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夏吻》
1. 闻颂
2017年夏季,天气不好,又闷又干。
不多不少,田听和闻颂已经有四年没见过面。
田听父亲查出癌症中晚期,四处借款治病还是遗憾去世。田听母亲变卖房产,课后还去接一对一辅导,还是难以负担。
思来想去,田听最后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提前步入社会工作。
一转眼就跑了四年出租,还兼职去做便利店夜班。
说来也可惜,有关于闻颂。她什么都找不到。
当时田听离开的实在太匆忙,她也没有电话之类的联系方式,就这么彻底解决掉她们刚刚萌芽的感情。
“师傅,我去江滩公园。”
乘客目光落到司机的脸上,怎么也不觉得这么漂亮一个姑娘只能看跑出租车挣钱。
要是签约传媒公司开直播唱歌跳舞的话,说不准吧,还能遇上好几个榜一大哥一掷千金。
只为博美人一笑那种。
现在网络要比前几年发达很多,靠跳魔性舞蹈挣钱的也不在少数。还流行起某手短视频,年轻人都爱拍点尬到不行的段子,反响却好得不行。
乘客又打量起四周。
这女司机车上干干净净,多余的装饰品也没见着几样。
跟她身上穿着白色体恤深色长裤差不多,简简单单,人也是简简单单。
江滩公园离得不远。只当乘客是外地人,弯来绕去好几转都没找到。
来的外地人都这样,一点距离也要打车。
不过也能养活田听这种人,歪打正着。
“稍微开慢点。”乘客看着窗外忽然说。
“好。”田听回答。
等红绿灯,停在路口。乘客把车窗往下摇了摇,拿着手机朝外头商超顶部的广告牌拍下照。
“咔。”
声音吸引田听往外头去看。
墙上的人正是她算不上前任的前女友。
闻颂。
-
四年前,高中。
“亲爱的同学们,下午好,我是广播站站长闻颂。今天是九月二号星期一,天气晴朗,同时也是高一新同学们正式步入高中生活的日子。”
音响传出轻缓的女声,混着校园的嘈杂散在天空之中。
田听靠在教室门口的围栏边发呆。昨天晚上来了场匆匆的秋雨,电闪雷鸣,把一向胆小的闻颂吓得不轻。早上六点跑操,跑道上水洼点点,溅起的水花弄脏了闻颂前几天才刷干净的运动鞋。
拐弯下楼,碰上匆匆冲下来一批忙着去抢饭吃的高一新生。
“这届高一还挺有活力的。”田听评价道。
走到一楼教室门口,碰上原先从班级里分出去的两个女生在走廊聊着八卦,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她听个清楚。
“怎么今天又轮到闻颂在广播站,高二的新站长真不负责啊。”
“诶哟,可不是。听说高二的站长老指挥闻颂做事,一点都没有对学姐讲话的态度,趾高气昂的看着就叫人难受。”
田听经过是很不凑巧,被俩人抓了个正着:“欸听姐,你这会儿要去广播站找闻颂咩?”
田听尴尬一笑:“对,我去帮闻颂买饭。”
快步离开,田听只能听见身后逐渐变小的讨论声,依旧能听清。
“田听跟闻颂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以前见她们在宿舍没少闹腾吧?记着分明是跨了班都要吵架的那种。”
“谁知道呢,说不定到了高三后,两个人才和解的。”
才和解?怎么算和解?
高三楼这几层怎么走都会碰上认识的人,学校面积大学生活动面积小,发生点什么事都能被念叨好些日子。
她和闻颂是初中同学,从初中开始两个人在成绩上就是互相竞争的关系,尤其是到了高中分到同一个班、同一个宿舍时,这种情况愈发激烈。
落日洒在少女的肩上,长发被她用鲨鱼夹子随意的挽起,广播里依旧在播放着同学们的点歌,姑娘带着柔的嗓音混着球场上朝着田听打招呼的喊声重叠在一块。不知道是谁写的投稿,横七竖八都是读书时暗恋的酸涩,还被闻颂念出一股子淡淡的忧伤。
今早起来的时候差点从上铺摔下,要不是闻颂眼疾手快把她那张软垫拖过来,田听的腰怕是要疼上几天。
中午下课早,田听冲下楼准备帮闻颂抢饭时被人绊了一跤,得亏她贴着楼梯扶手,险些一头栽别人怀里再带着人一块往下滚。
运气不好,闻颂是这么笑话田听的。
田听也习惯像这样总是倒霉透顶的日子,尤其是闻颂在她身边时,俩霉神撞一块,总是在比谁要更倒霉些。
不过,她和闻颂之间确实有些矛盾,解开的方式也很奇怪。
田听只要一想起来这件事,脸颊就发烫。
纯害羞。
下午下课前,闻颂特意将晚上想吃的东西列了个清单给田听,求天求地就是不求田听。
但田听又是个耳根子软的,软磨硬泡下还是答应闻颂去校门外帮她带些个菜回来。
太阳,洒在少女的自行车车筐里。
田听盛着满杯落日余晖,来到了广播室门口。
姑娘的声音悠悠,传遍校园大大小小的角落,也偷偷敲开田听的心门。
好奇怪,她应当是不喜欢她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奇怪的呢?田听想的出神。
前年,高一报道。
“欸同学我问一下,直一九班是在这一层吗?”
“对,就在走廊尽头,你走过去就能看到了,办公室对面那个。”
田听今天心情很坏。
刚开学的第一天,就被家里人强迫着要去给邻居家的女儿送午饭,说是人家父母上班辛苦,跑来跑去都不方便,干脆就让田听顺路送一下。
邻居家的女儿比田听要小上两岁,田听读书不好,小学留了一年纪。
邻居家的女儿就在去年初二考上了直升班,提前进省重点高中了;同时去年田听初三同样考上了省重点,两家父母世交就这么一拍即合,从原来的胡同里搬到省重点高中对面的一复式楼里合租。
说是邻居,倒不如说是住在同一套房子中的室友。
田听不喜欢她的青梅。
具体是因为什么不喜欢,田听也想不起具体的理由了。
或许是从小到大都被这个父母认下的干妹妹处处压上一头,又或者是她总爱在自己考砸的时候拿着几乎全部满分的成绩单来她面前炫耀,害的她被取消了一周的零花钱。
总之,田听并不喜欢她,也连带着不喜欢她身边的很多人。
“谢谢姐姐。”
手上的保温盒饭被好好交给了少女。
今天她将长发高高挽起,扎上漂亮的高马尾。眼镜是最近新换的,田听总觉得镜片又比之前要厚上不少,眼睛都小上一圈。
不对。
她怎么突然开始注意这个?
田听觉得自己恐怕是疯掉了。
“下次,别让你爸妈拜托我爸妈让我送饭给你了,我不想因为这种事情浪费我的学习时间。”田听说。
少女垂下头,语气轻轻:“……抱歉姐姐……我只是想见见你……仅此而已。”
“卖惨没用。”
田听嘴上是这么说着,但实际还是会给少女送很多次饭。她有时候也觉得自己不是真的讨厌对方,而是心里有一股火,说不清、又讲不明白。
这段情绪逐渐到高二的暑假,搬回老宅的那几天才得以解决。
“闻颂、田听,你们两个在家互相照应下对方,这可不比原来我们住一块那么方便了。”田家父母苦口婆心叮嘱着两个姑娘,生怕出现什么闪失。
对比下来,闻家父母倒是对自己女儿蛮放心的,一点没叮嘱多的,只是一味往她兜里塞钱。
2013年,是手机支付还不算那么发达的时候,应该说是连智能手机都没普及下的年份。
田听父母倒是给她配了部手机,还办了张附属电话卡。
这样就不用老是去离家老远的自助缴费机充话费。
方便,还能随时查岗。
但闻颂没有。
“知道了。”闻颂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这是闻颂第一次来田听家。
虽然她们做了很多年的邻居,但一直都是自己父母邀请田听她们一家来拜访。这次他们四个要出门度蜜月,才让闻颂住在田听家,让田听帮忙在照顾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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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不相瞒,闻颂是个家务白/痴。
先不说最简单的擦东西,就连洗碗拖地都能把家里搞得一团糟。更别说给自己做顿饭吃之类的事情,闻颂父母都不敢想,要是留她独自在家待上两个月,家里究竟会被遭成什么模样。
田听难得听到有关闻颂的缺点,倒是觉得新奇。像她这样在他人眼中完美的高材生,居然也有不擅长的地方。
有点出乎意料。
正好相反,田听非常擅长做家务,家里大多数的饭菜也基本上是她一人操手。
田家父母常年在外出差,跟大禹治水样的,十几次过家门也不见得回来一次。分明是从小带在身边长大的,却像是留守儿童,老让田听她自己解决日常生活。
难得田听好心情,跟着闻颂父母简单聊了几句后便送别了她们。
偌大的别墅之中,只剩下两人。
“汪!”
噢,对,还有闻颂家的狗。
两人一狗要度过高二升高三的漫长暑假,实际上大多时候都在学校里待着上课,只是每周的单休变成了双休,晚上也不需要上晚自习。
还是仗着成绩,田听申请在家待两个月。
闻颂也不知道是从哪听来的,有样学样跟学校说也要居家学习。
二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
闻颂端坐在田听的面前,笑眯眯瞧着她,语气中满是对接下来为其两个月暑假的期待:“姐姐,接下来这段时间里,就辛苦你喽——”
田听懒得听她说话,站起身就往屋子里走。
她才不要和闻颂长时间待在一块。
只要和闻颂待久了,田听闻起来总觉得空气中都带着奇怪的味道。像是……闻颂身上的气息。
其实田听一开始是不知道那是闻颂身上的味道。
当时还觉得挺好闻的,管闻叔叔问洗衣液的牌子,却没想到闻叔叔被她问的一头雾水,倒是反问田听。
真迟钝,怎么到现在也看不出来呢。
闻颂在心中否定田听。
回到卧房,田听连外衣都不愿换,就倒在房间的地毯上躺着。老式风扇挂在书桌边上吱呀吱呀的摇着头转,风一会儿大一会小,将田听被汗水沾湿贴在额头上的刘海吹起。
桌上的笔记本也被风扇给翻开,顶着燥热的蝉鸣,上头第一句写的就是——
【闻颂,1996年8月初生日。】
田听比闻颂大了不止两岁,更准确来说是大了将近三岁。她是1993年6月末出生的,满打满算下来,二人也差了三岁。
至于为什么要记录有关死对头的信息呢,田听自己都有点琢磨不明白。
应该是从哪个角落的书籍中看到,了解敌人才能够最好的完善自己不足。也是中二病犯了,突然开始四处打听有关于闻颂的消息,就连闻颂从高一到高三的所有成绩,都被田听收集下来做成了一本本小册子。
这已经是闻颂做的第七本册子了。
由于闻颂是直升班的,要比田听多读一年高中,也就是四年制高中。
今年暑假,闻颂直高三升直高四,田听高二升高三,正好还是一级。
听说今年直升班的跟一些跳级上来的学生,都会和参加中考考进来的学生打乱至一块分班。
为此很长一段时间,田听都担心是不是要和闻颂那家伙做同学。
还好是谣言,不然天王老子来了,田听都得跟闻颂一个班。
二人成绩差的不多,只要是在同期榜单上,那排名便是按班级顺序排行并列。
一个是直升班第一,一个是重点班第一。
偶尔也会有老师偏心,将田听的名字摆在分比她稍稍低点的闻颂名字后面。
据说是因为排榜单的老师看不惯田听的嚣张,于是总在这方面上想要削削她的锐气。
并没什么用。
不仅对田听毫无影响,甚至还让田听更加奋发图强,接连好几次都甩了闻颂几十分。
从那之后,田听的名字从来没有排到过第二的位置。
田听吹着风扇,思绪乱飞,最终还是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有关于闻颂的事情。
放空大脑,田听就这样,不知不觉躺在地板上睡着。
2. 圈套
待田听睡醒时,已经是傍晚落日时分。
房间外头依旧很安静,差点让田听以为闻颂回家了。
本来她还悠哉游哉,谁知道父母突然转发条短信过来,紧接着拨通她的电话来告知一个噩耗——
“下周你俩都要回去继续上课,你们两个的班主任说今年暑假不能放纵。”田母说。
田父掐着嗓子在旁边学田听班主任的话,有模有样:“‘考得再好也得参加补习,这是作为一个准高三生的觉悟;而作为家长,你们也应该肩负起对孩子的责任,而不是一唱一和让孩子就这么消极对待高考。’你班主任是这么说的。”
田听早就习惯这班主任看她不顺眼,从开始到他班上就从不被待见,也懒得理会:“闻颂班主任呢?”
“小闻班主任就说适当玩耍尽快收心,果然,还是你不让班主任省心啊。”
说这话的时候,田听分明听见自己老爸憋笑着笑。他们都知道田听班主任不是什么正常人,只是偶尔也会拿这种事情来打趣她,习以为常。
算了,还有一年就跟这个老头说再见。田听安慰着自己。
“噢。那你们怎么回老头的?”
“不回啊,咱四个还在外头玩呢,先不说了哈。你跟小闻记得吃饭,其他的事情等我们回去再聊,拜拜。”
电话挂断,田听到嘴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堵了回去。本来她还想问有关于闻颂的事情来着。
田听捏着手机下楼,在想要不要去通知闻颂这件事。
她不情不愿的爬起来,刚开门就闻到一股焦糊味。
刚开始,田听还以为自己鼻子出现了问题,等她彻底走下楼时,这才发现整个客厅都弥漫着黑灰色的烟雾。
不是,怎么着火了?
田听记得中午做过饭时关了煤气的,她还反复检查几回。
正纳闷着去找灭火器时,厨房里探出个脑袋,手里盘子盛着些焦糊的东西。
闻颂?
“你在厨房做什么?”田听边说边往下走,“我还以为着火了,一股焦味。做饭要记得开油烟机,满屋子黑烟得把墙都熏变色。”
端着盛有一团焦糊的姑娘压根就没在听田听说话。
絮絮叨叨。
不懂。
想跟听姐做好朋友。
还想吃听姐做的饭。
闻颂一边想着,一边低着头在田听面前装可怜,连带着语气都有些委屈巴巴:“肚子饿了……自己做饭吃。”
“你要做饭?一团焦糊的东西,这是饭?”
“应该、可能、算……吧?”闻颂被田听这么一问,怪心虚的。
田听双手抱胸,她总算知道为什么不让闻颂下厨了,这做出来的东西根本就不能吃。田听光是凑近闻一下都怕被扬起来的焦灰拍一脸。
她接过闻颂手中的盘子,仔细端详后不可思议地问:“你要吃这玩意?闻颂,你能不能告诉我它生前究竟是什么?”
“……鸡蛋。”
田听忍不住了。
她扒开闻颂就去厨房整了三菜一汤加俩蛋。
闻颂是如愿以偿吃上了田听做的饭,难得安静一阵,没上楼去烦她。
饭后,田听趴在窗台吃冰镇西瓜,收音机里传来电台主持人的声音。田听挺喜欢这档夜间电台,歌品好,主持人的对话也非常有趣。
“你也听这个?”
闻颂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收音机的声音忽然调大,但田听没动音量键。
楼下,姑娘手里也捏着个收音机。收音机的声音重叠着,明晃晃地告诉她。
闻颂也听。
“想不到闻同学还有业余爱好,还以为除了学习就是学习。”田听很明显在呛她,“那闻同学,除了听广播外,你看电视吗?”
闻颂摇头:“不看,我爸妈从来不让我看电视,也不让我做除了学习以外的事情。”
“他们常年不在家,都是拿钱打发我出去吃饭。洗衣服也基本是放洗衣机,我只需要按按钮后拿出来晒就行,也不需要做家务,他们请了保姆。”
落日,黄昏,橘色的夕阳洒在少女的脸上。
广播中男女正交谈着,笑声掩盖过鸟鸣蝉响。
田听瞧着姑娘,喉咙哽咽,分明有很多事情想问,却沉默着。
“今天,落日真好看。”
不知道是谁这么说了一句。
“是啊,今天的落日真好看。”
闻颂站在原地,手中的收音机已经切换到下一个电台。
二人僵持不下,田听索性关上了窗不去看楼下。
对于闻颂,田听忽然发现她有些可怜。
在什么方面都是如此。
晚上,田听有出门骑自行车消食的习惯。
在她收拾好东西出门时,闻颂就那样眼巴巴看着田听。
像离不开主人的宠物。
“你要去?”田听问,“我怎么记得你不会骑自行车?”
“是的,我不会骑自行车。”闻颂说。
闻颂说这话的时候,田听脑子里莫名跳出来课本上之前讲的一个仿生机器人,电子音代替她的声音,说了句“是的”。
南方夏天又潮又闷。田听光是坐在车上跟闻颂说话的几分钟里,浑身粘哒哒,只想尽快离开去骑车兜风。
晚风是最舒服的。一个人,自由轻快。
所以田听不想带上闻颂。
“那就别去了。去了我还得等你一块,麻烦。你就在家里好好待着,要么就出门自己散步,别跟着我。”
听到田听这么说,闻颂是有些不开心的。
“我可以学,我家也有自行车的。只是我爸妈从没教过我,我想学,也想跟姐姐一起骑车出去。”
闻颂长得就是乖巧样,让田听看着过意不去后就松口。
“行,摔了别哭。”
确实摔了,也确实没哭。
倒是要比田听记忆中那个总爱哭着抓她衣摆撒娇的小姑娘要厉害了不少。只是印象依旧停留在小时候,对于现在的好多事情,都是听身边人说的。
是的,她和闻颂关系不好,可她们的朋友圈子都大差不差。
认识田听的跟闻颂关系不算差、跟闻颂认识的和田听又能玩得起来。两个人你一来我一句,怎么都能知道对方最近的情况。
“说起来听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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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近……语文成绩怎么那么差了?”闻颂没头没尾的开口,“啊……就是,我听我初中同学说的。她哥跟你一个班。”
田听被问的一愣,好些时没反应过来“她哥”究竟是班上的哪个多嘴男。
最近确实在语文上怎么也学不进,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么几十分,完全比不上闻颂门门拔尖的水平。
就连瞧她不顺眼许久的班主任也动不动拿这件事讽刺她,还擅作主张让田听上台去参加每周一的晨会演讲。
田听讨厌每个星期的每周一早晨。
思来想去,田听最终还是选择坦白:“学不进,也不想学,反正我读书没你那么厉害。”
说完这句话,她脚底像踩了风火轮一般,刺溜刺溜往前面蹿,留着闻颂还慢腾腾地在身后蹬。
田听不想听闻颂那段又臭又长的说教。她总是这样,拿一副像是非常懂事孩子一般的姿态摆在田听的面前,说着田听讨厌的事情。
天又黑,路又长,闻颂很快就在不熟悉的巷子里跟丢了田听。
她也不着急,反正田听肯定会回过头找自己的。她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一边说着讨厌、一边又忍不住回去替对方思考。
“哒哒哒”的声音出现,闻颂就知道,她的救世主来了。
“怎么跟丢了?”田听叉着腰问,“刚才不还在身后吗,眨个眼功夫人没了?”
闻颂坐在巷子口的台阶上,百无聊赖扣着青砖上的青苔,还顺手把躲在石头底下的西瓜虫翻出来,用树杈子给戳翻后拿青苔盖上去。
蚂蚁爬到闻颂的手指上,田听听见姑娘慢悠悠的声音。
“反正姐姐会来找我,我就算走丢了你也能找到我的,对吧?”
闻颂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提前预料到田听不会丢下她自己回去一样,根本不担心她把自己撂这。
事实也确实如此。
田听被闻颂气得够呛,“我说你也真是,自己说要出来学自行车的。现在让我找的是你、说风凉话的还是你,闻颂,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时间?”
她过来找闻颂,纯粹是出自于父母发短信问情况,不然田听肯定不会过来。
没错,如果不是爸妈发短信查岗的话,她肯定不会过来找闻颂。
“我教你啊。”闻颂又是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田听一下子脑袋没转过来,“什么?”
“你不是学不下去语文吗,我语文好,我教你啊。”闻颂一本正经,“正好我物理差,你物理那么好,也花时间教教我呗。”
眼前这姑娘比小时候看着要更乖,田听鬼使神差下,还是败下阵。
田听没有骑车来找闻颂,是一路跑过来的。
所以,当闻颂提议让田听骑车带着自己回去时,田听是想拒绝的。
“天又不早了,你走回去得很晚。”闻颂说,“更何况我不认识路,骑车又慢,丢了你还得来找我。”
“……行吧。”
田听妥协般跨上闻颂的车,却意外发现比自己的好骑不少。
抬眼,对上姑娘笑盈盈的脸,一副“如我所料”的表情。
她知道,自己又正中闻颂的圈套去。
3. 广播站
思绪纷乱。
田听捏着用校服包着放在自行车篮的食物,回忆着自己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才愿意给闻颂干跑腿的活。
学校有关于外带食物管得很严,基本上从外头进来都会严查自行车车筐。美其名曰吃学校食堂更干净卫生,外面的小摊小贩都是黑心的。
实际上,学校食堂才是又贵又难吃。一顿饭十块钱,菜肉饭都少得可怜。加钱才能加饭,菜不够吃也只能加钱再买一份,还不如外面五块钱无限续面的小摊,便宜又实惠。
就是因为这样,学校食堂入不敷出,学生们除非实在是赶时间,不然都会想方设法让走读生同学从外头带饭进来,而不是吃难吃到爆的食堂。
所以,不知道是哪个上头领导想出一遭,严查学生外带饮食。就连父母来送饭,都一律不让进校园。
班长每次都悄摸跟同学说,就算吃得他拉肚子,那也是他肠胃不好,完全不是五块钱一份拉面的问题。
“诶,保安爷爷下午好。”田听扶着自行车下来,推着进去。
“怎么今天这么晚才回来?下课拖堂了?”
“是的,马上上课呢,有点赶时间,下次再跟你们聊天。”
田听早就在保安面前混了个脸熟,基本上只要看到她就不会太管什么。偶尔也会帮着外出去跑个腿,多多少少有点好处,对田听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
只是今天,保安队队长换了个人。据说是原来的保安队长到了退休年龄要回家养老了,换了个年纪不算太大的。
田听有跟班上人通气,说是这队长完全不通人情,严查外带之类的,还会主动上报给年级主任,再在每周一通报批评。
没道德。田听在心中如实说道。
“等一下,你车筐里放了什么?”让路放田听进去的保安换了个人,伸着手就想要来掀她前面的车筐篮子。
田听抬头就对上了个生疏面孔。估计就是最近新来的保安队长,非常不通人情不懂变通的那个。
坏了。田听心中这么想着,但还是非常老实巴交的将自行车站脚打下来摆在一旁。
还好她早就料到有可能被查,校服遮住的倒不是晚饭,而是田听前几天买了忘记放教室的练习册。真正的被她放在练习册下面,用雨衣包了起来。
压的紧紧实实,根本不担心会被掀开。
保安队长检查一圈后,发现田听确实没有外带进校门,挥挥手也就让人这么走掉了。
全然没发觉田听朝着他背后那几个笑眯眯的保安爷爷比了个大拇指。
“九月二号,星期一。”
广播又重复了一遍今天的日期,连带着说了无数次相同的结束语。只是田听难得觉得今日的结束语最动听。
估计是闻颂调了她那万年不变的麦克风吧。
说来也巧,田听还讨厌每个星期的每周一的下午。
每周一的下午,闻颂每次都会被新站长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喊去广播站,偏偏她还是个老好人。
明眼看出来对方算不上什么好心,却还是笑着应下那新站长的要求。
用闻颂的话来说就是,“人总会有难处的,所以我每周一去一下也不耽误什么的”这样圣母到极致的话语。
田听不理解。
不过,田听也早已经习惯了闻颂这副老好人的模样,更多的还是在某些方面上的不理解。比如为什么要让不劳而获的人成为站长、而不是选择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在广播站工作的姑娘。
田听搞不懂闻颂的想法,问她也就是用各种各样敷衍的语句打发她。
态度跟打发奶油一样。
田听就是不爽闻颂的态度,仅此而已。
“诶,田听,你最近怎么跟你那发小玩一块了?高一跟高二我记得你俩就没对付过一回。”
“咋着,对美女总算是开窍了?”
田听从回忆里扯出,旁边围了圈八卦的人。
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大多都是同届同学,分出去的留下来的都有,只是面生面熟而已。
“她爸妈跟我爸妈一拍即合,搬到了学校对面小区合租了间房,成临时家人了呗。”田听说。
这话是没假,她们现在确实算临时家人,连班主任有什么消息通知都只喊一个人过去就行。
田听从来没跟别人说过和闻颂的关系,也不知道是哪个大嘴巴的瞧见她们走在一块给到处乱说。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两个在偷摸搞对象。
“得了吧,别说的像我喜欢女人那样,好吗?”田听没少看些有关于这方面的电影,或多或少当然是知道有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我得去广播站,你去不去?”
“我去我去,嘿嘿。”
广播站的立式空调老旧又没用,开着十几度还热得不住冒汗。没窗,还没风扇,报修空调也从没工人过来。
闻颂抽出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再一次检查着有没有遗漏的稿子。
新站长每周一下午要去食堂勤工俭学,再加上那姑娘性子算好,没少帮闻颂做事。
更何况,闻颂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每周一来帮下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吱呀——”
门被应声推开。闻颂扭头就瞧见田听用校服裹着什么东西,身后还跟了个不算太面熟的少女。
“结束了没?”
“还没,在核对稿子。”闻颂说着,扭头看向田听身后的人,“这位是?”
田听站在空调出风口才勉强感觉到一丝冷气。她看着闻颂不住擦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干脆将旁边人手上的扇子夺走给闻颂扇风,顺带将给她带的饭递了上去。
“她吗?江与蓝,我们班班长,你有印象吗?”
闻颂接过田听手中的东西,在听见她说的话时有点懵。
她们班班长,闻颂当然有印象。一个个子高高瘦瘦的男生,皮肤晒得黄黑,说话也是大咧咧的性格,完全不像是……一个姑娘。
“哦,这个才是我们班的正班长。那个男生是副班长,叫江与水,跟她是龙凤胎兄妹。江与水是哥哥,江与蓝是妹妹。”田听伸手戳了戳旁边的姑娘,“她喜欢广播站那个副站长,就有点壮有点帅、留了个板寸的男生,你有印象吗?”
田听说的这人,闻颂当然是有印象的,是她初中班上的同学,成了她现在的学弟。今天不是他值日但还是过来露了个面读了几篇稿子,闻颂也没好意思让人家帮自己顶一下班,干脆就让人先回去休息了。
就是……
“你认识副站长啊?”闻颂一边拆着手中包装一边问道。
“不认得。”江与蓝老实巴交回答,“就是觉得他有点小帅,也犯不着用喜欢来形容。他叫什么?”
拐弯抹角,到底还是问到了点子上。田听悄悄看着身边的人,没忍住用胳膊肘子戳了戳江与蓝,依旧嘲讽她。
“叫姜伟超,生姜的姜。”闻颂说,“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高二运动会嘛,就正好看到他在台上念广播稿,一来二去就眼熟了。”
这话倒也不假,姜伟超确实没少被其他年级的姑娘问联系方式。
田听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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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其实只是你单方面认识人家吧?分明当时对方连你在论坛上写的长篇大论都没看,光是一两个顶贴的评论。”
“哎哟,可别挖苦我了。”
叽叽喳喳又绕了好几个圈,江与蓝才拿到合意的情报心满意足离开。田听要等闻颂一起回教室,所以她先一步离开广播站。
闻颂也恰好吃完最后一口粥。她吃饭慢,田听也习惯性等着她一块吃完再离开。
走廊外头时常路过一两个从旁边楼梯上来的学生,广播站虽然没有窗户,但出门就能瞧见教学楼球场上的学生。远处村子烟火气息随风飘来,田听还能听见附近呼啸的火车声。
“闻颂,明天就是模考了,复习的怎么样?”田听抽走闻颂桌上的笔记本,随意地翻了翻,“怎么是英语?”
“背点拓展单词,你知道的,我一紧张就想背单词。”
“少背点单词,多看点物化生吧。就你那个理综成绩,要是没有语文拉分的话,也不知道总分要掉到哪里去。还真是亏得你能考那么高分。”田听用手指比划出个阶梯的形状,“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学,那学校本科率到达百分之百也是有望了。”
闻颂同学在学习上一路顺风顺水,还真没在考试上怕过什么,紧张都是她说出来跟田听开玩笑的。但她不能真的说出来,怕田听跟她着急,一下子翻脸不同她讲话:“倒也不至于那么夸张……到百分之七十肯定是有的。”
田听脸都木了:“什么时候学会挖苦人的,说话这么刺挠。”
闻颂也学着田听的模样在空中用手指比划:“应该是前段时间学的吧?跟着一位非常有经验的学姐待在一块俩月,到底是能学到点好东西的。”
“行。”田听怎么听不出来闻颂在挖苦,“那这个学姐跟你待在一块真挺倒霉的,我说真的。”
“能跟我待在一起还倒霉?”闻颂全然没有田听印象当中那般怯懦,倒像是暴露本性一般,“姐姐,我看你跟我待在一块的时间里,还挺高兴的?”
田听:“……”
反驳是不可能反驳的,只是田听总觉着哪里有些个奇怪。
她同闻颂穿过北楼的长廊,拐了个弯又往上爬几层。在路过还没换下的高二荣誉榜单时,闻颂没忍住停下来多瞧了几眼。
田听的证件照挂在理科月考那栏,偶尔第二第三,大多都是第一。其他照片基本是闻颂比较眼熟的班长,就那个江与水,跟田听关系还蛮好的。
高高瘦瘦,站在田听身边拍合照也像极了一对。他俩还没少被忽悠着说是地/下/情。
闻颂是直升班,高三的时候并不跟他们一块排名,而是和应届高三一块排名,提前步入高三。实际高四才参加高考。
田听挑眉:“怎么样,这可是我整个高中拍过最好看的证件照了。就是可惜,那个时候你不跟我一块排榜单,不然第一肯定是你。”
她也有看过闻颂年级的光荣榜,漂漂亮亮。
小姑娘也居多。
噢,对。
田听忽然想起来,闻颂是高三快结束的那个学期里——想着要文转理的。
具体的理由,田听也记不太清。
选科分班是田听高二上学期的事情,对闻颂来说则是高三上学期。她文科要比理科好很多,头几年九门总分排名时,闻颂总要压田听一头。
尤其是文三科的成绩,闻颂更是优秀。田听则远不如她分毫,没少挨批。
只是,田听想不明白闻颂为什么要文转理。虽然她已经见识过了闻颂夸张的学习能力,但依旧不能理解对方放弃擅长科目的理由。
4. 自行车
有关于更换选科的事情,田听想要等闻颂自己说明白。
去问出来的答案,怎么都要比对方主动说明白的结果要动听不少。更何况,田听也算不上那种多事的人,问来问去,倒不如就这么任由事情发展。
“话说。”田听跟着闻颂脚步一转,整个人挡在她的面前,“后天考试,明天休息的话,要不要去市区转转?看校园论坛说开了家新华书店,正好,我缺本英语词典。”
这话像是在邀请闻颂,田听后知后觉,认为刚才说话的语气算不上友好。
刚想换种方式再问,倒是被眼前少女应下。
“好啊,我也想去看看有什么教辅资料。那明天要怎么去呢?”
“摩的?”
城镇的公交没有通到这边的县城。周边村庄都是靠跑黑摩的去的市区,要么就是走路、搭乘家里有电三轮的一块去。
闻颂撇撇嘴:“那也太费时间了,还得等。”
肩并着肩,田听能嗅见姑娘扎起的长发上散发的阵阵香。恍惚,她险些没听清对方的话。
摩的不是什么时间都有。更何况是工作日里,跑摩的司机更倾向于去市区接单,赚的会更多些。
一般的话,考试前一天是不会放高三学生休息的。只是明天比较特殊,老师们需要去别的学校监考,学校没有老师在,领导们久违没有休息。
一拍板,干脆就放了个长假。
甜了学生,苦了老师。
“那骑自行车好了,就是有点慢。”田听思来想去,到底是对方陪着自己一块去城镇,再怎么说也不能让人家费力,“不嫌麻烦的话,我骑车带你去。”
总不能让闻颂陪自己走好几里路到县城,再坐巴士。
她们租的房子已经是靠近县城的了,再近些还得花不少钱。闻颂家庭条件没那么好,就连房租的大头都是田听家出的,基本上每个月的房租都要靠他们先垫着,闻颂爸妈再慢慢还上。
田听其实也搞不懂,自己分明挺讨厌她的,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跟这人和解。
真奇怪。
时间长长短短,田听险些以为自己就这么改变对闻颂的观点。从她细长的手指瞧至空无一物的手腕上,再一路顺着校服爬至闻颂的耳朵。
耳朵在去年打上了个耳洞,是闻颂母亲说女孩子要适当的爱美,才擅作主张带着她去打的。
没养的太好,直到现在还总是流脓,要长期带着消炎棒才算好。
听说耳朵养不好要带银饰。
“那明天见。”闻颂说。
放学的时间越来越近,田听也无心听课,索性拿出前些日发下的假期卷子整理起题目。
她和闻颂,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假期。
“该遛狗了。”田听牵着闻颂家的狗站在她的房间门口,“起床没?”
田听的房间被临时清空出来,给闻颂暂居一些日子。她倒是被父母使唤着搬去隔壁客房,跟一堆杂物睡在一间屋子,直到闻颂的父母度假回来。
门打开,田听瞧见姑娘还穿着睡衣,连带着那对可爱的拖鞋一同出现在她的面前。
为了让闻颂专注学习上,田听父母提前回到这边来指导她们二人的学习。每年的暑假都算不上太长,田听已经习惯了像是短暂的假期,倒是一下子跳级加转科的闻颂有些力不从心。
田听现在睡得那间屋子,其实在很早以前还算不上杂物房,确实是田听原先居住的房间。但后来因为采光不好,父母索性将书房改成田听的房间,原来的屋子倒是废弃成仓库。
夏天采光很好,冬天也算不上太冷。一年一次,田听家里在冬天基本上不会待在老房子里,而是回老家陪着老人过年。而田听那间书房将会被作为临时储存家中所有棉被的屋子,因为采光比较好,通风也要比其他屋子舒服不少。
听父母说,闻颂在很小的时候也经常在暑假跟她们一块居住,基本上也总是来找田听父母进行辅导。她的父母是知识分子,相比较下来,闻颂的父母就显得有些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态,总想要占些他们的便宜。
其实闻颂在最后,基本上已经被田听视为了一家人。他们已经习惯了闻颂父母常年在外打工,还将闻颂送到他们家中照看。
长此以往,田听也不得不开始讨厌这个对门邻居的孩子。
从田听记事起,父母不管给她带了什么,都会要求她分享一部分给闻颂。即使是田听最喜欢的玩具,父母也都会想方设法再搞来一模一样的给闻颂,美其名曰是一碗水端平。
她已经习惯睡在那间屋子,忽然被要求搬出来,辗转几回都没见的睡着。
田听醒得很早,也可能是昨夜根本就没睡着的远古。
总之她已经牵着狗站在闻颂的房间门口了。闻颂也适时出现在门口,倒是给田听吓得不轻。
田听伸手抹了把脸,“站在这里不换衣服吗?我做了早餐,如果来不及的话,下楼吃个早饭再继续睡吧。”
田听是什么时候逐渐发现自己对闻颂的不友好呢。
一切或许是始于中考完的那个暑假,田听拿着录取通知书来到家中炫耀时,恰好碰上打开大门准备往外走的闻颂。
当时闻颂就站在她的对面,连带着许多不一般的目光聚焦在那人手中的纸张上。
“小颂,你也要跟你听姐姐去同一个高中了吗?”田听的母亲是这么开口询问她的,闻颂也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
她的手心要比常人更加粗糙,或许是因为每年秋天闻颂需要跟着爷爷奶奶一同夏天收农作物,连带着手臂和面上都晒得些许发棕。但被衣领遮住的脖子、上臂内跟锁骨那块都是白嫩、泛着粉的皮肤。
田听往后退了一步,旁边的狗狗也听话的跟着她后退而一块动身往后走,等待着主人下发命令。
“我换个衣服就一块去。”闻颂说着,又将敞开的门关上,一阵悉悉索索便换好衣服重新拉开门。“走吧。”
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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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空闲时间居多,闻颂没想过田听竟然能起这么早来溜狗。她记得通常田听都要睡到日上三竿,今天也不知怎的忽然改性。
外头太阳不算大,晒得人正好。带着些许晨风,扑面而来的是泥土清香,携着部分不知名的花还是树的气息,让人不眠的松了口气。
对她们来说时间是早,实际村子里大多数人都已经起床开始忙着农活。浇浇水、施施肥,再带着牛上山吃草,一个上午就这么结束掉。
“狗叫什么名字?”田听忽然问。
“叫糖果,吃进嘴里很甜的、甜的那个糖果。”闻颂回答。
田听的目光投向那片一望无际的田野上,小孩子在泥坑中玩闹,树荫下的牛卧着休息。或许是想要思考着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才能打破一阵紧接着一阵的无言以对。
“家里柴火没了,等会还要去趟山上。”
“我家还有点。”闻颂说着,“不知道潮了没,等会应该要拿出来晒会儿,不然生虫子,麻烦。”
其实她也不清楚具体的要做些什么,只是听见田听这么说着,忽然想到有关于之后的一点事情。闻颂不擅长做家务,但在农活上还是比较擅长的。
家中大多数农活都是她帮着长辈去做,因此田听对农活的具体事情感到好奇。
闻颂问田听要不要一块去。
“下次吧,下次再说。”她说这话时明显带着疏远,连带着脚步都变得虚浮不确,仿佛察觉出闻颂话重带有的其他含义。
不过,田听忽然想到下午该去县城里买点有关于高三衔接的教辅资料,然后去给家里那部老掉牙的座机交话费。那是联系他们家最重要的方式,还有着录音功能,因此才一直保留下来。
田听决定骑车过去,带着闻颂一起。
她实在不放心留着闻颂一个人待在家里,生怕还能造出跟昨天下午那副乌烟瘴气的厨房。倒不如花点力气,蹬自行车过去,还能保厨房的平安。
出发前,田听翻出来父亲留在房子中的那个半升保温杯,打了点井水进去后才背着出发。
骑车的过程算不上顺利。田听没少停下来等后面慢悠悠的闻颂,又顺带着喝上几口水补充体力。
沿路的商店算不上太多,基本上就是一些个拉着三轮车的小摊贩,天气又太热太好,到处都是空荡荡的。估计只有市场才会人稍些多点,就连旁边裸/露在阳光下的农田都鲜少见人。
一只从旁边窜来的小狗蹲在路边上瞧着她们骑车过去,自行车老旧生锈吱呀吱呀响的声音被呼啸的风以及喧嚣蝉鸣盖过,淹没在无尽的山林之中。
闻颂又停在半坡上,田听干脆下了车,将自行车拐个弯扶着到她身边。
田听灌着自己带来的水,将喝了小半的水杯递给闻颂喝,又接过倒了些撒在手心中往脸上抹了点,用汗巾擦去脸上的水珠,才算勉强降温下。
井水不够冷,保温杯不太好,身边的人不咋利落,留给田听的是还未褪下的燥和热。
5. 再次
“为什么夏天你要留在这边?”
“因为我爸妈暑假要上班,他们总是带着毕业生,连带着我一块也得留在村子里。”
“那为什么,冬天你们要回到老家?这边不算你的老家吗?”
欲言又止,田听也不清楚自己该怎么回答。答案到了嘴边转了个圈,最终还是停在喉咙当中,解释的态度变成敷衍。
她像是意识到田听的答案,用调侃的语气说,“那岂不是你有两个家:一个这边,一个那边。”
田听耸耸肩,没有对闻颂的话提出意见,当然,也没有表现出像是认可的态度来对待闻颂。相较于其他总是来到田听家中想要蹭免费补习的学生来说,闻颂倒像是一个更懂她的知音。
只是这个知音来得有些太晚,早些日子总叫田听各种横飞吃醋,叫她不算不上太清闲。
“其实一到冬天我们就会离开,回到我妈从小长大的那间老宅当中,陪着我外婆度过冬天。等到冬天一过去,我们再回到我爸从小长大的这件老宅里度过其余的三个季节。”
“除了回家陪外婆外,你们还在那边做点什么?”
闻颂在笑。和之前许多时间一样,笑得像夏天某处盛开的花朵一般热烈。田听也跟着一块笑,什么都不说,直到身后三轮车的喇叭响起,她们才拖着自行车往道路边上站。
田听通常将“闲聊”放在最末尾,是因为在她的认知当中,朋友是最不需要的物品,相当于许多物件那般。以她的观点看来,就相当于是故事中相差太多的角色站在一块,导演告诉观众们说这是主演、这是出场三分钟不到的龙套。
她问田听平时都在做些什么。其实一时半会田听自己也想不太出来自己平日该做些什么,就说了些白天阅读、散步、晚上出去骑自行车,顺便去看看村头那户人家家中养的猫咪。
那只猫咪被养的很好,油光水滑的皮毛,完全是出自田听的手。这附近除了骑车外,做什么其他的事情都算不上太顺利,准确来说更像是适合宅在家中,什么也不干、就那样躺在床上发呆睡觉更舒服。
就在田听对闻颂又有些好感时,她话题一转到了接下来还遥远的县城上:“我们在这里耽误下,真的还来得及赶去书店吗?”
到目前为止,田听总觉得闻颂通常都像是一个表露出不符合当下年龄的成熟来跟她跨代沟交谈,但偶尔又能够感受到闻颂的幼稚气还未完全褪下。也只是偶尔。
但几个小时她们到达书店后,田听意外从她和书店老板的交谈中得知她能够几个小时看完一本百万字名著并能准确流利叙述出详细剧情和具体篇幅时,田听是佩服的。
或许读书在闻颂的世界当中只是她最平平无奇的特点之一,那么对于田听来说则是通过多年的埋头苦干才换来的为数不多的成绩,就连现在能够稳居的成绩,都是田听用通宵达旦换来的成果。
她当然是要跟闻颂比较起来的,只是说不上对待这从小到大的青梅应该用怎样的态度。当田听知晓许多并不是属于她认知当中的那个读书很厉害姑娘优点时,她还是想要尝试着将姑娘从深潭里扯出来。
田听提议先去给电话充钱,再一同前往到附近的那个商场去逛逛看有没有特价书籍,这个时候总会有不少换学期的书籍低价大甩卖。田听偶尔会骑车过来捡漏,就是回去要更加辛苦,书实在是太重拖得太吃力。
她原以为带上闻颂去那商场时,能够改变她部分对这个县城的认知,但田听好像是错了的。
闻颂并不是这边的人,而是举家搬迁到此处,又买下了别人不要的自建房,这才成为了田听的邻居。
按照她们的说辞,就连闻颂自己都不清楚祖籍究竟是何处。因为闻颂的身份证地址写的就是这片地方,其他的也实在是记不清,只是知道小时候有回去过两回。
还是小,记不清事情很正常。
但这个事情相对于闻颂来说只是最小的一件事情,包括返程时田听背着那一堆重的要命的书籍骑车回家时不断上坡险些脱落的脚踏板,以及在身后只买了三本阅读书籍而显得异常轻松的闻颂,形成了对比。
其实吧,田听不该笨到走这条无穷无尽上坡的路线,而是选择隔壁那条泥泞的下坡路。脏是脏了点,可胜在方便、熟悉,又快速。
她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说出来,就是那样喘着重气、站起身将脚踏板蹬的吱嘎吱嘎响,完全不顾这辆老年车能不能受的住。
闻颂慢悠悠踩着脚踏板出现在田听的身边,用几乎是一种轻快地语气询问她:“需要帮忙吗?”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变成了“谢谢”来回报闻颂愿意帮她分担超出重量的书籍。连带着拐个弯进那条小道的顺利下,二人到家已经是黄昏时分。
中午饭是图方便在外面随便买了两个馒头对付下的,算不上顶饱,只是在经历漫长蹬车后,田听有些饿得头昏脑胀。
但一切的结束远远要比田听预料当中慢了许多,在她浑然不知当中,闻颂已经逐渐渗入她的生活里变成暑假消磨日子为数不多的乐趣。
她看见一个人的出现,但实际上那个人从来没有真正出现在她的生活当中,那个人还在她生活之外的包围圈里,包括那点算不上好感的感情一样,一同渗入她的心中。
甚至在田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对闻颂发生了别样感情变化时,她已经开始慌乱的不成样子,准备将眼下许多事情都尽数解决为艰难到无法忘记的模样。
她的容貌已经在田听心中彻彻底底扎下了根,还在许多田听瞧不见的周围酝酿着、试图于某日下定决心之时破土而出给她一个……惊吓?
而且所有的思想都在告诉她:你应该呼喊着需要什么,才能够让别人听到你的声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装聋作哑,成为思想的束缚品而存在着。
田听一向清楚什么是及时。然而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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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悄悄于她的手指间划过,跳跃旋转,落在闻颂的肩膀上绽出一朵透明的花后。
她才呐喊着那时属于她的“及时”。
田听不喜欢闻颂,却又喜欢和闻颂这样的聪明人交谈着许多有关于“未来”的事情。
当谈论起这种荒芜不着边的事情时,田听紧绷的情绪总会变得别样轻松。
尤其是在田听看见闻颂无意间露/出的神色,包括那笑容与停留在嘴角的弧度,田听非常喜欢。而她也真心渴望着什么。
是触碰吗?是手指与手指之间的温度吗?还是她们短暂的视线交流下而停滞不前的对话吗?
剩下的一天两天三天里,田听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除去一日三餐和三急外,绝不下楼出门的。
意图用这种方式来跟眼下非常无聊的生活进行某种反抗。
某种、发觉自己逐渐喜欢上闻颂这种感情的,反抗情绪。
噢,好吧。
田听已经意识到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都或许会按照这样的方式进行下去。
所以在家中最后一碗米煮完时,田听又瞧见站在二楼拐角门口抱着那只叫糖果的狗的姑娘打开门要出来。
“狗粮也没有了。”闻颂试图跟我解释这个点能够看到她抱着狗从房间出来的理由,“我可能要去一趟宠物店,给它买点狗粮。”
田听看见了那只狗反抗的模样,手上空空如也的大米袋此时也全部展现在闻颂面前,宣示着接下来她们很有可能要一块再次去县城转一转。
上次去县城,也是闻颂第一次去县城。基本上的,都是父母帮她置办好大多数的必需品,小部分都可以在村庄的便利店买到。
其他的,她也实在是记不清,为什么父母不肯带她去县城转上一圈一圈又一圈。
田听讲话很快,准确来说是她习惯性讲话很快。甚至村庄当中那些方言非常流利的老人们,通常都有些听不明白田听的意思。
总是给人一种非常着急离开、又想要将自己的话尽数表达清楚的模样。闻颂是听不懂这边的方言的,通常都是用普通话来跟她们交流着。
在田听说完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的时候,闻颂依旧是表露出一副赞同的模样。她将小狗放在地板上,转身进房间里换了套衣服就出现在田听的面前。
“今天就坐摩的吧?正好是周末,城镇里也没什么需要跑的活,应该要更方便些。如果现在出门的话,还能够赶上最近、开车最稳的那个司机拉的三轮摩的车噢。”
闻颂说这话的时候,田听险些生出她应当是这个地方的原住民的错觉。
好在这种错觉只是出现短暂的几秒,田听忽然想到自己当初抄写了一份有关于时令表的东西给她,恐怕闻颂也于闲暇之时将那张表格给背诵下来。
田听定定看着那人,张着半天嘴,出口倒成了没头没尾的赞叹:“真是令人恐惧的记忆力啊,这也能背下来。”
6. 暧昧
田听最近总是在做梦。梦见追闻颂,梦见追闻颂的狗。
其实现在她们就算是住在同一套屋子当中,田听也鲜少主动和闻颂说着什么有关于学习上的话,倒是闲聊更为居多些。
有那么好几天,闻颂会主动暂停与田听的闲聊。
即使她们住的房间就是门对门、开窗探个脑袋就能够瞧见的距离,也还是一味着避开与对方的沟通,只有草草了事的互相问候以此来解决对话,都是些无关你我之间的交流。
接着,没有任何象征,又恢复成暑假时只有她们两个在家表现出的那个模样。
今天早上起这么早,闻颂应该还在睡觉,跟她那只总是爱对她呲牙的小狗一块、睡在田听隔壁的房间。
就像是例行公事一般,田听靠在书桌边上听着窗外秋蝉鸣叫。广播里放着未来一周的天气预报,母亲推开门将早餐端上来时瞧见她眼下乌青一片,心疼到不住叹气。
“最近熬夜怎么这么厉害?还是说这些日子里压力太大了,让你有些喘不过气?要不要请个假,爸爸妈妈带你好好出去玩一段时间?”
其实田听想说的是在学习上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在和闻颂的相处当中变得更加的仓促、像是在主动逃避着什么。
“再看吧,高三压力就是会大点。”田听说着,用手指了指隔壁没有动静的房间,“平时她起的可比我早很多,现在都九点了,她还没睡醒。只是单纯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她也没觉得田听在撒谎,顺手带上门后就下楼准备去上班。
星期一的晚自习,田听一改往日趴在桌上睡觉,而是撑着手臂将脑袋搁在上头思索着新发下来卷子上究竟还有多少题目值得她去做。
就算明天要放假好好休息,闻颂也依然是“例行公事”一般坐得端正笔直,像田听在书中看到的一个用木棍架起来矫正坐姿的孩子一样。这让田听忍不住笑出了声。
闻颂始终保持着这样端坐着的姿态。比其好好听课,倒更像是在完成什么任务一般,只要静静地坐在那里抬起头就好了。
其他的事情,她什么都不用做,自然就会有很多人来帮她解决掉大多数的难题。
或许是因为闻颂的父母总是逼迫她,让她被压得喘不过气,才会时不时跟田听疏远开、一个人躲在角落中充电回能量。
然后,在田听最想不到的时刻,又突然出现在她的身边、几乎是以恳求的语气来期盼田听能够帮助她。她就好像是故意要抓住那几根能够肆意牵动她心脏跳动是绳子,使劲抽掉那根能让田听感受到心痛的线。
田听能够意识到,自己对闻颂的感情绝不再是原先那般普通的死对头。而是逐步变成了一种,就连她都难以明说的关系,跟随着班上许多同学那样,解决掉大多数无关的人后,成为为数不多的。
之一。
去城镇再回来,都是田听一个人。
闻颂并没有像她前一天答应的那么好,准时起来换好衣服,和田听一块去约定的那个地方。
不过田听也习惯了闻颂间歇性与她撇清许多干系,以此来勉强维系属于她艰难走下去的路途。
她就那样搬了张椅子支在草坪上面,躺在树荫下晒着从树叶中洒下来的太阳,连带着瞧见田听的表情都变得要更加犀利。田听想要无视闻颂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去时,忽然感受到那双眼睛像是从踏入院子的那一瞬间就落在田听的身上,等待着田听站在那与她主动聊天。
田听忽然抬起头来,想看看此时闻颂的表情是否会产生别样的变化,即使是能够让她产生其他情绪也好。尤其是在田听对上那双眼睛时,打量忽然变成了欣赏,连带着一旁刺眼的太阳都成施舍。
仿佛在说:是的,我就是在这里等着你。
还是要和闻颂离远点。
“不坐在这里跟我好好聊聊吗?”
可是闻颂先放鸽子的,田听倒像是那个应该生气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还装作一副大度的模样让她坐下聊聊。
“我很忙。”
“很忙?今天是休息,明天也是场不重要的考试,有什么很重要到连同我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你为什么这么想?就因为对你来说不管学什么都很轻松,所以你才能这么自由的躺在这里,晒你的太阳、睡你的大觉,然后放我的鸽子,是吗?”
田听说这话的时候,她承认是带了不少情绪在里面的。
可这也确实是她的心声,不能明白闻颂为什么在文转理后还能那么轻松的对待学业,甚至不担心接下来会被影响到的成绩。
闻颂起身走到田听身边,伸手接过她手中提着的教辅资料,好让田听能够停下来跟她简单说上几句话。田听也跟在闻颂身边走到另一张像是早已经准备好的椅子那坐下,然后端坐着听她说话。
“我只是太累了,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这我知道,但你应该前一天就跟我说明白的,而不是让我苦苦等你几个小时后再顶着大太阳一个人走。”
“是我的不对。”闻颂语气软了下来。
田听喜欢闻颂说软化的样子,所以她又换了一副好说话的态度来面对她。
“转科后不适应吗?我记得文科班的课应当是没有理科班排的紧凑的,即使你是直升班,也应该是这样吧。”
“对的,说不吃力其实是假的。”闻颂说,“昨天一直在复习暑假学的内容,想要尽可能不让成绩吊车尾,也不想让父母因为我的成绩而生气。”
对于闻颂家里的情况,田听是没少从父母嘴边知道的。
尤其是在他们家闹离婚的那段时间,田听父母是劝和最多的。被骂的次数也是最多的,连带着身边许多朋友都一块告诉他们,不要再做这种烂好人,白眼狼是不懂感恩的。
这话不假,田听也觉得闻颂像是两只白眼狼剩下来的孩子,小白眼狼。
至于为什么这么说,无非是田听总能够感觉到闻颂从未将她当作一个同龄能够说话的朋友——倒像是成了她的贴身佣人那般对待。
田听又开始说话刺耳起来。
“成绩、成绩、成绩,你为什么总是要在意你的成绩?分明你选文的时候成绩就已经够好了,还非要在这种节骨眼上转理科,我实在是搞不懂你!”
“……”
“说话啊,闻颂。平时遇到事情你不是挺能说的吗?装可怜也是有一手的人,怎么到现在这种程度反倒说不出一两句反驳的话了!”
过了一会,她才说:“不是我主动转的,是我父母背着我偷偷跟班主任沟通后让我去你们班上的。”
像是被从头到脚用凉水泼了个透顶。田听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那般咄咄逼人的姿态,究竟怎样伤害到了闻颂。
闻颂也感受到了田听的不自在,也算是主动求和笑着说:“恩,没啥啦。只是我想着要尽快跟上你的节奏,不要被甩在太后面,不然到时候可是要被听姐你嘲笑的。”
转科的事情,闻颂也是有部分私心的。
她在原来班上过得并不好。班上同学时常因为小事而欺负她,连带着那个势利眼班主任一块,她就想要转班。又恰好,闻颂听见父母谈论着,有关于给她偷偷转科的事情,也就干脆顺着说下来去做。
“……那你怎么从一开始不和我说清楚?”
“可是你从来没有给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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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去说啊。刚回到家里就关上门写作业,晚上敲门又反锁打不开,白天还起得那么早,我睡醒你就一溜烟不见人影。其实我还写了一张纸条,就塞在你房间门口缝隙里,我亲眼看到卡在地垫上的。”
“呃,那确实是我的错。”
“好啦,好啦,说清楚就好啦。”闻颂这个时候又摆出一副和事佬的模样,仿佛刚才同她吵架的主角跟她毫无关系一样,“这件事就翻篇吧,阿姨给你留了份午饭,温在锅里,阿姨叫你记得去吃,别又往房间里钻进去写题。”
闻颂从她圆溜溜的脚趾瞧到那双修剪平整的指甲上,再到被太阳晒着泛着不正常红的脸颊,最后才像是施舍一般结束了话题:“去去吃饭吧,我帮你把东西提进去。”
从第一次邀约闻颂开始,田听就很清楚究竟是哪个篇章出了问题被撩动她错误的那根心弦而跳跃。
每当闻颂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姿态时,田听都会当作是朋友之间的友谊,会将自己手边能够触碰到最好的东西交付给她,即使那本就是她要献给她的礼物。
蝉鸣拉的冗长嘈杂。闻颂提着田听那沉甸甸的袋子就进了屋上楼,完全没有注意到傻愣着没跟上的田听。
田听都差点忘记,她们关系最糟糕的那段时间当中,到底是怎么样才能完成像这样完全不平常对话的。
她们在暧昧,而闻颂定然是要比田听更早意识到这一点的。
不论闻颂如何引导,田听都像是木头一般完全意识不到这种情绪的来源是因何而起,又到底是为什么才叫情绪的结束。
闻颂是喜欢田听的,身边很多人都能够意识到这一点,却并不清楚这种“喜欢”究竟是出自于何种方面。还是说,完全就不是发自于内心当中的喜欢,而是……
仰慕。
对,仰慕的情绪。
田听在记录本中写下有关于今日白天发生的事情:我想我一开始是不愿意和闻颂生气的。可是每当我对上她那张脸,我心中就会有一团燥热的火喷涌而出,像是要吞噬掉我和她除外的一切物品,连带着我的心脏也跟随着跳动。我真正想说的是,我要向闻颂道歉,紧接着告诉她我并没有传闻中那样那么讨厌她,而是非常的羡慕、非常的,羡慕。
所以田听也会有认错的一面,即使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写的东西是在有关于收集并记录闻颂日常的本子时,她还是自顾自写下一堆并不属于那上头应当记着的故事。
或许她也想问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对闻颂有所改观。
应该是源自于那个父母还未回来的假期,以及田听父母被劝说着不该插手她们生活的那段日子,这才叫勉强结束掉故事的篇章。
田听忘记在那篇幅超长的文字后贴上后续的感悟:应当是要明着说的,对闻颂不再是排斥的心理。如果可以,我更希望闻颂能够主动跟自己说明白许多有关于接下来的事情,连带着他们之间应该发生的那样,来完成大多数的情节。我是喜欢闻颂的,这件事情绝对、绝对不能让闻颂那家伙知道。
绝对不能。田听还不忘口头复述一遍。
田听很愿意跟与闻颂有关的事情扯上关系,包括接下来的考试和复习资料的订阅以及校园论坛上有关于告白闻颂的消息,都能够看到田听出现在这片的身影。
最好是能够尽早洗脱她们二人互相不对付的话语,再好好说明白其中的矛盾,然后再以一副“和我没有关系”的模样将闻颂拒绝掉。好继续维护田听的名声,以此来满足她的虚荣心。
具体是什么虚荣心?
应当是、像闻颂这样、总是备受喜欢的姑娘,她却能够果断地与其撇清干系而夸赞的。
虚荣心。
7. 讨厌我吗
田听睡得很早,难得给她睡美到迷糊,差点忘了第二天一早还得赶去考场。
由于昨个破天荒赶高三回家休息,她们前天晚上就回家住。
家里只有田听父母早出晚归,闻颂父母常年在外,基本都是托田家照顾照顾。
说起来,宿舍还是高二暑假补课时,她们一块办理的。
说是一块,倒不如讲是闻颂的死皮赖脸换来的。
她父母决不允许她住宿,生怕闻颂跟着同学学坏变成难管的样子。
其实闻颂没那么坏,但也好不到哪块。
该学的、不该学的,和应该了解的、不应该了解的,都知道了不少。
闻颂是知道田听讨厌她的,所以在与田听一块住宿舍上,她耗费的时间最长、也算是她最执着的一次。
-
阴雨,又是要留在学校吃难吃的食堂。
又贵又少,连闻颂这种从不挑食的好孩子,在面对菠萝炒洋葱这种猎奇菜品都吃不下去。
田听嘴比谁都要挑剔,瞧着饭不好吃就顶着大雨回家,哪怕是要迟到都不肯委屈自己的胃。
所以在今天,她们没有见面。
班长捏着一摞表格站在闻颂桌子边,打下片阴影。
“闻颂,你要一块住宿吗?”
莫名奇妙的问题,闻颂当然不喜欢住宿,毕竟田听跟她住在一块。
舒舒服服,还不用吃难吃的食堂和自己做的吃不下的饭菜。
美滋滋。所以闻颂是绝对不会考虑住宿的,除非田听住宿。
“什么住宿?和谁一块?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住宿这个事情?”闻颂抬头,满脸疑惑的问,“我没申请过住宿,问错了人吧班长。”
“又装傻,我都知道你发小申请住宿了。”班长用笔戳了戳闻颂的肩膀,语气是明显的吃瓜味,“你啊你,不是总粘着她吗,这回连她住宿也不知道?闹我呢。”
闻颂还没转去田听的班上,自然是不知道她申请了住宿。
也不清楚田听好端端为什么要申请住宿。
是和她住在一起太聒噪了么?
闻颂得问个清楚。只是她瞧了眼讲台上冷了张脸坐着的班主任,还是把郁闷硬生生给憋回去。
算了,等下午放学问问她去。
下午天气也不算太好。
闻颂支着下巴瞧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同桌还是一如既往的趴在桌子上睡觉。迷迷糊糊睡醒,抬眼就瞧见闻颂破天荒一块趴桌上。
不过是发呆。
“诶闻颂,一块去吃饭吗?”
暑假补课,她们还没有分到同一个班上。
其实,其他班都已经分好了。
主要的还是因为闻颂文转理,现在还待在原来的班上上着枯燥的历史。
她的话,要等到快开学那段时间才能调过去。
她不喜欢历史,也不喜欢物理。
闻颂只是想要和田听做同学,即使只有最后一年也好,提前高考也好。
总之,什么样什么事的发生啊之类的都好,千万别把她的田听从她生活里剥夺走是毋庸置疑最好不过的。
“雨太大了,我等田听过来给我送饭。”闻颂挥了挥手,“她中午回去吃了,下午肯定要给我做一份过来。”
同桌“咦”了声就抓着雨伞往食堂跑。
外头风大雨大,被吹跑的伞闻颂都看了好几把。那些伞基本都是些花的粉的黑的白的,反正都不是闻颂喜欢的颜色。
田听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一节晚自习过半。班主任他们都去开会,带了些个班干一块,一下走了半个班。
无所事事,闻颂困得不行。但她睡不着,只能闭目养神趴在桌上,躲在一大摞书的后边。
“喂。”田听半蹲在走廊的窗户口,一只手提着保温桶,一只手扒开玻璃伸进去猛地揪了把闻颂的头发,“睡这么香,不饿?”
本来闻颂是准备装睡让田听难堪,谁知道她不按套路出牌,扯那一下压根就没收劲,给闻颂连脑袋带脖子一块抬起来。
被田听这么一扯,闻颂不醒也得醒。
“……当然饿。”
“出来吃饭?”
俩人一拍即合,压根没想过老师等会开完会回来的事情,也不担心这种事情发生。
田听请过假,即使班主任跟她关系不佳,但至少事假病假什么的假请下来还算顺利。
一顿饭吃了小半节晚自习。闻颂会班上都忘了瞧瞧班主任回来过没,就光顾着绕开开完会回来的副班长同桌,完全没注意到其他同学异样的视线。
班上安静如鸡,闻颂这才发现班主任黑着张脸坐讲台上。
不说话,也不让学生们下课,跟木头人一样。
她用手肘戳了戳副班长,小声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这么严肃。”
“班上纪律倒数第一,还被教导主任抓了个现行。所以你怎么才回来?又跑出去吃门口小摊了?”
他知道闻颂不爱吃食堂。要么饿着肚子回家吃夜宵,要么就是躲着监控去围墙边上买流动摊贩的小吃。
不过闻颂吃的也很固定,就那家离得最远又最慢的炒饭,说是那家又好吃又新鲜。其实副班长当然知道,闻颂又是同情心泛滥,瞧见那摊贩一个女人离异后带着三个女儿一个儿子,怎么样都想搭把手。
副班长也有听其他人说过关于那老板的事情。
一胎是双胞胎女儿,二胎快生时发现老公出/轨别人,舍不得把孩子打掉,就这么生了下来。一男一女,谁也不偏袒、谁也不冷落。
闻颂很喜欢这样的母亲。
闻颂的父亲是后爸,是她跟着母亲改嫁后一同过来的。她亲生父亲重男轻女,因为闻颂母亲生不出儿子,干脆就这么离了婚让她带着女儿净身出户。
后爸也姓闻,他们本来就是一个村子里的。是上门女婿,跟她亲妈一样抠搜小气的人,但对闻颂还挺好。
至少会在亲妈想要动手打她时阻拦一下,也就是一下。
“没啊。最近围墙那边上查的太严,是我发小给我带饭呢。不过那时候还在上晚自习,我出去吃了个饭回来的。”
“这么大胆?不怕班主任拿你开刀?”副班长认识闻颂好几年,实在是想不出这乖乖女还能干出如此出格的事情。
不过也是,能死缠烂打跟在田听后面十几年的人,要么脾气好。
要么,就是胆大包天。
“我管她,从现在开始我已经是别的班的人了,她要说我我就跟她吵。再说了,你啥时候见过班主任训我的,搞连坐都会单独把我排出来。”
闻颂知道这个班主任对她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连带着她许多次跟着田听一块翘课回家,班主任都纵容闻颂不跟教导主任告状。
无他。成绩太好、长得太乖,还总是一口一个老师用甜腻腻的嗓音喊着,让人怎么也生不来气。
她不是受气包,也没必要坐在这里听班主任发泄她的情绪。
闻颂就是这样,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做什么都超极有主见。
“你真要走?”
“对,我真要走。”
说这话时,闻颂腾一下站起来往外头走,根本没顾及四周看她如同看英雄一般。
确实胆大包天,但闻颂不在意。
反正她都不是这个班的了,与其留在这里挨骂,不如去找田听聊天。
跟她想的一样,班主任只是瞧一眼闻颂,便让了个道给她出去。
田听的教室跟闻颂教室离得实在太远,教学楼之间还隔了好几个教学楼。
等闻颂走过去的时候,田听都收拾好东西准备提前逃晚自习。
她总是这样。
田听不爱上晚自习,不爱上早自习,迟到早退是日常。
不过只逃语文,因为老头教语文。
今天本来是打算留下来的,但晚自习换成了语文。
老头的,她得跑。
老头是田听的班主任,就那总针对挑刺她的那个。印象不深,闻颂只见过一两回,还是拿她和田听做对比的时候,说得那叫一个好听。
包括但不限于,说如果闻颂能够成为他的学生话班上风气能改变多少,给闻颂班主任听得眉头直跳。
就闻颂这样的,她还不如管个田听,更舒心。
老头不好说话,思想上又是一老古董。
上课睡觉光抓她不抓别人,对着班上其他早读吃东西的学生视而不见,就抓翻窗躲校服检查的田听。
他们学校校服不丑,黑灰白的配色,校徽还是蓝灰色。
只是田听一向个性十足,穿个外套就算本分。
高一的时候,田听也会老老实实穿校服,连校服短袖最上面的纽扣都会别上。
老头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总说田听校服穿着不规范,压根看不见其他不穿校服的同学。
她发现老头拿她开涮,干脆就再也不穿了,转手在学校搞跳蚤市场时低价卖给还没买校服的学妹。
话说回来,这老头吧,有事没事就喜欢抓着田听各种批斗:要么是说她头发扎得松松垮垮,要么是说她没一个学生的样子总上课睡觉。
其实班上人都在睡,还是因为田听成绩好人缘好,不拿她开刀的话,班上人都有样学样。
再过分一点的,田听敢听,老头说着说着自己都没底气的那种程度。
总而言之,老头就是受不了成绩好却不听管教的学生,讨厌得很。
田听一开始成绩没这么好,还得多亏老头“苦口婆心”的管教,不然她还不至于这么叛逆。
说是叛逆,不过只是对着老头一个人干。
其他老师都挺喜欢田听这样跳脱的性格,至少不会说是一定不批评,起码不跟老头那样,什么帽子都扣田听头上。
那个话说的也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连老头旁边训人无数的嘴臭任课老师都快要听不下去他那么说田听,今天又是劝老头别伤他们两个之间的师生情义。
每每这时,田听总爱装出一副无辜表情对着帮她讲话的老师连连摆手:“老师,您误会了。我和老头之间没有任何师生情谊,他讨厌我、我也讨厌他,您可就别在他面前帮我说话了,小心之后被他针对。”
当着老头面喊老头这个外号的,也就田听一个人了。办公室其他老师背地里也会这么喊,习以为常,偶尔也嘴瓢说出口过,基本都能圆回来。
老头叫什么名字,大家伙都有些说不上来。
有人说他姓老,有人又说他姓苏,总之各有各的说法。连很多新来的老师都不清楚他的大名,只能是跟着其他人一块喊着lao老师。
那帮着田听说话的老师白了她一眼,到底还是忍住了要跟老头统一战线的想法,苦口婆心道:“lao老师,我知道您现在在气头上,可真别跟田听置气。您看田听成绩优异,没拖后腿也带着班上成绩一块往上走。没功劳好歹也得有苦劳吧?您说是不是。”
挨骂挨多了,田听这才知道老头姓劳,叫劳褕素。
老头酥,难怪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师都喊他老头。
田听当即将这笑话分享给同学。一传十、十传百,给劳褕素本人听见了,又把罪魁祸首田听叫到办公室。
“今天怎么又翻窗?门也没锁啊,刚还看到你班上人从后门去厕所呢。”
闻颂手里提着保温桶,田听抓着背包蹲在接走廊的低矮窗户上,准备跳墙翘课。
二人四目相对,田听给闻颂吓得够呛,险些脚底打滑摔下来。
为了不在班上同学面前丢人、准确来说是不在闻颂面前丢人,田听硬生生就这么单手撑地做了个不标不准的俯卧撑后爬起来。
然后、故作深奥地摸了把没胡子的下巴:“你不懂,这叫翘课标配。有门我不走,还得绕一/大圈才能过去。思来想去,翻这个窗更省事。”
闻颂:“……”
田听的教室在一楼,要说翻窗的话,倒还不如翻对面那个贴近停车场的。翻出去就能踩着自行车跑,新保安队长都拦不住。
不过,田听现在住宿,她翻出来也只是回宿舍去躺着发呆。无聊也是无聊,时间还早,干脆就再回家住一晚。
保温桶里装着的是闻颂偷偷去围墙买的炒饭,老板看她是常客还送了份给孩子做的糖醋排骨。
田听站起来拍掉手上的灰,闻颂把保温桶递给她。
盖子拧开,糖醋排骨还冒着热气,盖过刚下完雨潮湿的夏季。
“算你有良心。”田听又把手在校服外套上黑色那块擦擦,这才捏起一块往嘴里塞。
入口即化,比她自己做的还好吃。
田听含/着咬掉肉只剩骨的排骨,含糊不清地说:“行了行了,可别杵在这当窗神了,等会老头过来咱俩谁也跑不掉。”
闻颂却没动。
“你申请住宿了?”
田听咀嚼的腮帮子一顿,把骨头吐在手中攥着的纸团里,包好随手丢在路过的垃圾桶中。
她避开闻颂的目光,语气含糊:“恩,申请了。”
“为什么要住宿?”
“没有为什么。”
“和我住一起让你不舒服了?”
闻颂依旧开门见山,点到田听心坎上头。
对,她觉得和闻颂住一块很难受、很不适应。尤其是父母还没回来那段时间,跟闻颂单独待在一套房子里、还有那只总爱出去撒欢的狗,让田听极度不适。
细细密密的雨丝被风吹的倾斜,洒在手背上凉飕飕。
又刺又烦,田听受不了雨丝,也受不了用眼睛强迫她回答的闻颂。
田听转过身面对闻颂。
走廊昏黄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
飞蛾扑腾在微弱的灯光前,一次又一次撞墙,显得田听比飞蛾还要鲁莽。
“对。”田听的声音平静到可怕,“闻颂,你不能一辈子都跟我绑在一起。我讨厌你,讨厌和你相处,讨厌跟你住在同一套房子里。这让我很不舒服,”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田听说话很残忍,“你只是习惯了从小到大我的存在,一直以来你都是这样。虽然我很讨厌老头,但老头有句话没说错,我确实太由着性子来了。包括由着让讨厌的人与我共处一片天当中。”
田听绕过傻愣在走廊的闻颂,抓着书包带子的手指用了些力往肩膀上搭。伞也不打,淋着雨就将藏在楼梯拐角下的自行车推出来后利落跨上去。
车子龙头拐了个弯,转到了闻颂面前。
她还在雨里,额头碎发被细密的针雨打乱贴在田听的脸上,随着她说话的起伏而一同跳动。
“闻颂,咱俩也老大不小在读高三,有些话还是要跟你说个明白。”
田听说话从来不考虑对方的感受,毕竟她一贯的毒舌,连讲话刺人都是常态。
“你知道的,我很讨厌你。”
闻颂沉默了。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这件事不仅是她本人清楚,更是身边全部人都知晓的、她的发小同她,关系非常非常差劲。
连带着很多事情一块发生在她们的身上,深深浅浅,说不清楚。
话又说回来,她们的关系很复杂。
是青梅,是校友,是同学,是同桌,是同住在一套出租屋中含糊不清讨厌彼此的最烂室友。
也是彼此心照不宣知晓对方心意的最佳暧昧伙伴。
良久,闻颂哑着嗓子开口。
“……其实,我也有点不了解你。”
闻颂说这话的时候,田听一只脚正踏在脚踏车踏板上,要骑不骑的停在她面前。
整个走廊空荡荡,这一层的尽头就没有班级落在这,连带着昏暗的光线一同让她看不清听见这话的、田听的表情。
闻颂迷迷糊糊靠在走廊的围栏上,眯着眼瞧着对面整个人都同黑夜融杂在一块瞧不清的轮廓。
“不了解正常。我们本来就不应该这样。”田听说。
互相了解,互相惦记,闻颂都快忘了最开始她应当是最讨厌田听的人,没有之一。
说是讨厌,闻颂自己都分不清这种感情出现在她身上到底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说来说去,最关键的事情,闻颂还是没有说出口。
为什么要住宿,为什么要背着她一个人住宿。
她们之间就只能是以这样沉默为借口吗?
手指在阳台栏杆上敲敲打打,轻轻在那早已斑驳的生锈铁面上划出一道道白色的痕迹。
“田听啊,你……真的很讨厌我吗?”
田听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身影在昏暗光线下被闻颂的眼睛按下暂停键,凝滞在一旁。
细密的雨丝在田听的校服肩头那块白色上,晕开更深的水痕。
脚踏板轻微地“嘎吱”了一声。
“不然呢?”田听的声音混在雨声里,跟雷一样炸开在空气中,“我难道应该喜欢你吗,闻颂?”
栏杆上斑驳的锈迹划破闻颂的指腹,带来细微的刺痛。
“我们……”闻颂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到一改往日乖巧的模样,“我们不是一直这样吗?一起上下学,一起回老家,一起一起一起,什么都一起。我们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那是你的一厢情愿。”田听隔着几步远的雨幕看她,“闻颂,你依赖我这么多年,你当然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人离不开空气、鱼离不开水。但闻颂,我不是空气、也不是水,我是田听。”
灯光太暗,闻颂依旧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感觉到那道视线沉甸甸地落在自己身上。像灌了铅的沙袋,沉的闻颂想要丢弃至角落里,落荒而逃。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所以,离我远点。闻颂,你离我远点,这是我的为数不多的请求。”
闻颂敲打栏杆的手指停了下来。指尖洇出来的鲜红,在锈迹上显得突兀而脆弱。
离我远点。
这几个字眼组成的话,从未出现在她们的关系里。至少,闻颂单方面是不记得的。
“田听。”闻颂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你这个时间段办理住宿,是为了躲开我?”
“是。”田听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因为我讨厌你,你不会主动躲开我,所以我躲。”
自行车龙头被她拧转,不再对着闻颂的方向,朝着前面那条近道小路摆着放。
“回去吧,闻颂。明天还要摸底考试,就别想这些没用的了,浪费情绪。”
没用的。
浪费情绪。
原来她的所思所想,在田听看来都是“没用的”、“浪费情绪”。
闻颂站着没动。
看着田听蹬动脚踏板划入雨夜之中被黑暗和雨声吞没,连最后一丝轻微的呼吸声,闻颂都听不见了。
走廊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闻颂一个人。
噢,还有那盏扑棱着飞蛾的、半死不活发着昏黄光线的声控灯。
田听讨厌她。
心口。
喘不过气。
回家。
闻颂没有开灯,就着黑暗,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她真的走了吗?
闻颂不信。闻颂在房子里转上一圈又一圈。
房间、厨房、浴室、客厅。所有有关于田听的东西就像是被一键拖入回收站那样,干干净净消失在闻颂的记忆当中。
她真的走了。
闻颂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客厅中/央,手里只剩被田听裁掉她那一部分合照的半拉。
是闻颂唯一一张有关于田听的照片。
做噩梦,闻颂总是做噩梦。梦见田听说讨厌她、说要和她撇清干系。
但只有闻颂清楚,这些都不是梦。
浑浑噩噩的,她总算不再做恶梦,却依旧是与田听有关的内容。
一早。雨停。
天色依旧阴沉。和闻颂此时此刻的心情一样。
闻颂的考场在田听班上,最好的理科班。
本来吧,直升班的同学是不需要参加这场考试的。也不知道是哪个脑子抽的校领导说要提前严抓直升班的清北率,干脆把他们也整过来一块参加。
直升班进度快,闻颂高二一年就学完了两年的知识。
但是是文科,转科以后的闻颂在后面两年里,还得重新学有关于理科的东西。
铃声响起又响起,吵得闻颂怎么也无法将有关于田听说的话给抛掷脑后。
【不然呢?】
【离我远点。】
【没用的。】
【浪费情绪。】
闻颂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横七竖八布满着关于田听的一切。
小到生日、大到每次考试的具体分数和成绩,都被闻颂写在皱巴巴的草稿纸上。
收卷。考试结束。窗外拥挤喧嚣,闻颂没有从人群中找到哪个熟悉的身影。
她在躲她。
教室后门被推开,带着一丝热气钻进冷到需要穿长袖校服外套的教室当中来。
是田听。
她只是来拿她落在教室桌肚的笔袋。
熟悉的洗衣液味道混合着潮/热空气,轻而缓慢擦过闻颂的手掌,她甚至能感受到校服上的体温。
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在闻颂的视线中离开,连衣角都没为她的悲伤而停留。
她讨厌她。
田听的话,又一次在闻颂耳边清晰地回响起来。
闻颂逆着人/流往外走。她紧握着拳头,那张草稿纸跟随着闻颂的动作遍布褶皱。
她不明白。
她们。
她们之间的关系。
她们之间的关系就像什么?
就像这这张废纸,应该被人丢进垃圾桶。
门口空荡荡,只有被闻颂遗弃的、揉成一团的草稿废纸躺在那。
写满的都是田听。
躺在那,孤零零。
就像孤零零的闻颂、被田听遗弃的闻颂。
孤零零。
-
时间不紧不慢滑到闻颂正式调去田听班级的那天。
转科手续办得异常顺利。闻颂的班主任甚至松了口气。
只有闻颂自己知道走进理科班教室时,她手心全是汗。
不是紧张新环境,而是紧张那个坐在最后一排、支着下巴看向窗外的田听。
老头对新同学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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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一向是笑眯眯,到了后面才会逐渐显露出那副嘴脸。
尤其是对闻颂这种十里八乡都出名好学生,更是装得像模像样,完全瞧不出一点异常。
他随手一指田听旁边的空位:“你就坐那儿吧。田听,照顾一下新同学。”
全班目光意味深长。
谁都听说过她俩的关系。发小、但不熟。
被点到名的田听终于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落在有些局促的闻颂身上。
她没什么表情,也没对着闻颂多说几句话,只是把旁边椅子上的几本书随手捞起来,塞进了桌肚。动作算不上热情,但腾位置的意思很明显。
至少,是接受闻颂转过来的。
闻颂路过田听身旁,朝着她低声道:“……谢谢。”
田听没应声,只是重新看向窗外。
大课间过后,老头替请假的数学老师代节语文课。
他抱着保温杯和教案走进来,视线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在看到田听难得没趴桌上睡觉时,脚步都顿了顿,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走到了讲台上。
老头在讲台上分析文言文。枯燥乏味,只知道照着答案读,声音干巴的像在念经。
不少学生开始偷偷在下面做数学题。
闻颂余光瞥向旁边的田听。
她果然没听,摊开的语文书下面压着一本厚厚的英文原版小说,看得专注。
“点个人来复述一下我刚才讲的内容。”
全班一个激灵,翻试卷的声音接着响起,还有窃窃私语问讲到试卷哪块的。
“田听,你来复述一下。”
果不其然,老头看到田听走神开小差了,不然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会点人回答问题。
见半天没回应,田听前桌用手指敲了下她的桌子,田听这才慢悠悠地从书里抬起头,脸上没什么意外。
“我讲到哪了?”老头瞪着她,“上课不好好听讲,难怪语文只能考八十多,永远拉班上平均分的后腿。”
田听张口就报出刚才讲解的文言文句子和大致释义。分毫不差。
她是语文不好,不是记性不好。
老头听见她回答出来后,本来就不太好的脸色变得更看了。
他深吸一口气,又准备拿田听开刀,涮涮这帮玩心大发的小兔崽子们。
不过,就在他开口准备好好说教田听的前一秒,闻颂突然举起了手,声音清晰,带着她惯有的那种乖巧:“劳老师,您刚才讲的这个句式用法我没听懂。”
“还有就是,您能不能不要浪费时间在无关的事情上,别人不知道想不想听课,但我想要听课。课上解决这些事情的时间,完全可以让我语文成绩从一百四十分提到一百四十一分。不是吗?”
教室里安静如鸡。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闻颂在打岔,说话还这么直白难听。
但闻颂的语文在文科班、甚至是年级里都算数一数二的,她说没听懂,那就是的的确确没听懂。
老头记得很清楚,市县中大多数语文作文比赛啊、古诗词比赛啊什么的,闻颂只要参加就能拿奖。这种人才来到他班上,那后面奖金之类的岂不是能拿到手软。
当然,老头肯定知道在课堂上先后主次之分,
但老头被田听气到后,直到到现在还憋了一口气。不过在面对求知欲满满的学生时,确实是没法继续浪费时间在田听身上。
“……既然闻颂都这么说了,我就再讲一遍。这个用法很重要,在过去几年高考考查中/出现频率极高。”
“多事。”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闻颂当然知道后一句是谁说的、前一句又是谁说的。
后半节课在一种诡异的高压氛围中进行。
劳褕素在讲台上头讲得唾沫横飞,学生们在讲台下头基本没听,依旧做着自己的事。
直到下课铃响起,一向喜欢拖堂的劳褕素几乎是立刻夹起教案、头也不回地冲出教室。
教室里窃窃私语声响起,不少目光隐晦地瞟向最后一排的闻颂、连带着田听一块。
“诶哟,这姑娘胆子真大,还敢在老头课上阴阳怪气他呢。”
“可不嘛,听说这个闻颂是文科直升班的学生。中途不知道脑袋咋了,抽筋非要文转理,这才来了咱班上。”
“听说这个闻颂和田听啊,关……”
田听“啪”地一声合上了英文小说往书包塞。
她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擦出刺耳的声响,打断班上各种声音。
闻颂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了田听垂下来的视线。
“我说了,多事。”田听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闻颂耳中,“我的事不用你管,别多事。也不需要你动用同情心帮我分担什么,我们只是同学。”
“普通同学。”
说完,田听径直从闻颂身边走过。熟悉的洗衣液味道又一次拂过闻颂的鼻尖,闻颂再也感受不到校服上的体温。
即使她坐到了她旁边,即使她试图用她的方式去打破那层坚冰,结果却好像适得其反。
“喂,新同学,你是叫闻颂吧?”前桌的男生转过头跟闻颂搭话,“我叫江与水,这个班班长。”
“恩对。”
男生听到闻颂回答他,就像是被打开话匣子一般喋喋不休起来:“没想到啊闻颂。个子小小胆子大大喔,在这个班呆着么久,田听都不敢这么跟老头说话。”
“我语文稳定一百四十分。”闻颂说,“就凭这一点,哪怕是我想掀桌子让他出去换个老师给我讲课,他都管不着我不会跟我生气。”
江与水被闻颂如此夸张彪悍的形容梗了口气,话题转了又转,最后还是绕到了田听身上:“一码归一码,我还是想问问你到底是干嘛了,居然能惹得田听不高兴。她脾气可算好。”
闻颂慢慢盖上笔帽,将笔记本上写的“田听”两个字用力划掉,直到墨水洇成一团模糊的黑。
墨水透过纸张,闻颂能听见自己软绵绵的声音。
“是她先讨厌我的,我没有惹她任何不高兴。”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靠近会被推开,疏远又会不甘。
她们之间的关系,好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无论朝哪个方向,碰到的都是冰冷的墙壁。
下午放学,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闻颂收拾好东西,习惯性地看向旁边的空位。田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大概是最后一节课没上就直接离开了。
她独自一人走下教学楼,撑开算不上好看、也算不上难看勉强能用的雨伞,顺着学生们的脚步,汇入熙熙攘攘放学的人流。
周围的同学三三两两笑闹。甚至七八个人共打着一把伞,手臂搭着肩膀,脚尖碰着脚后跟,挤来挤去最终还是被雨彻底打湿透彻。
只有闻颂她是一个人,伞下的空间显得格外空旷。
她犹豫了几秒,鬼使神差地,转身朝着宿舍区的方向走去。
宿舍楼底下比教学楼附近更热闹些。
闻颂撑着伞。
她等了很久,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宿舍楼的灯光一盏盏亮起。
就在闻颂她几乎要放弃准备离开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宿舍楼门口。
是田听。
她正和旁边一个短发女生说着什么,脸上带着闻颂很少见的、轻松甚至算得上明媚的笑容。
那笑容刺得闻颂眼睛发酸。至少在此刻瞧见的话,确实是会让她难过到落泪。
田听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头朝闻颂站着的方向望了过来。
隔着朦胧的雨雾和十几米的距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交汇。
田听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很快转回头对旁边的女生说了句什么,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宿舍楼。
再也没有。
再也没有看闻颂一眼。
哪怕是一眼,田听都没有为了闻颂而停留。
雨水从闻颂眼下滑落,一滴一滴,在地面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闻颂收起了伞,任由雨替她清理面上难看的残留水渍。
一分钟,又是一分钟。
雨没有停歇的迹象。闻颂也没有要离开的样子。
宿舍楼的灯光在雨水中模糊成她看不清的光斑,眼前是一片黄黄白白的光斑。闻颂不知道田听的宿舍在哪,只能是迷茫无措的盯着一整片宿舍楼。
她看不见宿舍楼里的场景,自然是不知道田听也站在原地,瞧着傻乎乎淋雨的闻颂。
心口绞痛。田听不是故意要冷落闻颂。
“心疼了?”刚才那个和田听一块撑着伞在宿舍楼门口说话的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早就说了,你不能用这种借口去伤害她。”
田听白她一眼:“少说风凉话。讲得好像你江与蓝没干过这种事样的,就数你最花心、渣女。”
江与蓝和江与水是孪生兄妹。江与水性格跳脱,江与蓝看似温吞实则是点子王,最受班上男生欢迎。
江与蓝没想和田听说话,抓着她摆在一旁的雨伞不顾田听阻拦就往楼下拐。
也许过了一分钟,也许过了十分钟。
宿舍楼大门再次推开。
闻颂满怀期待的抬起头,却发现出来的人是刚才和田听说话的短发女生。她手中拿了把雨伞,自己又撑着原先闻颂瞧见的那把。
伞不偏不倚,正好遮住闻颂。
“别等了,田听嫌你烦。她让你离远点,少参与她的事情。”
江与蓝说得很难听,不过换做田听来的话,效果也大差不差吧。
闻颂自嘲。原来她所有的难过、痛苦以及悲伤,都变成田听一句轻飘飘地“嫌你烦”以此将她干净利落地解决掉。
沉默。沉默到,江与蓝只能看见她哭到发颤的肩膀。
“……谢谢。”闻颂嗓音沙哑,浓重的鼻音几乎被瓢泼大雨掩盖,“告诉她,对不起。”
-
“她走了。”江与蓝推门进来,拍了拍身上的水汽,“……她看起来真的挺难过的。田听,你真讨厌她到这个地步?”
田听站在窗边。她的手指不自觉间,紧紧抠着窗框,指节泛白。还是江与蓝提醒下才松开,指缝中卡着的全是白色的墙灰。
她的唇抿成了一条僵直的线。
“闻颂跟你说什么了?”
田听讨厌这种感觉。
讨厌闻颂总是能这样轻易地搅乱她的情绪。
讨厌那个明明对闻颂说着“离我远点”之类及其伤人的话,却还是忍不住关心着闻颂的自己。
考场上,闻颂那双眼睛依旧印在田听的脑子里。
她的衣摆擦过闻颂的手腕,连田听都险些败在瞧见闻颂桌上那张还没来得及收走、写满有关于自己的草稿纸。
险些败在闻颂手上。
田听深吸一口气,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和情绪都甩出去。
讨厌闻颂。
田听讨厌闻颂。
对,田听讨厌闻颂。非常讨厌,非常讨厌。
一直都是。
毋庸置疑的结论。
“对不起。”江与蓝说,“闻颂说,她对不起你。”
8. 工作
这个道歉,一道就是好几天见不到踪影。
这叫冷战。
不过田听没那个意思。
她说话难听,总表达不清她真实的心理,也说不明白为什么会撒谎。
放到现在,田听也记不起当时是因为什么而和好,反正最后就是好了。
好得不得了。
田听又上楼敲了敲闻颂紧闭的房门。
“还不起床?”
“起了起了,别催啦时间来得及。”
拖鞋踢踏踢踏,喜欢赖床的闻颂和吃完早饭的田听站在一块。
田父推着自行车就往外面走。他今天替人上早读,赶着去上班,早餐也只是匆匆吃几口。
“叔叔再见。”闻颂装乖一流,“路上小心。”
“好哦,你和田听啊,今天好好考。尤其是你田听,虽然你班主任对你不好,但试卷上的语文阅读不准空着,那可是十几分。”
“哦,知道了,会写的。”田听毫不留情将门关上,转身瞪了眼闻颂。
她老这样,逮到能表现的机会就要各种努力在田听爸妈面前孔雀开屏。
田听总被拿来和她比较。一来一去,也难怪会让田听错以为自己讨厌闻颂。
至于为什么是“错以为”。
就要从她们冷战结束后说起。
学校补课算比较有良心的,中间还让她们又休息了一周,八月的第一周。
倒也说不上良心,只是正好碰上高一来学校报名以及军训。军训要求集体住宿,如果高三不把宿舍腾出来的话,高一就得十几个人挤。
一个宿舍最多就睡八个人,校领导只能把高三宿舍清空。
田听吭哧吭哧收拾一个下午,到天黑边上才把被子什么的都绑在自行车后座上。好在她东西不多,一床被子、一个书包和三个手提帆布袋。
而江与蓝的东西足足有两大个蛇皮袋子,跟着田听一块连拖带拽也算是从四楼搬下来。
这段时间天气比前些时候好了不少。
没有大雨也没有太阳,回南天也没有,连做卫生都变成一件美差事。
宿舍就住了三个人:田听、江与蓝,还有一个她不是很熟的外班女生。
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那种。
其他的事情,田听不想多参与,也不想现在回班上。
学校虽然给了他们一个下午回宿舍收拾东西,但晚上还是要留下来上晚自习,明天清早才放他们回去。
江与蓝拍了拍自己的袋子,使唤着妈生仆江与水把她行李搬外头车上,顺手还帮田听把自行车推了出去。
“领导脑回路也是奇葩。”江与蓝撇嘴,“要我们下午收拾东西,但晚上还得留我们晚自习,根本不想我们晚上睡在哪。”
田听压根就没打算上今天的晚自习。比起上晚自习,还是现在立刻马上回家睡觉对她来说诱惑更大。
这么久没休假,学生们宅学校都快出心理问题。托新高一的军训的福,他们高三才好不容易有七天长假,怎么说也得出去野几天。
田听耸肩:“谁知道,我压根就没打算今天去上晚自习。何况还那么正好是老头的晚自习,不去上更是理由充足,对吧?”
她说这话时,完全就没想过家里还有个闻颂。
闻颂有段时间没来学校上课。
听同学说是生了场很严重的病,这个暑假补习都不会来参加。不过田听父母没和她说,八成是闻颂跟老头卖乖擅作主张请的假。
闻颂父母从来不让闻颂请假。就连田听请假回家,都要被那两多事的父母嘴上几句。
难以入耳,所以田听她从来不听。
到家,田听路过闻颂紧闭的房门,只当是她还在跟自己闹情绪。
八月的第二周,正式步入高三,回来就得参加零模。
田听和闻颂是在那时候和好的。
也是在那时候,彻底捅破窗户纸。
-
外头闷热的风混合车内空调吹过香氛扬起不算太好闻的味。
田听烦躁地将车窗摇下,顺手关掉空调。
视线停在计价器上。
“目的地到了,二十块三毛,算你二十块。”她语气没一开始那么耐烦,估计是在哪都能碰上熟人的缘故,但田听还是将公司要求的话术完完整整、对着监控念了个全。
“随身物品记得收好不要忘在车上,下车时观察路况避免发生意外,欢迎下次乘坐。”
送完这单后,田听还要赶去上夜班。
高中毕业之后,她没有继续读大学,而是找了份便利店夜班去上。
店长同时也是老板,人很好。在知道田听家中的事情后,开出了比其他员工高不少的工资,满打满算攒下来一年也得有个一万块。
她很感激老板,但老板知道她是县城最好高中的学生时,又总劝她成绩那么好还是回去复读上一年吧。
复读在2013年,说出去不算太好听。即使田听的父亲在生前心愿,也是希望能够看见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本科专科都可以的那种。
便利店生意没有夫妻超市那么好,每天也就来几个加班完回家的社畜买几瓶啤酒回家。要么是买最便宜的烟,中途再下楼买包酒鬼花生配着小区门口的凉菜吃。
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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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店夜班反倒是最轻松的,比跑出租车轻松不少。人不多的后半夜,老板允许田听直接锁门睡上三四个小时。
田听刚停好车赶来打卡换班的时候,碰巧遇上老板在洗锅刷碗。
半夜不卖热食,煮泡面之类的速食是没问题的。所以她的夜班基本上都在帮客人泡泡面、撕火腿肠,总之不会太累。
晚上来便利店的,基本都是些上了年纪的男人,抽烟喝酒满口开黄腔。
田听已经习惯了,也跟着他们一块抽几根。
接了散、散了接,买的烟自己就没抽过,基本是装着点在手上听他们吹牛。
不过老有那么几个上了年纪的光棍厚颜无耻追求田听。以为自己每天来这买点烟酒零食就能虏获田听的芳心,顺带能免费娶个漂亮老婆回家生孩子。
田听不喜欢男的,她也不喜欢女的。
算不上说不喜欢女的,毕竟闻颂她就是女的。
正儿八经一女的。
闻颂长得比她漂亮多了。高中的时候就一直在拔个子,只是她父母不断打压她,完全不让闻颂做自己喜欢的事。
读大学的时候,闻颂参加学校开幕式走秀,同学拍到网上后一炮而红,之后便被邀请去当了模特签了公司有了经纪人。
总之,闻颂歪打正着成为了她希望的样子。
田听捏着工服的手一顿,没回想到有关于闻颂的事情,她总会不自觉地停下。
利落套上围着围裙,撩开后场的帘子跟店长交班。
“我还以为你今天要多跑几单呢,都跟我老婆说好会晚点回去。”老板正好擦干最后一个锅,将锅放回去后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是今天没接到单吗?”
老板姓张,叫什么她也有点记不清。在这干了三四年,老板换了好几回、店也转让好几手,不过好在都是好人,没有一个克扣工资的。
田听干的也很好。工资一直加、常客也留得很好,到目前基本没出过什么乱子。
只是碍于学历,每个老板都在惋惜没法把她往总公司那边去提。
连副店长都需要花钱加盟后才能批准。
田听还记得有个店长知道这件事之后,一拍大腿跟总公司领导吵了一架。
结果当然是被拍拍屁股赶走了。
“不是。”田听点着烟数,“怎么又少了包烟?”
老板“嘿嘿”尬笑:“还不是那几个小子过来找我赊烟。”
“又来赊烟?”田听叹气,“你已经给他们垫了快小一千的烟钱了,还是不长记性相信他们会回来还钱?”
现在这个老板就是这样,心肠太好,总是被浑小子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