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大明,我要逆天改命》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线索 连堂堂的大明内阁首辅,都能被凶手刺杀。 下一个,会不会轮到皇帝朱兴明呢。 一群饭桶,锦衣卫和顺天府,都是一群饭桶。 紫禁城,西苑一处僻静暖阁。 鎏金兽首香炉里吐出袅袅青烟,是上好的龙涎香,却压不住那股若有若无、弥散在空气里的血腥和草药混合的怪异味道。 内阁首辅张定面无血色,昏迷不醒地躺在锦榻之上,胸腹间裹着厚厚的白布,隐隐有血渗出。御医屏息凝神,额上全是细汗。 皇帝朱兴明负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的芭蕉叶。他穿着常服,身形挺拔,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孟樊超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立在阴影里。 许久,朱兴明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像冰层下湍急的暗流:“万国来朝,还有多少时日?” “回陛下,整一月。”孟樊超的声音干涩低哑。 “朕的阁老,在大明的京城,天子脚下,差点被剁成肉泥。”朱兴明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让旁边侍立的太监膝盖一软,几乎瘫下去,“七十多个藩属国看着呢。好看得很。” 孟樊超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双手呈上。那是一枚奇特的弯刃匕首,三指宽,薄如柳叶,刃身带着一道诡异的暗红色血槽,柄非金非木,刻着一种从未见过的、扭曲的异兽图腾,兽瞳处镶嵌着两点微小的、幽绿的石头,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鬼火般的微光。 “这是从一名毙命的刺客咽喉里取出的。”孟樊超道,“刺客齿间藏毒,见同伴尽殁,立刻自绝。这是他们唯一留下的物件。刃口的锻造之法,不像中原,也不像漠北。血槽的设计,只为放血更快。这绿石……像是西域极西之地的某种陨铁。” 朱兴明接过匕首,指尖慢慢擦过那冰冷的刃口,一道细微的血线立刻在他指尖显现。他捻着血珠,目光落在那幽绿的兽瞳上。 “西域极西……”他低声重复,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却让整个暖阁的温度骤降。 孟樊超头垂得更低:“臣守护不力,致首辅重伤,京城惶惶,惊扰圣心……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 朱兴明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在孟樊超身上,看了他很久。然后,他走到书案前,拿起一只甜白釉的茶盏,慢条斯理地用碗盖撇着浮沫。 “此事与你无关,是朕的错。朕就是故意放出张定,引敌人入瓮的。只是朕的内阁首辅,受委屈了。” 没错,张定遇刺,是朱兴明一手安排的。 既然找不到凶手的任何线索,那就引敌人上钩。 凶手明显狡猾的多,朱兴明只能用重权人物来打窝。 不然,很容易露出破绽。 一个堂堂的内阁首辅,果然让敌人乱了方寸。 他们为了制造更大的恐慌,下手刺杀张定,也幸亏当时有孟樊超随行保护。 孟樊超猛地抬头。 朱兴明看着他,嘴角似乎弯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眼神却比那柄匕首更冷厉骇人:“朕的京城,病了。生了蛆虫。” “把这些脏东西……” “……给朕,一寸、一寸地,刮干净。” “臣,遵旨!” 他起身,倒退着走出暖阁。转身融入外面无边的夜雨时,那背影绷成了一张拉满的、嗜血的弓。 当夜,锦衣卫和顺天府的官差如同疯狗,在京城的每一个角落咆哮撕咬。诏狱和顺天府大牢人满为患,惨叫声彻夜不息。 然而,真正的猎杀,此刻才刚刚开始。 孟樊超没有去诏狱,也没有回宫。他去了一处绝密的暗卫卫所,那里有全国最全的各式兵刃、奇物、毒物的图录,还有几个枯瘦干瘪、眼珠浑浊得像是蒙尘玻璃的老者,他们是活着的档案库,见识过天下最诡奇的东西。 油灯下,那柄奇形匕首被反复检视。 一个牙齿快掉光的老者,用放大镜对着那幽绿的兽瞳石看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枯瘦的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 “错不了……是‘罗刹鬼’的标记……”他嘶哑着嗓子,气息奄奄,“西域再往西,翻过终年积雪的巨山,有一小国,叫汨罗……他们王室蓄养的死士,就叫‘罗刹鬼’……这绿石,是他们圣山深处才有的毒陨铁……见血封喉,噬魂夺魄……” 另一个老者颤巍巍捧来一摞落满灰尘的西域商旅笔录和残破的古老图卷。上面用简陋的笔触描绘着一些身形瘦高、动作诡谲的杀手形象,他们的兵刃上,正刻着类似的扭曲异兽!旁边还有模糊的注释,提及汨罗国对西域三十六国沃野的贪婪,以及他们擅长隐匿、用毒、制造混乱的习性。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猛地串成了一条毒蛇! 汨罗国!是他们!他们想用这无尽的恐怖和混乱,在大明最核心之地撕开一道口子,在万国来朝之际,让天朝颜面扫地,威严尽失!届时,他们便可趁乱西顾,吞并那富饶的西域三十六国! 大明七十多个附属国,其中西北的汨罗国一直妄想吞并西域三十六国,奈何畏惧大明不敢动手。。 下个月就是大明附属国,七十多个成员国到紫禁城进贡的日子。 每隔三年,这些附属国就会派出使者来大明,史称万国来朝。 偏偏,这三个月来京城出现了十几起凶杀案,凶手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为的就是给万国来朝制造恐慌。让这七十多个成员国,对大明王朝产生质疑。背后组织更是变本加厉,开始对京城官员下手,不断有官员被杀。 皇帝朱兴明雷霆震怒,顺天府尹周德安和新任锦衣卫指挥使骆炳倍感压力山大。 更可怕的,是这帮凶手组织在内阁首辅张定散朝离宫的路上执行刺杀,想杀了大明内阁首辅。最终,被朱兴明的暗卫孟樊超救下。 孟樊超终于也抓到了一丝线索,几十起凶杀案很可能就是汨罗国派出的杀手。为的就是制造混乱,让大明在藩属国面前丢脸。这样,他们汨罗国就有机会吞并那西域三十六国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威望 眼看万国来朝的日子即将到来,这案子必须尽快了结。 否则,大明在这些藩属国面前,那可是丢尽了脸面。 所谓的天朝上国,怕是要沦为笑柄。 汨罗国一直觊觎周边小国,意图吞并。 只是畏惧于大明的势力,不敢轻举妄动而已。 这也难怪,这案子这般的难破。 要知道汨罗国属于西域大国,他们举国之力培养出这么一支杀手组织,为的就是制造混乱。 顺天府衙内,骆炳盯着案上那柄奇特的弯刃匕首,刃身上的暗红色血槽在烛光下泛着幽光。 “确定是汨罗国的罗刹鬼?”骆炳的声音沙哑,连日的奔波让他眼窝深陷。 孟樊超的身影从阴影中浮现:“西域商旅的笔录,加上几个老档案的确认,错不了。这种陨铁只产自汨罗圣山,见血封喉。”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夜枭的啼叫,尖锐刺耳。 骆炳猛地起身,绣春刀在鞘中嗡鸣:“我这就带人围了他们的使馆!” “慢。”孟樊超抬手制止,“汨罗使者团明面上还有六十余人,若是走漏风声,让他们销毁证据,反而不妙。” 骆炳皱眉:“那依孟大人之见?” 孟樊超从怀中取出一份密函:“这是陛下手谕,着你速调锦衣卫精锐,子时行动。” 骆炳接过手谕,朱红的玉玺印在烛光下格外刺目。他深吸一口气,知道今夜必将血流成河。 子时整,北京城万籁俱寂。五百锦衣卫精锐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包围了汨罗国使馆。 孟樊超站在暗处,轻轻点头。 骆炳一挥手,数十名锦衣卫高手翻墙而入,很快使馆内传来兵刃相交之声。接着大门洞开,骆炳带领大队人马一拥而入。 使馆内,汨罗国使者团显然早有准备。三十多名黑衣刺客手持弯刃匕首,组成一个奇异的阵型,与锦衣卫缠斗在一起。这些人身手矫健,招式狠辣,完全不同于寻常武士。 “罗刹鬼!”骆炳大喝一声,绣春刀直取为首的黑衣人。 刀光剑影中,鲜血飞溅。锦衣卫人数占优,但这些汨罗刺客极其凶悍,往往以命搏命。一时间,使馆院内惨叫声不绝于耳。 孟樊超静静站在战场边缘,目光冷冽。突然,一个黑影从暗处扑来,弯刃匕首直取他的咽喉。孟樊超身形不动,右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对方手腕。只听“咔嚓”一声,那刺客手腕应声而断。 刺客惨叫一声,却毫不退缩,左手又摸出一柄匕首。孟樊超冷哼一声,飞起一脚将其踹飞数丈,重重撞在墙上。 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三十多名汨罗刺客全部被制服,锦衣卫也伤亡数十人。 骆炳厉声喝道:“全部押往诏狱!严加看管!” 诏狱深处,火光摇曳。三十多名汨罗刺客被铁链锁在刑架上,个个面目狰狞。 骆炳简单包扎了伤口,亲自审问。然而这些刺客极其顽固,任凭各种酷刑加身,竟无一人开口。 “大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个锦衣卫千户低声道:“这些死士受过特殊训练,寻常刑罚对他们无用。” 时间紧迫,万国来朝在即,必须尽快拿到口供。 骆炳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咱们锦衣卫都录不到的口供,拿你们一个个都卸甲归田算了,免得丢了祖宗的脸。” 几个手下面红耳赤,没错,锦衣卫成立以来,还没有谁是不招供的。 很快,诏狱沉寂已久的机器启动, 那些让人闻风丧胆的,各种生不如死的酷刑,在一一上演。 总有扛不住 的,很快这些刺客中,就有人招了。 “说,谁指使你们来的?” 一个刺客机械地回答:“汨罗国王,赫罗氏......” 随着审讯的深入,一桩桩骇人听闻的罪行被揭露出来。这三个月来的四十多起命案,近百名官员百姓的死,竟然都是这群刺客所为。他们详细描述了如何挑选目标、如何下手、如何制造恐慌。 更可怕的是,他们还计划在万国来朝大典上制造更大的混乱,甚至试图毒害皇帝! 骆炳越听越是心惊,冷汗浸透了后背。若不是及时抓获这些人,后果不堪设想。 审讯持续了一天一夜,口供录了厚厚一沓。孟樊超和骆炳带着口供直奔皇宫。 暖阁内,朱兴明看着那份血淋淋的口供,面色平静。 “好,好一个汨罗国。”他突然轻笑一声,将茶盏重重放在案上,“朕倒是小看了他们的野心。” 孟樊超躬身道:“陛下,是否立即发兵汨罗?” 朱兴明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万国来朝在即,此时动兵不妥。等着吧,他们的刺客被咱们抓了,老窝被一锅端。剩下的,不需要咱们动手,汨罗国自己回先沉不住气。” 与此同时,汨罗国内,国王赫罗氏早已接到密报,得知使者团全军覆没。他深知大明绝不会善罢甘休,整日惶惶不可终日。 “陛下,不如向大明称罪进贡,或许还能保全宗庙。”一个老臣劝谏道。 赫罗氏苦笑:“称罪?大明皇帝的手段你们不是不知道。这次我们触了他的逆鳞,岂是称罪进贡就能了事的?” 是夜,汨罗王宫传来噩耗,国王赫罗氏畏罪自尽,饮鸩而亡。 三日后,赫罗氏的弟弟赫兰氏继位,立即上书大明皇帝,表示汨罗国愿世代臣服,永为藩属,并承诺赔偿黄金万两、战马千匹、珍宝无数。 紫禁城内,朱兴明看着汨罗新王的请罪书,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现在知道怕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们以为,自己的国王畏罪自杀,朕就会放过他们?朕放过了他们,谁放过这上百无辜之人的冤魂!” 大概,这新任国王也知道大明王朝不会善罢甘休。整日价,也是惶惶不安。 生怕大明的铁骑出现在地平线,到时候整个汨罗国将不复存在。 汨罗国一直在不断制造冲突,搞得西域三十六国不得安宁。不收拾一下他们,这些人不知道大明天朝的威望。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秀肌肉 这是大明王朝,第一次万国来朝的盛况。 要知道,朱兴明可是一手将这个濒死的王朝,给拉回了盛世。 老爹崇祯早已多年不问政事,这次也被邀请来观礼。 如此的盛况,崇祯也不自禁潸然泪下。大明能有今日之成就,全靠儿子一个人。 紫禁城内,晨曦微露,护城河河上薄雾氤氲。七十二声钟响彻云霄,宣告着万国来朝大典的开启。 皇极殿前,汉白玉广场上,旌旗招展,仪仗森严。身着金甲的大明将军持戟而立,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绯袍玉带,肃穆庄严。 来自七十多个国家的使臣队伍,穿着各色民族服饰,捧着奇珍异宝,在礼官引导下缓缓步入广场。 “朝鲜国使臣到。” “琉球国使臣到。” “安南国使臣到。” “暹罗国使臣到。” “西域鄯善国国王到。” “西域精绝国国王到!” “西域楼兰国国王到。” “西域于阗国国王到。” “沙俄使臣到。” “日本国使臣到。” 唱名声此起彼伏,回荡在紫禁城上空。各国使臣沿着御道前行,无不仰望着巍峨的皇极殿,脸上写满敬畏与震撼。 骆炳率领锦衣卫在四周警戒。他目光如炬,扫视着每一个使臣的表情动作。经过汨罗国事件,安保格外严密,暗处不知有多少眼线和暗卫潜伏。 孟樊超依旧隐在暗处,玄色衣袍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辰时正,鼓乐齐鸣,朱兴明身着龙纹衮服,头戴冕冠,在百官山呼万岁中登上龙椅。朝阳恰好穿过殿门,为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辉,恍若天神下凡。 “宣各国使臣觐见”司礼太监来福拖长声音喊道。 使臣们按次序入殿,行三跪九叩大礼。当他们抬头看见龙椅上威严的天子时,无不心生敬畏。 几个西域小国的使者甚至激动得浑身颤抖,仿佛朝见了真神。 朱兴明面带微笑,接受朝拜。他的目光温和却锐利,缓缓扫过殿内众使臣,在几个西域国王身上稍作停留。 这些使臣们,先对崇祯太上皇三跪九叩。紧接着,又对朱兴明跪拜礼。 一时间,山呼海啸的万岁声,响彻皇宫、 “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朱兴明开口,声音洪亮而富有磁性,“大明以仁德治天下,愿与万国共享太平。” 通译将皇帝的话翻译成各国语言,使臣们纷纷再次叩首谢恩。 献礼环节开始,各国使臣呈上贡礼。朝鲜的人参、鹿茸;琉球的珍珠、珊瑚;安南的象牙、犀角;暹罗的香料、宝石;西域各国的美玉、骏马;沙俄的貂皮、琥珀;日本的武士刀、漆器……琳琅满目,堆满殿前。 朱兴明颔首致意,命内侍收下,回赐更是丰厚:精美的瓷器、绚丽的丝绸、清香的名茶、还有专门铸造的“万国来朝”纪念金银币。使臣们接过赏赐,无不感激涕零。 最引人注目的是四位亲自前来的西域国王。鄯善、精绝国王、楼兰国王、于阗国王,他们身着锦袍,头戴金冠,献上的是西域最珍贵的和田美玉和汗血宝马。 “陛下,”鄯善国王激动地说,“臣等久慕天朝风采,今日得见,方知人间真有天堂!” 精绝国王更是热泪盈眶:“若能常驻天朝,死而无憾。” 朱兴明温和笑道:“四海皆兄弟,大明欢迎天下友人。” 典礼持续了两个时辰,接下来是盛大的宫廷御宴。皇极殿内摆开百余桌宴席,御膳房准备了三百六十五道菜肴,寓意年年有余。 宴席开始,丝竹声声,歌舞曼妙。宫女们端着珍馐美味鱼贯而入:熊掌猩唇、驼峰鲤尾、鹿筋豹胎...尽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珍馐。 更有各地进贡的美酒:西域的葡萄酒、南方的荔枝酒、宫庭御酿的菊花酒、桂花酿...香飘满殿。 使臣们品尝着从未见过的美食,欣赏着精妙绝伦的歌舞,一个个如痴如醉。 酒过三巡,气氛越发融洽。这时,鄯善国王突然起身,走到殿中跪下:“陛下,臣有一不情之请。” 朱兴明微笑抬手:“爱卿但说无妨。” 对方激动地说:“臣愿辞去王位,长留天朝,哪怕为一庶民,也心甘情愿!”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紧接着,精绝国王也起身跪倒:“臣亦有此意,若能长沐天朝教化,死而无憾!” 朱兴明略显惊讶,随即笑道:“两位爱卿何必如此?你们的国家需要你们。” “臣已想好,传位于太子。求陛下成全臣慕化之心、” “求陛下成全!” 殿内一时寂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皇帝身上。 说白了。这几十个藩属国,其中有沙俄日本朝鲜以及百越等等较为强大的国家,大多数的,都是一些小国家。 有的,甚至于一个国家也仅有几万人口。 一个几万人的国家,说白了就是大明王朝的一个不起眼的郡县。 而且这些国家都是非常落后,有的国王住的还是帐篷。 他们的日常生活,比起大明紫禁城来,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有两个国王见识了天朝上国的繁华后,不想回国实在是非常常见的事。 在他们看来。这大明,那就是天堂。 这给了文武百官,极大的满足感。群臣的脸上,也都洋溢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崇祯太上皇更是内心激动不已,如今的大明,就算是太祖成祖皇帝,当年也是有所不及啊。 朱兴明点头微笑,对二人道:“两位爱卿既然决心已定,朕便准了。大明将在京城为你们修建府邸,赐田产奴仆,保你们安享晚年。” 两位国王喜极而泣,连连叩首谢恩。这一幕让其他使臣震惊不已,对大明更是心生向往。 宴席继续,歌舞更盛。 宴至黄昏,宾主尽欢。使臣们醉眼朦胧,被扶往鸿胪寺安排的馆舍休息。 为了万国来朝,朝廷准备了半年多的时间。 除了宴会之外,还有许多其他项目。 比如说,在城外举行阅兵仪式。 虽然这几十个国家对大明臣服,但是朝廷还是得秀秀自己的肌肉。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阅兵 有恩就得有威,恩威并施,才能使得这些藩属国,真心臣服、 万国来朝大典后的第三日,京城迎来了又一个空前盛况。 天色未明,紫禁城外的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百姓们早早聚集于此,翘首以待即将开始的大阅兵。这是朱兴明特意安排的“秀肌肉”,要让各国使者亲眼见识大明军威。 辰时正,七十二声礼炮轰鸣,震天动地。皇极门缓缓开启, 朱兴明身着戎装,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出现在城楼上。朝阳恰好照在他金甲上,折射出万道金光,恍若战神临凡。 朱兴明本就是打仗出身,这位戎马一生的帝王,开始检阅自己的军队。 “万岁!万岁!万万岁!”广场上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各国使臣被安排在观礼台上最佳位置,个个神色肃穆。特别是那几个西域国王,更是屏息凝神。 沙俄使臣米哈伊尔伯爵捋着大胡子,眼中闪着怀疑的光,日本使臣小西行长则面无表情,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震动。 骆炳一身戎装,按剑立于皇帝身侧,目光如炬地扫视全场。暗处,孟樊超的身影若隐若现,警惕地监视着每一个可疑的动静。 “开始。”朱兴明轻轻一挥手。 顿时,鼓号齐鸣。首先入场的是京营三大营的五军营。三千名精锐步兵身着赤色战衣,手持燧发火枪,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通过广场。他们的脚步落地有声,数千人如一人,踏出震天的节奏。 “大明威武!大明威武!大明威武!”士兵们齐声高呼,声震九霄。 观礼台上,使臣们无不色变。这样整齐的队列,这样精良的装备,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沙俄使臣米哈伊尔低声对副手说:“这样的军队,只有天神的军队能做得到。” 紧接着是三千营的骑兵方阵。三千铁骑清一色的黑色战马,披着铁甲,骑士们手持长矛,腰佩马刀。马队行进如一人一马,蹄声如雷,尘土飞扬中更显威猛。 最让人震撼的是神机营的出场。五千火枪兵分成五个方阵,手持最新式的燧发枪,枪管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他们行进到广场中央时,突然同时举枪向天。 “放!”指挥官令旗一挥。 “砰——!”五千支火枪齐射,声如霹雳,白烟弥漫整个广场。观礼台上不少使臣吓得直接从座位上跳起来,有的甚至打翻了茶盏。 日本使臣小西行长脸色发白,喃喃自语:“这样的火器,这样的齐射,太可怕了。” 但这还只是开胃菜。真正让所有使臣心惊胆战的是接下来出场的炮兵部队。 五十门红夷大炮被马车拉着,缓缓驶入广场。这些铜铸巨炮每门都重达数千斤,炮口粗得能塞进一个成年人的脑袋。炮身上雕刻着精美的龙纹,在阳光下闪着冷冽的金光。 “天啊!这么大的炮!”一个南洋小国的使臣失声惊呼。 沙俄使臣米哈伊尔也是目瞪口呆:“这比我们最重的攻城炮还要大上一倍!” 炮兵方阵在广场中央停下,炮手们熟练地操作起来,装填弹药、调整射角,动作整齐划一,显然经过长期严格训练。 朱兴明看着使臣们震惊的表情,嘴角微扬,对身边的骆炳低声道:“看来效果不错。” 骆炳躬身回应:“陛下圣明,这等军威,足以震慑四方。” 阅兵式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当最后一个方阵通过观礼台时,朱兴明起身,声音洪亮:“大明以武立国,以仁治国。今日展示军威,非为耀武扬威,而为保境安民,维护天下太平!” 通译将皇帝的话翻译成各国语言,使臣们纷纷起身行礼,但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尽相同:有敬畏,有羡慕,更有隐藏不住的恐惧。 阅兵结束后,朱兴明又宣布:“明日朕将在京郊演武场,试射红夷大炮,诸位使臣若有兴趣,可前往观礼。” 这个消息让使臣们既期待又不安。那些巨大的火炮真正发射起来,会是何等威力? 是夜,各国使臣辗转难眠。特别是那几个西域国家的使者,更是聚在一起密谈至深夜。 “大明军力如此强盛,我等小国如何抗衡?”于阗国使臣忧心忡忡。 楼兰国使臣叹道:“唯有永世称臣,方可保全宗庙。” 而在沙俄使臣驻地,米哈伊尔伯爵正疾书密信:“大明军力远超预估,特别是其火炮技术,恐已领先欧洲数十年。定要避免与大明直接冲突。唯有,称臣。” 日本使臣小西行长也在给丰臣秀吉的密信中写道:“明军火器精良,训练有素...” 这一夜,不知多少密信从北京发出,飞往各地。大明的军威通过这次阅兵,已经深深震撼了每一个使臣。 翌日清晨,大队人马开往京郊演武场。这是一个巨大的山谷,观礼台中央平地竖着数百个草人靶子,模拟敌军阵型。 朱兴明亲自陪同各国使臣登上主观礼台。山谷中,五十门红夷大炮已经就位,黑洞洞的炮口对准远处的目标山头。 “开始吧。”朱兴明淡淡下令。 令旗挥舞,炮手们迅速装填弹药。指挥官高举红旗,猛地挥下。 “放!” 惊天动地的巨响接连爆发,五十门大炮同时喷出火舌,炮弹呼啸着飞向目标山头。巨大的爆炸声接连不断,整个山谷地动山摇,观礼台都在颤抖。 硝烟弥漫中,远处那个小山头被炸得土石飞溅,草木横飞。不过一轮齐射,半个山头就被削平! 使臣们个个面如土色,有的直接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耳,浑身发抖。沙俄使臣米哈伊尔手中的望远镜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日本使臣小西行长更是直接跪倒在地,不住地喃喃祈祷。 但这还没有结束。第二轮、第三轮齐射接踵而至。炮声震耳欲聋,大地不停颤抖。那个可怜的小山头已经被彻底夷为平地,只剩下一片焦土。 朱兴明面带微笑,转头对使臣们说:“红夷大炮威力如何?若有敌寇来犯,便是此等下场。” 通译翻译时,声音都在发抖。使臣们更是噤若寒蝉,有几个小国使臣甚至直接跪地叩首,高呼“天朝威武”。 炮击结束后,朱兴明又安排了火枪兵实弹射击表演。三千火枪兵分成三排,轮番齐射,枪声如爆豆般不绝于耳。远处的靶子被打得千疮百孔,无一完好。 最后出场的是大明精锐骑兵的冲锋表演。三千铁骑如潮水般涌过山谷,马蹄声震天动地。骑兵们在马背上表演各种高难度动作,射箭、劈砍,精准无比。 整个演武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当最后一声号角吹响时,使臣们已经麻木了,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朱兴明让这些人看到,大明军队除了火器,刀枪棍棒也是样样精通。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震撼 郊外的秀肌肉,着实是让这些藩属国们,无不瑟瑟发抖、 这简直,就是天兵天将下凡。 使臣们沉默不语,每个人的心头都压着一块巨石。大明的军事实力远超他们的想象,那些火炮和火枪,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抗衡的。 当晚,朱兴明继续在宫中设宴款待使臣。宴席上,使臣们格外恭顺,敬酒时腰弯得比以往更低,言辞更加谦卑。 “陛下军威赫赫,实乃天下苍生之福。”朝鲜使臣率先奉承。 其他使臣纷纷附和:“天朝有此神兵利器,何愁天下不太平?” 朱兴明举杯微笑:“大明愿与万国永结友好,共享太平。但若有宵小之辈胆敢犯境,红夷大炮的威力,诸位今日已经见识过了。” 使臣们连称不敢,个个冷汗直流。 宴席结束后,朱兴明单独召见了骆炳和孟樊超。 “效果如何?”朱兴明问。 孟樊超躬身道:“回陛下,各国使臣无不震撼。特别是沙俄和日本使臣,无不惶恐。” 骆炳补充道:“密探回报,多个使团今晚都在紧急撰写报告,建议本国避免与大明冲突。西域那几个小国更是暗中联络,想要加深与大明的关系。” 朱兴明满意地点头:“很好。但要记住,武力威慑只能一时,真要天下归心,还需王道仁政。” “陛下圣明。” 孟樊超继续道:“赫兰国似乎被这次阅兵震慑,派了不少细作潜入京城,打探火炮技术。” 朱兴明冷笑:“跳梁小丑。让锦衣卫的人盯紧点,必要时可以给他们一点‘惊喜’。” “遵旨。” 紫禁城庆功宴的余温尚未散尽,朱兴明又宣布了一个令所有使臣愕然的决定:三日后,他将亲自率领各国使团前往胶州湾,检阅大明水师。 消息传出,使臣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声在各使馆间蔓延。 “从京城到胶州湾,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何苦来哉?”暹罗使臣皱着眉头,对身旁的占城使臣低语。 日本正使小西行长更是暗中冷笑,对副使低声道:“明帝这是要给我们下马威吗?可惜啊,陆上再强,海上却未必。从京城到胶州,没有一个月根本到不了,到时候人困马乏,还有什么心情看水师?” 第三日清晨,当使臣们带着行装来到指定地点时,全都愣住了。眼前不是预想中的马车队伍,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庞然大物——一辆黑色的钢铁巨兽,喷吐着白色蒸汽,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这、这是何物?”朝鲜使臣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个绵延数十节的怪物。 沙俄使臣也是满脸震惊,他走南闯北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交通工具。 朱兴明在众臣簇拥下走来,微笑着解释道:“此乃大明工部最新研制的蒸汽火车,以煤炭为燃料,蒸汽为动力,日行千里不在话下。从京城到胶州湾,只需一日可达。” “一日?”使臣们哗然。这段路程通常需要一个多月,他们这些使臣人数众多,三个月也未必能抵达,这钢铁怪物竟能一日到达? 小西行长表面保持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震动。他强作镇定地问道:“陛下,此物吃草否?” 朱兴明大笑:“我这车是铁的,不吃草,” 使臣们这才注意到,站台上已经停着一列装饰华丽的专用车厢,上面明显有皇家标志。 在礼官引导下,使臣们忐忑不安地登上火车。车厢内装饰奢华,丝绸软垫,檀木桌椅,甚至还有专门的服务人员端茶送水。 “呜——” 汽笛长鸣,火车缓缓启动。 起初,使臣们还紧张地抓着座椅扶手,但随着火车加速,平稳的行驶让众人渐渐放松下来。透过宽大的玻璃窗,外面的景物飞速后退,树木、农田、村庄一闪而过。 “天啊!真的好快!”一个南洋小国使臣惊呼道。 小西行长表面平静,但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他悄悄观察火车每一个细节,试图记住这种神奇交通工具的构造。然而复杂的机械结构让他眼花缭乱,根本无法理解其原理。 中午时分,火车在济南站短暂停靠。当地官员早已准备好丰盛的午餐,使臣们下车用餐时,无不惊叹于火车的速度,才半天时间,他们已经从京城到了山东! “照这个速度,傍晚前确实能到胶州湾。”安南使臣喃喃自语,脸上写满不可思议。 饭后继续行程,使臣们已经习惯了火车的速度,开始欣赏窗外景色。广阔的华北平原,连绵的泰山余脉,还有沿途那些看到火车而跪地叩拜的百姓。 日本使者小西行长的心情越发沉重。他原本以为大明只是军力强盛,没想到科技也如此先进。这种蒸汽火车若是用于军事运输,军队调动速度将大大提高,对周边国家形成巨大威胁。 傍晚时分,火车果然准时抵达胶州湾站。使臣们走下火车时,个个神情恍惚,仿佛刚从梦中醒来。 “一日千里……真乃神物也!”朝鲜使臣由衷赞叹。 朱兴明看着使臣们的反应,满意地微笑:“诸位今日劳顿,先在行馆休息。明日一早,检阅水师。” 使臣们被安排在胶州湾最好的行馆。这一夜,不知多少人辗转难眠,蒸汽火车带来的震撼久久不能平复。 许多使者,已经在自己的日记中,记录下了以下文字。 大明天朝上国,实乃人间仙境也。此国,得天神眷顾。诸神之神器,皆为之所用。 日行千里,钢铁洪流。不食草、不知倦。饮露餐风,吸食日月天地之精华... 总之,对于这些外国使臣来说,他们在大明见到的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这些东西,绝非凡间所有。 只有天上的神仙,把自己的法器借给了大明,这才使得凡间有了神器。 使臣的认知范围有限,他们坚定地认为,大明已经和神达成了某种协议。 搞不好,皇帝朱兴明真的就是真龙天子下凡。 大明在他们心中的分量,近乎于天堂。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海上 几个南洋小国,还有日本原本还抱有一丝幻想。 他们觉得,大明虽然军事强盛国富民强。隔着茫茫大海,对这些小国不会有太大威胁。 然而下一秒,他们就发现自己错了。 海上的演习,比陆地有过之而无不及。 尤其是一艘艘巨舰,他们举国之力都造不出来。而大明,已经批量的开始生产。 先参观了船厂,各种组件目不暇接。 然后,在翌日清晨,胶州湾海面上薄雾缭绕。使臣们登上特建的观礼台,眼前景象让他们再次震惊:海湾中停泊着数百艘战舰,桅杆如林,旌旗招展,最大的几艘战舰宛如海上城堡,巍峨壮观。 “大明水师共有大小战舰三千余艘,今日列阵的只是舰队的一部分。”朱兴明淡淡介绍道。 号角长鸣,阅兵开始。首先驶过观礼台的是十艘“镇远”级铁甲舰。这些战舰全身包裹铁甲,船侧炮门洞开,露出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 “每艘铁甲舰配备红衣大炮四十门,射程可达十里。”陪同的水师提督介绍道。 使臣们倒吸一口凉气。十里射程,这意味着敌船还没看到明舰,就已经进入射程范围! 紧接着是二十艘“扬威”级快舰,这些船体型较小但速度极快,船头装着尖锐的撞角,显然是用于快速接舷战的。 最让人惊叹的是五艘巨大的“龙皇”级旗舰。这些巨舰有三层炮甲板,装备红衣大炮百余门,船首雕着巨大的龙首,威风凛凛。 “这样的巨舰,只有海神才能拥有。”米哈伊尔伯爵低声对副手说,脸色十分难看。 小西行长更是面如死灰。日本水师最大的安宅船与这些巨舰相比,简直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舰队列队完毕后,开始实战演练。首先是炮击表演。目标是在数里外海面上布置的一排旧船。 令旗挥舞,炮声震天。第一轮齐射就将大部分目标船炸得粉碎,海面上掀起数十丈高的水柱。 接着是移动靶射击。数十艘小船拖着靶子在海上高速移动,明军战舰紧追不舍,炮火精准无比,移动靶一个个被击沉。 最后是接舷战演练。两艘战舰迅速靠近,士兵们如履平地般跃上敌船,刀光剑影中展示精湛的格斗技巧。 整个演练持续了两个时辰,海面上炮声隆隆,硝烟弥漫。使臣们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麻木,最后只剩下深深的恐惧。 演练结束后,朱兴明又带领使臣们参观了一艘“龙皇”级旗舰。踏上甲板,使臣们更是惊叹不已:宽阔的甲板可容纳数百名士兵,巨大的舵轮需要四人才能转动,下层炮舱内,一排排红衣大炮擦得锃亮。 “这些大炮与陆上的红夷大炮有何不同?”米哈伊尔伯爵忍不住问道。 水师提督自豪地回答:“这是专门为水战设计的舰炮,射程更远,精度更高,而且配备了特殊的防后退装置,连续射击也不会损坏甲板。” 小西行长仔细观察着炮身上的铭文和构造,试图记住每一个细节。但他发现,这些大炮的结构远比想象中复杂,根本不是看几眼就能仿制的。 参观结束后,朱兴明在旗舰上设宴款待使臣。宴席间,他看似随意地说:“大明水师不日将组建南洋舰队,定期巡弋南海诸岛,保护商路安全。” 此言一出,南洋诸国使臣脸色微变。这意味着大明将直接介入南海事务,他们的好日子恐怕要到头了。 小西行长更是心头发紧。日本与大明仅一海之隔,若大明水师经常巡弋东海,对日本将是巨大威胁。 宴席在微妙的气氛中结束。使臣们各怀心事,有的忧心忡忡,有的暗自庆幸早已归附大明。 返程的火车上,使臣们沉默了许多。蒸汽火车的震撼尚未消退,水师阅兵又带来新的冲击。每个人都清楚,从现在起,世界格局将因大明的强势崛起而改变。 小西行长独自坐在车厢角落,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内心挣扎不已。来之前,日本天蝗还暗示可能再次征朝,但现在看来,这无异于自取灭亡。 “必须劝说天蝗改变国策……”他暗自决定。 米哈伊尔伯爵也在思考如何修改给沙皇的报告。原本建议试探性东扩的计划必须彻底推翻,取而代之的是如何与这个东方巨人和平共处。 接下来的几天,各国使臣纷纷求见大明官员,表达加强合作的意愿。甚至连一向矜持的小西行长,也私下拜会了工部尚书,试探性地询问购买蒸汽机技术的可能性。 工部尚书只回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朱兴明站在皇城上,望着络绎不绝的使臣车队,对身边的骆炳和孟樊超说:“看到了吗?威逼不如利诱。让他们看到与大明合作的好处,自然就会趋之若鹜。” 骆炳佩服地说:“陛下圣明。如此一来,四海九州,皆尽臣服与陛下。” 孟樊超却谨慎提醒:“但也要防备有人表面归顺,暗中偷学技术。特别是日本和沙俄,不得不防。” 朱兴明点头:“说得对。人锦衣卫要加强对各国使团的监视,特别是他们的技术人员。” “遵旨。” 十日后,各国使团陆续离京。与来时不同,大明用强大的武力和先进的技术,彻底征服了这些国家。 站在城门楼上,望着远去的使团队伍,朱兴明目光深远:“世界很大,大明要走的路还很长。” 骆炳和孟樊超肃立身后,心中充满对这位雄才大略的皇帝的敬佩。 蒸汽火车的一声长鸣划破长空,仿佛在宣告一个新时代的来临。而大明,正是这个时代的引领者。 现在,这些各国使者回去之后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跟他们的国王去解释。 主要是,他们所见所闻,实在是太过离奇了。 你不管怎么解释,怕是国王都不会相信。 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切太不真实。这个世界,不可能是这个样子。 问题是,使者团们,众口一词。他们见到的大明,就是这个样子。 那不是他们这个时代的人,所能拥有的技术。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意外 万国来朝的这些藩属国,陆续的离京。 这一场声势浩大的活动,终于进入尾声。 朱兴明,又有些不安分了。 七十多个藩属国,见证了大明火器和水师的发展,更是看到了蒸汽火车的出现,使得这些藩属国无不对大明臣服。 皇帝朱兴明非常高兴,他开始效仿万历和嘉靖不上朝,朝中事物由内阁处理,内阁首辅张定年轻有为,把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 锦衣卫指挥使骆炳会同顺天府府尹周德安负责京畿治安。 而皇帝朱兴明,决定带着暗卫孟樊超和贴身太监来福还有旺财,继续微服私访。 京城火车站人声鼎沸,巨大的蒸汽机车头喷吐着白色雾气,金属轮毂与铁轨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月台上挤满了各色人等,有身着绸缎的富商,也有粗布衣衫的平民,无不仰头注视着这钢铁巨兽,眼中混杂着敬畏与好奇。 “陛下,这边请。”暗卫孟樊超低声道。 朱兴明摆摆手,他一身青布长衫,手持折扇,看起来像个闲游的书生:“说了多少次,出门在外叫爷。” “是,爷。”孟樊超微微躬身。 朱兴明走向车厢,身后跟着两个太监,来福和旺财,两人各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 汽笛长鸣,火车缓缓启动。朱兴明靠在窗边,看着京城渐行渐远,脸上露出孩童般的好奇与喜悦。 谁他母亲的愿意待在京城这个牢笼啊,外面才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爷,前面三节车厢都是我们的人。”孟樊超低声道:“沿途各站都已打点妥当,不会有人打扰。” 朱兴明点点头,火车轰隆前行,车轮有节奏地敲击铁轨。 “爷,京城那边来报,各使臣已经陆续离境。” 朱兴明满意地点头:“今日出游,不谈国事。来,把我那壶龙井拿来,咱们品茶赏景,岂不快哉!” 火车驶过平原,穿越隧道,跨过大桥。沿途百姓见这钢铁长龙呼啸而过,有的跪地叩拜,有的惊慌躲避,有的则兴奋追赶。 次日黄昏,火车缓缓停靠胶州站。 胶州知府早已得信,率众在站台等候。朱兴明却摆摆手,示意孟樊超不必惊动地方官员,一行人悄悄从侧门出了车站,雇了辆马车继续南行。 五日后,他们抵达枣庄。 枣庄虽不比京城繁华,却因煤矿丰富而日渐兴旺。街道上人来人往,商铺林立,空气中弥漫着煤炭与钢铁的气息。 朱兴明下榻在一家名为“悦来”的客栈,要了三间上房。是夜,他正与孟樊超对弈,来福和旺财在一旁伺候。 “爷这步棋妙啊!”旺财看得入神,不禁出声赞叹。 朱兴明笑道:“我的棋技烂的很,是你们不敢赢我罢了。” 孟樊超慌忙起身:“属下不敢。” “罢了,歇息。” 高处不胜寒,不管是孟樊超还是内阁首辅张定,没有人敢在下棋的时候赢了自己。 除了,皇后沈诗诗、 不过诗诗的棋技和自己也是不相上下,输急眼了就会哭。朱兴明也不想招惹她。 正说笑间,窗外突然传来拍打翅膀的声音声。 孟樊超瞬间起身,手已按在剑柄上。片刻后,一只信鸽落在窗台,腿上系着细小的竹筒。 孟樊超取下竹筒,验看火漆后,方才呈给朱兴明。 朱兴明漫不经心地打开纸条,随即脸色大变,手指微微颤抖。 “爷,出了何事?”孟樊超警觉地问。 朱兴明将纸条拍在桌上,声音低沉:“盐城铁路试运行,火车脱轨,三死两伤。”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油灯噼啪作响。 他猛地起身,在房中踱步:“盐城段铁路是张定亲自督办的,用的是最新技术,怎会脱轨?” 孟樊超拿起纸条细看:“信上说,是试运行期间出事。工部已派人前往调查。” 朱兴明突然停下脚步,眼中闪过锐利的光:“不对。盐城段原计划下月才试运行,为何提前了?” 他转向孟樊超:“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前往盐城。” “爷三思!”孟樊超跪地劝谏:“此事蹊跷,恐有危险。不如让锦衣卫先去查探。” 来福和旺财也跪下来:“爷万金之躯,不可涉险啊!” 朱兴明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七十多藩属国都看着大明铁路,若此事处理不当,损的不仅是大明颜面,更是千秋基业。我必须亲自去看个明白。” 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朱兴明纯属好奇。 这可害苦了孟樊超他们,皇帝的好奇心,让他这个做暗卫的苦不堪言,因为皇帝的安全首要。 次日黎明,一行四人悄然离开枣庄,快马加鞭赶往盐城。 三日后,风尘仆仆的他们抵达盐城郊外的出事地点。 事故现场已被官兵封锁,但仍可看见扭曲的铁轨和侧翻的车厢。工部官员正在测量记录,几个农人打扮的在一旁接受问话。 朱兴明示意孟樊超前去打探,自己则与来福旺财扮作过路商人,在附近茶摊坐下。 “老板,来壶茶。”朱兴明招呼道,状似随意地问:“那边是怎么了?这么大阵仗。” 茶摊老板是个干瘦老者,一边沏茶一边压低声音:“客官外地来的吧?出大事了!前几日那铁轮车翻了,死了三个人哩。” “哦,怎会翻了?”朱兴明问。 老者四下张望,声音更低了:“这个咱就不知道了,这玩意儿压下来,人早就城肉饼了。” 这时,孟樊超回来了,向朱兴明使了个眼色。朱兴明会意,放下茶钱,起身离开。 回到下榻的客栈,孟樊超关上房门,低声道:“爷,问清楚了。死者是司机、司炉和一名工部官员。伤者是两个随车检查的工匠。” “工部官员,”朱兴明皱眉:“试运行为何有工部官员在场?” “据说那位李主事是临时决定随车的,原本不在名单上。更奇怪的是,盐城段确实提前了试运行,但地方官员都说这是工部的命令。” 朱兴明登时感觉到了,此事大有蹊跷。 这绝不是简单的一起意外事故那么简单,因为火车铁轨的铺设都是把控极严的。 毕竟,以目前的生产力,一辆蒸汽火车价格昂贵至极。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刺客 理论上来说,只要不是故意,蒸汽火车是绝对不会脱轨的。 相对来说蒸汽火车的技术,已经相当成熟了。 朱兴明沉吟片刻:“去查查那位李主事的背景,还有,我要见见幸存的工匠。” 是夜,盐城某僻静宅院内,灯光昏暗。 两名男子正在密谈。 “事情办妥了?”年长者问,他身着绸缎,手指上戴着玉扳指。 年轻些的点头,却面露忧色:“妥了。但死了个工部主事,这事闹大了。” “意外事故,难免有伤亡。”年长者冷冷道:“重要的是,铁路建设必须放缓。再这样下去,我们的生意全完了。” “可是锦衣卫已经介入,听说骆炳亲自过问此事。” 年长者冷笑:“骆炳?他管的是京城治安,手伸不了这么长。” 年轻人犹豫道:“听说皇帝不在宫中,若是他微服私访到此...” 年长者手中的茶杯一顿,眼中闪过厉色:“天下这么大,哪有这般的凑巧。那两个工匠,处理掉。” 次日,朱兴明在孟樊超的安排下,见到了仍在医馆休养的幸存工匠之一。 工匠姓王,四十多岁年纪,脸上还带着伤,见到来人显得有些紧张。 “老王哥别怕,我们是京城来的记者,想了解一下事故经过,为逝者讨个公道。”朱兴明温声道,示意来福递上一包银子。 没错,京城已经早已有了属于自己的邸报。而且,各地州府郡县,也都有了属于地方的邸报。 记者,已经是一个相当成熟的职业了。 老王犹豫片刻,还是接过了银子,低声道:“多谢先生。但那事...官府说了,不让乱讲。” “我们不是官府的人,”朱兴明道:“只是想听实话。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王叹了口气:“本来试运行是下月的,突然提前了。李主事前一天才到,说要随车检查。车开到弯道处,就、就突然翻了。” “弯道处铁轨可有异常?” 老王眼神闪烁:“小的不敢乱说,工部的大人们已经查过了,说是材料疲劳。” 孟樊超突然问:“翻车前,可有什么异常声响?” 老王愣了一下,想了想:“好像,有那么一声脆响,像是金属断裂的声音。但当时锅炉声太大,小的也没听真切。” 又问了几个问题后,朱兴明等人告辞离开。 走出医馆,朱兴明面色凝重:“他在撒谎。或者说,隐瞒了什么。” 孟樊超点头:“陛下明察。他听到金属断裂时,眼神躲闪,手指不自觉地搓动,这是心虚的表现。” 来福小声道:“或许他是怕惹祸上身?” 朱兴明摇头:“不止如此。去查查他的家人近来可有什么变故。” 当日下午,孟樊超带回消息:老王的老妻前日突然得了一笔意外之财,说是远房亲戚留下的遗产。 “哪来这么巧的事。”朱兴明冷笑:“今晚我要再去见他一次,不必通传。” 是夜,月黑风高。朱兴明与孟樊超悄无声息地潜入医馆,直接来到老王病房。 老王正自酣睡,忽被摇醒,见床前站着两人,吓得就要叫喊,被孟樊超捂住嘴。 “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朱兴明低声道:“只是要听真话。白日里你说的不尽不实,现在没有旁人,你说实话,我保你全家平安。若再隐瞒,脑袋搬家。” 老王面色惨白,颤抖着道:“大人饶命!小的,小的也是被迫啊!” “细细说来。”朱兴明道。 老王哽咽道:“那日翻车前,我确实听到异常声响,不像金属疲劳,倒像是,爆炸声。事后检查现场时,我发现在断裂的铁轨接缝处,有火药残留的痕迹。” “为何隐瞒。” “事故第二天晚上,就有人来找我,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要我说是材料疲劳。还说若我不从,就,就杀我全家,小的实在是怕啊!” 朱兴明与孟樊超对视一眼,心知此事非同小可。 “找你的人什么模样?”孟樊超问。 “蒙着面,听口音像是京城人士。” 朱兴明面色骤变,示意孟樊超放开老王。 走出医馆,朱兴明才低声道:“京城的人,你猜猜会是谁?” 孟樊超震惊:“属下不知。” 朱兴明道:“先去另一个幸存工匠那里,希望还来得及。” 然而当他们赶到另一个工匠住处时,已经晚了一步。工匠家中围满了官差,里面传来家属的哭声,工匠当夜“失足”落井身亡。 回到客栈,朱兴明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朱兴明沉吟良久,忽然道:“孟樊超,你立即飞鸽传书回京,但不是给内阁,而是直接传给锦衣卫指挥佥事赵洪明。” 孟樊超惊讶:“赵佥事?他是骆炳的副手啊!” “正是。”朱兴明眼中闪过锐光:“赵洪明是朕的人,骆炳不知道。” 孟樊超后背冷汗直冒,要知道,这个骆炳那可是前任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的亲侄子。 当初,骆养性可是深受皇帝朱兴明的器重的。 而且,骆炳对朱兴明,那是忠心耿耿。 即便是这样,朱兴明对骆炳还不是完全信任。 竟然在骆炳的身边,还有一个赵洪明。 要知道,这件事就连孟樊超自己,都不清楚、 皇帝身边,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难道说,皇帝的身边,也有别的暗卫么。 想到这里,孟樊超只感觉后背寒毛直竖。 也幸亏,自己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皇帝的事。否则,生死难料啊。 伴君如伴虎,在这一刻具象化了。 三日后,回信到来。赵启明的密报证实了朱兴明的猜测,盐城铁路提前试运行的命令,并非来自工部,而是有人伪造公文所致。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孟樊超瞬间拔剑,护在朱兴明身前。 “什么人?”他喝道。 回应他的是几支弩箭射穿窗纸,笃笃地钉在室内梁柱上。 “有刺客!”孟樊超大喊,同时吹响了警哨。 来福和旺财急忙护着朱兴明退向内间,外面传来兵刃相交之声,显然孟樊超安排的护卫已经与刺客交上手。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目标 这帮人,早就盯上了朱兴明。 暗流涌动,朝堂远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平静。 打斗声持续了约一炷香时间,渐渐平息。孟樊超浑身是血地进来禀报:“七名刺客,全部服毒自尽,没留活口。我们损失了三人。” 朱兴明面沉如水:“可查出身份?” 孟樊超摇摇头:“没有线索。” 朱兴明忍不住笑了起来:“现在这些和朕作对的敌人,是越来越狡猾了。从万国来朝的凶杀案,到刺杀朕的刺客,居然都没有线索。” 孟樊超一拱手:“爷,就算是没有线索也无妨。此乃胶州府地界,定然和知府脱不了干系。尤其是,火车脱轨事件总得给朝廷一个解释吧。” 与此同时,胶州城内一处隐秘宅院中,楚王朱由珍正与胶州知府杨成刚密谈。 “王爷,盐城的事已经出了。”杨成刚低声道,额上沁出细密汗珠:“若是查下来,下官脑袋不保啊。” 楚王冷笑一声,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怕什么?盐城段的铁轨是从你的炼钢厂出的,要查也是先查到你头上。” 杨成刚扑通一声跪下:“王爷救命啊!当初是下官都是听了您的,您让我以次充好,克扣银两,如今,这才造成火车脱轨啊。” “闭嘴!”楚王厉声喝道:“你自己贪心不足,与本王何干?” 杨成刚面如死灰:“可。可是陛下已经微服到了胶州,若是查起来...” 楚王沉吟片刻,忽然露出森冷笑容:“慌什么。皇帝若是什么都知道了,就不能让他活着离开胶州了。” 杨成刚大惊:“王爷!这...这可是弑君大罪啊!” “若是盐城事故查下来,你我就是诛九族的大罪。”楚王冷声道:“横竖都是死,不如搏一把。你去安排人手,要可靠的。” 刺杀朱兴明的,正是楚王府的刺客。 这个楚王,崇祯皇帝的堂兄弟,朱兴明都得叫一声皇叔。 锦衣卫指挥使骆炳与顺天府尹周德安得到朱兴明的密旨,火速做蒸汽火车赶往胶州。 因为京城工部那边的消息,只有骆炳和周德安才能调查清楚。让他们来盐城,对调查更为有利。 “周大人如何看待此事?”骆炳问道。 周德安叹了口气:“此事蹊跷得很。我查过工部文书,盐城段试运行提前的命令,确实有工部大印,但笔迹似乎有些可疑。” 骆炳点头:“我也发现了几处疑点。现场勘查显示,铁轨断裂处有异常磨损,不像自然损坏。” “骆大人是说,这批铁轨质量有问题?” “不排除这个可能。”骆炳道,“更奇怪的是,陛下突然传信让我们秘密前来,自己却不见踪影。” 周德安忧心忡忡:“陛下微服私访,安危令人担忧啊。若是真有歹人作祟,陛下岂不是身处险境?” 骆炳站起身:“我已经加派人手暗中调查。当务之急是查明真相。周大人,你从文书记录入手,我继续勘查现场和询问证人。” 周德安在查验工部文书时,发现试运行提前的命令上的笔迹与工部侍郎赵文昌的师爷极为相似。而孟樊超也查到,盐城段铁轨的供应商竟然是胶州炼钢厂。 更令人震惊的是,骆炳的手下在盐城郊外一所偏僻院落中找到了被软禁的李夫人。 在朱兴明的亲自询问下,李夫人泣不成声地道出原委: 原来李主事在检查盐城段铁路时,发现铁轨质量有问题。进一步调查后,他发现胶州炼钢厂以次充好,提供的铁轨质量严重不合格。李主事正准备上报朝廷,却突然被派来盐城监督试运行。 “我丈夫说,他发现胶州知府杨成刚与朝中大人物有勾结,但还没来得及查清是谁。”李夫人抽泣道,“那些人抓了我,逼问我发现了什么,我说不知道,他们就把我关起来了。” 朱兴明勃然大怒:“好个杨成刚!竟敢如此大胆!” 就在这时,孟樊超匆匆进来:“陛下,刚收到消息,胶州知府杨成刚昨日突然暴病身亡了!” 朱兴明冷笑:“好个‘暴病身亡’!这是杀人灭口!” 周德安忧心道:“陛下,杨成刚一死,线索就断了。此案背后恐怕还有更大黑手。” 骆炳提议:“陛下,不如先回京再从长计议。此处恐有危险。” 朱兴明却摇头:“不,朕要亲自了结此案。杨成刚虽死,但他的同党还在。骆炳,你立即派人控制胶州炼钢厂,搜查所有文书。周德安,你负责审讯炼钢厂的管事和账房。” 又经过三日的紧张调查,真相终于大白。 原来楚王朱由珍与胶州知府杨成刚勾结,在铁路建设中以劣质材料替代优质材料,牟取暴利。李主事发现此事后,收集了证据准备上报。 楚王得知后,故意提前试运行,以证明铁轨没有质量问题。 同时软禁李夫人,企图找到并销毁证据。 然而楚王没想到的是,就是这批以次充好的铁轨,酿成了惨剧。 蒸汽火车侧翻脱轨,造成了伤亡事件。 朱兴明竟然亲自来调查此事。为求自保,楚王决定铤而走险,派出刺客刺杀皇帝。 案件水落石出后,朱兴明在盐城衙门亲自审理此案。然而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 是夜,朱兴明正在衙门后院与骆炳、周德安商议如何抓捕楚王,忽然窗外闪过数道黑影。 “有刺客!”孟樊超最先反应过来,拔剑护在朱兴明身前。 刹那间,十几名黑衣刺客破窗而入,直扑朱兴明。 骆炳大喝一声,锦衣卫从暗处涌出,与刺客战作一团。周德安则护着朱兴明向后退去。 “陛下小心!”来福突然大叫,扑向朱兴明身后。 旺财急忙扶住来福,大喊:“护驾!护驾!” 孟樊超剑法如神,连续刺倒三名刺客,但更多的刺客从四面八方涌来。显然,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刺杀。 “往这边走!”周德安熟悉衙门布局,引着朱兴明走向一条密道。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直取朱兴明面门。孟樊超及时赶到,剑尖一挑,挡开这致命一击。 杀了朱兴明,楚王也无法篡位。但是朱兴明活着,他自己就得死。 于是,楚王就疯了,非要杀了朱兴明不可。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辽东 杀了朱兴明,楚王当然不能篡位。 他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资本。 朱由珍与胶州知府杨成刚勾结,只为了赚钱。 只是他们玩的有点大,利欲熏心。竟然敢把黑手,伸向了铁路。 本来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就低下,为了修建铁路,只能依靠国库强力输出。 可以说,每修建一里的铁路,都会耗费大量的国力。 即便如此,朱兴明也知道这件事非做不可。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只有这样,将来的大明才会更飞速的发展。 有了铁路运输,才能使得大明交通血脉能够顺利通畅的运行、 谁曾想,还是有人敢把黑手伸向了这里,只因为铁路修建的利润,实在是太大了。 朱由珍和杨成刚人心不足蛇吞象,最终酿成了铁路事故。 他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干脆豁出去了,把皇帝给弄死。 杀了朱兴明或许还会有最后一线生机。 然而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朱兴明,早已见惯了这些勾心斗角。 区区的楚王培养的死士,怎能奈何的了他。 暗卫孟樊超,会同身边的护卫们,轻松的就把楚王的刺客给铲除。 同时,骆炳的锦衣卫,更是将楚王余党连根拔起。 朱由珍倒也干脆,自知大势已去的他,关闭了府门。一把火,将全家三十余口烧了个干净。 这其实不是朱兴明想看到的,他的心情有些沉重起来。 皇帝朱兴明铲除了楚王势力,带着贴身太监来福和旺财,还有暗卫孟樊超继续北上辽东,想体验辽东百姓真实生活,看看哪里的风土人情。 辽东的风与京城大不相同。 朱兴明立在车驾前头,任由北风扑面。这风带着黑土地的浑厚气息,夹杂着松林与积雪的清冽,刮在脸上竟有几分刺痛,却也令人精神振奋。 “爷,外边风硬,还是进车里暖和些。”来福捧着貂皮大氅劝道。 朱兴明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目光仍眺望着远方地平线上逐渐清晰的城郭轮廓:“这风刮得好,刮得真实。京城的风太软,吹久了,人就忘了世间还有这样的刚劲。” 故地重游,朱兴明有着别样的心情。 当初北上辽东,是为了打仗。 现在,是为了巡视。 “孟樊超,你看这辽东大地,比之十年前如何?”朱兴明忽然问道。 孟樊超略一思索,回道:“回爷的话,十年前臣随军北上时,这里烽火连天,满目疮痍。如今百姓安居,田舍俨然,已是天壤之别。” 朱兴明点点头,车驾行至沈阳盛京城外十里,忽见前方黑压压一片人影。孟樊超顿时警觉。 “无妨。”朱兴明微笑道:“是田文浩带人来迎了。” 果然,不多时,一队人马疾驰而至。为首的中年官员滚鞍下马,拜伏在地:“臣辽东总督田文浩,恭迎圣驾!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朱兴明下车扶起田文浩:“是朕不让通报的,文浩,几年不见,你瘦了,也黑了。” 田文浩激动得声音微颤:“臣为陛下分忧,乃是臣的分内事...” 入城途中,田文浩汇报着辽东近况。朱兴明仔细听着,不时发问。说到铁路之事,田文浩叹气道: “陛下圣明,如今辽东物产丰饶,皮毛、人参、东珠、粮食,样样都是关内紧缺的货品。奈何运输不便,只能靠马车慢行。若遇雨雪,道路泥泞,常常旬月不能通行。若能通铁路,则辽东与中原联为一体,于国于民,善莫大焉!” 朱兴明沉吟道:“修建铁路耗资巨大,朝廷近年国库吃紧,你应是知道的。” “臣明白。”田文浩点头:“但臣算过一笔账,若铁路修通,每年辽东特产输往关内,关内货物运来辽东,仅关税一项,五年便可回本。更不必说战略上的好处。” 谈话间,车驾已至总督府。朱兴明却摆手道:“不必进去了,给朕找身寻常衣服,朕要看看这沈阳盛京城的真实模样。” 田文浩知道朱兴明的性格脾气,也就不敢再劝,只得命人取来几套寻常富商穿的衣袍。 半时辰后,朱兴明已是一身靛蓝绸缎长袍,外罩貂皮坎肩,头戴狐皮帽,俨然关外富商打扮。孟樊超、来福、旺财也都换了装束,紧随其后。 沈阳盛京城街道宽阔,商铺林立。汉人、满人、蒙古人、朝鲜人往来穿梭,各自说着带口音的汉语交谈还价,竟无隔阂。 朱兴明在一处卖人参的摊前停下,操着刚学的东北口音问道:“老哥,这参怎么卖?” 摊主是个满族老汉,打量他一眼:“客官好眼力,这是长白山老参,二百文一钱。” “哟,这价够硬的。”朱兴明笑道:“能便宜点不?” “看客官是实在人,一百八十文,不能再少了。”老汉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金牙。 朱兴明买了二两人参,状若随意地问:“老哥,生意怎么样啊?” “还成。”老汉一边包人参一边说,“比前几年强多了。路好走了,关内客商来得勤,价也上去了。” “听说要修铁路了?”朱兴明试探着问。 老汉眼睛一亮:“那敢情好!真要通了铁龙,我这参早上还在山里,晚上就能到北京城!就是不知猴年马月能修成哟。” 朱兴明笑笑,辞了老汉,继续前行。 走过几条街,忽见前面围着一群人,吵吵嚷嚷。孟樊超立刻警觉,护在朱兴明身前。 “去看看。”朱兴明道。 挤进人群,只见一个汉人商贩和一个满人猎户正在争执。地上撒着一堆毛皮,猎户揪着商贩衣领,满脸怒容。 “怎么回事?”朱兴明问旁边看热闹的人。 “王老五卖假皮子,让人逮着了。拿狗皮染了色当狐狸皮卖,忒黑心!”有人嗤笑, 那猎户气得满脸通红:“我拿全家的冬粮换你这皮子,你竟如此欺人!” 商贩王老五却趾高气扬:“买卖自愿,银货两讫,哪来的假皮子?你莫要血口喷人!” 朱兴明皱眉,上前拾起一张皮子仔细看了看,又嗅了嗅,对猎户说:“这位兄弟,他确实骗了你。这皮子手感不对,染料味道也重,确是狗皮仿的。” 商贩顿时恼羞成怒:“哪来的多管闲事的?滚开!”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要致富先修路 这只是寻常百姓的日常生活,市井之间,所在多有的现象。 只是,恰巧被朱兴明几人遇到了而已。 一路走来,整个辽东主体上,还是让朱兴明满意的。 孟樊超目光一冷,上前半步,那商贩被他气势所慑,不由得后退一步。 朱兴明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猎户:“这皮子我买了,这些钱应该够你买冬粮了。” 猎户愣住了,迟疑着不敢接。 “只是我颇为奇怪,你一个猎户,为何还要自己买皮子?” 猎户脸上带着笑容:“朝廷安置的好,我家有六十多亩水田,谁还打猎。” 朱兴明的脸上,也带上了笑意:“六十多亩,这么多?” 猎户呵呵的笑着:“辽东地广人稀,到处都是黑土地,” 朱兴明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把银子丢给了猎户。 猎户千恩万谢,围观者纷纷议论。 “这老爷心善啊!” “王老五太缺德了!” 那商贩王老五见势不妙,想要溜走,却被孟樊超一把按住。 朱兴明转头对他说:“做生意讲究诚信,你今日欺人,明日便无人信你。沈阳盛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坏了名声,还能立足吗?” 王老五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朱兴明又对那商贩王老五说:“你若悔改,我便不深究。这锭银子算我借你的本钱,好好做正经生意,来日还我。” 说着,朱兴明又给了王老五一些银子。商贩王老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立当场。 离开人群后,一直沉默的旺财轻声道:“爷心太善了,那等奸商,合该送官究办。” 朱兴明摇头:“水至清则无鱼。辽东民族杂处,最要紧的是和睦。若严惩汉商,难免被解读为偏袒满人。若不惩处,又寒了满人心。如此处置,各方都能接受。” 来福笑道:“还是爷圣明。” 正走着,忽见前方一座气派建筑,门前车马络绎不绝。匾额上书“辽东互市”四个大字。 朱兴明兴致勃勃地走进互市,只见内部宽敞明亮,分区明确。东侧是皮毛区,西侧是药材区,南侧是粮食区,北侧是手工艺品区。各族商人交易繁忙,却井然有序。 一个穿着官服的小吏迎上来,笑容可掬:“几位老爷面生,是头回来互市?可需要小的引路介绍?” 朱兴明点头:“有劳了。” 小吏自我介绍叫李文,是互市司事,一路引着他们参观,详细介绍各类商品的产地、成色、价格。 走到药材区,朱兴明想起方才买的人参,便拿出来问:“李司事看看,这人参品相如何?买得值否?” 李文仔细察看后,笑道:“老爷买得值了。这是正宗长白山参,看须条和芦碗,起码五年以上。” 朱兴明满意地点头,又问:“互市每日交易额能有多少?” “平日能有二千两左右,旺季可达五千两。”李文答道:“若通了铁路,翻十倍也不止哩!” 朱兴明若有所思。 参观完毕,朱兴明赏了李文一锭银子,走出互市。日已西斜,北风愈紧。 回到总督府,田文浩早已备好晚宴。宴席上,朱兴明问起日间所见王老五卖假皮一事。 田文浩叹道:“此类事时有发生。臣已下令严查,但防不胜防。” “治标不如治本。”朱兴明放下筷子,“假皮子能卖出去,是因为真皮子难买。为何难买?因为运输不便,货源稀少。若铁路修通,真皮子价格必降,假皮子无利可图,自然就没了。” 田文浩眼睛一亮:“陛下圣明!如此看来,修铁路不仅是经济之计,也是安民之策!” 晚宴后,朱兴明不顾旅途劳顿,召集辽东官员议事。 大堂内烛火通明,朱兴明坐在主位,听着官员们汇报各项政务。说到铁路时,意见分歧颇大。 布政使张志远忧心忡忡:“陛下,修铁路固然好,但辽东地广人稀,修建难度大。且冬季漫长,土地封冻,一年只有半年可施工,耗资必将远超预期。” 按察使周正明也附和:“近年来虽无大战事,但女真各部未必安分。若铁路修成,被其利用,反成祸患。” 田文浩争辩道:“二位大人所言虽有理,但不能因噎废食。修建困难可以克服,蛮族之忧可以防范。铁路之利,惠及千秋啊!” 众人争论不休,朱兴明静静听着,不时发问。待大家说得差不多了,他才缓缓开口: “诸卿所言,皆有道理。朕问你们,辽东如今最缺的是什么?” 官员们面面相觑,有人说是人口,有人说是资金,有人说是技术。 朱兴明摇头:“最缺的是时间。” “运输耗时,信息耗时,调兵耗时。若能节省时间,人口会增长,资金会流动,技术会传播。女真为何难以驯服?因为他们来去如风,而我们行动迟缓。若铁路修通,朝发夕至,何患之有?” 他站起身,走到辽东地图前,手指从沈阳盛京一路向北,直至黑龙江畔。 “铁路必修。不仅要修到沈阳盛京,还要修到吉林,修到黑龙江,修到库页岛!让大明的铁龙,驰骋在辽东沃野上!” 众官员跪地高呼万岁。 “要致富,先修路!” 朱兴明的这六个字,送给了辽东官员。 是夜,旺财伺候朱兴明就寝,端来了一盆洗脚水。 “爷,该歇息了。” 朱兴明放下手中的书本,抬起头:“旺财,今日在街上遇到的互市司事,那个叫李文的可有印象。” 旺财点点头:“是个好官,对咱恭敬有礼。” 朱兴明呵呵笑道:“未必尽然。” 旺财一呆:“啊?小人不懂。” “这家伙是田文浩派来的,早就知道咱们的身份了。” 旺财恍然大悟起来:“原来如此,难怪他对爷是如此的恭敬有礼。” 朱兴明叹了一口气:“这些人,都怕朕。怕朕挑他们的毛病,只要有人知道朕的身份。朕不管是在皇宫还是在民间,都是看不到事情的本来面目的。” 旺财沉默,这倒是真的。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民情 若是让皇帝在自己的治下发现了不好的东西,自己的乌纱帽还要不要了。 是以,朱兴明白天见到的,都是田文浩想让他见到的。 当然,那个卖假皮子的或许是个意外。 但也不排除是田文浩有意为之,毕竟辽东需要铺设铁路。 旺财犹豫道:“奴婢多句嘴,这修建铁路耗费甚巨,咱们国库还有钱么,” 朱兴明微微一笑:“这个朕自有安排。你先勘察路线,制定详细计划。开春后,朕要看到勘测报告。” “让来福进来,”朱兴明突然毫无睡意,命来福研墨铺纸,亲自给京城写信。 一封给户部尚书,要求重新核算修路预算,一封给工部尚书,要求选派得力工程师赴辽,一封给兵部尚书,要求增派兵力保障修路安全。 写毕,已是凌晨。朱兴明站在窗前,望着辽东的夜空。这里的星星似乎比京城的更亮,更近,仿佛伸手可摘。 “孟樊超。”他忽然唤道。 如同影子般守在门外的孟樊超应声而入:“爷。” “你说,朕是不是太急了?”朱兴明望着星空,似是自语“满朝文武,都说朕好大喜功。修铁路,建海军,开互市...每一件都是烧钱的事。” 孟樊超沉默片刻,道:“臣只知,十年前辽东饿殍遍野,如今百姓安居乐业。若是守成之君,断无此景。” 朱兴明笑了:“你也会拍马屁了。” “臣实话实说。” 朱兴明叹道:“人生苦短,朕只想在有限之年,为大明多做些事。后人如何评说,由他们去吧。” 次日清晨,朱兴明早早起身,说要去看辽河。 车驾出城向东,行不过半个时辰,便见辽河如带,蜿蜒在辽阔平原上。时值初冬,河面已结薄冰,在朝阳下闪着粼粼金光。 朱兴明站在河岸高处,远眺良久,忽然问田文浩:“铁路过河,需要建桥吧?” 田文浩忙道:“是,已勘测了几处适合建桥的地点。” “带朕去看。” 一行人沿河而行,查看了几处预设桥址。朱兴明问得十分仔细,从地基深度问到建材选择,从施工难度问到维护成本。 田文浩一一作答,额上竟渗出细汗,他没想到皇帝如此懂行。 其实朱兴明为修铁路,早已研读大量工程书籍,甚至亲自向西洋传教士请教过最新技术。 最后选定的一处桥址,河面相对狭窄,两岸地势较高,地基稳固。 朱兴明站在选定的桥址岸边,忽然问道:“田文浩,若是让你全权负责此桥,你需要多少时间建成?” 田文浩思忖片刻,谨慎地回答:“若资金充足,人力够用,两年可成。” “太慢。”朱兴明摇头:“一年如何?” 田文浩面露难色:“陛下,辽东冬季漫长,土地封冻,无法施工...” “那就想办法!”朱兴明目光如炬,“南方工匠不习惯北方寒冷,可以雇佣当地人。土地封冻难以挖掘,可以提前预备材料。事在人为!” 田文浩跪地:“臣必竭尽全力!” 朱兴明意味深长的看了田文浩一眼,田文浩头垂得更低。 “田文浩,你在辽东任上多少年了?”朱兴明突然问。 “回陛下的话,7年有余。” “嗯,朕甚是满意。你比那些榆木脑袋的官员,聪明多了。” 田文浩浑身一震,不敢再说。 其实就田文浩那点心思,朱兴明岂能不懂。 比如说修桥,一年时间完全足够,为什么田文浩要说两年。 就怕皇帝突然要求缩短工期,那可要了命了。 果然朱兴明说是一年完工,田文浩表现出为难的样子,他是在故意的。 若是将来一年完工,岂不又可以邀功。 朱兴明不知道么,他当然知道。 但是朱兴明不会点破,他喜欢田文浩这样的官员。 聪明,能办事。总比那些昏庸糊涂的老混蛋们,要好很多。 离开辽河时,已近正午。朱兴明却不急着回城,说要看看寻常村庄。 随意选了个附近村庄,车驾在村外停下,朱兴明只带孟樊超、来福旺财步行入村。 这是个汉满杂居的村庄,泥坯草房与木刻楞房错落有致。见有生人来,村中狗吠不已,几个孩童好奇地跟在他们后面。 朱兴明走进村中唯一的小杂货铺,买了些糖果分给孩童,很快与村民们攀谈起来。 村民们见来人气度不凡,知是贵人,倒也坦诚相待。 问起生活,一个满族老猎户叹道:“比前些年好多了,至少能吃上饭了。就是卖皮子不容易,贩子压价太狠。” 一个汉族农妇接话:“可不是嘛!咱家的粮食也卖不上价,运到城里费劲,只能便宜卖给下乡收的贩子。” 朱兴明问:“若是修了铁路,交通方便了,可好?” 老猎户眼睛一亮:“那敢情好!皮子能卖上好价,咱也能买得起关内来的细布了!” 农妇却嘟囔道:“修路是好,可别又加税哟!去年修官道,每家出了半个月劳役呢!” 朱兴明与村民们聊了半个时辰,这才告辞离去。 回程路上,朱兴明问田文浩:“听出什么了?” 田文浩道:“百姓盼修路,又怕增加负担。” “正是。”朱兴明点头,“所以修路不能劳民伤财。资金主要由国库出,劳力主要雇流民,尽量少征发民夫。必要征发时,必须付给工钱,明白吗?” “臣明白!” 回到沈阳盛京城,已是傍晚。朱兴明刚进总督府,就有锦衣卫送来密报。 孟樊超接过密报,检查无误后呈给朱兴明。 朱兴明拆开一看,眉头渐渐锁紧。 田文浩小心问道:“陛下,可是京城有变?” 朱兴明摇摇头,将密报递给他:“你自己看。” 田文浩接过一看,大惊失色:“女真各部联盟?要对抗修路?” 密报上说,女真各部得知大明要修铁路深入辽东,恐丧失自主,正秘密联盟,意图对抗。 朱兴明冷笑:“朕还没找他们麻烦,他们倒先坐不住了。” 田文浩急道:“皇上,若女真作乱,修路之事恐需暂缓...” “不,”朱兴明断然道,“越是如此,越要尽快修路!一旦铁路修通,调兵迅捷,女真再无反抗之力。此时退缩,前功尽弃!” 他当即下令:“传令骆炳,加派锦衣卫潜入女真各部,摸清底细。另,命辽东都指挥使加强边防,但不可轻启战端。” 夜幕降临,朱兴明站在辽东地图前,目光锐利如鹰。 铁路必须修,谁也不能阻挡。 说白了,这些零散的部落早已对大明构不成什么大患。 但是他们若是有意破坏,就会造成一定损失。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鸿门宴 要想把整个辽东的异族百姓,全部南迁到汉人地盘,显然是不现实的。 唯有实现民族大融合,汉人北上,满人南迁,让他们满汉杂居。 但是辽东苦寒之地,许多小部落和偏远的地区,皇权鞭长莫及。 大规模的部落不会有了,对朝廷就造不成巨大威胁。比如说,威胁到大明的统治, 小部落却是无法避免的东西了,这些小部落你总不能深入深山老林,都把他们赶往南方吧。 这样,势必会造成冲突。 夜色渐深,总督府书房内烛火摇曳。朱兴明站在巨大的辽东地图前,目光如炬,手指沿着辽河流域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了一处标记为“抚顺关”的地方。 朱兴明在,大明自然是稳如磐石。 就怕的是后继之君,出个昏君那就麻烦了、 当年太祖皇帝朱元璋,做梦都不会想到北方女真会崛起。 成祖朱棣,更是北征所向披靡。 结果,这没几十年到了大明战神朱祁镇这,一个土木堡使得大明精锐尽失,皇帝都被掳走。 堪称,奇耻大辱。 现如今的女真部落或许构不成太大威胁,但是以后呢? 必须消灭于萌芽状态,修建辽东铁路势在必行。 有了铁路,大明铁骑就能快速机动到任何一个点。 “女真各部若真要作乱,必先取抚顺关、此地控制着通往建州女真的要道,关城虽小,却是战略要地。” 田文浩点头称是:“陛下明鉴。抚顺关守将李永芳是员老将,守关十年,对女真情况了如指掌。” 朱兴明转身:“传朕旨意,加强抚顺关防务,但不要打草惊蛇。朕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煽动女真各部联盟。” 孟樊超领命而去,书房内只剩下朱兴明与田文浩。 “田文浩,你实话告诉朕,辽东官员中,可有与女真私下往来者?” 田文浩脸色一白,跪倒在地:“臣敢以性命担保,辽东主要官员绝无二心。只是...只是下面一些小吏,难免有与女真私下交易的行为,多是些皮毛、人参的小买卖...” 朱兴明扶起他:“朕不是疑你。若不是金钱收买,便是有人许诺了他们什么。” 次日清晨,朱兴明不顾劝阻,执意要继续北巡。 “陛下,前方就是女真地界,危险啊。”田文浩苦苦劝谏。 朱兴明不为所动:“正因为危险,朕才更要去。躲在盛京城里,能知道什么真实情况?” 车队向北行进,越往北走,人烟越稀少。广阔的平原逐渐被连绵的丘陵取代,原始森林开始出现在视野中。 第三天黄昏,车队抵达一个名为“清河堡”的小镇。这里是明军最北的前哨站,过了清河堡,就是女真各部的活动区域。 清河堡守将赵士珍早已得报,率全堡官兵出迎。这个边陲小堡不过驻军五百,堡墙却修得异常坚固。 是夜,朱兴明召赵士珍到住处询问边情。 “近年来,女真各部可还安分?”朱兴明问。 赵士珍是个直性子的武将,坦言道:“回陛下,表面安分,实则暗流涌动。特别是建州女真的躲在深山的小部落,近年来更是有互相吞并附近小部,实力大增。” “躲在深山的小部落..” 赵士珍道,“有人其心不死,还想做第二个努尔哈赤,统一建州女真后,创立八旗制度,训练精兵。” 朱兴明笑道:“朕巴不得再出个努尔哈赤,朕倒是想和此人过过招、” “躲在深山的小部落一向反对朝廷在辽东修路筑城,说是侵犯他们的猎场。” 朱兴明冷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辽东是大明的辽东,修路筑城是为开发边疆,惠及所有百姓,包括女真人。”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号角声。赵士珍脸色一变:“有敌情。” 众人急忙登上堡墙。但见北面山林中,火把如长龙,不知有多少人马正在向清河堡移动。 孟樊超护在朱兴明身前:“陛下,请速回堡内安全处。” 朱兴明却推开他,凝目远眺:“不必惊慌,看这架势,不像是要攻城。” 果然,那队人马在堡外一里处停下,只有十余骑继续向前,来到堡门下。 为首的是个女真汉子,用生硬的汉语喊道:“大明皇帝陛下。我家族长躲在深山的小部落,特派我等前来迎驾,请陛下赴我寨中做客。” 赵士珍低声道:“陛下,不可。恐是鸿门宴。” 朱兴明却朗声笑道:“回去告诉你家族长,朕明日必当登门拜访。” 女真使者行礼退去后,田文浩急道:“陛下,这太危险了。躲在深山的小部落狼子野心,陛下万金之躯,岂可深入虎穴。” 朱兴明目光坚定:“正因为他是浪子野心,朕才要去会会他。若是躲着不见,反倒显得朕怕了他。” 是夜,朱兴明召集众人,详细部署明日之行。孟樊超挑选二十名精锐暗卫随行,骆炳的锦衣卫则暗中布置,以防不测。 翌日清晨,朱兴明只带五十余人,前往躲在深山的小部落的村寨。 行不过十里,便见一队女真骑兵迎来。为首的是个中年汉子,身材魁梧,目光如鹰,正是躲在深山的小部落本人。 “大明皇帝陛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躲在深山的小部落下马行礼,举止恭敬,眼神中却透着桀骜。 朱兴明打量着他,心中暗赞:果然是人中龙凤,气度不凡。 两人并辔而行,躲在深山的小部落亲自为朱兴明引路。不多时,来到一处规模不小的村寨。寨中女真人见大明皇帝亲至,纷纷跪地迎接。 宴席设在一个大帐篷内,烤全羊的香气四溢。酒过三巡,躲在深山的小部落终于切入正题。 朱兴明真就不怕死吗,去这样的小部落。 被人给捏死了,也算他倒霉。 朱兴明当然没有这么蠢,手下的暗卫,哪一个不是万里挑一的高手高高手。 再加上,他们各种火器,甚至于有了手榴弹。 就这点小部落的人,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对方想杀皇帝,他们就敢把对方整个部落,杀的鸡犬不留。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众叛亲离 真有这种不过大脑的,搭上全族性命,也要把朱兴明给弄死的。 就算是有,朱兴明穿着贴身宝甲,寻常刀剑根本伤他不得、 再加上身边有个暗卫孟樊超保护,这些刺客更是根本近不了身。 还有大明如今已经固若金汤,各项政策都在顺利实施、 就算杀了一个朱兴明,大明王朝的机器,依旧还是能正常运转。 更别提,还有个崇祯太上皇坐镇。 崇祯若是重新继位,可没有朱兴明这般好说话。 以崇祯的性格,势必会把整个辽东女真人,从地图上抹去。 “陛下,”这人举杯道:“女真各部久居辽东,与汉人和睦相处。近年来朝廷修路筑城,占用我族传统猎场,各部首领多有怨言啊。” 朱兴明不动声色:“哦?朕听闻修路之后,女真皮毛、人参能卖得更好价钱,为何反有怨言?” 这个部落的首领,此人叫阿朵格。 阿朵格叹道:“陛下有所不知。路通之后,汉商大量涌入,压价收购,使我族人获利反不如前。且修路征发劳役,多摊派给女真各部,百姓苦不堪言。” 朱兴明心中一动,面上却笑道:“若真如此,倒是朕的疏忽了。回去必当查实,若有不公之处,定予纠正。” 宴席间,朱兴明注意到帐外有个少年不时向内张望,眼神聪慧,气度不凡。 “那是何人?”朱兴明问。 阿朵格笑道:“是犬子玄隆,年少不懂礼数,让陛下见笑了。”遂唤那少年进来拜见。 朱兴明见玄隆虽只十余岁,却举止沉稳,目光敏锐,不由赞道:“此子非凡,将来必成大器。”遂解下腰间玉佩赐予他。 玄隆恭敬接过,用流利的汉语道:“谢陛下赏赐。小子有一事不明,敢问陛下:大明疆域万里,为何还要来辽东修路筑城,占我族人猎场?” 帐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阿朵格佯怒呵斥:“无知小儿,安敢妄议国事。” 朱兴明却摆手笑道:“问得好。朕问你,你是愿意女真世世代代居山林狩猎,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住进温暖的房屋,读书识字,与汉人一样科举做官?” 玄隆一怔,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 朱兴明继续道:“修路不是为了占你猎场,而是为了让辽东所有百姓,无论是汉是女真,都能过上好日子。路通了,你们的山货能卖上好价钱,也能便宜买到关内的盐铁布匹。路通了,你们的孩子可以去学堂读书,将来可以考功名,可以做官。这才是长远之计。” 一席话说得帐中女真首领们面面相觑,显然有所触动。 宴席结束后,阿朵格亲自送朱兴明出寨。 临别时,朱兴明忽然道:“阿朵格,朕知你胸怀大志。但你要明白,与大明为敌,无异于以卵击石。不如归顺朝廷,朕必予你重任,让你统领女真各部,共同开发辽东,如何?” 阿朵格眼中闪过一丝波动,随即恭敬道:“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尽。但此事关系重大,容臣与各部首领商议后再禀报陛下。” 回清河堡的路上,田文浩忧心忡忡:“陛下,阿朵格似乎并无归顺之意啊。” 朱兴明叹道:“如此枭雄,岂会轻易臣服。不过今日一行,至少让女真各部看到了朕的诚意,也动摇了他们的决心。” 当夜,朱兴明正在批阅奏章,孟樊超匆匆进来,面色凝重。 “陛下,锦衣卫密报:阿朵格正在秘密调集兵力,似乎有所图谋。” 朱兴明放下朱笔,目光锐利:“果然不出朕所料。他今日宴请是假,试探虚实是真。”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杀声震天。堡墙上警钟长鸣,有卫兵急报:“女真夜袭。数量众多,正在攻城。” 朱兴明冷笑:“来得正好。朕倒要看看,这个阿朵格有多大本事。” 他披甲持剑,亲登堡墙指挥。但见堡外火把如星,不知有多少女真兵正在猛攻清河堡。 赵士珍指挥守军奋力抵抗,火器齐发,女真兵一时难以靠近。 激战正酣时,忽见北面山林中又杀出一队人马,打着明军旗号,直插女真军后背。 女真军猝不及防,阵脚大乱。堡门大开,赵士珍率军杀出,前后夹击。这些,都是朱兴明提前准备好的,牛刀小试。 这个阿朵格,连如何指挥打仗都不知道。 不过半个时辰,女真军溃败,丢下数十具尸体,狼狈逃窜。 朱兴明下旨意:第一,加强辽东防务,但暂不征讨阿朵格。第二,在女真地区设立学堂,免费招收女真子弟入学。第三,开放互市,公平交易。第四,招募女真勇士加入明军,与汉军同饷同酬。 令人意外的是,虽然阿朵格公开反叛,但许多女真小部落却对朝廷的新政表示欢迎,纷纷归顺。 一个月后,朱兴明抵达辽东最北的大城铁岭卫。在这里,他召开了前所未有的各族首领大会,汉、女真、蒙古、朝鲜等族首领齐聚一堂。 大会上,朱兴明宣布成立“辽东各族联合议事会”,各族按人口比例推举代表,参与辽东治理。同时宣布修建“东北大铁路”的计划,承诺铁路修建将优先雇佣当地百姓,支付合理工钱。 新政一出,各族首领欢呼雀跃,唯有阿朵格派来的代表面色阴沉。 是夜,朱兴明站在铁岭卫城头,远眺北方无垠的原始森林。 孟樊超悄然而至:“陛下,锦衣卫密报:阿朵格正在串联各部,似有更大图谋。” 朱兴明目光深远:“朕知道。但朕更相信,利益比刀剑更有说服力。当大多数女真人从新政中获益时,阿朵格的追随者自然会越来越少。” 他转身望向南方,喃喃自语:“铁路必须修,不管有多少艰难险阻。这是大明的命脉,也是辽东的未来。” 朱兴明为什么不动阿朵格,就是为了做做样子,给其他部落看。 像是阿朵格这样的萤火之光,岂能和日月争辉、 朱兴明随手,就能捏蚂蚁一样将他的部落彻底清除干净。 他没有这么做,就是让这些躲在深山老林的小部落们看看,阿朵格和朝廷作对,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不是大明不想灭你,而是不屑于灭掉你。 就算是不动用武力,阿朵格也会众叛亲离自取灭亡。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瓦解 纵容,有时候更是一种心机的较量。 朱兴明没有动阿朵格,是因为阿朵格还有利用价值、 一个帝王,最让人敬畏的地方在于,你永远也猜不透他的内心。 秋日的辽东,天高云淡。车站前,崭新的铁轨在阳光下闪着银光。朱兴明与玄隆并肩而立,望着延伸向远方的铁路。 “明日就要通车了,“这一路走来,殊为不易。” 玄隆点头,眼中闪着复杂的光芒:“陛下,我明日就动身前往。但愿能说服父亲回心转意。” 朱兴明拍拍他的肩膀:“万事小心。若事不可为,速回便是。”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疾驰而来。马上骑士滚鞍下跪,呈上一封密信:“陛下,锦衣卫急报!” 朱兴明展开信件,面色渐沉。信中说,阿朵格得知玄隆要回部落,已在途中设下埋伏,欲擒杀这个“叛徒儿子”。 “你的行程恐需变更。”朱兴明将信递给玄隆:“你父亲已知你要回去,途中设了埋伏。” 玄隆看完信,苦笑道:“果然如此。但这一趟,我非去不可。若连亲生儿子都不敢回去,又如何取信于部落?” 朱兴明为何有恃无恐,因为他已经从根子上,彻底瓦解了那些偏远小部落。 辽东部落南迁,很多偏远地区的小部落,受制于各种条件的限制,他们依旧留在这片白山黑水之间。 如何让这些小部落安分守己,服从大明朝廷的管辖。是个大问题。 虽然这些小部落大多成不了什么气候,但总有那么些不安分的。 比如说,这个阿朵格,他就崇拜努尔哈赤。 实际上,还有不少的满清遗老遗少,阿朵格并非是个例。 一开始,朝廷就考虑过这些事情。 朱兴明,对此早有部署。 这些部落通常相对落后,就是因为落后才想争夺才会造反。 刚刚攻破盛京不久,朝廷就曾发布过一条法令。 着,这些部落首领的长子,入各地学府学习儒家文化。 为的,就是想驯化这些野蛮的部落,让他们接受王化教育。 当然,这些部落肯定会不同意、 但是朱兴明给了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那就是,凡是来学府学习的部落之子,赏金千两的同时,给与部落盐、茶、铁锅、瓷器之类的,畅销品。 这些小部落,哪里得到过这些好东西了。 况且,能够学习汉人的技术,对自己的部落更为有利。 玄隆,就是当初进入盛京学府的,部落长子之一。 接受过文化教育的他们,知道如何选择自己的立场。 和朝廷作对的下场只有一个,死路一条。 朱兴明凝视着远方那片白山黑水。良久,方缓缓道:“阿朵格近日如何?” 孟樊超上前一步,低声道:“据密报,阿朵格回到部落后,整日与几个心腹将领密议,恐有异动。倒是玄隆公子,一直在劝说其父,却反被软禁在帐中。” 朱兴明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果然如此。那些小部落的继承人,在京城求学多年,观念早已不同。阿朵格还想走老路,怕是行不通了。” 来福不解:“陛下既知阿朵格有异心,为何还放他回去?” 朱兴明转身,目光深邃:“疖子总要出头才好挤掉。朕要的不是一个屈服的阿朵格,而是一个真心归顺的女真部落。” 他顿了顿,又道:“传旨给骆炳,让他的人暗中保护玄隆。至于阿朵格...且看他如何表演。” 部落中,阿朵格正与心腹将领巴图密谈。 “明狗欺人太甚!”阿朵格一拳砸在案上:“修铁路,开学堂,看似施恩,实则是要吞并我部落!长此以往,我们的子孙都会变成汉人!” 巴图忧心忡忡:“可是族长,现在各部都在说明朝的好话。就连我们自己的族人,也有不少人在铁路上做工,赚了不少银子...” “鼠目寸光!”阿朵格怒道:“那些小恩小惠就把你们收买了?我们要的是自主!是咱们的天下!” 帐外,玄隆被两个卫兵“护送”着回到自己的帐篷。他听着父亲帐中传来的咆哮声,不禁摇头叹息。 “公子,还是少说两句吧。”一个老仆低声道:“族长正在气头上,您老是和他顶撞,只怕...” 玄隆苦笑:“阿爸被那些顽固派蒙蔽了双眼。他看不到铁路带来的好处,看不到学堂让我们的孩子有了出路,只盯着那点所谓的''自主''。” 老仆叹道:“可是族长说的也有道理。这样下去,几十年后,还有谁记得我们是女真人?” 玄隆正色道:“女真人的身份,不是靠封闭自守来维持的。大明皇帝说过,各民族如百花齐放,才是春色满园。我们要学习汉人的长处,同时保持自己的传统,这样才能真正强大。”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脚步声。巴图带着几个兵士进来,面无表情地说:“公子,族长有令,请您去长老帐议事。” 玄隆心知不妙,但势单力薄,只得跟随而去。 长老帐中,阿朵格端坐上位,两侧是各部首领和长老。见玄隆进来,阿朵格冷冷道:“逆子!你与明狗勾结,坏我女真大事,该当何罪?” 玄隆昂首道:“阿爸,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女真人的未来。与大明对抗,只有死路一条!” “放肆!”阿朵格大怒:“我看你是被汉人洗脑了!来人,把这个逆子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探视!”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且慢!” 众人望去,却是部落中最年长的萨满长老乌尔古。他拄着鹿头杖,缓缓起身:“族长,玄隆公子所言,不无道理。这些时日,老身到各部落走了走,看到的是铁路带来的繁荣,学堂给孩子们带来的希望。为何非要与大明为敌呢?” 阿朵格脸色一变:“乌尔古长老,你也要背叛女真吗?” 乌尔古摇头:“老身活了八十多岁,历经两朝,看到的战争太多,带来的只有苦难。如今大明皇帝愿意平等相待,这是我们女真人的福分啊!”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铺路 帐中顿时议论纷纷。不少长老纷纷点头,显然赞同乌尔古的看法。 阿朵格见势不妙,厉声道:“我看你们都被明狗收买了!巴图,把乌尔古也带下去!” 然而,巴图却没有动。帐外突然涌入大批族兵,为首的竟是几个长老。 一个长老上前一步:“阿朵格,你为一己之私,要将全族带入战火,我们不能再听从你了!” 阿朵格目瞪口呆:“你们...你们都要反吗?” 原来,朱兴明早已通过锦衣卫,与这些部落首领暗中联络。同时,在铁路上做工的女真人回到部落後,也纷纷诉说大明的好处。阿朵格的顽固立场,早已引起众人不满。 乌尔古长老朗声道:“根据族规,族长若一意孤行,危害全族,长老会可投票罢免族长!现在,赞成罢免阿朵格的,请举手!” 帐中长老纷纷举手,竟超过七成! 阿朵格面如死灰,踉跄后退:“你们...你们都背叛了我...” 玄隆上前扶住父亲:“阿爸,不是大家背叛你,是你背离了族人的意愿。” 就在这时,帐外忽然传来喊杀声!一个满身是血的兵士冲进来:“族长!不好了!多和哈部突然袭击我们的营地!” 众人大惊。多和哈是女真中最野蛮的一部,此时来袭,显然是得知内乱,想趁火打劫。 阿朵格虽然被罢免,但毕竟身经百战,立即镇定下来:“巴图,带人守住东面!阿尔哈,你带人去西面...” 一道道命令发出,显出一代枭雄的本色。然而,多和哈部来势凶猛,阿朵格刚刚内乱,人心惶惶,渐渐不支。 正当危急时刻,忽听南方号角长鸣!一面大明旗帜出现在山坡上,明军精兵赶到! “大明皇帝有旨:部落中严禁互相残杀争夺,违令者格杀勿论!” 明军加入战团,局势顿时逆转。多和哈部溃不成军,狼狈逃窜。 战后,阿朵格看着浴血奋战的明军,神情复杂。他走到明军将领面前,单膝跪地:“多谢将军相救。请转告大明皇帝,阿朵格...知错了。” 三日后,部落举行新族长推举大会。众长老一致推举玄隆为新任族长。 玄隆继任后,第一件事就是宣布全面归顺大明,推行新政。同时请求大明派兵协助剿灭多和哈等顽固部落。 朱兴明欣然应允。 是年冬,大明与玄隆联军北上,征讨多和哈等部。玄隆亲自带队,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大破敌军。 铁路修到了辽东,学堂建了起来,互市更加繁荣。女真人的生活明显改善。 辽东的春天来得迟,但终究还是来了。冰雪消融,黑土地露出本来面貌,铁路如同一条条钢铁巨龙,在这片沃野上不断延伸。 城外的工地上,人声鼎沸。满人工匠阿木尔正指挥着工人们铺设铁轨,他的汉语还带着浓重的口音,但技术却是一流的。 “往左一点!对!就这个位置!”阿木尔大声吆喝着,汗水从额角滑落。 一个年轻汉人工匠递上水袋:“阿木尔师傅,歇会儿吧。” 阿木尔接过水袋痛饮一口,笑道:“不能歇啊,陛下说了,今年要把铁路修到吉林去!” 这时,一队蒙古商人骑着马从工地旁经过,为首的巴特尔大声招呼:“阿木尔!什么时候铁路通到我们科尔沁啊?我们的牛羊都快等不及啦!” 阿木尔哈哈大笑:“快了快了!等通了铁路,你们的牛羊一天就能到北京城!” 这样和谐的场景,在如今的辽东已是常态。 紫禁城内,朱兴明正在审阅一份特殊的奏折。奏折是辽东各族联名所上,请求允许各族子弟参加科举考试。 “陛下,此事恐有不妥。”礼部尚书面露难色,“科举乃国家抡才大典,让蛮...让各族参加,恐失体统。” 朱兴明放下奏折,目光扫过殿内群臣:“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殿内顿时议论纷纷。保守派大臣多持反对意见,而一些开明官员则表示支持。 朱兴明:“朕意已决:即日起,各族子弟皆可参加科举,唯才是举,不分族属!” 圣旨一下,朝野震动。 消息传回辽东,各族欢欣鼓舞。各地纷纷设立学堂,聘请汉族先生教授四书五经。令人惊讶的是,许多女真、蒙古长老也主动将孙儿送入学堂。 “学了汉字,懂了汉礼,将来才能做大官!”一个蒙古老族长如是说。 三年后,第一届有多族子弟参加的科举在盛京举行。考场外,各族父母紧张地等待着,场景颇为壮观。 放榜那日,更是人山人庄。令人惊讶的是,前十名中,竟有三位是各族子弟。 朱兴明亲自接见这些新科进士,勉励他们为国效力。 然而,仍有杂音。一些落第的汉人学子不满,在酒楼发泄怨气:“蛮子也来考科举,成何体统!” 这话恰被蒙古进士巴特尔·其木格听到。他起身走到那几个学子面前,拱手道:“诸位兄台,在下蒙古人巴特尔·其木格。科举考试,唯才是举,这是皇上圣明。若诸位觉得不公,可三年后再比试一番。” 那几个学子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此事传到朱兴明耳中,他笑道:“其木格有宰相之量。”遂特旨擢升其为翰林院编修。 科举改革的效果立竿见影。各族才俊有了上升通道,不再需要通过叛乱来争取权益。辽东局势日益稳定,经济发展迅猛。 辽东安定,各族融合,只要辽东不出问题,大明就不会有事。 朱兴明能做的,必须是给后继之君铺平道路。 把所有的隐患,都消弭于无形。 只有这样,朱兴明才敢保证,大明国祚五十年内,不会出问题。 如果治理得当,延续百年也不无可能。 当然,历史的洪流是个体无法阻挡的。后世之君,会不会出现什么危机,谁也不知道。 但是朱兴明已经给子孙后代铺平了道路,五十年内,大明不会出现大的内乱。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教会 辽东大地,蒸汽火车建设正如火如荼。 铁轨一路铺设,在大明的版图上不断延伸... 然而此刻,兴明却行走在偏远的山道上。他拒绝了百官迎驾的奏请,只带着暗卫孟樊超、太监来福和旺财三人,悄然踏上了回京之路。 “爷,走官道安全些,这山路崎岖,万一有个闪失...”孟樊超勒住马缰,眉头紧锁。 朱兴明摆摆手,目光扫过远处山脚下的村庄:“走官道,能看见什么。地方官员早就做好了表面文章,百姓的真实生活,朕如何得知。” 朱兴明一身青布长衫,打扮如寻常书生,来福和旺财则扮作小厮模样,一左一右跟在后面。 “前面是什么地方?”朱兴明问道,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墙。 来福忙从行囊中取出地图,仔细查看后回话:“爷,前方应是西泉县地界。据记载,这里土地贫瘠,百姓多以采矿为生。” 朱兴明点点头:“那便去瞧瞧。” 越靠近西泉县,路上的行人越发多了起来。奇怪的是,这些人大多面带愁容,步履匆匆,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这位老丈,请问这是去往何处?”朱兴明下马,向一位白发老者拱手问道。 老者抬眼打量他们一番,低声道:“几位是外乡人吧?快去白莲仙坛求个平安符吧,近日妖魔作乱,只有白莲圣母能保佑我们。” “白莲仙坛?”朱兴明与孟樊交换了一个眼神。 白莲教!这个前朝就存在的邪教组织,专门蛊惑百姓,与朝廷作对,没想到如今又死灰复燃。 老者压低了声音:“白莲圣母神通广大,能呼风唤雨,治病救人。县太爷都去朝拜呢!不说了,去晚了就领不到圣水了。” 朱兴明面色凝重:“白莲教竟如此猖獗,连地方官员都参与其中?” 孟樊超道:“爷,此事非同小可。白莲教惯用妖术迷惑百姓,聚众闹事,我们还是避开为妙。” “避开,”朱兴明冷笑一声:“朕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有多大本事。走,去看看那个所谓的仙坛。” 孟樊超很担心,他行走江湖的时候,曾经和这些白莲教打过交道。 这些妖人,一旦发现朱兴明一行人不正常,很可能会做出极端的事。 对方可不管你身份,若是知道你是皇帝,说不定会更兴奋。 四人随着人流前行,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山谷。但见山谷中人头攒动,怕是有上千之众。 中央搭起一座高台,披红挂绿,香烟缭绕。台上几个白衣人正在念念有词,台下百姓跪倒一片,神情虔诚。 “装神弄鬼!”旺财小声嘀咕,被来福瞪了一眼。 这要是被他人听见,那就麻烦了。 朱兴明仔细观察,发现现场有数十个白衣壮汉在维持秩序,这些人都身怀武功,绝非普通信徒。他们警惕地巡视着人群,特别注意那些看起来不像穷苦百姓的人。 “爷,那些人腰间鼓鼓的,恐怕藏有兵器。”孟樊超低声道。 朱兴明点点头:“看来不只是骗钱那么简单。” 这时,台上一个白衣女子站了起来,声音清脆悦耳:“诸位善信,白莲圣母慈悲,知人间苦难,特降仙术救度众生。今日有缘者,可得圣水祛病消灾。” 台下顿时沸腾起来,人们争先恐后向前拥挤。那女子一挥手,几个白衣人抬上一口大缸,她用柳枝蘸水洒向人群。更令人惊讶的是,那水洒在地上竟冒出丝丝白气,如同仙气一般。 “雕虫小技。”朱兴明冷笑:“不过是石灰入水产生的反应罢了。” 然而普通百姓哪知这些,见水冒白气,纷纷惊呼神迹,磕头如捣蒜。白衣人趁机拿出募捐箱,人们纷纷掏出铜钱银两投入箱中,甚至有贫苦人家将最后一点积蓄都捐了出来。 “造孽啊。”来福不忍再看。 这时,一个瘦弱少年挤到朱兴明身边,低声道:“几位爷,看你们不是本地人,快离开这里吧。白莲教骗人钱财,不服他们的都要遭殃!” “小兄弟,你为何不去求圣水?”朱兴明问道。 少年苦笑:“我娘病重时,我把家里最后一点钱都捐了求圣水,结果娘喝了一点用都没有,反而加重了。要不是李郎中暗中施药,我娘早就…后来才知道,那圣水就是普通井水加了些石灰而已。” 正说着,突然几个白衣壮汉朝他们走来:“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不跪拜圣母。” 孟樊超立即挡在朱兴明身前:“我们路过此地,看看热闹而已。” “白莲仙坛岂是你们看热闹的地方?”为首的白衣人厉声道:“要么跪拜捐银,要么滚出去!” 少年吓得脸色发白,悄悄溜走了。朱兴明却微微一笑:“若我们不跪不捐,也不走呢?”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白衣人一挥手,七八个同伙立刻围了上来。 孟樊超冷哼一声,身形一晃,众人还没看清动作,那几个白衣人已经倒地呻吟。 这一手震住了其他白衣人,顿时又有二十多人围了上来,气氛剑拔弩张。 “住手!”台上那白衣女子喝道:“来者是客,不可无礼。” 她飘然下台,来到朱兴明面前:“小女子白莲圣女,见过几位。下人无礼,还请海涵。” 这女子约莫二十出头,面容姣好,眼神却深邃得与年龄不符。她仔细打量着朱兴明,似乎察觉到他气度不凡。 “无妨。”朱兴明淡淡道:“只是见此处热闹,过来看看罢了。” 圣女微笑:“几位既然来了,便是有缘。不如到后台一叙,如何?” 孟樊超刚要拒绝,朱兴明却抢先道:“那就叨扰了。” 四人随圣女来到高台后的帐篷中。里面布置华丽,与外面百姓的贫苦形成鲜明对比。圣女屏退左右,亲自为四人斟茶。 朱兴明接过杯子,瞥了一眼,便放下了茶杯:“我喝不惯茶,只喜欢和咖啡。” 圣女眼中闪过惊讶,显然不明白咖啡是个什么玩意儿,不过她很快随即笑道:“不知公子尊姓大名,从何而来?” “姓朱,从关外而来,做点小生意。”朱兴明淡淡道。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软禁 这个所谓的圣女,不过是傀儡而已。 幕后的黑手,显然并没有出现。 不过这个圣女,看起来并不好对付。 “朱公子气度不凡,绝非普通商人。如今朝廷昏庸,辽东大修铁路,劳民伤财,致使百姓苦不堪言。我白莲教顺天应人,欲拯救苍生。以公子之才,若加入我教,必能位居高位。” 朱兴明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哦,不知贵教欲如何拯救苍生?” 圣女压低声音:“我看公子也是聪明人,入我教会为教主效力,保你荣华富贵。这些信徒你也看见了,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甘愿为你做任何事。” “任何事?”朱兴明看着他。 圣女微微一笑:“怎样,这可比你做皇帝都要舒服的多吧。” 朱兴明脸色一变,难道说,对方知晓了自己身份、 朱兴明心中巨震,但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皇帝?圣女莫非是说笑,在下区区一介商贾,如何能与九五之尊扯上关系,这玩笑可开不得,是要掉脑袋的。” 圣女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在朱兴明脸上流转片刻,随即掩口轻笑:“是极是极,瞧我这嘴,定是今日法事劳累,有些糊涂了。朱公子莫怪。只是公子龙章凤姿,气度实在非凡,让小女子不禁心生遐想罢了。” 她话虽如此,但语气中的试探和怀疑并未完全消散,反而更添了几分捉摸不定:“想来皇帝老儿过得什么日子,公子怕也无从得知。这些日后再说。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几位先在附近住下,好好考虑考虑我方才的提议。” 朱兴明心知这所谓的“住下”实为软禁,但此刻撕破脸绝非良策,便顺水推舟道:“那就多谢圣女美意了。贵教宏愿,朱某确需些时日思量。” 四人被“恭敬”地请至山谷深处一处独立的院落。院子看似清雅,但院门内外皆有白衣壮汉值守,窗户看出去,暗处也不时有人影闪动,分明是看守森严的牢笼。 夜深人静,确认屋外无人窃听后,孟樊超悄声道:“爷,此地凶险异常,那妖女似乎对您的身份起了疑心,我们必须连夜离开!” 朱兴明却面色阴沉地摇头:“此刻一走,便是坐实了嫌疑,他们必下杀手。况且,你还没看出来吗?这白莲教,其恶不在谋反,而在蛀心。” “他们用谎言和迷信,一点点蚕食朝廷的根基,民心。西平县县令这个蠢货,一个县令,朝廷命官,竟对他们顶礼膜拜,将他们视为救世主,将朕。将朝廷置于何地?这比明刀明枪的造反更可怖,他们让百姓只知有白莲圣母,不知有朝廷法度!此风绝不可长,此害必须连根拔起。” 来福为难道:“爷,您的安危要紧啊!若是身份暴露,他们狗急跳墙...” “正是因为危险,才更要查清楚若不摸清其底细、手段及与官府勾结到何种程度,即便调兵来剿,也只能治标,难除病根,我既亲眼所见,岂能坐视不管。孟樊超,你随朕待命,见机行事。来福,你心思细,设法探听这些守卫的换岗规律和院内布局。旺财,你扮作愚钝,明日试着与送饭的仆役套套近乎,看能否打听到更多教中寻常事务,尤其是那县令与此地联络的细节。” “小人领命。”三人低声应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翌日,情况果然愈发紧张。送来早餐的仆役面无表情,放下食盒便走,多一句话都没有。 院外的守卫明显增加了,且眼神锐利,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旺财试图搭讪,对方却只是冷眼相对,警告道:“圣女有令,请贵客静心思考,莫要随意走动,以免发生误会。” 中午时分,圣女竟亲自前来,美其名曰“探望”,实为进一步的试探。她带来了一壶所谓的“仙茶”,笑容依旧妩媚,但话语间的机锋却更加凌厉。 “朱公子考虑得如何了,我教广纳贤才,像公子这般人物,若能留下,他日地位必在我之上。” 她亲自为朱兴明斟茶,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朱兴明的双手、坐姿、每一个细微表情。 朱兴明端起茶盏,仿若未觉,淡然道:“圣女厚爱,朱某感愧。只是朱某乃生意人,凡事讲究个利弊权衡。贵教虽好,然朱某所见,多是信徒奉献,却不知,收益从何而来,长远之计又当如何?” 圣女轻笑:“公子真是务实。普度众生,自有信众诚心供奉,此乃天赐之财,取之不尽。至于长远,待我教恩泽广布,天下归心,官府亦需仰仗我等安抚民心,届时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岂是寻常商路可比?” 正当此时,一名白衣教徒匆匆而入,在圣女耳边低语几句。圣女脸色微变,虽瞬间恢复常态,但看向朱兴明的眼神陡然锐利了几分。她起身笑道:“教中有些琐事,小女子先行告退。公子且安心住下,想必定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朱兴明与孟樊超对视一眼,心知不妙。他们的身份随时可能暴露! “不能再等了。”朱兴明目光一凛:“孟樊超,准备突围。来福、旺财,听我指令行事!” 然而,不等他们行动,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兵刃出鞘的摩擦声。 一个冰冷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里面的客人听着!圣女有令,请各位即刻前往大殿问话!若有不从,格杀勿论!” 大意了,朱兴明原本以为是一群乌合之众聚众敛财。 以他们四个人的身手,突出重围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 谁曾想,这个白莲教不但组织严密,而且里面高手如云、 他们几个人想逃走,难如登天。 更重要的,这个圣女对朱兴明已经起疑。 一旦发现不对劲,就会对朱兴明一行人格杀勿论、到那个时候,那可就是凶险万分了。 但是逃又逃不走,一切只能静观其变。 朱兴明这一生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倒也沉得住气。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试探 朱兴明的处境,可以说是相当危险了。 为了不引起地方官员的注意,他故意让孟樊超带着走的小路,而不是官道。 也就是说,地方上的驻地官员,压根就不知道朱兴明的行踪去了哪里。 如今朱兴明被困在这白莲教,想逃出生天都困难。 白莲教糊弄的,都是一些目不识丁的乡下人,这些人很容易被煽动。 而朱兴明在他们眼里是个读书人,而且还是一个聪明的读书人。 这种人,要么为己所用,成为白莲教的一员。 要么,就格杀勿论。以免放走之后,对他们构成威胁。 “爷,咱们怎么办?”孟樊超悄声问。 “静观其变,大不了咱们先虚与委蛇。” “爷,您是说咱们要入伙?” 朱兴明点点头:“目前,也没有其他的法子。入伙之后,咱们再伺机逃脱。” “爷,堂堂天子,岂能屈身事贼?” 朱兴明微微颔首:“什么屈身事贼不事贼,老子命都快没了。目前,也没有其他的法子。入伙之后,摸清底细,再寻逃脱之机。记住,一切见机行事,保住性命为上。” 来福和旺财脸色发白,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孟樊超深吸一口气,手从剑柄上微微松开,但全身肌肉依旧紧绷,如同猎豹般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就在这时,那名被称为“圣女”的白衣女子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她面上依旧蒙着轻纱,只露出一双看似清澈实则深邃的眼眸,目光在朱兴明身上流转,带着几分审视和好奇。 圣女道:“方才我教尊者言道,先生乃上天所示之贵人,不知先生对此有何看法?” 这话问得极具试探性。朱兴明心知,回答信或不信都可能招致麻烦。 他沉吟片刻,故作思索状,然后谨慎答道:“在下乃一介凡夫,岂敢妄称贵人,天地玄妙,鬼神之事,在下读书虽略有涉猎,却不敢轻言信或不信。方才尊者所言,或许是天意,或许另有玄机。在下愚钝,不敢妄断。” 圣女听罢,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她见过的读书人,要么对白莲教嗤之以鼻,要么为了活命或利益迫不及待地阿谀奉承,像朱明这样不卑不亢、言辞得体的倒是少见。 “朱先生倒是谨慎。”圣女轻轻一笑:“既然如此,不知先生可愿入我白莲教,共襄盛举。我教奉无生老母法旨,救苦救难,旨在建立一个真空家乡,人人平等,再无饥寒之苦。以先生之才,若能加入,必能得教主重用,将来新朝建立,封侯拜相亦非难事。” 图穷匕见了。朱兴明知道,接下来的回答至关重要。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犹豫和挣扎,看了看身边虎视眈眈的教众,又看了看面前看似温柔实则暗藏杀机的圣女,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般,长叹一声。 “唉,如今世道艰难,我等前程未卜。若能得贵教庇护,寻一条生路,在下,在下亦是甘愿。只是不知,入教需有何章程?” 他这番表演,将一个走投无路又放不下读书人架子的落魄之人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圣女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语气缓和了些:“先生能想通便好。入教需心诚,需敬奉无生老母,需遵教主号令。具体事宜,待我引荐先生见过教主之后,自有分晓。” 孟樊超看向朱兴明,朱兴明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孟樊超这才面无表情地解下佩剑,递给旁边上来的一个教徒。来福和旺财也战战兢兢地表示身上并无武器。 缴械之后,圣女这才转身,示意他们跟上。在众多教众或好奇、或警惕、或狂热的目光注视下,朱兴明四人跟着圣女,向着山谷深处那座最大的帐篷走去。 帐篷内外守卫明显更加森严,教徒们的神情也更为肃穆。进入帐内,只见里面布置得颇为诡异,香烟缭绕,正中央悬挂着一幅“无生老母”的神像,面目慈祥却又带着几分邪气。 神像下方,设有一张铺着虎皮的宽大座椅,此刻空着。帐内两侧站着数人,有男有女,衣着各异,但眼神都透着精明的光,显然是白莲教中的头目人物。 圣女示意朱兴明稍候,自己则走向后帐。不多时,只听一阵铃铛声响,后帐帘幕掀开,一个身影缓缓走出。 此人年约五十上下,身材高瘦,面容清癯,颧骨很高,一双眼睛深陷,开合之间精光闪烁,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穿着一身宽大的玄色道袍,袍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莲花和云纹,手持一柄白玉拂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但那眼神深处的阴鸷和掌控一切的傲慢,却破坏了这份超然,显得极不协调。 他一步步走向虎皮座椅,缓缓坐下,目光落在朱兴明身上。 帐内所有头目,包括那位圣女,都齐齐躬身行礼:“恭迎通天教主!” 声音整齐划一,充满了敬畏。 朱兴明心中一震:通天教主!好狂妄的称号!此人便是白莲教的首脑了。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依着刚才所见,也微微躬身,算是行了个礼。孟樊超三人也跟着照做。 那通天教主并未立刻让众人起身,而是继续打量着朱兴明,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有一种奇特的磁性,仿佛能蛊惑人心:“便是你,惊扰了本教法会,又被尊者指认为上天所示之贵人?” 朱兴明不卑不亢地回答:“在下朱子龙,路过此地,实属无意冲撞。至于贵教尊者所言,在下实不敢当。” “哦?”通天教主眉毛一挑,拂尘轻轻一摆:“抬起头来。” 朱兴明抬起头,坦然迎上对方审视的目光。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一个深沉如渊,带着探究与压迫。一个平静如水,内敛而谨慎。 片刻,通天教主忽然轻笑一声:“倒是有几分胆色。圣女方才与我说,你愿入我白莲教?” “在下身处此地,见识了贵教声势,深感震撼。若蒙不弃,愿效微劳。”朱兴明顺着话头说道。 通天教主语气玩味,“我白莲教旨在建立地上神国,所需非是摇笔杆子的文人,而是能赴汤蹈火、忠心不二的勇士。你,一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能做什么?又如何让我相信你是真心投靠,而非朝廷派来的探子?”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魔童 朱兴明哈哈一笑:“教主,做朝廷的探子有什么好处。” 这一问,反倒是让通天教主一怔。 “教主明鉴,朝廷那点赏银,够在下甘冒大险的么。在下只是误打误撞,恰巧结识了贵教的圣女。既然教主不相信在下,那在下只好告辞了。” 说着,朱兴明就要走。 “慢着,”教主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本座观你,并非池中之物。圣女对你,亦是赞誉有加。” 一旁的圣女微微颔首。 教主继续道,那空洞的声音在大殿回荡:“然,我白莲圣教,非比寻常。欲入核心,承我法旨,享无上荣光,必先历经淬炼,证尔道心之坚,信仰之诚。” 来了,朱兴明心下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此刻才开始。他愈发恭敬:“请教主示下!属下万死不辞!” “很好。凡入核心,需过三关考验。三关皆过,本座便亲授你‘白莲尊者’之位,地位尊崇,仅次于圣女,可参悟无上秘法,得窥真空家乡之奥妙。” “谢教主恩典!”朱兴明声音带着“激动”的颤抖。 “这第一道考验,名曰‘歃血为盟’!” 他话音刚落,大殿一侧的小门开启,一名白衣教众低着头,双手捧着一个锦缎襁褓,快步走到白玉平台前,跪下,将襁褓高高举起。 那襁褓之中,赫然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儿,看起来刚满月不久,正吮吸着手指,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转动着,浑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教主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此乃白羊魔童转世,身负孽障,污秽不详。其存于世,将引灾厄,阻我圣教光大之路。朱子龙,欲表你与俗世污秽彻底决裂之心,欲证你奉教之志坚不可摧,便以此魔童之血,涤荡自身,歃血为盟!” 一名黑袍护法无声无息地上前,将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递到了朱兴明面前。匕首的锋刃在夜明珠光下,流动着森然冷气。 “杀了他,饮其血。你,便过了这第一关。” 教主的声音带着一种残酷的漠然,那纯白的面具转向朱兴明,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直视他灵魂最深处的反应。 整个大殿死寂一片,只有水流潺潺的声音和那婴儿偶尔发出的细微咿呀声。 朱兴明的心脏猛地一缩,背后瞬间渗出冷汗。 他猜到考验会极其严酷,甚至可能是杀个把人来表忠心。 但他万万没想到,竟会是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婴儿。 这已非考验,而是泯灭人性的疯狂! 他瞬间明白了。这所谓的考验就是让人泯灭人性。完全沦为被白莲教操控、失去自我判断的工具。 唯有如此“干净”的工具,才能被放心地赋予高位。 拒绝,立刻就会被这些人乱刀分尸。 电光火石之间,无数念头在他脑中飞转。 强行动手劫持教主,几率近乎为零,周围高手环伺。 直接翻脸?死路一条。 在这么多高手注视下,几乎不可能瞒过。 那婴儿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诡异,小嘴一瘪,突然发出细弱的啼哭声。这哭声在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孟樊超和来福旺财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以他们对皇帝的了解,朱兴明是绝不会动手的。 孟樊超更是暗付:这里的高手如云,就算是我自己都未必能突出重围。大不了待会儿拼死一搏,能不能救出陛下脱险,那就看天意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朱兴明目光扫过那森冷的匕首锋刃,脑中灵光一闪。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伸出手,似乎下定了极大决心,一把抓向那柄匕首。 他的手指颤抖着,几乎是用尽全力才握紧了刀柄。然后,他转向那个婴儿。他高高举起了匕首。 圣女静静看着。教主的面具毫无波动。 匕首挥下! “哇!”的一声,婴儿发出巨大的啼哭声。 众人凑近前一看,就连通天教主都伸长了脖子。 匕首,划开了婴儿的皮肤。 婴儿吹弹可破的皮肤,仅仅是划了一道皮外伤。 朱兴明终究还是不敢下手,但是献血已经流了出来。 众人眼神鄙夷,一名教众冷冷的说道:“再给你一次机会,杀了这魔童。否则,就是对教主不忠。” 朱兴明眼睛瞪得溜圆,呼吸急促如同石化了一般。 朱兴明举着滴血的匕首,身体开始剧烈摇晃,眼神开始涣散,嘴里喃喃自语,声音充满了惊恐:“血、血、这么多血、我...我...”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眼睛猛地向上一翻,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紧接着,朱兴明身体一软,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双目紧闭,人事不省。 整个大殿一片死寂。 那婴儿哭得更大声了。 高居宝座的通天教主,脸上的肌肉微微动了一下,似乎也没料到会是这般情景。 他沉默着,无形的目光落在倒地“昏迷”的朱兴明身上,仿佛在审视判断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圣女微微蹙眉,上前一步,蹲下身,伸出纤纤玉指探了探朱兴明的鼻息以及他那苍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庞。 “教主,”圣女起身回禀,声音依旧空灵,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他...似乎是晕血之症,突发惊厥,昏迷过去了。” “晕血?”教主那经过扭曲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清晰的、玩味的语调。他似乎在沉吟。 孟樊超站出来,一拱手:“启禀教主,我家主人平日就晕血。” 旺财慌忙点着头:“对,我家主人见血就晕。” 来福也跟着说道:“去年岁年,家里杀了只鸡。主人见了之后,当即就晕了过去。” 这,通天教主哈哈大笑:“原来是个废物,本座还以为是个什么英雄。手无缚鸡之力,草包书生,哈哈哈哈。” 两名白衣教众立刻上前,将“昏迷不醒”的朱兴明抬了起来。 大殿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水流声和那无处不在的威压。 圣女抬头望向宝座上的身影。 通天教主缓缓抬起手,挥了挥。 那名捧着婴儿的教众也低着头,快步退下。婴儿的啼哭声渐渐远去。 不管对方有没有疑心,朱兴明这一关,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第二关 第一关的考验,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不过这白莲教教主,对朱兴明的疑心并未消除。 要么你就说耍花样,要么你是真的晕血。 不过看朱兴明这书生气质,怎么看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所以,晕血也就不奇怪。 这第一关的考验,就这般以朱兴明出人意料地“晕血”而草草收场。 帐内一时间寂静无声,只余那婴儿受到惊吓后愈发嘹亮的啼哭,以及朱兴明粗重却刻意压抑的喘息。 通天教主审视着瘫软在地、面色“苍白”的朱兴明,那眼神复杂难明,既有未能完全试探出深浅的疑虑,又有一丝对这位“富家公子”如此不堪表现的鄙夷, 他挥了挥手,语气听不出喜怒:“看来朱公子确是身娇肉贵,见不得这等场面。也罢将这‘魔童’带下去,好生看管,待其魔性洗净再作打算。” 教徒连忙上前,抱走了仍在啼哭的婴儿。 孟樊超和来福、旺财心中巨石稍落,赶紧上前,七手八脚地将“虚弱不堪”的朱兴明搀扶起来来福更是机灵地掏出汗巾,不断为他擦拭“冷汗”。 “本教仪轨,向来庄严,。公子若觉为难,现在退出,还来得及。”通天教主试探着看着他说道。 朱兴明心中冷笑,退出?此刻退出,只怕立刻就会被打成朝廷细作,死无葬身之地。 他强撑着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羞愧:“教、教主恕罪、在下、在下实在无用,还请教主、再给在下一个机会,必当竭尽所能,证明忠心!”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将一个本想表现却意外搞砸了的懊恼信徒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通天教主沉默了片刻,目光在朱兴明和他身后三名“仆从”身上扫过。 孟樊超适时的上前一步,抱拳躬身:“启禀教主,我家公子确有这晕血的宿疾,平日见杀鸡都会不适,绝非有意冲撞教主神威,万望教主海涵!” 旺财也连忙点头:“是啊是啊,教主明鉴,我家公子是真心投效的!” 帐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圣女在一旁静立,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 良久,通天教主忽然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呵呵呵、好,既然朱公子确有隐疾,且诚意可嘉,本教主便信你一回。这第一关,算你过了。” 朱兴明立刻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挣扎着又要起身行礼:“多、多谢教主。” 通天教主话锋一转:“入我圣教,光有决心还不够。我白莲圣教上承无生老母法旨,下救万千苦难百姓,行事所需耗费甚巨。教中兄弟皆乃贫苦出身,为圣业不惜捐献家资,乃至一粥一饭。朱公子能为圣教奉献几何?” 这么明目张胆的么,第二重考验,钱。 朱兴明心中明镜一般,面上却故作沉吟,随即慨然道:“教主所言极是!圣教大业,自当有金帛之力支撑。在下虽不才,愿倾尽所有,以供圣教驱策!只是、此次出行,,所携现银有限。” 通天教主的目光微微冷了一下。 却听朱兴明继续道:“但随身带有一些金叶子、明珠,以及、以及数张京城‘汇通天下’钱庄见票即兑的银票。若教主不弃,在下愿即刻全部献与圣教,略表寸心!” “汇通天下的银票?”通天教主的有些震惊。 “正是。”朱兴明对旺财使了个眼色。旺财心领神会,连忙从贴身行囊中取出一个看似朴素的紫檀木盒,双手奉上。 一名护卫接过,检查无误后,呈到通天教主面前。 教主打开木盒,只见盒内衬着明黄绸缎,上面整齐地码放着黄澄澄的金叶子,怕是有近百两之数,旁边还有一小袋圆润光泽的珍珠,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盒底那厚厚一叠印制精美的银票。 通天教主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拿起那叠银票,仔细翻看。每张面额都是一千两,粗粗一看,竟有十几张之多!这意味着,仅是银票,就超过了一万五千两!再加上那些黄金和珍珠… 饶是通天教主自诩见惯风浪,呼吸也不由得为之一窒。 帐内其他教徒,更是看得眼睛都直了,不时响起压抑的吸气声。 他们平日传教,多在穷乡僻壤,忽悠些贫苦百姓,能收上几钱几两碎银子、几十文铜钱已是难得,何曾见过如此巨额的财富。 朱兴明适时地“补充”道:“此处有黄金百两,东珠三十颗,另有一万八千两的银票。区区薄礼,权当在下献给圣教的香火钱,望教主笑纳。待日后回到家中,必当再变卖田产商铺,筹措更多资财,以供圣教成就大业!” 一人群中,登时窃窃私语起来。 通天教主缓缓放下银票,抬起头,他原本以为这朱公子或许是个富户,能榨出几千两银子已是意外之喜,却万万没想到,对方出手竟如此骇人的阔绰!这已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富家子弟的范畴,其家世背景恐怕比预想的还要深厚得多! 若能得此人倾家荡产以助,何愁大事不成。 “好!好!好!”通天教主连说三个好字,霍然起身,声音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赏与喜悦:“朱公子果然豪气干云,忠心可昭日月!无生老母必会感念你的虔诚!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白莲圣教的尊者,地位仅次圣女,与本教主共享荣华!” 帐内教徒此刻再无任何疑虑,纷纷跪倒在地,向着通天教主和朱兴明叩拜,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恭喜教主!贺喜教主!得遇朱尊者此等贵人,圣教大兴在即!” “无生老母庇佑!圣教大兴!” 山呼海拜之声,几乎要掀翻帐篷顶。 朱兴明在孟樊超的搀扶下,“虚弱”地起身,向着通天教主躬身回礼,语气“激动”:“多谢教主信任!朱某定当竭尽所能,为我圣教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慢着,”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的圣女,突然说话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继续考验 第二重考验,朱兴明献上了两万多两的银子,让通天教主大喜过望。 惊喜之下,竟然激动到当场宣布,封朱兴明为白莲教尊者。 通天教主纵使城府极深,此刻也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 “好!朱公子豪气干云,忠心天日可表!无生老母必将赐福于你!本教主今日便破例,擢升你为我白莲圣教尊者,地位尊崇,仅次圣女,与本教主共享这未来万里江山!” 帐内众教徒闻言,更是激动万分,纷纷再次跪倒,山呼海啸:“恭喜教主!贺喜尊者!圣教大兴!无生老母!” 气氛热烈到了顶点,通天教主志得意满,就要正式宣布。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清冷如冰泉击玉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喧嚣,打断了他的话: “教主,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直静立一旁,宛如空谷幽兰般的圣女,缓缓上前一步。 通天教主不由得一怔,显然没料到圣女会在此刻出声阻拦。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哦?圣女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圣女微微躬身,算是行礼:“教主,教规森严,不可轻废。凡入我神教,欲居高位者,皆需历经‘诚、利、勇’三关考验,此乃无生老母定下的规矩,亦是筛选真心砥柱之良法。朱公子诚心可鉴,资财雄厚,已过前两关。然,这第三关‘勇’之考验,却还未曾进行。” 她顿了顿,继续道:“勇武之力,乃立身之本,亦是护教弘法之基。若无名副其实的勇力,即便有万贯家财,恐也难以服众,将来如何统领教众,应对强敌。请教主三思,允其完成第三关考验,再行册封不迟。” 此言一出,教徒们面面相觑,觉得圣女所言似乎也有道理。 白莲教中不乏亡命之徒,崇尚武力。 通天教主沉默了片刻。他心中虽因圣女的阻拦略感不快,但也知她所言在理,他点了点头,转向朱兴明:“圣女所言甚是。尊者,既入圣教,便需遵从教规。这第三关考验,乃是考教勇力武艺。不知尊者。可曾习武?”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朱兴明身上。 朱兴明心中暗骂这圣女多事,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窘迫与无奈,他苦笑着拱手道:“回教主、圣女,在下,唉,实在惭愧。自幼家中只让习文,盼我考取功光宗耀祖,于武艺一道。确是手无缚鸡之力,未曾涉猎。只怕,要让教主和圣女失望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他自幼接受的是帝王教育,文武兼修,但武功确实并非顶尖,更擅长的是骑射和韬略,贴身搏杀非其所长。且在此刻,隐藏实力是必要的。 通天教主闻言,果然露出一丝失望,却又对朱兴明的疑虑减轻了几分。 不料,圣女却再次开口,声音清冷而不容置疑:“既未习武,更需考验。若无自保之力,如何保我深圣教。” 通天教主有些不悦了,他觉得圣女有些过于固执。好不容易得来这么个大金主,岂能因为不会武功就推开。 他沉声道:“圣女,朱公子忠心赤诚,又献上如此巨资,此乃大勇!何必拘泥于拳脚功夫。” “教主!”圣女打断了他,虽然语气依旧恭敬,但那份坚持却毫不动摇,“教规乃无生老母所定,岂能因一人而废。若今日破例,他日如何约束教众?更何况,谁知这不是官府派来的细作,故意以钱财麻痹我等,实则虚弱无能,便于掌控?” 这话就说得相当重了,几乎是在直接质疑朱兴明的身份和动机。 帐内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孟樊超、来福、旺财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悄悄按在了隐藏的兵刃上。 朱兴明心中亦是凛然,这圣女果然不简单,警惕性极高。 他心念电转,立刻露出一副受到侮辱却又强忍悲愤的神情:“圣女此言,实乃诛心!在下确实不擅武艺,此乃事实,教主明鉴!若圣女看在下不顺眼,不妨直言。” 通天教主见状,更是觉得朱兴明受了天大委屈,对圣女的固执愈发不满。但他又不好直接驳斥圣女。 就在这时,朱兴明身后的孟樊超猛地踏前一步,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教主、圣女明鉴!我家公子确乃文弱书生,不通武艺。但公子对圣教忠心天地可表!若定要考教勇武,小人愿代主上场!小人自幼习武,粗通拳脚,愿替公子接受任何考验!若败,愿与公子同罪;若胜,恳请教主与圣女认可我家公子之!” 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情真意切,将一个忠仆护主之心表现得淋漓尽致。 帐内众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到了孟樊超身上。只见他身材精悍,目光锐利,虽穿着普通仆从衣物,但那股子沉稳如山、暗藏锋锐的气质,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高手。 通天教主眼睛一亮,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维护教规,又能不让他的大金主难堪受伤。他立刻看向圣女:“圣女,你看此法如何?让这忠仆代主一试,既可考教其随从实力,间接证明朱公子麾下亦有能人,亦不算完全违背规矩。” 圣女沉默了片刻,纱帷后的目光似乎仔细打量了孟樊超一番。半晌,她才缓缓开口“既然教主首肯…也罢。便依此法。不过若你这仆从能胜得过我,便算朱公子通过了这第三关。” 什么?! 此言一出,满帐皆惊。 就连通天教主也愣住了:“圣女、你要亲自出手?” 圣女武功深不可测,在教中地位超然,极少亲自出手,更别说和一个仆从比试了。 圣女淡淡地道:“既是要证明朱公子麾下有堪当大任之勇力,寻常考验未免儿戏。本圣女亲自出手,方显此关之重。怎么,不敢么?” 孟樊超声音沉稳:“承蒙圣女看得起,小人请圣女赐教!” “好!” 通天教主虽然觉得圣女亲自出手有些小题大做,但见事情有了解决之道,便也顺水推舟:“那便请圣女指点一二吧。切记,点到为止。”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高手 众人纷纷退开,在帐中空出一片场地。 圣女缓缓走到场中,白衣胜雪,身姿窈窕,仿佛弱不禁风。她微微抬手:“请。” 孟樊超一开始并未在意,他凝神静气,摆开了起手式。 孟樊超大内暗卫统领,一品带刀侍卫、武功路数博杂精深,更擅长实战搏杀,此刻虽刻意收敛了几分杀伐之气,但那沉稳的气度还是让人感觉到了压迫气息。 下一刻,动了。 先动的是孟樊超,他一出手便是试探性的疾进,一记手刀悄无声息却又迅疾无比地切向圣女肩颈,动作干净利落,不带一丝多余的花哨。 然而,就在他的手刀即将触及那袭白衣的刹那,圣女的身影仿佛微微一晃,如同水中的倒影被轻风吹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近乎鬼魅般的身法,轻描淡写地避了开去。 同时,一只纤纤玉手似慢实快地拂向孟樊超的手腕。 孟樊超心中巨震!这圣女的身法之诡异灵动,远超他的预料。那轻轻一拂,看似无力,却隐含阴柔暗劲,若是被拂中,手腕恐怕立时酸麻难当。 他急忙变招,化掌为爪,反扣对方脉门。岂料圣女的手臂如同没有骨头一般,柔韧至极,顺势一滑一引,不仅避开了他的擒拿,一股黏柔的力道反而带着他的手臂向外引去,让他中门微露。 电光火石间,圣女另一只手并指如剑,疾点孟樊超胸前要穴。 快!准!狠! 说实话,孟樊超遇到的高手如云,像是圣女这般的伸手,还是第一次见、 之前的他行走江湖,在江湖上也算是有名号的。 跟了朱兴明后,更是没有遇到像样的对手。 大内第一高手,一品带刀护卫的头衔,那不是盖的。 但面对出手迅捷的圣女,孟樊超大惊失色,百战余生的本能让他于千钧一发之际猛吸一口气,胸口骤然内缩半寸,同时脚下步伐连环错动,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凌厉一指。 但那指风掠过,竟让他胸口气息微微一滞! “好!”孟樊超忍不住低喝一声,眼中战意瞬间飙升。对手的强大,彻底激发了他的斗志。 他不再保留,拳脚骤然变得刚猛暴烈起来,大开大合,劲风呼啸,赫然是军中流行的破阵拳法,但在他手中使来,更多了几分精妙变化与狠辣杀招。 然而,那圣女的身法却如鬼如魅,总是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他的猛攻。 她的武功路数极为奇特,似道非道,似佛非佛,柔韧时如弱柳扶风,迅疾时如白驹过隙,招式更是刁钻狠辣,专攻要害死穴,往往从最意想不到的角度攻来阴柔掌力绵绵不绝,震得孟樊超气血翻涌。 两人在帐中倏忽来去,身影交错,拳掌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劲气四溢,吹得周围教徒衣袂飘飞,连连后退,脸上尽是骇然之色。 孟樊超越打越是心惊!这圣女的武功,绝非普通江湖路数,其精妙程度甚至不亚于一些武林名宿! 他自付武功已是一流,即便放在江湖上也是顶尖之列,此刻竟占不到丝毫便宜,反而被那诡异的身法和阴柔的掌力隐隐压制! 这圣女究竟是什么来头?!白莲教中,怎会有如此高手?! 朱兴明在一旁看得更是手心冒汗。他虽武功不算绝顶,但眼力不凡,已然看出孟樊超竟落在了下风!这简直难以置信! 孟樊超是他的暗卫统领,大内顶尖的高手,竟然奈何不了这个看似柔弱的白莲教圣女? 通天教主的表情也由最初的轻松,变得凝重起来。他深知圣女的实力,但也没想到这朱公子的一个仆从,竟能逼得圣女使出真本事,且能支撑如此之久! 这仆从的武功,放在教中足以位列前三!这朱公子到底是什么人,身边竟有如此高手护卫?一时间,他看向朱兴明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深意。 激斗之中,圣女忽地一声清叱,身形如陀螺般急旋,避开孟樊超一记重拳,双掌连环拍出,掌影重重,如梦似幻,直罩向孟樊超周身大穴。 孟樊超只觉得眼前尽是掌影,虚实难辨,一股阴寒劲气扑面而来。他心知到了决胜关头,猛地一咬牙,不再闪避,内力灌注右臂。 砰! 拳掌相交,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一股气浪以两人为中心扩散开来,震得帐篷猎猎作响。 只见孟樊超身形剧震,踉跄着向后连退五六步,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脸色一阵潮红,方才稳住身形,右臂微微颤抖。 而圣女,亦是白衣飘动,向后轻盈地飘退丈余,方才落地,身形微晃,便即站定。纱帷轻轻波动,看不清她的神情。 平手?! 帐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惊心动魄的对决和最终的结果惊呆了。 孟樊超压下翻涌的气血,深吸一口气,抱拳沉声道:“圣女武功高绝,小人…佩服!” 他心中清楚,对方并未出尽全力,似乎有所保留,否则最后那一击,自己未必能只是气血浮动那么简单。 圣女静立片刻,方才缓缓开口,清冷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你的武功,也很不错。难得。” 她转向通天教主和朱兴明,“教主,朱公子,此人勇武过人,忠心护主。这第三关,算通过了。” 通天教主闻言,顿时哈哈大笑,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满意:“好!太好了!朱公子,你不仅忠心可嘉,资财雄厚,身边更有如此猛士!天助我也!天助圣教!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白莲圣教名正言顺的尊者!” 帐内教徒再次跪倒欢呼。 朱兴明连忙上前,扶住孟樊超,关切地低声道:“没事吧?” 孟樊超微微摇头,低声道:“爷放心,无大碍。只是…这圣女武功极高,路数诡异,深不可测,您千万小心。” 朱兴明点头,心中波澜起伏。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这个圣女,竟然如此的厉害。 “孟樊超,你告诉我,你当真打他不过?” 这次孟樊超没有回答,只是嘴角微微露出一抹微笑。朱兴明点点头,他明白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试探 大内第一高手,三十岁后在江湖上,再也没有遇到对手。 朱兴明亲封,一品带刀侍卫。 就连王公贵族,达官显贵见了孟樊超,都得毕恭毕敬。 在这里,他竟败在一个姑娘之手? 怎么可能,这圣女只是胜在招式诡异。 真要是你死我活的打打杀杀,圣女本事再高,也绝非孟樊超的对手。 孟樊超之所以露出破绽,故意显得不敌,其实就是为了迷惑通天教主。 一介书生,身边的仆从太过厉害,那么这个书生一定有问题。 但不管怎样,几人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危机。 朱兴明,则顺理成章的,成了白莲教的尊者。 成为白莲教尊者之后,朱兴明 待遇果然截然不同。 原本那些怀疑的目光,如今大多被敬畏与谄媚所取代。 行动之间,皆有教徒躬身行礼,口称“尊者”,物资供给也极尽优渥,远非前几日可比。 行动的自由度也大大增加。凭借尊者的身份,朱兴明可以较为随意地在营地内大部分区域走动,甚至能以“熟悉教务、体察教众”为由,在孟樊超的陪同下前往山谷各处巡查。 这为他暗中观察地形、布防、人员构成、粮草储备等提供了绝佳的机会。孟樊超凭借其专业眼光,默默将一切记在心中。 然而,朱兴明并未急于离开。他知道,此刻自己正处于一个极其微妙且关键的位置。 通天教主那份信任并非毫无保留,尤其是经过圣女第三关的阻拦之后,暗中的监视必然存在。 而那位神秘莫测、武功高强的圣女,更是一个巨大的变数。 “爷,营地东南角有一条隐秘小径,守卫相对松懈,或可作为紧急撤离之路。” 深夜,孟樊超在确认帐外无人监听后,低声禀报,“但通天教主大帐周围戒备森严,暗哨无数,几乎无隙可乘。圣女帐外反而异常安静,无人靠近,透着古怪。” 朱兴明沉吟道:“不必急于一时。我们正好借此机会,摸清白莲教的真正实力,尤其是那通天教主的底细。若能探知其下一步计划,方能将其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他顿了顿,眉头微锁:“只是那位圣女,你与她交手,感觉如何?” 孟樊超面色凝重:“回爷,深不可测。其武功路数极为诡异,似融合了多家之长,又自成一派,阴柔狠辣。” 正当两人低声商议之际,帐外忽然传来极其轻微的“噗”一声,仿佛是夜鸟振翅,又像是石子落地。 孟樊超反应极快,瞬间吹熄帐内烛火,身形一闪已护在朱兴明身前,低声道:“有人弄倒了外面的守卫!” 话音未落,帐帘如同被一阵清风吹开,一道白色身影已悄无声息地飘入帐内,速度快得如同鬼魅! 月光从帐帘缝隙中透入,映照下来人,袭白衣,面覆轻纱,不是圣女又是谁。 “别动,也别出声。”圣女的声音依旧清脆,却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和决绝:“否则,我不介意让白莲教立刻换一位尊者。” 二人不敢妄动,朱兴明尽量用平稳的语气问道:“圣女殿下深夜到访,不知朱某何处得罪了?” 圣女冷哼一声,剑尖微微向前递进半分。 “不必装模作样,‘朱公子’,”圣女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或者说,我该称呼你什么.富商、贵人?还是、朝廷的鹰犬?” 朱兴明面上却不动声色:“圣女何出此言,朱某对圣教的忠心,天地可鉴!” “忠心?”圣女嗤笑一声,“你的戏演得很好,差点连我也骗过了。可惜,你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错误?” “你的那个仆人,”圣女的目光扫向如临大敌的孟樊超,“他的武功路数,刚猛正大,根基扎实,一招一式皆经过千锤百炼,隐有军旅杀伐之气,你一个文弱书生,这种人会为你甘居人下?” 朱兴强自辩解:“圣女明鉴,家中为行商安全,也不算稀奇吧。” 孟樊超道:“笑容曾蒙公子大恩,自当涌泉相报。” “还在狡辩!”圣女打断他,语气愈发冰冷,“你武功奇高,我不是你对手。交手的时候,我知道你故意忍让。” 她话锋一转:“我给你一个机会。与我合作,你我联手,杀了通天教主!” 什么?! 此言一出,朱兴明和孟樊超都大吃一惊,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白莲教圣女,竟然要杀白莲教教主?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朱兴明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声问道:“为什么?你可是圣女!” “圣女?”圣女的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浓得化不开的恨意与痛苦,那恨意是如此深刻:这虚伪的称号,这肮脏的身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的耻辱和仇恨!我忍辱负重,留在魔窟,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手刃那个恶魔!”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显然情绪极为激动:“你问我为什么?好,我告诉你!告诉你那个道貌岸然、被教众奉若神明的通天教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畜生!” 剑尖微微垂下几分,但杀意并未消散,仿佛随时可能因情绪的失控而再次暴起。 “五年前,那时,还没有什么‘圣女’。只有我和姐姐,相依为命,我们出身书香门第,虽家道中落,却也知书达理,安宁度日。那恶魔、那通天教主,那时他还不是教主,只是一个武功高强、野心勃勃的妖人。他看中了姐姐的美貌,竟…竟趁夜带人闯入我家,姐姐被他霸占,沦为他的玩物!他心情好时,便对姐姐稍假辞色;心情不好,便非打即骂,极尽折辱之能事!姐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到此处,她的声音哽咽了,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朱兴明和孟樊超屏息静气,心中皆泛起惊澜。 不过,朱兴明并不相信对方的话、 他不确定,这圣女是在故意试探自己,还是别的目的。 一个白莲教的圣女,怎么可能对她的教主,如此恨之入骨。她说的这些故事,难辨真伪。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合作 “后来呢。”朱兴明无动于衷,冷冷的看着圣女。 “后来、后来朝廷加大围剿力度,白莲教一度风声鹤唳,那恶魔自顾不暇,对姐姐的看管稍有松懈。姐姐她,她终于找到了机会,她用一支磨尖的银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帐内一片死寂,朱兴明在思考。 万一,这又是圣女对自己的考验。 稍有不慎,那可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良久,圣女猛地抬起头:“从那天起,我就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杀了他!不惜任何代价!可我武功不如他,那恶贼又狡猾的很,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朱兴明“哼”了一声:“你发现我的护卫是个高手,于是你就想找我联手?” 圣女点点头:“我等了两年了,这两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煎熬中度过。我数次暗中试探,发现他的武功远比表现出来的更加深不可测。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而且…而且那个畜生…”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厌恶与恐惧:“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对…他早就对我动了邪念!只是碍于我‘圣女’的身份,在教众心中地位特殊,他才一直没有用强!但他迟早会忍不住的!我必须在他下手之前,先杀了他!” 她猛地看向朱兴明:“现在,你明白了?我不是在求你,我是在给你一个机会!与我合作,我们一起杀了他!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大家一拍两散!” 信息量巨大,朱兴明的大脑飞速运转。圣女的遭遇令人同情,她的仇恨真实不虚。这无疑是一个天赐良机,一个从内部瓦解白莲教的绝佳机会! 但,风险同样巨大。这究竟是圣女的真心摊牌,还是通天教主设下的另一个试探圈套?若是圈套,自己一旦答应,便是万劫不复。 “还是不相信你说的话。” 圣女的呼吸促了一下:“你!你以为我在骗你?!我若真想害你,何须编造如此故事?直接杀了你,或者向教主告发,岂不更简单干脆!” “简单?未必。”朱兴明冷笑,“杀我你以为很容易。” “那你要如何才肯信我?”圣女的声音带着一丝被看穿后的焦躁和绝望:“我的仇恨是真的!我姐姐的冤屈是真的!那魔头的强大和邪恶也是真的!单凭我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报仇!我需要帮手!” 朱兴明目光锐利地盯着圣女:“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如今的我贵为白莲教尊者,犯不上跟你冒险吧,” 忽然,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好,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个”她的声音变得异常低沉,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颤抖。 话音未落,在朱兴明和孟樊超惊愕的目光中她做出了一个让两人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她竟然开始解自己那身象征圣洁的白衣! 手指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扯开了腰间的束带,然后是衣襟… 孟樊超吓得不敢再看,慌忙转过了头。 “你做什么?!”朱兴明低喝一声,下意识地想要阻止。眼前这一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和掌控。 然而圣女的动作快得惊人。白衣滑落... 她却恍若未闻,声音飘忽如同梦呓:“只要你能帮我报仇,我无怨无悔。” 她站在那里,浑身颤抖,脸上没有羞涩,只有一种近乎涅槃般的悲壮与决绝,眼泪无声地从那双美丽却充满仇恨的大眼中滑落。 朱兴明彻底震惊了。 他一生之中,经历过无数风浪,应对过无数阴谋诡计,却从未遇到过如此惨烈、如此决绝、如此不惜一切代价的取信方式。 任何一个女子,尤其是她这样身负血海深仇、忍辱负重的女子,若非被逼到绝境,恨意滔天,绝不可能用如此毁灭自我的方式来证明诚意。 或者,他们教中的人,一直都这么开放? 别人不知道,这个圣女看起来高洁,不似那种放,荡之人。 朱兴明深吸一口气,迅速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孟樊超识趣的,走出了大帐头也不敢回。 朱兴明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对方主动送上门来了,岂有辜负佳人之理。 况且微服私访这么久,身边也没有个美人陪伴。 一个小时后,二人从床榻上起身。 朱兴明总感觉自己吃亏了,他可是皇帝。 但看到床单上,那一抹殷红,朱兴明又大吃一惊。 她,竟然还是第一次? 朱兴明沦陷了,果然美人计毒的很。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你的仇,我来帮你报。三日后,朔月之夜,你我联手,诛杀此獠!”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圣女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了一下,紧紧抓住披在身上的衣服,泪水更加汹涌地流出,却是无声的。 圣女走了,就这么悄无声息。 临走的时候,她没有再看朱兴明一眼,这让朱兴明很是失落、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更像是一种交易。 朱兴明叫来孟樊超还有来福旺财,沉吟道:“此地隶属山全县,但山全县令这狗东西,已经投靠了白莲教。我记得由此向北,快马加鞭一日半,可抵达滑州地界。滑州总兵杨启叶,此人可靠。” 他记得杨启叶。当年他尚是太子时,曾随军北上讨伐满清残余势力,杨启叶时任参将,作战勇猛,性情耿直,对他更是忠心耿耿。其人性烈如火,却绝非鲁莽之辈,后来因功升任滑州总兵,镇守一方。 朱兴明从贴身内衣的暗袋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用明黄绸缎包裹的物件。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赫然是一面纯金打造的金牌!金牌之上,正面雕有盘龙云海,中间刻有“如朕亲临”四个古篆大字,背后则是“大明皇帝敕令”以及独特的皇家印鉴! 朱兴明将金牌郑重交给来福,神色无比严肃:“来福,朕给你一个死命令。你立刻持此金牌,避开山全县所有官府,以最快速度,秘密前往滑州,面见总兵杨启叶。令他即刻点齐兵马,最迟于八月十五日之前,秘密抵达西泉县外围山谷待命!届时以三支红色响箭为号,里应外合,剿灭白莲教!记住,此事关乎大局,更是朕的安危所系,不容有失!”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高手 这次深入虎穴,可以说是异常凶险。 不止是来福旺财,就连孟樊超都感觉从未有过的紧张。 来福双手颤抖地接过那沉甸甸的金牌,如同捧着千斤重担。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道:“奴婢遵旨。奴才就是拼了这条贱命,也一定把信带到。陛下保重。” “去吧。立刻出发。小心行事。”朱兴明挥挥手。 来福将金牌仔细藏入怀中最贴身之处,再次磕头,而后毅然起身,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溜出帐篷,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如今朱兴明已经贵为尊者,他的人没有谁敢阻拦, 接下来的两日,营地表面一切如常。朱兴明以尊者的身份四处巡视,与教徒交谈,实则暗中观察地形,默记路径。 通天教主对朱兴明似乎愈发满意,时常召他商议“大事”,言语中透露出的野心越来越大,甚至开始规划未来“建国”的蓝图。 朱兴明假意奉承,心中冷笑不止。 然而,表面的平静下,暗流汹涌。朱兴明能感觉到,暗中的监视并未完全撤去。 通天教主生性多疑,并未完全放心。 而圣女则发现,教主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加掩饰,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贪婪和占有欲,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 按照白莲教的传统,这一日要在山谷中举行盛大的祭天仪式,祈求无生老母保佑圣教大兴。 整个营地张灯结彩,杀猪宰羊,一派热闹景象。教徒们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浑然不知巨大的危险即将降临。 通天教主更是心情大好,决定在晚间祭天仪式后,大摆筵席,与教众同乐。 天色渐晚,山谷中央的空地上,巨大的篝火被点燃,映照得如同白昼。 通天教主身穿繁复华丽的教主法袍,手持桃木剑,立于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主持祭天仪式。台下,黑压压地跪满了虔诚的教徒。 朱兴明作为尊者,地位尊崇,坐在高台左侧稍下的位置。孟樊超作为他的护卫,立于其身后。圣女则一身白衣,面覆轻纱,静立在高台右侧,扮演着沟通天神的角色。 仪式冗长而诡异,充斥着各种装神弄鬼的环节。通天教主口中念念有词,焚表祷告,时而舞剑,时而撒米,引得台下教众阵阵欢呼。 朱兴明表面平静,心中却在不断计算着时间。来福应该已经到了滑州吧?杨启叶接到金牌,是否会毫不犹豫地发兵?大军此刻到了何处?能否准时抵达?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圣女,她看似专注地进行着仪式,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孟樊超则如磐石般站立,目光低垂,却如同最警觉的猎豹,感知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 祭天仪式终于接近尾声。通天教主似乎有些疲惫,但情绪高昂。他张开双臂,向着台下教众高呼:“无生老母庇佑。圣教大兴。明月为证,我等必将…”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静立一旁的圣女,眼中猛地闪过决绝的杀意。她一直藏于袖中的手骤然挥出,一道寒光直射通天教主后心。那是一柄淬毒的匕首。与此同时,她身随刀走,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扑向通天教主,五指成爪,直取其咽喉要害。 几乎是同一时间,孟樊超也动了。他早已蓄势待发,身形如同鬼魅般暴起,腰间软剑铿然出鞘,化作一道惊鸿,直刺通天教主肋下要害。 两人一前一后,配合默契,出手皆是致命杀招,快如闪电。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台下教众还沉浸在教主的话语中,根本来不及反应。 机会,就在此一击。 朱兴明很自信,甚至嘴角都露出了微笑。 孟樊超的伸手他知道,没有人躲得过他致命一击。 况且,还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上。 然而,通天教主能纵横多年,岂是易与之辈? 就在匕首即将及体的刹那,他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身体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了一下。 嗤。 淬毒的匕首擦着他的法袍掠过,带起一溜火星,竟未能刺入。 而面对圣女的锁喉和孟樊超的软剑,他发出一声如同夜枭般的怪笑,不退反进,双掌齐出。 左手五指如钩,精准无比地扣向圣女的手腕,速度快得肉眼难辨。右手则并指如剑,屈指一弹,竟然直迎向孟樊超那锋锐无匹的软剑剑尖。 铛。。。 一声如同金铁交鸣的巨响炸开。 孟樊超只觉一股阴寒霸道、沛莫能御的恐怖内力沿着剑身汹涌而来,震得他虎口崩裂,气血翻腾,软剑几乎脱手。他闷哼一声,踉跄着向后连退数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魔头的内力,竟深厚恐怖至此?。 而圣女更是凄惨,她的手腕被通天教主左手轻易扣住,一股阴邪内力瞬间侵入她的经脉,让她半身酸麻,劲力全失。 通天教主右手弹开孟樊超的软剑后,顺势一掌拍出,正中圣女的肩头。 “噗~。”圣女如遭重击,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面纱,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摔在高台边缘,挣扎难起。 电光火石之间,两大高手的联手偷袭,竟被通天教主如此轻描淡写地瓦解,一伤一退。 “哼。不自量力。”通天教主冷哼一声,目光冰冷而残忍地扫过圣女和孟樊超,“早就觉得你们不对劲。果然包藏祸心。也好,今日便清理门户,拿你们的人头祭旗。” 台下教众此刻才反应过来,顿时一片哗然和混乱。尊者的人和圣女竟然刺杀教主?。 朱兴明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没想到通天教主的武功竟高到如此地步。孟樊超已是顶尖高手,圣女亦是不弱,两人联手偷袭,竟连伤他都做不到。 计划失败了。 “护驾。拿下叛逆。”通天教主厉声喝道。 周围的教徒头目和精锐护卫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怒吼着冲上高台,刀剑出鞘,围向孟樊超和受伤的圣女。 孟樊超强压伤势,护在朱兴明身前,软剑舞得滴水不漏,暂时挡住了涌来的教徒。但对方人多势众,其中不乏好手,他又要保护朱兴明和圣女,顿时险象环生。 朱兴明脸色铁青。完了。难道今日真要葬身于此?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方向 这通天教主当真是武艺高强,孟樊超暗暗叫苦。 纵横江湖几十载,孟樊超从来没有得过比自己厉害的高手、 这让他觉得,自己是无敌的。 人就怕自负,虽然他不这么认为。 但无形中,孟樊超自以为自己天下无敌。 谁知道,在遇到通天教主之后,孟樊超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也难怪,圣女对这个教主充满了忌惮。 别说是自己还得拼死护着朱兴明等人,就算是单打独斗,孟樊超自认为也不是这位通天教主的对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三声尖锐无比、响彻云霄的啸声,骤然从山谷之外传来。紧接着,三支拖着红色尾焰的响箭,在夜空中猛然炸开,如同三朵绚烂而致命的血色烟花。 正是约定的信号。 滑州兵至。 几乎在同一时间,山谷四周的山林之中,杀声骤起。如同天崩地裂一般。 “杀,剿灭白莲教。一个不留。” “奉旨平叛。跪地投降者免死。” 无数火把瞬间点燃,如同一条条火龙,从四面八方向着山谷营地席卷而来。盔甲碰撞声、脚步声、火爆裂声,将士的怒吼声汇成一片,声势骇人至极。 杨启叶一马当先,身披甲胄他压根就不喜欢用火器,手持长刀,如同战神下凡,怒吼着冲杀而来。他身后是如狼似虎、训练有素的滑州精锐官兵。 营地内的白莲教徒彻底大乱。他们大多是乌合之众,何曾见过这等正规军队的恐怖阵势。顿时哭爹喊娘,四散奔逃,毫无抵抗之心。 高台之上,正准备亲手诛杀叛逆的通天教主,猛地抬头看向山谷外那滔天的声势和明亮的火把,身体骤然一僵。 “官、官兵、怎么可能?。哪里来的官兵?。”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惊惶和难以置信。 他猛地扭头,目光如同毒蛇般射向朱兴明:“是你、是你引来的官兵。” 朱兴明此刻终于松了口气,负手而立,脸上露出了冰冷的笑容:“魔头,你的末日到了。朕今日便要为民除害,铲除你这祸国殃民的邪教。” “皇帝?”通天教主如遭雷击,彻底明白了过来。他死死盯着朱兴明,“你、你就是…” 然而,已经来不及让他多想了。 杨启叶率领的官兵已经如同潮水般冲入了营地,火器不断击杀,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白莲教徒溃不成军,纷纷跪地求饶。 大势已去。 “教主。快走。”几个忠心的护法拼死杀上高台,护在通天教主身边。 通天教主看着瞬间崩溃的基业,眼中充满了疯狂和不甘。他猛地看向被孟樊超护着的朱兴明,又看了一眼挣扎着爬起来的圣女,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怒吼:“狗皇帝。坏我大事。我就算死,也要拉你们垫背。” 吼声未落,他周身气势猛然暴涨,衣袍无风自动,一股阴冷邪恶的气息弥漫开来。 他竟不顾一切地燃烧内力,就要做最后的困兽之斗,直扑朱兴明。 “砰!砰砰砰...” 一阵密如爆珠的响声响过,伴随着阵阵白烟升起,跃在半空的通天教主,身中数枪。 通天教主扑地倒下,口中鲜血狂喷。 他身边几个负隅顽抗的死忠,也纷纷死于乱枪之下。 “微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这等表功的机会,杨启叶怎能错过。 朱兴明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 然后,朱兴明走到了通天教主跟前,看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教主。 而那些被生擒的教众,则一个个的无不目瞪口呆。 在教众们的心里,通天教主是刀枪不入的。谁曾想,这教主竟然也会受伤。 一时间,这些教众们,感觉自己的信仰崩塌了。 朱兴明俯视着他,冷冷的说道:“武功再高又如何,挡得住朕的火器么。” 这句话,正是孟樊超心里想说的。 孟樊超的心死了,勤学苦练,自认为武艺超群。 然而再厉害的武功,在火器面前也是不堪一击。 这通天教主应该穿着贴身宝甲之类,寻常刀剑难伤。 可是在面对火器的时候,一切都是徒劳。 这意味着,武功时代的落幕。 时代的洪流中,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通天教主嘴角带着一丝冷笑:“大明皇帝,咱们地狱见。” 山谷中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官兵收拢俘虏、清点战利品的吆喝声,以及伤者的哀嚎。 火把将山谷照得亮如白昼,映照着满地狼藉和跪伏一地的白莲教降众。 通天教主倒在血泊之中,身中数弹,那身或许能抵挡刀剑的贴身宝甲,在迅猛的火器面前如同纸糊一般。 他双目圆睁,望着墨蓝色的夜空,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与滔天的怨毒,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和那句“地狱见”的诅咒,为他罪恶的一生画上了句号。 杨启叶单膝跪地,甲胄上沾满血迹:“微臣救驾来迟,令陛下受惊,罪该万死!” 朱兴明微微抬手,神色平静,目光却深邃如渊:“起来,收拾一下残局。” “谢陛下!”杨启叶起身,立刻指挥手下官兵清理战场,甄别俘虏,扑灭因火器引发的零星火苗,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展现出一员宿将的干练。 朱兴明缓缓走到通天教主的尸体前,俯视着这个曾搅动风云、蛊惑万千的魔头。 孟樊超紧随其后,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只是他的眼神,比起往日,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与恍惚。 方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挫败感,以及火器轻易终结绝世高手的震撼,在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过往对于自身武力的自信,仿佛也随之崩塌了一角。 朱兴明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地说了一句:“时代的洪流,无人可逆。个人勇武,于千军万马、国家大势面前,终是渺小。” 孟樊超身躯微微一震,低头沉声道:“陛下圣明,臣、受教了。” 他明白,朱兴明这是在点醒他,莫要沉溺于过去的荣光,需看清未来的方向。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王命旗牌 此时,几名官兵押着几个看似头目模样、面如死灰的教徒过来。 朱兴明扫了他们一眼,目光最终落在那些被聚集起来、瑟瑟发抖的普通教众身上。他们脸上充满了恐惧、茫然,以及信仰崩塌后的巨大空洞。 他们亲眼目睹了被奉若神明、号称“刀枪不入”的教主,在火器下如同凡人般脆弱地死去。 那种冲击,远比任何说教都来得猛烈。 朱兴明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山谷:“尔等教众,大多受其蛊惑,情有可原。朕乃大明皇帝,今日亲临,铲除邪教,只为还天下清明!放下兵器,诚心悔过者,朕可网开一面,予以生路!若再有执迷不悟、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皇帝的身份公开,再次引起一片哗然和震动。许多教众这才明白,原来那位慷慨的“朱公子”、新任的“尊者”,竟是当今圣上! 震惊过后,便是潮水般的叩首和求饶声。 大局已定。 朱兴明吩咐杨启叶:“妥善安置降众,甄别首恶与协从,受伤者予以医治。阵亡官兵,厚恤其家。” “臣,遵旨!” 处理完这些,朱兴明走向在高台边缘被军医简单救治的圣女。她肩骨碎裂,内伤不轻,脸色苍白如纸,但看到通天教主伏诛,大仇得报,那双美丽的眸子中,交织着快意、泪水与无尽的空虚。 “你的仇,报了。”朱兴明看着她,语气缓和了些。 圣女挣扎着想行礼,被朱兴明制止:“民女、谢陛下。” 她声音虚弱,这几日带给她震撼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当她得知朱兴明就是当今皇帝的时候,更是无比的震惊。 “好好养伤。”朱兴明道:“待此间事了,朕自有安排。” 圣女脸色一红,想起和皇帝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朱兴明转身,目光投向山谷入口方向,眉头微锁。山全县的县令,竟然愚昧到信奉白莲教,甚至可能与之勾结,此等官员,留之何用? “杨启叶。” “臣在!” “即刻派人,持朕手谕,前往山全县衙,将那昏聩县令革职查办,锁拿进京,交有司审问!县衙一应事务,暂由你部接管。” “是!陛下!” 命令一条条发出,高效而果决。山谷中的混乱迅速被秩序取代。 然而,朱兴明心中的疑虑并未随着通天教主的死亡而消散,反而愈发浓重。 尤其是通天教主临死前那句充满怨毒和某种笃定的“地狱见”,仿佛并非单纯的诅咒,更像是一种、知晓自身背后仍有依仗的宣告。 “陛下。那教主身上搜到的。” 这个时候,孟樊超呈上来一件物事。 朱兴明一看,登时身子大震,王命旗牌。 王命旗牌是皇权的象征,持有它的总督、巡抚等官员在特定情况下具有便宜行事的特权,可不经刑部复核就处决罪犯, 如逆伦重犯、杀一家三口以上、军犯行凶等案件的案犯,都在王命旗牌许可的处决范围之内。 明代初期作为军事将领调兵凭证,宣德年间发展为固定制度授予总兵官,明英宗时期扩展至文臣巡抚及监军太监群体,持有者可凭此征发粮草、处决逃兵。 令牌用椴木制成,通高一尺有二分,圆径七寸五分,厚一寸,朱髤,上刻荷叶形,绿髤,两面刻清汉令字各一,悬于枪上。 枪长八尺,榆木为之,铁枪枪冒髤以黄,绘龙,垂以朱髦,牌边枪杆均刻清汉令字第几号,填以金。 通天教主身上,竟然有令牌,他背后不知道和哪一位封疆大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一个盘踞地方、能调动如此资源、甚至让一地县令俯首帖耳的邪教,其背后若没有更深厚的保护伞,恐怕难以想象。 通天教主虽死,但那棵滋生毒瘤的大树,真的被连根拔起了吗?还是只砍断了露出地表最显眼的一根枝桠? “封疆大吏,”朱兴明喃喃自语。 “陛下。”孟樊超低声唤道,他的神色已恢复冷静,“是否立刻审讯被俘头目?” 朱兴明摇了摇头:“此地鱼龙混杂,非审讯之所。且那些小头目,所知恐怕有限。”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看向圣女:“若要深挖,突破口或许在她身上。她潜伏多年,又是‘圣女’,所知内情,必然远超旁人。” 是夜,在临时清理出的营帐内,朱兴明屏退左右,只留孟樊超在侧,亲自询问伤势稍稳的圣女。 烛火摇曳,映照着圣女苍白的脸。她知无不言,将数年来暗中观察到的蛛丝马迹一一禀报。 “陛下,通天教主此人极其谨慎多疑,但与外界联系却从未断绝。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一支神秘的商队前来山谷,名义上是贸易物资,但教主总会亲自接见其首领,密谈许久。那些物资中,常夹带一些非民间所能有的精铁、药材,甚至…有一次民女无意中看到,有幾箱物品上,打着官府的烙印…” “官府烙印?”朱兴明眼神一凝,“可能辨认是何处官府?” 圣女努力回忆,蹙眉道:“当时距离远,看得不甚清楚,似乎…似乎有一个‘漕’字印记…” “漕?”朱兴明与孟樊超对视一眼。漕运?这可是关乎国家命脉的重中之重,由漕运总督掌管,位高权重。 “还有,”圣女继续道,“教主每隔数月,便会悄悄离开数日,对外宣称是闭关修炼。但民女曾冒险跟踪过一次,发现他竟是改头换面,进入了、进入了济南城!” 济南!山东省府!封疆大吏山东巡抚的驻节之地! “可知他去见何人?”朱兴明追问,身体微微前倾。 圣女摇头:“济南城守卫森严,民女不敢靠得太近,怕被发现。只看到他进入了一座极为气派的府邸后门、那府邸、听周边百姓议论,似乎与现任山东巡抚高大人的某位姻亲有关。” 山东巡抚,高大姚! 朱兴明眼中寒光一闪。高大姚是朝中老臣,表面上勤勉政事,风评尚可,竟会与白莲教有染?若真是如此,那简直令人发指!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指使 山东巡抚,高大姚那可是朱兴明一手提拔的。 此人原本只是个六品主事,办事干练能揣摩圣意。 朱兴明对此人甚是满意,力排众议让他出任山东巡抚。 知人知面不知心,此人竟然还与那白莲教勾结。 圣女沉吟片刻,又想起一事:“教主有一秘匣,从不离身,甚是珍视。里面似乎存放着一些重要信函和账册。他曾酒醉后提及,有此物在,便不怕那些‘官老爷’,也不知他藏于何处。” 秘匣! “孟樊超,立刻带人仔细搜查通天教主的大帐,务必找到那个秘匣!” “是!”孟樊超领命而去。 然而,一个时辰后,孟樊超空手而回,面色凝重:“陛下,教主大帐已被翻遍,其尸身也已仔细搜查,并无所谓秘匣。据被俘的贴身护卫交代,教主平日确有一黑檀木盒,但他身上和住所都没搜到。” “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会有线索。”圣女突然说道。 “带路。”朱兴明吩咐。 路上,朱兴明又问:“那通天教主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谁知这么隐秘的东西,圣女也不知道,她只是摇摇头:“不知道。” 朱兴明叹了口气:“或许,只有地下的通天教主自己,才知道答案了。对了,你呢?” 相处这么久,朱兴明竟然连圣女的名字都不知道。 圣女脸色微红,低声道:“我叫苏晚晴。” “嗯,好名字。” 众人立刻前往通天教主的大帐。帐内已被官兵控制,账内的虎皮椅上有个机括。 打开机括,在一处厚重的毡毯下,发现了一个暗格, 通往地下的暗道入口,进入地下,是一间颇为宽敞的密室,墙壁上挂着一些诡异的符箓,中间是一个蒲团。 “仔细搜!一寸一寸地找!”朱兴明下令。 官兵们举着火把,仔细敲打每一寸墙壁和地面。终于,在一面看似毫无异常的墙壁上,孟樊超凭借丰富的经验,发现了一处极其隐秘的机括。 轻轻一按,伴随着轻微的机簧声,墙壁上一块石板滑开,露出了一个暗格。 暗格之中,赫然放着一个一尺见方的黑檀木盒。盒子上雕刻着繁复的莲花纹路,却无锁孔。 “陛下,找到了!”孟樊超小心翼翼地将木盒取出,呈给朱兴明。 朱兴明接过木盒,入手沉甸甸的。他尝试打开,却发现盒子严丝合缝,仿佛一个整体,根本找不到开启之处。 “这…”众人面面相觑。 圣女仔细看了看,摇头道:“民女也不知如何开启。教主从未当着外人面打开过它。” 朱兴明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带回京城,交由将作监的巧匠处理。朕不信打不开它!” 他捧着这沉甸甸的木盒,仿佛捧着揭开巨大黑幕的关键。通天教主虽死,但这场风波,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次日,朱兴明下令,大军押解着白莲教一众重要头目和俘虏,启程返京。山全县暂由杨启叶派兵驻守,等待新任县令赴任。 回京之路,气氛凝重。朱兴明几乎日夜都在思索着案情 。山东巡抚高大姚…漕运…如果真是他们,其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钱财?还是有着更大的政治野心? 数日后,队伍抵达京城郊外。 早已接到消息的锦衣卫指挥使骆炳,已带着大队缇骑在官道旁迎候。 “臣骆炳,恭迎陛下圣安!”他身后,黑压压的锦衣卫齐声山呼,气势肃杀。 “平身。”朱兴明走下御辇。 “陛下,逆贼首级及一干人犯,请陛下示下。”骆炳起身,目光扫过后面囚车中那些面如死灰的白莲教头目。 朱兴明淡淡道:“首级传示各地,以儆效尤。人犯、全部押入诏狱,给朕仔细地审!尤其是与外界勾结之事,朕要知道每一个细节,挖出每一条线索!” “臣!遵旨!”骆炳眼中闪过一道寒光。诏狱,那是锦衣卫的地盘,进了那里,没有人能保守秘密。 “此外,”朱兴明示意孟樊超将那个黑檀木盒拿过来:“此物乃从贼首处所得,关系重大,可能内藏机密。朕命你,三日之内,给朕完好无损地打开它!” 骆炳双手接过木盒,仔细打量了一下,自信道:“陛下放心,锦衣卫中亦有精通机关巧簧之士,臣定当如期办到!” 队伍浩浩荡荡进入京城,引得百姓纷纷围观议论。皇帝微服私访、智破白莲教的事迹,早已通过官方渠道宣扬开来,朱兴明的声望一时无两。 入宫后,朱兴明立刻投入繁忙的政务之中,但心思始终牵挂着白莲教案的进展。 第二天下午,骆炳便匆匆入宫求见,脸色却有些古怪。 “陛下,木盒…打开了。” “哦?”朱兴明放下朱笔,“可有所获?” 骆炳从怀中取出一叠信件和一本账册,呈了上来:“盒子是用一种特殊的磁石机关锁死,幸不辱命,已然开启。里面确实是些信函和账目,只是,只是内容…” 朱兴明接过,迅速翻阅起来。账册上记录着一笔笔巨大的金银往来,数目之大,触目惊心。 其中一封书信,信件上的字迹刻意扭曲,难以辨认笔迹,但内容却极为露骨。 多是通报官府动向、围剿计划,或是索要钱粮物资,甚至商讨如何利用教众制造民乱、牵制朝廷精力。落款则是一个“无生”字样的图案。 而另一封关于购置大批精铁的信中,则提到了“漕帮兄弟已安排水路,万无一失”。 证据似乎直指山东巡抚高大姚和漕运系统。 朱兴明脸色铁青,怒火中烧。封疆大吏,朝廷重臣,竟与邪教勾结至此! “好、好一个高大姚!好一个漕运总督!”他猛地一拍御案。 “陛下息怒。”骆炳低声道;“只是这、这高大姚,山东那边传来讯息。巡抚衙门突然失火,巡抚高大姚一家二十余口,皆丧身火海。” “什么!”朱兴明一惊而起。 朱兴明冷静下来,高大姚这等大员,都死了。 他本以为,幕后黑手会是高大姚。 如今这般看来,高大姚的背后,怕是还有人指使。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供词 骆炳又道:“陛下,还有一事、我们在清点白莲教巢穴财物时,发现其中不少金银锭上,带有、带有内帑的印记。” “内帑?!”朱兴明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内帑,是皇帝的私人库房。里面的金银,怎么会流入白莲教手中? 难道、这背后,竟然还牵扯到了皇宫内部? 一股寒意,瞬间沿着朱兴明的脊椎窜了上来。 案情,远比想象的更加复杂、更加骇人听闻。 原本以为只是地方官员与邪教勾结,如今却可能牵扯封疆大吏、漕运系统,甚至、皇宫大内! 这背后,究竟隐藏着一个多么庞大的网络?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查!”朱兴明的声音冰冷彻骨,带着前所未有的杀意:“给朕一查到底!无论涉及到谁,绝不姑息!骆炳,朕授权与你,可动用一切手段,必要之时,先斩后奏!” “臣,领命!”骆炳感受到皇帝滔天的怒意和决心,心中一凛,知道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席卷朝野。 他躬身退下,脚步匆匆,仿佛带着千钧重担。 内帑都出了问题,皇帝的私库,管理极其严格,每一两银子的出入都有据可查,皆有司礼监、内官监等多重监管。 能将内帑的金银大量窃出,并流入白莲教之手,这绝非一两个小太监所能办到! “奴婢在!”随侍太监来福立刻躬身入内。 “传朕口谕,令东厂,立刻秘密核查近三年来内帑所有支出与实物库存,尤其是金银锭的流向,一有消息,即刻密报!不得惊动任何人!” “是。”来福深知事关重大,匆匆退下。 与此同时,诏狱深处。 骆炳亲自坐镇,锦衣卫的酷烈手段毫无保留地施展开来。 惨叫声、求饶声、刑具碰撞声在阴森的地牢中回荡。那些原本还心存侥幸的白莲教头目,在诏狱的“招待”下,心理防线迅速崩溃。 大量的口供被整理出来,一条条线索逐渐清晰。 除了与山东、漕运方面的勾结得到进一步证实外,一个名字开始反复出现。 无论是山东方面来信的接收人,还是教中财务往来中的一个关键中间人,都指向了宫内,内官监掌印太监,黄平平! 黄平平,司职内官监,掌管宫中宦官的升迁贬谪、名籍档案,权力不小,更是有机会接触到内帑库管理。 其人在宫中经营多年,表面上谨小慎微,人缘颇佳,竟是隐藏得如此之深。 “黄平平,”骆炳看着汇总来的口供,眼中寒光闪烁。他立刻下令:“拿我的令牌,调一队缇骑,立刻包围内官监值房,将黄平平‘请’到诏狱来!记住,要秘密进行,暂勿声张!” “小人灵命。”手下得力千户领命而去。 是夜,内官监掌印太监黄平平正在自己值房内核对名册,忽被一群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破门而入,不等他惊呼出声,便被堵上嘴,套上黑头套,强行带走。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几乎未引起任何波澜。 诏狱刑房内,火盆烧得正旺,各种刑具散发着血腥气。 黄平平被除去头套,看到端坐于前的骆炳和周围森然的环境,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骆、骆指挥使、这、这是何故?咱家…咱家所犯何罪啊?” 骆炳面无表情,将一份按有血手印的口供掷到他面前:“黄公公,看看这个吧。白莲教的几位香主、坛主,可都没少提到您的大名啊。内帑的金银,经由你的手,流向邪教,资助叛逆。你好大的胆子!” 黄平平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嘴唇哆嗦着:“污、污蔑!这纯属污蔑!骆大人,咱家对皇爷忠心耿耿,怎会与邪教有染,定是那些逆贼胡乱攀咬!” “哦,是吗?”骆炳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拿起那枚内帑金锭:“那请黄公公解释一下,此物为何会出现在白莲教的老巢?经内帑库档案核对,这批印记的金锭,三年前由你经手入库,半年前的一次核查中,却 少了一箱,记录上被你以‘损耗’为由抹平了。这,你又作何解释?” 黄平平彻底瘫软下去,身体如同筛糠般抖动。他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锦衣卫既然能查到如此细节,必然是掌握了确凿证据。 他涕泪横流,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咱家也是被逼的啊!骆大人!是、是有人逼咱家这么做的!” “说!是谁?!”骆炳厉声喝道。 “是、是,”黄平平眼中充满恐惧,似乎那个名字比诏狱的酷刑更可怕:“是、是山东来的指示、通过、通过漕运的渠道传话。咱家若是不从,他们、他们就要咱家老家亲族的性命啊!” “放屁,你一个内官监掌印太监,谁敢要挟与你。此时若是你禀明圣上,那些人岂不死无葬身之地!” “我、我,我是收了些银子,我们做太监的都不带把儿了,活着也享受不了什么,只有银子,我想要发财,他们承诺让我发财的。”黄平平的脸上,露出了贪婪的表情。 “说,山东和你联系的具体是谁!”骆炳逼问。 “山、山东巡抚高、高大姚。” 他断断续续地交代了如何利用职务之便,篡改账目,窃取内帑金银,又如何通过宫外早已被买通的小太监,将财物混入漕运的物资中,运出京城,最终流入白莲教手中。 “每次运送,都、都有清单。清单咱家都偷偷抄录了一份,藏、藏在值房卧榻第三块砖下,以防万一…”黄平平为了减罪,忙不迭地交出保命的筹码。 骆炳立刻派人去取。 然而,骆炳准备将黄平平的口供和即将到手的新证据整理上报时,一名负责审讯其他白莲教头目的锦衣卫百户匆匆进来,脸色异常凝重,在骆炳耳边低语了几句。 “什么?!”一向冷静的骆炳,闻言竟也失声惊呼,猛地站起身,“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几个头目分开审讯,皆提到此事,细节吻合,这是口录。”百户将一份紧急整理的口供呈上。 骆炳快速浏览,越看脸色越是阴沉,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再也坐不住,拿起所有口供和黄平平的初步画押,对属下厉声道:“看好他!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说罢,便火急火燎地冲出诏狱,直奔皇宫! “陛下!骆炳有紧急要事求见!”太监急促的通报声在外响起。 “让他进来”朱兴明语气平淡。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触目惊心 国家的机器看似正常运转,实际上总是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有很多的黑暗。 蛀虫一直存在,杀不胜杀。 太祖皇帝朱元璋杀了两万多贪官,依旧是治标不治本。 因为利益驱动之下,总会有人铤而走险。 骆炳几乎是冲进来的,甚至来不及行全礼,便将手中厚厚一叠口供呈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陛下。出大事了。据多名白莲教核心头目分别交代,约在半年前,通天教主曾通过秘密渠道,从关外接收过一批极其特殊的‘货’” “关外?”朱兴明眉头紧锁,接过口供:“什么货,金银?还是人参皮毛?” 骆炳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不是那些。是…甲胄。制式的精良甲胄。还有、还有配套的刀剑弓矢。甚至、甚至还有十几支崭新的燧发枪和相应的火药弹丸。” 轰的一声。 仿佛一道惊雷在朱兴明脑海中炸开。 他猛地站起身,打翻了御案上的茶杯都浑然不觉,一把抓过那些口供,急速翻阅。 口供上清晰记录着接收货物的时间、地点、货物的详细种类和数量,甚至描述了那些甲胄的制式风格与大明军制略有不同,却更为精良,火器更是崭新锃亮,军队制式装备。 甲胄。军械。火枪。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邪教作乱了,这是私通外敌,蓄谋造反。甚至可能,牵扯到关外的势力。 大明立国以来,北方边患始终未绝。崛起的满清,漠南漠北蒙古诸部,依旧时常骚扰边境。直到朱兴明统一,可是关外那里来的这股势力? 朱兴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发冷。 他瞬间想到了无数种可能:是蒙古诸部想借白莲教之手搅乱大明的楚王余党,是残存的满清势力试图死灰复燃?还是某个有异心的塞王暗中资助,图谋不轨? 无论哪一种,其性质都极其恶劣,后果不堪设想。 无论哪一种,都不可能。因为,他们没有这个势力。 火器,那可是大明的重中之重。 每一支燧发枪,都是登记造册刻着编号可以溯源的。 “火器编号呢?”朱兴明忙问。 “这个,回陛下,据缴获的物资来看,火器上的编号都被磨平了。” 果然,白莲教得了这些军械,若是武装起一支精锐,其破坏力将远超寻常的乌合之众。 若是他们在关键时刻在腹地作乱,与外敌里应外合… 朱兴明甚至不敢再想下去。 他终于明白,通天教主临死前那声“地狱见”并非完全的诅咒,而是一种有恃无恐的宣告。 他背后的势力,远不止几个贪腐的官员,而是可能牵扯到意图颠覆江山的境外之敌。 朱兴明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有些嘶哑,眼中布满血丝,“关外。到底是关外的谁。是哪个部落?哪个首领?还是哪个包藏祸心的逆贼。骆炳。” “臣在。” “立刻加派精干人手,沿着白莲教交代的线路,给朕秘密出关探查。动用一切在关外的暗桩。朕要知道,这批军械到底来自何处。是谁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是。臣即刻去办。” “还有。”朱兴明叫住他:“黄平平那边,继续深挖。撬开他的嘴。朕要知道,宫内还有谁被渗透了。山东那边,与关外有没有联系。漕运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朕要这整个网络的所有节点。” “遵旨。”骆炳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也意识到了案件的严重性已升级到关乎国本的地步。 骆炳退下后,朱兴明再无一丝睡意。他在殿内来回踱步,心潮澎湃。原本以为只是一场肃清内部邪教的行动,如今却演变成了一场可能牵扯内外勾结、颠覆江山的巨大阴谋。 他走到巨大的大明舆图前,目光扫过蜿蜒的长城,投向那一片广袤而充满未知的关外之地。敌人,到底隐藏在哪里?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仿佛置身于悬崖边缘。但同时,一股强烈的、属于帝王的斗志也被彻底激发出来。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躲在哪里,”朱兴明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上,目光锐利如鹰:“朕,一定会把你揪出来。碎尸万段。”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京城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锦衣卫和东厂如同两部开足马力的机器,疯狂运转起来。诏狱里日夜不休的审讯,不断有新的名字被供出,有宫内的低阶宦官,有漕运衙门的小吏,甚至山东布政使司的一名经历也被牵扯进来。 黄平平在持续的酷刑和心理攻势下,又吐露出一些有价值的线索:与他单线联系的山东方面使者,右手手背有一块明显的红色胎记。 漕运方面负责接应的,是一个绰号“翻江鼠”的漕帮小头目;而宫内,似乎还有一个地位比他更高的人隐隐约约在提供庇护,但他始终接触不到,只是感觉存在。 关外的调查也同步进行,数批精锐缇骑和暗探化装成商队、流民,沿着不同的路线秘密出关,深入草原和辽东地带,冒险探查军械来源。 然而,对手显然也察觉到了风声。 数日后,坏消息接连传来。 那名绰号“翻江鼠”的漕帮头目,在其藏身的赌坊内“意外”失足落水身亡,发现时尸体都已泡胀。 山东布政使司的那名经历,在家中悬梁自尽,留下遗书称“账目差错,无颜见人”。 甚至锦衣卫派往关外的一支精锐小队,也在进入漠南草原后突然失去联系,生死不明。 灭口。清理痕迹。 对手的反应如此迅速和狠辣,恰恰证明了朱兴明的判断。这背后隐藏着一条大到惊人的鱼。 案件陷入了僵局,关键线索接连中断。锦衣卫和东厂压力巨大,整日脸色阴沉。 朱兴明反而冷静下来。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急躁。对手越是疯狂灭口,越是说明他们害怕,说明调查的方向是对的。 他将调查的重点重新拉回宫内。那个黄平平感觉到的、地位更高的庇护者,会是谁? 能够在内廷庇护一个掌印太监,其能量绝非寻常。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问题 他再次秘密召见了仍在养伤的圣女苏晚晴。如今她已被安置在一处隐秘的宫苑,由可靠之人看守。 “你在教中数年,可曾听通天教主提及,在京城、在宫内,是否有地位极高的人物是他们最大的倚仗?”朱兴明问。 苏晚晴凝眉苦思良久,不确定地道:“教主此人极度自负,很少具体提及靠山是谁,似乎认为那是他的筹码和秘密。但他有一次酒醉后,曾得意忘形地说过一句,说‘京城里的贵人’、‘宫里的老祖宗’,也得给他几分面子,将来他成了事,要封个‘并肩王’什么的。当时民女只以为他是醉后胡言。” 京城里的贵人,宫里的老祖宗? 这几个字眼,让朱兴明的心猛地一沉。 在宫中,能被称作“老祖宗”的,还有谁,总不能是皇伯母懿安皇后吧。 懿安皇后?他随即否定了这个荒谬的念头。皇伯母张嫣性情端静,深居简出,对朝政毫无兴趣,更不可能与白莲教这等邪魔外道有丝毫牵扯。 那么,还能是谁? 案情,仿佛陷入了一团迷雾之中,但朱兴明的直觉告诉他,他正在接近风暴的中心。 一个由内廷宦官、外朝官员、地方势力、漕运黑帮、乃至关外敌人共同编织的巨大阴谋网络,正在缓缓露出它狰狞的一角。 关外,难道说是辽东总督田文浩?也不可能,除了他,还会是谁呢。 田文浩是统兵大将,若要与白莲教勾结,直接提供军械岂不更方便,何必舍近求远,从关外其他渠道绕圈子。 线索似乎再次中断,迷雾重重。 然而,就在朱兴明苦思冥想之际,骆炳秘密调查,却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看似与白莲教并无直接关联,却瞬间引起朱兴明高度警惕的发现。 在对内帑近三年流出的、并非通过黄平平经手的所有异常物品进行追查时,发现有一批价值不菲的江南苏绣、珍玩玉器,记录上是赏赐给“长春宫”的,但入库记录与长春宫的实际接收记录对不上,中间有近三千两的差价不翼而飞。而经手这批赏赐分配的,是内务府的一名采办太监。 长春宫,那里是太上皇崇祯皇帝的住所。 不会是老爹崇祯罢? 不对,老爹的宠妃华妃,就在长春宫、 朱兴明的眉头紧紧锁起。华妃年轻貌美,颇得已是太上皇的父皇宠爱,性子也有些骄纵,但在朱兴明印象中,不过是个深宫妇人,贪图些赏赐用度倒也寻常,怎会与内帑失窃案扯上关系,而且数额如此巨大? 他本能地觉得此事不简单。白莲教案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任何一点异常的颤动,都可能指向隐藏的蜘蛛。 “不要惊动长春宫,从那个采办太监入手,给朕撬开他的嘴!朕要知道,每一两银子的去向!” 那个采办太监很快就在私牢里交代了。他并非硬骨头,很快供认,自己确实虚报了价格,从中贪墨,而大部分好处,都孝敬给了长春宫的大太监,用以打点关系,方便自己日后行事。 而其中有一次,数额特别巨大,是因为华妃娘娘的娘家兄弟来信,急需一笔巨款周转生意,华妃便示意他通过这种方式“挪借” 事情到此,似乎仍是一桩宫内常见的贪墨案,与白莲教依旧无关。 朱兴明忽然想起一件事:当初这位华妃,并非通过常规选秀入宫,而是由时任山海关总兵的吴三桂,在一次大捷后,作为“战利品”和“心意”献给太上皇的。因其容貌绝世,舞姿倾城,立刻得到了太上皇的宠爱。 没错,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吴三桂果然是个枭雄。这种人,永远都是不安分的。 洪承畴退隐,吴三桂却鬼使神差的,通过累功最终还是升任到了山海关总兵的位置上去。 兵部官员升迁,需吏部主持。这种事,朱兴明也不便插手。再说了,人家是累功升迁,也无大错。 可是反骨仔的吴三桂,就算是在这个平行世界依旧不安分么? 让朱兴明的心中猛地一跳! 他立刻传唤司礼监掌印太监,调阅当年吴三桂献美时的所有档案记录。 记录显示,华妃出身并非吴三桂所说的“辽东望族”,其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哥哥,原是吴三桂军中的一名低级文书,在献美之后,此人便突然辞去军职,拿着吴三桂赏赐的大笔金银,回到关内老家做起了买卖,如今似乎生意做得不小。 这一切,看起来像是一个幸运儿凭借妹妹的裙带关系飞黄腾达的故事。 但朱兴明却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一个军中低级文书,有何德何能,让吴三桂如此看重,不仅将其妹献给太上皇,还赠以重金。 吴三桂此人,雄踞山海关,手握重兵,乃是名副其实的关宁铁骑统帅,他会做亏本的买卖吗? 他资助华妃的兄长,是单纯的投资,还是…另有所图。 华妃在宫中,是否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吴三桂某种意义上的“耳目”甚至“工具”? 而吴三桂…与白莲教有关吗?与那些流入关内的军械有关吗? 这个想法让朱兴明感到一阵寒意。吴三桂的地位太过特殊,若他心怀异志,后果不堪设想! 他立刻秘密召见骆炳。 “华妃的兄长,现在何处,做什么生意,与哪些人来往。给朕查清楚!要绝对秘密!”朱兴明的声音低沉而严肃。 “臣明白!”骆炳心领神会。皇帝突然要查一个外戚,必然有其深意。 锦衣卫的效率极高,数日后,一份关于华妃兄长详细报告便呈送到了朱兴明的御案上。 报告显示,华妃回到关内后,最初只是做些皮货、药材生意,但近年来生意迅速扩张,涉及粮草、布匹、甚至…盐铁!其生意网络遍布北直隶、山东,甚至通过漕帮,延伸至江南。而其最大的贸易伙伴,赫然正是,关外的蒙古诸部以及,辽东的某些商号。 表面看起来,对方似乎也没有太大问题,但朱兴明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火器 很多事,完全超出了你的预想。 朱兴明自以为朝政的体制,已经趋于完美。 实际上,则是漏洞百出。 更让朱兴明瞳孔收缩的是,报告提及,约在一年前,对方曾以“修建别院”为名,通过漕帮的渠道,一次性购买了远超实际用量的木料,而其中一部分,最终运输的目的地,并非其老家,而是,西泉县附近的白莲教活动区域 虽然目前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那些所谓的木料就是军械,也没有证据显示吴三桂直接参与其中,但所有的线索,都像一条条隐形的丝线,最终似乎都若有若无地指向了那个雄踞山海关的总兵。 吴三桂-献华妃入宫-华妃及其家族成为宫内宫外的潜在纽带-华妃兄长利用特殊身份经商,建立沟通关内外的渠道-渠道被用于向白莲教输送资金和军械。 一条模糊却令人毛骨悚然的链条,在朱兴明的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吴三桂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扶持白莲教搅乱中原,他好从中取事?还是与关外某些势力达成了协议,意图里应外合? 朱兴明感到一股巨大的危机感扑面而来。吴三桂手握重兵,镇守要害,若他真有异心,其危害远胜十个通天教主! “陛下,是否立刻拿下华妃兄长?”骆炳请示道。只要拿下他,严刑拷打,不难找到突破口。 “不!”朱兴明立刻否决,目光幽深:“切勿打草惊蛇!对方不过是个小卒子,抓了他,只会让真正的幕后黑手警觉隐匿起来。” 他走到舆图前,目光死死盯住山海关的位置。 “吴三桂,”朱兴明喃喃自语。在没有铁证之前,他不能轻易动一个手握重兵的边关大将,那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动荡。 “骆炳。” “臣在。” “继续给朕盯死华妃兄长和他所有的生意往来,特别是与关外的联系。动用一切手段,给朕找到他运输军械的直接证据!还有,严密监控所有与山海关吴三桂部的文书、人员往来,但有异常,立刻报朕!” “是!” “另外,”朱兴明补充道,“加强对长春宫的监视,华妃那边、朕要知道她最近一切动静,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但要做得隐秘,绝不可让她察觉。” “臣遵旨!” 骆炳领命而去。乾清宫,朱兴明独自伫立良久。 他发现,自己正在揭开一个可能远比想象中更为庞大的阴谋。从宫闱到朝堂,从邪教到边关,从漕运到关外,这张网编织得如此之深,如此之广。 而吴三桂,这个在原本历史轨迹中留下了“冲冠一怒为红颜”、引清兵入关的复杂人物,在这个时空里,似乎也正沿着某种危险的轨迹滑行。 朱兴明深吸一口气,无论对手是谁,无论阴谋多大,他都必须将其彻底粉碎。 他怕的不仅仅是吴三桂,而是辽东驻军。 辽东驻军三十余万,不知道其中参与了多少人。 除了一个吴三桂,是否还有其他人。还有,辽东总督田文浩,真的就值得信任么? 他自以为登基以来,革新吏治,整顿军备,清除阉党,已然将江山社稷打理得铁桶一般。却万万没想到,在这看似稳固的统治基石之下,早已被蛀虫啃噬得千疮百孔。 漏洞并非来自体制本身,而是源于人心无尽的贪婪与野心。 一个邪教的背后,竟可能牵扯出拥兵自重的边关大将,甚至可能动摇国本!这完全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想。 绝不能轻举妄动,朱兴明反复告诫自己。对付吴三桂这等人物,没有铁证,贸然发难,无异于逼反重兵,届时狼烟再起,生灵涂炭,他将是大明的罪人。 必须找到确凿无疑的证据,一把能死死钉住吴三桂七寸的利刃! 然而,华妃兄长苏长生狡猾如狐,行事谨慎,常规监视难以抓到其致命把柄。必须有人能打入其内部,获取其信任,引出那批军械的来源。 谁能担此重任。 朱兴明的目光,投向了侍立一旁,如同影子般的孟樊超。 孟樊超立刻感受到皇帝的目光,躬身道:“陛下若有差遣,臣万死不辞!” 朱兴明凝视着他,沉声道:“此事凶险异常,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吴三桂在辽东经营多年,其情报网络绝非等闲。你要面对的,可能是比通天教主更狡猾、更警惕的对手。” 孟樊超抬起头:“陛下,臣之性命,早已许国。能为陛下分忧,铲除国贼,臣无所畏惧!纵是刀山火海,臣也去得!” “好!”朱兴明重重一拍他的肩膀:“朕要你,扮作西北来的大商人,去会一会那个苏长生” 孟樊超曾是江湖中人,对于三教九流的门道、黑话、行事风格极为熟悉,伪装商人再合适不过。 东厂和锦衣卫连夜为其准备了完美的身份文牒、货物清单、甚至还有几个“道上”的“伙计”。其身份是经营茶马古道、往来西域与中原的巨贾“马超”,因西北路途不靖,急需一批精良火器护卫商队。 数日后,北直隶某繁华州府,最大的酒楼雅间内。 孟樊超一身锦袍,手指上戴着硕大的玉扳指,眉宇间带着久经风霜的精明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悍匪之气,完全一副常年行走在危险边缘的大商人派头。 他包下整层楼,摆出豪奢的宴席,宴请的目标,正是近日在此地洽谈生意的苏长生。 苏长生四十岁上下,面容白净,穿着富贵,但眼神闪烁,透着商人的算计与谨慎。他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西北巨贾“马超”抱有本能的警惕,但对方出手阔绰,言谈间对西域商路了如指掌,又让他难以拒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孟樊超屏退左右,亲自给苏长生斟满一杯酒,压低声音道:“苏老板,明人不说暗话。马某此次冒昧邀约,实是有笔大买卖,想与苏老板谈谈。” 苏长生呵呵一笑,打着太极:“马老板说笑了,您做的是通天的大生意,苏某这点小买卖,怕是入不了您的法眼。”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内部 孟樊超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更低,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苏老板过谦了。谁不知道苏老板手眼通天,关内关外,没有您摆不平的事,弄不到的货。马某需要的,正是别人弄不到的东西。” “哦,马老板需要什么?”苏长生眼神微凝。 “火器。”孟樊超吐出两个字,仔细观察着对方的反应:“最好是燧发枪。至少五十支,配套的火药弹丸要足。价钱,不是问题。” 苏长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放下酒杯,脸色沉了下来:“马老板,您这是要我的命啊!私贩军械,还是火器,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您找错人了,苏某是正经商人,做的是布匹粮草生意,这等杀头的买卖,从不沾手!” 孟樊超似乎早料到他会否认,不慌不忙地给自己也倒了杯酒,慢悠悠地道:“苏老板,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茶马古道风沙大,狼群多,土匪更是比路上的石头还多。没有硬家伙傍身,有多少货都不够填那些无底洞的。马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况且…”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苏长生:“苏老板的门路,马某早有耳闻。听说,西边山里的朋友(,以前也没少从您这儿得到‘木料’盖房子呢。” 苏长生瞳孔骤然收缩,手微微一颤,酒水洒出些许。他强作镇定:“马老板,这话可不能乱说!什么西边山里的朋友,苏某听不懂!” “听不懂?”孟樊超冷笑一声,忽然用极其低沉、却清晰无比的声音说了一句暗号:“通天教主,万寿无疆。”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苏长生耳边炸响。 这是白莲教内部极高等级的接头暗语,知道的人极少。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孟樊超,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腰间——虽然那里并没有武器。 “你、你到底是谁?”苏长生的声音干涩无比。 孟樊超脸上露出悲愤与落魄交织的神情,演技精湛无比:“不瞒苏老板,马某,本是教主座下护法之一,负责西北道教务。只可惜教主他、不幸蒙难、总坛被破,兄弟死伤惨重。马某侥幸逃脱,却已是孤家寡人,身边只剩几个忠心的兄弟。” 他狠狠灌了一口酒,继续道:“如今朝廷追捕得紧,西北的道场也完了,马某不甘心!无生老母的法旨尚未完成,教主的大仇还未得报!马某想重整旗鼓,在西北再拉一支队伍起来。可是…没钱,没人,最重要的是,没有硬家伙!如何成事?” 他猛地抓住苏长生的手,眼神狂热而急切:“苏老板,我知道您有门路!教主生前曾说过,您是圣教最忠实的朋友,是最可靠的渠道。如今圣教遭此大难,您不能见死不救啊!只要您能提供这批火器,马某对无生老母起誓,将来西北道场重建,您便是第一大功臣!香火供奉,金银财宝,绝少不了您的!” 这一番声情并茂的表演,加上那句致命的暗号,彻底击穿了苏长生的心理防线。他对于白莲教内部等级、教主性格的了解,完全符合实际情况。 尤其是对方那股走投无路、急于复仇重建的狂热,演绎得淋漓尽致。 苏长生信了七八分。他原本紧张的神色稍稍缓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贪婪、谨慎和一丝优越感的复杂表情。他沉吟良久,压低声音道:“原来、是自家兄弟落难、唉,教主仙去,确是圣教巨大损失,马护法节哀。” 他亲自给孟樊超斟满酒,叹了口气:“不是苏某不愿帮忙,只是,如今风声太紧!朝廷刚剿了总坛,到处都在严查,这个时候动火器,风险实在太大了。” 孟樊超立刻道:“风险大,收益才大!苏老板,若能助我成事,将来西北一路的‘生意’,皆由您来掌管!总好过您现在做些布匹粮草的小买卖吧?”他抛出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未来蓝图。 苏长生明显心动了一下,手指捻动着酒杯,犹豫不决。 孟樊超趁热打铁,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苏老板,实不相瞒,我在西北还有些藏起来的‘黄白之物’,只要火器到位,资金立刻就能启动!首批定金,我可以付这个数!” 巨大的利益前景,加上“教中兄弟”的身份和暗号,终于让苏长生的贪婪压倒了谨慎。他一拍大腿,仿佛下定了决心:“罢了!既是自家兄弟落难,苏某也不能袖手旁观!这买卖,我接了!” 孟樊超心中狂喜,面上却只是重重抱拳:“多谢苏老板仗义!圣教复兴,必不忘苏老板大恩!” “不过,”苏长生话锋一转,神色再次变得严肃:“此事非同小可,我必须万分小心。火器我可以帮你弄,但不能在关内交易。你得派人,到关外去接货。” “关外?”孟樊超心中一凛,果然如此! “对,具体地点,到时我会通知你。”苏长生低声道:“价格按市价再加三成,风险太大。定金先付一半,见货付清尾款。如何?” “没问题!”孟樊超爽快答应:“只是…苏老板,这货来源可靠吗?可别是些破铜烂铁...” 苏长生得意地笑了笑,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炫耀:“马护法放心!苏某的渠道,绝对是这个!”他翘起大拇指:“都是辽东那边过来的好货色,崭新锃亮,比京营用的还好!包你满意!” 辽东! 孟樊超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终于听到这个词了! 但他脸上不动声色,只是露出满意的笑容:“如此甚好!有劳苏老板了!来,我敬您一杯,预祝我们合作愉快,圣教大兴。” “圣教大兴!”苏长生也举杯,两人一饮而尽。 又商谈了一些细节,诸如如何支付定金,如何联系等,孟樊超便借口不便久留,起身告辞。 离开酒楼,回到秘密落脚点,孟樊超立刻卸下伪装,脸上已是一片冰寒。他迅速将今日会谈的所有细节,尤其是“关外交易”、“辽东好货”等关键信息,密写下来,通过锦衣卫的秘密渠道,以最快速度送往京城。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军械 若是辽东的将士,都牵连其中的话,后果就严重了。 大明的军队,最怕内部出现问题。这也一直都是朱兴明所担心的。 消息传回紫禁城,朱兴明看着密报,脸色更加凝重。 苏长生上钩了,证实了军械来自辽东。 但,这依然只是间接证据。 苏长生从头到尾,没有提一句吴三桂的名字。如何证明这些军械就是吴三桂提供的,而不是辽东其他势力,甚至是吴三桂部下某些人瞒着他私下所为? 而且,交易地点定在关外,风险极大,变数极多。这显然是对方预留的后手,一旦情况不对,随时可以翻脸黑吃黑,或者干脆取消交易。 “陛下,下一步该如何行事?”骆炳请示道:“是否等他们交易时,人赃并获?” 朱兴明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够。即便人赃并获,苏长生也可以一口咬定是他自己从辽东走私的,与吴三桂无关。吴三桂完全可以推脱是部下监管不力,弃车保帅。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证明吴三桂本人知情,甚至主导此事!” 他踱了几步,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他不是要在关外交易吗?好!朕就让他交易!让孟樊超继续与他周旋,答应他所有条件,支付定金,敲定交易时间和地点!” “陛下,这...”骆炳有些不解。 “朕要的,不仅仅是那批军械。”朱兴明冷冷道:“朕要的是,他们交易的全过程!是谁送货来?是辽东军的什么人,有没有凭证?交易之时,能否套出更多话来?甚至,能否顺藤摸瓜,找到他们在关内的仓库、线路?” “骆炳。” “臣在。” “加大对苏长生所有联络渠道的监控,尤其是通往辽东的!朕要知道,他如何与那边联系,用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是!” 一场围绕关外军械交易的更大布局,悄然展开。朱兴明如同一名老练的猎手,布下层层罗网,耐心等待着猎物彻底暴露的那一刻。 而与此同时,深宫之中,长春宫的华妃,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氛。她近日变得有些焦躁,几次想去寻太上皇,却又被某种顾虑阻止。 东厂监视的人回报,她宫中的大太监,近日曾悄悄派人出宫,似乎往苏长生的府邸去了… “陛下,长春宫那边有动静了。华妃娘娘身边的心腹太监刘宝,今日申时借口出宫采买,秘密去了一趟苏长生的外宅。两人在书房密谈了近半个时辰。我们的人无法靠近,但刘宝出来时,神色紧张。” 东厂来报。 朱兴明立刻意识到,苏长生要有大动作了,而且很可能与华妃有关。 华妃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人联系其兄,绝不仅仅是家常问候那么简单。 “继续盯死他们,尤其是苏长生,他的一举一动,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去了哪里,朕都要知道,但切记,绝不可打草惊蛇!” “奴婢明白!”东厂厂公躬身退下。 华妃…她在这盘棋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仅仅是其兄贪墨的受益者和掩护者? 还是说,她也知情,甚至参与了那更为骇人的勾当,她传递给苏长生的信息里,又藏着什么秘密? 直觉告诉他,答案很快就要揭晓了。 他立刻通过秘密渠道,向正在北直隶与苏长生周旋的孟樊超发出了指令:“饵料加大,催其尽快落实关外交易!” 孟樊超接到密令,心领神会。次日,他便再次设宴,“偶遇”了看似心事重重的苏长生。宴席上,孟樊超表现得比以往更加急迫和“豪爽”。 “苏兄,昨日又有一批货被漠北的马匪劫了,损失惨重啊!”孟樊超捶胸顿足。 苏长生一怔:“还有这等事?” “西北之路,没有硬家伙真是寸步难行!苏兄,那批火器之事,务必请您多多上心!价钱好商量,我再加三成!只要货好,立刻付清全款也无不可!” 说着,他直接让随从抬上来一个小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是黄澄澄的金元宝,耀人眼目。 “这是定金之外,小弟额外孝敬苏兄的,只求苏兄能尽快打通关节!” 苏长生看着那箱金子,眼中贪婪之色大盛,原本还有的一丝犹豫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呵呵,马兄弟,你们做的怕不仅仅是马帮生意吧。” 马帮走的是茶叶瓷器、丝绸之类的生意,孟樊超这办的大手笔,肯定做的是违禁生意。 孟樊超嘿嘿的笑着:“实不相瞒,既然都是自家人,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我们运到西域的并不是什么茶叶瓷器,而是。。。” 孟樊超压低了声音,苏长生大吃一惊:“火枪?” “嘘!”孟樊超慌忙示意噤声:“不然,老弟岂能来麻烦你。实不相瞒,在西域小国,一柄燧发枪的价格,值千金。” 苏长生睁大了眼睛,一把抓住孟樊超的手,压低声音道:“马兄弟如此豪爽,哥哥我再推脱就不是人了!你放心,我这就再加紧催催关外那边!必定让你尽快拿到称心如意的好家伙!” 在孟樊超“钞能力”的猛烈攻势和下线的不断催促下,苏长生的效率奇高。 他通过一条极其隐秘的渠道,利用其商业网络中的一家皮货商行,以“采购优质皮货”为名,将购买火器的巨额资金和需求,夹杂在正常的商业信函中,送出了山海关,送往辽东。 这封信几经周转,最终通过送到了山海关总兵府,吴三桂的案头。 山海关,总兵府书房。 吴三桂正值盛年,身披常服,面色沉静,不怒自威。他看着手中那封用特殊药水处理后才显露出真实内容的密信,眉头紧锁。 “燧发枪,五十支,白莲教残党?”他喃喃自语起来。 对于苏长生这个“钱袋子”提出的要求,他并不意外。双方这种灰色的“生意”往来早已不是第一次,只不过以往多是些刀剑弓矢甚至甲胄部件,这次直接要最新式的燧发枪,数量还如此之大,让他不得不格外谨慎。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交易 他不是没怀疑过这是陷阱。朝廷刚以雷霆手段剿灭了白莲教总坛,风声正紧。 这个时候,白莲教残党还敢如此大肆购买军火,而且还指定要燧发枪这种管控极其严格的制式装备。 难道说,白莲教真的要死灰复燃? 但信中的暗语、约定的切口,以及苏长生那边传来的、关于“西北道场”、“马护法”身份验证的信息,又都吻合无误。 尤其是对方愿意支付的、高到离谱的价钱,让他心中的天平逐渐倾斜。 “重振白莲教,”吴三桂目光幽深。他扶持白莲教,本意就是在中原腹地埋下钉子,必要时制造混乱,牵制朝廷精力,也好让他在辽东拥有更大的自主权,甚至。待价而沽。如今总坛虽灭,若能在西北再起炉灶,倒也不失为一招妙棋。 风险与收益在他心中反复权衡。 最终,贪婪和野心压倒了谨慎。但他毕竟是老狐狸,绝不会亲自沾手。 他唤来自己的心腹家丁副将,也是他的远房甥婿,卢春。此人对吴家忠心耿耿,身手不凡,且多次替他处理这类“私活”,经验丰富。 “卢春,你带一队绝对可靠的家丁,扮作皮货商队出关。” 吴三桂低声吩咐:“带上…十八支燧发枪,配套火药弹丸足量。到黑石驿,与一个叫‘马超’的西北商人交易。记住,全程小心,确认对方身份无误后再交货。若情况有异,立刻毁货撤离。” 他只肯拿出十八支,既满足了对方部分需求,显示了“诚意”,又控制了风险,即便出事,损失也在可控范围内,他完全可以推脱是部下私贩军火,与自己无关。 “末将明白。”卢春抱拳领命,眼神锐利,显然不是第一次执行这种任务。 辽东总督田文浩年事已高,将来不久就会退休致仕。 到时候总督的位置空缺,要想在任期内做出政绩,自己这个山海关总兵必须努力不可。 数日后,一支看似普通的皮货商队缓缓驶出山海关,深入茫茫草原。 商队护卫精悍,目光警惕,大车上看似堆满了皮货,实则底层暗藏玄机。 他们的一切行动,早已被预先得到情报、化装成各式人等潜入关外的锦衣卫暗探和蓟镇夜不收,远远地、无声无息地盯住了。 每一处歇脚点,每一个接触的人,都被详细记录,快马传回京城。 骆炳将这些情报不断汇总,呈报给朱兴明。 “陛下,卢春已出关,携带的货物怀疑其中有火器,正前往黑石驿。” “陛下,孟樊超也已出发,按计划前往交易地点。” “陛下,蓟镇已控制黑石驿周边制高点,未见异常伏兵。” 一切都在按照朱兴明的预想进行。 朱兴明坐在龙椅上,看着一份份传来的密报,面色平静无波,唯有微微敲击扶手的指尖,透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十八支燧发枪,吴三桂果然上钩了。 这足以证明,山海关驻军确实在私下贩卖严格管控的军械给意图造反的邪教残党。 只要他现在下令,埋伏在周围的精锐就可以立刻出动,将卢春和孟樊超人赃并获。然后顺理成章地查办苏长生,牵出华妃,最终剑指吴三桂。 然而,朱兴明沉默了许久,最终却缓缓摇了摇头。 “不,再等等。” “陛下?”骆炳有些不解:“证据已然确凿,为何…” 朱兴明站起身:“拿下卢春、苏长生,甚至华妃,都不难。但然后呢。吴三桂完全可以矢口否认,说这一切都是卢春或苏长生个人所为,他毫不知情。最多落个御下不严之罪。朕能凭此就拿下一位手握重兵、镇守国门的统兵大将吗。” 他转过身,眼神锐利:“不能。朝野会如何议论,辽东三十万将士会如何想。稍有不慎,便是逼反吴三桂,引发边关大乱,这绝非朕想要的结果。” “那陛下的意思是?” “朕要等的,不是这些小虾米。”朱兴明声音冰冷:“朕要等的,是吴三桂自己忍不住跳出来。朕要的是他参与甚至主导这一切的、无法辩驳的直接证据。比如,他与苏长生的直接通信。比如,他下一步更大的动作。” 他看向骆炳和曹化淳:“继续监视。卢春与孟樊超的交易,让他们完成。孟樊超拿到燧发枪后,按照计划,继续以‘马护法’的身份与苏长生保持联系,表示货很好,但还不够,要继续购买,而且要更多、更精良的。甚至…可以试探性地问,能否弄到红衣大炮。” 骆炳和东厂倒吸一口凉气,陛下这是要把吴三桂的胃口和野心彻底钓出来。 “同时,加大对苏长生所有通信的监控。尤其是与辽东的联络。朕推测,经过这次‘成功’交易,他们的联系会更加频繁和大胆。告诉孟樊超,要不惜一切代价,从苏长生嘴里套话,套出吴三桂的名字。” “还有长春宫,”朱兴明补充道:“华妃那边,朕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华妃暂时,先不要打草惊蛇” “臣(奴婢)遵旨。”两人躬身领命。 关外,黑石驿。 黄昏时分,荒凉的废墟中,两拨人马如期而至。 孟樊超与卢春都是老江湖,彼此警惕地查验身份、暗语,检查货物。当那十八支崭新油亮、散发着钢铁寒光的燧发枪从皮货中取出时,孟樊超眼中适时的露出“狂喜”和“贪婪”,演技无可挑剔。 交易顺利完成。一箱箱金银换来了杀人的利器。 双方都没有多余的话,迅速各自撤离,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之中。 卢春带着“功劳”和巨款返回山海关复命。 孟樊超则带着“罪证”和更重要的“任务”,继续他的卧底之旅。 消息很快通过层层渠道,传回了京城,传到了朱兴明的耳中。 他拿着那份报告,久久不语。 鱼饵已经吞下,鱼钩也已埋藏。 现在,需要的是耐心。 等待那条大鱼自己感到疼痛,忍不住挣扎,最终彻底浮出水面。 这批燧发枪都是崭新的,只是上面的铁铸编码都被磨平。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计谋 对方有了第一次的交易,绝对会放松警惕。 那么,接下来他们定然还会有第二次。 朱兴明决定收网,于是让孟樊超按计划行事。 朱兴明决定收网,于是让孟樊超按计划行事。 孟樊超再次找到苏长生,表示这次需要燧发枪两百枝,红夷大炮两门。 开出的价格,也足够诱人,银票有足足三十万两。 苏长生眼睛都直了,于是联系辽东山海关。 当吴三桂得知消息后,当即表示同意交易。 但苏长生说,对方交易的时候,希望他这个山海关总兵能够出面。毕竟,涉及到两门红夷大炮。 没想到,吴三桂当即表示同意。 紫禁城,乾清宫。 烛火通明,朱兴明正与几位心腹大臣商议西北赈灾事宜,然而他的心神,却有一大半系在即将到来的关外那场“交易”上。 算算时辰,孟樊超与苏长生应该已经抵达黑石驿附近,而吴三桂,想必也已动身。他布下的天罗地网,此刻想必正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猎豹,只待他一声令下,便会扑出致命一击。 一切似乎都在掌控之中。苏长生在巨大利益的诱惑下已彻底迷失,而吴三桂的贪婪也最终战胜了谨慎,竟敢亲自出面交易红夷大炮这等国之重器,这在朱兴明看来,简直是自寻死路。 就在他内心暗自盘算,准备下达最后收网密令。 “报——。。。八百里加急。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军报。” 一名风尘仆仆、汗透重衣的信使,几乎是跌撞着冲进殿内,扑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起一封插着三根羽毛、代表最高紧急军情的奏疏。 殿内所有商议声戛然而止。 朱兴明的心猛地一跳。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吴三桂的八百里加急?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强作镇定,示意太监将奏疏呈上。撕开火漆,展开奏本,吴三桂那熟悉而刚劲的字迹映入眼帘。 然而奏疏的内容,却让朱兴明只看了一眼,便如坠冰窟,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奏疏中,吴三桂以无比愤慨和忠勇的语气禀报:他于近日巡查边关时,偶然截获重大情报,发现有胆大包天之逆贼,竟敢与关外不明势力勾结,意图走私大量军械,其中甚至包括两门威力巨大的红夷大炮。 此乃动摇国本、危及社稷之十恶不赦大罪。身为守土大将,他闻讯后怒发冲冠,已即刻点齐兵马,准备亲自率军前往交易地点黑石驿,要将这批祸国殃民之军械截获,并将一干逆贼悉数擒拿,明正典刑,以儆效尤。特此八百里加急奏报陛下,请陛下放心,臣必不负皇恩,铲奸除恶。 奏疏写得慷慨激昂,忠义之气溢于言表,完全是一副忠君爱国、临危受命的忠臣良将模样。 然而,在朱兴明看来,这每一个字都仿佛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在他的心上。 坏了。中计了。 朱兴明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要喷出血来。 吴三桂。好一个吴三桂。好一个老奸巨猾的逆贼。 他根本不是去交易,他是去“剿匪”。他不仅早就识破了或者说怀疑了“马超”的身份,更将计就计,反过来利用了这次交易。 他要把苏长生和孟樊超,连同那批作为“证据”的军械,全部变成他吴三桂“忠勇”的功绩和替罪羊。 一旦让他成功,结果就是: 苏长生和孟樊超被当场定为“逆贼”,死无对证。 军械被吴三桂“缴获”,他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吴三桂彻底洗清嫌疑,甚至还能借此机会表功,进一步获取信任。 朱兴明精心布置的计划彻底失败,损失孟樊超这员大将和众多精锐不说,打草惊蛇,再想抓住吴三桂的把柄难如登天。 华妃的线索也可能就此中断。 好一招偷天换日,反客为主。好狠毒的手段。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殿内众臣见皇帝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摇晃,纷纷惊呼上前。 朱兴明猛地一摆手,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声音嘶哑得几乎变调:“朕…朕无事。快。传骆炳。立刻。马上。”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在吴三桂动手之前,将消息传给孟樊超,让他立刻放弃任务,不惜一切代价撤离。虽然这希望极其渺茫——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吴三桂恐怕早已出兵。 骆炳几乎是冲进了养心殿。朱兴明将吴三桂的奏疏狠狠摔在他面前,脸色铁青,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命令:“立刻。用最快的速度。飞鸽传书,烽火传讯,不管用什么方法。通知黑石驿附近我们的人,计划取消。让孟樊超立刻撤退。快。。。” 骆炳捡起奏疏快速浏览,脸色也是瞬间大变,冷汗直流:“臣遵旨。” 他二话不说,转身就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然而,正如朱兴明所预感的那样,一切都太迟了。 关外,黑石驿。 荒凉的古驿站在残阳下显得格外破败肃杀。孟樊超带着几名“伙计”,与苏长生及其几个心腹,早已在此等候。两辆满载着银箱的大车格外醒目。 孟樊超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约定的时间已过,吴三桂却迟迟未现身。 四周寂静得有些反常,连鸟兽虫鸣都似乎消失了。这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苏长生也有些焦躁,不停地踱步,伸着脖子向远处张望:“吴总兵怎么还不来?莫非出了什么变故?” 就在这时,地面忽然传来轻微而密集的震动。 孟樊超脸色骤变。这是大队骑兵奔驰的声音。 “不好。有埋伏。快走。”他厉声喝道,一把拉住还在发愣的苏长生,就要向后撤退。 然而,已经晚了。 只听一声凄厉的箭啸划破长空。 咻——嘭。 一支响箭在空中炸开。 下一刻,四面八方如同变戏法一般,涌出无数黑压压的骑兵。他们打着山海关驻军的旗帜,披坚执锐,弓弩齐备,瞬间就将整个黑石驿废墟包围得水泄不通。冰冷的箭镞和燧发枪枪口,在夕阳下闪烁着死亡的光芒。 一面“吴”字大纛旗下,吴三桂全身甲胄,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面色冷峻,目光如刀,扫视着被围在中间、面无人色的苏长生和孟樊超等人。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表功 吴三桂,他竟然带着重兵,将他们包围了。 “逆贼。胆敢私通外寇,走私军国重器。罪该万死。给本帅拿下。”吴三桂的声音如同雷霆,在荒原上回荡,充满了“正义”的愤怒。 “吴总兵。是我啊。苏长生。误会。这是误会啊。”苏长生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带地哭喊着:“我们是自己人啊。是来做生意的。” “做生意?”吴三桂冷笑一声:“与本帅做什么生意?本帅奉命镇守国门,岂会与你等蝇营狗苟之辈做生意。休得胡言乱语,污蔑本帅清誉。来人。将这满口胡言的逆贼嘴堵上。” 几名如狼似虎的亲兵立刻上前,不由分说地将苏长生捆得结结实实,破布塞嘴。 孟樊超心沉到了谷底。完了。彻底中了吴三桂的奸计。 他此刻若亮明身份,且不说吴三桂会不会承认,就算承认,他也完全可以说不知情,将孟樊超当作冒充朝廷命官的逆贼同党一并处理,死无对证。 孟樊超手按在了腰间的兵刃上,准备拼死一搏。 吴三桂的目光扫过孟樊超,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残忍。他早就怀疑这个“马超”的身份不简单,如今正好一并铲除。 “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吴三桂冰冷地下令。 “杀。”周围的官兵发出震天的吼声,步步紧逼。 重兵围困之下的他们,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即便是孟樊超武功高强,在千军万马面前,依旧是束手就擒的局面。 孟樊超长叹一声,扔掉了武器。 孟樊超与苏长生被粗大的铁链捆缚得结结实实,扔在冰冷的地面上。 、 吴三桂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两个阶下囚,心中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得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尤其是看向苏长生时,那眼神深处更掠过一抹冰冷的杀机。这个蠢货,知道得太多了,而且和华妃牵扯太深,留着他迟早是祸害。 至于那个“马超”…吴三桂虽然还不完全清楚其真实身份,但那股子不同于寻常商人的硬气和临危不乱的架势,让他直觉此人也绝不能留。 “将逆贼押回山海关,严加看管。”吴三桂大手一挥,声音洪亮:“缴获之赃银、军械,悉数登记造册,派重兵看守。此乃我等忠心报国、铲奸除恶之铁证。” “是。大帅。”麾下将士齐声应和,声震四野。在他们眼中,吴大帅雷厉风行,一举破获如此惊天大案,无疑是国之栋梁,忠勇无双。 大队人马押着俘虏和“战利品”,浩浩荡荡返回雄踞于山海之间的天下第一关。 一回到总兵府,吴三桂立刻做出一副又是震怒又是痛心疾首的模样,先是“彻查”军中将校,然后迅速推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平日里就有些跋扈不听话的低阶副将,将其定为“勾结逆贼、私放军械”的内鬼,不容分说,直接拉出去“明正典刑”,砍了脑袋。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根本不给任何人质疑和审问的机会。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关起门来,亲自炮制了一份情真意切、请罪表功的奏疏。 奏疏中,他先是痛哭流涕地自责“御下不严”、“管教无方”,致使部下被逆贼腐蚀,酿成私贩军械之大祸,请求皇帝陛下降罪重罚。 接着,笔锋一转,详细描述了自己如何明察秋毫,发现端倪后如何不动声色、暗中部署,最终如何亲冒矢石、率大军于黑石驿将正在进行罪恶交易的逆贼团伙一网打尽。 过程描绘得惊心动魄,极尽渲染其忠勇与智谋。尤其强调了自己果断处决内鬼、截获巨额赃银的“功绩”。 此二逆贼(苏长生、马超)罪证确凿,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军愤、正国法。为震慑宵小,彰显朝廷法度,臣恳请陛下准臣于山海关三军将士面前,将此二逆贼明正典刑,就地正法。以此案为例,整肃军纪,告诫天下。 奏疏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飞快送往京城。 果然,深宫之中,华妃很快就收到了兄长性命危在旦夕的噩耗。她吓得花容失色,再也顾不得许多,哭哭啼啼地直奔太上皇修养的宫殿,扑倒在太上皇脚下,哭诉兄长是被奸人陷害,求太上皇救命。 崇祯皇帝晚年移居深宫,基本不过问政事,但对昔日宠妃的眼泪还是心生怜惜。他虽觉此事蹊跷,但耐不住华妃苦苦哀求,便答应会过问一下。 于是,一道来自太上皇的、语气温和的询问手谕,也被送到了山海关,大致意思是询问案情,并暗示若能查明是冤枉,还请吴将军酌情宽宥。 这道手谕,正中吴三桂下怀。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立刻又写了一封奏疏,这次是直接给皇帝朱兴明的。 在奏疏中,他先是毕恭毕敬地回复了太上皇的垂询,表示案情铁证如山,绝无冤枉。然后,话锋一转,用一种极其“委屈”又“忠贞不二”的语气向皇帝表忠心: “陛下明鉴。臣深知苏长生乃宫中华妃娘娘亲兄,身份特殊。太上皇慈爱,或有垂怜。然,国法如山,军纪如铁。臣蒙陛下信重,委以镇守国门之重任,岂敢因私废公,徇情枉法。 如若姑息,如何对得起陛下信任?如何统领三军?如何震慑天下心怀不轨之徒?臣之一片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臣之所为,绝非针对任何人,只为捍卫国法,报效陛下知遇之恩。即便因此得罪宫闱,臣亦无怨无悔。恳请陛下明察。” 这封奏疏,堪称政治表演的教科书级范本。它巧妙地将一次肮脏的灭口行动,包装成了大公无私、捍卫国法、只效忠皇帝一人的忠义之举。 既狠狠打了太上皇和华妃的脸,明确划清了界限,又极大地讨好和绑架了皇帝朱兴明。你看,我为了给你表忠心,连太上皇的面子都不给了。 这封表功的奏疏,让朱兴明一时间也没了办法。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吴三桂有多阴险毒辣、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吴三桂不可谓不阴险,他明知道此举会触怒皇帝,但还是决定在山海关处死这两个逆贼。 皇帝要统筹大局,他靠的是天下人拥护。 明面上,朱兴明对自己,只能是嘉奖。 当吴三桂的第一封“请罪表功”奏疏和随后那封“忠肝义胆”的奏疏先后送到朱兴明面前时,这位年轻的皇帝再也抑制不住胸中的滔天怒火。 这出戏,演得真是精彩绝伦。滴水不漏。 他不仅想杀了朕的人,毁了朕的计划,还要踩着孟樊超和苏长生的尸体,给自己戴上忠义的桂冠,反过来向朕来邀功请赏。 甚至借此机会,公然表态站队,离间朕与太上皇那本就微妙的关系。 其心可诛。其罪当千刀万剐。 朱兴明气得浑身发抖,他几乎可以想象到,此刻吴三桂在山海关那副得意洋洋、算计得逞的嘴脸。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啊。”骆炳跪倒在地,心惊胆战。他们从未见皇帝如此失态暴怒过。 朱兴明剧烈地喘息着,强行压下几乎要喷出口的鲜血。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失去理智。 吴三桂这一手,极其狠毒和高明。他现在如果强行下旨阻止处决,反而会显得自己包庇“逆贼”,袒护华妃兄长,甚至可能被吴三桂煽动舆论,扣上一个“昏庸”的帽子。 而且,吴三桂那“只效忠陛下”的姿态,把他架在了火上。他若处理不当,寒了边关将士的心,后果更不堪设想。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孟樊超这样枉死?看着吴三桂逍遥法外,甚至加官进爵? 吴三桂在走一步险棋,同样朱兴明也是一样。 朱兴明缓缓坐回龙椅:“拟旨。” “是…”太监连忙准备笔墨。 “嘉奖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忠勇可嘉,侦破大案,为国除害,赐金百两,绸缎百匹。其所请于军前处决逆贼一事…准奏。” 什么? 骆炳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帝。准奏,陛下竟然要准奏。 这也就意味着,孟樊超要被当众处斩。 骆炳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敢说什么。 帝王无情,即便是孟樊超这样忠心耿耿的忠臣,在被利用的时候,也不过是皇帝手里的棋子罢了。 同样的,骆炳心中也是一寒。 自己将来,会不会落得和孟樊超一样的下场。 皇帝,也对自己来个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想到这里,骆炳不由得冷汗直冒。 “拟旨吧,骆炳,你亲自前往山海关监斩。” 骆炳喉头发干,皇帝要自己亲眼看着,吴三桂斩杀孟樊超。 “遵、遵旨。” 从乾清宫出来的时候,骆炳只感觉天旋地转。大内第一高手,一品带刀护卫啊。 皇帝对孟樊超,曾经是何等的倚重。 到如今,说翻脸就翻脸了。 当真是兔死狗烹,骆炳紧了紧衣束。回头看了眼高大奢华的紫禁城,这一刻在骆炳眼里。 紫禁城冷漠无情,自己也不过是帝王手里冰冷的机器。 骆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想起历代锦衣卫指挥使的下场:毛骧、蒋瓛、纪纲…哪一个不是曾经权倾朝野、煊赫一时。 最终呢?不是被推出去顶罪,就是被皇帝找个由头杀掉,不得善终! 自己这个位置,本就是天子家奴,掌刑狱,缉百官,干的尽是得罪人的勾当,知道的秘密太多。 平日里陛下倚重,不过是利用这把刀去清除异己。一旦刀钝了,或者陛下觉得这把刀知道得太多、可能反噬其主的时候,那结局... 骆炳不敢再想下去。他紧紧裹了裹身上这身代表无上权势的袍服,此刻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脆弱和不安。 而自己,和孟樊超一样,不过是这猎场中随时可以被牺牲掉的猎犬。 “呵呵”他发出一声无人听见的、苦涩至极的轻笑。帝王无情,最是皇家。古人诚不欺我。 失魂落魄地回到锦衣卫衙门,下属们见他脸色灰败、神情恍惚,都不敢上前打扰。骆炳将自己关在值房内,对着那卷圣旨,呆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他知道圣命难违,不去是不可能的。但他如何去面对孟樊超。如何去执行这道荒谬而残忍的命令。 曾经的骆炳,因为皇帝朱兴明和历代帝王是不一样的。 至少在这个皇帝的身上,有着人性的光辉。 朱兴明,是不会牺牲个体的。这也是,骆炳甘愿作为死忠的原因之一。 最终,他还是强打起精神。多年的特务生涯让他习惯了隐藏情绪。他点齐一队缇骑,安排好了出行事宜,脸上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冷峻,只是那冷峻之下,是无人能窥见的冰封的河流。 次日清晨,天色阴沉,朔风凛冽。骆炳带着一队精锐缇骑,离开了京城。 一路上,马蹄声碎,风尘仆仆。越是往北,景色越是荒凉,天气也越是寒冷。骆炳的心,也如同这北方的寒冬一样,日渐冰冷沉寂。 他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地赶路。夜晚宿营时,也常常独自一人对着篝火发呆。脑海中不断浮现的,是孟樊超那张坚毅又最终充满不甘和愤怒的脸,是陛下那冰冷无情的“准奏”二字,是历代前任们血淋淋的下场… 他甚至开始下意识地回忆,自己这些年为陛下办过的所有“脏活”,处理过的所有“秘密”。有没有哪些事,是可能成为将来陛下对自己下手的借口。 有没有哪些人,是自己得罪得太狠,将来可能会落井下石的? 这种无时无刻的猜疑和恐惧,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他第一次对自己效忠的皇帝,产生了如此深刻而冰冷的距离感和,畏惧感。 “指挥使大人,前面就是山海关了。”一名下属的禀报,将骆炳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他抬起头,只见远处地平线上,一座雄关依山傍海,巍然屹立,如同巨大的洪荒巨兽,盘踞在华夏的咽喉之地。城墙上旌旗招展,甲士林立,杀气森然。 那里,是吴三桂的地盘。 那里,也是孟樊超的葬身之地。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监斩 骆炳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翻涌,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属于锦衣卫指挥使的威严与冷漠。 “打起精神,进城。”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的他,奉命监斩,骆炳不能替皇帝丢了天子的威严。 队伍来到关下,通报姓名官职后,关门缓缓打开。 出乎骆炳意料的是,山海关总兵吴三桂,竟然亲自率领一众将领,在城门内等候迎接。 只见吴三桂一身总兵官服,外罩貂裘,满面红光,笑容可掬,快步迎了上来,远远便拱手道:“哎呀呀。骆指挥使大驾光临,末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啊。” 态度热情得近乎谦卑,仿佛来的不是监斩他“功劳”的锦衣卫头子,而是朝廷派来犒赏三军的钦差大臣。 骆炳心中冷笑,面上却也不动声色,翻身下马,拱手回礼:“吴总兵客气了。本官奉旨前来公干,怎敢劳动吴总兵亲迎。” “应该的,应该的。”吴三桂热情地拉住骆炳的手臂,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指挥使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末将已在府中备下薄酒,为指挥使接风洗尘。请。” “吴总兵美意,本官心领了。”骆炳淡淡道:“只是圣命在身,不敢耽搁。还是先办正事要紧。不知那两名逆贼…” “哎。”吴三桂大手一摆,打断了他的话,脸上露出愤慨之色:“指挥使放心。那两个罪大恶极之徒,此刻正牢牢关在死牢之中,插翅难飞。处决的一切事宜,末将也已准备妥当,只等指挥使大人莅临监刑,明正典刑。”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语气却更加诚恳:“说起来,此次能破获此等惊天大案,也多亏了陛下圣明,运筹帷幄之中啊。末将不过是依旨行事,尽了为人臣子的本分罢了。陛下派指挥使亲来,足见对此案的重视,对边关将士的体恤。末将与三军将士,感佩莫名。” 这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既表了功劳,又拍了皇帝和马屁,更是将骆炳此行的“监斩”性质,巧妙地模糊成了“代表陛下重视和体恤”。 骆炳心中更是寒意森森。这吴三桂,果然是个厉害角色,脸厚心黑,演技精湛,难怪能坐到这个位置,难怪连陛下都在他手上吃了大亏。 他不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既如此,便有劳吴总兵安排。” “好说好说。指挥使请先随末将入府稍事休息,沐浴更衣,去除乏气。明日午时,校场之上,便请指挥使大人亲自监刑,以彰国法。” 吴三桂笑容满面,再次热情地引路。 骆炳跟着吴三桂,在一众山海关将领或敬畏、或探究、或隐含敌意的目光中,走进了这座雄踞天下的第一关。 关内街道宽阔,兵营整齐,士兵操练之声不绝于耳,显得军容鼎盛,戒备森严。 吴三桂一路走,一路颇为自得地向骆炳介绍关防情况,言语间不乏炫耀兵威之意。 骆炳默默看着,听着,心中却是在评估着这座关隘的防御,评估着吴三桂对这支军队的掌控力,。 不得不说,吴三桂练兵还真的是有一套。 这些将士,似乎对吴三桂无比的恭敬。 但那颗怀疑的种子,早已种下,并且正在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 总兵府的宴席极尽奢华,美酒佳肴,歌舞助兴。 吴三桂及其部下将领频频敬酒,言语间极尽奉承,仿佛骆炳真的是来犒军的天使。 骆炳虚与委蛇,酒喝得不少,话却说得不多。他冷眼旁观,看着吴三桂志得意满的模样,看着那些将领对吴三桂近乎盲目的信从,心中的忧虑越来越深。 宴席散后,吴三桂亲自将骆炳送到精心准备的客房。 屏退左右后,吴三桂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忽然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有些推心置腹:“骆指挥使,今日一见,真是相见恨晚。有些话,末将不知当讲不当讲。” 骆炳目光微闪:“吴总兵但说无妨。” 吴三桂压低了声音:“指挥使常在陛下身边,当知陛下年轻,锐意进取,自是英主。然…有时难免被身边一些小人所惑。就如此次…唉,那苏长生毕竟是宫中华妃娘娘的亲兄,其中牵涉…末将此次秉公执法,怕是得罪了宫中贵人啊。日后…还望指挥使能在陛下面前,多为末将美言几句,表明末将一片赤胆忠心,天地可鉴。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陛下,为了大明江山啊。”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是在试探骆炳的口风,也是在为自己铺路,更是进一步离间皇帝与近臣、与宫闱的关系。 骆炳心中明镜似的,面上却露出理解和同情的神色:“吴总兵一片忠心,陛下自然是知道的。总兵放心,陛下圣明烛照,岂会因小人之言而疑忌功臣?至于宫中…陛下自有圣断。只是,吴总兵,本官想去看看那两名钦犯。” “这个,”吴三桂的脸上,露出一丝狐疑的神色。 “此等贩卖火器,乃重罪中的重罪。临行的时候,陛下让本官对那俩逆贼,务必严加审讯。” 锦衣卫的手段,吴三桂自然是知道的,当下他微微一笑:“如此,倒是劳烦骆指挥使了,” 吴三桂似乎颇为满意,又寒暄了几句,这才告辞离去。 送走吴三桂,关上房门。骆炳脸上虚伪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凝重和疲惫。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寒冷彻骨的夜风立刻灌了进来,让他精神一振。 远处传来巡夜士兵单调的梆子声,更添几分边关的肃杀。 明天,午时三刻。 孟樊超就要在这座关城内,身首异处。 而自己,将是那个冰冷的监刑官。 骆炳闭上眼,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喷溅的鲜血。 他知道,从明天起,有些东西,将在他心里,彻底死去。 入夜时分,骆炳面无表情的来到大牢。 狱卒见是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哪里敢有半分的怠慢,慌忙打开了牢门。 大牢内昏暗无光,苏长生坐在稻草堆里,只知道垂泣嚎哭。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监斩 骆炳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见到了孟樊超。 孟樊超看到他,也只是苦笑一声。 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狱卒们吓得瑟瑟发抖,只是他一个眼神,就乖乖退了下去。 “你来了。”孟樊超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仿佛早已料到。 骆炳站在牢门外,隔着粗大的木栅,默默地看着他。 两位大明王朝顶尖的人物,一位是皇帝的暗卫统领,一位是锦衣卫指挥使,此刻却在这暗无天日的死牢中相见。 “我来…送你一程。”骆炳的声音干涩。 孟樊超咧开干裂的嘴唇,笑了笑看:“呵,劳烦骆指挥使亲自来送我这个小卒子,在下真是荣幸之至。” 骆炳心中一痛,他知道孟樊超在说什么:“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他问的不是对后事的安排,而是指是否有需要传递给皇帝的、关于吴三桂的、无法写在明面上的话。 孟樊超自然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他缓缓摇了摇头,眼神坚定而决绝:“没有。” “对上面,也无话可说?”骆炳不甘心地追问。 孟樊超再次摇头,声音低沉:“无话可说。” 简简单单四个字,骆炳明白,孟樊超这是要用自己的死,来保全皇帝的颜面,来维持朝廷表面上的“法度”和“公正”。 一旦他透露半点自己的真实身份和任务,那不仅他自己白死,让皇帝陷入极其被动和尴尬的境地,甚至可能引发朝野对皇帝动用暗卫手段的非议,导致君威扫地,失信于天下。 他选择了最惨烈、也是最忠诚的方式,沉默赴死。 骆炳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镣铐加身却依旧挺直脊梁的汉子,心中五味杂陈,既有敬佩,更有一种物伤其类的悲凉和无边的愤怒。 良久,骆炳俯下身,声音压得更低,几乎细不可闻:“你自己,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孟樊超抬起头,目光穿透牢房的黑暗,似乎看向了遥远的京城,看向了那座紫禁城:“只是苦了我那家中妻子,她身子弱,我这一去,她无人照料…” 铁汉柔情,最是令人心酸。 陈圆圆,孟樊超的挚爱。 “你的家人,自有人照料。” 他的声音极低,以防隔墙有耳、 孟樊超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一切尽在不言中。 最后一丝牵挂已了,他彻底坦然。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一种无需多言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孟樊超不再说话,缓缓闭上眼睛,开始养神,准备迎接最后的时刻。 骆炳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仿然后,毅然转身,大步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死牢。 走出地牢,重见天日,虽然关外的天空依旧灰蒙蒙的,但骆炳却觉得恍如隔世。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在心底,脸上重新恢复了那种冰冷莫测的锦衣卫指挥使面具。 第二日,午时将至。 山海关巨大的校场上,旌旗招展,刀枪如林。数以万计的官兵肃立,鸦雀无声,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氛。 点将台上,吴三桂全身披挂,意气风发。 骆炳身着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的监斩官位置上,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像。台下最前方,跪着被除去镣铐、换上白色囚服、背后插着斩标的孟樊超和苏长生。 苏长生早已吓得瘫软如泥,面无人色,全靠两个军汉架着。 孟樊超却跪得笔直,头颅高昂,目光平静地望向远方,仿佛不是赴死,而是去参加一场盛宴。 午时三刻已到。 吴三桂上前一步,运足中气,声音如同洪钟,响彻整个校场: “三军将士们!今日,本帅在此,奉皇命,整肃军纪,明正国法!” 他先是慷慨激昂地再次陈述了“逆贼”苏长生、“马超”私通外寇、走私军械、祸国殃民的“滔天罪行”,将其描述得十恶不赦,人神共愤。 接着,话锋一转,开始极力宣扬自己的“忠勇”和“果决”,如何洞察奸谋,如何部署兵力,如何亲率大军在黑石驿将逆贼一网打尽! “此等恶行,动摇国本,罪不容诛!若非陛下圣明,洞察万里,运筹帷幄,若非我等将士用命,忠勇无双,岂能如此迅速铲除奸佞,保我边关安宁,护我大明江山?!” 他的话语极具煽动性,校场上的官兵们听得群情激愤,纷纷振臂高呼: “陛下万岁!” “大帅英明!” “铲除奸佞!保家卫国!”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吴三桂满意地看着这一切,等到呼声稍歇,他忽然声音哽咽,抬手用袖角擦了擦并并不存在的眼泪,做出一副悲天悯人又大义灭亲的姿态: “国法如山,军纪如铁!唯有依法严惩,方能告慰陛下信任,方能对得起我等身上这身戎装,对得起天下百姓!” 这番鳄鱼的眼泪和“大公无私”的表白,更是赢得了台下不少将士的共鸣和敬佩。 表演完毕,吴三桂脸上悲容一收,转为凛冽的杀意,从签筒中抽出一支火签,就要往地上掷去! “时辰到!行刑!”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骆炳的拳头在袖中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刽子手举起了巨大的鬼头刀,寒光在灰暗的天空下闪过。 孟樊超闭上了眼睛,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再见了,我为之奋斗的一切。 再见了,这如画的江山。 孟樊超的脑海中,如过电影一般的闪现自己的一生。 初识太子朱兴明,然后跟着这个小太子,一路走到了今天。 和满清大战,和流寇血杀。 遇到的种种危机,还有朱兴明对自己的信任。 重要的,午夜梦回,自己的妻子温柔美貌。 天下第一美人的陈圆圆,都说她是红颜祸水。可她一介女流,自己又有什么错。 嫁给自己之后,她相夫教子恪守本分,何来的祸水。 历代的枭雄们,总是把自己的过错,归咎于女人。 自己的这一生,也算是值了。至少,自己辅佐的是一个明君、 大明,才有今日之天下。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千钧一发 刽子手轻车熟路,甚至于有些洋洋得意。举起鬼头刀,等着观众的欢呼。 而苏长生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呜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刀下留人。。。。” 一声极其尖锐、焦急、甚至破音的长啸,如同裂帛般,猛地从校场外围传来。声音之高亢,竟然瞬间压过了现场的肃杀气氛。 紧接着,急促如暴风骤雨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只见一队约有十余骑的人马,如同旋风般不顾一切地冲开外围警戒的士兵,直闯校场中心。 为首一名骑士,身穿大明低级文官服饰,却满脸焦急,风尘仆仆,他手中高高举着一面迎风猎猎作响的令旗。那令旗之上,赫然绣着一个巨大的“田”字。 辽东总督,田文浩的令旗。 那骑士一边疯狂策马冲刺,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大喊: “总督大人有令,暂缓行刑。刀下留人。。。” 声嘶力竭,回荡在校场上空。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包括点将台上的吴三桂和骆炳。 吴三桂掷出火签的动作硬生生僵在半空,脸上的得意和杀意瞬间凝固,转而化为错愕、惊疑,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愤怒。他猛地扭头,看向那队不速之客。 骆炳也是心中狂震,几乎要从座位上站起来。田文浩?他怎么会突然插手?。而且还来得如此及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队骑士已经冲到了点将台下,为首那名文官几乎是滚鞍落马,踉跄着扑到台前,高举着那面“田”字令旗,气喘吁吁,却语气急促而强硬地大声道: “辽东总督府参军,奉总督田文浩田大人钧旨。现有重大案情疑点,需提审逆贼苏长生、马超二人。请吴总兵暂缓行刑,将人犯移交总督府复审。”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还喧闹震天的校场,此刻落针可闻。所有官兵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看看那位参军,又看看点将台上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的吴总兵。 吴三桂的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握着火签的手因为极度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千算万算,算尽了皇帝的反应,算尽了骆炳的态度,却唯独没有算到,远在辽阳的辽东总督田文浩,会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横插一杠子。 田文浩是他的顶头上司,按体制,确有权力过问辖区内的重大案件,尤其是涉及边关军务和死刑犯的案件。这面总督令旗,代表的就是田文浩的亲临。 他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他怎么会知道消息?。他又想干什么?。 吴三桂的大脑飞速运转,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绝不能让田文浩把人提走。一旦人到了田文浩手里,自己的功劳就没了。 他强压下怒火,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对着台下那名参军道:“这位参军,怕是有所误会吧?此二逆贼罪证确凿,本帅已详细奏明陛下,陛下亦已下旨准予处决。田总督远在辽阳,或许不知详情…此事…” 那参军却毫不退让,依旧高举令旗,语气虽然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吴三桂,总督大人正是接到了京中的邸报和陛下的谕旨,仔细研读案卷后,发现其中尚有诸多疑点,关乎国法公正,绝非小事。故特派卑职星夜兼程赶来,务必请总兵大人暂缓行刑。一切待总督大人亲自复审后,再行定夺。此乃总督钧旨,亦是依律行事,还请总兵大人配合。” 吴三桂气得几乎要吐血。他猛地看向一旁的骆炳,眼神锐利,带着质询和一丝求助的意味——你是陛下派来的监斩官,你说句话。 骆炳此刻心中也是惊疑不定,但他反应极快。田文浩的突然介入,虽然完全打乱了他的预期,但这无疑是给了孟樊超一线生机。不管田文浩是出于什么目的,此刻都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他缓缓站起身,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对着台下那名参军沉声道:“参军所言,确有道理。既田总督认为案情有疑,依律自当复审。吴总兵,” 他转向吴三桂,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反对的压力,“既然总督府有令,我看…不如就暂缓行刑,将人犯暂且收押,等待田总督的进一步指示吧?毕竟,国法为重,若真有冤屈,你我也担待不起。” 骆炳的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倒了吴三桂。 吴三桂看着台下黑压压的、开始出现窃窃私语的将士,看着那名手持令旗、态度坚决的总督府参军,再看看一旁明显站在“依律行事”这边的骆炳…他知道,今天这刑,是绝对杀不成了。 如果他强行杀人,那就是公然违抗上级总督命令,无视国法程序,一个总兵再怎么嘚瑟,也得听上司的。 吴三桂胸口剧烈起伏,几乎要憋出内伤。他死死咬着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好。” 他猛地将手中的火签狠狠摔在地上,摔的是自己的愤怒。 “将人犯…押回死牢。严加看管。”他几乎是咆哮着下达了命令,然后猛地一甩披风,铁青着脸,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下点将台。 一场精心策划的“忠义秀”和灭口行动,就这样在最后关头,被突如其来的总督令旗硬生生打断。 校场上的官兵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刽子手讪讪地放下了鬼头刀。 孟樊超被重新戴上镣铐,押下刑场。在经过骆炳身边时,他抬起头,两人目光短暂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难以置信的、绝处逢生的惊愕和疑惑。 苏长生则再次吓晕过去,像死狗一样被拖走。 骆炳站在原地,看着吴三桂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名明显松了口气、正在擦拭冷汗的总督府参军,心中波澜起伏。 田文浩… 他到底想干什么? 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和微妙了。 但无论如何,孟樊超,暂时活下来了。 这黑暗中的一丝转机,让骆炳那几乎冰封的心,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 骆炳笑了,他突然想明白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吴三桂想表忠心,朱兴明也不是吃闲饭的。田文浩,定然是朱兴明的刻意安排。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瞒天过海 吴三桂为了表功,诛杀‘逆贼’孟樊超和苏长生。 作为皇帝的朱兴明是不方便表态的,虽然他让吴三桂将犯人押赴京城受审。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吴三桂也完全有理由拒绝。 为了和走私军火撇清关系,吴三桂亲自斩杀逆贼以对朝廷表示忠心。 朱兴明只能下旨褒奖,说他吴三桂重用有加。 辽东三十万大军,总督田文浩即将退休致仕。 整个辽东驻军,有十几个总兵。他吴三桂想做这个辽东总督,就得需要自己的政绩。 然后,他才能从十几个总兵中脱颖而出。 现在的吴三桂立了大功,破获了走私军火的反贼。于情于理,他都是辽东总督的最佳人选。 但田文浩终究还是没有退休,依旧在任上,依旧有着封疆大吏的权力。 走私军火不仅仅是你一个山海关的事,而是关乎于整个辽东的三十万将士。 所以,田文浩一纸军令,吴三桂就不得不交人。 只要孟樊超到了田文浩手里,他的性命就算是保住了。 这一刻的骆炳,只感觉热血沸腾热泪盈眶。原来,陛下并没有抛弃我们。 一切都是自己太过悲观了,不管什么时候,皇帝都是想着自己的。 想到这里,骆炳只感觉再次的浑身热血。就算是为皇帝死一百次,也是心甘情愿了。 山海关校场上那惊天动地的“刀下留人”,如同一声炸雷,不仅打断了吴三桂的屠刀,更在骆炳几乎冰封的内心炸开了一道裂缝。 吴三桂的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他千算万算,算尽了皇帝可能做出的各种反应,甚至准备好了如何应对皇帝可能派来的钦差。 却万万没有料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而且是他的顶头上司,辽东总督田文浩! 这破天的功劳,自己将来用于竞争总督位置的功劳,就这么大打折扣了。 但他不能发作。田文浩是辽东最高军政长官,手握总督大印,有权节制辖区内所有兵马,复核重大案件是其分内职责。 接下来的几天,山海关内的气氛登时微妙起来。 田文浩显然早有准备。他的命令一道接一道地传来,程序上做得滴水不漏。 先是正式行文给吴三桂,强调案件重大,涉及边关军械安全,必须由总督府亲自复审,要求吴三桂派得力干将押解人犯前往盛京。 接着又给骆炳发文,要求他作为朝廷钦差,全程监督押解过程,确保人犯安全无恙。 吴三桂咬牙切齿心有不甘,却只能无奈的将人送到了盛京。 到达盛京的那一刻,看着总督府那威严的大门,骆炳悬了一路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 辽东总督田文浩,亲自接见了骆炳。没有寒暄,屏退左右后,田文浩直接开门见山,语气沉稳而有力:“骆指挥使,一路辛苦。陛下的密旨,老夫已收到。只是这逆贼马超...” 田文浩并不知道马超就是孟樊超,骆炳只能实言以告:“马超乃是陛下身边的护卫孟樊超,他是打入逆贼内部的内线。谁曾想这其中除了许多误会,陛下这才想到田大人。” 田文浩闻言,登时大吃一惊。 不过作为一个辽东总督,他也是个老狐狸。知道不该问的不能问,难得糊涂。 田文浩继续道:“难怪陛下如此十万火急,让臣定要将逆贼押赴我这里。陛下还说为了安抚三军将士,逆贼还是必须死。需要一场‘明正典刑’来彰显他的功劳和忠心,陛下也需要这场‘处决’来暂时安抚将士,让军中那些怀有异心之人放松警惕。所以,老夫已安排妥当,三日后,在盛京校场,公开处决逆贼‘马超’和苏长生。” “下官不明白…”骆炳疑惑道:“既要樊超死,又如何让他活?” 田文浩眼中闪过一丝老谋深算的光芒:“苏长生,必须死。此人罪大恶极,且与宫闱牵连甚深,留着他,后患无穷,陛下也绝不会容他活下去。至于‘马超’…老夫已从死牢中找了一个体型与孟侍卫相似、且犯了死罪的江洋大盗,届时会给他换上孟侍卫的囚服,戴上头套,无人能辨真假。而真正的孟侍卫…” 他看向骆炳:“就需要骆指挥使你,动用锦衣卫最可靠的力量,于今夜子时,将他从总督府秘密地牢中提出,沿着老夫安排好的路线,立刻秘密护送回京城!记住,此事绝密!除你我之外,不得再有第三人知晓其详!即便是在锦衣卫内部,也要严格保密,只能告知绝对心腹!” 李代桃僵!瞒天过海! 骆炳瞬间明白了全盘计划,心中对田文浩的老辣和周全佩服得五体投地,更是对陛下的深谋远虑感到震撼。原来陛下早已将一切算计于心! “下官明白!定不负陛下和田总督所托!”骆炳单膝跪地,语气斩钉截铁。 是夜,子时。盛京总督府深处,戒备森严的秘密地牢。 骆炳带着两名绝对心腹的锦衣卫千户,在田文浩心腹的引领下,见到了被单独关押的孟樊超。几日休养,孟樊超的伤势稍愈,精神也好了许多。 当他看到骆炳深夜前来,并告知他整个计划时,这个铁打的汉子眼眶也红了。 “陛下。陛下隆恩!臣,万死难报!”他 “孟兄,时间紧迫,客套话就不必说了。咱们,还是亏写走吧。” 孟樊超重重点头,。很快,一名被打晕并灌了药、换上孟樊超囚服的死囚被抬了进来。而孟樊超则换上锦衣卫的服饰,在骆炳心腹的护卫下,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总督府地牢,钻进一辆早已等候在外的、毫不起眼的马车,迅速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踏上了返回京城的秘密旅程。 到了盛京,孟樊超就算是绝对的安全了。 田文浩虽然不知道其中内情,但皇帝行事岂能是他人所能揣度的。想来,这其中必然有重大原因。 是以,田文浩虽然略感意外,却也并没有细想。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朱兴明要动吴三桂。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宠妃 瞒天过海,就连吴三桂自己都不知道,皇帝对他已经起疑。 火器走私案,绝不能就这么匆匆了之。 虽然吴三桂做的滴水不漏,总还是有痕迹可循的。 三日后,盛京校场。 同样旌旗招展,兵甲森严。辽东总督田文浩端坐主位,神情肃穆。骆炳作为监刑官,坐在一旁。周围是盛京的文武官员和部分将士。 、 “带人犯!” 号令声中,“苏长生”和“马超”被押上刑场。苏长生早已吓得失了魂,面如死灰,口中念念有词,不知是求饶还是诅咒。 而那个“马超”,则戴着黑色的头套,浑身瘫软,需要两个军汉架着才能走路,看上去像是吓破了胆,或者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田文浩照例宣读了一遍“罪状”,然后下令行刑。 刽子手手起刀落! 苏长生的头颅瞬间离开脖颈,鲜血喷溅而出,无头的尸体栽倒在地,引起台下阵阵低呼。 接着,轮到“马超”。刽子手同样毫不留情,鬼头刀闪过一道寒光! “噗嗤!” 那颗戴着头套的头颅也滚落在地,颈腔里的热血喷出老高。 田文浩和骆炳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却波澜起伏。一场完美的偷梁换柱,就在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了。 事后,田文浩立刻上书朝廷,详细奏报了“逆贼马超、苏长生已在盛京伏诛”的消息,并着重强调了总督府在复审案件、明正国法过程中的“重要作用”,同时也“肯定”了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前期“破获”案件的功劳,奏请朝廷一并嘉奖。 奏疏写得四平八稳,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消息传回山海关,吴三桂气得砸碎了心爱的砚台。 田文浩的奏疏也无懈可击。他吃了个巨大的哑巴亏,辛辛苦苦导演的大戏,最后最大的功劳和掌控权却被田文浩摘了桃子,这让他如何不恨。 但他此刻羽翼未丰,还不敢公然与总督撕破脸,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强颜欢笑地上表谢恩,同时将这笔账狠狠地记在了心里,对田文浩的怨毒又加深了一层。 吴三桂想不明白,已经半截入土即将退休致仕的田文浩,为何还要跟自己抢功。 你年事已高,不可能再继任或者往上爬了、 再说了,是你田文浩三番五次的上书,说你年寿已高请求告老还乡。 这个时候你又闹这一出,抢这个功劳有什么意义。 除非,田文浩想扶持自己的心腹上位。 而与此同时,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在严密的护卫下,悄然驶入了京城,驶入了锦衣卫的秘密据点。 孟樊超,终于回来了。 尽管吴三桂极力切割,田文浩的奏疏也刻意淡化了宫闱牵连,但锦衣卫和东厂之前密查的线索,早已将苏长生与长春宫之间的异常资金往来、以及华妃通过太监刘保传递消息的事实,清晰地呈报给了皇帝朱兴明。 如何处置华妃,成了一个极其微妙和棘手的难题。 她并非普通嫔妃,而是太上皇朱由检的宠妃。太上皇虽已退居深宫,不再过问具体朝政,但伦常礼法在上,皇帝亦需恪守孝道,给予其足够的尊崇和体面。 直接由皇帝下旨处置太上皇的妃子,于礼不合,极易招致非议,甚至可能被解读为年轻皇帝对太上皇权威的挑战。 更何况,此事若公开审理,必将震动朝野,皇室颜面扫地,太上皇的声誉也会受损。这是朱兴明不愿看到的。 深思熟虑之后,朱兴明想到了一个办法。 崇祯的宫殿内檀香袅袅,陈设典雅却透着一丝暮气。太上皇朱由检虽年纪并不算太老,但多年的忧劳已让他两鬓斑白,神情中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淡泊。他正坐在窗下,静静地翻阅着一本古籍。 “儿臣给父皇请安。”朱兴明恭敬行礼。 朱由检抬起头,看到是皇帝,微微笑了笑,放下书卷:“皇帝来了,坐吧。今日怎有空过来?” 父子二人闲话了几句家常,气氛看似融洽,但朱由检何等敏锐,他察觉到了朱兴明眉宇间一丝难以化开的凝重。 “皇儿,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朱由检主动问道,语气平和。 朱兴明深吸一口气,知道无需再绕弯子。他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一份并不厚实、却重逾千钧的奏报,双手呈给朱由检:“父皇明鉴。儿臣近日处理一桩案子,牵涉甚广,其中…竟不幸牵连到了长春宫华妃娘娘及其兄苏长生。儿臣…不敢专断,特请父皇圣裁。” 朱由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接过那份奏报,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目光深邃地看着朱兴明:“华妃?她…犯了何事?”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心中却已经波涛汹涌。华妃年轻貌美,性情活泼,是他晚年寥落生活中难得的一抹亮色,颇得他的欢心。 朱兴明语气沉痛,尽量客观地简述了案情:“经查,华妃娘娘之兄苏长生,利用皇商身份,勾结边将,巨额贪墨,更…更涉嫌利用漕运渠道,私贩军械于关外。其间,华妃娘娘虽未必知其兄具体所为,但多次通过宫内太监,收受其兄巨额贿赂,并利用…利用父皇您的恩宠,为其兄的非法生意提供庇护和便利。东厂与锦衣卫,已掌握确凿证据。” 他没有提及白莲教,也没有提及吴三桂,只将范围控制在贪墨和走私军械,并将华妃的责任定性为“收受贿赂”和“提供庇护”,这已是最大程度地削减了案件的敏感性,保全了皇家最后的颜面。 朱由检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经历过山河破碎、看尽世态炎凉的眼睛,却瞬间变得灰暗而锐利。他缓缓打开那份奏报,仔细地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项证据。 殿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寂,只有纸张翻动的轻微沙沙声。 朱由检看得很慢,很仔细。他的手指偶尔会在某一项惊人的数字或者某一句关键的证词上停留片刻。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呼吸也渐渐变得粗重。 崇祯生平最恨的,就是徇私枉法。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武将职权 对于这种事,崇祯做皇帝的时候都零容忍的态度。 只要涉及到祖宗的江山,那就必须死。 终于,崇祯看完了最后一页。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缓缓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仿佛一瞬间又苍老了十岁。 失望、痛心、愤怒、还有一丝被利用、被蒙蔽的羞辱感,种种情绪在他眼中交织,最终都化为了一片冰冷的死寂。 他一生坎坷,自诩勤政,却最终差点丢了江山,最后却依靠儿子逆天改命。 晚年只想求个清净,却不想身边最宠爱的妃子,竟做出如此祸国殃民、践踏国法之事!这简直是对他最大的讽刺! “父皇。”朱兴明轻声唤道,带着一丝担忧。 朱由检猛地睁开眼,眼中已再无半分温情,只剩下帝王的冷酷和决绝。 他一生或许有过许多错误,但在维护江山社稷、恪守皇家法度这一点上,他从未含糊过。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大明的江山更重要! 崇祯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窖:“苏长生罪有应得,死不足惜。华妃,深受皇恩,不知悔改,竟敢勾结外臣,贪墨受贿,干预朝政,祸乱宫闱…其行可鄙,其心当诛!” 他看向侍立一旁、同样面色惨白的老太监王承恩,冰冷地下令:“王承恩。” “老奴在。”王承恩噗通一声跪下,浑身颤抖。 “去长春宫。”朱由检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传朕的旨意。赐董氏…白绫一条,鸩酒一杯,让她…自行了断吧。保留妃位,按礼制下葬,但不得入皇陵。其宫中一应人等,悉数遣散,发配南京孝陵卫看守陵寝。” 命令简洁,冷酷。 没有审讯,没有申辩,直接赐死!这就是皇家对待这种事情的最终方式,冷酷而高效,一切以维护皇权尊严和江山稳定为最高准则。 朱兴明心中也是一凛。他虽然预料到这个结果,但亲耳听到父皇如此干脆利落地下达赐死的命令,还是感到一股帝王家特有的寒意。他躬身道:“父皇圣明。” 朱由检疲惫地挥了挥手,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皇帝,你去忙吧。朕…想静静。” “儿臣告退。”朱兴明恭敬地行礼。 当晚,长春宫。 华妃原本还心存侥幸,期盼着太上皇能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饶她一命。 当她看到捧着白绫和鸩酒而来的王承恩和几名面无表情的老太监时,她彻底崩溃了。 她哭喊,她哀求,她挣扎,她甚至想冲出去找太上皇求情。 但一切都是徒劳。王承恩带来的,是太上皇毫不留情的最终意志。 “娘娘,上路吧。给自己留份体面。”王承恩的声音冰冷而悲哀。 最终,在绝望和恐惧中,华妃选择了那杯金色的鸩酒。饮下之后,腹内如同刀绞,痛苦挣扎片刻后,香消玉殒,年仅二十余岁。 一条白绫,随后象征性地悬于梁上,制造了自尽的现场。 次日,宫中传出消息:华妃董氏,因感念皇恩,自觉德行有亏,忧惧成疾,不幸薨逝。太上皇悲恸不已,下旨追封为“静妃”,按妃礼下葬,但并未允许其葬入皇陵,而是另择吉地。 一场可能掀起滔天巨浪的宫闱大案,就这样被悄无声息地化解于无形之中。 对外,保全了皇家的体面和太上皇的声誉;对内,清除了隐患,严明了法纪。 朱兴明得到消息后,沉默良久。也再次深刻体会到了皇权的冷酷和斗争的残酷。 他抬起头,目光望向辽东方向。宫内的隐患已除,接下来,就该全力对付宫外那个真正的、手握重兵的心腹大患了。 吴三桂做的滴水不漏,或许此人已经事先得到了风声。 盛京那场李代桃僵的处决,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吴三桂借“剿匪”之功进一步攫取权力和声望的炽热野心,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与寒意。 田文浩的突然插手,骆炳的阴阳怪气,以及最终功劳被轻易分走甚至主导权易手的结局,都清晰地传达出一个信号:皇帝并未完全相信他,朝廷对他并非毫无保留的信任,甚至可能……已经起了疑心。 这种怀疑,如同毒蛇盘踞在吴三桂心头,让他坐卧难宁。 他深知自己屁股底下并不干净,与苏长生的勾连、私贩军械的勾当,虽然做得隐秘,但绝非天衣无缝。 田文浩和骆炳在盛京复核案件时,到底挖出了多少,皇帝又知道了多少? 绝不能坐以待毙!吴三桂性格中枭雄的一面被彻底激发。他立刻采取了最果断也是最残忍的措施——断尾求生! 就在田文浩的奏疏抵达京城的同时,山海关内也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吴三桂以“彻查军械管理漏洞”为名,雷厉风行地展开了内部清洗。几名曾经参与过与苏长生接洽、经手过军械出入的低阶军官和军需官,被迅速逮捕。 吴三桂甚至没有进行像样的审讯,便以“贪墨军资、玩忽职守”的罪名,将他们全部公开处决,手段酷烈,毫不留情。 这些人是真正的“尾巴”,也是可能指向吴三桂的薄弱环节。 他们的死,彻底斩断了调查军械走私案的直接线索。吴三桂以此向朝廷表态:看,我吴三桂治军严厉,对任何不法行为都绝不姑息!之前出的问题,都是这些蠹虫欺上瞒下所为,与我吴三桂无关!我现在已经清理门户了! 吴三桂有这个权利么,他仅仅是一个总兵。 还真有。 这就归咎于,大明内忧外患之时,朱兴明带兵和满清打仗,和流寇作战。 那个时候的武将权力极大,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将领们,是有权处决军中叛逆的。 也就是说,吴三桂在肃清山海关内部事宜,根本无需请示朝廷。 他只需要,最后呈上一份奏疏,言明其中整顿军纪就能解决。 而且,朝廷还会下旨褒奖,说他治军有方。 战争时期,武将这么做无可厚非。 和平时期的时候,武将权力过大的弊端,就显现出来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军粮 吴三桂洋洋得意,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 这一手确实狠辣有效。当骆炳留在辽东的暗探将消息传回时,朱兴明和骆炳都意识到,在军械走私这条线上,短时间内很难再抓到吴三桂的直接把柄了。 此人做事果断狠绝,丝毫不留余地。 而就在此时,另一个对吴三桂极为有利的消息传来:辽东总督田文浩,因年事已高,旧疾复发,正式上表恳请致仕归乡。 辽东总督之位,瞬间空悬! 这个消息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立刻在辽东军政两界引起了巨大波澜。 按照资历、军功、以及不久前“破获”走私大案的“功绩”,山海关总兵吴三桂无疑是呼声最高的继任人选。 他麾下关宁铁骑是辽东最精锐的力量,他镇守的山海关是辽东最重要的关隘,他本人也能征善战,在军中威望颇高。一时间,为吴三桂请愿、造势的文书、私下里的活动络绎不绝。 吴三桂本人更是志在必得。只要坐上辽东总督的宝座,他就将成为名副其实的辽东王,手握三十万大军的指挥调度大权,届时,朝廷再想动他,就难如登天了。 他甚至开始暗中盘算,上任之后如何一步步清洗田文浩的旧部,安插自己的亲信,将辽东彻底经营成自己的独立王国。 然而,紫禁城中的朱兴明,是绝不可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养心殿内,朱兴明看着桌案上堆积如山的、为吴三桂请功并暗示其应为辽东总督最佳人选的奏疏,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跳得真欢啊。”他轻声自语,“看来,这个吴三桂,是迫不及待地想当这个辽东王了。” 骆炳侍立一旁,低声道:“陛下,吴三桂清洗内部,断了军械案的线索。如今又众望所归,若真让他当了总督,恐成尾大不掉之势,后患无穷。” “朕知道。”朱兴明淡淡道:“所以,这个总督之位,绝不能给他。” 骆炳面露难色,“如今他刚立‘大功’,表面上看并无错处,若陛下无故驳回众议,恐寒了边关将士之心,也会让吴三桂心生警惕。” 朱兴明接话道:“所以,我们不能‘无故’。既然找不到他谋逆走私的真凭实据,那我们就给他制造点别的‘错处’。” 骆炳心中一动:“陛下的意思是?” 朱兴明站起身:“他不是想要总督之位吗m不是标榜自己爱兵如子、治军有方吗?那朕就从他的根本——军心入手。朕要让他尝尝,什么叫百口莫辩,什么叫人心尽失。” 一个极其精巧又狠辣的计策,在朱兴明心中升起。 吴三桂不愧为枭雄,即便是现在,他治军能力也足够出众。 数日后,一道由皇帝朱兴明亲自拟定、司礼监用印的圣旨,并未通过常规的兵部文书传递,而是由一队宫中太监和锦衣卫缇骑组成的特殊宣旨队伍,快马加鞭,直接送往山海关。 这道圣旨的内容,在发出之前,被严格保密,甚至连内阁都未曾预闻。 宣旨队伍抵达山海关时,吴三桂率领麾下所有游击将军以上的将领,整齐地列队于总兵府校场,摆香案,跪迎圣旨。 吴三桂心中志忑又期待,他猜测这或许是关于辽东总督人选的旨意,甚至可能是对自己的嘉奖和擢升。 宣旨太监展开明黄的圣旨,用尖细而清晰的声音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山海关乃国之咽喉,将士乃国之干城。守关将士,戍边辛苦,栉风沐雨,保家卫国,朕心甚念之。为体恤边关将士辛劳,彰显皇恩浩荡,特旨:自即日起,山海关所有游击将军以上的驻防将士,每日伙食标准由白面馒头三个,猪肉二两,增至白面馒头五个,猪肉半斤,时令蔬菜若干,务使将士饱食,安心戍边!此乃朕之殷切期望,着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切实执行,不得有误,钦此——!” 圣旨读罢,校场之上,一片死寂。 所有跪着的将领,包括吴三桂在内,全都愣住了,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每日…白面馒头五个?猪肉半斤? 这…这怎么可能?!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大明边军的标准伙食,他们再清楚不过。寻常军士,能吃饱糙米饭或杂粮饼子就不错了,五日能吃一次肉见点荤腥,那都算是长官克扣得不狠、上面拨款及时的优厚待遇了!即便是他们这些中高级将领,也不可能天天吃肉!皇帝怎么会下这样一道完全不切实际的圣旨?! 宣旨太监似乎对下面的反应毫不意外,面无表情地合上圣旨,递向依旧跪着、一脸错愕难以置信的吴三桂:“吴总兵,接旨吧。陛下隆恩,可是天大的恩典啊,还不快领旨谢恩?” 吴三桂猛地回过神来,心中瞬间涌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后背唰地一下冒出一层冷汗。他几乎是机械地伸出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却如同烙铁般烫手的圣旨,声音干涩地高呼:“臣…臣吴三桂,领旨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身后的将领们也如梦初醒,跟着山呼万岁,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疑惑、震惊,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看向吴三桂的怀疑。 圣旨是皇帝下的,金口玉言,自然不可能有假,更不可能“胡说八道”。那为什么他们从未享受到这样的待遇?唯一的解释就是,吴三桂这狗东西克扣军粮。 圣旨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山海关所有驻防将士,每日伙食标准由白面馒头三个,猪肉二两,增至白面馒头五个,猪肉半斤,时令蔬菜若干。 也就是说,他们之前吃的,你每天二两猪肉,白面馍馍是三个的标准。 这不纯属放屁么,有的将领在山海关镇守数年,就算是过年也没有这待遇啊。 虽然将领的伙食标准略高于士兵,但也没听说什么时候一天给二两肉的。 吴三桂的手下们纷纷看向了他,内心无不忿忿不平。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替罪羊 宣旨队伍完成任务,很快便离开了。校场上,只剩下吴三桂和一众心神不宁的将领们。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吴三桂手中的那卷明黄圣旨上,然后又偷偷瞟向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的吴总兵。 终于,一名性子比较直的参将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每日猪肉二两…这、这得多少银子啊…朝廷何时拨过这等钱粮?” 另一名游击也低声道:“是啊,别说每日,就是每五日二两,咱也没见过啊…平日里的肉食,不都是靠咱们自个儿想办法,或者偶尔打打牙祭么…” “总兵大人…”一位资历较老的副将看向吴三桂,语气沉重而带着疑问,“这圣旨…所言伙食标准…为何我等从未知晓?也从未见军需官按此标准发放过?这…这中间…”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再明白不过:是不是你吴总兵,把我们每日该有的二两猪肉,给克扣贪污了?!而且是大规模、长期地克扣!甚至可能连朝廷拨发的相应钱粮,都被你吞了! 吴三桂只觉得百口莫辩,一股邪火直冲顶门,却又无处发泄。他难道能跳起来说:陛下这道圣旨是假的!是胡说八道!根本就没这标准! 他敢吗?他不敢!质疑圣旨,那是死罪! 他又能如何解释?说陛下故意坑他?谁信?皇帝为什么要坑一个刚刚立下“大功”的忠臣良将? 他根本无法解释!这道圣旨,就像一个精心设计的、无比恶毒的圈套,一下子把他套了进去,而且越挣扎勒得越紧! “够了!”吴三桂猛地爆发出一声怒吼,脸色狰狞,扫视着众将:“陛下体恤我等,乃是天恩!至于钱粮军需之事,复杂无比,岂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此事本帅自有计较,休得再妄加议论!都散了!各回本职!” 他试图用权威压下议论,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并且迅速在将领们心中生根发芽。 众人嘴上不敢再说,但交换的眼神却充满了猜忌和不满。尤其是那些中下层军官和普通士兵,当这道“皇帝圣旨”的内容不可避免地传出去后,所引起的震动和愤怒更是空前的。 “什么?我们每天本该有二两肉?!” “狗东西的!肯定是上头那些当官的给贪了!” “怪不得总兵大人顿顿山珍海味,原来喝的是咱们的血!” “皇帝老爷都知道咱们苦,下了旨意,却被他们瞒住了!” “吴总兵他…他竟然如此贪墨…” 军营之中,怨气迅速积累,流言蜚语如同野火般蔓延。吴三桂以往“爱兵如子”的形象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贪大蠹的嘴脸。军心,开始动摇了。 吴三桂焦头烂额,他试图弹压,但流言岂是刀枪能挡住的? 他试图解释,却发现自己任何解释在那道“皇恩浩荡”的圣旨面前都苍白无力。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越是挣扎,就被缠得越紧。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朱兴明,则在紫禁城中,冷静地听着骆炳汇报山海关军心浮动、怨声载道的情况。 “陛下,此计甚妙!吴三桂如今已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骆炳钦佩地说道。 朱兴明淡淡一笑:“这只是一道开胃小菜。克扣军饷军粮,只是败其名,乱其军心,还不足以彻底扳倒他。传旨给都察院和兵部,可以开始‘收到’一些关于吴三桂吃空饷、虚报兵员、以及以往作战中‘畏敌不前’、‘杀良冒功’的‘举报’了。记住,要真真假假,混在一起。” “臣明白!”骆炳心领神会。皇帝这是要一步步收网,从道德、军纪、能力等多个方面,彻底将吴三桂搞臭,让他身败名裂,失去所有争夺总督之位的资本,甚至…为他最终的覆灭铺垫罪名。 一场针对吴三桂的、全方位的、阴险而致命的围猎,正式拉开了序幕。 吴三桂感觉到那步步紧逼的危机,却如同困兽般,一时难以找到破局之法。他知道,自己最大的危机,来了。而那个看似遥远的辽东总督之位,也正在迅速变得可望而不可及。 山海关总兵府内,吴三桂烦躁地来回踱步。 他想不明白,他吴三桂自问对朝廷也算得上忠心耿耿。这些年镇守山海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虽说私下里确实搞了些生意,与苏长生之流有所勾结,但这种事谁没干过。那几个总兵,不也一样,恶。 再说了,自己不也是为了维持关宁铁骑的战斗力吗。朝廷拨发的那点粮饷,够干什么。 十几个辽东总兵,哪个不在私下里想办法搞钱,凭什么就盯着他吴三桂不放? 是,他是有野心,是想当那个辽东总督,手握大权,不再受制于人。但这有错吗。论能力,论军功,论麾下兵力之强盛,他自问在辽东诸将中无人能出其右!这个总督之位,舍我其谁。 皇帝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就抓着我不放,就因为那次黑石驿的事情?可我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了!为什么还要用这种卑劣的手段,下一道如此荒谬的圣旨来陷害我?! 一股巨大的委屈、愤怒和憋屈感充斥着他的胸膛。他甚至恶狠狠地想,若不是自己现在只是个总兵,实力还不够碾压一切,他早就造反了。 这个危险的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但那颗名为“反叛”的种子,已然在极度不满的土壤里,悄然埋下。 眼下最重要的,是平息军中的骚动!军心一旦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别说总督之位,就连现在的总兵位置都可能不稳! 必须有人来承担这个责任!必须有一个够分量的替罪羊! 他的目光阴鸷地扫过麾下将领名单,最终,定格在了军需官程浩的名字上。程浩跟随他多年,负责粮草军需,知道不少内情,但也正因如此,他是最合适的顶罪人选。只有把他推出去,才能暂时平息众怒,把自己摘出来。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赏银 没办法,虽然心中不舍,吴三桂还是只能拿他开刀。 “来人,把程浩给我拿下!”吴三桂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下了决心。 很快,军需官程浩被如狼似虎的亲兵押了上来,他一脸茫然和惊恐:“大帅?这是为何?” 吴三桂一拍桌子,厉声喝道:“程浩,本帅待你不薄,你竟敢欺上瞒下,胆大包天,克扣将士粮饷,中饱私囊!以致陛下圣恩未能泽被士卒,引发军中怨愤,坏我根基,你该当何罪!” 程浩如遭雷击,瞬间明白过来,这是要拿自己当替死鬼啊!他顿时面如死灰,挣扎着喊冤:“大帅!冤枉啊!卑职从未…那伙食标准分明是…” “闭嘴!”吴三桂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厉声打断:“证据确凿,还敢狡辩,来人!将程浩革去官职,打入死牢,严加看管!待本帅奏明朝廷后,明正典刑!” 程浩被拖了下去,口中犹自发出绝望的呜咽和咒骂。 吴三桂深吸一口气,立刻亲自草拟奏疏,以无比痛心疾首的语气,向皇帝请罪,说自己“御下不严”、“失察失职”,以致军需官程浩贪墨成性,克扣军粮,辜负了圣恩。 如今已将程浩革职下狱,请陛下发落。 奏疏中,他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程浩身上,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蒙蔽、发现后果断处理的正面形象。 消息很快传到京城。 养心殿内,朱兴明看着吴三桂的请罪奏疏,冷笑一声:“果然不出朕所料。断尾求生,找替罪羊,真是毫无新意。” 骆炳在一旁道:“陛下,吴三桂此举,意在平息众怒,撇清自己。我们该如何应对?” 朱兴明眼中闪过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他既然把戏台子都搭好了,朕自然要陪他唱下去。而且,要唱得比他更大声,更逼真。” 他顿了顿,下令道:“拟旨!严辞申饬吴三桂御下不严之过!” 然后,朱兴明低声道:“骆炳,你去山海关,私下里告诉吴三桂,就说朕深知吴总兵忠心体国,偶有失察,瑕不掩瑜。为嘉奖其公正无私,特赐内帑纹银八千两,以资奖掖,并望其再接再厉,整肃军纪,勿负朕望。记住,这事一定要吴三桂保密。” 骆炳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心中对皇帝的计谋佩服得五体投地:“陛下圣明!此举既能彰显陛下赏罚分明,又将吴三桂架在火上烤!他若收了这银子…” “他必须收!”朱兴明打断道:“你要亲自再去一趟山海关,宣旨,送银子!并且,朕许你‘顺便’彻查一下程浩贪墨一案,‘看看’到底贪墨了多少,还有没有同党!记住,要大张旗鼓地去查!” “臣明白!”骆炳心领神会。 数日后,骆炳再次带着圣旨和一小队锦衣卫,押送着十几箱沉甸甸的银子,来到了山海关。 这一次,吴三桂的心情复杂无比。听到皇帝申饬时,他心惊肉跳。 私下里。骆炳却告诉他:“吴纵兵啊,陛下让我跟你说,朕深知吴总兵忠心体国,偶有失察,瑕不掩瑜。为嘉奖吴总兵你,特赐内帑纹银八千两,以资奖掖,并望其再接再厉,整肃军纪,勿负朕望。记住,这事一定要保密。毕竟,陛下在明面上要做给将士们看看,” 听到褒奖和赏赐时,吴三桂又将信将疑,甚至有一丝窃喜——难道皇帝真的信了?这八千两银子,是安抚,是补偿? 将领们则是表情更加复杂,难道克扣军粮的事,真的只是程浩一人所为?大帅真的不知情? 骆炳却摆手道:“吴总兵,本官此次前来还奉陛下口谕,彻查一下程浩贪墨一案。陛下对此事极为关切,命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看看这蠹虫到底贪墨了多少,还有没有同党隐匿军中!这也是为了还吴总兵一个清白,彻底安定军心。” 吴三桂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心中暗骂皇帝多事,但嘴上只能连连称是:“应该的,应该的!有劳骆指挥使了!本帅一定全力配合!” 骆炳雷厉风行,立刻带着锦衣卫进驻军需官衙署,封存账册,提审相关人等,更是亲自带人抄了程浩的家。 查案过程自然是“严格”且“公开”的。很快,“结果”就出来了。 骆炳当着吴三桂和众多闻讯赶来、密切关注此事的将领的面,公布了调查结果:经查,军需官程浩,确实利用职权,克扣军粮,中饱私囊!从其家中搜出赃银…共计三百两! “三百两?”听到这个数字,所有将领都愣住了。 他们本以为程浩多少会贪点,上万两才算正常,只有三百两? “三百两?!” “每日二两肉,这克扣多少人的份例,怎么也有几万两才是。” “这绝对不够,大头肯定被藏起来了。” “或者…根本就是找来的替死鬼!真正贪墨的另有其人!” 怀疑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聚焦在吴三桂身上。这一次,目光中的质疑和愤怒,比之前更加赤裸和强烈! 吴三桂百口莫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恨不得立刻掐死骆炳。 骆炳看着吴三桂难看的脸色,心中冷笑。 此时吴三桂的脸上,已经满是怨毒,他也不在掩饰了。 皇帝,摆明了就是想玩死自己。 好啊,你不做初一那老子就不做十五。 皇帝不是给了自己八千两银子么,我吧这些银子都分赏给部下,你奈我何。 如果是皇帝赏赐给将士的银子,将士们还会对皇帝感恩戴德。 可你这个狗皇帝算错了帐,你把银子赏给了我。 我吴三桂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把银子再赏给部下。 这样,部下就会对我吴三桂效忠,而不是你这个昏君! 想到这里吴三桂高兴了起来,他命人,将八千两银子抬到校场,按人头发放。 并且吴三桂对外表示,将士们戍边辛苦,他甘愿散尽家财,与众将士们同甘苦。 这些银子,是我吴三桂私产,为的是改善一下将士们的生活。 然而,当士兵们领到那雪白的银子时,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这…这银子上有字!” “辽东饷银?这…这不是去年就该发下来的饷银印记吗?”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怒火 “怎么会是,总兵大人怎么会用咱们的饷银?” “我明白了。是吴三桂。是他克扣了咱们的饷银。现在被皇帝查出来了,逼着他吐出来。还假惺惺地说是赏赐。” “狗官。喝兵血的狗官。” 愤怒的火焰,瞬间被这“辽东饷银”四个字彻底点燃。压抑已久的怨气如同火山般爆发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找吴三桂要说法去。” “对。找他算账。” “凭什么克扣我们的血汗钱。” 成千上万的士兵,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愤怒地冲向总兵府。他们挤开阻拦的卫兵,冲击着总兵府的大门。 校场之上,顿时一片混乱,局势眼看就要失控。 骆炳冷眼旁观,悄然退后几步,对身边的锦衣卫低声道:“保护好自己,静观其变。” 总兵府内,吴三桂听到外面震天的怒吼和冲击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看着面前那几箱仿佛带着诅咒的银子,又看看外面汹涌的人潮,最后目光落在了一旁面无表情的骆炳身上。 他全明白了。 从一开始那道荒谬的圣旨,到现在的“赏银”,全都是皇帝精心设计的连环套。目的就是要让他身败名裂,失去军心。 好狠毒的皇帝。好精妙的算计。 “骆炳。是你。是皇帝。你们算计我。”吴三桂双目赤红,指着骆炳,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吐血。 骆炳却只是淡淡一笑,语气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吴总兵,此话怎讲?陛下念你辛苦,赏赐银两安抚军心,将士们感激涕零,正在外面向您表达谢意呢。您…不去看看吗?”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总兵府的大门终于被愤怒的士兵们撞开了。潮水般的士兵涌入府内,看到吴三桂,更是群情激愤。 “吴三桂。还我血汗钱。” “狗官。克扣军饷。不得好死。” “给我们一个说法。” 士兵们挥舞着拳头,怒吼着,一步步逼近。吴三桂的亲兵试图阻拦,却被更大的人潮冲开。 吴三桂被围在中间,面对无数双愤怒的眼睛,他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恐惧和绝望。他完了。他的名声,他的威望,他在山海关的根基,就在这一天,被皇帝用八千两印着“辽东饷银”的银子,彻底摧毁了。 虽然吴三桂是他们的上司,但这种事在大明压根不好使。 大明朝廷,从老祖宗那时候开始,压根谁都不服。 正统十四年八月二十三庚午日,北直隶京师午门内。群臣当着尚未登基的皇帝朱祁钰的面,锤死王振同党锦衣卫都指挥使马顺等三人,此血案为明朝历史上唯一的一起朝堂斗殴事件。因兵部侍郎于谦的急中生智,使得参与此事的官员均没有受到惩罚。 看都没有,当着皇帝的面,就敢把人给锤死。 要知道,这三个人可都是权势滔天的,被群臣给当着皇帝的面活活打死了。 嘉靖皇帝就更倒霉了,几个宫女被这个狗皇帝折腾的生不如死。 于是,宫女联合起来,要把皇帝给勒死。可见,这些人胆子有多大。 至于到了崇祯时期,官兵清剿流寇的时候,由于国库经常入不敷出。 军饷粮草往往都没有,这些官兵一言不合就哗变,把将帅给杀死的事屡见不鲜。 你吴三桂怎么了,我们在辽东苦寒之地抛家舍业保家卫国的。你个狗东西,竟然喝兵血。 总兵府内,局势已如同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愤怒的士兵们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入,将吴三桂及其少数几名死忠亲兵团团围在中央。 怒吼声、咒骂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昔日威严的总兵府,此刻变成了审判场。 吴三桂脸色惨白,额头青筋暴跳,他手握刀柄,眼神凶狠如困兽,扫视着周围一张张愤怒而陌生的面孔。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山海关,竟会在一日之间,因为区区八千两银子,就变得如此天翻地覆。 军心,竟然如此脆弱。皇帝的计算,竟然如此狠毒精准。 他身边的几名心腹参将、家丁头目,也都拔刀出鞘,背靠背围成一个小圈,紧张地与周围的人群对峙着。他们虽然悍勇,但面对成百上千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士兵,也知今日恐怕难以善了。 “尔等想要造反吗?。”吴三桂试图用往日的威严震慑住场面,声音嘶哑地吼道,“都给本帅退下。冲击总兵府,形同谋逆,是要诛九族的。” 然而,他的威胁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士兵们的愤怒已经被彻底点燃,积压的怨气如同火山喷发,岂是几句话就能压下去的? “诛九族?你先想想你自己吧。” “克扣军饷喝兵血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诛九族。” “把他抓起来。送交朝廷治罪。” 人群不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又逼近了几步。一些原本就对吴三桂不满、或是曾被其打压的中下层军官,此刻也混在人群中,趁机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局面眼看就要失控,一旦发生大规模流血冲突,无论结果如何,都将是灾难性的。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骆炳,知道时机已到。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如同洪钟,瞬间压过了现场的喧嚣: “奉圣旨,众人接旨。” 这一声蕴含内力的断喝,如同冷水泼入沸油,让混乱疯狂的场面为之一静。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骆炳身上。只见他神情肃穆,不知何时,手中已然多了一卷明黄色的绢帛圣旨。 就连陷入疯狂边缘的吴三桂和他的死忠,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圣旨”震得一愣。 这可是圣旨,众人当下无人敢再反抗,纷纷跪了下来。 这件事如何善终,那要看皇帝的意思了。 但是将士们的怒火已经被点燃,他们既然已经干了,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武将们大多都是粗人,这些人爱憎分明。 许多人,都是豪气干云之辈。哪里受过这等鸟气,他吴三桂着实是欺人太甚。 大家出来当兵,不就是为了发财么。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擒拿 骆炳缓缓展开圣旨,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脸色剧变的吴三桂脸上,用清晰而冰冷的声音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尝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然忠君体国,乃人臣之本分。山海关总兵吴三桂,世受国恩,委以重任,本应恪尽职守,抚恤士卒,以固国门。然,朕近得密报,查知吴三桂竟胆大包天,长期欺瞒朝廷,苛虐士卒,大肆克扣军饷粮草,中饱私囊,以致将士离心,怨声载道,动摇边关根基。” 读到这里,校场之上已是鸦雀无声,只有骆炳的声音在回荡。士兵们屏息静气,听着皇帝对他们苦难的“知情”和对吴三桂的控诉。 吴三桂则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他明白了,全明白了。之前那道“每日猪肉二两”的圣旨,那八千两“赏银”,全都是诱饵。 都是为了此刻。皇帝早就想动他了。之前的一切褒奖和信任,全是麻痹他的伪装。 骆炳继续宣读,语气愈发严厉:“朕初闻之,犹不信也。为稳妥计,故特假意下旨褒奖,赐银安抚,实则暗查究竟,以观其行。果不其然。吴三桂做贼心虚,竟妄图以区区军需官为替罪羊,掩盖其滔天罪责。更将其平日克扣之饷银,充作朕之赏赐,欲盖弥彰,欺君罔上,愚弄将士,其行可鄙,其心当诛。” “轰。” 人群再次哗然。皇帝的话,彻底坐实了他们的猜测。一切都是吴三桂搞的鬼。 皇帝是英明的,是一直惦记着他们的。 “陛下圣明。” “皇上为我们做主啊。” 士兵们群情激动,纷纷跪倒在地,高呼万岁。这一刻,皇帝的威望达到了顶点,而吴三桂则被彻底踩入了泥潭。 骆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冽的杀意:“吴三桂辜负圣恩,罪证确凿,天理难容。着令锦衣卫指挥使骆炳,即刻将其革职拿下,锁押进京,交三法司严审。其麾下一应党羽,凡有反抗者,以同罪论处,格杀勿论。钦此。” 圣旨读完,现场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声浪:“吾皇万岁。谨遵圣旨。” 有了皇帝圣旨的明确支持和“格杀勿论”的授权,所有人的胆气都壮了。之前那些还有些犹豫、害怕事后被报复的将领,此刻也再无顾忌。 “拿下吴三桂。” “遵旨。” 无数双愤怒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场中央那寥寥数人。 吴三桂面色死灰,他知道大势已去。皇帝不仅毁了他的名声,更要彻底剥夺他的兵权,将他置于死地。 “昏君。陷害忠良。我不服。”吴三桂发出一声绝望的怒吼,猛地拔出腰刀,“想要拿我?没那么容易。兄弟们,随我杀出去。” 他身边的几名死忠也红了眼,知道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纷纷举起兵器,准备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冥顽不灵。抗旨不遵,罪加一等。”骆炳厉声喝道:“锦衣卫。动手拿人。敢有反抗者,杀无赦。” 他带来的锦衣卫缇骑早已准备多时,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同时,周围那些急于表现、撇清关系或者向皇帝表忠心的山海关将领和士兵们,也纷纷呼喝着围了上来,刀枪并举。 一场小规模的混战瞬间爆发。 吴三桂武艺高强,其死忠也颇为悍勇,一时间竟挡住了第一波攻击,刀光剑影,惨叫连连,又有几名冲在前面的士兵被砍倒。 但这丝毫无法改变他们被绝对优势兵力包围的事实。更多的士兵围了上来,长枪如林,箭矢上弦。 “放箭。射死这些抗旨的逆贼。”有将领高声喊道。 眼看就要血流成河。 “住手。”骆炳再次高喊:“陛下要活的吴三桂。生擒首逆即可。” 听到命令,士兵们的攻击稍缓,但包围圈更紧了。 吴三桂几人浑身是血,气喘吁吁,被压缩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这时,之前一直沉默的副将赵率,猛地大喝一声:“吴三桂。还不束手就擒。真想让我们所有人都给你陪葬吗?。” 他话音未落,突然从侧面猛地扑上,一把抱住了吴三桂持刀的右臂。 其他几个原本就与吴三桂有隙、或者见风使舵的将领见状,也立刻一拥而上。抱腿的抱腿,夺刀的夺刀。 “你们…叛徒。”吴三桂惊怒交加,奋力挣扎,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死死地压在了地上,刀也被夺走。他的几名死忠,也被周围的人海迅速淹没,或死或擒。 大局已定。 骆炳冷冷地看着被五花大绑、按在地上依旧奋力挣扎咒骂的吴三桂,心中一块巨石终于落地。他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平西伯、山海关总兵。 “吴三桂,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骆炳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骆炳。狗皇帝。你们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吴三桂目眦欲裂,嘶声咒骂。 骆炳不再理会他,转身对在场的将领士兵们高声道:“首逆已擒。其余党羽,凡放下兵器者,暂不追究。各归本营,等待朝廷整饬。山海关防务,暂由副将赵率代理。” “谨遵大人令。”众人齐声应道。一场险些酿成兵变的大祸,终于被平息。 很快,吴三桂及其核心党羽被戴上重枷镣铐,关入了囚车。骆炳一刻也不敢耽搁,留下部分锦衣卫协助稳定局势并继续深挖罪证,自己则亲自率领精锐缇骑,押解着这支特殊的囚犯队伍,即刻启程,离开山海关,朝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车轮滚滚,马蹄声急。 囚车中的吴三桂,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望着渐渐远去的、他经营多年的雄关,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恨、不甘和绝望。 他知道,此去京城,等待他的,绝不会是审判,而是皇帝早已为他准备好的死亡。 而骆炳,坐在马背上,回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关城,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陛下的计策成功了,一个巨大的威胁被拔除。但他也深知,辽东的局势并未完全安定,接下来的整饬、新任总督的遴选、如何安抚边军,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刺客 杀一个吴三桂简单,完全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可是想平息众怒很难,你必须要有一个正当的理由。 否则,很容易引起军中将士们的怨恨心里。 大明的和平,需要军队的保驾护航。 抛开别的不说,吴三桂领兵打仗的能力,着实是出众的。 这种人,你想动他,必须有合理且充足的理由。 囚车在官道上颠簸前行,铁链随着车轮的滚动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哗啦声,如同为囚车内的人奏响的挽歌。 吴三桂蜷缩在狭窄的木笼里,曾经的意气风发、枭雄之姿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身的污秽、伤痕和那双燃烧着无尽怨毒与绝望的眼睛。 他透过木栏的缝隙,望着外面不断后退的北方原野。 这片土地,他曾经纵横驰骋,被视为国之栋梁,守土悍将。如今,却成了押送他通往死亡之路的背景板。 每一次颠簸,都像是在嘲讽他过往的野心;每一声铁链响动,都像是在提醒他此刻的阶下之囚身份。 “朱兴明、骆炳、田文浩…”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在心中一遍遍诅咒着这些将他推入深渊的名字:“你们不得好死!若我吴三桂有来世,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颠覆你这朱家江山!” 然而,无尽的恨意并不能改变现实。沉重的枷锁磨破了他的肩膀和手腕,冰冷的寒意渗透进他的骨髓。他开始回忆起自己的一生,从少年从军,到一步步爬上总兵高位,再到与朝廷、与各方势力的周旋。 是什么一步步把他推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是贪婪,是野心,是皇帝的多疑和算计?还是这乱世本就逼得人不得不为自己打算? 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交织,但最终都化为了更深的怨恨。他将所有过错都归咎于皇帝的刻薄寡恩,归咎于朝中小人的陷害。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朱兴明承认自己就是看他不顺眼。 押送的队伍气氛高度紧张。骆炳骑在马上,面色冷峻,目光如同鹰隼般不断扫视着道路两旁的山林和田野。他知道,此行绝非万无一失。 吴三桂在山海关经营多年,党羽众多,虽然大部分见风使舵之辈此刻不敢妄动,但难免会有一些死忠分子或者利益攸关方,会鋌而走险,试图半路劫囚。 他安排的锦衣卫缇骑将囚车团团围在中间,斥候前出侦查,夜间宿营也选择易守难攻之地,岗哨布置得滴水不漏。一路上,果然遇到了几波可疑的窥探,甚至有一次夜间,一小伙蒙面人试图袭营,但都被高度戒备的锦衣卫击退。 这些袭击规模都不大,更像是试探或者绝望下的赌博,但也足以证明吴三桂背后势力的残余影响仍在。 骆炳下令,对于任何试图靠近囚车的可疑人格杀勿论,绝不给任何可乘之机。 除了外部威胁,内部的暗流同样需要警惕。队伍中难免会有被吴三桂旧日恩惠收买,或者对其心存同情之人。 骆炳对所有人的看管都极为严格,尤其是饮食方面,更是慎之又慎,防止有人下毒灭口。 就这样,队伍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日夜兼程,离京城越来越近。 而此时的北京城,早已因为吴三桂被擒的消息而暗流汹涌,波澜骤起。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朝堂上下、街头巷尾。人们震惊、哗然、议论纷纷。 谁也没想到,权势赫赫、刚刚还立下“大功”的山海关总兵吴三桂,竟然转眼之间就成了克扣军饷、欺君罔上的阶下之囚!而且是以如此戏剧性、如此狼狈的方式被拿下。 为什么杀一个总兵跟杀只鸡一样简单,但动一个吴三桂,却如此大费周章。 这么说吧,如果不是朱兴明一直在刻意打压,此时的吴三桂,早就成了雄踞一方的枭雄。 以吴三桂的能力,绝不仅仅是一个山海关总兵这么简单。 也就是说,吴三桂的能力实在太可怕。 朝堂之上,更是风起云涌。 一部分官员,尤其是那些与吴三桂素有嫌隙、或是忠于皇帝的清流言官,纷纷上表弹劾,历数吴三桂诸多罪状,其中不乏落井下石、夸大其词者,称颂陛下圣明,洞察奸邪,为国除害。要求严惩吴三桂,以正国法。 而另一部分官员,则感到兔死狐悲,或是认为边关大将不应如此轻易被拿下,以免寒了边军将士之心。 他们虽不敢明目张胆地为吴三桂辩护,但奏疏中多有不满,试图施加影响。 皇宫大内,朱兴明冷静地阅读着一份份奏疏,听着东厂和锦衣卫密探关于朝野动态的汇报。他对各种反应都了然于胸。 “骆炳到哪儿了?”朱兴明问。 “回皇爷,骆指挥使押解囚车,已过蓟州,最快明日傍晚可抵京。” “嗯。传令下去,京城九门加强盘查,尤其是夜间,许进不许出。令五城兵马司日夜巡逻,凡有异动,格杀勿论。朕要在吴三桂进城之前,把这京城里的牛鬼蛇神,再清理一遍。”朱兴明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奴婢遵旨!” 一道道命令从紫禁城发出,整个北京城的气氛顿时变得肃杀起来。兵马调动频繁,厂卫缇骑四处活动,一些官员的府邸被暗中监视,甚至有几名职位不高的官员突然“暴病”在家,或者被厂卫以各种理由带走“询问”。 一场无声的清洗,在吴三桂抵达之前,已经悄然开始。 第二天傍晚,夕阳如血。 骆炳押解着囚车,终于看到了北京城巍峨的城墙和箭楼。一路上的提心吊胆,在看到京城的那一刻,终于可以稍稍放松一些。 然而,就在队伍即将通过北安门进入内城的时候,异变陡生! 一群穿着百姓衣服、却明显行动矫健、目露凶光的人,突然从城门附近的人群中冲出!他们手持利刃,二话不说,直扑囚车!同时,还有数支冷箭从街道两侧的屋顶上射下,目标直指囚车内的吴三桂! “有刺客!保护囚车!”骆炳厉声大喝,拔刀出鞘!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冷酷 锦衣卫反应极快,立刻结阵迎敌,刀光剑影,瞬间与刺客厮杀在一起!城门口的守军也反应过来,纷纷加入战团。 这些刺客武功高强,出手狠辣,完全是搏命的打法,显然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杀死吴三桂! 吴三桂在囚车中,看着外面为他而起的厮杀,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 看样子,吴三桂和朝中的某些官员,牵连甚深。 骆炳亲自守在囚车旁,挥刀格挡开射来的箭矢,心中怒火中烧。 果然有人狗急跳墙了!而且竟然敢在天子脚下、京城门口行凶! 战斗异常激烈,不断有刺客和官兵倒下。但锦衣卫和京城守军毕竟人多势众,训练有素,很快占据了上风。刺客死伤殆尽,最后几名见事不可为,纷纷咬碎口中毒丸自尽,无一活口。 现场一片狼藉,血迹斑斑。 骆炳脸色铁青,检查着那些刺客的尸体,一无所获。他走到囚车前,看着里面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更加绝望的吴三桂,冷冷道:“看来,想让你死的人,不止陛下一个。” 吴三桂闭上眼,一言不发。 消息迅速报入宫中。 朱兴明听到竟然有人在京城门口劫囚杀人,眼中寒光一闪:“查!给朕一查到底!无论是谁,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诛九族!” 诏狱最深处的天牢,阴暗、潮湿、冰冷,仿佛世间所有的光线和希望都被隔绝在外。 吴三桂被沉重的铁链锁在石壁上,曾经叱咤风云的山海关总兵,如今已是蓬头垢面,伤痕累累,唯有那双眼睛,偶尔睁开时,还闪烁着不甘与怨毒的幽光。 北安门外的刺杀,如同最后的丧钟,彻底断绝了他所有的幻想。他明白,那些想要他死的人,并非都是为了灭口,更多是急于撇清关系,向皇帝表忠心。 他已成弃子,一枚用完后必须被彻底碾碎的棋子。 牢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铁锁开启的哗啦声。吴三桂艰难地抬起头,看到骆炳在一群锦衣卫的簇拥下,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名捧着文房四宝和记录簿的文吏。 “吴三桂,”骆炳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回荡,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你的案子,陛下已交由三法司会审。今日,本官奉旨,前来录你口供。你是自己交代,还是等大刑伺候?” 吴三桂咧开干裂的嘴唇,发出沙哑的冷笑:“交代?交代什么?交代皇帝是如何陷害忠良的吗?骆炳,你这条皇帝的恶犬,要杀便杀,何必假惺惺地走这些过场!” 骆炳并不动怒,只是淡淡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以为陛下拿你,仅仅是因为那八千两饷银?你与已故逆贼苏长生勾结,通过漕帮私贩军械于关外,真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你在山海关吃空饷、虚报兵员、纵容部下杀良冒功,真以为无人知晓?你暗中结交朝臣,图谋辽东总督之位,真以为能瞒过陛下的眼睛?” 骆炳每说一句,吴三桂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这些事,他自认为做得隐秘,却没想到皇帝竟然知道得如此清楚! “还有,”骆炳逼近一步,目光如刀,“北安门外那些刺客,虽然死无对证,但你以为厂卫就查不出他们的来历?与你有书信往来的兵部职方司郎中李丰节,昨日已在府中‘自尽’谢罪了。接下来,还会有多少人因为你而掉脑袋?” 吴三桂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恐惧。皇帝这是要赶尽杀绝,不仅要他死,还要将他所有的势力连根拔起! “陛下…陛下真的要如此绝情吗?”吴三桂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吴三桂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镇守山海关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功劳?你的功劳,就是欺上瞒下,视国法军纪如无物?你的苦劳,就是喝兵血,肥私囊,甚至与宫闱勾结?吴三桂,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你咎由自取!” 吴三桂彻底瘫软下去,所有的狡辩和怨恨在铁一般的事实和皇权的绝对力量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知道,自己完了,彻底完了。 接下来的几天,三法司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组成的会审法庭,对吴三桂进行了多次审讯。 虽然吴三桂试图狡辩,但在骆炳提供的如山铁证面前他的所有辩解都苍白无力。 审讯过程被详细记录,其罪状被一一罗列,主要包括: 长期巨额克扣军饷粮草,贪墨自肥,数额巨大。 吃空饷,虚报兵员,欺瞒朝廷。 纵容甚至指使部下杀良冒功,祸害地方。 与罪商苏长生勾结,利用职权为其走私活动提供便利。 结交朝臣,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北安门外,因其罪责引发骚乱,并有刺客劫囚,虽非其直接指使,但亦因其而起,惊扰圣驾,罪加一等。 每一条,都是足以砍头甚至族诛的大罪。 最终,三法司会同内阁,拟定判决:吴三桂罪大恶极,罄竹难书,依《大明律》,判处凌迟处死,抄没家产,诛三族。 判决书呈报御前。 养心殿内,朱兴明看着那份厚厚的判决书,沉默良久。凌迟,诛三族…这是极其严厉的刑罚。 他提起朱笔,在判决书上缓缓批下一个字:“绞刑。” 朱兴明上任后,早就取消了凌迟。但这些官员,在揣测圣意故意写上去。 圣旨下达,朝野震动。 行刑之日,选在北京城最热闹的菜市口。闻讯而来的百姓人山人海,将刑场围得水泄不通。 人们议论纷纷,有的唾骂吴三桂喝兵血该千刀万剐,有的则暗自唏嘘一代枭雄竟落得如此下场。 囚车驶来,吴三桂被拖上刑台。他面色灰败,眼神空洞,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当监刑官宣读圣旨,台下爆发出震天的叫好声。 吴三桂的死,标志着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暴暂时告一段落。但其带来的余波,却远未平息。 借着清算吴三桂的势头,朱兴明以雷霆手段,对朝堂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清洗。所有与吴三桂过往甚密、有勾结嫌疑的官员,纷纷落马。兵部、户部等多个衙门被彻查,一大批官员被革职、流放甚至处死。朝堂之上,为之一肃。 说白了就是,很多和吴三桂案子没有关系的。 但是朱兴明一直想动没有动的,借着这个由头,一并处理。 皇权,有时候就是这般的冷酷。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案子 同时,朱兴明迅速对辽东军政格局进行了重新安排。 辽东总督一职,并未从现有的十几个总兵中选拔,而是由皇帝亲自任命了一位资历较老、性格沉稳、且绝对忠于朝廷的老将接任,并派去了得力的文官巡抚进行制约。 山海关总兵的人选更是经过精心挑选,并非吴三桂旧部,而是从别处调来的、与辽东原有势力毫无瓜葛的将领,并派去了大量的军官和锦衣卫进行“协助”整军,彻底清洗吴三桂的残余影响。 经过这一连串眼花缭乱的操作,朱兴明成功地拔掉了吴三桂这颗最大的钉子。 京城初雪,细碎的雪沫子夹杂着北风,给这座帝王之都平添了几分肃杀和清冷。 孟樊超穿着一身半旧的棉袍,头上戴着遮风的暖帽,缓步走在南城略显嘈杂的街道上。 他的面容比以往清瘦了些,眼神中的锐利被稍稍掩去,多了几分历经生死后的沉静与沧桑。 他很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混迹于市井之间,听着贩夫走卒的吆喝,闻着空气中食物蒸腾的热气,仿佛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从那场巨大的政治风暴和个人的生死劫难中活了下来。 路过一个街角,一股熟悉的、带着淡淡卤水清香的豆花香飘来,勾起了他些许食欲。 那是一个小小的摊子,支着一把破旧的油布伞,勉强遮挡着风雪。摊主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打补丁的棉袄,脸颊冻得通红,一双小手却麻利地擦拭着碗勺,招呼着零星几个客人。 她眉眼清秀,却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愁苦和坚韧。 孟樊超走过去,要了一碗咸豆花,多加了些辣油和虾皮,坐在摊子旁的小凳上慢慢吃着。热腾腾的豆花下肚,驱散了不少寒意。 “小姑娘,听你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孟樊超随意地搭话,他的目光掠过小姑娘被冻裂的手指和洗得发白的衣角。 小姑娘抬起头,看了孟樊超一眼,见他穿着普通,面容虽有些冷峻但眼神还算温和,便低声道:“回客官的话,小女子是杭州府钱塘县人氏。” “杭州?”孟樊超微微挑眉:“那可是好地方,鱼米之乡,富庶之地。怎么大老远跑到京城来,做这辛苦营生?” 听到“杭州”二字,小姑娘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她慌忙低下头,用力擦着本就干净的桌子,声音有些哽咽:“…家里…家里遭了难,没法子了,只好来京城投亲…可亲戚没找到,盘缠也用完了,只好…” 她的话语支吾,显然有所隐瞒,但那巨大的悲伤和委屈却掩饰不住。 孟樊超经历过太多事,看惯了人间悲欢,也就没说什么。 “大叔!您…您像是见过世面的人!求求您,指点小女子一条明路吧!我…我不是来投亲的,我是来告御状的!可我…我连皇城在哪里都靠近不了,那些衙门口的石狮子都比我知道的多…我…”她泣不成声,压抑了许久的绝望和恐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告御状?!孟樊超心中一惊,连忙四下看了看,幸好天气寒冷,街上行人稀少,无人注意这边。他赶紧将小姑娘扶起来:“快起来!有话慢慢说,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告御状…你可知道这是多大的事?稍有差池,便是杀头的罪过!” 小姑娘被他一吓,哭声止住了些,但身体依旧颤抖,眼中却闪烁着倔强的光芒:“小女子知道…可我爹娘死得冤!全家都死得冤!若不能讨回公道,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拼死一试!” 孟樊超看着她那瘦弱却决绝的样子,心中某根弦被触动了:“你先别急,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杭州人,要告谁?所告何事?” 小姑娘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 她名叫苏婉清,本是杭州府钱塘县一个普通秀才家的女儿。父亲苏秀才在县里开了一家小小的私塾,母亲做些绣活,家里虽不富裕,却也温馨和睦。变故发生在一个月前。 杭州知府王大宇的妹夫,一个名叫赵蟠的纨绔子弟,看中了苏家邻街一家绸缎庄老板的女儿,欲行强娶。绸缎庄老板不从,赵蟠便带人日日上门骚扰打砸。苏秀才看不过眼,仗着自己是秀才身份,上前说了几句公道话,斥责赵蟠欺压良善。 岂料这赵蟠嚣张跋扈至极,竟指使家奴对苏秀才拳打脚踢。苏秀才一介文人,哪里经得起这般殴打,当场吐血重伤。苏婉清的母亲上前理论,也被推搡倒地,头撞在石阶上,昏迷不醒。 街坊邻居虽愤慨,却畏惧知府权势,无人敢上前阻拦,只能偷偷将苏秀才夫妇抬回家中。 苏秀才当夜便伤重不治,含恨而终。其妻醒来后得知噩耗,悲愤交加,也于三日后撒手人寰。 短短数日,苏婉清便家破人亡。 她悲愤之下,拿着父亲的状纸去钱塘县衙告状。谁知县太爷早被赵蟠打点妥当,不仅不受理,反而斥责她诬告乡绅,将她乱棍打出。 她又去杭州府衙告状,状纸递上去便石沉大海。她甚至想拦知府王大宇的轿子喊冤,却被如狼似虎的衙役打得遍体鳞伤,险些被抓进大牢。 直到这时,她才从一些好心人的暗中提醒中得知,那赵蟠之所以如此嚣张,就是因为他的姐夫是杭州知府王大宇!王大宇官官相护,在杭州一手遮天!根本没人能告得倒他们! 走投无路之下,这个刚烈的女孩,变卖了家中仅剩的一点薄产,带着血书状纸,只身一人千里迢迢来到京城,想要告御状,为父母讨还公道! 可是,她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到了京城才知道何等艰难。莫说告御状,她连那些巍峨的衙门都进不去,连最低级的官吏都见不到。盘缠用尽,只好摆个豆花摊勉强度日,同时苦苦等待渺茫的机会。 孟樊超没想到,只是在外面吃了碗豆花儿,竟然遇到这么一桩案子。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人心 “那王大宇,不仅包庇其妹夫行凶,事后还帮其毁灭证据,威胁知情人。杭州府的官衙,都成了他王家的私堂。大叔,您说,这天下还有王法吗!我爹娘就白白死了吗!” 苏婉清说到最后,已是泪流满面,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令人动容的执拗。 果然,时代中的一粒尘埃,落在百姓的头上,都是一座大山。 大明好么,五千年的文化历史来看,算是顶峰了。 朱兴明,把大明再次推上了顶峰。 黑暗,永远存在。 孟樊超静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沉。他没想到,在这京城脚下,偶然遇到的一个卖豆花的小姑娘,身后竟然藏着如此血海深仇,牵扯到一府之尊! 知府王大宇,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似乎是某个并不显赫但据说在地方上颇为“能干”的官员。却没想到,竟是如此一个纵亲行凶、草菅人命的酷吏! 一股久违的怒火在孟樊超胸中燃起。他刚从一场针对边关大将的巨大阴谋中脱身,深知官场黑暗,权贵跋扈。 但听到一个知府就敢如此无法无天,视人命如草芥,还是让他感到无比的愤慨。 他看着眼前这个孤苦无依、却拼死也要讨个公道的女孩,仿佛看到了某种与自己相似的特质。那种对正义的坚持,哪怕希望渺茫。 “你的状纸,带在身上吗?”孟樊超沉声问道。 苏婉清愣了一下,警惕地看着他。 孟樊超放缓语气:“你放心,我不是歹人。或许,我能帮你想想办法。” 他无法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但这件事,他既然遇到了,就无法坐视不理。这不仅是为了这个可怜的女孩,也是为了他心中那份尚未泯灭的、对公道和律法的信念。 苏婉清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从贴身的衣襟里,取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打开油布,里面是几张写满了字的纸,纸张已经有些破损,字迹却工整清晰,上面还按着一个鲜红的手印,那是她父亲临死前,用尽最后力气写下的血状! 孟樊超接过状纸,快速浏览了一遍。,悲愤之情力透纸背。毫无疑问,这是一桩骇人听闻的冤案! 他收起状纸,郑重地交还给苏婉清:“状纸收好,这是最重要的证据。小姑娘,你很勇敢。这件事,我已知晓。京城水深,你一个女子在此太过危险。你的豆花摊暂且不要摆了,我先帮你找个安全的地方住下。告御状之事,需从长计议,不可莽撞。” 苏婉清看着他眼中的真诚和那种不容置疑的气度,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再次跪下磕头:“谢谢大叔!谢谢大叔!您的大恩大德,婉清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快起来。”孟樊超扶起她,“记住,在得到我的消息之前,不要对任何人再提起此事,安心等待。” 他迅速帮苏婉清收拾了摊子,然后带着她,如同鬼魅般消失在京城错综复杂的小巷中。 他并没有将她带回锦衣卫的任何据点,而是通过一些民间的关系,将她安置在一处绝对安全、无人知晓的隐秘民居里。 安排好苏婉清后,孟樊超站在风雪中,望着皇城的方向,目光深邃。 他知道,扳倒一个地方知府。官官相护,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原本以为,将此事上报给皇帝,以朱兴明的性格,肯定会下旨彻查。 然而,孟樊超错了。 利用自己暗卫的特殊身份,求见了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的朱兴明。 御书房内,炭火温暖,檀香袅袅。朱兴明听完孟樊超的禀报,并未立刻表态。他放下手中的朱笔,身体微微后靠,目光平静地落在孟樊超身上,那目光深邃,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杭州知府王大宇,朕有些印象。据说在任上颇有些‘政绩’。”朱兴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所说的,确是一桩令人发指的惨案。但是,孟樊超,”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格外冷静,甚至有些淡漠:“证据呢?” 孟樊超一怔,下意识地回道:“陛下,那苏婉清有其父的血书状纸为证,所述经历惨痛异常,其情可悯,其状…” “状纸?”朱兴明打断他,轻轻摇了摇头,嘴角似乎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一纸状书,几行血泪,或许能打动人心,但在朕这里,在国法面前,这算不得证据。这只能算是一面之词,是‘疑点’,是‘线索’,但绝非定罪的‘铁证’。” 他看着孟樊超,目光如炬:“你说王大宇包庇其妹夫,证据呢?是王大宇亲自下的命令?还是有其手书?或有其心腹之人的确凿证言?你说赵蟠打死人命,当时的验尸格目何在?作作可曾如实记录?目击街坊,有几人敢站出来作证?他们的证词可能形成链条?王大宇销毁证据、威胁知情人,又是如何进行的?可有实据?” 朱兴明一连串的问题,冷静、精准、甚至有些冷酷,像一盆冰水,浇在孟樊超因义愤而发热的头脑上。 孟樊超默然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被那女孩的悲惨遭遇和一股热血冲昏了头脑。 是啊,证据呢?仅凭一份血状和女孩的哭诉,如何去扳倒一位根深蒂固的知府? 官场之上,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指控和流言,若无人证物证形成的完整证据链,根本无法撼动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诬陷构陷。 都是官场的老狐狸,就算是冤假错案,王大宇一定会做的滴水不漏。 看着孟樊超陷入沉默,朱兴明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飘落的细雪,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 “樊超,你忠心可嘉,心存正义,这是好事。朕很欣慰,经历诸多变故,你仍未失却这份赤子之心。但是,”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孟樊超身上,这一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和深意:“但是,你要明白,朝堂之事,天下之事,绝非仅凭一腔热血和片面之词就能断个分明。最难懂的,是人心。最难测的,也是人心。”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调查 不得不说,朱兴明的性格变化很大。 之前的他,也是杀伐果断。 可是做了帝王的位置上久了,朱兴明发现压根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朕身处此位,每一道旨意,都关乎国法纲常,关乎无数人的身家性命。若仅因怜悯而轻下判断,或因愤怒而仓促行事,非但无法伸张正义,反而会制造更多的冤屈,甚至动摇国本。朕,必须看到确凿无疑的证据,必须确保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经得起天下人的审视,经得起史书的评判。” 这番话,如同重锤,敲在孟樊超的心上。 他忽然明白了,皇帝并非冷漠,并非不近人情,而是身处其位,必须保持极致的冷静和审慎。 自己所看到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而皇帝所要权衡的,却是整个冰山的重量以及其下的暗流汹涌。 御书房内皇帝那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话语,让孟樊超沸腾的热血逐渐冷却。 他明白,陛下并非不愿为民伸冤,而是身处九五之尊,每一步都必须踩在坚实的证据之上,容不得半分侠义心肠的冲动。 这桩案子,已不仅仅是为苏婉清父母讨还公道,更是对他孟樊超能力、心性和忠诚的一次严峻考验。 他没有立刻大张旗鼓地前往杭州,那无异于打草惊蛇。他先是动用了暗卫在江南的隐秘网络,派出了数批精干人手,化装成商旅、流民、游方艺人等,先一步潜入杭州府和钱塘县,进行前期摸底和布控。 他们的任务是摸清王大宇和赵蟠的日常行踪、势力范围、以及可能存在的弱点,并尝试接触可能的知情人,但绝不轻举妄动。 同时,孟樊超对苏婉清做了周密的安排。他并未将她留在京城,而是决定带她一同南下。 原因有二:一是苏婉清是苦主,对当地情况、人物关系最为熟悉,是活的地图和人证库;二是将她独自留在京城反而更不安全,带在身边,在自己的保护下更为稳妥。 他让苏婉清换上男装,扮作自己的随行书童,并再三叮嘱她,无论遇到何种情况,没有他的指令,绝不可暴露身份,更不可冲动行事。 一切准备就绪,孟樊超带着化名“苏清”的苏婉清,以及两名扮作伙计的得力暗卫,乘着一艘看似普通的客船,沿着京杭大运河,悄然南下。 船行数日,抵达杭州时,正值江南莺飞草长的暮春时节。西湖碧波荡漾,垂柳如烟,街市繁华,人烟阜盛,一派人间天堂的景象。 然而,在这片富庶秀美的外表下,孟樊超却能敏锐地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压抑气氛。码头上税吏的盘剥似乎格外严苛,街巷中偶尔可见神色倨傲的家丁簇拥着华服子弟招摇过市,市井百姓交谈时,眼神中总带着几分谨慎和闪烁。 他们并未入住繁华的客栈,而是根据先期抵达的暗卫留下的记号,住进了城北一处僻静、由暗卫秘密购置的小院。这里闹中取静,不易引人注意。 安顿下来后,孟樊超立刻听取了先遣人员的汇报。情况果然不容乐观。 知府王大宇在杭州经营近五载,早已将上下衙门经营得铁板一块。 府衙、县衙的官吏大多是其心腹或已被笼络。关于苏秀才一案的官方记录,被修改得天衣无缝:验尸格目上写明苏秀才是“与人争执,失足跌倒,旧疾复发身亡”,其妻是“悲痛过度,心悸而卒”。 当初那几个被赵蟠家奴打伤的记录,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至于人证,更是令人心寒。当初那些目睹惨剧的街坊邻居,如今要么三缄其口,一问三不知;要么就口径统一,改称是苏秀才先动手辱骂赵公子,赵家家丁只是“自卫”,推搡间“不慎”导致苏秀才跌倒。 甚至有人反过来指责苏婉清“诬告良善”、“刁民讹诈”。 显然,王大宇和赵蟠早已用威逼利诱的手段,将所有的漏洞都堵上了,将所有可能的人证都“摆平”了。留给孟樊超的,是一个看似完美无缺、实则黑幕重重的“铁案”。 苏婉清听到这些汇报,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几乎要冲出去与那些颠倒黑白的人对质,被孟樊超用严厉的眼神制止。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孟樊超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他们越是做得天衣无缝,就越说明心里有鬼。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跟他们争论,而是找到他们掩盖不了的痕迹。” 他吩咐手下:“第一,盯死赵蟠。这种纨绔子弟,嚣张惯了,绝不可能因为一件事就彻底收敛。他一定还会惹是生非,找到他新的罪证,就能撕开突破口。第二,查王大宇的财路。一个知府,如此包庇亲属,无非为了权和利。查清他的灰色收入,找到他贪腐的证据,也能迫其就范。第三,也是最难的一点,寻找那些被威胁的证人内心的裂痕。威逼之下,必有怨言;利诱之下,必有不安。找到那个最脆弱、最不甘心的人。” 任务分派下去,一张无形的大网在杭州城悄悄撒开。 孟樊超自己则带着苏婉清,开始了更精细的走访。他们不再直接询问苏家案情,而是以路过书生、探亲访友等名义,在苏家故居周边闲逛,与街坊闲聊市井趣闻、家长里短,潜移默化地观察和感受。 几天下来,孟樊超发现,虽然明面上无人敢提苏家之事,但每当话题不经意间触及,一些老人的眼神会变得复杂,会匆匆岔开话题。 一些妇人会下意识地搂紧自己的孩子,露出后怕的神情。这是一种无声的控诉,说明王大宇和赵蟠的淫威,并未真正征服所有人的良心,只是暂时压制了他们的声音。 一日,他们来到距离苏家不远的一座香火不算旺盛的小寺庙。孟樊超借口为亡故亲人祈福,捐了些香油钱,与一位看起来慈眉善目、年迈的老僧攀谈起来。 闲聊中,孟樊超似是无意地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提到听说附近曾有读书人含冤而死,真是可惜。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密报 朱兴明没有禁佛,但也没有崇佛。 佛教,在朱兴明时代,还算是健康发展。 老僧闻言,双手合十,低诵了一声佛号,眼中闪过一丝悲悯,轻轻叹道:“阿弥陀佛,世事无常,冤孽冤孽。那苏秀才……唉,是个好人呐,常来寺中与老衲探讨佛法,性子是耿直了些,可惜……可惜了。” 他欲言又止,看了看四周,终究没再多说。但这一声叹息,一个“可惜”,已经传递了足够的信息。 另一边,对赵蟠的监视也有了进展。这赵蟠果然恶习难改,虽然近期收敛了不少,不再当街强抢民女,但依旧流连于赌场妓院,挥霍无度。 暗卫发现,他最近迷上了城外一处新开的地下赌坊,赌得极大,似乎还欠下了不少赌债。 而调查王大宇财路的暗卫也传回消息,王大宇表面上为官“清廉”,但其夫人和妹夫赵蟠却在暗中经营着好几家当铺和绸缎庄,利用知府权势,低价盘剥,强买强卖,获利颇丰。 而且,王大宇与本地几家大盐商过往甚密,存在利益输送的嫌疑。 线索似乎多了起来,但都像是散落的珠子,缺少一根能将其串联起来的主线。直接证据依然匮乏。 转机出现在一个看似偶然的夜晚。 负责监视赵蟠的暗卫回报,赵蟠在赌坊又输了一大笔钱,被债主逼得紧,心情郁闷,在酒楼喝得酩酊大醉,与其狐朋狗友吹嘘时,说漏了一句话:“……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我姐夫顶着。…上次那个不开眼的穷酸秀才…还不是…嗝…还不是让我姐夫轻轻松松就摆平了…骨头都化成灰了…谁能奈我何?…” “骨头都化成灰了”。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划过孟樊超的脑海。 苏秀才夫妇的尸骨。 按照律法,非正常死亡者的尸骨,在案件未结之前,应由官府暂管或由家属领回安葬,但需有记录。 如果王大宇真的彻底掩盖了罪行,那么苏秀才夫妇的尸骨,现在何处?是被随意丢弃了?还是被偷偷处理了?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疑点,甚至可能成为突破口。 他立刻找来苏婉清,仔细询问当时安葬父母的情况。 苏婉清泪如雨下,回忆道:“当时我年纪小,又遭此大难,浑浑噩噩。爹娘去世后,县衙来了人,说案子已结,是意外身亡,催促尽快下葬。 我…我无钱无势,只能草草将爹娘安葬在了城外的乱葬岗…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 乱葬岗。 孟樊超眼中精光一闪。这是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角落。 他立刻亲自带人,趁着夜色,秘密前往城外的乱葬岗。那里荒冢累累,杂草丛生,凄凉无比。在苏婉清的模糊指引下,他们找到了两个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小土包。 “开挖。”孟樊超下令。 两名暗卫小心翼翼地掘开坟墓。当棺木显露出来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棺木简陋,已经有些腐烂。但关键是,里面根本不是两具完整的尸骨。苏秀才的棺木中,只有几块零散的、颜色暗沉甚至发黑的骨头。而其妻的棺木中,情况稍好,但尸骨也明显不完整,颅骨上有一处明显的、绝非自然形成的凹陷性骨折。 这绝不是正常死亡和下葬应有的样子。尤其是苏秀才的尸骨,更像是被焚烧后草草掩埋的。 “仵作。当时的仵作一定有问题。”孟樊超立刻抓住了关键,“婉清,你还记得当时验尸的仵作是谁吗?” 苏婉清努力回忆,终于想起一个名字:“好像…好像是县衙的陈仵作…” 事不宜迟,孟樊超立刻派人查找这个陈仵作的下落。很快,消息传回:陈仵作在苏家案子了结后不久,就突然“暴病身亡”了。 又是死无对证?。 但孟樊超没有放弃,他下令:“查。查这个陈仵作的社会关系。他有没有家人?徒弟?平时和谁往来密切?暴病身亡,总要有看病抓药的记录吧?” 这一次,细致的调查终于带来了回报。暗卫找到了陈仵作的一个远房侄子,此人也是个游手好闲的赌徒。在暗卫巧妙地设局和威逼利诱下,这个侄子为了抵偿赌债,吐露了一个惊天秘密, 陈仵作根本不是暴病身亡,而是被人灭口的。就在苏家案子后没多久,一天夜里,陈仵作慌慌张张地找到他,塞给他一小包银子,说自己可能惹上杀身之祸,让他照顾好自己的老娘。 结果第二天,就传来了陈仵作“暴病”的消息。他怀疑是官府的人干的,但不敢声张。 与此同时,对赵蟠赌债的追查也有了意外收获。 逼赵蟠还债的债主,背后似乎与漕帮有关联。而暗卫顺藤摸瓜,发现王大宇的妹夫赵蟠竟然暗中利用姐夫的权势,在为漕帮走私私盐提供庇护,从中抽取巨额好处。而王大宇本人,也从中分得一杯羹。 私盐。这可是比包庇亲属行凶更重的罪责。足以抄家灭门。 所有的线索,似乎开始隐隐指向同一个方向,并逐渐勾勒出王大宇的真实面目:一个利用职权,纵容亲属横行不法,自身亦贪腐枉法,甚至不惜杀人灭口以掩盖罪行的酷吏、贪官。 孟樊超心中激荡,但他知道,现在还不到收网的时候。 陈仵作侄子的证词是间接证据,尸骨的情况需要权威的重新勘验,私盐走私需要更确凿的物证和涉及的具体人员名单。 他决定双管齐下:一方面,秘密将苏秀才夫妇的残骸取出,派人火速送往京城,请刑部最顶尖的仵作重新验尸,形成权威报告。 另一方面,继续深入调查王大宇与漕帮的私盐生意,设法拿到账本、书信等铁证。 这是一个危险的阶段,任何疏忽都可能前功尽弃。孟樊超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潜伏在暗处,紧紧盯着猎物,等待着发出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而苏婉清,则在这个过程中,亲眼目睹了孟樊超如何一步步抽丝剥茧,如何与强大的对手周旋,心中充满了感激和希望,也变得更加坚强。 杭州的天,似乎快要变了。而远在京城的皇帝,也即将收到来自江南的第一份关键密报。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机会 取得陈仵作侄子的关键证词,以及发现苏秀才尸骨被毁、疑似灭口的重大疑点后,孟樊超知道,案件的调查已经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但越是接近真相,他越是谨慎。对手是经营多年的地头蛇,拥有庞大的关系网和绝对的暴力优势,一旦被其察觉风吹草动,必然疯狂反扑,后果不堪设想。 他将调查重心分为明暗两条线。 明线,由他亲自坐镇,依旧以低调的商人身份活动,甚至偶尔会去西湖边品茶听曲,给人一种他只是来杭州经商游玩的假象。 同时,他指示苏婉清深居简出,绝不在外露面,避免被可能的眼线认出。 暗线,则是雷霆手段。他增派了更多精干暗卫潜入杭州,任务更加明确和危险: 第一,严密监控知府王大宇、赵蟠及其核心党羽的一举一动,包括他们的家人、心腹管家、账房先生等。 不仅要掌握他们的行踪,更要尝试监听他们的谈话,寻找更多口实和破绽。孟樊超动用了暗卫中擅长口技、潜伏和开锁的顶尖好手,不惜冒险潜入目标宅邸。 第二,全力追查私盐链条。 这是可能扳倒王大宇的最重磅炸弹。他派出一组人,伪装成渴望发财的外地商人,设法接触与赵蟠有关联的漕帮小头目,试图打入其内部,获取交易账目、路线图等核心证据。 另一组人,则盯紧杭州城外的几处码头和仓库,寻找私盐储存和转运的痕迹。 第三,对王大宇的财务状况进行深度挖掘。重点调查其夫人和小舅子名下的当铺、绸缎庄,查清它们的资金来源、盈利状况,以及与王大宇职权之间可能存在的利益输送。 他甚至派人远赴王大宇的老家,秘密查访其家族是否突然购置了大量田产宅院。 调查在高度紧张和秘密的状态下进行,每一天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数日后,监听王大宇府的暗卫传回一条重要信息:王大宇似乎察觉到了某种不安。 他在书房中心情烦躁地对师爷提到,京城有“贵人”来信,暗示近期朝廷可能会派御史巡查漕运和盐政,让他“小心应对”,“把屁股擦干净”。 王大宇责令师爷尽快将一些“不清不楚”的账目处理掉,并让赵蟠最近收敛些,暂时停止“大宗的货运”。 这条信息证实了孟樊超的猜测,王大宇背后果然有京城的保护伞,而且对方已经听到了些许风声,开始做应对准备了。时间变得更加紧迫。 与此同时,追查私盐的暗卫也取得了进展。 他们发现,赵蟠虽然表面上暂停了活动,但其手下一个得力管事,仍在暗中与漕帮的人接触,似乎是在处理一批“积压的旧货”。 暗卫冒险跟踪,发现这批“旧货”被秘密储存在城外一座隶属于赵蟠名下绸缎庄的偏僻货仓里。 孟樊超当机立断,决定夜探货仓! 是夜,月黑风高。孟樊超亲自带领两名最得力的手下,如同暗夜中的蝙蝠,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座守卫看似松懈、实则暗藏玄机的货仓。 他们避开更夫和偶尔巡逻的家丁,利用高超的轻功和开锁技巧,成功进入了仓库内部。 仓库里堆满了普通的布匹和丝绸,但在最深处,他们发现了几十个密封得异常严实、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大木箱。 撬开一看,里面根本不是绸缎,而是雪白的、未加官印的私盐!数量之大,令人咋舌! 孟樊超强忍激动,没有动这些盐,而是仔细搜寻。果然,在一个看似是管事休息的小隔间里,他们找到了一本隐藏得极其隐秘的账册! 账册上清晰记录了近年来多次私盐交易的时间、数量、交易对象以及分赃比例,其中明确提到了“王知府”抽取三成干股!此外,还有几封赵蟠与漕帮头目往来的密信,内容涉及路线打点、官府打点等,虽未直接提及王大宇之名,但“姐夫”、“府尊”等称呼指向性极其明确! 铁证如山! 孟樊超小心翼翼地将账册和密信原件带走,并将现场恢复原状,不留一丝痕迹。 拿到这些关键证据后,孟樊超心中大定。 但他并没有立刻离开杭州。王大宇京城有靠山,若不能将其连根拔起,就算有这些证据,也可能被其背后的势力化解。他需要知道那个“贵人”到底是谁。 他指示暗卫,加大对王大宇通讯渠道的监控。终于,在截获了一封王大宇派心腹送往京城的密信后,线索指向了京城的一位重量级人物——户部右侍郎,高文谦! 此人位高权重,掌管部分财政大权,确实是王大宇这种地方官需要巴结的“贵人”。而高文谦在朝中素以“清流”自居,风评不错,没想到暗地里竟与王大宇这等贪官有勾结! 至此,案件的轮廓已经完全清晰。一个由地方知府、纨绔亲属、漕帮势力、乃至京城高官组成的利益链条和腐败网络,浮出水面。 孟樊超知道,收网的时机到了。继续留在杭州已无必要,反而会增加风险。他必须立刻带着所有证据返回京城,面呈皇帝。 他做了周密安排:一部分暗卫继续留守监控,防止王大宇狗急跳墙或销毁其他证据;另一部分人护送他和苏婉清,以及那箱至关重要的证据,分批秘密离开杭州。 临行前,孟樊超去见了苏婉清。女孩经过这段时间的煎熬和见证,虽然依旧悲伤,但眼神中多了几分坚强和希望。 “苏姑娘,证据已经找到,你父母的冤屈,很快就能昭雪了。”孟樊超郑重地对她说,“我们现在回京城,面见圣上。” 苏婉清泪水涌出,跪地叩拜:“孟大哥…不,孟大人!您的恩德,婉清永世难忘!” “快起来。”孟樊超扶起她,“是非公道,自在人心。陛下圣明,定会还你苏家一个清白。” 其实这件案子并不很难,是朱兴明故意在给孟樊超一个机会,他想看看跟随自己这么久的孟樊超,是否学到了点什么。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证据 杀一个地方知府,并不是什么难事。 此时的朱兴明,早已不再是之前杀伐果断的他了。 乱世可以这么做,太平盛世还想这样,会出大问题的。 律法,不容亵渎。哪怕,你是皇帝。 要给后人,做一个表率嘛。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皇帝就得有个做皇帝的样子。 地方官员精似鬼,没有一个傻子。 他们趁着夜色,悄然离开了这座美丽的、却又隐藏着无数罪恶的城市。 回京的路上,孟樊超的心情与来时截然不同。来时是义愤和迷茫,归时是沉重与坚定。他手中握着的,不仅是一桩冤案的证据,更是一把可能掀起朝堂巨浪的利剑。 他回想起皇帝朱兴明那冷静乃至冷酷的告诫,此刻才真正明白其深意。 若不是步步为营,缜密调查,而是凭一时血气之勇,恐怕不仅无法替苏家伸冤,自己也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皇帝考验的,不仅是他的忠心,更是他办事的能力和智慧。 经过长途跋涉,孟樊超一行人终于安全抵达京城。他没有片刻停歇,立刻秘密入宫求见。 御书房内,朱兴明看着孟樊超呈上的账册、密信、仵作侄子的证词以及刑部对苏秀才尸骨的复核报告,脸色平静,但眼中却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他久久没有说话,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好啊…真是朕的好臣子。一个知府,一个小小的户部侍郎,就敢如此无法无天,视国法如无物,视人命如草芥!官官相护,沆瀣一气,简直丢尽了朝廷的脸面!” 他看向孟樊超,目光中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赞赏:“此事你办得很好。心思缜密,行事果决,证据确凿,未打草惊蛇。你没有辜负朕的期望。” “此乃臣分内之事!”孟樊超躬身道。 朱兴明站起身,决然道:“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既然查到了,就要一查到底!无论是杭州知府,还是户部侍郎,有一个算一个,朕都要让他们知道,这大明的天,到底是谁的天!” 他转身,下达了一连串命令: “骆炳!” “臣在!”骆炳应声而出。 “你亲自带一队缇骑,即刻出发,前往杭州!持朕密旨,将知府王大宇、犯官赵蟠及其一干核心党羽,立刻锁拿进京!若有反抗,格杀勿论!查封其所有家产!” “臣遵旨!” “派人盯紧户部右侍郎高文谦府邸,没有朕的命令,不许他离京,也不许任何人接触他!给朕仔细地查,他与王大宇还有哪些勾连!” “臣明白!” “孟樊超。” “臣在。” “你此番辛苦,功劳甚大。先回去好生休息,随时待命。待案犯押解到京,三司会审之时,还需你出面作证。” “臣,万死不辞!” 一道道命令发出,整个帝国最强大的暴力机器开始高效运转起来。 一场针对地方贪腐和朝中保护伞的雷霆风暴,即将席卷而至。 而这一切的起点,不过是京城街角,一碗带着冤屈的豆花。孟樊超知道,他不仅完成了一次任务,更见证并参与了一场正义的伸张。 为什么朱兴明要让孟樊超参与进来,一来他是案子的直接接手者。 更重要的,这是朱兴明对他的一种考验。 朱兴明要用孟樊超,做一件更大的事。 这事,不能提前跟他说。 孟樊超的忠心,朱兴明从没有怀疑过。 但是仅仅忠心,并不够。 朱兴明让他做的这件事,关乎于帝国的未来。 皇帝的圣旨瞬间激活了整个帝国最精密的暴力与监察机器。 紫禁城中发出的几道密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千里之外,并以雷霆万钧之势转化为实际行动。 骆炳亲率一队精锐锦衣卫缇骑,手持皇帝密旨和尚方宝剑,日夜兼程,快马加鞭,直扑杭州。 他们抵达时,正值深夜,杭州城一片静谧,丝毫未察觉到即将降临的灾难。 骆炳没有惊动任何地方官员,直接兵分两路:一路由他亲自带领,直扑知府衙门后宅;另一路则包围了赵蟠的府邸。 知府衙门内,王大宇刚刚处理完一些“手尾”,正志得意满地准备安寝,幻想着京城靠山的庇护和未来的仕途。 突然,书房门被猛地踹开,火把的光芒瞬间照亮了他惊骇欲绝的脸。骆炳如同煞神般出现在他面前,身后是如狼似虎的锦衣卫。 “王大人,别来无恙?”骆炳的声音冰冷,展开明黄卷轴,“奉旨,杭州知府王大宇,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勾结匪类,私贩官盐,罪大恶极,即刻革职锁拿,进京候审!拿下!” 王大宇如同被抽走了骨头,瘫软在地,口中兀自喃喃:“不可能…你们不能抓我…我有高侍郎…我要见高侍郎…” 回答他的只有冰冷的铁链和锦衣卫粗暴的动作。与此同时,他的府邸被彻底查封,所有文书、账册、金银细软被一一登记造册。 另一路锦衣卫在赵蟠府邸的抓捕更是顺利。赵蟠还在醉生梦死之中,就被从床上拖了下来,当他看到锦衣卫的飞鱼服和绣春刀时,直接吓得屎尿齐流,昏死过去。 整个行动干净利落,迅雷不及掩耳。 等到第二天杭州官场和百姓反应过来时,昔日不可一世的王大知府和赵衙内,早已成了阶下之囚,被关入囚车,在锦衣卫的严密看守下,踏上了前往京城的死亡之路。 杭州上下,为之震动,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与王大宇有过勾结的官吏,更是如坐针毡。 京城动作同样迅捷而隐秘。户部右侍郎高文谦的府邸,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东厂番子以“协助调查”为名,暗中围得水泄不通,许进不许出。 高文谦本人虽未被直接抓捕,但已被变相软禁在家中。 作为官场的老油条,高文谦很清楚,接下来他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只是有一点他很疑惑,朝廷哪里来的证据呢?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太子帝师 应该,差球不多的,皇帝没有自己什么把柄吧。 在心里,高文谦这样安慰着自己。 这不由得让他是又惊又怒,试图联系朝中同僚和门生故旧,却发现所有渠道都已被切断。 送出去的信件石沉大海,他这才真正意识到皇帝动了真怒,而且掌握了确凿证据,自己已成了瓮中之鳖。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笼罩了他,一夜之间,这位昔日风度翩翩的侍郎大人便苍老了许多。 皇宫大内: 朱兴明冷静地听取着骆炳发回的密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深知,扳倒一个王大宇容易,但要借此机会整肃吏治,敲打朝中某些不安分的势力,才是更深层的目的。 “传旨,”朱兴明对司礼监太监吩咐道:“王大宇、赵蟠一案,影响恶劣,着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会同锦衣卫、东厂,即日成立特别审讯堂,公开审理,务必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所有涉案人员,无论官职高低,一律严惩不贷!朕要让天下人都看看,贪赃枉法、欺压百姓是什么下场!” 这道旨意,如同吹响了总攻的号角。特别审讯堂迅速成立,由刑部尚书主审,骆炳等重要人物参与陪审,规格之高,前所未有。 三司会审: 审讯在一种极其严肃和高压的氛围下进行。当蓬头垢面、精神崩溃的王大宇和赵蟠被押上堂时,面对如山铁证——那本私盐账册、往来密信、仵作侄子的证词、苏秀才夫妇被毁的尸骨鉴定报告,以及孟樊超作为关键证人清晰冷静的陈述,他们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王大宇起初还想狡辩,将责任推给已死的陈仵作和“管教不严”,但在确凿的证据链面前,任何抵赖都显得苍白可笑。 尤其当孟樊超质问他为何要毁尸灭迹、为何要杀作作灭口时,他哑口无言,最终瘫倒在地,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赵蟠更是脓包一个,还没用刑,就吓得把一切都招了,包括如何行凶、如何求助姐夫、以及王大宇如何策划掩盖罪行等细节,抖落得一干二净,甚至为了活命,拼命攀咬王大宇,试图将主谋的罪名扣在姐夫头上。 案件的审理过程,也牵出了更多杭州官场的黑幕,一些与王大宇勾结较深的官吏相继落网。 而户部侍郎高文谦,虽然王大宇和赵蟠的指证缺乏直接书面证据。高文谦非常狡猾,从不留下文字把柄,但其收受王大宇巨额贿赂、为其在京城打点铺路的事实,在后续的深入调查中被东厂查实。 案件审结,判决迅速下达: 杭州知府王大宇:贪墨巨额公款,包庇亲属行凶致死,杀人灭口,私纵盐枭,数罪并罚,判处处死,抄没家产。 赵蟠:故意伤人致死,参与私盐贩卖,判斩立决,家产抄没。 户部右侍郎高文谦:虽无直接指使杀人证据,但收受巨额贿赂,结党营私,欺君罔上,判革职抄家,赐自尽。 其余涉案官吏,根据情节轻重,或流放,或革职,或降级,无一幸免。 判决一出,朝野再次震动。尤其是高文谦的被赐死,让许多官员噤若寒蝉,深刻感受到了皇帝整顿吏治的决心和铁腕手段。 行刑之日,京城菜市口人山人海。王大宇和赵蟠在万千百姓的唾骂声中伏法,尤其是王大宇被处决时,更是引发了阵阵欢呼。高文谦则在狱中“体面”地饮下了皇帝赐下的鸩酒。 这场席卷杭州和京城部分官场的风暴,以皇帝朱兴明的绝对胜利而告终。它不仅为一桩具体的冤案伸张了正义,更沉重打击了地方贪腐和朝中的保护伞网络,极大地树立了皇权的威严,震慑了百官。 案件了结后,朱兴明在养心殿单独召见了孟樊超。 “此次杭州之行,你居功至伟。”朱兴明看着眼前这个愈发沉稳干练的臣子,语气中带着难得的温和,“不仅查清了冤案,惩办了贪官,更让朕看到了你的成长。遇事冷静,谋划周密,取证扎实,已非昔日吴下阿蒙。” “全赖陛下信任与指点,臣不敢居功。”孟樊超躬身道。 朱兴明点点头:“有功则赏,赏金千两,绸缎百匹。另外,那个苏婉清…” “陛下,苏姑娘父母冤屈已雪,她只想回杭州,为父母重修坟墓,守孝三年。”孟樊超回道。 “是个知恩图报、懂得分寸的孩子。”朱兴明赞许道,“传朕旨意,地方官府需妥善安置,拨银助其安葬父母,并免其家三年赋税。让她好好生活吧。” “陛下圣明!”孟樊超由衷说道。他知道,这对于苏婉清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了。 退出养心殿,孟樊超走在宫墙之下,心中感慨万千。从山海关的死里逃生,到杭州的明察暗访,他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洗礼。 他更加深刻地理解了权力的双刃剑性质,也更加坚定了辅佐这位雄才大略又心思深沉的皇帝,去维护他所相信的公道和秩序的决心。 而朱兴明,则在龙椅之上,目光再次投向巨大的大明舆图。清除了一些蛀虫,但帝国的肌体依然存在着诸多问题。辽东经过整饬,暂时平稳;江南官场经过这次震荡,也能安稳一段时间。 但更大的挑战,或许还在远方。 “孟樊超、” “臣在。” “朕想着,你去太子身边怎样?”朱兴明突然问。 孟樊超一惊:“陛下,这...” “这什么这,朕想给太子找一个帝师。思来想去,你最合适。” 这让孟樊超是大吃一惊,他没想到,皇帝竟然对自己如此重视。 “臣、臣向来粗鄙,难堪大任啊。” “朕让你去杭州,让你北上山海关,想必你都清楚,朕都是对你的考验。你做的,让朕很满意。将来太子是要继承大统的,朕要做的,是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太子。而你的见识还有你的人品,都是最佳人选。尤其是,太子喜欢拳脚功夫,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帝国未来 太子朱和壁,孟樊超无比的惶恐。 “臣何德何能,实在难堪大任啊。” “就这么定了,朕说你行你就行。” 这种事上,朱兴明不想太啰嗦。 孟樊超也知道皇帝的脾气,当下也就不敢再说。 杭州案尘埃落定,朝堂经过一番震荡后,表面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暗地里权力的格局与流向已悄然改变。 孟樊超虽仍主要负责暗卫事宜,权柄和地位却已不可同日而语,真正进入了帝国核心权力的外围。 这一日,朱兴明并未在庄严肃穆的乾清宫或养心殿召见他,而是在御花园的一处暖阁里。 窗外寒梅初绽,暗香浮动,气氛比起往日少了几分君臣奏对的严肃,多了几分闲适与…某种难以言喻的郑重。 朱兴明没有绕圈子,品了一口初春的新茶,目光落在垂手侍立的孟樊超身上,缓缓开口: “太子今年已满十岁,正是需要开阔眼界、砥砺心性的年纪。整日困在深宫,听着太傅们讲授经史子集,虽能明理,却难免失之迂阔,不知民间疾苦,不解世间险恶,更乏刚健体魄。” 孟樊超不敢贸然接话,只是恭敬地应道:“陛下思虑周全,太子殿下乃国本,确需文武兼修,方堪大任。” 朱兴明点了点头,直视着孟樊超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朕思来想去,满朝文武,能担当此任者,非你莫属。朕欲命你,为太子师,不必理会那些繁文缛节,主要教授太子两项:一为强身健体、防身自保的功夫;二为…江湖轶事,人情世故,乃至…你这些年所经历的,那些光明之下的阴影,权谋之间的机锋。” 此言一出,暖阁内一片寂静,唯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孟樊超彻底怔住了,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教授太子功夫,已是天大的恩宠和信任;而教授“江湖轶事”、“人情世故”,甚至包括那些阴暗面的经历…这几乎是将未来君主的另一面教育,完全托付给了他!这已不仅仅是信任,更是一种近乎托孤的重任! 他立刻跪倒在地,声音因激动和惶恐而有些干涩:“陛下!臣、臣乃一介武夫,出身暗卫,所历之事多涉阴私诡谲,恐…恐污了太子殿下清听,有损殿下仁德之名啊!” 这是他真实的顾虑。太子是一国储君,将来要行光明正大之道,自己那些在黑暗中行走的经历、那些尔虞我诈的权谋,真的适合让太子知道吗? 朱兴明似乎早料到他的反应,他起身走到孟樊超面前,亲手将他扶起,目光深邃。 “起来。正因你经历过黑暗,才更知光明的可贵;正因你见识过诡诈,才更懂坦诚的价值;正因你游走于生死边缘,才更明生命的重量与江山的责任。” 他负手而立,语气带着一丝深沉:“朕不希望太子成为一个只知圣贤书、不识人间险恶的懵懂君主。这天下,不仅仅是奏章上的文字,庙堂上的礼仪。它更有江湖的豪情与险恶,有市井的智慧与艰辛,有边关的烽火与忠勇,也有…官场乃至宫闱之中的蝇营狗苟,阴谋算计。一个真正的君主,需要知晓这一切,理解这一切,才能驾驭这一切,而非被其蒙蔽或吞噬。”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孟樊超:“朕要你教的,不是让太子去学那些阴谋诡计,而是让他‘知道’有这些东西存在,让他明白人心之复杂,世事之艰险。让他拥有自保的能力,拥有洞察秋毫的眼力,拥有在复杂局面中做出正确判断的智慧!这,比读一万本圣贤书都更重要!” 孟樊超听着皇帝这番肺腑之言,心中震撼无比。 他终于明白了皇帝的深意。陛下是要为太子打造一副坚实的铠甲和一双锐利的眼睛,让他未来能够更好地面对这个复杂而真实的世界。 一股巨大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油然而生,压过了之前的惶恐。 他再次躬身,这一次,语气无比坚定:“陛下苦心,臣已明了!臣虽才疏学浅,必竭尽所能,将毕生所学所悟,倾囊相授,定不负陛下重托!” “好!朕信你。自明日起,你每日未时前往东宫,教授太子一个时辰。具体如何教,教什么,朕不干涉,由你全权斟酌。只需记住一点:太子的安全,高于一切!” “臣,遵旨!” 次日,未时。孟樊超换上了一身较为庄重但仍便于活动的常服,怀着几分忐忑与郑重,第一次踏入了东宫。 太子朱和璧,年方十岁,面容继承了其父的俊朗,眼神清澈中带着一丝属于皇家的早慧与矜持。 他显然已得到父皇的嘱咐,对孟樊超并无寻常皇子对武师的轻视,反而带着几分好奇与期待。 “学生朱和璧,见过孟师傅。”太子依礼躬身。 孟樊超侧身避开,恭敬还礼:“殿下折煞微臣了。臣蒙陛下信重,前来伴读,与殿下切磋些强身健体之术,讲述些山野趣闻,不敢以师自居。” 他的谦逊和得体的态度,让一旁陪同的太傅也微微颔首。 “父皇说,孟侍卫忠君体国。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本宫就算是太子,也得尊师重道。孟师傅,就不必过谦了。” 小小年纪的朱和壁,彬彬有礼。 第一次授课,孟樊超并未急于传授高深的武艺,而是从最基础的站桩、呼吸调息开始。他讲解得深入浅出,不仅说明动作要领,更阐述其对强健体魄、凝神静气的好处。 太子聪颖,学得认真。 练功间隙,孟樊超便开始讲述他“游历”江湖时听闻的轶事。他没有讲那些血雨腥风的厮杀,而是先从一些侠义之士路见不平、一些奇人异士的独特本领、乃至一些地方有趣的风土人情说起。 他的故事生动有趣,又暗含为人处世的道理,深深吸引了年轻的太子。 身为一个太子,关乎着帝国的未来。 大明王朝能否继续延续这种盛世,至关重要。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合格的老师 朱兴明始终相信,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人出生之初,禀性本身都是善良的。 天性也都相差不多,只是后天所处的环境不同和所受教育不同,彼此的习性才形成了巨大的差别 所以,朱兴明重用孟樊超,除了他的见识,更重要的是人品。 接下来的日子里,孟樊超的教学循序渐进。武功方面,从基础逐渐过渡到一些实用的防身技巧和简单的拳脚功夫。 江湖上,孟樊超也会教授他,比如两个帮派为何争斗,看似忠厚之人背后可能隐藏的算计,如何在陌生环境中辨别方向、获取信息等等。 他从不直接给出结论,而是引导太子自己去思考、去判断。 他会设置一些简单的情景,让太子思考该如何应对;他会拿出一些常见的骗术或陷阱,讲解其原理,让太子提高警惕。 他甚至征得朱兴明同意后,在某些特定日子,带着做了伪装的太子,在骆炳安排的严密保护下,悄悄出宫,去京城最繁华的市井,或者最鱼龙混杂的集市,让太子亲眼观察世间百态。 朱和璧对这位与众不同的“师傅”充满了敬佩和亲近。 他从孟樊超这里,看到了一个与深宫高墙内截然不同的、鲜活而真实的世界。 他学到了在经史子集中永远学不到的东西,他的眼神变得更加灵动,思维也更加敏捷,甚至身体也强壮了不少。 朱兴明时常会询问太子的学业进展,听到太子的变化和孟樊超别具一格的教学方式,眼中总是流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知道,自己这一步棋,走对了。 孟樊超也在这个过程中,找到了新的价值和意义。 将自己毕生所学、用血泪换来的经验,传授给未来的君主,希望能帮助他成为一个更明智、更强大的皇帝,这或许是对他过往那些黑暗经历最好的慰藉和升华。 君臣之间,因着太子这条纽带,关系变得更加紧密和特殊。 而太子的成长,也在这位特殊的“江湖”师傅的引导下,悄然加速。 帝国的未来,似乎也因此多了一份沉稳与坚韧的底色。 孟樊超成为太子师的消息,在朝野内外引起了不小的涟漪。 一个行走于黑暗之中的暗卫首领,竟成了未来国君的师傅?这打破了历朝历代太子师必由翰林清流、当世大儒担任的惯例,引得不少守旧文官私下议论纷纷,奏章中也偶有隐晦的劝谏。 然而,皇帝朱兴明对此的态度异常坚决。所有相关的劝谏奏疏,都被他留中不发,或只是淡淡批一句“朕自有考量”。 他用自己的权威,为孟樊超和太子的这段特殊师徒关系,撑起了一把保护伞。 众人见皇帝心意已决,也只得渐渐偃旗息鼓,转而开始观望这位“武师傅”究竟有何能耐。 东宫的日子,对孟樊超而言,是全新的挑战,也是一种心灵的涤荡。 每日未时,他准时踏入那片象征着帝国未来的宫苑钟粹宫。 太子朱和璧是个聪慧而敏感的孩子,他身上既有皇室子弟天生的贵气与早熟,也保留着属于这个年龄的好奇与纯真。 孟樊超的教学方式独树一帜,他将课堂搬出了沉闷的书斋。 演武场上的汗水与毅力: 他并非一开始就传授高深莫测的武功秘籍,而是从最基础的站桩、马步、呼吸法门教起。 “殿下,武学之道,根基为重。如同建造宫殿,地基不牢,再华丽的楼阁也会倾覆。这站桩,练的是下盘稳固,更是心性的沉淀。气息调匀,方能临危不乱。” 春日阳光下,小小的太子咬着牙,汗水浸湿了衣襟,双腿颤抖,却依旧努力维持着姿势。 孟樊超在一旁静静看着,偶尔上前细微调整他的动作。 “殿下,感觉身体的颤抖了吗?那是你在克服自身的极限。记住这种感觉,将来面对困难和压力时,你便会知道,忍耐过去,便是成长。” 当太子终于能稳稳站完一炷香的时间时,他脸上露出的那种超越年龄的成就感,让孟樊超心中微微触动。 不愧是皇帝的种,朱和壁不但不觉得苦,反倒是喜欢这种成就感。 练功间隙,树荫下,石凳旁,便是孟樊超的“故事课堂”。他不再仅仅讲述侠客的豪情仗义,开始有选择地分享一些更为复杂的“案例”。 他会讲一个看似忠厚老实的客栈老板,如何利用信息差,坑骗过往客商。 会讲两个结义兄弟,如何因为利益分配不均而反目成仇,会讲某个地方官,如何表面清廉,暗地里却纵容亲属横行乡里。 他从不直接告诉太子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而是引导他思考。 “殿下,您觉得这客栈老板为何能屡屡得手?” “若您是那对兄弟中的一人,当如何避免这样的结局?”“作为君主,如何才能不被这样的官员蒙蔽?” 太子听得入神,时而蹙眉深思,时而提出自己的见解,虽然稚嫩,却往往能切中要害。孟樊超惊喜地发现,这位小太子拥有极强的洞察力和同理心。 太子喜欢孟樊超给他讲故事。 最让太子期待也最让护卫们紧张的,是孟樊超偶尔安排的“校外教学”。 在得到皇帝特许和骆炳的周密安排后,孟樊超会带着换上普通富家子弟服饰的太子,秘密出宫。 这也是,朱和壁最喜欢的。 他们去过喧闹的集市,看小贩如何吆喝,看百姓如何为几文钱讨价还价,听茶摊上的人们闲聊各地的新闻和官府的政策。 太子第一次知道,原来京城里还有这么多人为了生计如此奔波。 他们也去过相对混乱的城南区域,远远观察那些地痞无赖的行事风格,看他们如何欺压弱小,又如何被更凶悍的人压制。孟樊超会低声讲解其中的门道和生存法则。 但是,基本上孟樊超不会让太子接触这些人。 这让朱和壁抓耳挠腮,很想融入这些百姓当中去。 孟樊超觉得他还太小,加上太子身份尊贵,并未答应。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人性 大明王朝的小冰河时期,终于过去了。 如今的开春,也早已不如往年那般的寒冷。 阳春三月,京城褪去了冬日的肃杀,暖风和煦,柳絮轻扬。 这一日,朱兴明心血来潮,未带过多仪仗,只着了寻常富家老爷的锦袍,带着同样换上普通绸缎衣裳的太子朱和璧。 由孟樊超和几名精干侍卫远远跟着,悄然出了宫门,融入熙熙攘攘的市井人流之中。 这是朱兴明对太子的一种考教,也是一种难得的亲子时光。他想亲眼看看,孟樊超那些“江湖轶事”和“人情世故”的教导,是否真的让太子对宫墙之外的世界有了更真切的理解。 太子朱和璧显然对此行充满兴奋,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吆喝叫卖的贩夫,讨价还价的妇人,嬉笑追逐的孩童,还有那空气中弥漫的各种食物和香料混杂的气息。 这与孟樊超带他出来时的感受又有所不同,身边是父皇,让他感觉更加安心,也更能以一种未来主人的视角来观察他的子民和他的都城。 一行人信步由缰,来到了南大街。这里是京城商业繁华区域之一,店铺林立,人流如织。然而,就在一处十字路口附近,一阵喧哗吵闹声打破了街市的和谐。 只见两伙人正在对峙,推推搡搡,骂声不绝。一伙人膀大腰圆,似乎是本地坐地户。 另一伙人则带着些外地口音,但同样气势汹汹。他们争夺的焦点,是路口一个看似不起眼、但位置极佳的小小摊位。 这摊位正处于人流交汇处,确是做小生意的黄金宝地。 “这地方历来就是我们王老五家的!你们这些外来的泥腿子,也敢来抢食?”本地泼皮的头目,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吼道。 “放屁!这地方无主,谁先占到就是谁的!你们凭什么霸着?”外地人的首领也不甘示弱。 眼看言语冲突就要升级为拳脚相加,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却无人敢上前劝解。 朱兴明停下了脚步,目光平静地看向身边的太子,嘴角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壁儿,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这是突如其来的考教。孟樊超在远处看着,心也提了起来。 朱和璧仰头看了看父皇,又看了看那混乱的场面,小脸上并无惧色,反而露出思索的神情。他回想孟师傅讲过的故事,那些江湖恩怨,很多时候并非你死我活,而是利益之争。 他并未立刻上前,而是先低声对朱兴明说:“父皇,依儿臣看,此事关键不在谁对谁错,而在于这摊位之利。” 朱兴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微微颔首:“哦?继续说。” 得到鼓励,朱和璧挺了挺小胸膛,整理了一下衣襟,竟独自一人,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向了那两伙剑拔弩张的泼皮。 那两伙人正吵得面红耳赤,突然见一个衣着光鲜、气度不凡的小娃娃走了过来,都不由得一愣,吵闹声也暂时低了下去。 朱和璧站定,先是像个小大人似的,对着两方拱了拱手,声音清亮,带着孩童特有的纯真,却又有一股不容忽视的镇定:“两位好汉,请先息怒。小子路过,听二位争执,可是为了这个摊位?” 那刀疤脸汉子见是个小孩,本想呵斥,但看他衣着气度不似凡人,又见他身后不远处站着几位看似护卫的彪形大汉,语气不由得缓和了些:“小公子,是这么回事。这地方……” 朱和璧抬手,礼貌地打断了他,目光扫过两伙人,说道:“二位好汉,小子虽年幼,也知这南大街人流如织,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二位在此争执,乃至动手,且不说伤了和气,若是惊动了巡城的官兵,恐怕二位谁都落不得好,这摊位,到时候只怕谁也得不到了。” 他这话点明了冲突升级的后果,让两伙人都冷静了几分。 接着,他不等对方反驳,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案:“小子有个愚见。这摊位位置极佳,生意定然兴隆。二位与其在此争斗,让旁人看了笑话,最后可能鸡飞蛋打,何不化干戈为玉帛,携手合作呢?” “合作?”两伙人都愣住了。 “正是。”朱和璧侃侃而谈,逻辑清晰:“我看这位本地的好汉,熟悉此地人情世故,打点关系定然方便;而这位外来的好汉,想必也有些独特的货源或手艺。二位何不共同经营这个摊位?比如,可以早晚分班,利益按约定比例分配;或者,一人负责采买制作,一人负责售卖招呼。如此一来,既免了争斗,又能将这摊位的收益发挥到最大,岂不是两全其美?”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而且,二位联手,在这南大街也算一股力量,以后旁人也不敢轻易来招惹,岂不比现在这样整日提防、互相拆台要好得多?” 这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让那两伙泼皮都陷入了沉思。他们争夺,无非是为了利益。 这小孩说的办法,听起来似乎……真的可行?既能赚钱,又能避免麻烦,还能增强势力。 那刀疤脸和外地首领互相看了一眼,眼中的敌意消减了不少。外地首领迟疑道:“这…分账如何算?” 朱和璧微微一笑,显得更加从容:“这自然是二位自己商量。小子觉得,可以按投入的本钱、出的力气来定,立个简单的字据,请个保人,以后按章办事,便可免去许多口舌。” 他这番合情合理、又极具操作性的建议,彻底打动了两伙人。 刀疤脸摸了摸下巴,对那外地首领道:“嘿,你这外乡人,手艺倒是不赖,你做的那个炊饼,俺尝过,确实香!要是咱俩合伙……” 外地首领也心动了:“俺的炊饼,加上你在这地头上的人面……好像…真能成!” 眼看刚才还势同水火的两人,竟然开始商量起合作的细节来,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啧啧称奇,目光纷纷投向那个气度不凡的小公子。 朱和璧见目的达到,便再次拱手:“二位既能化敌为友,小子便不打扰了。祝二位生意兴隆!” 说完,便转身,步履从容地回到了朱兴明身边。 整个过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个十岁的孩子,仅凭寥寥数语,便化解了一场即将发生的殴斗,并引导双方走向了合作。 这份洞察力、这份对人性的把握、这份从容不迫的气度,让远远看着的孟樊超心中激荡不已,比自己立了大功还要欣慰。 朱兴明看着儿子,脸上终于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极为满意的笑容。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太子的肩膀,赞道:“好!很好!壁儿,能看到你如此成长,朕心甚慰!” 他没有说太多夸赞的言辞,太子朱和璧听到父皇的肯定,小脸兴奋得泛红,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彩。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南下 如今的大明兵锋日盛,四海承平。 可是一个国家太大了,事情就多了。 总有那么些,不安分的人。 哪怕,帝国再如何强大,总有侥幸之人。 朱兴明放下手中的朱笔,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养心殿内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雕龙画凤的墙壁上。 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奏疏,仿佛永远也批阅不完。 北方旱灾请求赈济,东南沿海也海盗出没,西南土司蠢蠢欲动,朝中大臣互相攻讦...每一本奏疏都是一道难题,压得这位正值壮年的皇帝喘不过气来。 “万岁爷,亥时三刻了,该歇息了。”贴身太监孙旺财轻手轻脚地走上前,低声提醒道。 朱兴明抬眼看了看窗外,月色如水,洒在宫墙上,给这肃穆的紫禁城增添了几分清冷。 “太子睡下了吗?”朱兴明问道,声音里带着疲惫。 “回万岁爷,太子殿下亥时初就已歇息。孟师父今日教了他一套新剑法,练了一下午,想必是累了。”孙旺财恭敬地回答。 朱兴明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太子朱和壁聪慧好学,文武双全,是他最大的骄傲。 尤其是暗卫孟樊超担任太子太傅后,不仅教授武艺,更时常带他出宫体察民情,让这个从小在深宫中长大的孩子,见识到了真实的大明天下。 “孟樊超这个老师选得好啊。”朱兴明喃喃自语。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那轮皎洁的明月,忽然间,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心头——去杭州,去见李岩。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如野草般在心头疯长。 是啊,已经很久没见李岩了。 自从登基以来,他日日夜夜困在这四方宫墙之内,处理不完的朝政,应对不完的纷争。他有多久没有踏出过京城了?有多久没有呼吸过自由的空气了? 更重要的是,他太想见见那位老友了。李岩,那个曾经与他并肩作战、为他出谋划策的智者,如今在西湖畔过着怎样的生活? “旺财,”朱兴明突然转身,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光彩,“传朕口谕,明日早朝后,命太子、孟樊超、刘来福到养心殿见驾。记住,此事不可声张。” 孙旺财愣了一下,随即躬身领命:“奴婢遵旨。” 五日后,一支不起眼的商队驶出了北京城。 三辆马车,十余名护卫,看起来与寻常商旅无异。唯有细观察,才能发现那些“商队护卫”个个眼神锐利,举手投足间透着训练有素的姿态,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兵器。 第一辆马车内,朱兴明换上了一身靛蓝色绸缎长袍,头戴方巾,一副富商打扮。他饶有兴致地撩开车帘,看着窗外掠过的田野和村庄。太子朱和壁坐在他对面,难掩兴奋之情。 “父皇,我们真的要去杭州吗?”太子压低声音问道。 朱兴明微微一笑:“在外面,叫父亲或是老爷即可。没错,我们去杭州,去见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李岩先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太子好奇地问。 朱兴明的目光变得悠远:“李岩啊...他是为父这辈子最敬佩的几个人之一。当年天下大乱,为父四处征战,他就是为父的诸葛亮,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多少次危急关头,都是他出奇谋、定良策,助为父渡过难关。” “那他为什么不在朝为官,反而隐居西湖呢?”太子不解。 朱兴明轻叹一声:“这就是他的智慧所在。天下安定后,他急流勇退,辞去所有官职,带着红娘子归隐西湖。他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不愿见昔日战友因争权夺利而反目成仇。” 太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第二辆马车内,孟樊超闭目养神,耳朵却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作为暗卫首领和太子太傅,他肩负着保护圣驾和太子的重任。这次微服南巡,虽然极为隐秘,但仍不能有丝毫大意。 大内总管太监刘来福坐在孟樊超对面,脸上略带忧色:“孟大人,皇上这次突然决定南下,老奴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要是让朝中大臣们知道,特别是张首辅...” 孟樊超睁开眼,平静地说:“刘公公不必多虑,陛下自有主张。况且,有你我随行护卫,加上骆炳大人派的锦衣卫暗中保护,应当无虞。” 刘来福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吧。” 张定作为内阁首辅,如今是越来越沉稳了。他是坚决反对,皇帝微服出宫的。 第三辆马车装载着行李和货物,孙旺财坐在车辕上,与驾车的一名锦衣卫低声交谈着。作为皇帝的贴身太监,他本可坐在车内,但他宁愿在外面,以便随时听候差遣。 车队一路南下,经过河北,进入山东地界。 七日后,车队抵达济南府。 按照计划,他们在此休整一日。朱兴明决定带太子逛逛济南的市集,体察民情。 济南的街头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朱和壁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对他这个从小生活在深宫的太子来说,市井的一切都那么新鲜有趣。 “父亲,你看那是什么?”太子指着路边一个卖糖人的小摊问道。 朱兴明笑着对孙旺财示意,孙旺财立即上前买了两支糖人,一支是腾飞的龙,一支是展翅的凤。 “民间手艺人的巧思,不比宫里的御匠差吧?”朱兴明对太子说。 太子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糖人,甜得眯起了眼睛。 一行人信步走着,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中间是一个老农和几个衣着华丽的家丁模样的汉子。 “怎么回事?”朱兴明皱眉问道。 孟樊超使了个眼色,一名扮作护卫的锦衣卫立即上前打探。不多时回报说,那老农挑菜进城贩卖,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富家公子的马车,菜撒了一地,还被要求赔偿马车的“损失”。 “光天化日,岂有此理!”朱和壁愤愤不平,正要上前理论,却被朱兴明拉住。 “看看孟师父如何处理,学着点。”朱兴明低声道。 孟樊超稳步上前,分开人群:“诸位,何事争执?”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地主之谊 那几个家丁见孟樊超气度不凡,稍有收敛,但仍气势汹汹:“这老东西眼睛长在脑后,撞了我家公子的马车,不但不赔礼道歉,还反咬一口!” 老农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小老儿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担子太重,脚下一滑...这些菜是小老儿一家半个月的口粮啊...” 孟樊超看了看散落一地的蔬菜,又看了看那辆所谓的“受损”马车,不过是车辕上沾了点泥污而已。 “这位老伯并非故意,损失也不大,何必苦苦相逼?”孟樊超平静地说。 “你说得轻巧!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是周府尹的外甥!”家丁趾高气扬地说。 “周府尹?”孟樊超挑眉。 “就是顺天府尹周德安周大人!”家丁得意地说。 远处的朱兴明和太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孟樊超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在那家丁眼前一晃。那家丁顿时面色大变,冷汗直流。 “现在,还要赔偿吗?”孟樊超冷冷地问。 “不、不敢...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家丁连连躬身,带着同伴灰溜溜地跑了。 孟樊超扶起老农,又从钱袋中取出一些碎银递给他:“老伯,拿去买些米面吧。” 老农千恩万谢地走了。围观人群散去后,太子好奇地问孟樊超:“师父,你给他看了什么,把他吓成那样?” 孟樊超微微一笑:“暗卫的令牌。这些人欺软怕硬,见到官家的人就怂了。” 朱兴明赞许地点点头:“回京后,朕得好好问问周德安,他是如何管教家人的。” 太子上前一步,恭敬地说:“父皇...父亲,今日之事让孩儿感触良多。为官者若不能约束家人,必会祸害百姓,损及朝廷声誉。” 朱兴明欣慰地拍了拍太子的肩膀:“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很好。记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朱家天下,终究是要靠百姓拥戴的。” 离开济南,车队继续南下。 越往南行,风光越是秀丽。太子朱和壁时常向孟樊超请教沿途的风土人情,孟樊超也倾囊相授。 “师父,您以前行走江湖时,到过这些地方吗?”太子问道。 孟樊超点点头:“江湖人四海为家,大江南北都曾踏足。江南富庶,武林门派也多以经商为业;北方苦寒,武者多投身军旅或做镖师谋生。” “那江湖中人如何看待朝廷?”太子好奇地压低声音。 孟樊超看了看不远处正在欣赏风景的朱兴明,轻声回答:“江湖与庙堂,看似两个世界,实则息息相关。朝廷清明,江湖便太平;朝廷腐败,江湖便多事。多数江湖人但求温饱,无意与朝廷为敌。” 朱兴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接话道:“但总有人借江湖势力,图谋不轨。朕...我当年也是靠江湖豪杰起兵,最终夺得天下。所以对江湖,既要用之,也要防之。” 孟樊超躬身道:“老爷明鉴。” 朱兴明望着远方的山峦,忽然问道:“樊超,你说李岩为何选择西湖归隐?天下名山胜景众多,为何独钟西湖?” 孟樊超沉吟片刻:“属下以为,李大人选择西湖,一因江南富庶,生活便利;二因西湖景美,宜于修身养性;三因...此地离京城不远不近,陛下隆恩浩荡,又可避朝堂纷争。” 朱兴明哈哈大笑:“好个李岩,果然是算无遗策!” 其实朱兴明知道孟樊超想说什么,李岩在西湖,归隐又算不归隐。 怕的,就是皇帝对自己疑心。 在西湖泛舟,将自己置于皇帝眼皮底下,表明自己的心迹。 谈笑间,车队已进入江苏地界。距离杭州越来越近了。 十日后,杭州西湖畔。 时值初夏,西湖波光粼粼,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游船画舫在湖面上穿梭,笙歌笑语随风飘来。 朱兴明一行人在西湖边的一处僻静院落前停下。这里离热闹的湖区有些距离,环境清幽,院墙内探出几枝翠竹,颇有隐士居所的风范。 孟樊超上前叩门,不多时,一个书童模样的少年开门出来。 “诸位找谁?”书童问道。 “请问李岩先生可住在此处?故友朱明前来拜访。”朱兴明上前一步,用了当年与李岩并肩作战时的化名。 书童打量了一下众人:“请稍候,容小的通报。” 不多时,院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大门豁然洞开,一位青衫文士快步走出。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双目炯炯有神,虽布衣草履,却难掩一身儒雅之气。 “果然是朱兄!”李岩惊喜交加,上前紧紧握住朱兴明的手,“一别十年,朱兄风采依旧!” 朱兴明也激动不已:“李兄隐居于此,真是羡煞我也!这西湖美景,闲云野鹤的日子,可比那...比那生意场上的勾心斗角强多了!” 李岩会意,笑道:“朱兄说笑了,快请进!这位是...”他看向朱兴明身后的少年。 朱兴明拉过太子:“这是犬子朱和壁。壁儿,快来见过李伯伯。” 太子恭敬行礼:“侄儿朱和壁,见过李伯伯。” 李岩仔细端详太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道:“贤侄不必多礼。好个英气勃勃的少年郎!朱兄好福气啊!” 李岩如今是大头百姓一个,你皇帝再大,我也不必对你畏手畏脚了。 甚至于,李岩敢和朱兴明称兄道弟。 其实朱兴明是欣喜的,帝王哪有朋友。 众人进入院内,但见庭院不大,却布置得十分雅致。假山池沼,翠竹掩映,几间茅舍错落有致,檐下挂着风铃,随风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从屋内走出,虽已中年,但风姿绰约,眉宇间透着英气。正是李岩的妻子,当年叱咤风云的红娘子。 “朱大哥,多年不见!”红娘子爽朗笑道,目光落在太子身上,“这就是壁儿吧?长得真像你年轻时候。” 朱兴明感慨道:“红娘子也是风采不减当年啊!” 众人寒暄间,一位老仆端上茶点。李岩吩咐道:“去准备一桌酒菜,今日我要与故人痛饮一番,既然来了,就在寒舍多住几日,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江湖 晚宴设在庭院中的小亭内,几样精致的杭帮菜,一壶绍兴老酒,众人把酒言欢,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李岩看着太子,问道:“贤侄平日读些什么书?” 太子恭敬回答:“回李伯伯,四书五经皆有涉猎,近来在读《资治通鉴》。” “哦?”李岩颇感兴趣,“读到何处了?” “刚读完汉纪,正在读魏纪。” “可知曹操为何能成大事?”李岩问道。 太子略一思索,答道:“曹操善用人,明赏罚,有决断,能抓住时机。但侄儿以为,他虽为能臣,实为汉贼,不足为法。” 李岩挑眉:“那依贤侄之见,该如何评价曹操?” 太子从容不迫:“治国之才,用人之明,曹操确有过人之处。但为人臣而不忠,纵有千般才能,也难逃后世诟病。侄儿以为,治国首重德字,无德之人,纵有通天之能,亦不可取。” 李岩点头微笑,又问:“若你为商贾,遇北方旱灾,粮价飞涨,当如何处置?” 太子想了想说:“若为商贾,自当囤积居奇,牟取暴利。但若为...为百姓计,当开仓平粜,稳定粮价,助朝廷赈灾。” “哦?为何如此?”李岩追问。 “因为...”太子看了一眼朱兴明,得到鼓励的眼神后,继续说道:“商贾虽求利,亦当有社会责任。粮价飞涨,百姓挨饿,易生民变。一旦天下动荡,商路断绝,再多的财富也是徒然。况且,助朝廷渡过难关,日后自有回报。” 李岩抚掌大笑:“好!好一个‘社会责任’!朱兄,贤侄见识不凡啊!” 朱兴明脸上难掩得意之色,举杯道:“李兄过奖了。这孩子还需多多磨练。” 红娘子也笑道:“我看壁儿年纪虽小,但胸怀天下,是块好材料。” 李岩沉吟片刻,正色道:“朱兄,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兴明放下酒杯:“李兄但说无妨。” 李岩看着太子,缓缓说道:“贤侄天资聪颖,见识不凡,但久居深宅大院,不知民间疾苦。治国之道,书本上只能学得一半,另一半需从民间来。” 朱兴明点头:“李兄所言极是。这也是我常带他外出游历的原因。” 李岩笑道:“既如此,明日让壁儿随我去市集走走如何?杭州乃东南第一繁华之地,市井百态,尽在其中。” 朱兴明大喜:“有劳李兄了!” 次日清晨,太子早早起床,在院中练习孟樊超所教的剑法。 一套剑法练完,身后传来掌声。回头一看,李岩不知何时已站在廊下。 “贤侄好剑法!”李岩赞道,“可是孟师父所授?” 太子收剑行礼:“李伯伯早。正是孟师父所教。” 李岩走近,从太子手中接过剑,轻轻一挥:“孟樊超的剑法,凌厉刚猛,是沙场搏杀的功夫。但江湖险恶,有时需以柔克刚。” 说着,李岩手腕轻转,剑尖划出一个个圆圈,看似缓慢,却隐含无数变化。 “这是武当的太极剑,讲究以静制动,后发制人。”李岩收剑笑道,“武功如治国,刚猛有余而柔韧不足,易折也。” 太子若有所思:“多谢李伯伯指点。” 早饭后,李岩果然带着太子前往杭州市集。孟樊超扮作护卫,远远跟随。 杭州的市集比济南更加繁华。店铺林立,货物琳琅满目,丝绸、茶叶、瓷器、漆器...各式商品应有尽有。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车马声不绝于耳。 李岩带着太子穿行在人群中,不时指点讲解。 “你看这杭绸,质地轻柔,色泽艳丽,是杭州三大特产之一,远销海外。朝廷在杭州设织造府,专供宫廷之用,但也允许民间经营,故杭州丝织业如此繁荣。” 太子好奇地问:“李伯伯,为何同样的丝绸,价格相差如此之大?” 李岩笑道:“问得好。这其中有原料优劣、工艺精粗、品牌名声等诸多因素。就如治国,表面看都是官吏,能力品德却有天壤之别。” 二人走到一个茶庄前,李岩又道:“杭州龙井,天下闻名。但你可知道,茶农辛苦一年,所得不过茶价的十分之一?大部分利润都被茶商赚取。” 太子皱眉:“这未免太不公平。” 李岩点头:“所以朝廷设立茶马司,平抑茶价,既让茶农得利,也不使茶商亏本,更保障百姓能喝得起茶。治国之道,就在平衡各方利益。” 正说着,前方一阵骚动。只见一群人围着一个摊位,吵吵嚷嚷。 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卖米的摊位前,几个壮汉正在驱赶买米的百姓。米摊主人是个老者,愁眉苦脸地站在一旁。 “怎么回事?”李岩上前问道。 一个百姓愤愤地说:“这些人是漕帮的,要收‘地头钱’,老张交不起,他们就不让人买米!” 太子怒道:“光天化日,岂有此理!” 李岩按住冲动的太子,上前对那几个壮汉说:“诸位,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何必为难一个老人家?” 为首的壮汉瞪了李岩一眼:“老头,少管闲事!这一带归我们漕帮管,不交钱就别想做生意!” 孟樊超正要上前,李岩使了个眼色制止他,转而笑道:“原来是漕帮的好汉。不知贵帮主丁三爷可好?去年西湖楼外楼一别,甚是挂念。” 那壮汉一愣,语气顿时客气了许多:“老先生认识我们帮主?” 李岩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麻烦将这个交给丁帮主,就说故人李岩问好。” 壮汉接过玉佩,见质地不凡,心知眼前这人来历不简单,连忙躬身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之处还请海涵。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漕帮的人走后,米摊老者和围观的百姓连连道谢。 离开米摊,太子好奇地问:“李伯伯,那玉佩是何物?为何漕帮的人见了如此恭敬?” 李岩笑道:“当年漕帮内乱,我恰巧救了丁帮主一命,他赠我玉佩,说见佩如见人,漕帮上下必以礼相待。”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治世大才 太子感慨道:“不想李伯伯与江湖中人也有交情。” 李岩正色道:“江湖与市井,看似与庙堂无关,实则息息相关。漕帮掌控运河漕运,关系到京城粮食供应;盐帮把持盐业,影响朝廷盐税。治理天下,不可不知江湖。” 太子躬身一礼:“侄儿受教了。” 回到李岩住处,已是傍晚。 朱兴明正在院中与红娘子对弈,见二人回来,笑问:“今日收获如何?” 太子兴奋地说:“父亲,今日见识颇多!李伯伯教会我许多书本上没有的道理。” 红娘子笑道:“先吃饭吧,壁儿想必饿了。” 晚膳后,李岩请朱兴明到书房密谈。 书房内陈设简朴,唯有四壁图书,显示出主人的学识渊博。二人相对而坐,李岩亲手沏了一壶龙井。 “朱兄,贤侄确是人中龙凤,见识胸襟,远胜同龄人。”李岩开门见山地说。 朱兴明喜形于色:“李兄真的这么认为?” 李岩点头:“不过...”他沉吟片刻,“贤侄心地纯良,这是优点,也可能成为弱点。为君者,过仁则懦,过刚则折,须刚柔并济,恩威并施。” 朱兴明叹道:“李兄所言极是。这也是我担心之处。” 李岩为朱兴明斟茶,缓缓道:“我观贤侄,有三长两短。长处是:一、聪慧好学,能举一反三;二、体恤民情,有仁爱之心;三、胸襟开阔,能纳谏言。” “那短处呢?”朱兴明急切地问。 “短处是:一、阅历尚浅,易被表象迷惑;二、性情稍急,需磨练耐性。”李岩直言不讳。 朱兴明点头:“李兄所言不错,正因如此,我才让他拜孟樊超为师,学习武艺,了解江湖,体察民情。” 李岩笑道:“孟师父确是良师。不过,朱兄既来杭州,何不让贤侄在我这里小住一段时间?我虽不才,愿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 朱兴明大喜:“若能得李兄指点,是壁儿的福分!只是...朝中不可久无主...” 李岩理解地点头:“半月即可。半月时间,我可将经世致用之学,略传一二。” 朱兴明起身,向李岩深深一揖:“如此,多谢李兄了!” 次日,朱兴明启程返京。朝中政务繁忙,他不能久离。 临行前,他叮嘱太子:“壁儿,好生跟随李伯伯学习,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孟师父和刘公公留下陪你,一月后我派人来接你。” 太子跪拜:“父亲放心,孩儿定当用心学习,不负父亲期望。” 朱兴明又对孟樊超和刘来福说:“好生照看太子,若有差池,唯你们是问。” 二人躬身领命:“遵旨!” 朱兴明走后,太子正式开始了在李岩门下的学习。 李岩的教学方法与宫廷师傅大不相同。他不要求太子死记硬背,而是通过具体事例,讲解治国之道。 一日,二人登临西湖边的吴山,俯瞰杭州城。但见屋宇连绵,街巷纵横,运河如带,舟船如织。 李岩问道:“壁儿,你看这杭州城,可知其布局有何玄机?” 太子仔细观察,答道:“街道纵横交错,似有规律。” 李岩点头:“杭州城乃前朝规划设计,街道如棋盘,坊市分明。城中开凿运河,既利交通,又便防火。官府、市集、民居分区而设,井然有序。” 他接着说:“治国如建城,需有规划,有布局。何地为中枢,何处设屏障,哪些宜疏,哪些宜堵,都要通盘考虑。” 又一日,李岩带太子参观杭州的丝绸工坊。但见织工们手脚并用,在织机前忙碌,一匹匹精美的丝绸从他们手中诞生。 “你看这些织工,一日工作几个时辰,能织多少丝绸?”李岩问。 太子观察良久,答道:“约六个时辰,一日可织半匹。” “那他们一日工钱多少?” “听工头说,一日三十文。” 李岩点头:“一匹上等杭绸市价十两银子,可织工辛苦两日,只得六十文。你算算,这其中的利润被谁赚取了?” 太子计算片刻,惊讶道:“工钱不足百分之一!” 李岩叹道:“所以治国之道,需平衡各方利益。若工农太过辛苦而所得甚少,必生怨气;若商贾无利可图,则货物不通。如何定税赋,调物价,均贫富,是为政者须深思之事。” 太子沉思良久,忽然问道:“李伯伯,既然工钱如此微薄,为何朝廷不立法提高工钱?” 李岩欣慰地笑了:“问得好!但立法易,执行难。若强行提高工钱,坊主可能减少雇工,或抬高绸价,最终受害的还是织工。故而朝廷宜循序渐进,既要保护工匠,也不可过分干预市场。” 这样的实地教学,日日不同。有时李岩带太子走访农家,了解稼穑艰辛;有时参观船厂,明白航运之重;有时甚至微服进入赌场妓院,见识社会阴暗面。 每晚回到住处,太子都会认真记录当日所学所思。短短半月,他的笔记已积了厚厚一本。 半月后的一日傍晚,李岩和红娘子设宴为太子饯行。次日,他就要启程回京了。 席间,李岩取出一个锦盒,郑重地交给太子:“贤侄,这里面是我毕生所学整理的《治国十论》,还有一封给你的亲笔信。回京后再看。” 太子恭敬接过:“多谢李伯伯厚赐。” 红娘子也赠太子一柄短剑:“这是我年轻时所用之剑,名‘秋水’,虽非神兵利器,但也陪我度过不少艰难时刻。今赠予你,望你见剑如见人,牢记这半月所学。” 太子接过短剑,只见剑身如一泓秋水,寒气逼人,果然是好剑。 孟樊超在旁看见,眼中闪过惊讶之色。他认得这柄“秋水剑”,是当年红娘子威震江湖的兵器,想不到她竟赠予太子。 太子在灯下打开李岩的信。信中写道: “贤侄如晤: 为君者,当明辨是非,知人善任。亲贤臣,远小人,广开言路,体察民情。切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所向,即天命所归。 你性情刚直,此是优点,也需知柔能克刚。遇事当三思而后行,权衡利弊,不可操之过急...”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建港 太子回京一月后,朱兴明在养心殿召见孟樊超。 “樊超,太子自杭州归来,变化颇大。你全程相伴,以为李岩教导效果如何?”朱兴明问道。 孟樊超躬身回答:“回陛下,李公子教导有方,太子殿下收获颇丰。臣观太子如今处理事务,更加沉稳周全,常能从多角度思考问题。” 朱兴明满意地点头:“朕也察觉了。前日朕考他漕运改革之事,他不但提出疏通运河、整饬吏治,还建议鼓励海路运输,分流漕运压力,确是见解独到。” 孟樊超道:“李公子才学渊博,且熟知民情,半月之间,将经世致用之学倾囊相授,实是太子之幸。” 朱兴明叹道:“可惜李岩不愿入朝为官,否则朕必以国士待之。” 正说着,太子求见。朱兴明宣他进来。 太子行礼后,呈上一份奏折:“父皇,这是儿臣近日撰写的《江南见闻及治国策》,请父皇过目。” 朱兴明接过,细细阅读,越看越惊喜。奏折中,太子详细记录了在杭州的见闻,并针对漕运、盐政、丝织业、农事等提出了一系列建议,虽稍显稚嫩,但见解独到,切中时弊。 “好!好!好!”朱兴明连说三个好字,“壁儿,你这趟江南之行,确实收获不小。” 太子恭敬道:“全赖父皇英明,准儿臣随李伯伯学习。儿臣才知,民间疾苦,远非深宫所能想象。” 朱兴明欣慰地看着儿子,忽然道:“朕决定,今后每年让你外出巡视一次,体察民情,了解地方实情。” 太子大喜:“谢父皇!” 待太子退下后,朱兴明对孟樊超说:“樊超,太子的武功近来可有长进?” 孟樊超答道:“太子殿下勤学苦练,进步神速。尤其剑法,已得李岩先生太极剑真传,刚柔并济,非同一般。” 朱兴明若有所思:“李岩的太极剑...” 康正六年初春,紫禁城内的积雪尚未完全消融,太子朱和壁坐在文华殿的暖阁中,仔细阅读着来自杭州的信件。 这是李岩寄来的第十六封信了,平日里。二人的书信往来从未间断。 信纸上是李岩那熟悉的挺拔字迹: “太子殿下钧鉴: 江南春暖,西湖波平,遥想京师应尚余寒意,望殿下保重贵体。 近日得闻海上商船日增,南洋诸国来朝者不绝于道。大明海运之发达,已远超历朝。然东南沿海港口多集中于福州、南通,浙商货物需辗转运输,耗时费力。 老夫思之,若于杭州府海盐县设立港口码头,必能带动杭州乃至整个浙江之经济发展。海盐县地处杭州湾北岸,水深港阔,宜于泊船,且背靠富庶江南,货物集散便利。 此事若成,则浙丝、杭绸、龙井茶等特产可直接出海,免去陆路转运之耗;海外珍奇亦可直抵江南,互通有无。利国利民,功在千秋。 殿下监国理政已有时日,若能将此利国利民之策上达天听,既可展殿下治国之才,亦可为江南百姓谋福。 望殿下慎思之。 李岩手书” 太子读罢,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近年来他参与朝政,多是在父皇既定政策下执行,少有独立建言。 李岩此议,正是他展现才华的良机。 他立即铺纸研墨,开始起草奏折。笔走龙蛇间,仿佛已看到海盐港千帆竞发的盛况。 三日后,乾清宫内,朱和壁将精心准备的奏疏呈给朱兴明。 “父皇,儿臣近日研读各地奏报,发现海运日益繁盛,然现有港口已不敷使用。杭州府海盐县地处要冲,若在此设立港口,必能促进江南经济发展,望父皇恩准。” 朱兴明接过奏折,仔细阅读。太子在奏折中详细列举了海盐建港的诸多好处:缩短运输距离、降低货物成本、增加朝廷税收、促进地方繁荣...条分缕析,言之有据。 然而,朱兴明的眉头却渐渐皱起。 “壁儿,此议可是受李岩启发?”朱兴明放下奏折,若有所思地问。 太子心中一紧,如实回答:“确是李伯伯来信提及。但儿臣也查阅了大量资料,认为此议确实可行。” 朱兴明站起身,踱步到悬挂的大明疆域图前:“李岩才学,朕素来敬佩。但此次,他恐怕是久居江南,只见地方利益,未见全局。” 他指着地图上的沿海各点:“你看,北方有胶州海曲港,控扼渤海;中有南通港,连接长江水道;南有福州港,辐射八闽。三大港口分布合理,已覆盖我大明主要产粮区和手工业区。” 他又指向杭州湾:“海盐县虽地处杭州湾,但湾内水浅多沙,大船进出不便。且与南通港距离过近,功能重叠,实无必要重复建设。” 太子急道:“父皇,江南乃赋税重地,货物输出量极大。现有港口已不敷使用,增设一港有利无弊啊!” 朱兴明摇头:“你只知建港之利,可知建港之耗?码头、仓库、衙署,哪一样不需巨资?更须派驻官兵,设立海关,这些都是开支。朝廷近年来虽国库充盈,但北方边防、黄河治理,处处需钱,岂能轻掷?” “可是...”太子还想争辩。 朱兴明摆手打断:“况且,港口集中,利于管理。港口分散,易生弊端。前朝市舶司之乱,你难道忘了?” 太子低下头,心有不甘:“儿臣明白父皇顾虑。但此议确实利大于弊,望父皇三思。” 朱兴明看着儿子倔强的表情,叹道:“壁儿,为君者当权衡全局,不可因一时兴起而轻下决断。此事不必再议。” 太子悻悻退下,心中满是委屈。他自觉奏疏准备充分,论证详实,却遭父皇全盘否定。更让他难堪的是,此事该如何向李岩交代? 思前想后,他决定再次上书。这一次,他搜集了更多数据,引经据典,将奏折写得更加厚实。 然而第二次上书,依然被朱兴明驳回。 “壁儿,你如此执着,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是真为国家考虑?” 太子跪地恳求:“父皇,儿臣确是为国考虑。若海盐建港成功,每年可为国库增收百万两白银啊!”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考验 朱兴明面色转冷:“你只看见可能之利,不见实际之弊。朕再问你,海盐若建港,现有三大港口货物量必减,关税收入必降,此消彼长,何来百万之利?” “这...”太子一时语塞。 “再者,海盐县地处杭州湾,此处水浅,大船如何停靠,还有码头需要驻军,若要增派水师,又是大笔开支。这些,你可曾算过?” 太子低头不语,他确实未曾考虑如此周全。 朱兴明语气稍缓:“壁儿,治国不是纸上谈兵。一个好的建议,不仅要看其利,更要虑其弊。你回去吧,好好想想朕今日之言。” 接连受挫的太子,心中郁结难解。他既怨父皇不给自己表现的机会,又气自己考虑不周。在复杂的情绪驱使下,他做了一個错误的决定——第三次上书,而且这次,他联合了几位江南籍的官员共同上奏。 这一举动,触怒了朱兴明。 乾清宫内,朱兴明将太子的奏折重重摔在御案上。 “好你个朱和壁!朕两次驳回,你不知反省,反倒结党上书,是要逼宫吗?”朱兴明雷霆震怒,吓得殿内太监跪倒一片。 太子从未见父皇如此动怒,连忙叩首:“儿臣不敢!儿臣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觉得朕老糊涂了,不采纳你的‘高见’?”朱兴明冷笑,“你以为联合几个江南官员,就能让朕改变主意?告诉你,就是满朝文武都赞同,朕也绝不答应!” 太子委屈得眼眶发红:“父皇,儿臣一心为国,为何您就是不肯给儿臣一个机会?” 朱兴明走下御阶,站在太子面前:“机会?朕让你监国理政,给你多少机会?你却为一个不切实际的建议,再三纠缠,甚至结党施压!这是为君之道吗?” 他深吸一口气,痛心疾首:“更让朕失望的是,你此举分明是为了在李岩面前逞能!你以为朕不知道?你们书信往来,朕从不过问,是相信李岩的为人,也相信你的判断。可现在呢?你太让朕失望了!” 太子如遭雷击,原来父皇什么都知道。 “即日起,免去你监国之职,在文华殿闭门思过一个月!没有朕的允许,不得踏出半步!”朱兴明拂袖转身,不再看太子一眼。 太子泪流满面,叩首告退。 文华殿内,太子度日如年。监国之职被免,他整日无所事事,只能读书练字,但心中郁结难解。 他想写信向李岩诉苦,又怕触怒父皇。 更重要的是,他不知该如何向李岩解释建港之事失败。在李岩面前,他一直努力维持着聪慧明理的形象,如今却要承认自己的无能?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李岩的信却先到了。由于他被禁足,信件经朱兴明过目后,才转交到他手中。 信很厚,太子迫不及待地拆开,期望得到李岩的安慰和支持。然而,读着读着,他的脸色渐渐苍白。 “殿下启闻: 闻殿下为海盐建港事与陛下争执,乃至结党上书,被免监国之职,老夫闻之,心痛难当。 殿下可知,海盐建港之议,实为老夫与陛下商榷,对太子考验。 海盐县湾浅沙多,不宜建港,此乃常识;与现有港口过近,功能重叠,此乃常理;建港耗费甚巨,安全难保,此乃常情。凡此种种,稍有见识者皆知不可为。 老夫本以为,殿下监国多年,必能明辨是非,洞察利弊。岂料殿下不察实情,不听众议,一意孤行,乃至触怒天颜。 殿下如此行事,可是为了在老夫面前邀功逞能?若果真如此,则殿下心性修养,尚欠火候。 为君者,当虚怀若谷,从善如流;当权衡利弊,顾全大局;当忍辱负重,不逞一时之快。殿下今日所为,与此相去甚远。 昔汉武帝为太子时,每有建言必多方求证;唐太宗为秦王时,每有决策必集思广益。殿下欲为明君,当效法先贤,不可因私废公。 老夫教导殿下多年,今日殿下犯此大错,老夫亦难辞其咎。心痛之余,唯有直言相告:若殿下不改此性,他日何以担当江山重任? 望殿下深刻反省,向陛下诚恳请罪。他日若得原谅,当以此为戒,再不可犯。 李岩手书” 太子的手在颤抖,泪水模糊了视线。原来这一切都是李岩的考验,而自己却如此轻易地失败了。那种羞愧,比被父皇责骂更甚百倍。 完了,原来所谓的建港,不过是李岩和朱兴明演的一出戏。 而太子为了表现自己,居然不顾实际考虑,坚持要建港口。 幸亏自己还不是皇帝,否则岂不又是劳民伤财。想到这里,朱和壁的汗水涔涔而下。 当晚,太子辗转难眠。李岩的信在他脑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他的心上。 他想起第一次随父皇去杭州,李岩教导他“治国如治病,需对症下药”;想起在杭州市集,李岩告诉他“江湖与庙堂,看似两个世界,实则息息相关”;想起李岩赠他《治国十论》,谆谆告诫“为君者,过仁则懦,过刚则折”。 所有的教导,都是为了让他成为明君,而他却为了一点虚荣,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 深夜,他披衣起床,点燃烛火,开始给父皇写请罪书。这一次,他没有丝毫辩解,只有深刻的反省。 “儿臣和壁顿首泣血上言: 儿臣愚昧,不察实情,固执己见,触怒天颜,罪该万死。 今日得李岩先生来信,方知海盐建港之议,实为对儿臣之考验。然儿臣不辨真伪,不听众议,一意孤行,乃至结党上书,大失为君之道。 反思己过,儿臣实为在李岩先生面前逞能邀功,全无虚怀若谷之胸襟,更无权衡全局之智慧。此非为国之诚,实乃好名之私。 父皇平日教导,儿臣未能体会;李岩先生教诲,儿臣未能践行。今日之过,实乃平日修养不足所致。 儿臣恳请父皇重责,以儆效尤。自今日起,儿臣当日日反省,痛改前非,绝不再犯。 泣血再拜,望父皇息怒。 儿臣和壁谨奏” 写毕,已是黎明。太子亲自捧着请罪书,跪在乾清宫外,等候父皇早起。 乾清宫内,皇后沈诗诗早已泪流满面。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治国之道 “陛下,为何对皇儿如此苛责,他可是你儿子啊。” 沈诗诗弄不明白,朱兴明为何如此心狠。 朱兴明叹了口气:“他是我儿子,更是储君太子。” 为了大明天下,朱兴明只能对太子严苛。 朱兴明看到太子跪在宫外,初时不解,接过请罪书读后,方知缘由。 “起来吧。”朱兴明语气平和,听不出喜怒。 太子不敢起身:“儿臣有罪,求父皇责罚。” 朱兴明叹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能如此深刻反省,朕心甚慰。” 太子抬头,泪流满面:“父皇,儿臣让您失望了。” 朱兴明扶起太子:“失望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欣慰。为君者最难的是认清自己,你能在挫折中醒悟,这比建一百个港口都重要。” 他携太子走入宫内,命人奉茶:“其实,朕早知道李岩在考验你。” 太子惊讶:“父皇如何得知?” 朱兴明微笑:“李岩是何等人物?他若真认为海盐宜于建港,必会亲自上书,详陈利弊,怎会通过你转达?再者,以他对沿海情况的了解,怎会不知海盐不宜建港?朕当时不点破,是想看看你如何应对。” 太子羞愧难当:“可惜儿臣让父皇和李伯伯都失望了。” “不,”朱兴明摇头,“这正是李岩高明之处。他知道你监国以来,事事顺利,未免心高气傲,故而设此考验,让你受些挫折。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这次教训,对你来说是好事。” 太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朱兴明正色道:“壁儿,你要记住,为君者手握天下权,一言可兴邦,一言也可丧邦。故每做决定,当时时自省:此心是为国,还是为私?此议是利民,还是利己?若能常保此心,则离明君不远矣。” 太子躬身受教:“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一个月后,太子禁足期满,恢复监国之职。经历此次教训,他处事更加沉稳,不再轻下判断,而是多方求证,集思广益。 但他心中仍有一个结:如何面对李岩?自己辜负了他的期望,还有何颜面与他通信? 就在他犹豫之际,李岩的信又到了。这次,太子几乎是颤抖着拆开信件。 “太子殿下: 闻殿下深刻反省,得陛下宽恕,老夫欣慰不已。 殿下不必为前事愧疚。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老夫设此考验,非为刁难,实为磨砺。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经此一事,殿下必有所成长。 殿下可知,为何老夫要出此难题?因见殿下监国以来,政事顺畅,赞誉日多,恐殿下心生骄矜,故以此事警醒。为君者最忌骄矜二字,骄则失众,矜则不容。昔唐明皇前期励精图治,开创开元盛世;后期骄矜自满,酿成安史之乱。前后判若两人,皆因心性变化。 殿下天资聪颖,若能常保谦冲自牧之心,将来必为明君。 另,海盐虽不宜建大港,但可设小码头,供渔船停泊和地方贸易。此事已得陛下允准,命地方官办理。殿下可关注此事进展,学习地方政务处理之道。 江南春暖,西湖花开,望殿下保重。 李岩手书” 太子读罢,热泪盈眶。李岩非但没有责怪他,反而如此用心良苦。他当即提笔回信,感谢李岩的教诲,并详细记述了自己这一个月的反省和感悟。 从此,太子与李岩的书信往来更加密切,内容也从政事探讨,扩展到心性修养。太子在这些书信中逐渐成熟,而李岩的每一封信,都如明灯般指引着他前行的方向。 康正七年春,朱兴明决定再次南巡,携太子同行。此行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让太子实地考察海盐县,亲身感受为何此地不宜建港。 龙舟沿京杭大运河南下,沿途经山东、江苏,进入浙江地界。太子站在船头,看着两岸日渐繁盛的景象,感慨万千。 “还记得第一次南下吗?”朱兴明走到太子身边问道。 太子点头:“记得,那时儿臣还是个懵懂少年,见什么都觉新奇。” 朱兴明笑道:“如今你已能独当一面。这次到海盐,你要仔细观察,多问多想。” 抵达杭州后,休息一日,朱兴明便命浙江布政使安排,前往海盐县考察。 海盐县令早已接到通知,率众在县界迎接。见到皇帝和太子驾临,激动得手足无措。 “不必多礼,朕此次是微服来访,不必惊动地方。”朱兴明嘱咐道。 在海盐县令陪同下,众人来到海边。但见海湾开阔,浪涛拍岸,远处有点点渔船。 “这里就是拟建港口的选址?”太子问道。 县令躬身回答:“回殿下,正是。去年朝廷准建小码头,供渔船使用,现已初具规模。” 太子仔细观察,发现海湾虽开阔,但岸边水浅,远处才有深水区。若要停泊大船,需大量疏浚,工程浩大。 “此处最大能停泊多大的船?”太子问。 “回殿下,目前最多能停泊二百料的渔船。再大的船,就有搁浅之虞。”县令回答,“且湾内多沙,水道易变,需时常疏浚。” 太子又问:“若遇大风大浪如何?” 县令苦笑:“不瞒殿下,去年台风,码头受损严重,重修花费不小。此处面向东海,无遮无挡,风浪直扑湾内,实非良港。” 太子若有所思。他这才明白,为何父皇和李岩都反对在此建大港。实地所见,远比纸上谈兵来得真切。 当晚,太子与朱兴明在海盐县衙住宿。县令设宴接驾,但朱兴明只要求简单膳食。 饭后,父子二人在院中散步。 “今日观感如何?”朱兴明问道。 太子诚恳回答:“儿臣今日方知,为何海盐不宜建大港。水浅沙多,风浪直扑,确非良港之选。儿臣当初只凭地图和文字,就妄下判断,实在可笑。” 朱兴明点头:“你能明白就好。治国之道,重在实际。地图上看,海盐地处要冲;实际一看,方知不宜建港。这就是为何朕常要你多走多看的原因。”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书信 太子道:“儿臣记得李伯伯曾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今日方知此中深意。” 朱兴明欣慰道:“你明白这个道理,此次南巡的目的就达到了。” 次日,众人返回杭州。朱兴明准太子单独前往拜访李岩,自己则在行宫休息。 再见到李岩,太子心中百感交集。三年不见,李岩鬓角又添白发,但精神矍铄,目光依然睿智。 “学生拜见先生。”太子执弟子礼,深深一揖。 李岩急忙扶起:“殿下万万不可,君臣之礼不可废。” 太子坚持道:“在先生面前,学生永远是学生。前次海盐建港之事,学生愚昧,辜负先生期望。” 李岩笑道:“殿下何出此言?经此一事,殿下更加成熟稳重,老夫欣慰不已。” 二人入座,红娘子亲自奉茶。见到太子,她也十分高兴:“殿下长高了不少,越发有气度了。” 太子躬身:“多谢伯母夸奖。” 李岩携太子到书房叙话。书房依旧简朴,但四壁图书又增添了不少。 “殿下近日读何书?”李岩问道。 太子回答:“重读《资治通鉴》,特别是关于唐代藩镇之乱的部分。学生以为,当今边防之策,与唐代有相似之处。” 李岩点头:“殿下能联系古今,甚好。但读史须知其精髓,不可拘泥于形式。唐代藩镇之乱,根源在于中央衰弱,地方坐大。今大明边防稳固,关键在于强干弱枝,中央集权。” 太子道:“先生说的是。学生近日也在思考,如何平衡边防驻军的自主权与朝廷的控制权。” 二人从边防谈到漕运,从科举谈到赋税,话题广泛,见解深刻。太子发现,经过海盐建港风波的教训,自己思考问题更加全面,不再偏执一端。 谈话间,太子注意到书桌上有一本手稿,封面上写着《海事论》。 “先生新作?”太子好奇地问。 李岩点头:“近年来海运日盛,老夫搜集各方资料,写成此书,论述海运之利、港口之选、水师之要等。殿下若有兴趣,可拿去一读。” 太子欣喜接过:“多谢先生。学生正想多了解海事。” 李岩道:“海盐虽不宜建大港,但大明海岸线漫长,良港众多。殿下他日若主政,当重视海运,开通海路,此乃富国强兵之道。” 太子郑重道:“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傍晚,太子告辞回宫。临别时,李岩送他至门外,语重心长地说:“殿下,治国之道,在乎一心。心正,则政正;心明,则政明。望殿下常保此心,不负天下苍生。” 太子深深一揖:“学生必不负先生期望。” 回京途中,太子在龙舟上仔细阅读李岩的《海事论》。书中对大明沿海港口、航线、贸易、水师等都有详细论述,见解精辟,令他大开眼界。 “父皇,李先生在《海事论》中提出,应在粤省香山县设立市舶司,专司海外贸易。您认为此议如何?”太子问道。 朱兴明接过书稿,翻阅相关章节,频频点头:“李岩果然深谋远虑。香山县地处珠江口,毗邻澳门,确是设立市舶司的良选。此事朕已考虑多时,待回京后与内阁商议。” 太子兴奋道:“若能成事,必能大增国库收入。” 朱兴明却摇头:“开通贸易,不仅为增收,更为互通有无,宣威海外。昔年三宝太监下西洋,扬我国威,通好诸国,方有万国来朝之盛况。” 太子领悟:“儿臣明白了,开通海事,利在其中,义亦在其中。” 朱兴明欣慰道:“你能明白此理,很好。为君者,当时时记住‘义利之辨’。只见利不见义,是为霸道;只见义不见利,是为迂腐。义利兼顾,方为王道。” 回到京城,太子将南巡见闻和李岩的教诲整理成册,题名《南巡纪事》,时常翻阅自省。 然而朝中事务繁杂,很快又有了新的考验。 康正七年秋,黄河于河南决堤,淹没三府十八县,灾民数十万。朝廷虽及时赈济,但灾情严重,流民四起。 太子奉命主持赈灾事宜,日夜操劳。他调拨粮草,派遣太医,安置流民,事事亲力亲为。 然而灾民太多,赈灾钱粮很快告罄。太子请求增拨款项,却遭户部以国库空虚为由拒绝。 “殿下,近年来北方旱灾,国库确实吃紧啊。”户部尚书无奈道。 太子焦急:“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灾民饿死吗?” 他想起李岩曾教导“治国如治病,需对症下药”,于是改变策略,上奏请求向江南富商借款赈灾,以未来盐税作保。 此议一出,朝野哗然。不少大臣认为向商人借款有损国体,坚决反对。 “殿下,朝廷向商人借款,成何体统?”内阁首辅张定直言反对。 太子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难道要为了体统,眼睁睁看着灾民饿死吗?” 双方争执不下,最终由朱兴明裁决。 “太子所言有理。民为邦本,救灾如救火,不可拘泥常理。”朱兴明支持太子的建议,“但向商人借款,确实有损朝廷威严。不如改为劝捐,对捐输多者给予旌表。” 太子领旨,立即派人前往江南劝捐。果然,江南富商感念朝廷平日优待,纷纷捐输,很快凑足赈灾款项。 事后,朱兴明对太子说:“此次你能力排众议,创新方法,解决难题,朕心甚慰。可见海盐之事的教训,你已记在心中。” 太子躬身道:“儿臣不敢忘父皇和先生教诲。” 很枯燥,朱兴明知道培养一个合格的太子是一件很枯燥的事。 可是要想大明王朝长治久安,太子必须是一个合格的储君。 好在儿子没有让自己失望,但是朱兴明此举,得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坚决反对。 李岩之才自不必说,宋献策也不遑多让。 这俩人,曾经是朱兴明的左膀右臂。 不同于李岩后隐居还在西湖,宋献策则是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有人说宋献策死了,却不知这个时候的朱兴明,收到了一封来信。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兵部大印丢失 盛夏,北京城热得如同蒸笼。紫禁城的琉璃瓦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连宫墙根下的石阶都烫得能烙饼。 朱兴明坐在冰盆环绕的养心殿内,仍是汗流浃背。 殿内四角摆放的冰盆滋滋地冒着凉气,却驱不散他心头的烦躁。 “这鬼天气,真要热死人不成?” 朱兴明烦躁地推开面前的奏疏,对侍立一旁的孙旺财道,“传朕旨意,三日后启程前往承德避暑山庄。” 孙旺财躬身领命:“奴婢这就去安排。不知万岁爷要带哪些人随行?” 朱兴明略一思索:“太子监国,内阁大臣留守。让兵部、礼部各派几名官员随行,处理紧急政务。护卫嘛...就带五百锦衣卫,骆炳亲自带队。” “奴婢遵旨。” 三日后,庞大的皇家仪仗浩浩荡荡出了北京城。朱兴明坐在十六人抬的龙辇上,看着窗外掠过的田野,心情稍感舒畅。 在紫禁城里待久了,确实该出来走走了。 随行官员中,兵部员外郎赵文华和主事王守成骑在马上,低声交谈。 “赵大人,这次随驾避暑,可是个美差啊。”王守成笑道。 赵文华却眉头微锁:“美差?你我可带着兵部大印呢,责任重大,万万疏忽不得。” 王守成不以为然:“大人多虑了,有锦衣卫护卫,还能出什么岔子?” 赵文华摇头:“但愿如此。” 队伍行至黄昏,在燕山脚下的一片开阔地扎营。数百顶帐篷如蘑菇般散落在草地上,中央最大的金顶帐篷便是皇帝的寝帐。 赵文华和王守成共用一顶帐篷。入夜后,二人将装有兵部大印的木盒放在案上,仔细检查封条完好,这才安心睡下。 夜深人静,营地中只余巡逻侍卫的脚步声和远处的虫鸣。 赵文华睡得正熟,忽被一阵尿意憋醒。他揉着惺忪睡眼,摸索着起身,却发现案上的印盒不见了! “王大人!醒醒!”赵文华惊慌地推醒同僚,“印盒不见了!” 王守成猛地坐起,看到空荡荡的案几,顿时睡意全无:“怎、怎么可能?睡前明明放在这里的!” 二人慌忙点亮油灯,在帐篷内四处寻找,却一无所获。冷汗顺着他们的额角滑落,丢失兵部大印,可是杀头的大罪! “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王守成声音发颤。 赵文华强自镇定:“别慌...让我想想...” 他在帐篷内踱步,忽然停下:“有了!我们把大印的木盒封起来,回京前若能找回大印最好,若找不回...也可暂时蒙混过关。” 王守成大惊:“这、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丢失大印同样是死罪!”赵文华咬牙道,“这样做,或许能多争取些时间寻找大印。等回京后,我们再暗中调查。” 王守成犹豫片刻,只得点头同意。二人取出备用木盒,仔细封好,放在案上。看着这个空盒子,他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一夜,二人再无睡意,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次日清晨,队伍继续向承德进发。赵文华和王守成心事重重,却不敢表露分毫。 抵达避暑山庄后,朱兴明心情大好,连日来游山玩水,处理政务也比在京城时随意许多。 偶尔需要兵部行文,也只是让赵、王二人拟旨后直接发出,并未查验大印。 这倒给了赵文华和王守成喘息之机。他们利用一切机会,暗中搜寻大印下落,却始终一无所获。 一月后,圣驾返京。赵文华和王守成抱着那个空木盒,战战兢兢地回到兵部衙署。他们将假印盒放入库房,期盼能在事情败露前找回真印。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回京第三日,朱兴明要颁发给辽东总督田文浩的手谕,需要加盖兵部大印。 “赵爱卿,取兵部大印来。”朱兴明坐在龙椅上,吩咐道。 赵文华心跳如鼓,硬着头皮道:“臣...臣这就去取。” 他退出养心殿,快步走向兵部衙署,脑中一片混乱。在库房外徘徊良久,他终于咬牙抱起那个假印盒,返回养心殿。 “皇上,兵部大印在此。”赵文华跪呈印盒,双手微微发抖。 朱兴明示意孙旺财接过印盒,查验封条后开启。当盒盖掀开的刹那,孙旺财的脸色顿时变了。 “万岁爷...盒、盒中是空的!”孙旺财颤声道。 “什么?”朱兴明猛地站起,龙颜大怒,“赵文华!这是怎么回事?” 赵文华伏地不起,浑身颤抖:“臣...臣不知啊!封条完好,大印怎会不翼而飞...” 朱兴明快步上前,一把夺过空盒,狠狠摔在地上:“好个封条完好!朕倒要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贼子,敢盗取兵部大印!传骆炳!” 锦衣卫指挥使骆炳很快来到养心殿,见殿内气氛凝重,他立即意识到出了大事。 “骆炳,兵部大印在随驾途中被盗,朕命你彻查此案!凡有嫌疑者,一律严加审讯!”朱兴明怒道。 骆炳躬身领旨:“臣遵旨!不知大印是何时发现丢失的?” 朱兴明指着跪在地上的赵文华:“你问他!” 赵文华战战兢兢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自然隐去了他们偷梁换柱的情节,只说是回京后首次开盒就发现大印不见了。 骆炳仔细听着,眉头微皱:“赵大人是说,从避暑山庄回京途中,印盒始终未曾开启?” “正、正是...”赵文华不敢抬头。 骆炳转向朱兴明:“皇上,此案关系重大,臣请求将随行兵部官员及当晚营地护卫全部收押审讯。” “准奏!”朱兴明拂袖道,“给你三日时间,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骆炳领旨退出,立即调集锦衣卫,将赵文华、王守成及当晚值班的锦衣卫百户张勇等十余人押入诏狱。 消息很快传开,整个京城为之震动。太子朱和壁闻讯,急忙入宫求见。 “父皇,儿臣听闻兵部大印失窃,此事关系重大,可否让儿臣协助骆大人调查?”太子道。 朱兴明余怒未消:“你来得正好。朕记得你与李岩学习刑名之道时,颇有些见解。此事就由你督办,务必尽快破案!” 太子躬身:“儿臣领旨。”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大案子 诏狱内,骆炳亲自审讯赵文华和王守成。 “赵大人,你再说一遍,最后一次见到大印是什么时候?”骆炳冷声问道。 赵文华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声音发颤:“是...是离京那晚,在营地帐篷内。下官与王大人睡前还检查过,封条完好。次日清晨就发现印盒不见了...” 骆炳眯起眼睛:“既然如此,为何不及时上报?” “下官...下官以为大印可能被同僚误拿,想先暗中查找...”赵文华冷汗直流。 “误拿?”骆炳冷笑,“兵部大印何等紧要,谁敢误拿?赵大人,你这话恐怕难以自圆其说吧?” 一旁的王守成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突然磕头道:“骆大人饶命!下官招了!是赵大人提议用空盒冒充,说回京前若能找回大印便可蒙混过关...” 赵文华猛地转头,怒视王守成:“你!” 骆炳拍案而起:“好啊!原来你们早就知道大印丢失,竟敢欺瞒圣上!来人,大刑伺候!” 正在这时,狱门外传来通报:“太子殿下到!” 朱和壁步入刑房,见赵、王二人狼狈模样,皱眉道:“骆大人,案情尚未明朗,何必动刑?” 骆炳躬身:“殿下,二人已承认知情不报,偷梁换柱,欺君之罪确凿无疑。” 太子点头:“即便如此,也需查清大印下落。赵大人,王大人,若你们如实交代,或可保全家人。” 赵文华闻言,痛哭流涕:“殿下饶命!下官愿招!那夜下官起夜时发现印盒不见,因怕担责,才出此下策...但大印确非下官所盗啊!” 太子沉吟片刻,对骆炳道:“骆大人,依你之见,大印可能落入何人之手?” 骆炳道:“殿下,臣以为有三种可能:一是营中有人监守自盗;二是外贼潜入;三是...二人自盗后谎报失窃。” 太子摇头:“二人自盗可能性不大。他们若有心盗印,何不早早逃离,反而随驾回京等死?当务之急是查清那夜营地情况。” 太子与骆炳离开诏狱,前往锦衣卫衙署调阅当晚的值守记录。 “殿下请看,这是当晚的营地布防图。”骆炳铺开一张图纸,“陛下寝帐在中央,文武官员帐篷在东西两侧,赵、王二人的帐篷在此处。” 太子仔细查看:“这个位置...离营地边缘不远。当晚可有什么异常?” 骆炳翻看值守记录:“据百户张勇禀报,当晚子时左右,东侧树林似乎有动静,他带人前去查看,但一无所获。” “东侧树林...”太子若有所思,“离赵、王二人的帐篷很近啊。那张勇离开期间,是谁接替他的岗位?” 骆炳又翻看记录,忽然皱眉:“奇怪,这里没有交接记录。张勇带走了十人,按理说应有其他人补位才是。” 太子敏锐地察觉问题:“传张勇。” 张勇很快被带到。这位三十多岁的锦衣卫百户,神色惶恐,跪地行礼。 “张勇,本宫问你,那夜你带队去东侧树林巡查时,可曾安排人手接替你原来的岗位?”太子问道。 张勇迟疑道:“回殿下,臣...臣记得让副百户李忠接替...” “李忠现在何处?” “李忠...那夜之后告假回乡,至今未归。” 太子与骆炳对视一眼,心知找到了关键线索。 “立即派人前往李忠老家!”太子下令,“同时搜查他的住处!” 锦衣卫很快回报:李忠老家并无此人,他所留地址全是假的。而在他的住处搜出白银二百两,对于一个锦衣卫副百户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看来这个李忠很有问题。”太子道,“骆大人,立即发海捕文书,全国通缉李忠!” 骆炳领命,又道:“殿下,臣有一事不明。李忠若是盗印之人,为何要冒险在营地行动?他又是如何知道兵部大印所在的?” 太子沉吟:“你的意思是...营中可能有内应?” “臣正是此意。”骆炳点头,“而且李忠一个小小的副百户,盗取兵部大印有何用处?背后恐怕另有主谋。” 太子神色凝重:“若真如此,事情就复杂了。这样,你继续追查李忠下落,本王去会一会赵文华和王守成,看看他们是否有所隐瞒。” 太子再次来到诏狱,这次他单独提审赵文华。 “赵大人,你仔细回想,出发前可曾与人提起过随行携带兵部大印的事?”太子问道。 赵文华思索良久,忽然道:“殿下这一问,下官倒想起来了。出发前两日,下官在衙署整理行装时,遇见了武库司郎中周文涛,他问下官随驾是否要带兵部大印,下官随口答了是...” “周文涛?”太子记得此人,他是国丈周奎的侄子,靠着这层关系在兵部任职。“他还说了什么?” 赵文华道:“他笑着说要下官好生保管,万万不可遗失...当时只当是寻常嘱咐,现在想来,似乎别有深意。” 太子心中一动,谢过赵文华,立即前往兵部衙署。 兵部衙署内,周文涛正在处理公文。见太子驾临,忙起身相迎。 “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周文涛满脸堆笑。 太子直截了当:“周大人,本王为兵部大印失窃案而来。听说赵大人随驾前,你曾与他谈及携带大印之事?” 周文涛笑容一僵,随即恢复自然:“确有此事。那日见赵大人整理行装,下官就随口嘱咐了一句,让他好生保管。怎么,殿下怀疑下官?” 太子注视着他:“只是例行询问。周大人那几日可曾发现什么异常?” 周文涛想了想:“异常倒是没有...不过,有件事不知是否有关联。随驾出发前日,下官看见李忠在衙署外与赵大人搭话。” “李忠?”太子心中警铃大作,“他们很熟吗?” “下官不知。”周文涛道,“只见二人交谈片刻,李忠便离开了。” 太子不动声色地谢过周文涛,离开兵部衙署后,立即命人暗中监视周文涛。 回到东宫,太子召来孟樊超商议。 “师父,你久在江湖,可知这个李忠的底细?”太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