影。 刚想要转回视线，面包货架那端突然传来说话声。 “好好好，我知道了，待会儿就过去。嗯，我现在要去看一下林檀川，他好像是生病了。好，拜拜。” 为您提供大神 小麦汁 的《涟漪》最快更新 第二十九圈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三十圈 俞月低下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握紧酸奶快速出了门。 回到学校，她试图用忙碌忘记先前发生的事，专心投入到备考之中，连着两周都近乎是宿舍-图书馆两点一线。 期间林檀川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得知她是在准备考试之后，便刻意减少了一点联系频率。 只在每天的饭点准时发来消息，等到临睡前再同她语音多聊一些，不过更多时候都是林檀川在问，俞月在答。 赵小芒刚开始还以为她是在跟朋友打电话，可听着听着就发现，她似乎在日复一日的聊琐碎互道晚安。 很少有人会这样雷打不动的，与朋友谈及到这些吧？ 见多了这种热恋中的小情侣，赵小芒渐渐起了好奇心。 于是某一次，在听见电话挂断后，她就立即走过去敲了敲床板。 “月儿——”她倚在床梯旁，清了清嗓子。 听到声音，俞月拔掉耳机，从床帘里探出头，“怎么了？” “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赵小芒没拐弯子，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俞月捏着耳机线，愣了一愣，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赵小芒瞥见她的样子，以为这是想蒙混过关，便挑了下眉，“哼哼，不要装傻，我可有恋爱雷达的。” 闻言，俞月没忍住勾了下嘴角，“嗯，算是吧……” 这回轮到赵小芒愣住了，原本还在脑子里构思要怎么向她证明自己的猜想，结果没想到她就随口这么承认了。 “什么，什么叫算是啊？”赵小芒站直身体，来了兴致，“长什么样？是我们学校的吗？你怎么都没跟我们说啊。” “谁谁谁，谁谈恋爱了？”汪一绮关了水，跑进屋，脸上敷的泥膜还没洗干净，眯了一只眼，“是月儿谈恋爱了吗？我去，你可终于行动起来了，快说快说，怎么认识的？” 俞月一顿，视线在两人脸上扫了扫，“嗯，其实情况有点复杂——” “没事！”汪一绮顺手从俞月桌上扯了张面巾纸，按在眼皮上，“我们这会儿有的是时间听。” “对，快讲快讲，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赵小芒胳膊环抱住床梯，一副准备好听故事的模样。 俞月抿了唇，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往日里，她们与另一半确定恋爱关系后，会第一时间通知室友，然后等到了晚上，大家再围坐在一起听爱情故事。 可这事落到她身上，突然就有些难以启齿了。 毕竟是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为了躲避联姻，而闪婚了。 这听起来真的有些荒唐。 更重要的的是，她不想去触碰到原生家庭这条红线，也不想在众人面前剖开过去，哪怕是朝夕相处的室友。 俞月默了片刻，别开视线，“其实刚在一起没多久，熟人介绍，觉得合适就试试看了。” “这样啊，是家里介绍——”赵小芒说着，突然想起些什么，瞬间瞪圆了双眼，“不会是我上次在你手机里看到的那个食蚁——哦不，那个人吧？” “嗯？”俞月有点没懂，顿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摇了摇头，“不是不是。” “哦哦不是啊，那就好。”赵小芒抬手抚了抚胸口，上次那人的照片照得实在是有些太超前了，超前得她真有些欣赏不来。 虽瞧起来不是什么野兽，但美女配食蚁兽，也是万万不可的。 她抬起眼，将目光投在俞月脸上。 哪怕是从这个仰视的刁钻角度，都看不出她脸上有什么硬伤，脸型流畅得像是造物主用了什么顶级的辅助工具，微微上翘的眼尾稠艳流丹。 柔和媚，这两个看似没什么关系的字眼，竟能神奇的同时融合在一个人身上，赵小芒忍不住在心底发出一声感叹，美女真的好养眼啊。 一旁汪一绮还没搞清楚状况，两人就默契的没再聊了，她有些诧异地用手肘轻轻往旁边撞了一下，低声问。 “谁啊，什么照片？” 赵小芒收回视线，转过脸，“就是那个食蚁兽啊，你上次没看吗？” “食蚁兽？”汪一绮更迷茫了，“什么时候啊，我不在吗？” “可能？我太不记得了，反正就是那天俞月从长灯广场玩完回来，给我们看照片无意看到的。”赵小芒说，“是她家里介绍的相亲对象，找个很奇怪的角度拍照发过来，看起来超像食蚁兽。” “噗——”汪一绮被这个形容逗笑，“真的假的啊？” “真的，不信你问俞月。” 俞月笑了下，垂下眼想找出照片来，却忽然想起那人已经被她删了。 “早知道那天我就过来看了，我还没见过呢。”汪一绮有点可惜。 “那不然百度一下？” “嗯？百度什么？” “食蚁兽啊。”赵小芒回答。 “......” 恰巧屏幕上弹出低电量提醒，她索性下床，去拿充电器。 汪一绮带了惋惜，也继续回去洗脸上残留的泥膜。 “对了，月儿——”赵小芒往外走了两步，又返回来，“高数的平时作业你能借我一下不，我的不知道放哪里去了。” 俞月点了下头，放下手机，从旁边扯出了几个本子，还没来得找到高数作业，就听见洗手台那儿传出一声惊呼。 “快快，拿张纸巾给我，泥膜进眼睛里了。” 俞月闻言，快速扯了几张面巾纸，站起身往外走，“芒芒你找一下，都在这里了。” “噢，好。”赵小芒点点头，随即弯下腰去找，很快，她就把高数本从里面抽了出来。 拿着本子，她直起身刚准备同俞月说一声，余光就瞥见，桌上的手机屏幕倏然亮起，一条消息框弹出： 林檀川：【晚安。】 - 第二天上午，考完最后一门课，俞月就收拾了东西准备去签兼职合同。 老板娘阮向雪早早地就派了人在门口等，她一来就立刻被员工带去了三楼。 会议室内，俞月握着热茶，粗粗阅了一遍合同。 这里的裙子多半是手工缝制，每月新品的量并不算太大，故安排给她的工作量也不多，而且考虑到她是兼职，要以学业为重，老板娘特地在合同里添了一条“不限制工作时间”，倘若晚上拍摄超过九点，会报销打车费。 确认所有条款无误后，俞月在乙方位置上签上名字。 阮向雪取来红章，在合同书和保密协议上加盖印章，所有文件一式两份。 “那我们以后就是伙伴关系啦。”阮向雪将俞月的那份合同递还，“如果这几天没什么事的话，可以过来这边玩玩哦，我们年前还会有一次拍摄。” 俞月点点头，将文件收到背包内。 “三楼是我们的员工休息室，还有更衣间。”阮向雪起身，带着她一间一间房的参观，“一般客人都不被允许上来三楼的，你刚刚应该也看到了，楼梯口那里装了扇密码门，待会儿我带你去把指纹输入一下。” 俞月走在她身后，快速记下每间房的用处。 参观完整幢楼，已经差不多到了饭点。 阮向雪带着她前往屋后的一处简易木屋，除了工作特别紧急的情况下，员工才被允许端着饭出现在店内和前面小花园里。 两人推开门，饭香夹着暖气扑面而来，里面大约已经坐了五六人。 他们围着一张造型奇特的长木桌，坐在与之配套的木椅上聊着天。 双开门冰箱在最内端闪着金属光芒，俞月站在门口，莫名觉得这里很像童话人物才会居住的地方，有种现代版小矮人木屋的既视感。 见有人进来，他们三三两两停了说话声，转过脸，面上都带了好奇。 阮向雪走过去，率先开了口，“这是专门请来给我们店拍网图的模特，俞月，大家掌声欢迎一下吧。” 众人反应过来，开始齐齐鼓掌欢迎，坐在最外侧的男生见状，将食指拇指扣成圈放到嘴边，吹出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俞月被阮向雪拉着入座，掌声平息后，她从右手边开始一一介绍。 右边第一位女生是店内的副店长，右边第二位和第三位女生是化妆师和造型师，说到对面两人，阮向雪顿了顿，低声，“他们上次你应该见过了，是店内合作了好几年的摄影师，经常过来吃吃喝喝，还带客户过来花园蹭个拍摄背景什么的。” 阮向雪的声音很轻，俞月循着她的话看过去时，对面一人恰巧抬起眼。 “老板娘，你是不是又说我们坏话呢？” 阮向雪没说话，捏了筷子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一噎，注视了她两秒，索性也懒得继续往下问。 吃完饭，化妆师便拉着俞月去二楼试妆。 新春款的样装已经出来了，但受限于最近的天气，快递堵在路上迟迟没有发过来。 无奈下，舒菀只好就对着图片，搭配这次的妆容。 俞月很配合地坐在镜子前，虽话不多，但对方每一次提出来的疑问，她都能很快的给出一两点建议。 一来二去，舒菀便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好感。 “你眼睛好漂亮呀。”舒菀描完眉毛，又偏过头看了眼镜子，“一点不输电影里的女明星。” 俞月没说话，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了一下唇。 “真的，上次你帮我们店里拍的那组照片，已经在微博上转载过万了，还给我们增加了好几万粉丝。”舒菀低头沾了点眉粉，凑近，“对了，你有没有微博呀，副店说评论底下有很多人求微博，但老板娘怕打扰到你。” 余光瞥见俞月的神色，舒菀手上动作一顿，稍稍歪头，“是真的呀，你该不会以为我这是在骗你吧？” 为了自证，舒菀放下刷子，从裤子口袋抽出手机，一顿点点划划后，递到她眼前，“喏——” 视线猝不及防地接触到屏幕，待看清上面数字后，俞月顿了一顿，有点惊诧。 微博里，那组照片的转发量是2.3万，点赞5万。 舒菀确保她看清后，收了手机，“货真价实哦，我们可没花一点钱买数据。” 俞月点了下头，看着镜子，依旧没说话。 脑子里思绪渐起，有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受到这些欢迎。 “那你玩不玩微博呀？”舒菀还没放弃先前那个问题。 “没微博，不怎么玩社交软件。”俞月回答。 “好吧，那我待会去跟副店说，让她在评论里回复一下。” 化完妆，舒菀用手机拍下两张照片，发给老板娘看，俞月则起身走到窗户边透透气。 站了几分钟后，身后房门蓦地被敲响，她下意识以为是舒菀找她，便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与此同时，房门被从外面推开。 许久不见的全将将站在门外，下颌微抬，淡声道，“我们谈谈。” 为您提供大神 小麦汁 的《涟漪》最快更新 第三十圈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三十一圈 咖啡厅内。 音乐缱绻，人声细细，时不时有瓷杯碰上瓷碟的清脆响声。 服务生上前问过几人后，领着她们往内走，寻了一处靠窗方桌坐下。 全将将托腮，划拉几下桌面上的平板后，递还，“两杯冰美式。” 服务生接过，明显顿了一下，看向方桌对面。 俞月没说什么，微一颔首，算是默认。 见状，服务生收了平板，应声，“好的，稍等。” 随着他脚步声的远去，小方桌重新陷入沉默。 后桌有女生低声向朋友安利附近那家独立品牌店，言语间提到俞月帮拍的那组照片，忍不住连连称赞。 听到声音，俞月抿了唇侧过脸，望向窗外。 “你去了‘梦’兼职？”全将将抬眼，视线扫过她眼尾缀的一颗小珍珠。 “嗯。”俞月眨了下眼，收回目光。 “那挺好的。”全将将说，“向雪姐人不错，菀菀她们也蛮好相处。” 服务生送上两杯咖啡，餐巾纸。 俞月垂睫，看了眼咖啡，没动，“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 她并不觉得，全将将来这里是专门想关心她兼职的事情。 “没什么，我只是听说你好像跟林檀川恋爱了，想问是不是真的？” 俞月掀起眼皮，不置可否。 从领证那天起，她与林檀川就默契地决定了先不对外说，至于全将将，俞月不确定她是不是撞见过什么。 “果然，我就猜到了——”全将将托着腮，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那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是奔着长远去谈的吗？” 俞月听而不闻，端起咖啡抿上一口，不轻不重反问道，“林檀川没告诉你么？” 全将将一噎，皱了皱眉，“我没问他。” “嗯。”俞月放下杯子，点了点头。 “所以，你为什么要回避我的问题？我又没有恶意。”全将将看着她，“林檀川跟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替他把把关不是很正常？合得来的话，我们也可以做朋友啊——” “那现在，在你眼里我算过关了吗？”俞月打断她的话，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不知道为什么，从她的第一个问题开始，俞月就有种想要起身离开的冲动，忍了忍，可体内的防御分子还是不可避免的自动启动。 全将将顿了一顿，有点不理解她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可能是我的措辞有问题，让你误会了吧。” 全将将切换话题，说道，“我只是想跟你说，林檀川人挺好的，你不要辜负他，有时候他可能话少点，也不会说什么特别好听的情话，但他这人很踏实。” “我们一起长大的，没人比我更了解他。” 俞月用指腹蹭了一下杯壁上的水珠，没说话。 全将将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搅了搅咖啡杯，问道，“关于他，你有什么想问的吗？我可以给你讲讲。” “不用了。”俞月想也没想，回答道。 “为什么？”全将将皱了一下眉，“你是不想听我聊，还是不想多了解一点林檀川？” 她的目光落在俞月脸上，想从中看出一些端倪，但下一秒，俞月就拿着包，站起身来。 “不好意思，我该回去工作了，今天的单我买了，感谢招待。” 没看全将将的表情，俞月径直走到收银台结账。 等待期间，咖啡厅大门被人从外推开，夹了湿意的寒风紧跟着涌进来。 “您好先生，请问几位？” 听见声音，俞月侧过头去，意外看见了一张熟人面孔。 “路鸣哥？”俞月有点惊诧，“好久不见。” “刚经过这里，还以为我看错了。”路鸣勾起唇角，往旁边扫了眼，“跟同学来的？” “嗯，不过这会儿要准备回去了。” 服务生递过小票，还贴心地附上了两颗柠檬糖。 “那我送你？”路鸣问。 走出咖啡厅大门，俞月才说了自己正在兼职的事，但隐去了原因，路鸣默契地没有问下去。 回到店里，舒菀对着老板娘提的几个建议，将她的妆容又改了改，最后才让另一个女生过来给她盘发。 确定好妆造，已经是傍晚时分。 俞月回到学校，室友们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离校。 “月儿，你什么时候回家？”汪一绮走过来，往她桌上递了一块马卡龙，“下午芒芒订的。” “她回家了？” 俞月绑起头发，对着镜子一点一点卸妆。 原本妆容都应该在店内卸干净的，但临走时，舒菀才发现卸妆膏找不到了，好在俞月虽然不常化妆，但寝室里工具还挺齐全。 “对啊，走得匆匆忙忙，我还说咱们寝室今天晚上一起去吃个饭呢。”汪一绮叹了口气，“毕竟下次见，可就是明年了。” “那就新年再一起吃吧，没事。”俞月安慰她。 “也只能这样咯。”汪一绮点了下头，视线瞥向镜子，“诶对了，你兼职怎么样了？芒芒说你去做网图模特啦？” 俞月卸着眼影，闻言，手上动作顿了一下，说道，“嗯，还行。” “那工资怎么样？给的是不是很高？”汪一绮眨了眨眼。 俞月思忖片刻，回答道，“还可以吧。” 这个价格在网模圈算什么水平，她还没有了解过，只是站在一个学生的角度来看，确实给的还可以。 于是作为找到兼职的庆祝，俞月请还在学校的两人吃了顿烤肉。 回到学校，邓音拉着行李箱去了火车站，汪一绮家也临时决定，提早到今晚来接她。 帮忙提下去好几袋行李，俞月累得快要虚脱，回到寝室连休息也没来得及休息，就抱着睡衣进了浴室。 洗完出来，她点开手机音乐，播放起喜欢的歌单将衣柜门打开。 她要带走的东西不多，只打算在林檀川那儿借宿十多天，等过完年学校寝室能入住了，就立马拖了箱子回来。 俞月蹲在地板上，拉开行李箱，分门别类的往里面放进衣物。 明明手上一直在忙碌，心底却莫名的，开始不断回想起舒菀给她看的微博截图。 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的关注和喜欢，竟是来自于陌生人，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她想着，站起来拿起手机，点进微博搜了店铺名，关注。 今天舒菀问她有没有微博时，她下意识撒了谎。 微博她是有的，可一直以来都是被当作垃圾箱来记录零碎日常。 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况且，也应该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人吧，她想。 - 自从在咖啡厅受了气，全将将脑子里一整晚上都在想这个事，连跟朋友们看喜剧片都完全失去了兴趣。 电影一散场，她就立马胡乱扯了个借口先行离开。 向孙東打听到林檀川的位置后，全将将立马打了车过去。 从昨晚到现在，发烧一直在反反复复，林檀川下午来医院抽血做了几个检查，很快便确定下来是甲流。 在孙東病房见到他时，全将将乍一眼还没认出来。 他带着帽子口罩，几乎是全副武装，坐在远处靠窗的椅子上。 孙東喝着粥，见全将将推门进来，立马举起勺子冲她扬了扬，“哟，将将妹妹来啦？” 全将将看了眼旁边的外带保温袋，瞬间明白，这人宁愿是承担感染甲流雪上加霜的风险，也要挣扎着吃一口外面的粥。 她过去，象征性地关心几句后，便将林檀川叫了出来。 走廊上，两人隔着一米距离。 “感冒好点没？今天吃药了吗？” 林檀川点点头，想说些什么，又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片刻后，全将将再度开口，“你为什么没跟我说，你跟俞月谈恋爱了？” “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只想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受感冒的影响，林檀川嗓音有些哑，“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快谈恋爱？你真的，足够了解她吗？” 全将将看着他，抿了抿唇，坦言道，“我今天去见她了，还聊了聊你们的事。” 闻言，林檀川掀起眼皮，眼底愠色渐浓，“为什么没跟我说——” “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恶意。” 全将将打断他的话，神色淡淡，“我只是想替你把把关，可她表现得似乎什么都不愿意聊。既不想听我说，也不想了解你，不管说什么都在回避，所以我真的想知道，你们这是真谈了恋爱么？” 林檀川唇线紧绷，微微别过视线，“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 “那行，就算我多管闲事吧。”全将将呼了口气，“我只是想提醒你，她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而已。” “嗯，谢谢提醒。” 林檀川不轻不重应声，转过身就准备离开。 走进病房的时候，孙東正躺在病床上捂着腹部，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将头努力向房门凑近。 见他进来，忙缓了缓姿势，努力恢复如常。 林檀川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拿起包转身出了病房。 - 收拾好行李箱，俞月关上衣柜门，刚准备坐下休息会儿时，林檀川的电话突然拨了进来。 她接起，对方率先出声。 “下楼，来接你回家了。” 为您提供大神 小麦汁 的《涟漪》最快更新 第三十一圈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三十二圈 这栋寝室楼只住了两个学院的女生，今天上午考完试，楼里就差不多空了大半。 俞月下楼后，就去阿姨那里签字登记了离校。 走出大门往左拐，没走几步，就看见了林檀川。 他站在一辆黑色SUV前，戴着口罩背倚车门，眸子微微下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见有人出来，他掀起眼皮，循声投去目光。 今晚温度很低，他却只穿了件薄薄的黑色防风外套，站在路灯投下的光影里，周身像镀了一层绒绒的光晕。 俞月上前，语气里带了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责备，“感冒才好，怎么就只穿这么点？” 林檀川笑了一下，接过行李箱，拉开车门，“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嗯。”俞月轻声回答，拢了拢下身裙摆后，跨坐进去。 帮她关好车门，林檀川拎着箱子朝后方走，片刻后关好后备箱，他从另一侧绕过来，坐进驾驶位。 “晚上吃了吗？”他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她。 “嗯，跟室友一起去的。”俞月摸过安全带，正准备扣紧，却发现他似乎并没有要出发的意思，便顿了动作，后知后觉地抬起眼，“怎么——” 话还没说完，就见他整个人倏然覆了过来，眸底暗色翻涌，望向她的视线像是带了温度，灼得人生疼。 这时，车窗外有人群嬉笑而过，俞月几乎是下意识的，侧过脸躲闪开来。 她不想学校里被过往的人以这种方式注意到，更何况这还在寝室楼附近，说不准经过的就有班上同学。 俞月攥紧手指，思绪乱如麻，正在气氛僵持之际，耳畔忽然传来了一声轻笑。 林檀川没再靠近，反倒恶作剧般地握住她的手，拉过来，随即轻轻松松地替她将安全带扣住。 察觉到身上压迫感消失，俞月脸上的滚烫已经蔓延到了耳廓。 她转过头，将车窗又降下来一点。 冷空气灌进来，林檀川不动声色勾起唇角，心里的沉闷感顿时散了大半。 启动车子，沿着校园西路，没一会儿就驶出了学校大门。 俞月吹了半晌风，情绪平定下来后，才发现窗外沿路的风景好像有点不太对，她转过脸，“不是回家吗？” “嗯。”林檀川把着方向盘，瞟了眼后视镜，“我晚上还没吃，先陪我去个地方吃饭。” 闻言，俞月点了下头，没说什么。 心里盘算着，干脆借此机会，请他吃顿饭，也算是小小的报答一下他了。 红灯亮起，林檀川及时踩下刹车，车子停下。 他盯着前方不断跳动的红色倒计时，大拇指指腹轻轻蹭了蹭方向盘。 “你为什么不问我？” 俞月原本正在看街边贩卖鲜花的小朋友，听到声音，扭过头，语气带了点迟疑，“什么？” 林檀川依旧没动，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你好像从来不会过问我的事。” “你希望我问什么？”俞月看着他的侧脸，发觉自己好像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 难道会有人喜欢，事事都被他人事无巨细的过问？ 大概是从小见多了苏丽对俞先珉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便也有些理所当然地认为夫妻间需要一定的距离感，渐渐的也将这种观念引申到任何关系里。 面对林檀川时也一样，况且对方本就是为了帮她，才决定进入一段婚姻关系。 从这个角度来看，她就更没有理由强行在情感上束缚他了。 绿灯亮起，车流重新涌动。 林檀川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沉默地把着方向盘，面上没什么表情。 俞月感受得到他似乎情绪不佳，但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缓解，索性也沉默下来，转头望向窗外。 周末的夜晚，城市主干道上挤满了出行游玩的车辆，他们随着车流缓缓前行，刚驶到十字路口，交通灯颜色紧接着就从绿转成了红，车子再度停下。 车窗外暗红色的光影晃进来，短暂地照亮了车厢内的沉默。 林檀川手肘撑在车窗边，单手扶住方向盘，片刻后，他看着前路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驾照是我读大一时候拿的，车是大二下学期姥爷送的。在学校的时候车一般放在家里。” 顿了顿，他又补充，“我们这会儿是要去沿江东路的一家法餐厅，我堂姐开的，她悄悄想看你一面。” 一连串的信息被抛出来，俞月下意识一怔。 没明白他怎么突然说到车，又扯进来了西餐厅和堂姐。 “俞月，你还不明白吗？有关于我的一切，我愿意你来了解。”他转过头，目光投在她脸上，“只要你问，我就会回答。” 俞月看着他的眼睛，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其实她心里，偶尔也是会有矛盾的。 很多次她都想主动询问，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会立即被过往已经成型的观念给否决掉，最后强迫自己恢复如常。 过去二十年来，她都是这个样子在做，在俞家活得像个隐形人。 只是这样有什么不对呢？俞月不明白。 过了很久，她试探性地问道，“你是因为这个不开心？” 林檀川望进她眼底，唇线微微紧绷。 片刻后，他移转开视线，语气里充满无奈，“你总是在回避。” - 沿江东路与长灯广场，隔江相望。 车开进露天停车场后，俞月才意识到戒指还没戴，毕竟是来见他家里人，准备总归要做好。 她从提包内取出戒指戴上，而后又拿出唇釉在唇瓣上点了几下，抿开。 这样气色应该会看起来好一些，她打开手机前置相机，对着左右看了看。 林檀川瞥见她的动作，解开安全带，也没急着下车。 “堂姐只是想远远地先看一眼，不会过来打扰我们。” 闻言，俞月才稍稍放下心，关掉手机，跟着他一齐下了车。 法餐厅沿江而建，站在外面露台上一眼就可以望见大片江景，和对面的长灯广场。 林檀川表姐特意留了一个最内侧的位置给他们，与露台只隔了一扇玻璃墙，坐在这里即能确保用餐时可以看见江景，也不会被外面的冷空气给冻着。 落座后，服务生送来一本菜单，还特意交代老板说的话，“开车不能喝酒”。 俞月听过后，下意识抬眼朝前台望去，可一点没有瞧见任何身影，便只好作罢。 根据两人口味的喜忌，服务生推荐了好几样招牌餐。 抱着不想浪费的心态，俞月及时提醒林檀川自己晚上已经吃过了。 闻言，服务生只好将部分菜品减下，又添了一份甜点上来。 点完餐，服务生端来两杯温水和后，便退下没再打扰。 饭厅内光线很暗，这个点只有三四桌还在用餐，他们就是其中之一。 大约是人少，音乐轻，俞月隔着玻璃幕墙，都能听见外面观光游轮的鸣笛声。 林檀川看了眼江景，又很快收回视线，“这间餐厅专门去请的外籍厨师，口碑一直还算不错。” 俞月点了点头，端起杯子，抿了一些水进去润润嗓子。 这时，餐厅内一首曲子播完，自动切换进了下一首。 俞月听着，没忍住眉梢轻扬了一下。 注意到她的神色，林檀川状若无意地开口，“这首曲子还挺好听的。” 俞月放下手中的杯子，说道，“德彪西的交响素描《大海》。” “交响素描？”林檀川抬眼看她，有点没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嗯。”俞月耐心解释道，“是有三个乐章的音乐画卷，分别是《海上-从黎明到正午》、《浪的游戏》和《风和海的对话》。” 林檀川点点头，听着曲子，脑子里突然想起些什么。 顿了片刻后，说道，“今年过年，想去海边跨年吗？” 闻言，俞月怔了一瞬，“你不回家吗？” 虽然她从来都是一个人吃除夕夜的团圆饭，但从各种文艺节目里，也知道对绝大部分家庭来说团圆饭都是个很重要的存在。 林檀川解释，“我爸不是崇川市人，所以每年过年，我爸跟我妈都是分开过，我夹在中间去哪边都可以，自己在家吃也行。” 俞月了然，去哪过年本身对她来说就没有什么区别，于是没多想便答应了下来。 很快，服务生端来刚制作好的新鲜菜品。 毕加索油画纯血澳牛，炙烤黑松露鸡肉卷，鲜果鹅肝，香煎扇贝，和一道甜品薄荷牛油果马卡龙。 晚餐进程过半，俞月借口去洗手间，先林檀川一步过去结账。 “女士，晚餐已经有人代付了哦。” 她握着钱包，有些怔愣，下意识以为是林檀川表姐请他们吃的这一餐，便只好作罢。 转身离开前，她习惯性地确认道，“那这笔账单是你们老板付的吗？” “不是。”收银台服务生摇摇头，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们老板半个小时前就离开了。” “不是？”俞月有些惊诧，“那能麻烦问一下，是谁代付的吗？” “稍等，我看一下。” 服务生低头，翻了翻手里的文件夹，片刻后，她递出来，“是俞——” 服务生皱了皱眉，这账单下方的签名笔力十分遒劲，却有些难以辨认。 她偏过头换了个方向看，也还是没有认出来。 俞月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将手指攥紧。 那里签的是“俞先珉”，三个字。 只不过，那却是苏丽的字迹。 为您提供大神 小麦汁 的《涟漪》最快更新 第三十二圈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三十三圈 俞月几乎是下意识地扭头向门外看去。 走廊上，灯光被调得很暗，迎宾服务生站在餐厅门口，热情地引路送客，人来人往间，一点都没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俞月眉头轻轻蹙起，心底有种异样的感觉涌现。 她想也没想，道过谢后抬脚就往外走去。 穿过走廊，她用手机给林檀川发了条消息，没说太多，只借口在这边临时碰见了一个朋友。 入夜后，江边的温度几乎就是呈断崖下降。 俞月出来得急，用来御寒的那件厚外套都没来得及拿，就放在了那间暖气充足的法餐厅内，而身上此时此刻只套了一件薄薄的毛衣。 江风阵阵，铺天盖地的湿冷空气仿佛瞬间凝结在周身。 她抱紧胳膊，慢慢地朝露天停车场方向走。 其实她心里一直清楚，苏丽大概率不会就那样罢休，但这大半个月以来，她都没有什么动静，俞月也渐渐就把这事放在了脑后。 也许是发现切断经济来源对她而言并不奏效，苏丽便也没了耐心再继续等待。 于是，这笔账单就成了引起他们注意的第一步。 走到悬挂的指示牌旁，俞月缓了脚步，抬眼朝前望去。 露天停车场被两侧的大功率路灯照得亮堂如白昼，而上方本该是浓黑的天空，也被映成了灰茫茫一片。 一路走来，她都没瞧见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便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方向。 想着，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林檀川也在这个时候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还没来得及点开查看，身后突然冒了个男声出来，“俞月小姐？” 顺着声音，俞月下意识转过头去。 只见经常负责接送她和苏丽的彭叔站在身后，手里正拿着汽车钥匙。 俞月走上前，问完好，才知他是来帮苏丽取东西的。 苏丽今晚约了一个新交的朋友在这边见面，这个点聚会快散场，才发觉礼物忘记带，便特意让他过来车上取。 彭叔拿完东西回来，俞月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手提袋上的烫金logo。 这个牌子是苏丽经常用来招待客人的茶叶，价格十分高昂。 回去的路上，彭叔问她什么时候放寒假，俞月回答完，两人又多聊了几句天气和考试。 直到走到法餐厅旁边，彭叔才停下脚步，抬头朝上望了一眼，“就是这里了。”他将礼品袋递给她，自己则在外面等着。 苏丽订的包厢在二楼，俞月一进门，立刻就有服务生迎上来，走在身侧引路。 俞月跟在她身后，右拐上楼。 她今天穿的是一双带了跟的短靴，每往上踏一阶，实木楼梯就会发出一点“咚咚”的声响。 走到包厢门口，服务生恭恭敬敬离开，留下俞月一人。 门内光影透过雕花镂空的门窗折出，她站在门外，只能隐约听见里面有说话的动静。 她抬起手，敲了三下门。 “进。”苏丽的声音传出。 她推开门，走进去。 茶室空间很大，全木质装潢，像是复原了古代的宅子，沉稳古朴。 苏丽原本正拎着茶壶给对面男人的杯内添水，听见声音，她抬眼望了过去。 对视上俞月双眼的一瞬，她眼底有一丝惊诧划过，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转过脸，向对方介绍道，“我女儿。” “哦——你女儿啊！”对方收回视线，夸赞道，“这么漂亮又会读书，真是好福气啊！” 苏丽笑笑，放下茶壶，重新看向门口，“东西拿来了吗？” 俞月没说话，走过去，将手提袋放到桌上。 垂下手的那一刹，她莫名感觉手明显轻了许多，有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袋子里不像是只放了茶叶的重量。 苏丽勾着唇角，将礼品袋从茶台上推过去，“特意买来送您的，虽然算不上什么太贵重的东西。” 男人正喝着茶，看见她的动作，忙放下茶杯，就要推回去，“太见外了太见外了，我平日里受俞总那么多帮助，也没来得及多报答一点。” “一点小礼物罢了，您收下，要是喜欢下次就请人再带一些过去。” 苏丽笑笑，坚持要给他，两人一时有点僵持不下。 俞月不想听他们车轱辘滚官话，便微微侧头看向对面那扇落地窗。 站在这里恰巧能看见茶馆的□□院，和远处迤逦的江景。 过了好一会儿，不知苏丽低声同他又说了些什么，最后那人才勉为其难地将礼物给收了下来。 至此，这场聚会才正式结束。 苏丽站起身送他出门，在门关上的那一瞬，俞月拉开软椅坐下，视线落在内嵌茶盘上。 几分钟后，苏丽推门进来。 目光掠过，却像是没看见她似的，坐下来，从容煮茶。 很快，茶叶清香就随热气翻腾而出。 苏丽取过一只干净茶杯，提起茶壶，缓缓倾倒。 “这间茶馆，茶叶太一般。”她放下茶壶，将茶杯推过去，淡淡开口，“隔壁那家法餐，味道怎么样？” 俞月没回答她的问题，盯了茶杯中的茶叶，反问账单的价格。 “就当是我请你们。”苏丽看着她，半晌，像是想起来一些什么，微微侧身伸手拿包，“毕竟是你第一次谈恋爱，妈妈请顿饭不是很正常？” 闻言，俞月眉头轻蹙起，下意识揪住话里的字眼，“恋爱？或许——” “好了，我不想听那么多。”苏丽打断她的话，从包里拿出一个四方的黄花梨木盒，递过去，“前些日子，我禁了荤腥，特意去寺庙请高僧开光求来的佛珠，戴上看看？” 俞月不明白她的意思，单单扫了眼，没接。 苏丽也不恼，放下木盒，提醒，“开过光的物品，不要随便让别人触碰。” 她顺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今年过年，你爸爸说还是在俞家老宅过，这次你也跟着去吧，爷爷状况不太好，正好过去看看。” “我？”俞月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毕竟这么多年来，所有节假日都加在一块儿，她也只踏入过老宅大门一次。 更何况以现在老爷子的身体状况，她并不认为，他们还适合见面。 “嗯。”苏丽点点头，放下茶杯，“我承认，这些年在这方面确是亏待你不少，我也跟你爸爸聊过了，既然已经改姓俞，那回去过年也是应该的。” 俞月别过眼，没忍住轻笑出声。 这话说的，就好像她是这个月才改姓一样，当初接她过来给她改姓，也没有一个人问过她的意思，这会儿倒是有点像她为了被俞家认可而闹这一出，他们则勉为其难。 “该说的，我相信我已经传达到位——” 苏丽看着她，顿了一顿，又说，“这次的事，也到此结束，我不想再计较下去，该怎么做你应该是知道了。” “那我要是不愿意呢？” 苏丽倾着茶壶，闻言，手上动作滞了滞，片刻后，语气不甚在意地说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陪你一直讨价还价？” 她搁下茶壶，抬起眼，“我耐心有限，奉劝你不要继续跟我犟下去。” 听起来像是给她台阶下，但话里的威胁却丝毫不少。 俞月反问道，“如果我偏要呢？” “那你只管试试。”苏丽端起茶杯，微微晃动里面的茶水，“下周一之前，愿意回来，就给我回复。” “不用了——”俞月站起身，不愿继续再在这里待下去。 苏丽头也没抬，任凭她从眼前离开。 关门声响起的同时，茶杯也被重重丢在了茶台上。 - 走出茶室，俞月站在楼梯口缓了缓。 每一次同苏丽交流完，她都像被耗费了所有力气，心神俱累。 不想说话，只想找个地方关上门蒙头休息。 扶着楼梯扶手，她缓步下楼，刚踏到一楼与二楼间的休息台，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她下意识往旁边侧了侧，让出一条道来。 可下一秒，那人也仿佛刻意将脚步缓下。 俞月下意识回头，闻声望去，瞬间对上路鸣的脸。 他神色明朗，站在楼梯上，单手插兜，小臂上搭着件深色西装外套。 “这么巧——”他笑了笑，眉梢微动，“又见面了。” 俞月点了下头，算是跟他打招呼。 “路鸣，下来没！” 楼下有道女声突然响起，俞月站在原地，转头看过去。 只见一个剪着娃娃头的女生站在楼下，看样貌比她大不了几岁。 路鸣微微颔首回应，又向俞月解释道，“我朋友的妹妹。” 俞月轻“嗯”了声，跟在他身后拾级而下。 娃娃头女生见两人下来，神色有些怪异地先推开门走了出去。 路鸣在后面扶住门，转过头问，“要送你回学校吗？” 俞月摇了摇头，“不用不用，朋友就在这附近。” 两人走出来，娃娃头女生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路鸣，能不能走快一点，外面好冷。” 俞月看出她的小心思，收回视线，正要开口时，一道清沉的声音传来，夹杂着冬夜寒风。 俞月看过去。 林檀川正拿着她的厚外套站在不远处，唇角向下微抿着，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俞月，该回家了。” 为您提供大神 小麦汁 的《涟漪》最快更新 第三十三圈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三十四圈 俞月同路鸣道过别，就小步朝林檀川走去。 “不好意思，刚刚有点事给耽误了。” “嗯。”林檀川递过毛绒外套，神情淡淡，“穿上。” 俞月接过，她身上那件薄毛衣已经被寒气袭透，两条胳膊快要冻僵到几乎没知觉。 穿衣时，动作看起来缓慢又笨拙，好半天才穿进一只袖子。 林檀川走在旁边，见状，不动声色地伸手帮她拎起衣领。 回去的路上，两人谁都没再主动开口说话。 俞月靠在椅背上，头微微侧着，眼底倒映出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想起第一次与苏丽的见面，恍如隔世。 六年级暑假，唯一的至亲爷爷去世。 她穿孝衣戴孝帽，代替沉迷赌博失联的生父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跪跪拜拜到深夜，睁眼到天亮。 从始至终，她一滴眼泪没掉，占据身躯的更多是麻木。 她也不知道苏丽是怎么突然母爱发现，差人来镇上寻了她，唯一的自证，便是一张没人见过的满月合照。 那晚，邻居亲戚围坐在祠堂里分析那张照片，俞月一个人蹲在角落里的金色铜盆前。 纸钱扔下去，火苗窜起来。 穿堂风吹过，盆内灰烬打了个旋儿飘起，又晃晃悠悠落下悬在发尾，她伸手一捏，就在指尖化成了粉末。 大伯指着照片说俞月小时候确实有一张那样的花毯子，后来给他小女儿做了尿片；邻居附和，因为那张小毯子是从她家一张大毯子上裁走的。 至于其余的，他们都没有了多少印象。 只有三伯母隐约记得，苏丽确实很漂亮，唯一一次见面，是她去给刚生完孩子的苏丽送鸡蛋，但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苏丽背了个包关门离开，连月子都没坐几天。 几天后，俞月爷爷下葬，上一秒还是晴天的小镇，下一秒就突降下一场暴雨。 山上路不好走，一踩一脚泥。俞月穿着大人尺码的雨衣，擦眼睛的时候没注意一脚踩到了石头，扑通一下跌倒扭伤了脚踝。 抬棺师傅看见，好心劝她别跟了，但俞月犟着不说话，爬起来顺手折了根木棍，一路撑着跟上去。 等到俞月一身泥，瘸着腿下山走到家门口时，一眼看见了站在邻居门口的陌生女人。 她穿了件真丝旗袍，一头波浪长卷发，细细的鞋跟钉在不平整的水泥地上，侧面沾了一点泥土。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声“他们下来了”，女人听见，抬手看了眼腕表后，顺势转过脸。 俞月才在这时看清她的脸，细眉，红唇，眼皮上不知沾了什么，泛着浅浅的珠光。 她来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带俞月走。 几个亲戚虽不满她这么多年不出现，一出现就是来要孩子的做法，但又确实没办法拒绝，一来没人愿意站出来接手抚养，二来就算是俞月今后可以出去打工挣钱，可起码也要等初中毕业再说。 他们聚在一起思来想去，也商讨不出一个结果来，便决定把决定权交给俞月。 傍晚，俞月躲在常不晚家发呆。 大人们都在外面吃席夸天，丁欣走进来，端了碗饭给她。 “她还没走。”丁欣低声。 这个“她”指得是谁，她们心里都清楚。 俞月接过碗筷，“嗯”了一声。 “那你要跟着走吗？” “不知道。”俞月摇了摇头，“今天上山之前下好大的雨，伯父说这是爷爷在难过，他应该不希望我离开。” 丁欣抿了嘴，也在长板凳上坐下，半晌，开口道，“月儿，我其实觉得宋爷爷是希望你去过好日子的。” 镇子上的人都知道他们家是个什么情况，如果跟着苏丽走，那无论如何，往后的日子都要比现在好过千万倍。 更何况看苏丽的模样，这些年应该也在外赚了不少钱。 俞月没说话，低头用筷子戳了戳米饭。 “你在山上扭了脚，可能也是宋爷爷想让你下山，不要再逗留了。”丁欣抿唇，顿了一顿，又说，“我今天听我妈说，你出生回镇上的那天也下了好大的雨，可能今天，你在送他，他也在送你。” 俞月鼻子一酸，用力咬了咬下嘴唇，将筷子攥紧。 察觉到她的异样，丁欣立即侧身抱住她，抬手轻轻拍了拍背脊。 有了依靠，少女的哽咽逐渐放大，这些天来脑中一直绷紧的神经也终于卸下压力。 走的那天，常不晚和丁欣来送她。 三人站在一起说了很多很多话，再后来，她们互道“拜拜”，就像是每次放完学分别时那样，只是这次她们都没再说“明天见”。 - 车子驶下高架，在遇见前方第一个红绿灯时，俞月才反应过来，他们几乎一路都没搭话。 明明车厢内暖气开得很足，空气却仿佛凝结成冰。 俞月悄悄往旁边瞟了一眼，林檀川握着方向盘，瞳仁漆黑，唇线绷直，似乎是在生什么闷气。 俞月想说些什么拉拢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很快，车子便开到了小区附近。 这个小区建了几十年，属于原先的医院职工房，这里面的设施和建筑都很老旧，更没有什么地下车库，车子一般都只能停到楼栋花坛旁边的空地上。 俞月趴在车窗边，目光向外四周打量，想找个能停车的地方。 “三栋那旁边可以。”俞月朝那个方向指了指，但很快又发现，那旁边斜停了一辆电动车，目测，想把车停进去会有一些难度。 她想也没想，伸手去摸安全带扣，“我下去推一下吧。” 林檀川朝那边瞥了一眼，淡淡道，“不用。” 他观察着左后视镜，轻抹方向盘，慢速往后倒，很快就将车子轻松侧停了进去。 车窗外夜色很浓，不过十点，小区里就已经沉寂下来，只能偶尔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两声犬吠。 俞月解开安全带，直起身，习惯性地侧头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林檀川还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他双眼微阖靠着椅背，手肘支在窗沿上，一下又一下地捏着眉骨。 “眼睛不舒服吗？”俞月问。 “没有——”他松开手，睁眼盯着挡风玻璃，“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什么？”俞月没理解他的话， 林檀川微微侧头，望向她，漆黑的瞳仁在黑暗里像是有光。 定格三秒，转回头，“算了。” 俞月蹙了蹙眉，问他，“你是在为刚刚那事生气？” “没有。” “那你是为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说如果下次你有什么事，可以带上我。”林檀川抬眼，淡淡开口，“我不想一个人等。” 我不想你要我等，是为了和他单独在一起。 - 回到家，林檀川借口医院有文件要看，便一个人先回了房间。 俞月简单收拾好行李箱，就拿上换洗衣物去了浴室洗漱。 一天下来她感觉快要累炸，比期末周熬夜写题还要累，想起苏丽说的话，她又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去面对生活。 她不想对苏丽妥协。 洗完澡出来，她习惯性地用毛巾包住头发，往房间走。 正在她推开门准备进去的时候，听见隔壁房门被从内拉开。 林檀川走出来，从客厅茶几上拿过一个四方的纸盒子就往她手里塞。 俞月一顿，垂眼，看见是一个崭新的吹风机。 还没等她开口道谢，对方就又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 俞月看着他的背影，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冷战起来了。 吹干头发，俞月躺到床上看手机。 想起今天舒菀给她看的微博，她立即搜了微博ID点进去。 “梦”这个账号注册的时间很短，一共也没几条动态。 发俞月那组照片，还是他们第一条正儿八经的动态。 点进那条微博，底下有求裙子链接的，有问店具体地址的，官方都有一一回应。 除了求模特小姐姐微博和联系方式的，被官方特意跳过。 俞月划拉了两下评论区，视线忽地被一条最新评论吸引。 步步：【模特小姐姐很眼熟啊，是不是崇大的？】 ——“火龙果”回复“步步”：【我也是崇大的！求问是哪个学院的呀？】 ——“步步”回复“火龙果”：【应该是化学系，我朋友好像跟她一个专业。】 ——“果汁味大蒜”回复“步步”：【同学，八卦一下，上面这位美女有没有男朋友？】 ——“步步”回复“果汁味大蒜”：【不清楚。】 ——“饥饿阿狗”回复“果汁味大蒜”：【上次看见有豪车接送，美女豪车，自己联想一下不就知道了？是不是男朋友那可就另说咯~】 ——“步步”回复“饥饿阿狗”：【你有病？】 ——“饥饿阿狗”回复“步步”：【呵呵，实话，她就在我隔壁班，我还不清楚？】 ——“火龙果”回复“饥饿阿狗”：【你有病？】 ——“与安”回复“饥饿阿狗”：【你有病？】 ——“周周粥粥”回复“饥饿阿狗”：【你有病？】 ...... 短短几分钟，这条评论下面就开始涌现出来了很多骂“饥饿阿狗”，帮自己说话的人。 眼见评论里越吵越厉害，俞月有些害怕事态变严重，刚想去联系副店删除一下评论，就显示“饥饿阿狗”的评论已经被删除，大抵是吵得太多条，被店里注意到了。 很快，她就看见官方在下面发了一条评论并转发：【谢谢大家的关注，模特美女家世清白，请不要随意造谣。Ps.美女暂且没有个人社交账号。】 官方出场□□，下面评论渐渐又开始和谐起来，大多都是在夸夸店内衣服好看，夸夸模特好看，蹲蹲社交账号什么的。 俞月松了口气，退出微博，刚想关上手机。 微信弹窗。 林檀川：【晚安。】 为您提供大神 小麦汁 的《涟漪》最快更新 第三十四圈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三十五圈 连续几天，俞月都忙于拍摄早出晚归。 林檀川轮转科室去了急诊，每天都很忙，年底更甚，有两次他半夜开门回来，俞月都从梦中惊醒，起来查看。 后来他再有半夜从医院回来，都会先开门小声喊一下她的名字，然后再进门。 渐渐，俞月也习惯在睡梦中听见他的声音。 新春新品拍摄任务完成的那天，阮向雪请大家出去聚餐，聚餐的地点是在和宁湖旁的一间户外烤肉。 那边只负责提供场所、餐具和烧烤架，于是一大早，几个女生就约着去超市买了食材和佐料。 十点一刻，两辆车同时从店外出发。 俞月、舒菀和两个摄影师一辆车，其他人则坐在另一辆车上。 一上车，俞月就跟林檀川发了消息，印象里他今天是白班，于是特意买了点东西放冰箱里，提醒他记得回去一定要吃。 消息发出去半小时，才收到对面的消息，是一条语音。 俞月摸了一下口袋，发现忘记戴耳机，便只好点开凑到耳边用听筒放。 但不知是她手慢，还是其他什么问题，语音直接外扩出来，她反应过来，要去按音量键的时候已经迟了。 林檀川略带疲惫的声音，已经在车内传开。 “嗯，玩得开心。” “哦～”副驾驶位上的明豪转过头来，拖腔拽调，“是不是男朋友？” 俞月摁灭手机屏幕，不太自在地点了下头。 见状，明豪转回头，欲言又止地看向驾驶位，“那师傅你没戏了，人家都有男朋友了。” 他往后瞟了眼，压低声音，“要不再等等，等他们分手？” “......”被他唤作师傅的男人，无语地瘪了下嘴，“你闭嘴吧，能不能私下暗嚎。” 正看视频的舒菀，听到声音，忙拽了耳机，“什么什么？老木喜欢谁？我怎么不知道。” 老木双手握住方向盘，抬眼瞥了下车内后视镜，解释，“别听他瞎说，我纯粹是欣赏，欣赏懂吗？” “对对，欣赏。”明豪附和，转身冲舒菀挤眉弄眼了一下。 舒菀立刻会意。 瞥见他们之间互动的全程，俞月坐在一旁更有些不自在了。 好在这个话题也没有持续很久，他们就被车窗外的建筑吸引视线，迅速转移了话题。 “我还是第一次来和宁湖呢。”舒菀划拉着手机上的游玩攻略。 “你第一次来？”明豪惊讶，“你不是崇川人啊？” 舒菀听罢，大翻白眼，“我们第一天认识吗？早就跟你说了我不是本地人，你都断断续续问我三次了。” 她竖起三根手指，比划着数字。 明豪瞪圆双眼，也竖起手指跟着比划一个OK的手势，“那我可能把你跟婧婧记混了，对了，俞月你是哪里人啊？崇川人？” 俞月原本头靠车窗看着窗外发呆，听见声音回过神来，“我？算是吧。” 明豪点了下头，顿了顿，实在不忍心放过八卦，“那，你男朋友呢？他是哪里人啊？” 俞月看着他，坦诚道，“也是崇川的。” “那你们是一个学校的？”舒菀靠过来，眨了眨眼。 俞月点头，轻“嗯”了一声。 “真好——”舒菀羡慕道，“今天我一定要去湖心岛的寺庙里求个姻缘来，最好比我小三岁，要帅要高还要身材好......” “等等等等，大小姐，那寺庙可不是求姻缘的，你许愿之前能不能先把领导找对。”明豪打断她的话，悠悠道。 “你看，这你就不懂了吧？”舒菀说，“正因为大家都是求身体健康的，所以我才要去那儿求点别的，这样给他们一点眼前一亮，没准就实现得更快呢？” “......” - 到了和宁湖，店内员工提前出来接待，还帮着他们把东西搬去了露天草坪。 几个男生自告奋勇过去烤串，俞月和舒菀洗净餐具，就在树下找了个折叠椅坐下。 今天是个久违的好天气，没了凛冽的寒风，空气里暖意融融。 清透的阳光铺洒下来，俞月用一顶羊羔绒水桶帽盖住半边脸，只露了个尖翘白皙的下巴。 舒菀坐在一旁，拿起手机悄悄拍下这幅靓丽的风景。 不经在内心佩服老板娘的眼光够毒辣，有了她的那张脸加持，新春新品才刚出预告，预定人数就已经创了新高。 虽然依然算不上什么大店，但也突破了先前的瓶颈，关注度登上更高一级的台阶。 半个小时候后，明豪举了串土豆，招呼她们过去尝尝。 阮向雪也从车上取来饮料，放了几瓶进冰桶里，想照顾到每个人的口味习惯。 开吃前，明豪拿出照相机，摆好三脚架，准备给大家拍一张合照。 俞月没往中间走，就站在最旁边，盯着镜头方向，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持续十几秒，闪光灯闪烁。 就在大家都以为拍完，表情松懈下来的一瞬间，相机再次闪烁。 “......” 片刻后，明豪放下比耶的手，往前走，“好了！” 舒菀无语，“你设置连拍怎么不提前说啊。” 老木已经走到烧烤架旁，听见声音，不忘调侃，“就是，心机哦，明子。” “忘了忘了——”明豪揉了一下头顶，赔笑，“照片应该还行，我去看看。” 最后，大家一起围过去，发现几乎只有第一张照片还能入眼，没有什么奇怪的表情。 从第二张开始，大家的神态就各异起来，不过基本逃不过，“闭眼、转头-惊讶-无语”的表情变化进程。 舒菀和阮向雪把明豪揪住，爆萃了一顿。 明豪边往旁边躲，边抱头，“这也不能完全怪我，你看俞月表情不就挺好？” “你还怪起我们来了！”舒菀梆梆给了他两拳，说话间，视线无意扫过相机屏幕，又倏地定住，“诶，不过真的欸，俞月的表情还挺好的。” 闻言，阮向雪也转过脸，朝屏幕看去。 照片里，俞月站在最左侧，头发随意披散在肩头，本就只有巴掌大的脸，在头顶浅色水桶帽的衬托下更显小了。她眉眼弯弯，静静注视着镜头，与旁边老木半闭眼的怪异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舒菀按着相机按键往后翻，没有一张被抓拍到了不合适的表情。 “这也太专业了。”舒菀抬起眉毛，有点难以置信，“你不会以前做过什么练习生吧？” “什么？”俞月正接过老木递给她的饮料，有些没听清。 “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这是天生镜头感好。”老木晃晃悠悠走过来，瞥见照片，一顿，“嘿——我怎么还眼斜嘴歪啊？明子，你特么也太心机了吧？” 明豪嚼着羊肉串，口齿含糊不清地说道，“师傅，你那五官本来也没正到哪里去。” “......”老木忽然朝他扔过去一个纸团，“我可真去你大爷。” “不要乱扔垃圾，师傅，注意素质。” 明豪咧了张嘴，弯腰刚捡起来，就忽然感觉有股风从侧面扑了过来，还没等反应过来，老木的胳膊就已经在他的脖子上了。 “臭小子，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傅？”老木用胳膊勒紧他脖子，往下压。 明豪被勒得直不起身，忙举着纸团，连连求饶。 “别管他们，经常这样发神经。”舒菀见俞月盯着那俩人方向看，便转过头，有些嫌弃地解释了句。 俞月笑了笑，放下手中饮料过去拿了串烤玉米粒。 吃饱喝足，收拾好东西，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 舒菀看了眼时间，不想浪费这么好的天气，便提议去湖心岛上玩， 从这边到湖心岛只有水路可以走，大概需要十分钟的路程。 一下船，几人就按照图标往寺庙走，舒菀急着想去求签，便挽着俞月走在最前面。 和宁寺地处湖心岛中央，建在和山山顶，据传已经有了三百多年的历史，近些年湖心岛景区被开发出来后，来这里上香拜佛的人也跟着多了起来。 俞月踏着通往寺庙大门的青石阶，时不时举起手机拍一张远处的明瓦朱漆，而先前健步如飞的舒菀，在行至一半后突然恐高症发作，丝毫不敢抬头或是回看。 为了照顾到她，俞月也缓了脚步，于是不到两百阶的台阶，两人愣是走了半个多小时。 走到身后的他们都追了上来，并且登顶成功好长一段时间后，她们才将将踏上去。 一登顶，舒菀就冲过去抱着石柱大喘气，许久，她才勉强平复心绪，进殿内去上香求签。 而俞月没什么执念，也没什么信仰，便只单单在寺庙内闲逛。 今天是工作日，来这里上香的人依旧不少。 她跟在人群之后，偶尔进殿，听师傅解释佛像。 绕了一圈后，她又重新回到主殿。 师傅正在给舒菀解签，旁边有人在等，也有人在捐香火钱求物。 俞月望过去，视线忽地被一条手串吸引，她走过去想瞧得仔细些，恰巧听见师傅在给前面的人叮嘱佩戴事项。 “前三天不要碰水，也不要随意给外人摸，常戴在手上会保你平平安安的——” 俞月听着，心绪一动。 没多犹豫，也走过去学着前面人的样子，往功德箱内捐进一些香火钱。 - 从寺庙离开，大家选了山后的一条路。 又坐船回湖对面，最后才上车往市区内赶。 原本阮向雪是计划，晚上一起去泡吧，可临时收到心仪品牌有意向联名的消息，便决定先回家准备材料，没完成的聚会推到年后来继续。 回到家，俞月累得瘫在了床上。 她不是一个喜欢运动的人，今天这些活动完全耗费了她全部的精力，连晚饭也没吃，她就不小心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房间内是全黑的，楼下有广场舞的音乐传出来。 俞月费劲地眯了眯眼，习惯性地往右手边转头的时候，看到放在桌上充电的手机，屏幕正在连续闪烁。 她吸了一口气，坐起来。 下午在寺庙里的时候手机开了静音，出来之后她就忘了这茬。 俞月用手将头发往后捋，缓了缓，伸手拿过手机。 是一串陌生号码来电。 她盯了两秒，拔掉充电器，扔到床上。 相熟的人都知道，她不喜欢接电话，更别说是陌生电话，而且还是她刚睡醒的时候了。 屏幕很快熄灭下去，俞月把手机拿起来，刚想复制号码到微信里查找。 陌生来电再次弹出。 颇有些锲而不舍了，俞月叹了口气，接起。 “喂？” “是我。” 俞月一顿，大概是刚睡醒脑子还迷糊着，三秒后，她才把声音与人匹配上。 “你现在有空吗？”全将将问。 “什么事？” “你能去他租的房子里看一眼吗？我现在不在崇川。” “怎么了？”俞月往卧室门缝看了一眼，外面还没光。 “就是——”全将将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说，默了默，简单说了句，“你先去看看吧。” 全将将还不知道她在这里借住的事情，俞月也不好意思直说，便追问道，“到底怎么了？有事吗？” “嗯。”听筒那端沉默半晌，开口，“他爸爸出了一点事......” 俞月怔怔坐在床上，一分钟内听她讲完了所有。 大抵就是，林父恩师，崇川市一医上上任院长前些年被查出过在职时多次与患者有金钱交易，受贿帮助需要器官移植的病人联系器官源，而明明早就匹配上了的病人，却被告知捐献方出现问题，不得不一拖再拖，受尽病痛折磨。 当时铺天盖地的头版头条都在报道这个新闻，这条利益链上的人也很快被追责关押。林父当年因为恩师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但在各方的严格追查下，林父很快脱离嫌疑，被证实清白。 可是就在今天中午，有患者联系上媒体，大肆辱骂当年还是眼科医生的林父。 理由是，他这些年依旧来饱受眼疾的困扰，怀疑是当年移植角膜的名额被人花钱抢先了，导致他被拖得太久，一直恢复不好。 新闻一出，再度在网络上掀起轩然大波。 没人愿意有自己的思考，都在拼命谩骂、发泄。 受到新闻影响，林父被暂时停职，崇川市一医再次成立调查组调查。 挂断电话，俞月匆匆套上衣服，走出门，边下楼，边给林檀川拨去电话。 一连三个，都是无人接听。 她心里莫名揪在了一起。 一路小跑出来，她站在门诊楼外，还没来得及将气喘匀，就听见一救护车的警报声从外面呼啸进来，接着就有五、六名名医生从医院内跑出，快速去接担架。 “快，后面还有患者！” 担架被抬下，红色的鲜血从那人头上喷涌而出，身下的白色床单被尽数染透，而他的脸色灰白得吓人，手无力得几乎快要垂到地上。 俞月一怔，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就这么定定地望着。 “俞月！” 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俞月一惊，旋即懵懵抬眼。、 就看见，林檀川推着担架从救护车那里跑过来，神情严肃，白大褂上染了血色。 “转过头，不要待在这里——” 为您提供大神 小麦汁 的《涟漪》最快更新 第三十五圈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三十六圈 坐在医院走廊上，俞月低头看着手机，上面正循环播放搞笑动图，她却一点没有看进去，脑子里都是刚刚那个画面。 不知坐了多久，有人过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怔怔抬头，一下就对上了林檀川的脸。 “不要想了。”林檀川坐下，递过一瓶酸奶，转移话题，“什么时候回来的？” 俞月接过，摁灭手机屏幕，轻声道，“下午。” “嗯，和宁湖怎么样，好玩吗？” 俞月点了下头，顿了顿，忽然想起些什么，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塞进他手里。 “什么？”林檀川低头，才看见是一个福囊，里面好像还装了什么东西，他捏了一下，就准备打开看看。 余光瞥见他的动作，俞月及时用手拦住他，“回去再看，是寺庙里求来的手串。” 林檀川勾唇，没忍住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脸，“怎么还信起这些来了？” 俞月没说话，默了片刻，抬眼看他，“你爸爸的事我知道了，你——” “没事。”林檀川截住她的话，迎上她担忧的目光，眼底是掩不住的疲惫，“会没事的。” 俞月自知不好多说些什么，便重重点了下头。 “我还要去忙。”林檀川站起来，手掌放在她发顶轻轻揉了一下，“你害怕就等我晚上回家再睡。” “好。”俞月应声。 走出门诊楼，刚才那里的血迹已经被阿姨冲洗干净，水泥地上只剩下水痕洇出来的深色，步履匆匆的外卖员从上面踏过，先前在那里发生的一切，好像瞬间被翻篇。 俞月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只想快步离开。 回去的路上，俞月去超市买了包彩虹糖。 出来的时候，有只流浪狗躲在对面草垛里，看着过往的行人瑟瑟发抖。 俞月想也没想，又返回超市买了包火腿肠，而后就坐在石墩上，边发呆，边给它时不时扔过去一小块火腿肠。 一开始，小狗还不敢靠近，直到接连吃了好几块后，它才摇起了尾巴，开始慢慢往俞月脚下挪动。 俞月这才看见它是一只黑白毛色相间的小狗，只不过长期的流浪让它所有毛都看起来黑黑的。 俞月看了它几秒，丢出一块火腿肠，当即就决定给它取名“小白”，还掏出手机给它拍了张照。 喂完所有火腿肠，俞月坐在石墩上陪它玩了二十分钟，决定起身离开的时候，她突然想记录一下今晚。 便拿出手机，发了她的第一条朋友圈。 俞月：“小白。” 下面配图，就是小狗正坐着摇尾巴的模样。 发送出去不到一分钟，邓音就火速在下面评论了一条，“原谅我眼瞎，狗子白在哪里呢？” 俞月没忍住笑了一下，回复她了一个企鹅旋转的小表情。 关上手机，她站起来，刚准备离开回家休息，手机铃声就忽然响起。 来电显示是“妈妈”。 她本打算装作没看见，但想了想，还是决定接起，“喂？” “我在中心医院门口。” - 走到巷口，俞月远远地就看见医院对面停了辆黑色的迈巴赫，是苏丽的车。 暗夜里，它静静停放在那里，像只蛰伏着的随时会咬人脖颈的野兽。 她抿了唇，抬眼，刚好是绿灯。 通过斑马线，她走到车旁，拉开后排车门。 “坐前面来。”苏丽的声音从车内传出。 俞月关上车门，又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 苏丽头也没抬，回复着手机消息，半晌后，才关了手机抬起眼。 “看看这个。” 她从旁边拿出一叠报纸，递过去。 俞月一愣，不解地接过。 借着车窗外昏暗的光线，她看清报纸上报道的是林檀川爸爸的事情。 一目十行，浏览完，她把报纸递回去，“这个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苏丽看了她两秒，没接，淡淡道，“你知道这个如果证实，他们家会受到多大的影响么？” 俞月没说话，等她继续往下说。 “像这样有污点的家庭，我不知道你选择的理由？” 俞月视线落在报纸上，“不是还没证实吗？真相是什么谁知道呢？” “嗯？”苏丽嗤笑了一声，“那你就是不见黄河不死心？” 俞月下意识有种不好的预感，皱了一下眉，“什么？” 苏丽拿出手机，划亮，点开一段今天的新闻视频，递过去。 女主持人拿着话筒，往旁边递，“二十年前，您就曾经报道过这样的事件，也是国内第一个敢于报道的人，想问一下，为什么时隔这么久，才站出来揭发林院长呢？” 镜头往旁边移动，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男人出现，俞月神色一怔，这是上次在茶室里面见过的那人！ “二十年前，据我所知有不少人侥幸逃脱了，于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努力，想把那些漏网之鱼再一网打尽。”男人说，“这次不论对方用什么手段，我都会坚决维护自己的立场，当然也相信法律是公平公正的，绝不会给漏网之鱼第二次机会。” “嗯，了解了。”女主持人说，“不过，这件事情上，有些网友认为那位老人情绪词太多，真实性存疑，这个您怎么看呢？” 男人若有所思，微微侧了一下头，“我认为，每个遭受过不公平不公正事件的人，都没办法太客观理智地面对自己的事，有情绪是必然，这个我可以理解。至于提到的真实性，我提前有跟老人查证过的，他有病例记录也有证据证明手术被推迟过，这方面不需要怀疑，至于医院方能不能拿出合理的理由，又或是能被大众接受的理由，这个不在我们的诉求范围之内，我能做到的，也只是提供一个平台给人发声，也希望大家和我一起等待水落石出的那天，不要让热度降下去。” 后面女主持人再说些什么，俞月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看着屏幕，想起苏丽三番五次威胁的话语，这些突然就在脑子中全部串起来了。 “所以，这是你做的？”俞月蹙起眉头，有些不敢相信，“你怎么能——” “我只是找到了那个人，又联系了一下你爸爸的朋友。”苏丽打断她的话，收了手机，“至于其他的，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如果不是他们自己做过这样的事，我没办法捏造出来。” “那真相呢？”俞月觉得车内有些发闷，伸手往旁边探，降下一点车窗，“真相是什么？林檀川爸爸真的有做过这样的事吗？” “真相是什么重要吗？”苏丽看着她，淡淡开口。 “不重要吗？” “重要吗？”苏丽笑了一下，“这件事本来就是个定时炸弹，他们本来就该为这个做出解释，至于真相是什么，那不是我想要知道的。” 俞月顿了一下，心里已经完全清楚她的意思。 “所以，你这样大费周章的污蔑他，只是想要我服软回来给你利用是吗？” “什么叫污蔑？”苏丽看着她，“我和饶记者从始至终都没有给他贴上过罪犯的标签，只是给那位老人一个发声的机会，我们怎么污蔑了？” “你们有没——” “还有，讲利用？”苏丽打断她的话，语气里明显带有怒意，“你不要太不识好歹，我给你吃给你喝给你穿，把你从那个穷地方接出来，是为了让你来气我，来跟我顶嘴？我想让你嫁得好些也有错了？” “我从来都没有要你来接过我！”俞月看着她，眼圈泛红，“既然那么多年都能撇下我，你为什么不能就当没我这个女儿？我有求你把我接过来吗？我有求你生下我吗？” 苏丽顿了一顿，咬住嘴唇转过头，降下车窗，缓了好一会儿，“你是没要求我生出你，也没要求过我接你。如果没你，我在俞家能好过千万倍，可是我不能，那穷乡下是什么地方？你也想不读书出去打工？你也想早早结婚生孩子？像那些人一样？我也是从那穷乡下走出来的，当然知道往外爬的路有多难走。” “所以——”俞月抬手擦了一下眼泪，笑着说，“你就接我来崇川，让我早早联姻结婚，那我又跟那些人有什么区别呢？” “有什么区别？”苏丽转过头，看向她，“区别就是不用背着孩子做农活，不用天天为了几块钱死命掰扯，更也不用接别人家用过的毛毯。” “那你现在这样就好过吗？” 俞月吸了下鼻子，转过头，望向车窗外的夜景，“你从来不敢过问爸爸的任何事情，要承受他的脾气，还要时刻讨好，你这样就好过吗？” “好不好过，这也是我选择的，该我承受，不需要你来教我问我。” “那我为什么不能自己选择呢？” 苏丽转回脸，盯着挡风玻璃，顿了一顿，“我不想再跟你纠结这些了，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如果不想按我的来，那我这边也绝对不会停下来引导舆论。就算到时候真相大白，又有多少人会关心？网络上的事，你们年轻人应该比我更懂吧。” “打着为我好的旗帜，用这种方式逼我？”俞月看着黑暗里她的侧脸，忽然觉得很可笑，“那你还不如直接承认，你是为了给你儿子找后路才这样对我，那我起码会觉得你坦荡。” “坦荡重要吗？实话是，我不仅是为了我儿子，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话音落，苏丽长呼一口气，抬手捏住眉骨，“好了，今天到此为止吧，我不想再说了。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你自己想清楚，考虑好了，随时联系我。” 俞月没说话，推开车门，径直走向斑马线。 晚上室外温度很低，她紧抱着胳膊，忍不住眼泪直掉。 为您提供大神 小麦汁 的《涟漪》最快更新 第三十六圈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三十七圈 回去的时候，小白还蹲在楼下。 天气预报说这周会有暴雪，俞月不忍心它受冻，便带它去了附近一间宠物店，想要花钱寄养到找到领养人为止。 宠物店老板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女性，了解完情况，当即表示只收一半的寄养费，还免费让店员带小狗去洗澡美容。 俞月留在前台办手续，付完月度费用，又添加了宠物店的工作微信。 “我们会帮忙发一些领养消息，如果有人领养，会在微信上告诉你的。” “好，谢谢。”俞月签完字，想了想，又不放心地补充一句，“麻烦一定要记得审核领养人。” 前台女生理解她的担忧，点点头，“嗯嗯，放心吧。” 洗完澡美完容，小白终于露出它原本的模样，俞月在店里陪它玩了会，然后才离开，慢吞吞地往回走。 这个点，阿姨们的广场舞还没散，节奏感十足的鼓点声顺着冬夜的寒风，一寸一寸攀过小巷子里的老旧砖墙。 俞月走得很慢，脸颊被低温冻得木木的，透过鼻间呼出来的白汽，她看见远处夜景有灯光接壤，一片沉浸在迎新春的欢乐气氛中。 之后的三天，林檀川都没有回来。 俞月每天刷着微博上的新闻，想要了解一下近况，可上面除了那些反复被炒上热搜的词条之外，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好几次，在电话里她都想关心一下状况，可一听见对方疲惫的声音，却又不忍心再聊到那个话题。 只能从他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暂且没什么大碍。 除夕的前一天下午。 俞月被一通电话吵醒，接通的一瞬间，听筒那端同时传来机场广播音和傅雪颂的兴奋声。 “我回国啦！！！” 俞月懵了一霎，扯掉眼罩，“你回国了？怎么不提前说，那现在我去接你？” “不用不用，我哥等下来接我。怎么样够不够惊喜？” 隔着听筒，俞月都能想象出她得意的小表情，“惊喜惊喜——” 傅雪颂满意地笑出声，片刻后，发出邀请，“那晚上我们出去吃点喝点？好久没回来了，可馋死我了。” “好。”俞月答应。 挂断电话，她爬起来换衣服。 昨晚下了年前的最后一场雪，天阴沉沉的，地面上那层薄薄的雪悄无声息融化，又结成冰。 俞月简单洁面后，在毛衣外裹上一件单排扣黑色大衣，和一条正红色的针织围巾，就出了门。 两人约定的地方，是在大学城附近的一家烤肉店。 虽已临近过年，这间店生意竟还意外爆满。 俞月到那里的时候，烤肉店广播也恰巧叫到号。 她坐下，粗粗浏览一遍菜单后，提笔勾选菜品，考虑到傅雪颂是长途飞机，这一顿折腾下来胃口不见得会好，她便多要了一份拉面和甜品布丁。 勾完，正欲放下铅笔，余光里忽然注意闯进一个人影。 俞月一顿，下意识抬头。 下一秒，便不偏不倚地同傅雪颂打了个照面。 “吓我一跳，怎么不出声？”俞月好笑地责备她一句，目光微微掠过。 傅雪颂穿了件浅色大牌风衣，脖子上一条Burberry经典格纹羊绒围巾，金色长发被烫成羊毛小卷，高高束在后脑。 她脖颈微微一动，耳垂上的两只大直径耳环便会跟着晃起来，有种不贴合年龄的精致美。 “怎么样，我看起来是不是成熟了许多？”傅雪颂歪了一点头，满脸期待地眨着眼。 俞月点了下头，极度配合，“嗯，熟，简直熟透——” 她把菜单和铅笔递过去，“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的吗？” “我在网上看见这家评价很不错，你之前来过没有？”傅雪颂摘下围巾，随意往旁边一放，目光落在面前菜单上，“就这些吧，晚上不能吃太撑。” 俞月招呼服务生过来，将菜单递还过去，然后才说，“没有，如果不是你要来，我都不知道这里还新开了一家烤肉店。” “不会吧——”傅雪颂端起茶杯，喝下一口，烫得咂舌，“难道只有我在海外还心系家乡的美食产业？” 服务生推着小车走来，摆上生菜和烤肉盘，又赠饮一壶姜汁可乐。 “最近太忙了，没来这边逛过。”俞月夹起一片牛肉，放进烤盘，滋滋声瞬间炸开，大块的红肉也受热蜷缩起来，她拿过旁边的调料瓶，熟练地洒上胡椒粉和辣椒粉，勾人的香味在这时腾出。 傅雪颂挖着小碗里的布丁，目光流连在烤盘上。 很快又像是想起些什么，移开视线抬头，“对了，阿姨现在还有联系你吗？” 闻言，俞月握着烤肉夹的手一顿，旋即，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果然，我就知道。”傅雪颂皱眉，“那你现在怎么想的？要跟俞家切割开关系吗？” “切割得开吗？”俞月夹起烤肉，用生菜包裹后递过去。 “什么意思？阿姨难道还不想放弃？”傅雪颂接过，有些迟疑地开口，“可你不是已经......” 俞月没说话，放下夹子，倒了一杯姜汁可乐，“雪颂，我在想，我是不是一开始就做错了，不该随随便便牵扯一个人进来。” “怎么会这么想？”傅雪颂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顿了顿，反应过来，“是阿姨又做什么了？” 烤盘内有焦味飘出，俞月拿起烤肉夹，将已经黑糊的牛肉夹到旁边的空盘子里，有意避开那个话题，“我只是想起，她说过的话。” 俞月再次放下烧烤夹，“她说，我这么做是在自毁，其实我一点也不在意，毕竟听她的，我的人生大概率也是被毁掉，这对我来说真的没差。可是——最近几天，我反应过来，就算是日子再难，也不应该拉别人共沉沦。” “但是，你们领证之前，他也是知道缘由的呀。”傅雪颂皱起眉头，“你又没骗婚，不是吗？” “所以，我可能一开始就做错了，不应该去利用他的好心和同情心，来让自己脱离原生家庭。”俞月垂下眼睫，苦笑着喃喃道。 毕竟，林檀川有幸福美满的家庭，还有两家人都互相认可的青梅竹马，让他为了好心付出这些代价，实属不该。 她压根不在乎自毁不自毁的，可要是就这样毁了别人，午夜梦回，内心要如何过得去？ 更别说，当时那袋茶叶还是她亲手送去茶室的，虽是无意，但真要论起来，她其实跟帮凶无两样，以后更没办法面对他的家人。 听罢，傅雪颂叹了口气，“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的事，但不管你想要做什么决定，我都百分百支持你，大不了，你再嫁来我家，这样你妈妈也不能闹什么。” 她扯过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继续说，“我家里适婚男性都是工作狂，天天被我爷爷张罗相亲烦都烦死，正好你嫁过来，各取所需。” 她的好心，让俞月没忍住笑出声，“我又不是结婚狂，饶了你家里人吧。” “干嘛，我说真的诶，不然你以后要怎么办？” 以后要怎么办？ 俞月看着手里姜汁可乐，她其实也没想清楚。 但唯一能知道的是，她大概还不想就这样妥协。 - 除夕当天。 俞月主动给林檀川打电话，取消了去海边跨年的计划。 林檀川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家里给奶奶拿药。 老人家从电视上看到新闻，就第一时间搭车来了崇川，经过一路颠簸加上高血压的老毛病，还没下车就因为心慌胸闷被紧急被送去了医院。 还没等检查结果出来，她就闹着要回家，林檀川在一边劝了许久，才终于让她同意多住一天院。 上午一拿到检查结果，林檀川就开车带她去市一医见了父亲，直到这会儿才回家。 听到听筒对面解释，好友突然从国外回来了，要去她家过年，林檀川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些什么。 他清楚，俞月是想让他多花时间陪伴家人，而他，也恰巧没有很好的心神。 挂断电话，奶奶在房间内，唤了他一声。 林檀川走过去，把药和水放在床头。 “是你爸爸上次说过的那个女孩儿吗？”奶奶半卧着，气息有些微弱，发颤，“怎么不带回来吃个饭？你爸妈都不让我掺和这么多，让我别问，但是这大过年的，她要去哪里吃年夜饭？你去把她带回来，晚上一家人好聚在一起——” 老人缓了缓，拿出一块方帕摁在眼角，“虽然咱家现在这个情况，确实是，有些不好见人。” 话还没说完，她便再度哽咽。 林檀川默了片刻，坐下来，伸手抚了抚老人的手臂，“等家里的事处理好了，就带她来见您。” 傍晚时分，林檀川开车回了一趟医院附近，想去拿两件衣服。 打开门，他习惯性的没开灯。 弯腰换鞋子的空档，视线忽然瞥见，主卧门底下有光泄出。 他顿了一下，直起身，走过去。 手放在门把手上准备按下的瞬间，还是换成了敲门三声。 与此同时，俞月正在房间内收拾行李箱，听见动静，她快速扯下一只耳机，不安地站起身，拿过桌上的美术刀，走到门后。 下一秒，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我，你还在家？” - 俞月没好意思解释，为什么没去陪刚回国的朋友吃年夜饭的这件事，林檀川也默契没多问，知道她要在这里跨年后，便进了厨房，叮叮当当好一会。 客厅里，电视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的后台采访，俞月坐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手机，收到了除夕第一条群发的祝福消息。 然后是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 终于在春晚开始前，林檀川端了四菜一汤出来。 俞月坐过去，帮忙摆了碗筷。 林檀川厨艺很好，连简单的家常菜也能炒得像是大厨做出来的效果。 她记得，这是第二次尝他做的饭，第一次是在寝室。 那时，他们还不熟。当时的她，也并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之间的关系能发展到这一步。 只是命运，总是不会按人的预期发展。 俞月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思忖良久，抬起头，“我可能过几天就要搬出去了。” 为您提供大神 小麦汁 的《涟漪》最快更新 第三十七圈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三十八圈 八点整，春晚开播。 俞月坐到客厅沙发上，听着厨房里碗碟轻碰的清脆声和水声，有些心不在焉。 手机上，傅雪颂在给她同步分享网络上对春晚的实时吐槽，她望着厨房方向，有一下没一下地回复着消息，用词及其精简。 很快，这不够走心的举动，就被傅雪颂敏锐地捕捉到。 傅雪颂；【你干嘛呢？还在做饭？】 俞月回复：【没，吃完了。】 傅雪颂：【吃的什么？我爸刚还怪我，没把你带回来吃年夜饭呢，非说是我邀请得不够诚恳......】 俞月笑了一下，轻敲回复：【帮我谢谢叔叔。】 按下发送键，她再次抬眼看向厨房方向，水池里流水声还没停。 她吐了口气，收回眼。 电视里，春晚节目切换进了一场歌舞表演，那喜庆又欢腾的曲调，与厨房的流水声碰撞上，忽然就让俞月心底涌出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昨天傅雪颂邀请她一起跨年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给委婉拒绝了。 毕竟经过这几年，她早已习惯一个人听着春晚和烟花爆竹声，跨进新的一年，也从未感觉到过一丝孤单。 可此时此刻，她却忽然觉得，原来有人陪伴也是一件很好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厨房内动静停止，俞月回过神来，下意识看过去。 林檀川关了灯，从厨房走出来。 外面那件羽绒服已经脱下，黑色帽衫袖子被拉起，挽在手肘位置。大概是泡过冷水的缘故，他指尖带了寒气，有些泛红。 “想喝点什么？”林檀川站定在茶几旁，欠身去拿桌面上的抽纸，手腕上的红绳手串也跟着微微下滑，“我去热杯牛奶给你？” 林檀川扫了一眼她眼下的阴影，看出来她最近似乎睡眠不怎么好。 “不用不用。”俞月下意识摇头回绝。 哪有吃人家做的饭，还使劲麻烦他的道理。 林檀川没说话，垂眼揉搓两下手掌内的纸巾，随即丢到垃圾桶，“等我几分钟，很快——” 他转过身，一点没给俞月再商榷的余地。 五分钟后，林檀川端着牛奶回来，顺手搁在她身前的茶几上。 “还有一点烫，等下再喝。” 说完，他也坐下，松散地往后靠了靠，抬手揉了几下眉骨。 俞月看了眼手机时间，又侧过头看他，“你，晚上不回家了吗？” 他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像是特意来这边跨年的，再加上除夕夜，应该很少会有人像她一样不与家里人团圆。 闻言，林檀川手指顿了一下，淡淡“嗯”了一声。 “已经跟家里发过消息了。”他放下手，背部朝左挪动了一点距离，旋即十分自然地将头枕在俞月肩膀上，“我妈还特意转了钱过来，说是给你的压岁钱。” 俞月怔了一下，收回视线，看向电视里闹腾的小品，没说话。 她到今天也还不知道，林檀川是怎么跟他家里人说的他们俩。 不过，对现在的她来说，这些也不太重要了。 林檀川没察觉到她的不自然，直起身，将水杯拿起，递过去，“过段时间，我带你回去见见他们——” 俞月抿了一下嘴，从他手里接过杯子。 却迟迟想不到该说些什么，索性小口小口喝着牛奶堵住嘴。 她心里清楚，这个时候是个把话说清楚的好时机，可这是在除夕夜，她实在没办法做到破坏气氛。 尝着口中微甜的牛奶，俞月心底有些发涩。 - 喝完牛奶，林檀川接过空杯子，起身去厨房冲洗。 俞月坐在沙发上，回复着收到的群发祝福消息。 工作群里，阮向雪刚发出几个红包，就瞬间被一抢而空。 明豪觉得不够过瘾，开始在群里提议红包接力，即下一个红包由上一任手气王发。 这话一出，连着两任都是手气王的老木：【你小子，故意逮我来了是吧？】 明豪：【师傅，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龇牙笑.jpg】 两人斗嘴折腾几番后，群里氛围瞬间更高了几度。 俞月跟着他们玩了两轮，正准备点开群里阮向雪发出来的语音条时，一个电话弹了出来。 她迟疑两秒，站起身，走到卧室。 一接通，弟弟的声音就从听筒里率先传出来。 他咬着舌头，发音含糊不清，但俞月还是很快听出了他在说什么。 “姐——姐——” 俞月反手关上门，轻“嗯”了一声。 “新、新年——”他顿了顿，那端隐约有阿姨的声音传来，片刻后，他补充，“快乐！” “嗯，新年快乐。” “家和太久没见你了，非要闹着打电话。”苏丽接过手机，话里盛满笑意，“明天去接你回来给爷爷拜年？” 苏丽说的爷爷指的是俞家老爷子，俞月这些年加起来也只见过两面的人。 “明天有事，去不了。”俞月下意识拒绝。 “怎么？有急事？这大过年的，你爷爷最近身体可不太行。” “嗯，傅雪颂回国了，已经约好明天要去她家。” “雪颂回国了？”苏丽诧异了一瞬，又说，“你跟她又不是非得赶明天，你爷爷——” “爷爷不见我的话，活过明天的几率应该更大。”俞月语调稀松平常，像是在阐述一件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苏丽明显被噎住，缓了片刻才说，“随你吧，上次跟你说的话考虑好了？” 俞月提醒她，“还没到一个星期。” “……嗯，那你好好考虑，叛逆期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俞月眉头瞬间蹙起，不喜欢苏丽把一切都这样简单归纳到叛逆期上，那话里话外，仿佛都是她一个人在无理取闹一般。 正准备挂电话，就听见她拉过俞家和，“来，跟姐姐说再见。” “姐、姐——”俞家和说的很慢，很吃力，“再、再见。” 挂断电话，俞月又看了眼微信，才发现林檀川在两分钟前发起了一条转账。 金额是10001，备注上写着“压岁钱”。 俞月想起之前他说的话，知道这是他妈妈给的钱，便没问，也没收。 走出卧室，她往客厅沙发的方向看了眼。 林檀川正坐在原先那个位置上，低头回手机消息。 听见卧室门响，他一顿，旋即抬头，循声对视上俞月的双眼。 “怎么了？” “接了个电话。”俞月晃了晃手机，向他解释道。 “不是，我是问你，怎么好像不开心？”他观察着她的表情，似乎有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没事——”俞月走过去，坐下，脑子里还是想着刚刚的通话。 “压岁钱看到了么？”林檀川收回眼，伸手去取茶几上的水杯，“等会要不要下去玩烟花？后备箱——”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就感觉侧后方有身躯贴上来，同时那双纤细的胳膊一点一点往前摸索着，直至环住他的腰。 林檀川一怔，垂眼扫过腹部。 她双手覆在黑色帽衫上，手指微蜷，衣服被攥出几道褶皱，指节却更显白皙。 他盯着那抹白嫩，喉结轻动，声线轻哑，“怎么了？” 俞月没说话，嗅着那抹熟悉的味道，心里的烦闷便一点一点被压制下去。 “怎么不说话？”林檀川扣住她的手腕，缓缓转过身，视线在她侧脸流连，“有什么事？嗯？” 俞月摇了一下头，始终没看他的眼睛，“有点累了。” 林檀川松开手，在她头顶轻轻揉了揉，“累了就去睡觉。” “还不想睡——”她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语调平静得不同往常，“今天我很开心。” 林檀川注视她两秒，眼底是他看不懂的情绪。有纠结，有难过，也有沉静。 直觉告诉他，这不像是什么好兆头。 但此时此刻，他却不想去揣测。 只想相信她给的，也只想彻底沉浸在这一刻。 林檀川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擦过她的发旋，宽大干燥的手掌又顺着发丝，逐渐往下。 直至覆在后脑。 温热的鼻息逐渐靠近交缠，俞月耳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起来。 感知到她的情绪状态，林檀川极轻地笑了一声。 旋即低头，在她唇瓣上浅啄，“只要你开心就好。” - 回到卧室，俞月思绪空前杂乱。 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莫名感觉有什么东西快要控制不住。 思忖再三，她拿过手机，给傅雪颂发了一条消息。 搬家提前到明天。 消息发出，她又莫名有些担忧，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不过先前在饭桌上，她提出搬家这件事的时候，林檀川也只点了下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那这样看，早一天晚一天，在他那里应该是无所谓的。 俞月放下一点心，可立即又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都是要分开了，还关心太多对方的想法干什么？ 不要去想那么多！ 她吐了口气，摁灭手机，转过身开始酝酿睡意。 一个小时后。 午夜十二点整，跨年钟声被敲响。 黑黢的夜景，瞬间被无数烟花爆竹点燃，新年的氛围在这一刻到达了巅峰。 俞月被窗外闹腾的声响吵醒，翻了个身。 只见昏暗里，枕边屏幕微亮，有微信弹窗。 林檀川：【新年快乐。】 为您提供大神 小麦汁 的《涟漪》最快更新 第三十八圈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三十九圈 翌日上午，傅雪颂将车停到楼下，过来帮忙搬家。 俞月东西不算多，一只行李箱，一只背包，就将衣服和一些杂物悉数装下。 坐上车，傅雪颂从后座拿了瓶水递给她，“还好昨晚我睡得晚，不然错过消息，估计要到中午才能来见你了。” “没事，其实今天什么时候搬都可以。”俞月拧开瓶盖，喝下一口水，“我本来都以为你要下午才来的。” “这不是想着见一眼那谁嘛！谁知道他不在呢。” “谁？”俞月看她一眼，拧紧瓶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说林檀川？他回家拜年了，见他干嘛？” “好奇呗——”傅雪颂启动车子，瞥了眼后视镜，往后倒车，“毕竟你们都领过证了，我这个做朋友的都还没替你把过关。” “少来了，我们之间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傅雪颂笑：“开个玩笑嘛，诶，你跟他都说清楚了？” “还没。”俞月垂眼，顺手把水瓶搁到旁边，顿了一顿，“等过几天吧。” 傅雪颂点头，没再说些什么。 开着车，两人很快到了长灯广场附近。 傅雪颂家前两年在这边购置了一处大平层，从阳台望出去就是一线江景，出门就是购物广场，舒适度和便捷度几乎拉满。 傅雪颂闹离家出走的时候来这里住过两天，不过也就仅住过那两天，后面她出国念书，房子就这样空下来。 所以当俞月一说要找个地方临时住着等开学时，傅雪颂就立马提出让她来这边住，还专门请了阿姨提前打扫卫生。 收拾好东西，两人乘电梯下楼，在楼下广场内找了间还开着门的火锅店，解决午饭。 快吃完的时候，傅雪颂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要去奶奶家拜年。 俞月婉拒了晚上去她家吃饭的邀请，一个人坐在火锅店，又点了碗红糖冰粉。 她吃得很慢，没人搭话的时候，脑子里就开始回想起这段时间发生过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揉碎又掰开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这一刻竟有着前所未有的平静，心底就像一滩飘着枯叶的死水。 放下筷子，她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新闻。 林父的热搜还在首页，只不过被新年和春晚的一些词条给压到了后面。 点进去，还有不少新注册的用户同时带了几个词条在呼吁关注。 俞月注意到，这周六晚上饶记者还会与当事人有直播连麦。 不用细想也知道，到时候网络上又会有多大的动静。 这种猛烈的炒作之下，还没等官方拿着调查文件出来证明林父清白，他几乎就要身败名裂了。 俞月看着满屏被网友扒出来的他家里人的资料，莫名觉得胸腔闷得难受。 关掉微博，她给苏丽发去一条短信。 坐着等了很久，对面迟迟没有回复。 走出火锅店俞月才发觉，外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又下雪了。 - 开学前，俞月回了一趟寝室收拾东西。 苏丽答应她这个学期念完之后转学出国，同时也停止了继续在网络上的炒作，热度慢慢冷却下来。 一切都有逐渐恢复到正轨的迹象。 俞月抽空去店里拍完最后一个系列后，就跟阮向雪谈了兼职解约。 几番交谈后，阮向雪虽然很舍不得，但还是尊重她的意愿，爽快地结了钱，还请大家又聚了一次散伙饭。 饭后唱K。 明豪一曲唱罢，攥着话筒，刻意拉了一个哭腔，“月，千万不要忘了咱们这些兄弟姐妹——” 阮向雪看不下去，起身夺了他的话筒，“崇大离我们又不远，哭哭唧唧什么。” 旁边有几人起哄起来，“就是就是，老板娘快揍他。” …… 俞月听着大家的闹腾，笑了一下，垂下眼，打开一听可乐。 回学校的路上，俞月遇见了一同返回寝室的赵小芒。 上个学期的转专业考试，汪一绮和邓音都通过了，于是这个学期一开学，两人就双双搬去了隔壁医学院的寝室，于是寝室里便只剩下她们俩。 沉默半路，赵小芒低头踩着树影，率先开口，“你要搬走了？” “嗯——”俞月点了一下头，“辅导员应该会安排其他人住进去。” “为什么？” “打算搬回家住一段时间。”俞月言简意赅，不准备说太多。 赵小芒转过头看她，“那你为什么要转学？” 听到这话，俞月脚步微微一滞。 “我今天去找辅导员，无意听见的。” 赵小芒收回眼，“我以为我们同窗这么久，你会主动跟我说的。” 俞月抿了下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谈恋爱也是，你们明明都在一起了，你也什么都不说，我竟一直都以为你们不熟——” 赵小芒皱了一下眉，又说，“我知道你可能是怪我把这事跟将将说了，可当时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我没怪你什么。”俞月出声打断，“这些都不重要了。” 赵小芒沉默下来，片刻后，开口问道，“那林檀川知道你要转学出国吗？” “还没来得及。” “还没来得及？”赵小芒看向她的眼神里带了几分惊诧，不理解她到底在干嘛。 其实不光是她不理解，俞月也不理解自己在干嘛。 这段时间她有刻意去拉开两人的关系，降低他们之间的联系频率，可到底还没有彻底断开。 她心里知道，苏丽宽限的时间就要到了，再拖下去或许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回到寝室。 俞月洗完澡出来，坐在桌前吹头发。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紫色闪电划破暗色长空，一声春雷骤响。 “又下雨了。” 赵小芒走到阳台上，探出半个身子，“啪”地一声，关紧窗户。 俞月摸着半湿不干的头发，关了吹风机，视线不经意往桌面上一扫，随即顿住。 手机屏幕上，弹出了林檀川的微信消息。 【实习结束了，刚回学校，明天早上一起吃早餐？】 俞月盯着看了半晌，站起身，偏过头对赵小芒说，“我出去一趟。” “啊？现在？”赵小芒迟疑地指了指窗户，“外面这么大的雨，你要干嘛去？” “马上回来。”俞月三两下套上毛衣风衣，拿了一把伞就要出门。 外头天色较往常要更暗，大雨倾盆洒落，刺骨的寒风凛冽逼人。 伞下几乎遮不住什么雨，没走几步，俞月身上的浅色风衣就洇出了深色的雨痕。 她走得很慢，站到林檀川寝室楼下时，距离收到那条消息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 她握着伞，透过雨幕，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楼栋。 大门口的白灯在雨夜里折出来刺眼的光，她站在黑暗里，耳侧只能听见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的“咚咚”声。 俞月站在原地，雨水掀起的泥土腥味窜进鼻腔，她突然不知道该不该拨出这通电话。 或许是过于踌躇不决，命运便替她做出了一个选择。 顺着伞沿，在这个时候，她看见楼栋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檀川撑开一把黑色长柄伞，没有任何犹豫地就踏进雨幕里。 他目光匆匆扫过四周，像是在找什么人，几秒后，他用指尖轻按了几下手里的手机屏幕，随后举起，贴到耳侧。 很快，俞月就发现手中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低头，看见来电显示“林檀川”。 她深吸一口湿冷空气，接起。 林檀川率先出声，“你在楼下？刚刚孙東说看见你了。” 俞月轻“嗯”一声，目光定住，没说话。 像是有所察觉，林檀川掀起眼皮，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撞。 挂了电话，林檀川撑伞走过来。 “怎么要来没先跟我说？” “晚上吃了吗？” 俞月点了下头，过了几秒，又说，“我有话想跟你说。” 暴雨夜，少女撑伞站在楼下，面无表情，却有话想说。 林檀川再迟钝，也该猜得到她想要说什么了。 “今天雨太大，明天再说吧。”他把自己的伞倾斜过去，雨幕下，暴露出来的肩头瞬间湿漉。 “这段时间太忙，没有顾及到你，是我的问题。” 俞月下意识攥紧手指，眼底有湿意涌起，她别过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其实都是她的错。 不论当时他是不是自愿，归根到底，也还是她的问题。 如果当时她没有努力迈出那一步，如果当时她不是只把林檀川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这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他和他的家人不会被迫承担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他也不会在被拉下水共沉沦后，又在今天被自己这样伤害。 明明一开始，被逼联姻就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可为什么最后会变成了这样？ 他们的人生轨道，不该被她影响的。 或许只有及时止损，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雨水渗透毛衣，贴在身上又冷又沉。 俞月缓了情绪，抬眼看他，“我要转学出国了。” 听见她的话，林檀川目光一顿，还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你家里安排的？” “嗯——”俞月抿唇，半晌，轻声补充道，“最多把这个学期念完。” “为什么？”林檀川盯着她，不明白这么急的理由。 “没有为什么。”俞月平静开口，“我不想在崇大念下去了。” “好，那我回去准备材料，跟你一起——” “不用了。”俞月打断他的话，淡声说道，“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的意思是，我们之间到此为止了。” 雨水拍在伞面上，太大声太吵。 俞月快要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她目光落在远处，嘴唇开合，一字一句地往下说。 “谢谢你的照顾，对不起。” 林檀川别过视线，眼底情绪翻涌着，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理由呢，我并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会严重到需要走到这一步。” 俞月眼睫轻颤，抿了唇。 她知道林檀川是个什么样的人，有很强的责任感，也很执着。 一般不会轻易放弃，除非是他发现有什么是主观上不能够轻易改变的。 俞月心一沉，抬眼直视他，语气里不带任何感情，“林檀川，是我腻了。” “……” “我不想再强迫自己，就到此为止吧。” “强迫你自己？”林檀川勾起一点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声音低哑，“俞月，在你眼中，我算什么？” 他顿了顿，抬手将滑落在她脸颊的发丝撩到耳后，动作极轻。 而另只手，却因握着伞柄太过用力，骨节都泛了白。 - 后面的流程，林檀川按部就班配合。 等再听到她的消息，是在一年以后。 她以一张艺考的素颜照片登顶热搜，短短几小时内关注如潮。 林檀川便是其中之一。 七年时间一晃而过，中秋节那天，大学同学结婚，好些年没见，大家都喝了不少酒。 饭程过半，包厢内的电视不知被谁打开。 屏幕里正直播崇川电视台的中秋晚会，俞月一袭白裙站在舞台正中央，声音轻轻柔柔—— “若没有曲折怎懂快乐 开心和难过总要找个人说说 那个人总会懂的 …… 我跨过千山走到灯火 ……” 你跨越千山，走到灯火。 林檀川垂下眼，目光定在手腕处的红绳上，忽地明白过来，自己原来只是挡住她的一座山。 为您提供大神 小麦汁 的《涟漪》最快更新 第三十九圈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四十圈 过去这么久，谁也没想到他们会有再重逢的一天。 醒来时，俞月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陌生的纯白环境让她大脑懵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医院里。 俞月盯着头顶那盏白灯，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是在花卉市场里不小心晕倒了。 至于后面的事她完全没了印象，只模糊的记得，在最后一瞬间，那熟悉的柑橘气息再次向她涌来。 林檀川又帮了她一次。 俞月闭了闭眼，眉骨酸胀，只觉很累。 她抬手想去寻手机，未曾想，一不小心扯到了手背上的针管。 悬在床侧的药水瓶受到牵扯晃动，她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听到声音，宋林芷转过身，握着手机快步走到病床旁。 “姐，你醒啦？饿不饿，要不请人买份粥过来？” 俞月摇了一下头，问她，“几点了？” “马上就七点了。” “晚上？”俞月蹙眉，望向窗户，却只看得见厚重的窗帘，密不透光。 “对啊。你都睡一下午了，我们还以为你要明天才能醒呢。”宋林芷坐下，手机听筒那端传来低低呼声，她抬手，再次将手机靠近耳侧，“喂，程哥，对，俞月姐醒了，好......” 宋林芷把手机递过去，“姐，程哥的电话。” “跟他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聊。”俞月没接，挣扎着坐起身，伸手去扯手背上的胶带，“我手机在哪里——” 宋林芷注意她的动作，赶忙去拦，“姐，药水还没打完呢......” “办出院。”俞月垂眼，动作略显生涩地拔掉针管，随手按了按手背上的胶带，算是止血。 宋林芷瞪圆了双眼，显然是没见过这场面。 她慌忙举起手机，给听筒那端汇报，话腔里带了慌音，“程哥，俞月姐刚自己把针给拔了，要出院。” “......”程酉顿了一顿，安抚道，“没事，你让她出院吧，明天我再找人过去办理出院手续。” 宋林芷这才稍稍放心下来，应声，“好——” 联系完车，俞月坐在中心医院住院部一楼等待。 宋林芷则拿了收据和病历去找人寄存，方便同事明天过来办理手续。 落地窗外，暮色褪尽，天光将暗。 医院花坛旁的路灯倏然亮起，透过树叶间隙，折射出一格格暖调的光。 俞月头倚在玻璃上，有些恍惚，只觉这一切似曾相识。 进入崇川电影学院的第二年，她就收到了拍摄邀约，远赴沿海的清江市发展。 毕业后，她彻底搬过去定居，更是没怎么把重心放在崇川过，只是偶尔过来拍摄一些杂志和广告。 这次的综艺真人秀算得上是，她在这里的第一份长期工作邀约。 从这座城市的居民变成“游客”，俞月很多年没再踏入过这里。 原以为那些记忆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得模糊，可眼前的这些瞬间总在不经意间，调动起她的所有感官。 俞月收回眼，拿出手机给傅雪颂发了条微信消息，刚发出一句话，对面就几乎是秒回。 【你回市区了？那什么时候出来聚聚？】 俞月顿了一顿，手指放在键盘上，刚准备轻敲理由婉拒，就看到她甩了一条新闻链接过来。 傅雪颂：【什么情况？你真进医院了？】 看到这条消息，俞月迟疑了两秒，点进链接。 五分钟前，一娱乐大V号发文称，俞月因过度劳累，在综艺拍摄现场晕倒被强制住院。 配图是两张截去头像的微信聊天记录，和一张路人视角的照片。 照片里，林檀川单膝跪地在初步检查她的状况，而焦急的工作人员则上前将两人团团围住，如此场面下，那人只隐约拍见了她的发饰和衣着下摆。 虽是如此，但对熟悉她的粉丝来说，猜出身份并不是什么难事。 俞月指尖微微一顿，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定格须臾。 随后不动声色地关掉，滑进评论区。 短短几分钟里，评论区里已经有了上百条评论。 大部分都是粉丝在惊诧心疼，也有理中客跳出质疑这是节目组的联合炒作，更有部分人在讨论那位单膝跪地男士的侧颜很绝。 虽然图片清晰度不高，也几乎可以被称得上是模糊，但一点不影响她们认出帅哥的眼力。 大致浏览完评论，俞月退出链接，回到聊天框。 傅雪颂：【又上热搜了。】 傅雪颂：【这次暂时只是热搜第五。】 俞月下意识眉头微蹙，给程酉转发过去新闻链接。 她加入这档综艺的消息还没正式给放出去，现在却以这种有些负面的形式被路透，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事。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给范乘风惹麻烦，毕竟这个节目是她当初铆足劲非要上的，要是节目组就这样被扣上苛待艺人的帽子，那这误会可就大了。 眼见热搜排名上涨，冲去质问工作室的粉丝越来越多，俞月没等程酉回复，就登上微博，发了半年来的第一张自拍报平安。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她特地找了一个看不出地点场所的墙作为背景，随手拍了一张还戴着口罩帽子的照片。 月圆圆月：【呜呜呜我是真的会爆哭，姐姐千万要注意身体，一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偏爱晴天：【现在有好点了吗？一定要遵医嘱好好休息，抱抱】 iyiyiyiyiy：【所以真有上那个综艺吗？照顾好自己TAT】 蜂蜜脆皮肠：【老婆眼睛好漂亮好漂亮~】 ...... 俞月粗粗阅览完评论区，刚准备切换回私密小号。 微信弹窗。 程酉：【先报个平安，稳一稳粉丝，我去联系范PD。】 程酉：【噢，才看到你已经发微博了。】 程酉：【等晚点工作室声明和节目组声明再一起发。你身体好点没？我明天回崇川。】 俞月：【嗯，已经好很多了。】 程酉：【那就好，有什么事随时跟我说，不舒服可千万别硬抗......】 俞月不想听他絮叨，胡乱点了两个表情包过去搪塞他，几个回合后，终于终结聊天。 收了手机，她揉了揉胀痛的眉骨。 其实感冒并没有好彻底，但她清楚这个程度回去养一养也就够了，拍摄进程不好再耽误。 俞月往后靠了靠，想要休息片刻，可一闭眼，脑子里就开始盘旋起新闻里的那张照片。 或许，应该要表示感谢？ 俞月睁开眼，盯着天花板，不知道该不该去主动联系他。 “林医生，今天真的太感谢你啦——” 听到宋林芷的声音，俞月回过神，抬头循声望去。 不远处，电梯口。 宋林芷正弯着唇角，对身旁的男人连连道谢。 “不客气，明天你让同事直接过来找孙医生就行。”林檀川礼貌颔首。 “嗯嗯。”宋林芷点头，“幸好刚刚遇见了林医生，不然我都不知道东西要存放到哪里才好了。下午的时候也是，幸好有林医生在场。” “没事。”林檀川突然想起些什么，顿了一顿，又问，“俞月——” 话还没说完，他似是有所察觉，抬起眼朝右手边望过去。 下一秒，隔空对视上了一道熟悉的视线。 她坐在落地窗，戴着帽子和口罩前全副武装，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 “什么？”宋林芷等着他的下半截话，片刻后，有些后知后觉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诶，姐！” 宋林芷陡然拔高音量，弯着嘴角，扬起手朝她挥了挥。 俞月率先从林檀川脸上收回视线，望向一旁的少女，“阿闻有打电话来吗？” “嗯嗯。”宋林芷点头，“他应该马上就到了，医院大门那儿在修路，侧门不好找，我要先去接一下他。” 宋林芷快步走过来，拿起双肩包，嘱咐，“姐，晚上风凉，你先在这里等等哈。” 俞月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些什么。 住院部大楼的玻璃门，被用力推开后，又重重合上。 外头带了湿气的冷风，也在这个时候被挤进来，吹动了俞月头顶的鸭舌帽。 “好点没？”林檀川走过来，在她旁边自然坐下，视线却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正前方地板上。 “嗯。”俞月抬手，不自然地调整了一下鸭舌帽的位置，而后轻声道，“今天的事，谢谢你了。” 闻言，林檀川轻描淡写开口，视线不曾有半分偏移。 “不客气，医生的天职。” 这个回答，让俞月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 不明白他这是在解释自己救人的动机别无二心，还是在宽慰她别因为这件事有什么心理负担。 俞月不想过多揣摩他的心思和话语，索性沉默下来。 入夜后的住院部，算得上是冷清。 偶有医生护士走过，会好奇地瞥过两人一眼，又很快离开。 沉默良久，忽然，一声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持。 俞月拿出手机，解锁，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是宋林芷的消息，保姆车已经停在了住院楼旁。 俞月简短回复完，摁灭手机屏幕，“那我先走了——” 林檀川背靠座椅，没说话，只轻“嗯”了一声。 她站起身，习惯性地整理一下口罩。 正要转身走时，林檀川突然抬起眼，叫住她，“俞月。” 她下意识顿住脚步，看向他。 “在你心里，我们就只是普通的前任关系吗？” 为您提供大神 小麦汁 的《涟漪》最快更新 第四十圈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四十一圈 他眼底没什么情绪，视线淡淡落在俞月脸上，嗓音低沉又透着散漫倦意。 俞月站在原地，闻言，怔了一瞬，“什么？” 话问出口，她才反应过来，之前在车上玩游戏的时候，她轻描淡写说了一句什么。 ——“我在云镇有个前任。” “……” 俞月略显局促地移开视线，口罩下，唇角微抿。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这样的话来。 还好巧不巧，当时另一位当事人就坐在自己正后方，她竟然一直都没发现。 这尴尬程度，完全不亚于一次大型的社会性死亡。 俞月轻吸一口气，不得不承认，在游戏里提及过去那段关系，确实是她欠考虑了。 俞月想解释，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反复斟酌字句，最后陷入沉默。 落地窗外，朔风骤起，住院楼旁不知名常青树被吹动，路灯光影摇碎了一地。 沉默中，一分一秒都仿佛被拉得无限长。 林檀川突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算了。” 他收回眼，不咸不淡叮嘱，“回去好好休息，记得按时吃药。” 俞月抬起眼睫，很快又微垂下来，应声，“嗯——” 思忖须臾，到底没再说什么。 出了住院部大门，往右拐。 俞月没走几步，就看见了保姆车。 宋林芷早早从车上下来，站在车门旁，隔着半降的车窗跟阿闻聊天。 去年年初，他经家里介绍认识了一个女生，几度分分合合后，两人终于定下婚姻大事。 年初时把证给领了，下周周末就要举办婚礼摆宴席了。 第一次接触到相好的同事结婚，母胎单身的宋林芷看着请柬没忍住好奇，多问了几个问题。 俞月走过来，出声打断，“他哪里会清楚那么多。” 这段日子，阿闻一直在崇川和云镇两头跑，想想也知道他没什么时间顾及婚礼上的一些事，自然也不会清楚请柬是哪家店印的。 思及此，俞月坐进车厢，开口道，“阿闻，你下周放几天假吧，好好准备婚礼，工资会照常结算。” “真的吗——”阿闻顿时喜上眉梢，但很快又想起些什么，垮下表情犹豫道，“但是您这边……要不，我还是不休了吧。” “没事，程酉明天回崇川。你休息的事，我会提前跟俞总那边报备。” 阿闻这段时间正因为生活和工作没协调好，跟未婚妻在闹矛盾，一听到这话，恨不得当场给俞月鞠两躬，“好的好的，太感谢您了！” 说着话，阿闻赶忙拿出请柬，递过去，“工作上不少受您和夫人照顾，如果方便的话，下周六麻烦您过来喝杯喜酒。” 俞月点了一下头，接过，视线落在红底烫金的封面上，翻开，里面用竖排小楷印刷了婚礼举办地点和时间。 内页最上方是一张新人的红底登记照，两人侧靠在一起，动作和表情皆显亲昵。 俞月短暂地出神，不过须臾，又回过神来合上请柬，“嗯，有空的话会过去一趟。” 她看向阿闻，顿了顿，补充道，“请柬很漂亮。” 听到她的夸奖，阿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是我老婆找人设计的，我都没怎么参与。” “专门找人设计定稿啊？那应该很费心神吧。” 宋林芷低头，翻动手里的请柬，“那你放假千万别忘了买礼物犒劳你老婆，俗话都说，happy wife happy life。” “是，是——”阿闻一本正经点头应声，“等放假就带她去逛商场买礼物。” “其实你也可以悄悄买了给惊喜呀。”宋林芷抬头，随口提议道。 “我这人审美不太行，怕买了她不喜欢，惹她生气。”阿闻笑笑，拉过安全带扣上，“她总说，我唯一眼光好的时候，就是喜欢上她的时候。” “？打住打住——”宋林芷赶忙抬手制止，“怎么还在这里秀起了恩爱，麻烦稍微考虑一下我们的感受好不好。” 俞月弯了弯嘴角，收回眼，指尖轻覆在请柬封面上，心底有种说不清的情绪涌起。 与此同时，手边的手机屏幕收到天气推送，倏然亮起。 七点三十五分。 - “七点三十五了，你还不回去？” 孙東查完房下来，一眼就看见了林檀川。 他坐在落地窗旁的长椅上，双肘撑膝，十指交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嗯。” 林檀川应声，往椅背上靠了靠，却一点没有要起身的打算。 “怎么了这是？”孙東坐下来，抬手搭在林檀川肩膀上，“又是因为俞月？” 没等林檀川说话，孙東又说，“我是不懂你们现在的情况了，这么多年没联系，我还以为你们早就没交际了，没想到，她都当大明星了，你们兜兜转转还能遇上。” 孙東感慨地摇了摇头，想起今天突然撞见林檀川和俞月同时出现时，他当场震惊得还以为自己穿越了。 直到看见范乘风跑过来，他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哪一年。 “怎么样，再见前女友的感受是怎么样的？你们聊过没？” 林檀川瞥了他一眼，抬手捏了捏眉骨，“孙東，你今天话有点多。” “不是——”孙東看着他，瞪圆双眼，“这谁能忍得住不问啊，一下午我都心绪不宁，想给你发消息又怕你不回，好不容易捱到现在，我容易吗我？” 林檀川放下手，彻底被他的无脑执着打败，“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就想知道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聊过没有？她现在这个咖位，你什么感受？欸，说实话是不是感觉还挺奇妙的。” 林檀川背靠皮质椅背，顿了一顿，偏过头看他，“没什么情况，没聊过，没什么感受。” “你在这否认三连啊。”孙東无语，“那你什么想法，你们之间啥情况，还有旧情可以复燃吗？” 林檀川收回视线，默了默，淡淡道，“我的想法重要吗？” “怎么不重要，万一人家——” “孙東。”林檀川打断他的话，“站在原地的一直是我。” 她已经大步迈进了更广阔的天地。 过去那段感情，或许对她来说早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只有他被凝固在了过去，时间似乎在他身上静止。 目送她离开，目送她一步步成全自己，好像成了他无法更改的宿命。 其实当年，林檀川有偷偷见过她一面的。 那时，她刚以最美艺考生名声大噪，在一部小成本电影里客串了一个不讨喜的配角。 大约是角色形象太过深入人心，网络上讨论热度居高不下，有不少人借此攻击起演员本身。 担心她不能消化这些负面评论，林檀川开车去了崇川电影学院附近的新生军训基地。 明晃晃的阳光铺洒下来，穿透车窗玻璃，倾泻在方向盘上。 他坐在车内，从下午两点等到六点。 终于在榕树上蝉鸣渐弱之时，他看见了大批迷彩绿涌出来。 林檀川半降下车窗，目光投向人群。 或许是寻人心切。 很快，那个熟悉的身影就闯入了他的视线。 俞月穿着学校统一发放的宽松军训服，手里拿着帽子，乌黑长发被随手挽在脑后。 那张净白的小脸上有淡淡粉色附着，是闷热过后的痕迹。 一年没见，她瘦了不少。 与旁边同学走在一起，明明是相同的身高，她的衣服却看起来更宽松。 林檀川的视线紧紧跟随着她，一瞬未移。 看她用手里的帽子扇风，看她与旁人聊天说笑。 想念了很久的人，此时此刻就在眼前。 他却骤生退意。 看着那张精致脸蛋上他从未见过的灿烂笑意，林檀川沉默了良久，还是选择不打扰。 升起车窗，他驾车驶离。 崇安大道上，穿着统一军训服的人群，与一辆黑色SUV，就这样背道而驰。 “怎么了？”同伴察觉到俞月缓了脚步，便转过头问她。 余光里，那辆熟悉的黑色SUV径直驶离，俞月眼睫颤了两下，很快恢复正常，抬起眼勾了勾唇角，“没什么，腿有点疼。” 为您提供大神 小麦汁 的《涟漪》最快更新 第四十一圈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四十二圈 晚上八点，事件热度发酵到最高潮时，工作室和节目组同时发布致歉声明。 趁着这个热度，节目组也官宣了俞月特邀嘉宾的身份，意料之中的，再次引起了一波讨论热潮。 网络上，铺天盖地的声音都在震惊俞月竟然会选择去参加这么一个糊糊综艺。 虽说综艺题材新颖独特，不同于往常任何的“剧本”综艺，但总感觉似乎哪里有些格格不入。 毕竟那可是一张一出道就惊艳到大杀四方的脸，不去参加人气高的恋综，跑来参加这么一个拼体力的劳动综艺，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是被经纪公司给坑了。 【极度不理解，工作室是吃干饭的么？接这么一个综艺，不仅要人没日没夜干活，还要给其他几个糊咖当吸血包，疯了吗？】 【程酉行不行啊，真是服了】 【所以真是在这个综艺里受伤了啊……程酉你赚这钱良心不会痛吗？】 【应该也是姐姐的决定吧，既然来了，那就好好体验吧～（多说一句，程狗你没有心！）】 …… “爹的，我都快给人骂吐血了。”程酉把手机放到桌上，伸手滑动“道歉声明”的评论区，“从昨晚到现在，几万条，没一句重复的。而且凌晨一点，我的名字还被骂上了一次热搜。” 俞月坐在化妆桌前，化妆师正在给她定妆，闻言，她垂下眼瞥了一眼，“嗯程狗，看来你是要火了。” “……”程酉看着她，一噎，气乐了，“还用‘要’吗？我现在就挺火的，刚还灌了一整瓶金银花露驱火。” “金银花露？” “嗯，范PD给的。”程酉收了手机，继续说回刚才的话题，“真是太气人了，意思是，就光逮住我拼命骂呗——” “好啦……”俞月抬眼，安抚道，“那等下我采访的时候，把个人意愿表现得更强一点？” 粉丝不满资源撕工作室的事，几乎每家都会出现，若是为了这个去发表什么声明，反倒是显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最好的方法，就是用行动去证明自己的态度。 “可别，你做你自己就好。”程酉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连忙摆手，“我可不想连着几天被骂上热搜。” 虽然过去带别的艺人也有这样的情况出现，但像今天这样的大规模团建那还是头一次。 俞月不好再说些什么，匆匆安慰他几句后，就按要求前往了嘉宾休息区。 节目组今天安排了各个成员的专访录制，下周会配合先导片一齐在平台上线。 俞月过去的时候，温渃和其他几个女生已经化好妆坐在休息区等待。 “腿好点了吗？”俞月走过去，视线在她包扎好的脚踝上扫过。 “我也不知道。”温渃抿了下唇，浅浅叹气。 俞月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在一旁沙发上坐下，“范PD那边怎么说？” “范PD让我先养伤，拍摄应该会允许我用轮椅进去，但公司和粉丝那边都希望我退出。”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温渃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顿了一顿，她抬眼，“对了学姐，你身体怎么样了？昨晚我在卫生院看到新闻，都没来得及问你。” “没什么事了，之前是有点感冒。” 温渃放心点头，“嗯嗯，那就好。” 采访的顺序是按照抽签来决定的，俞月第六个，温渃则在最后一个。 进入采访间，工作人员给俞月端来一杯柠檬水，而后带她去单人沙发上坐下。 负责采访的女生，毕恭毕敬递过来一张A4纸，上面是网络上征集的一些热门问题。 “俞月姐，我是今天负责采访的周周，这是我们征集的一些网络热门问题，可能有点多，您先看一下有没有什么是不方便回答的，或者说，您如果觉得回答得不满意，可以联系我们，后期会适当删减一部分。” 俞月礼貌颔首，接过。 可能是怕触及雷区，上面的问题工作人员都用自己的话在旁边做了注解。 视线匆匆扫过前几个问题后，俞月将纸递还。 “谢谢，可以了。” 周周观察着她的表情，闻言一怔，没有想到她什么问题都没有提出。 这一点，和过去网络上谣传的她不好相处的爆料，好像不怎么一样。 灯光打过来，工作人员上前最后检查一遍话筒位置，确认无误后，范乘风喊了开拍。 两人礼貌问好一通后，正式进入采访流程。 前面几个问题，都是围绕着过来上综艺的动机和目前感受，中规中矩，回答起来并没有什么难度。 “网友说，您过来参加这个综艺有些可惜，没有最大限度发挥出您的美貌，”周周说，“决定过来参加我们节目，您个人会不会有这方面的心理落差？” “没有——”俞月笑着摇了一下头，“其实参加‘花圃’是我一个人的决定，我喜欢这类新颖的题材，而且我也是在这种小镇上长大的，对这边的环境会有一个天然滤镜。” “您从小在镇上长大？”周周有点惊诧，网络上对俞月过去的经历描写并不多，她一直以为俞月就是一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乖乖女。 “那再回到类似的小镇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对您来说比较惊喜的事？” 俞月顿了一顿，“算有吧，有重逢许久未见的人。” “在这边吗？是以前的朋友？” 俞月抿了唇，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用“朋友”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太过简单。 “嗯，现在也不算朋友，过去对我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模棱两可的回答，激起了女生天生发达的第六感。 周周迟疑了几秒，试探性发问，“是学生时代暗恋过的人？” 俞月笑了笑，不置可否。 采访结束，俞月走出采访室，程酉同范乘风打过招呼后，也跟着一齐出来。 刚刚的采访其实并还有问题要问，但被程酉及时叫停了。 俞月的性格一直是有什么说什么，在娱乐圈是有名的直心肠，刚出道那几年被恶意剪辑过不少，俞家对上任经纪人的工作能力颇为不满，他接手后才一点点逆转了口碑。 这几年程酉在俞月身边练就了超凡的敏感力，只要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苗头，就会立刻示意暂停，尤其是私生活方面。 就比如刚刚。 “什么情况？”程酉问，“你是真遇见什么学生时代喜欢的人了？” 俞月快步走到院子里吹风，昨晚没怎么睡好，今天有点犯困，她转头问程酉，“有咖啡吗？” “没有，先别转移话题，你私生活那方面的问题一定要避免去谈论，俞——”程酉顿了顿，改口，“你家里人，不希望你因为这方面再上热搜，你应该清楚的。” 俞月轻“嗯”了一声。 “所以，你是真遇见了？我清楚，学生时代喜欢的人永远都是白月光，但你现在可不适合再续什么前缘。”程酉提醒，“人都是会变的，他不一定还是你认识的那个样子。” 程酉自然而然就联想到参加节目的那几位男生，拿出手机就想去查对方消息，“那个男生是成员里的哪一位？” “什么成员？”俞月蹙眉。 “你那白月光啊，不是节目里的男——”程酉滞了一瞬，“等等，不会是女生吧？” 刚刚她好像确实没提过那白月光的性别。 “……什么乱七八糟的。”俞月转过身，就要离开。 “诶，俞月。”程酉跟在她身后，小声提醒，“我是你经纪人，我有义务和责任了解、评估你的风险。” “……” — 采访室内。 周周将所有采访提纲整理好，递给范乘风。 “老板，俞月姐那边的话，问题还没有问完，需不需要改天再约一次？” “不用了。”范乘风想了想，“她的采访剪进去应该效果最好。” 虽然他不是那种会靠恶意剪辑博取热度的人，但学生时代的白月光，恰巧对应向日葵的花语——“沉默的爱”。 这不失为一种宣传方向。 范乘风思忖片刻，临时决定在节目录制结束时，给成员们设置一个茶话会。 他拿过成员资料，想对应每个人的情况写一些有意思的牌卡。 “俞月的资料就这么多吗？”范乘风翻了翻，抬头问旁边的人。 “对，关于她出道前的信息比较少。”男生顿了顿，“不过她以前在崇大读过，想要了解的话，或许可以去论坛问问。” “崇大？”范乘风眉头皱了皱，瞬间想起一些什么。 他拿起手机，鬼使神差的点进林檀川微信。 昵称——“L”。 不对，他以前好像不叫这个？ 范乘风咬着大拇指，印象里应该是一个字，具体哪个字，他倒没了印象。 “阿阳，你手机拿来一下。” “怎么了？”阿阳走过来，掏出手机递过去。 范乘风没说话，一门心思想印证自己的想法。 他右滑翻动主页，随后目光一滞，视线落在影视平台图标上。 “你还登的林檀川账号吧？” “嗯——”阿阳点头，“怎么了？” “没什么。” 范乘风点进图标，切换主页个人信息。 下一秒，一个字的昵称落入眼帘—— “朔” “……” 无月为朔。 为您提供大神 小麦汁 的《涟漪》最快更新 第四十二圈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四十三圈 第二天，云镇难得迎来阳光明媚。 一大早，节目组便安排大家再次前往种植棚。 昨天虽然有些突发的意外，但还是在其他的成员的拍摄下，挑选并购买了适合大面积栽种的可食用品种回来。 车一到达棚地，大家再次穿戴好劳作服，跟着齐也前往棚内。 向日葵种子需要先种植在一块土质肥沃且疏松的土地上，等发芽长出五、六片叶子后，再进行移栽。 齐也拿着锄头，在土地里先挖了一条五厘米深的土坑，“把种子均匀洒在里面，最好尖端朝下种植。像这样盖好薄土后，浇透水，保持湿润。” 他站起身，“上次我讲过为什么需要移栽，不知道你们大家还记不记得。” 他抬眼看向对面的俞月，一顿，随即又移开目光，“来，你回答一下。” 上一秒还在认真把玩锄头的骆黥，听到声音一愣，抬起眼，见大家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他犹疑地指了指自己，“我啊？” “嗯，就你。” 骆黥笑了笑，不好意思地抬手挠了两下后脑勺，“可能是——这样育苗长得更高更稳一些吧？” 齐也轻挑眉稍，点了一下头，“上次我们说过，向日葵移栽之后根系要种得深一点，这样有利于育苗的生长，后期根茎也就能更壮一些。” “你们大家试着来操作一下。”骆黥把锄头还给旁边的女生，“种子比较多，注意洒的时候一定要均匀一些。” 俞月拿起锄头，走到土地旁蹲下，温渃则拄着拐跟在大家后面，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向日葵喜阳光，节目组便特地挑了一块阳光充沛的地方，于是还没到正午之时，大家就已经晒得头晕眼花。 “我是真羡慕温渃啊。”杨羽然压低声音，扶着腰缓缓站起身，“啥也不用干，就来这里养伤。” 俞月听着话，手一顿，掀起眼皮看向不远处的温渃。 杨羽然声音虽有刻意压低，但足够身边人都听得见。 “别说，导演人还挺好。”张洲跟着附和，“这都不说什么。” 温渃拄着拐一顿，垂下眼，恨不得自己能当场消失。 “诶——干嘛呢！”范乘风坐在远处，摘掉耳机，欠身喊话，“话筒这都带着呢，说出口的话要收音的，知道不知道？” 闻言，杨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张洲则蹲在原地头也不回，活像个没事人。 午休时间，节目组运来盒饭和水果发放。 俞月替温渃领过一份，要给她的时候，才发现人不见了。 找了两圈，最后在工作人员的告知下，才知道她趁着人多，一个人走到种植棚外的马路牙子上坐下了。 “吃点？”俞月递给她，“饿坏肚子可不值。” 闻言，温渃抬起头，抿了嘴接过。 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她就感觉眼眶有突然热意涌上，偏过头，用手里的斗笠扇风。 “好啦，快吃吧。”俞月坐下，打开饭盒，“范PD可是打了包票说不会在吃上面亏待大家的。” 温渃吸了吸鼻子，也跟着打开饭盒和筷子，看着饭盒里的红烧肉，她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下午，我会跟着大家一起挖土、播种的……” 俞月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抬头瞥了眼马路对面的大巴。 跟随手下明星一同入组的经纪人和助理们都在那边吃午餐，除了温渃。 她经纪人手下带了两个女团，安排的助理也只在第一天晚上见过，第二天便借口走了，只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这种没依没靠的感觉，俞月一开始也体验过。 被人不断捆绑炒作绯闻，三番五次被骂上热搜，直到俞先珉觉得脸上挂不住，才勒令苏丽给她找一个靠谱的经纪人，还动用关系删除了网络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 好在网络记忆有限，网民更新换代也很快，没多久，她就用一部青春电影彻底逆转了口碑。 收回思绪，俞月放下筷子，顺手拧开手边的水，“范PD让你休息，你就多休息一段时间，身体最重要。” “没事的。”温渃摇摇头，咬住筷子，“不能因为我受伤，拖大家进度。” 俞月顿了一顿，喝下一口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对她们这些才出道没名气的小明星来说，带病拍摄不完全为了队友，她们只有硬撑下来才能多上一分镜。 前期靠镜头积累路人缘，无比重要。 吃完饭，俞月扶着温渃进了种植棚。 她将拐杖放到地上，装好麦，拿上铲子缓缓蹲到了地上，为了减轻疼痛，她把受伤的那只腿微微往旁边抻。 俞月看见她这副模样，便主动提出与骆黥换位置，蹲到她旁边，方便帮忙。 一天的拍摄结束。 俞月走过去帮温渃取了拐杖，刚直起身，就看见齐也走了过来。 “温渃什么情况？”他问。 俞月向不远处投去视线，很快又抬眼看向齐也，“脚踝受伤，缝了针。” “那范PD没让人修养？这么冷血。” 俞月顿了顿，轻声回答，“温渃自己的选择。” 她拿着拐杖，就打算从他身边绕开。 齐也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还挺有爱心的。” “……” 俞月顿了脚步，闭上眼强行压下心中地不耐烦，片刻后，侧过头对他露出标准笑容，“谢谢夸奖。” 说完，不等他再说些什么，俞月迈着脚步径直离开了。 她与齐也的不对付，也不是这一天两天了。 当初两家人强行要他们联姻，齐也一百个不愿意。 奈何受迫于家里，还被老爷子强行按头发了一张自拍过去。 可还没等他绞尽脑汁想出法子来，就有消息传来，俞月和别人结婚了，联姻暂时搁置。 从小养尊处优，什么选择都是第一梯队的少爷，哪能受得了这气，只觉人格被侮辱。 回国后，他在朋友举办的宴会上，一眼认出了俞月。 经过多方打听，才得知她现在不仅是单身，还进了娱乐圈。 为了报当年那一仇，整个晚上，他都在费尽心思给人使绊子。 结果没想到，用力过猛被朋友误会喜欢俞月，还特意做局安排两人见面，试图撮合。 也就是在当晚，俞月才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是谁。 后来遇见他更是绕道走，不想给狗仔拍下她黑脸的照片。 从种植棚出来，俞月扶着温渃走在最后面。 一下午的蹲坐，让她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洁白的纱布上，血液红得渗人。 范乘风原本坐在车上，从窗户里瞥见两人走得很慢，便下了车小跑过来，“怎么了？伤口崩开了吗？” “没事，我回去换块纱布就可以了。”温渃皱了眉头，回答。 “你这……”范乘风顿了顿，“要不送你去一趟卫生院吧，看看伤口情况，别搞严重了。” 温渃抿了唇，一时没说话。 劳累了一整天，此刻所有人都已疲惫不堪，只想快些回去休息。 将才她们走得慢，杨羽然回来取东西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刻意不满地叹了一口气。 当下再绕道去卫生院，肯定又要被他们盯很久。 俞月看出她的顾虑，可想不出更好的选择，早上程酉是一起坐大巴过来的，压根没开车。 “坐我车去吧。”齐也走过来，颠了一下车钥匙，“我回市里，正好要经过。” 闻言，范乘风连忙道谢，亲自扶着温渃过去坐车。 “处理好了给我电话，我去接你们啊。” 俞月本不想跟着去，可齐也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径直拉开了副驾驶门，轻抬下颌，示意，“你坐前面。” “……” 坐上车，俞月保持一路沉默。 期间，温渃想缓和气氛，可没说两句，就被俞月的沉默给逼停。 下了车，门口值班护士过来扶着温渃上台阶。 俞月顿了脚步，转过脸，将被晚风吹乱的头发勾到耳后，“谢谢了。” 齐也低头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熟练地取出一根衔在嘴唇上，“客气了，你好不容易这么好心，我肯定能帮则帮。” “……” “欸，有打火机吗？”齐也在身上摸遍了也没找到东西，又偏过头看了眼车头，不知是不是落在了车上。 “没带。”俞月收回视线，看了眼卫生院大门。 这个点正是下班的点。 “算了。”齐也用手指捻下烟，放到鼻尖闻了一下，“你不上去？” 俞月摇了一下头，“就在下面等。” 话音刚落，就在这时，她顺着齐也肩头看见一辆黑色越野车开过来。 俞月盯了两秒，反应过来那是谁的车。 她下意识移转开视线，抿了唇，又看向齐也，“去你车上坐会？” “？怎么？”齐也慢条斯理地将烟装回烟盒，“你想跟我单独聊聊？” “……” 俞月突然很想把上一句话给吞回去。 不远处，黑色越野车停下。 林檀川摘掉蓝牙耳机，靠着座椅抬手揉了揉眉骨。 手机铃声再次在车厢内响起，他睁开眼，拿过手机。 “表姑” 从去年过完生日开始，林母就授意表姑帮忙介绍合适的女孩子。 这段时间，林檀川已经拒绝了她三次。 这是今天打来的第二通电话。 他有点烦躁地把手机丢到副驾驶座上，任凭铃声充斥车厢。 不知过了多少秒，铃声结束。 他松开揉动眉骨的手，刚想要去拿手机，视线却忽地落在了前方榕树下。 俞月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齐也的问题，从看到那辆车开始她就一直心绪不宁。 半天没见人下来，她不知道该走不走。 齐也更是诧异，刚刚这段时间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没急脸，不管他说什么，她都是漫不经心地见招拆招。 “我说，你该不会是发烧把头烧傻了吧。” 齐也迟疑地伸出手，想去探她的额头温度。 “搞什么——”俞月不耐烦地拍掉他的手。 “不是，我——” 齐也话还没说完，就突然被一道没什么温度的声音给打断。 俞月心口一紧，下意识抬眼看过去，林檀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推开车门下了车。 他穿了件宽松的白色T恤，上身微微塌着，视线里没什么情绪，声音清清沉沉。 “俞月——” 为您提供大神 小麦汁 的《涟漪》最快更新 第四十三圈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四十四圈 办公室内。 林檀川顺手递过一杯热水给俞月。 “她的伤口要重新缝针，可能会增生留疤。” 俞月轻轻颔首，明白温渃的伤口可能需要多静养一段时间，可眼下这个情况，她大概率也不会听。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点闷，伸手去接杯子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沉默两秒。 俞月指腹猝不及防地触碰到冰凉指尖。 她一怔，抬头望向林檀川。 他黑眸内情绪沉沉，视线极其缓慢地擦过她帽檐下的额角，一点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这几天通过擦药，俞月额角上的淤痕已经散了很多，但仍残留了一些较重的痕迹。 好在拍摄时，头顶的斗笠尚能遮挡，收工后，她也会及时换上棒球帽压住额角，如果不仔细瞧，压根看不出来什么。 僵持几秒。 俞月率先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将手指移开。 正欲收回手时，林檀川忽地伸过另只手，攥住她的手腕，翻过来，稳稳将杯子靠到她掌心。 “想喝点什么？”林檀川侧过头，像是无事发生一般看向旁边的齐也。 齐也回着手机上的消息，闻言，稍抬起头，“一杯热水就行，谢谢。” 林檀川没说什么，垂下眼拿过桌上的纸杯，倒了杯热水过来。 齐也刚抬起手准备去接，下一秒，却见他将杯子放到了桌上，像是没看见他的动作一般。 齐也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片刻后，放下手端起杯子，礼貌颔首，“多谢。” “嗯。”林檀川不咸不淡应一声，回到桌前继续整理病例。 窗外日暮降临，余晖在天际晕染开一片澄红，夕阳斜斜地落进来，拉了几道光影在地板上。 俞月握着杯子，短暂地出神。 想起上一次他们如此坐在一间房内的场景，恍如隔世。 程酉说人都是会变的，他不一定还是自己认识的样子。 可眼前这个人，似乎一点也没有变。 一如既往地做着自己喜欢的职业，三五好友围绕身边，而当下的她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 他们之间隔的不再只是家庭，而是现实鸿沟。 思绪被一个声音打断。 俞月侧过头去，看见范乘风带着阿阳过来了。 “温渃怎么样了？”范乘风走进来，一抬眼，看见桌前的林檀川，诧异了一瞬，“哟，你今天在云镇啊，不是说请假了？” 林檀川低头看着病例，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嗯”了一声。 范乘风刚想走过来问点事，突然反应过来还有正事要办，便止了脚步。喊过阿阳交代事情。 温渃的脚踝伤口崩开，重新上麻药缝了几针，现在正躺在病床上等麻药劲过。 林檀川过来检查了一下伤口情况，再次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并让她静养一段时间。 得知情况，范乘风也在一旁嘱咐她先休息，后期加入拍摄也没问题。 一听到这话，温渃立马躺在病床抽噎起来。 范乘风以为自己说错了，慌忙拿了纸巾上前安慰，可越说她眼泪流得越多。 见状，俞月只好让她们几人先出去，自己则坐在里面跟她单独聊聊。 离开病房，范乘风接过阿风手里的摄影机查看。 “你就是来干这个的？” “什么？”范乘风抬起头看了眼林檀川，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摄影机，“不是，你想哪里去了。我是为了素材那么冷血的人？” 林檀川瞥了他一眼没接话。 “欸，檀川，这真是大大的误会啊。”范乘风顺手把摄影机交给阿阳，“我是想剪个花絮，解释一下温渃不得已休息的原因，不然播出后她不得被唾沫子淹死，你不搞这一行你真是不知道，那俞月刚出道那会儿……” 说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什么，紧急刹住话头。 阿阳还在旁边听得起劲，“什么啊导演，怎么不说了，俞月姐咋了？” 范乘风看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来，阿阳，你去前面小卖部给我买两包烟来。” 阿阳一怔，迟疑地接过钱，又看看范乘风，看看林檀川。 “快去快去。”范乘风接过摄影机，推了他一把。 听到脚步声远去，范乘风才一脸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 林檀川不关心他想干什么，抬手看了眼腕表后，打算继续回去整理出诊的病例。 只是刚还没来得及转身，范乘风出声就喊住了他。 “檀川，我问你一件事。” 林檀川一顿，侧过脸看他，“什么？” “我不绕弯子了啊，我就是想问，你跟俞月以前是不是认识？” “……” 瞥见他沉默，范乘风有些迟疑地确认，“所以，是认识的对吧？” 林檀川顿了一顿，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 范乘风继续往下说，“那你们以前，是不是——” 他刻意默了默，又说，“我只是猜测啊，猜测。” 林檀川掀起眼皮望了眼窗外，山对面夕阳下沉了许多，天际中只残留一点暖色弧光。 “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是以前，我撞见你喝醉的那次，孙東隐晦地跟我说你情史比较坎坷。”范乘风顿了顿，又说，“一开始，我没当回事，单纯以为是跟将将有关，可是我最近突然知道俞月以前在崇大读过书，莫名就联想到了一些事情。” “……” “就比如你以前所有社交网络平台都叫‘朔’，她的电影电视剧你一集不落，而且你以前从来不借车给我开，总是嫌我车技差怕我碰坏了你的车，可那天晚上你突然就答应了……” 林檀川偏过头，不经意转动了一下手腕，红绳摩擦过皮肤，好似灼人。 范乘风顿住话语，“所以，你们之间——又或者是我思虑过度？如果你不想回答，那我就只当是我想多了哈。” 静默片刻。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阿阳大口喘着气，抬手把烟递过去，“导演，我随便买的啊，先前的话你还没说完，你说俞月姐怎么——” 他不经意抬起目光，视线忽地一顿，“欸，俞月姐，你怎么出来了？” 为您提供大神 小麦汁 的《涟漪》最快更新 第四十四圈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四十五圈 日暮落尽，天色染上灰蒙。 回去的路上，俞月坐在后排闭眼假寐，始终没有提及刚才发生的事。 范乘风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抱着摄影机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车内后视镜。 窥见她一直在睡觉后，心里的紧张一点没有消除，反倒更七上八下起来。 毕竟那些话，可他都是自己联想出来的，可信度什么的一点也没有把握。 要是因为这个给两人造成误会什么的，那他可真是罪过。 他垂下眼心里不断模拟着，等下要怎么主动解释一下才能消除尴尬。 要不然就说搞艺术的人思维都比较活跃？但这样好像又有点奇怪。 正纠结着，倏忽，后排传出“叮”的一声，打破车厢内僵持已久的沉默。 俞月轻吸一口气，睁开双眼，从口袋里取出手机，视线扫过屏幕。 齐也：【回去的路上遇见了于明飙两口子，他们要我邀请你这周五去参加生日会，在顿汀。】 于明飙就是之前做局试图牵线他和俞月的人，也是傅雪颂的朋友。 知道这层关系后，俞月当时还惊诧了一会儿。 与齐也明明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没想到几经转折还能扯上关系。 俞月伸手按出键盘，在屏幕上轻敲，【去不了，慈善晚宴。】 齐也很快回复：【OK】 摁灭手机屏，她侧过脸看向窗外。 这个点，云镇居民们都结束农作开始往家赶，刚放学的小孩们也在路上走走停停，分享着才在小卖部里买的零食，大人们在前面一喊，他们就时不时应声跑两步，背脊上的书包便也随着步伐一颠一颠。 小镇的傍晚，没有次第亮起的霓虹灯，也没有高架桥上拥堵无比的车潮，有的只是家常饭菜香。 俞月垂下视线，看了眼手机背面。 磨砂透光的手机壳下夹了一张很小的照片，是她从苏丽寻亲时给的那张照片上裁下来的。 小时候老人不懂什么记录，一直到十岁她才在朋友的邀约下，去拍了人生中的第一张大头贴。 这么多年过去，那张大头贴早已不见踪影。 这张照片反倒成了宋月存在过的唯一一张凭证。 重返俞家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照片裁下来随身携带。 算是提醒自己的来处，也算是绑住脚踝让自己继续留在人间的牵绊。 照顾内心的小孩，就成了她这几年唯一学习的人生命题。 进入娱乐圈后，她的随心所欲，不少被媒体针对。 可后来，也是因为她的随心所欲，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同频率粉丝。 娱乐记者都喜欢用松弛感来称赞她，但只有她知道， 这么多年走到这里心里根本只剩下麻木。 就像是一潭日久年深的死水。 行行重行行。 终于在这个傍晚，她发觉原来早在重逢之初，那潭死水就被晚风翻搅，晃开了一圈涟漪。 俞月说不上听见那些话时是什么感受。 就好像有一只酸橘在心底被用力绞开，又酸又涩的汁水顺着指缝流出，刺激得人鼻子直发酸。 她的少女时代已经过去得太久。 站在这个阶段，她已经不能将全部看得清楚，也不想再给他带来任何麻烦。 - 回到嘉宾宿舍，俞月早早地洗漱完，上楼休息。 因为温渃暂时退出节目，房间里便只剩下她一人，一时空荡了不少。 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还是没有一点睡意。 索性睁开眼，摸过枕边的手机，尝试登自己以前的那个微信号。 进入娱乐圈之后，她的微信号就在前经纪人的建议下给换掉了。 那个微信号上的好友，也基本都没有迁过来，除了傅雪颂。 她捧着手机捣鼓了许久，也还是没想起来密码是什么。 俞月轻叹出一口气，算了。 她刚把手机塞回枕下，闭上眼准备再次酝酿情绪时，就听见枕下传来嗡嗡震动声。 “喂？”她接起，知道她手机号的没几个人，会在晚上打电话过来的也只有傅雪颂。 顿了两秒，电话那端迟迟没有声音，俞月闭着眼翻了个身，“雪颂？” “是我。” 黑夜里落针可闻，听筒那端倏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俞月眼皮动了动，没说话。 “我找阿阳要来的号码。”林檀川淡淡开口，“下午的事，已经跟乘风解释过了，不会有什么影响。” “嗯——”俞月掀开眼皮，盯着卧室窗帘顿了一顿，鼻子掩在被下，声音瓮声瓮气，“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的。” 听筒里传来他的呼吸声，隐约还有一点风声吹过。 俞月问：“在外面？” 对面“嗯”了一声，“睡不着出来走走。” 俞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太久没见，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聊起。 “这几年，”林檀川顿了顿，“你过得好不好？” 俞月抿紧唇角，回忆了一下这几年，有落有起。 但不管再怎么难，也都过去了。 “嗯，还行。” 俞月回答完，下意识又反问了一句，“你呢，还好吗？” 林檀川没说话，半晌，低低地吐出一句话，“你想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俞月握着手机，翻了个身，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都行。” “不好。” “这是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 “那真话呢？” “不好。” 俞月极为短促地笑了一声，“有什么区别？” 听到她的声音，林檀川也跟着笑了一下，声音带点哑。 “晚上很冷，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林檀川应声，“你后来还回过崇大没有？” “没，”俞月诚实回答，虽不知道他这没头没尾的话是在问什么。 “嗯，你后来在崇川也待得少了，在那边还吃得惯吗？” “那边”指的是俞月后来定居的城市，清江。 俞月了然，也没有特别意外。 毕竟从范乘风的口里，她知道他这些年一直都在关注自己。 两地的饮食习惯其实隔了很远，但她进入娱乐圈之后一直在控制饮食，没时间尝太多，尽管她已经很瘦。 俞月想了想，回答，“还行吧。” 林檀川“嗯”了一声，听得不太真切。 半晌，听筒那端的一点呼呼风声，随着电流，跟他的声音一起落在俞月耳畔。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 为您提供大神 小麦汁 的《涟漪》最快更新 第四十五圈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四十六圈 俞月掀起眼皮，盯着黑夜里虚无的一点，缓慢开口，“以前的朋友们，我都有时常想念。” 空气滞了须臾，林檀川极低地轻笑了一声，像是自嘲。 “嗯，有空可以再一起聚聚。” 俞月脸颊轻蹭过被角，垂下眼睫，没说答应也没说拒绝，只道，“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 一连几天，俞月都跟着节目组在种植棚和宿舍之间两点一线往返，没怎么再遇见过林檀川，偶尔听范乘风和别人闲聊起，知道他支医期限将满，已经有外省医院向他抛出了橄榄枝。这段时间他忙于做交接，连范乘风都难以见上他一面。 俞月坐在沙发上，听着他们闲聊，不动声色地喝下一口水。 或许这样才是自己想要的。 周四晚上。 一天拍摄完成，程酉开着车送俞月回了市里，为明天晚上的慈善晚宴做准备。 高清镜头下，容不得演员妆容有太多瑕疵，于是一到崇川，程酉就给俞月联系了圈子里知名度最高的美容院，想让她以最完美的状态出现在公众眼中。 不过这一系列的金钱操作，似乎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有什么不一样吗？” 傅雪颂俯身凑近，看了又看，“你以前皮肤不就这么好，我压根看不出来钱花哪了。” 俞月笑了一下，捏着勺柄漫不经心地搅动咖啡，“这话可不能让程酉听见，他花了那么多钱，得到这个评价非跟你急得跳脚不可。” 傅雪颂连忙抬起眼，看了一眼包厢门上的磨砂玻璃，没见着他人影。 刚想悄悄再多说点什么，视线被就另一处异样给吸引，说出口的话变成了，“俞月，你额头......” 听到她的话，俞月下意识抬手抚上额角，“很明显？” 傅雪颂摇了一下头，蹙眉，“倒也不是很明显，你这是怎么弄的？拍摄摔了？” “不是。”俞月打开手机相机，对着屏幕仔细检查了两眼，语气轻描淡写，“苏丽砸的。” “？阿姨？？”傅雪颂瞪圆了双眼，视线不受控制地往俞月额角扫，“为什么啊？你们不是很久都没有见面吗？我以为那件事之后她不会再主动找你麻烦了。” 俞月检查额头的手顿了一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与苏丽确实是很少见面，这些年除却绯闻满天飞的时候，苏丽从不会主动联系她，就算是联系大部分时候也是通过程酉。 俞月放下手机，说，“上次，我回了一趟老宅，起了一点争执。” “不是，就算是争执也不能这样吧。”傅雪颂极度不理解，“你还要录制，上镜，严重了会影响工作诶。” “那正合她意了。” 傅雪颂抿紧唇角，不知该说什么话才能安慰到她。 当初从崇大退学回来，两人在留学国家上产生分歧，苏丽扯下伪装，丝毫不掩饰自己极强的控制欲。 谈不拢，她就强行关俞月禁闭，切断一切与外界的联系，就算是绝食晕倒到送去医院，她也咬死不让步。 直到一个星期以后，俞月趁人不注意悄悄爬上了医院顶楼，被护士发现，苏丽才被吓到蹲在地上哭成了泪人。 这点事，当晚就在圈子里传开。 原因无他，只因那间私立医院正好是俞先珉堂弟的，为了在老爷子耳边吹风，他极尽全力渲染那个场景，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地就给传了出去。 俞先珉面子挂不住，原本就对往事不满，这次更是闹到差点离婚。 最后，还是苏丽先低头向俞先珉保证，不约束任她自由发展，两人才勉强继续维持。 可那些话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一个处处被夫家压制，却在女儿身上第一次品尝到了权利滋味的人，又怎么会轻易改得了。 但对当时的俞月来说，这一点变化也足够了，起码给她留有呼吸的余地。 外出旅行途中，俞月时不时会想起在‘梦’兼职的那段时间。 纵然很多人都只是夸赞她的外貌，但那却是她第一次接收到那么多的积极情绪，回来后，她便决定去走一条不一样的路， 然后，就这样一路走到了现在。 想到这里，傅雪颂垂下眼，心里有些发闷。 “怎么了？”俞月注意到她的情绪似乎不佳，玩笑道，“砸的是我的头，你难过什么？我一滴眼泪都没掉呢，” 傅雪颂吸了吸鼻子，“我就是觉得，我好像从来没帮过你什么。” “怎么没有？初中的时候，我俩数学天天挂车尾，你妈妈看不下去要你去补课，你就顺带捎上我。要不是有你，我哪能考上重高。” 闻言，傅雪颂抬眼，反应了两秒，好像确实有件这样的事。 “那段时间，我哥还天天骂我笨。” “路鸣哥？”俞月有点诧异，“他没有吧？” “哼哼，你当然不记得了，你听一遍能听懂，而我要听三遍，他肯定不会骂你啊。”傅雪颂撇了撇嘴，“不过，说到我哥，我好像也有一顿时间没见过他了。” 俞月握杯子的手顿了一下，“他可能很忙吧，而且现在也有时差。” 傅雪颂摇摇头，“他这人挺有自己的想法，但跟你一样都不是很爱表达的人。” 片刻后，傅雪颂挥了挥手，“哎不管他，对了，你跟那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谁？” “林檀川啊，你上次跟我说过的。” 俞月抿了一口咖啡，没说话。 放下的时候，杯子不小心碰撞上瓷碟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其实也没什么了，只是他可能对年少的事还会有一些执念。” “执念？是怨恨你？” 思忖须臾，俞月摇了一下头。 开始她也以为对方是怨恨自己的，重逢的那天他的态度强硬又冷淡，可是后来，他送药、在车上递水还过来帮她，丝毫看不出有怨恨的情绪在。 “你们有聊过吗？” “聊过一次。”俞月想了想，说，“他问我有没有想过他，我不知道要怎么说。但其实我在梦里梦见过他很多次。有段时间我总梦见爷爷，程酉说那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我想我应该是很想他的。” 傅雪颂看着她，没忍住问了一句，“那你还喜欢他吗？” “雪颂，我觉得过去那段感情可能谈不上喜欢或者爱这样的字眼，那个时候我孤立无援只能向他求助，而他恰巧经历暗恋失败，需要转移情感。”俞月说，“或许，用取暖更合适一些。” 闻言，傅雪颂愣了一下，“不对，他如果不是真心喜欢你，谁会去莫名其妙闪婚？你如果不喜欢他，你怎么就偏偏想找他？”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以为你们是在互相取暖，但其实是互相喜欢？” “……” 俞月抿了唇，侧头望向左手边的落地窗。 楼下，长街上人潮来往，暖黄的路灯和街边的霓虹交错，连缀成星星点点的光，倒映在俞月眼底，顷刻间，心底像有无数个小气泡冒出。 她站在几年后的今天往回看，才倏然明白，原来当初那种奇异的感觉，便是喜欢。 - 周五晚上，慈善晚宴直播现场。 各大明星与大咖云集。 光走红毯，一晚上就在微博上了十多次热搜。 而稳居榜首的，一直都是#拥月#。 程酉这次刻意让主办方拉开了两人走红毯的顺序，可没想到一张饭拍的，场下秦拥弯腰帮俞月提裙角的照片，直接蹿上了热搜。 比俩当事人的个人热搜排名还高。 程酉气得跳脚，俞月却像是个没事人似的躺保姆车上刷热搜。 眼见慈善晚宴的锋芒几乎盖过了所有活动，范乘风有点坐不住了。 今晚十点，平台要上线综艺第一期，这个热搜趋势下去，词条不知道会被挤入哪个犄角旮旯。 他一顿输出打完电话回来，桌上几个人都喝得差不多了。 孙東抱着椅子，高声喊上酒；杨淮在到处给人看老婆孩子照片，乐得像朵花。 只有林檀川还坐在椅子上，握着杯子，漆黑的眸子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就喝高了？这些人？”范乘风拿出手机，趁乱拍摄醉证。 林檀川没说话，往后靠了靠，拿出手机翻了两下微博热搜。 “今天微博热搜可精彩，你别看，别刺激你。”范乘风夺过他的手机，丢到桌面上，“你说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清楚暗恋是一个人的事吗？不行就算了呗。” 林檀川默了片刻，抬眼向桌面上的手机屏幕投去视线，顿了一顿。 声音在酒精的作用下有些暗哑，“我也有想过就这么算了的……” 可是我做不到。 为您提供大神 小麦汁 的《涟漪》最快更新 第四十六圈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四十七圈 营业结束，俞月回了酒店。 路上，工作室发来今晚红毯的精修图，俞月保存后，在微博编辑文案发布。 工作室也在同一时间，发布下午拍摄照片时的花絮视频。 今晚她穿的是V家本季度的高定礼服，整件礼服以薄纱为底，鱼尾裙摆大而不蓬，V字露背恰到好处勾勒出背部曲线，从踏上红毯那一刻就吸引了无数关注。 加上这是本季度女高定的第一次亮相，程酉原本打算利用这个关注度再拉一些资源来，没想到热搜第一空降下来截了胡。 俞月对着镜子摘下一只耳坠，顺手递给旁边的宋林芷。 “热搜撤下来了吗？” 宋林芷抬眼，一顿，随即摇摇头，“程哥说已经打过招呼，但不能撤得太急。” 俞月轻呼出一口气，把另只耳坠也放过去，“算了。把裙子和珠宝都给程酉吧，让他找人去还。” “噢，好。” “对了，明天上午你们早一点来接我。”俞月拿过桌上的一根笔，顺手将散在肩后的长发挽起，“阿闻婚礼我过去一趟。” 宋林芷清点着东西，闻言，抬起头双眼微瞪，“姐，你要去呀？” “嗯，过去包些礼金。”俞月侧过头看了眼头发，有些松垮，正想拆下重挽，宋林芷忽地伸出手拦住了她。 “姐，头发挽成这个样子最好看了，有种别样的凌乱美。” “我马上要卸妆睡觉，要这么好看干嘛？”俞月瞥了眼镜子，有些好笑地轻拍掉她的手。 “真的啦——” 桌角手机倏然振动，宋林芷扫了眼屏幕，“啊，肯定是程哥来催了。” 她连忙把珠宝盒装进袋子里，又提起桌上的其他东西，挥了挥手，“姐，我先走了啊。” 俞月点了下头，直到听见套房外关门声响起，她才拿起手机挂断电话，给程酉发去一条消息。 主办方给她定的酒店，在崇川的市中心，一处标志性建筑内。 从五十多楼的高度俯瞰，各色的霓虹灯火璀璨似碎钻，大半个崇川的夜景几乎都尽收眼底。 俞月站在落地窗前看了半晌，想起脸上的妆还没卸，便回头拿了卸妆油准备去浴室。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她顿住脚步，视线落在那串没有备注的号码上。 反应了两秒，拿过手机滑动接起。 听筒那端声音有些嘈杂，对方似乎是没想到电话这么快被接通，过了好几秒，才开口。 “还在崇川吗？” 或许是因为衣帽间不大，又格外安静的原因，手机收音效果还不错，俞月甚至能听见听筒那边隐约还有小狗的叫声。 她随手拨了拨额前的碎发，轻“嗯”一声。 “想不想见见小白？” “小白？” 俞月一怔，想起了七年前她在楼下捡的那只小黑狗。 当初宠物店负责人告诉她，年后有人来签订了领养合同，还问她要不要添加领养人长期关注一下。 但那时她生活正乱成一团，没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太多，便只找老板要了一张小白的近况照片作为留念。 直到现在，这张照片还在她云相册里。 “嗯，我领养回来了，当时打算给你一个惊喜的——” 停顿几秒，林檀川又说，“小白老了很多，要不要见见？我们在崇山公园。” 崇山公园距离酒店直线距离大概五百米。 俞月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浴袍，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下来。 - 挂断电话，林檀川蹲下拍了一下小白的头，“马上去见妈妈了，好好表现。” 听到他的话，小白坐在地上，不明所以地歪了一下头。 其实一开始，林檀川也没有把握真的能约她出来见面，但不管怎样，总得试试。 计算着她过来的时间，林檀川抱起小白，沿路往前走。 知道她大概住哪里并不难，慈善晚宴就在崇川市展览中心举办，从下午开始，那附近就一直被管控着。 因此他特地选了距离她最近的崇山公园“遛狗”。 半个小时后。 俞月戴着帽子口罩出现在崇山公园附近，一身黑，与出来过夜生活的少男少女们形成鲜明反差。 她也不想这样的，可翻遍衣帽间，也只找到一条黑色吊带长裙和一件短上衣。长裤不小心被宋林芷带走了。 不得已，她只得在长裙外，套上晚宴时披肩用的黑色西装。 好在看起来也不算太奇怪，只是色调与黑夜过于相近。 俞月调整了一下脸上的口罩，确认周围没有奇怪的人后，她拿出手机准备联系林檀川。 刚拨出电话，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狗叫声。 她转头，循声望过去。 不远处，一只小黑狗拽着牵引绳飞快地朝她跑过来。 俞月愣了一下，抬起眼，一眼便看见了走在后面的林檀川。 他穿了一套黑色运动装，看起来像是出门夜跑的模样。 视线定格几秒。 俞月垂下眼，挂断电话。 与此同时，小白也跑到脚下，有些激动地站起来，开始边跳边用爪子扒拉她的小腿。 “小白！”林檀川见状，立刻开口厉声劝阻。 听到声音，小白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但很快，又俯下身，开始扒拉俞月的鞋子，一幅不抱就不罢休的模样。 “……” 林檀川皱了眉头，过来就要拎起它。 “没事——” 俞月伸手拦了他一下，旋即弯下腰将小白抱起，小心地摸了一下它的头。 林檀川看见她眼里的柔光，顿了一顿，说，“我太久不在家，我爸妈把它惯得太过了。” “没有，它挺乖的。”俞月弯起嘴角，又摸了一下小狗头，“我还以为都过这么久了，它会不记得我。” “……” 林檀川垂下眼，伸手拂去小白背上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片叶子，轻声，“一直都记得。” 为您提供大神 小麦汁 的《涟漪》最快更新 第四十七圈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四十八圈 在公园内遛完两圈，俞月接过随行杯，蹲下给小白喂水。 她很多年没有再养过宠物，但也能看得出来它有被养得很好。 眼神里没有了当初流浪时的恐惧和防备，完全是一副在爱里长大的模样。 林檀川站在一旁，视线微垂。 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俞月的侧脸上。 公园门口，路灯光线算不得太好。 朦胧光影下，她侧脸轮廓柔和，黑发被一支笔松垮束在脑后，身上裹得黑色西装外套，露出的一截脖颈更白皙。 “明天回云镇吗？”林檀川问她。 “嗯——” 俞月顿了一顿，头也没抬，“你呢，工作都交接好了吗？” 林檀川看着她，薄唇微抿，“差不多了。” “……”俞月视线垂着，微微颔首。 空气静默片刻。 小白喝水喝得餍足，满意地甩了甩头。 俞月见状，收了水杯，又顺手摸了一下它的头，“小白有些累了，你带它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没问林檀川家住在哪里，只是单纯觉得能带小狗来崇山公园遛的，应该也不会住得太远。 林檀川收回视线，抬手看了眼腕表，“嗯，我送送你。” “不用。”俞月站起身，递过水杯，“我就住在展览中心附近，挺近的。” 林檀川没说什么，垂下眼，接了水杯。 “顺路——” 俞月到底还是没有拗过他。 两人一狗，就这样慢慢地往酒店方向走，为了尽量避人耳目，林檀川牵着小白主动提出走在她身后。 夜雾茫茫，长而窄的街道上偶有三五人群擦肩而过，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影影绰绰的霓虹灯光，繁华的烟火气一点一点在眼前真实铺展开来。 俞月踏着步子，内心此刻莫名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涌起。 她清楚有人会始终跟在身后，也清楚只要她愿意回头就一定会与他产生视线交汇。 长街上，陌生人群穿梭往来，好似只有他们之间存在一根看不见的细索。 走进酒店大门。 俞月止了脚步，拿出手机给他发去消息。 俞月：【到了，你们快回去吧。】 按下发送键。 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注意安全。】 发送完成，俞月抬起头，隔着大堂旋转门，模糊瞥见他站在马路对面，正低头看着手机。 小白则端坐在他脚边，远远地瞧着酒店方向。 俞月抿唇，视线顿了一顿。 不过须臾，手机响起一声消息提示音，她下意识垂眼—— 林檀川：【好，晚安。】 - 翌日上午，宋林芷背着包如约来到酒店敲响房门。 俞月换好衣服，跟着她乘坐电梯下楼，坐车前往婚礼。 阿闻的婚礼在崇川一处有名的庄园内举办，小夫妻本想办个新式婚礼但又拧不过双方家长的传统思维，便只好妥协一步。 答应在草地上举办完简单的婚礼仪式之后，再过去大厅给宴席上的一众远房亲友敬酒，完成其它传统仪式。 “这两人简直时间管理大师啊。”宋林芷端着两杯香槟，走到草地后排，“姐，那我们还过去不，听说大厅内人挺多的，这会儿起码都有百来号人。” 俞月接过酒杯，想了想，“不过去了，下午早点回云镇吧。” 原本他们也只打算包完礼金就离开的，但不知怎么地，就被小两口给热情地邀请来见证了草地婚礼，甚至程酉还临时上台道了贺词。 “行。”宋林芷应声，抬头看了眼不远处，“那我去跟程哥说一下。” 俞月微一颔首，瞥见她的背影离开后，便放下酒杯，拿出手机打算预定一家餐厅。 她手指在屏幕上轻滑，还没等作出选择，一道迟疑的男声就在身旁响起。 “俞——月？” 听到声音，俞月下意识抬眼。 下一秒，直直撞上一张眉眼略微熟悉的脸。 她反应了两秒，一时没太想起他是谁。 “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男人笑了笑，径直在旁边的竹节椅上坐下，“介不介意，我抽根烟？” 他顺手拿出一包烟，眉梢轻挑，上身往后靠了靠。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俞月将他认了出来。 陈煜。 太多年没见，他的打扮与记忆里的模样相去甚远。 那时他还是一个略带痞气的台球厅老板，现在白衬衫傍身倒像是个正儿八经的生意人。 不过身形发了一些福，那张脸也圆了不少。 “没事。”俞月微微摇了一下头，“你抽吧。” “成，谢了啊。” 陈煜垂眼，捏了根烟放到唇间，而后抬手用打火机将它点燃，白色烟雾腾出的一瞬间，他眯了眯眼。 “大明星，真是好久不见啊。”陈煜偏过头，“不过这几年我倒是经常在电视上见你，虽然是单方面的。怎么样，应该挺忙的吧？” 俞月顿了一顿，“还行吧。” “当年突然在新闻里瞧见你，给我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对着手机屏幕再三核对名字之后，才敢相信。” 陈煜浅浅吐了口烟，“你变化挺大的，刚看见你，我半天没敢过来认。” 俞月笑了笑，看向他，“你变化也挺大的，现在是在这边工作了？” “嗯——也不算。”陈煜说，“我就是在这里入了点股，闲着无聊就过来上班挣点零花钱。” “挺好的。”俞月点了点头，像他这种早早地就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什么事都靠自己的人，无论做成什么事她都不是很意外。 想起过去，她没忍住开口问了一句，“那台球厅还有在开吗？” 陈煜吸了一口烟，摇头，“没，早关了。” 默了默，他又抬起眼补充，“台球厅里闹事的太多，干得太累。后面檀川他学业也挺忙的，我们就干脆商量了关门。” 突然听到熟悉的名字，俞月顿了一下，没说话。 她对他们之间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初因为全将将有些不愉快，不清楚他们之间后来的事，也不太清楚他知不知道林檀川和她之间发生过的事。 陈煜没在意她的异样，盯着吐出来的烟，皱了一下眉，“现在想想，时间过得挺快的。第一次见面时，还是檀川带着你去面馆……” 他倏然想到一些什么，转过脸，“诶对了，你跟檀川现在还有联系吗？” “……”俞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移开视线，犹疑道，“算有吧。” 陈煜点点头，呼出一口烟若有所思，“我很久没跟他联系了，檀川现在应该还好吧？” “嗯。”俞月抿了一下唇，沉默半晌后，问他，“那你跟全……” “我跟她早就分开了。”陈煜打断她的话，“她提的，她觉得我们之间不是很合适。” “……”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她提分手，我也没怎么拒绝。”陈煜顿了顿，说，“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做挺不厚道的？” 俞月轻吸一口气，摇了摇头，“这是她的选择。” “嗯，所以我没有立场拒绝她去追求真正的幸福。” 俞月沉默下来，没有应声。 想起在云镇第一次见到全将将时的场景，她有点懂了陈煜的意思。 “都过去了——”陈煜微微俯身，双肘撑在膝盖上，顺手将烟头摁在草坪泥土里，“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下午还有工作，下次吧。” “成，那先加你一个联系方式？”陈煜拿出手机，“下次你来，提前跟我说，保证以最高规格招待。” 俞月笑了笑，没说什么，滑开手机添加了他的微信。 - 下午，傅雪颂发来晚餐邀约的时候，俞月已经在回云镇的路上。 约定完下一次的见面日期后，俞月戴上耳机，用平板看完了昨晚上线的第一期节目。 节目组团队没有刻意在剪辑上搞事，镜头也都尽量照顾到了每个人，也正是因为这样，片尾温渃的受伤还是惹起了不少争议。 俞月注意到微博热搜词条的时候，事情已经发酵到了一定地步。 评论里，不少人指责温渃拖后腿，连带帮助她的俞月，也一同被人恶意揣测，怀疑是不是拿了什么吸血剧本刻意出来博好感。 “有点恶毒了吧，这些人。”宋林芷划拉着实时，“姐，我们要不要澄清一下啊。” “不用，如果什么都要想着去澄清，那永远澄清不完了。”俞月关掉平板摘下耳机，“综艺里被人揪住一点去放大，很正常。” 宋林芷叹了一口气，点点头，“也对。” 与此同时，温渃公司也依旧没有出面给出任何回应，保持着一贯的态度，冷处理任何突发事件。 只是他们这次明显低估了舆论的力量。 晚上，温渃几个社交账号的评论区被人纠集进行大型团建，恶意评论多到几乎快要翻不到底。 范乘风担忧温渃的情绪被影响，会耽误后面的拍摄，便临时打算发个声明支援一下，可还没等他措好词，就被告知温渃的热搜位被另一个词条给压了下来。 阿阳拿着手机，点进热搜第二。 #我们的花圃花絮# 热门位是俞月大粉发的一条十多秒的短视频，点开，是温渃在卫生院内重新缝针的那段花絮。 只不过，重点却不在温渃，而在穿着白大褂的林檀川和俞月之间。 【谁懂啊，真的很好嗑啊，医生的视线一直就没离开过姐姐，她往后退，他手掌就悄悄盖在她身后的桌角上！真的很难相信这是巧合啊啊啊！】 阿阳浏览完配文，转过头，屏住呼吸看向范乘风，“老大，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 - 接到程酉电话的时候，俞月正在外面夜跑。 云镇的雨来得突然，她走进一处屋檐下躲雨，喘匀呼吸后拿出手机。 电话一接通，程酉率先出声。 “俞月，下周要回来拍口红广告，这段时间记得注意防晒。” “好。”俞月深吸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雨珠，“对了，下周我弟要过生日，你帮我买个礼物吧。” “行，那就赛车模型？” “都行。” 俞月对这个弟弟的感情很复杂，虽算不上喜欢，但在仍维持着一些表面上的姐弟情分。 “哦还有，热搜你看了吧？”程酉问。 想起下午看到的评论，俞月顿了一顿，不甚在意地抬起眼，“没事，习惯了。” “......”程酉在那端默了片刻，“嗯，虽然是这样，但我还是得提醒你，最近要稍微注意一下狗仔。” “？什么？”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过段时间应该就会好很多，小俞总今天找人联系我了，说要全权接手工作室。” “小俞总？”俞月眉头蹙起，缓了几秒反应过来，“你说俞衍？他为什么要来负责？” 察觉到俞月话里的排斥，程酉忙开口安抚，“大概是不想你经常被捆绑炒作吧，到时候会有专门的团队负责监测舆论，对你来说也是一个好事。” “好事？”俞月抿了唇，心底腾起一点烦躁。 这几年，俞家的手已经伸得够长了，没想到，俞衍现在还想要直接接手，丝毫都不带掩饰。 “你现在被捆绑得确实太过，今天又跟素人登上热搜，很难说这到底是不是节目组的刻意为之。” 俞月眉头紧蹙，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但也不想再继续问下去。 挂断电话，她点进微博，这才看到她与林檀川因为一段花絮上了热搜。 往下滑，实时里，已经有人开始爆料林檀川的身份。 俞月闭了闭眼，想起当年那些事，只觉心口堵得慌。 屋檐外，雨势渐大。 她站在原地，鼻腔钻进一丝雨天特有的泥土腥味，盯着眼前簌簌落下的雨滴，思绪逐渐乱成一团。 好半晌，她才决定先给俞衍拨个电话。 对方大概是正在忙，一直到俞月耗尽手机仅剩的最后一点电量，电话也还是没接通。 不想再这么等待下去，她收了手机，在雷声的隆隆回响中，跑进大雨里。 她身上穿的运动衫很薄，不过须臾，就被雨水浇了个透。 肌肤上的冰冷触感，让她暂时从刚才的心绪里剥离，一心一意沉浸在这个雨夜里。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身后有鸣笛声响起，俞月才意识到原来在雨幕里的，不止只有她。 亮黄的车灯照出雨的形状，她缓了步伐，转过身。 还没等她看清楚车，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推开车门侧身而出。 他撑开一把黑色长柄伞，迈开步子三两步快步过来，一把将她拉到伞下。 “为什么淋雨？”林檀川沉声。 雨滴顺着额头往下流动，俞月抹了把眼睫，抬眼看向他。 下一秒，不动声色地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胳膊。 “我们，保持一点距离吧。” 为您提供大神 小麦汁 的《涟漪》最快更新 第四十八圈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四十九圈 凌晨一点，俞月吃了感冒药，走到阳台上透气。 俞衍没回电话，只是发了条消息过来，说他正在出差，其余的等下次见面再详聊。 看到消息，俞月直接把手机丢开，没再回复任何话。 宋林芷担心她的身体，特地切了份果盘上来。 说话间，她无意瞥见微博推送，狗仔直播辟谣最新CP。 点进去，热门位是截图的狗仔直播间，他举起手机给大家看同事新拍到的一对CP近况。 隔着屏幕，图有点不清晰，但熟悉他们的人很快认出来，狗仔照片里的男女主是俞月和那位素人医生。 雨夜里，他们站在同把伞下，脸色都不怎么好看，看得出来相处得并不太愉快。 甚至与花絮里的和谐模样半点不沾边。 这种前脚才被磕上热搜，后脚就被狗仔辟谣的CP可谓是当前娱乐圈的独一份。 评论里，路人都在可怜CP粉大军才建起的超话，出生还没满24小时呢，就瞬间被正主给亲手击溃。 宋林芷不忍心再看下去，没多想，就小心翼翼地把手机给推了过去。 “姐，新热搜你看了吗？” 听到声音，俞月投过视线，顿了一顿，没说什么。 宋林芷想了想，提议，“要不让工作室发点什么物料，安慰一下粉丝？” “不用，冷处理吧。” “可是……”宋林芷欲言又止，“超话里粉丝的状态好像不太好。” 宋林芷很理解这种感受，才磕上的CP就闹这一出，确实一时有点让人难以接受。 俞月收回视线，叉了叉盘子里的苹果，“那便再说吧。” 后来，没有人再说这件事。 都心照不宣地对这件事进行了冷处理。 花圃内，向日葵种子发芽、长出第五片叶子的时候，大家对向日葵进行了移栽。 一整周的忙碌，俞月没时间去想太多，一切好像在忙碌中回到正轨上。 接连几个晚上，大家收工后都相约聚在花圃内喝酒聊天，也算是苦中作乐。 周六早上。 阿闻开车过来接俞月回了市里。 广告拍摄得很顺利，摄影师是她们上次合作过的，彼此之间算得上很熟悉。 很快，拍摄完成。 她回工作室取了程酉帮忙买的礼物，而后回了老宅。 许久不见，俞家和又长高了一些，只是与他年龄同步增长的，还有他的脾气。 洗完手出来，俞月正好瞧见他坐在沙发上发脾气，手边抓到什么就朝人扔什么。 几个阿姨被他吓得连连后退，他却像突然找到了什么有趣的游戏，扔得更加起劲。 俞月站在原地看了几秒，刚想过去制止他，就看见苏丽从厨房走了出来。 “你们站那么远做什么？快去带家和洗手，要吃饭了。” 苏丽皱了一下眉，冷了神色，欠身抽出一张纸巾擦手。 一个抱枕飞出，阿姨们相视看了看，硬着头皮走过去，“好……” 见状，俞月也不好再说什么。 走回沙发，从包里拿出礼物随手放到桌上。 “俞衍今天回来吗？”苏丽突然出声。 “不知道。” 苏丽盯了她几秒，垂眼扔掉手里的纸团，“你劳累本来就容易上脸，还非要去拍那个综艺，怎么，觉得顶个黑眼圈很好看？” “……”俞月没说话，单手关上背包。 “你要懂得利用你那张脸。”手机铃声响起，苏丽转过身去拿手机，“真不知道你这么费劲心思留在娱乐圈是为了什么，天天被人捆绑炒作得连渣快都不剩。还好那父子俩，这回愿意出手做点儿好事……” “……” 听见她的脚步声远离，俞月拿出手机，想问问俞衍今天回不回来。 可点开聊天框，她又突然不想去问他点什么。 好在临近饭点，俞衍的车终于开进来了，只是一同回来的，还有俞先珉。 阿姨摆好桌离开，苏丽特地从酒柜里拿了瓶红酒出来。 饭程过半，俞衍终于注意到俞月今天沉默得有些反常。 虽说平时话也少，但从没像今天这般。 总觉得她隐隐有些不耐烦在身上。 “俞月。”俞衍放下筷子，唤了她一声，“工作室的交接，你应该清楚了？” “……” “有什么要求，你到时随时与我的人联系，舆论方面也会有人替你实时把控。” 听到这话，俞月也不想再跟他绕圈子，拿起餐巾擦了一下嘴角，抬眼，“现在就有一个要求。” 俞衍眉梢微抬，“你说。” “工作室解散吧。” 闻言，俞衍神色滞了一下，一时没太明白她的意思。 俞月看着他，继续说，“或者我退出也行。既然你们这么想掌控，干脆把工作室给你们玩去好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俞先珉眉头紧皱，一掌大力拍下，桌面发出一声闷响，“你天天传出那些新闻，像什么样子！胡闹！” 苏丽坐在一旁，也被俞先珉的反应给吓了一跳，但静下心来一想，他说的也确实没错。 思及此，苏丽皱起眉，看向俞月，“俞月，快点给爸爸和大哥道歉。” 俞月顿了一顿，站起身，“那既然这样，我想，也应该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罢，她拉开椅子，走到客厅提起包就准备离开。 走出家门，她从阿闻手里接过车钥匙，随即一个人开车离开。 这辆保时捷taycan还是去年生日俞衍送的，其实也算不上专门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因为那天只是恰巧在车行遇见他。 听见她想买车，便当即订了一台冰蓝色的车给她。 虽然对方压根不记得她的生日，但俞月当时还挺感激他的，毕竟在某种意义上，这也算得上是一件生日礼物。 可这一刻，她坐在车里，只想放一把火将这些都烧个干净。 一路上，她没开导航，仅凭着记忆将车开进高速。 夜雾茫茫，她不知开了多久，直至视线内的景色逐渐熟悉起来。 俞月突然不想再往前走，她踏下刹车，将车子停在路旁，整个人有些泄气地趴到方向盘上。 这些年，她就像走在一条莫比乌斯环上。 无论怎么翻山又越岭，可最终还是来到了原点。 她降下一点车窗，带了湿气的夜风灌进来。 又在下雨了。 俞月虚阖上眼，密集的落雨声在车顶敲起，一点泥土腥味也顺了风飘进车内。 还没立夏，大雨就已经降了好几场。 俞月轻吸一口气，心绪渐渐平复，开始思考在车上歇息一晚的可行性。 正想着，车窗倏然被敲了两下。 她睁开眼，看清来人后眼底滑过一丝惊诧，降下车窗。 “你——” 听见声音，车外的人伞檐微微上抬。 在目光交汇的一瞬间，俞月看见他眉眼微不可察地凝滞了须臾。 看得出来，他也有些惊讶竟在这里遇见她。 林檀川唇线紧绷，想走却又怕她是真的遇见了什么事。 顿了顿，他开口问，“车子抛锚了？” 俞月摇了一下头，目光在他身上快速扫过。 见他肩膀上还挎着一只药箱，便道，“我送你回去吧。” 瞥见她眼底的疲惫，林檀川默了片刻，没有拒绝。 他坐上车，垂眼系上安全带。 俞月也没再说什么，收回视线，握紧方向盘。 与此同时，带了清冽的柑橘气息，却一点一点入侵鼻腔。 或许是受了上次不愉快的影响，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很快，车子开到卫生院附近。 林檀川望着挡风玻璃，迟迟没有去解安全带，俞月也没催他，坐在车内，看雨刷左右刮过。 这些天，她不敢让自己闲下来。 一闲下来，就会莫名其妙回想起过去，和那天晚上的事。 说到底，她对林檀川是有愧的。 她意识到，如果有些话今晚不说，恐怕再没什么机会说出口。 车窗外雨势未减，路灯昏黄的光投过来，星星点点碎在玻璃上的雨滴里。 “我上次遇见陈煜了。”俞月说，“他问我，我们之间还有没有联系。” 林檀川一顿，侧过视线，看向她。 “我说算有吧。”俞月垂下眼，指尖无意识扣紧方向盘，“我不敢跟他聊太多，其实是不想让他知道我们之间的事，那段日子，是我算不得光彩。利用了你的善意，又害你们陷入困境。” 她轻吸了一口气，“我知道，终归是我亏欠你，如果……” “又想用钱来打发我吗？”林檀川淡淡开口，将她的话打断，“俞月，物质上你从来没有亏欠过我什么。” 林檀川看着她的脸，“如果非要谈亏欠，你也只是亏欠了我过往七年的感情。但说到底，其实还是我一厢情愿。” 俞月抬起眼，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当初我答应结婚，也是因为我喜欢你，不是善意泛滥，也更算不上你对我的利用。至于后面发生的那些事，也从来都没有人怨过你。” 林檀川说得很慢，声音很轻，一字一句杂糅在雨声里，俞月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只想知道，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你有没有对我动心过一点？” 俞月眨了一下眼睫，想起不久前的那个夜晚。 分别前，林檀川问她，现在对他还有没有一点感情。 他紧握伞柄的骨节一如当初那般发白，她紧盯着，一下失了神。 她忘了那晚她是怎么回答的，只记得隐约看见闪光灯的那一瞬，她脑子里就突然闪过那些不好的事。 担忧又给他带去麻烦，俞月抽出手，又对他提出保持距离。 …… 看着俞月的神情，林檀川突然明白了一点什么。 那晚她的沉默还历历在目，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还在纠结这些问题，可能是想给自己一个不死心的理由。 可感情偏偏勉强不来，眼前的人，就这样沉默着给了一切回答。 “算了。”林檀川视线下滑，伸手扯下她紧扣方向盘的手指，“早点回去休息吧。” 听见安全带解开的“咔哒”声，俞月回过神，下意识伸出手，唤了一声，“林檀川——” 感受到冰凉的指尖触碰过来，林檀川神色稍顿，抬起眼，目光交汇。 “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俞月抿紧唇，抑住有些发颤的嗓音，停顿须臾，“这次，换我多爱你一点。” 她声音轻轻落下，伴着车窗外的雨声，在这一瞬间，林檀川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在心底轰然倒塌。 车窗外，春风至，骤雨落。 车厢内一阵静谧，空气似乎就快要不流通。 俞月像是有所感应，后知后觉收回眼，想要逃避。 可下一刻，下巴就被林檀川给捏住，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就俯身碰上她的唇，断了去路。 男人身上的气息在这一刻彻底将她侵占，俞月不自觉哼了气，下意识抬手攀上他的袖口。 林檀川松开手，指尖抚了她的脸颊，又一寸一寸往后，摩挲过耳垂，又掌在后脑上。 或许是察觉到身下人的紧张，他微微抬起头，视线下滑落在她嘴唇上，没忍住，又狠狠地咬上一口。 俞月吃痛，抬手就要去捶他的胸口，但下一秒，手腕就被林檀川给轻松握住。 他低头，贴近俞月颈侧，轻轻吻了吻。 “别动，让我再抱一下。” 为您提供大神 小麦汁 的《涟漪》最快更新 第四十九圈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五十圈 回到嘉宾宿舍，俞月几乎一夜无眠。 这一切快得有点像做梦，她突然有些害怕是不是睡醒了，梦镜也会跟着碎。 这些年，她对恋爱没有过一点期待，算得上是圈内有名的单身人士，纵使CP名声在外。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大概是受了苏丽的影响，也可能是看多了身边情侣分开得并不体面，她渐渐也开始对爱情充满怀疑。 不想受伤，也不想再去伤害别人。 俞月本以为她会永远独身下去，可当他再度出现时，俞月便发觉，她没理由再去拒绝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 想着混乱的心事，俞月对着天花板一直瞪眼快到天亮，才终于有了一丝倦意。 早上九点，俞月被宋林芷的连环电话吵醒。 昨天约定好在工作室集合，她迟迟没见到人影，又不清楚俞家老宅的位置，只好一个又一个的电话打着。 幸好，打了不到五个，电话就接通了。 只不过很快，她又傻眼了。 “姐，你到了？！”宋林芷有点不敢相信，“你是不是没睡醒啊？” “我的确是没睡醒，但我还不至于失忆。”俞月闭了闭眼。 “好吧，那你什么时候回去的呀？” “昨晚。” “昨晚？！昨晚什么时候啊？” 俞月想起昨晚发生的事，睁开眼，顿了一顿，“等你来了再说吧。” 挂断电话，俞月习惯性地检查消息通知。 俞衍早上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已经商量好了，不会再全权接管你的工作室。】 俞月：【OK】 回复完消息，她退出聊天框，正想去跟程酉说这个消息。 微信弹窗。 林檀川：【醒了吗？我现在要回一趟市里，刚给你送了早餐过去。】 俞月捧着手机，手指敲在屏幕上，删删减减好一通，最后只按出句，【注意安全。】 移栽全部完成后，花圃的录制也正式进入到了尾期。 季节转到夏季，天气也一天比一天热，盛夏的某天，花圃内向日葵如约尽数盛开。 录制结束的那天，范乘风在花圃内开了一场直播。 主题是向日葵茶话会，各自分享生活中经历过的那些“沉默的爱”。 竹棚搭在花圃中央，大家围坐在一起，身后是向日葵花海。 直播开始之前，范乘风就着夕阳，选了个极其完美的角度给大家拍下一张集体照。 温渃特意站在俞月身旁，挽着胳膊，拍下她们之间的第一张合照。 直播开始，范乘风拿出第一次在车上玩游戏时的那副道具。 没什么意外，第一轮又是骆黥。 他啃着果盘，大方分享了一个学生时代的暗恋故事。 因为情书不小心夹在试卷里上交给了班主任，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跟那个女生说话，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沉默”故事。 他讲完，大家瞬间笑作一团。 直播间里的观众，也在这时疯狂给弹幕刷“哈哈哈”。 几轮游戏过去，暮色将尽。 一直在场边围观的俞月终于被抽到。 “学姐很难经历什么暗恋吧！” “对啊，实在不行分享一个别人暗恋你的故事呗学姐，看看谁这么幸运被你记住。” “噗——好扎心，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 眼瞅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快帮俞月编出个故事来，范乘风忙抬手在场外示意喊停。 俞月垂眼，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学生时代，我也有过像大家一样的类似经历，唯一幸运的是，我们跨过时间重新站到了一起。” 话音落，她抬起眼睫，视线无意划过花圃门口，又定格两秒。 威士忌般的夕阳斜落，暖色的光散散挥洒在地表。 林檀川牵着小白从门口走进来，想要参观这片花圃。 许是察觉到了落在身上的视线，林檀川下意识抬眼望了过来。 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间，他唇角勾起，眉眼间温柔依旧。 还好。 我跨过时间海。 你依旧站在原地。 ——正文完—— 为您提供大神 小麦汁 的《涟漪》最快更新 第五十圈 免费阅读.[.aishu55.cc] 番外 十月伊始，《遇冬》开拍。 工作团队乘坐清江的早班飞机飞至迪拜，又在奥斯陆中转后于特罗姆瑟朗内斯机场降落，整个行程花费近三十小时。 可能是太久没有长途飞行，一路上俞月都没有怎么睡着，下了飞机，他们一行人乘车到了下榻的酒店，放好行李，缺觉的后遗症头疼才一点一点显现出来。 她闭紧眼，暂且和衣卧在床上，太阳穴两侧针扎似的细细密密的疼。 宋林芷以为她是没睡醒，帮忙盖好一点被子后，蹑手蹑脚出了房间门。 这一觉，俞月睡到晚饭时间才醒。 十月份的特罗姆瑟气温已经在几度徘徊，不到六点天就完全黑下来。 她坐起身，盯着窗外黑漆漆的夜景有些出神，想起还没有给林檀川报平安，她低头想要去拿手机。 门口叮叮两声，她抬眼，捞过手机下床。 门一开，就见宋林芷站在门外，身后还跟了个金发碧眼的男生，推着餐车。 “姐，晚餐给你打包过来啦。” 俞月目光划过，侧身让了一步，嗓音还带着睡腔。 “晚上他们都过去吃饭了吗？” “他们”指的是剧组其他人，下午她光忙着蒙头睡觉，完全没听见电话和消息提示音。 “没——” 宋林芷摇摇头，正欲往下说，目光注意到服务生已经将菜品悉数摆上桌，她赶忙切换英语说了句谢谢。 关上门，宋林芷返回来，“没几个人下楼吃饭来着，他们都在房间里休息呢。对了姐，过几天你生日，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呀？程哥后天的飞机过来。” 俞月按着手机键盘，闻言，头也没抬，“不用，什么也不缺。” “好吧，那姐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听说这附近有家餐馆还不错。” 俞月没说话，视线依旧放在手机屏幕上。 这个点，国内已是深夜，林檀川应该已经睡了。 等了几分钟，没收到回复，她摁灭屏幕，顺手搁到桌角。 “你刚是说什么餐馆？” 察觉到她神色的转变，宋林芷笑，“是在跟姐夫聊天吗？他是不是要过来啦？” 自俞月主动在综艺直播上宣布恋情后，林檀川就几乎没怎么出现在镜头之下，除了被拍到过几次开车接俞月下班。 粉丝虽有些好奇身份，但在知道对方是素人后，就一致希望媒体不要影响姐姐的恋爱，大部分人也没怎么把花絮里的林医生和俞月男友划上等号，只是从一些爆料里隐约知道两人好像是校友。 宋林芷也没有过多询问，只是从程酉口里知道两人走到一起不怎么容易。 俞月摇头，“他最近有点忙。” 刚入职清江市医院不久，林檀川就被连续排了好几场手术，下手术台经常是在深夜。 好不容易这两天闲一些，她的电影就又开机了，到现在两人已经差不多一周没怎么见面。 吃完晚餐，宋林芷请人过来将餐具收走，又陪俞月聊了会儿天，见夜色已经很深才起身告别。 俞月拿过换洗衣物，走到浴室。 快速梳洗完，吹干头发，才重新躺进被窝。 听着轻音乐，迷迷糊糊之际，枕下手机振动两声。 她半睁开眼，摸过手机，看见是林檀川打来的视频电话。 按下接听键，屏幕里出现暖色的卧室灯，林檀川侧躺着，脸上是刚睡醒的倦意。 “昨晚不小心睡着了，才看到你的消息，晚上吃了吗？” 俞月缩了缩脖子，将脸埋一半进被子里，“嗯，你要上班去了吗？” “嗯。”林檀川盯了屏幕几秒，看着她长睫一点点覆下，想说些什么还是没有说出口，半晌，才轻声，“快睡吧——” 倦意如浪潮般席卷，他后面好像还说了些什么，俞月没有再听清了。 电影开拍的那天，正是俞月的生日，十月十号。 剧组刻意早些收工，给她办了一个极其简约的生日派对。 抱着大捧花束，俞月坐下尝了几口蛋糕，宋林芷突然跑过来，喊住她。 “姐，回酒店休息吧。” 俞月拿着叉子手一顿，旋即抬手看了眼腕表，“现在九点都还没到。” “那个......”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宋林芷顿时支吾起来，“程哥说，你今天的妆浓了些，让你要早点卸掉。” “浓？程酉又在发什么神经。”俞月微微蹙眉，回头看了眼周围，没瞧见他的人影。 考虑到妆留久了确实影响皮肤状态，她没多想还是放下叉子，跟着宋林芷起身了。 刚到酒店，宋林芷就借口等程酉，让她先回房间。 俞月应了声，整理着手机里的生日照片，一个人乘坐电梯上楼。 关上门，室内一片黑暗，她借着手机莹莹光亮去摸索墙上的开关。 还没来得及按下，手肘就忽地被攥住往后带了一下，俞月猝不及防扑进一个怀里。 “生日快乐。”熟悉的声音震在耳畔，他抬手抚上她的后脑，“想我没？” 俞月怔了神，后知后觉抬眼，在黑暗里打量着他的身影，高大宽厚。 熟悉的气息钻入鼻腔，在这一秒，俞月不知怎么眼眶有点发热，“你——怎么来了？” 林檀川轻“嗯”一声，又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想你了。” “医院不忙吗？” “休假了。”林檀川微微松开她，黑暗里，视线在她脸上梭巡，“今天过得开心吗？” “嗯。”俞月点点头，对上他的眼。 其实白天她还不是这个态度，拍摄间隙她给林檀川发几次消息都没得到回复，本来还有些赌气的。 但现在见到他，俞月忽然就觉得那些小情绪都算不得什么了。 林檀川用鼻尖轻轻蹭着她的脸颊，直至唇与唇之间的距离只差分毫。 滚烫的潮气扑在唇边，他覆上红唇，鼻息交缠又浅尝辄止。 俞月掀开眼皮，有点不解。 可下一秒，她就被他一把横抱起，往内走了一小段距离后，她稳稳坐到了桌上。 “等一下——”似是意识到了一些什么，俞月攥紧他的衣袖，别过眼及时叫停，“那个——礼物，你还没给我呢。” 瞥见她的反应，林檀川神色明显怔了一下，很快又弯起嘴角浅笑。 借着窗外微光，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四方的丝绒小盒，打开，单膝跪地。 “这些年，每次你过生日我都会想如果我在你身边就好了。好在上天还算眷顾我——” 这话太过突如其来，俞月看着他，鼻腔泛酸，指尖下意识尅进掌心。 这些年，他们之间确实错过了太多。 “就算是我太过贪婪。” 林檀川看着她，轻声，“俞月，跟我结婚吧。” - 晚上十点过十分，林檀川和俞月在朋友圈同时更新一条动态。 林檀川:【She said yes.】 俞月：【I said yes.】 配图是一张俞月戴了钻戒的手，动态定位在【tromso-above the arctic circle】。 世界的尽头，和爱的人定下终身。 为您提供大神 小麦汁 的《涟漪》最快更新 番外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