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兄宠我掌心娇,亲哥红眼悔断肠》 第1章 嘘!小声些,卖母还债难道光荣吗 夜凉如水,翰林苏府。 “舒儿,将军府高门显贵,你当真不愿随母改嫁?”苏云湛看着纯洁天真的幼妹,低声劝道,“苏家门户凋零,日子清苦,你留下来怕是要受委屈。” “二哥哥,我又不是贪图富贵的势利之徒,此生惟愿常伴家人左右,甘苦与共……” 苏望舒挽着兄长不撒手,眼底闪过一抹笃定:“更何况,我的哥哥们绝非凡俗,早晚会功成名就,光耀门楣的。” 苏令仪将母亲送入喜轿,闻言神色一顿。 果然! 苏望舒也重生了! 前世,父亲丧期刚满一年,母亲便改嫁权势显贵的将军府。 彼时苏家只是文官末流,家业不继,清苦潦倒,故而苏望舒以随母尽孝为名,迫不及待地去将军府享福。 她则顺承父亲遗愿,一力挑起复兴苏家的大任! 为助兄长功成名就,她不婚不嫁,吃尽苦头,苦熬五年换得满门荣耀,自己却成了人人嘲讽的老姑娘……后来她有幸得到皇后重视,被钦赐为三皇子妃,这才有了无双荣宠。 而苏望舒那时却被继兄们整得半死不活,送给残暴变态的老王爷续弦,备受折辱…… 面对妹妹的苦苦哀求和兄长们的软磨硬泡,她不顾皇后反对,冒着生命危险将妹妹救出豺狼窝,却遭到老王爷报复,九死一生。 却没想到,被解救后的苏望舒一直怨恨母亲当初没能护着她,丧心病狂到杀人泄愤,最终因杀母罪被判凌迟,万人唾弃。 她更没想到:坠崖身亡的父亲突然死而复生,与兄长联手骗取换颜丹,哄她服下,好让苏望舒代她嫁为皇子妃。 而她被投入大牢,代苏望舒去死! 重生一世…… 她们竟然都回到了母亲改嫁当晚! 苏望舒自以为掌握先机,主张留在苏家,静待飞黄腾达。 殊不知—— 大哥沉迷酒色,不思进取。当初她以血入药治好退休阁老,才帮他拜师名门,高中探花,官拜侍郎。 二哥好赌成性,负债累累。前世她不惜掏空药王谷家底,助他筹办商号,才培养出一代首富。 三哥食丹成瘾,身心俱毒。她苦寻良药,监督他习武强体,暗中献计帮他投军立功,才助他官拜骁骑将军。 这一世没有她的全力托举……她倒想看看,兄长们如何功成名就?苏望舒又拿什么坐享其成? “得妹如此,夫复何求?”苏云湛揉了揉苏望舒的小脑袋,扭头却对苏令仪不假辞色,“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四妹妹,父亲为救你坠崖身亡。你却狠心抛下父兄,随母改嫁,一心只想富贵荣华……” 他轻蔑一笑:“你和母亲真是血脉相承,故作清高,一身铜臭,满腹诡计……赶紧滚出苏家,别污了这块文人清流的风水宝地。” 轿子里传来沈柔的低泣声,伤心欲绝。 苏令仪眼底寒意乍现,猛地一巴掌抽过去:“文人清流的风水宝地,怎么会长出你这种歪瓜裂枣?” 上一世,母亲改嫁将军府,也遭千夫所指。彼时随母改嫁的苏望舒,却被兄长赞为不惧流言,秉承孝义。 而她感念父亲的救命之恩,认定母亲抛夫弃子,故而心生怨怼,从此极力托举兄长们,誓要母亲悔不当初。 殊不知,父亲根本就是诈死,道德绑架她这个药王谷继承人为苏家卖命。 她呕心沥血的那几年,他却带着白月光在外逍遥快活。等到苏家飞黄腾达,他再回来坐享其成,拿她的命为苏望舒谋福祉。 临死之前,她才知道:苏望舒原来是他和白月光的私生女! 当年竟是父亲暗中调换了母亲最后一胎,费尽心机把见不得光的私生女变成官家嫡女,为此不惜祸害她们母女一辈子。 更荒唐的是,兄长们早知真相,甘为帮凶。 他们踩着她的血汗功成名就,结果…… 探花大哥指责她假清高,不该阻他迎娶妓子入门,不如妹妹懂真爱;首富二哥嫌她满身铜臭,不如妹妹一身清流风骨;将军三哥骂她满腹诡计,不如妹妹天真纯善。 忘恩负义,一如此刻! “你敢打我?”苏云湛反应过来,满面惊怒。 “不然呢?打个不孝子,还需要御旨朱批吗?”当着迎亲队伍的面,苏令仪扬声讽刺:“府里看门的大黄狗都知道:不能白吃主人家的饭!” “母亲生你养你,为了替你偿还巨额赌债,给人冲喜换聘礼,你却恶语相向,恩将仇报……生子如此,不如打死!” 一言出,震惊全场! 苏云湛嗜赌,不算什么秘密。 只是没想到,身为人子,他竟敢卖母还债,还倒打一耙? “!!”苏云湛当场破大防。 此事绝密! 只有他和大哥知晓。 苏令仪怎会知道内情? 迎着众人的异样目光,他气急败坏地挥拳头,“混账,你竟敢污蔑兄长!” 苏令仪一句话秒杀:“兄长若是无辜,那就双手奉还母亲的聘礼!我保证当场下跪,向你道歉!” 那拳头堪堪停在少女鼻尖! 苏云湛脸色骤僵,气到发抖:“这些浑话,是母亲告诉你的?” “嘘!小声些,卖母还债难道光荣吗?”苏令仪一根根掰开他的拳头,低声讽刺: “如今苏家荣辱系于母亲一身,兄长最好夹着尾巴少狗叫。否则母亲一生气当场悔婚,苏家倾家荡产也还不上你的债!” 待花轿离开,少女的身影消失于夜色之中,苏云湛还呆立当场,难以置信:“苏令仪一向好拿捏,今夜是疯了吗?” “二哥哥,别生气了。”苏望舒故作担忧,眼底却难掩幸灾乐祸,“将军府满门凶煞,姐姐这骄纵的性子,怕是要吃大苦头……” “活该!”苏云湛眼神一亮,咬牙切齿道,“待她回家求救,我定严刑惩戒,以雪今日之耻。” …… 高门续弦,六礼从简。 沈柔又是冲喜之妻,只能夜半出嫁,一顶素轿抬进将军府西角门。 门一关,仪仗队悄然离开。 廊下素灯摇晃,院内幽深死寂。 连个引路的下人都不见。 苏令仪正要扶着母亲下轿…… 阴风骤袭,喜轿乍然裂开! “抛夫弃子的贱人!”一具泣血骷髅呜咽着飘过来,周身萦绕着森冷的绿色鬼火,伸长骷髅手指朝着沈柔的脖子袭来,“为夫要带你下地狱!” 沈柔掀开盖头,乍见骷髅贴面……瞳孔疯狂颤抖! 苏令仪闪身护着母亲,反手扼住骷髅的颈骨,眉眼微挑——这就是前世吓得苏望舒当场尿失禁的索命厉鬼? 第2章 大嫂勾引小叔子? 前世,陆家四少听说母亲懦弱不争,便深夜扮鬼,意图撵人。 没想到,沈柔出身药王谷,看人体骷髅跟亲人差不多,反倒是不通医道的苏望舒当场吓尿。 事后她倍感丢人,当场拽着陆怀瑾又哭又闹,还要逼人下跪道歉,害得将军府颜面尽失。 将军府规矩森严,彼时陆怀瑾挨了打,也彻底跟苏望舒结了梁子,叫她日后麻烦不断。 森绿的鬼火跃入眼底,苏令仪忽而一把抱住骷髅头,“爹爹,你回来了?女儿好想你啊!” 陆怀瑾藏在暗处。 原本看到怯懦的继母被吓到形容呆滞,他神色正得意……谁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拖油瓶突然冒出来,竟抱着个骷髅头认爹? 有毛病! 少年冷哼一声,指尖飞快操纵着丝线。 下一刻—— 那骷髅头腾空而起,一脚踹开苏令仪,扭头继续攻击沈柔,空气中还回荡着阴恻恻的喑哑男声:“夫人,跟我下地狱吧!” 沈柔盯着骷髅,欲言又止。 这时,苏令仪眼尖地看到骷髅身上蔓延出密密麻麻的银线,不禁惊叹:好厉害的傀儡机关术! 难怪这‘鬼’如此逼真! “爹爹,别走!”苏令仪一眼看破这傀儡的命门,唇角一勾。 弹出银针斩断主控线的同时,她跳起来抱住骷髅的双腿,狠狠往下一拽…… “啊!”陆怀瑾没想到这拖油瓶力气如此大,竟硬生生将他从傀儡身后拽了出来。 当场现原形! 少年又惊又怒:今晚的下马威若是垮了,以后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你个臭丫头!”陆怀瑾忍痛起身,咬牙切齿地冲向苏令仪,“还没进门就敢破坏我的傀儡……” 苏令仪小嘴一瘪,忽然呜咽出声。 那泪眼朦胧的小模样儿,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惊得陆怀瑾气势一弱,“我还没动手呢,你哭什么哭?” 少年烦到直捂她嘴,心虚道:“这里是我家,你别想碰瓷……” 这时,走廊处灯火骤亮。 “怀瑾,住手!”一名姿容温婉的蓝衣女子匆匆走过来,护在苏令仪身前冷斥道,“新夫人进门,是老夫人允了的。你一见面就把妹妹气哭了,合该家法伺候。” “嫂嫂!我可没欺负她!”陆怀瑾不敢当面放肆,暗暗瞪了苏令仪一眼,“不信你问她!” 臭丫头! 要敢告状…… 温静姝让人伺候着沈柔,转身握着苏令仪的手:“令仪,别哭!我是大嫂,如今代管府中内务。” 她柔声安抚:“将军府规矩森严,你四哥哥这样欺负人,我一定重罚……” “嫂嫂。”苏令仪乖乖见礼,低头乖顺道:“四哥哥并未欺负人,还帮我打了骷髅怪。方才怪我爱哭,还以为爹爹回来了……” 陆怀瑾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丫头把破坏骷髅的责任推给他,岂不是要他白吃个哑巴亏? 温静姝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骷髅,什么都明白,只是不想当众折了陆怀瑾的面子。 见苏令仪这般乖巧懂事,身世又可怜,她心头愈发怜惜,转身冲着母女俩颔首致歉,“公公病重不醒,婚事只能免了俗礼。委屈了新夫人和妹妹,静姝先行赔礼。” 沈柔医魂在线:“我想去瞧瞧大将军,可以吗?” “夫人出身药王谷,医术非凡。我虽有此意,却担心您今夜辛苦,明日再去也是一样的。”温静姝眼底满是歉意和真诚,给足了新夫人尊重。 “我本就是为大将军冲喜而来,照顾病人是我的责任,不敢轻言辛苦。”沈柔倒是落落大方,只担心地看向女儿,“只是令仪年纪尚小,不宜侍疾……” “夫人医者仁心,静姝敬佩。令仪妹妹住在今夕阁,早已收拾妥当,我亲自派人送她回房,您不必担心,”温静姝礼节周到,没有丝毫怠慢。 闻言,陆怀瑾主动请缨,“嫂嫂,我有空,顺路送新妹妹回院子吧。” “不必麻烦……”沈柔担心女儿吃亏,正要说情,但被苏令仪悄然制止,“四哥哥盛情,令仪却之不恭。” 母亲刚入府,身份尴尬本就不招人待见。 她不想让母亲更难做。 苏令仪走到母亲身边,看似柔声安抚,实则悄然低语,“母亲,大将军的病有猫腻……” “!!”轻飘飘的几个字落入耳中,沈柔满面震惊,当着人前又不好多问,只能忧心忡忡地离开。 “四哥哥,麻烦你了。”苏令仪乖巧地走到陆怀瑾面前,原本打算待会儿让陆怀瑾出一口气就算了。 她活了两世,没必要跟个熊孩子较真。 温静姝说的家法,听听便罢。 在将军府,她是外人。 外人只求自保,不奢求陆家人会维护她。 没想到—— 温静姝拦住得意洋洋的陆怀瑾,当众教训一通,“今日起,令仪便是你的妹妹!赶紧收起你那一肚子坏水,小心我告诉你二哥。” 说完,她派贴身丫鬟菖蒲亲自送苏令仪回去,给足了继女入府的牌面。 一句‘二哥’,让陆怀瑾打了个哆嗦,乖乖闭嘴。 “多谢大嫂。”没想到这陌生的嫂子竟会护着她,苏令仪心生暖意,不禁想到苏望舒前世对她的恶毒评价。 “温静姝就是个又当又立的贱货!白天装温婉贵妇,晚上勾引小叔子,恨不得全天下的男人都围着她转!整个一骚浪贱,比青楼妓女还不如。” 今日一见,苏望舒才是最脏的那个。 她心脏,看什么都脏。 待苏令仪安然离开,温静姝又警告陆怀瑾几句,这才追着沈柔一起去照看大将军。 “大嫂干嘛老护着外人?一个拖油瓶,也配住今夕阁……”陆怀瑾越想越气,忽而眼珠子一转,扭头问下人,“二哥在干嘛?” 今夕阁的位置,很有意思。 “今日宫里又送了美姬入府。”下人答道,“按规矩,少将军今夜要召美人伺候。” “那可真是天赐良机!”陆怀瑾眼神狡黠,冷笑一声,“拖油瓶,今晚这下马威,你吃定了!” 第3章 放荡?对兄长投怀送抱 将军府气势恢宏。 雕梁画栋,飞檐翘角,夜色下更显错落有致,庄重而神秘。 苏令仪还没进今夕阁,便有下人来报,说是小少爷哭闹不止,温静姝又在大将军那边走不开,只能请菖蒲去哄。 见菖蒲心急如焚,苏令仪主动送她离开:“今夕阁就在前面,里头自有人伺候,菖蒲姑娘不必挂心我。” 小少爷才四岁,又有不足之症,向来脆弱黏人,故而菖蒲不敢耽搁,一番道谢之后便匆匆离开。 几步之遥,苏令仪瞧着今夕阁内有古木参天,枝叶婆娑,外有山池环绕,月影氤氲,别有一番清新雅致。 前世,苏望舒不止一次地抱怨:“偌大的将军府,那么多华丽的院子宁愿空着,也不肯让我享享福。” “今夕阁猫在犄角旮旯里,一入夜便静得跟满府死绝了一般,大声说话都有回音,院子里连个像样的名贵装饰都没有……他们就是拿我当叫花子打发呢。” 谁家的叫花子有这么好的福气? 苏望舒就是典型的大小姐脾气,在苏家享尽特权,从小到大什么都要抢最好的,便觉得将军府也该拿她当明珠供着,但凡一点不如她意,便要怨天尤人地折腾。 一阵诡异的凉风袭来,打破了夜的寂静,也吹得苏令仪眼睛迷了一下,轻揉片刻才得以睁开。 假山林立,池水流觞。 一切如常。 苏令仪走向今夕阁,几步路的距离却好像走了许久。 面前院门紧闭,无人来迎。 她推开院门,缓步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精心打理的景致——院中铺满汉白玉,廊下摆满名贵的奇花异草,四周环绕着错落有致的假山与池塘。 池水清澈见底,几尾名贵的锦鲤游弋其间,池边镶嵌着光泽氤氲的夜明珠,照的院景如梦似幻。 不对劲! 这院子处处清雅贵气,压根不像是前世苏望舒描述的那么寒碜的今夕阁。 苏令仪想到方才那股邪风,顿时一个激灵,转身就想离开—— 忽然! 一个白花花的物什破窗而出,猝不及防地将她扑倒在地。 苏令仪指尖一紧,握着银针浑身戒备,一抬头却见个浑身赤裸的女子趴在她身上。 七窍流血,美目圆睁。 没气了! 苏令仪吓一跳,反手将尸体掀开,低着头转身就走。 好奇心害死猫。 寄人篱下,她不想多管闲事。 好死不死的,她刚越过冰冷的尸身,便听到一阵让人面红耳赤的粗喘声…… 目之所及—— 温泉室的窗户大开。 月光如水,轻洒温泉池畔,雾气缭绕,如梦似幻。 池中的男子只露出一个棱角分明的侧脸,鼻梁高挺如峰,眉眼精致如画,薄如刀削的唇因情欲染上一抹性感的薄红。 男人结实的臂膀没入水中,双眼迷离地盯着屏风上挂着的美人图……池水荡漾着节奏分明的波纹,一圈圈蔓延开。 随着喘息声越粗,那涟漪越来越大,荡得越来越快。 这人竟在……自渎? 不慎撞破这般荒唐事,苏令仪小脸燥热,忙不迭要溜走,冷不丁却对上男人一双阴冷可怖的眼神。 仿若暗夜鹰隼,充斥着暴戾的杀气。 “!!”苏令仪顿感不妙,转身就跑。 下一刻,寒风呼啸。 她还没踏出半步,便被索命而来的黑鞭锁了脖子,暴力地拽入房中! “身无二两肉,凭你也想勾引男人?”男人阴冷的嘲讽响在耳畔,苏令仪脖颈间一阵窒息,险些被当场勒死。 身子被他死死扣在身前,动弹不得。 慌忙间,她想到刚刚那个浑身赤裸的女人——勾引? 将军府有四子。 大公子陆怀安战死沙场,英年早逝,只留下身怀遗腹子的新婚爱妻温静姝。 二公子陆砚辞翩翩君子,温雅清贵,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 三公子陆行川沉溺酒色,性情怪癖,不常公开露面…… 四公子陆怀瑾少年纨绔,惹是生非闯祸精。 苏望舒曾回家吐槽:“陆行川长得人模狗样儿,私下却拿女子不当人,尤爱豢养玩弄幼女,玩腻了便虐杀丢弃,是个丧良心的蛇蝎美人!” 眼前人生的俊美无双,眉眼却阴冷邪魅,气质正邪难辨,大抵便是陆行川了。 苏令仪慌忙低头,和俊美阴骘的男人四目相对:“三公子,小女苏令仪,今夜随母改嫁而来。初到贵府,误闯此地,万望见谅。” 见男人一言不发,眼底杀意未减,她心里咯噔一声,迅速搭脉示好,“三哥哥被下了春药,药性猛烈伤身……不过,我可以帮忙解毒,绝对不会将今夜之事说出去。” “三哥哥?”男人嗤笑一声,忽然拽紧鞭子将人扣入怀里,满眼嘲弄:“现成的解药送上门,哥哥岂能辜负?” “!!”苏令仪双颊爆红。 气的! 没想到,这陆行川比苏望舒说的还要浪荡下流。 打又打不过。 她的小命还握在男人手里,只能示弱求生。 苏令仪想到屏风上的美人图,强装镇定道:“三公子已经心有所属,自然看不上我这种‘身无二两肉’的蒲柳之姿。” 男人眼底的试探之色渐渐转冷,杀心骤起。 他抬眸看向挂在对面的美人图,唇角邪气上扬:“苏妹妹刚刚……看到了什么?” 苏令仪察觉不对劲。 方才窗外惊鸿一瞥,那图中美人身姿窈窕,仙气飘飘,却似乎……没画脸? 该不是陆行川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吧? 完蛋! 踩雷了! 她连忙闭眼,急急找补:“夜色深浓,我眼神不好,什么都没看到。” “眼神既然不好,那就剜了吧。”男人眼神一厉,直接以单手为刃,冷冷剜向苏令仪那双清灵的星眸。 “名义上好歹也是兄妹一场,三公子不怕惹人非议吗?”苏令仪瞳孔紧缩,却无处可逃。 “谁家好妹妹敢夜闯浴池,放荡到对兄长投怀送抱?”男人面无表情,指尖几乎抵上她颤抖的眼球,“今夜,是你自寻死路。” 蛇蝎美人,名不虚传! 陆行川竟不顾冲喜之义,一见面就对她赶尽杀绝! 想到方才那死不瞑目的女子……苏令仪浑身冰冷,下意识闭眼,指尖银光乍现! 即便死,她也得拉着陆行川一起! 千钧一发之际! “少将军!”外头传来下人的报喜声:“大将军醒了。” 第4章 陆砚辞就是个变态 男人眼眸一眯,反手将苏令仪扔出窗外:“滚。” “!!”苏令仪坠入花丛,逃过一劫,回过神来更震惊于池中人的身份,“少将军?” 此人竟是陆砚辞! 什么温润君子? 分明是阴湿恶鬼! 劫后余生,她来不及想太多,一瘸一拐地离开,结果一出门就遇到守株待兔的陆怀瑾。 “你竟然全须全尾地出来了?”少年看着她狼狈的小模样,冷嘲热讽道:“不过,得罪了二哥,你以后休想有好日子过!识趣的,以后就乖乖听……” “得罪二公子,确实没有好下场。”苏令仪回怼,“所以四公子最好低调点,免得待会儿打脸的时候太响。” 看她翩然离开,陆怀瑾惊呆了! 传闻中,苏家嫡女温顺乖巧,对父兄言听计从,向来没什么脾气……这怕不是个冒牌货吧? …… 东主院。 大将军一醒,全府沸腾。 苏令仪半路才寻到丫鬟带路,赶到门口时,气氛正严肃。 温静姝和陆砚辞立在床前恭谨问候,沈柔坐在床边侍药,神色间颇为拘谨,而陆怀瑾跪在房中,一脸苦逼。 “令仪来了?”温静姝先瞧见人,立马笑着把她迎进门,“快来见过父亲大人。今夜多亏了新夫人妙手回春,府里才有了这样的大喜事!你们可真是将军府的福星呢!” 大将军陆远征久病憔悴,面色苍白,但眉眼间难掩武人的杀伐气息,威严不减。 苏令仪乖巧见礼,心中有些忐忑。 大将军一直昏迷不醒,并不知道冲喜之事。 传闻:他跟原配晋阳长公主夫妻情深,鳏居五年都不曾续弦。 前世,苏望舒不止一次回家抱怨:大将军易暴易怒,对她总是疾言厉色。而沈柔懦弱无能,半点不讨夫君的欢心。 这一世他提前醒在新婚夜,若是不同意冲喜,便是当场将她们母女遣回苏家也不是没可能。 “这门亲事既是老夫人定的,从今以后,将军府就是你们母女的家。”陆远征看着低眉温软的小姑娘,下意识柔了几分嗓子,生怕吓着人。 “陆怀瑾顽劣不堪,不敬继母,欺负继妹,该打!丫头,这口气我定会替你出的!” 苏令仪震惊抬眸。 他不仅认了沈柔的继室身份,还要帮她出气……说白了就是替她们母女俩立威! 这位大将军王,和传说中很不一样。 威严敦厚,一身正气。 苏望舒是不是眼睛有毛病? “将军,只是小孩子间的玩闹,不碍事的。”沈柔本来想息事宁人,结果陆远征刚正不阿,要对陆怀瑾用家法,“谁都不许求情,否则就不止十军鞭了。” 满屋子人都惊呆了。 军鞭十下,非同一般。 那可是皮开肉绽的惩罚! 温静姝也没想到父亲如此严厉,连忙冲陆砚辞低劝道,“怀瑾已经知错了!你快帮忙求求情,父亲的家法甚为严厉……” “怀瑾向来‘勇于认错,下次还敢’……父亲要罚,理所当然。”陆砚辞看向目瞪口呆的弟弟,温润一笑。 “听说方才苏妹妹在今夕阁门口迷路,又是你搞的鬼?这么吓唬小姑娘,惩罚该加倍。” 苏令仪眉眼一动。 陆砚辞出手报复,不出所料。 只是,没想到他对亲弟弟下手也这么狠? 军鞭二十,可不是伤筋动骨这么简单! 前世,苏望舒对这位少将军的评价倒是颇高:君子端方,世家典范! 可见—— 这位享誉内外的少将军演技高深,几乎骗过了所有人! “二哥,这太狠了吧!”迎着兄长笑盈盈的眼神,陆怀瑾吓得一哆嗦,忽然想到苏令仪方才的话,顿感脸疼。 二哥还真给那拖油瓶出气啊? “你自己顽劣不堪,还有脸怪你二哥?”陆远征恨铁不成钢道,“军鞭二十,即刻执行!抽得你不能下床,才知道好好反省。” 陆怀瑾还没来得及喊冤,就被拖出去抽的嗷嗷叫,吓得众人噤若寒蝉,心下却震惊又感慨。 本以为新夫人进门,诸位公子必然心怀排斥,百般刁难。 没想到少将军不仅不为弟弟求情,还主张加倍惩罚……想必他是接受了继母和新妹妹吧? 不愧是温润如玉的端方君子! 为人雅正,处事明理。 …… 大将军久病困倦,很快便沉沉睡去。 按规矩,沈柔住在东主院西厢房。 母女俩关了门,气氛忽然严肃。 “令仪,你怎么会知道大将军身中秘毒?”沈柔胆战心惊的拉着女儿,低声质疑道,“鳭毒乃药王谷禁药之首,早就失传百年,连我都只在秘籍上见过……你不该知道的!” 鳭毒是一种人死后才能被识别出来的禁毒,生前只会同化表现为宿主身体原本的病症,查不出半点端倪。 久病方致死。 如果不是苏令仪提醒,她今天也不可能对症下药,帮大将军提前醒来。 “娘,我曾受高人指点,略懂卜算之术,故而才有此预言。”苏令仪眉眼平静,丝毫看不出撒谎的痕迹。 鳭毒只有病人身死后才有可能被发现! 除非是下毒之人,否则大将军生前,任何人都看不出端倪。 前世,她也是在大将军去世之后才知道这个秘密。 因为母亲出身药王谷,又一直贴身照顾大将军,在他去世之后无意中发现大将军骨质迅速疏松,异于常理。 若非高深医者,普通人很难发现异样。 当时母亲知道这种秘毒,又惊又怕,只能回药王谷告知外祖父,想知道还有谁会使用这种失传百年的秘毒? 当时她正在谷内制药,不小心听到这个惊天秘密,却因着对母亲的怨怼未消,便没有露面关心。 没过多久,母亲就被苏望舒杀死了。 见母亲面露惊疑,苏令仪一语中的,“若非我略通占卜之术,又怎会知道二哥哥逼母亲改嫁还债的绝密呢?” 沈柔愣住:“这一点我也奇怪……先前人多口杂,我便没有细问。” 她心怀疑窦,但也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卜算之术?” “占卜之道,需要机缘。更何况女儿只学了些皮毛而已。”苏令仪神色一顿,忽然郑重叮嘱,“此事,母亲暂时不要声张。能对大将军下此毒手的人必然不简单,我们母女身份尴尬,万事低调才能明哲保身。” 即便要说出真相,那也要在大将军解毒之后。 “可鳭毒非同一般……”沈柔很害怕,匆匆站起身,“不如告诉少将军吧!他目前是将军府的主心骨,英明睿智,还掌管着玄甲军,没人敢轻易招惹的。” 苏令仪一口拒绝,“不行!陆砚辞就是个变态……” 话音刚落,门开了。 陆砚辞站在门外,气度清绝:“变态?” 第5章触 不妙!犯了陆砚辞的禁忌 苏令仪身体紧绷。 这人怎么跟鬼一样,走路没声? 气氛很尴尬! 沈柔怔了一下,连忙拉着女儿道歉。 “新夫人是长辈,怎可对晚辈行此大礼?”陆砚辞制止沈柔,却任由苏令仪弯着腰,神色始终温和,“苏妹妹怎么一见到我就吓成这样?” 男人俯身靠近,眉眼含笑,“怎么,见着鬼了?” 他一笑,苏令仪更瘆得慌,一个寒战险些腿软跌地。 腰间一紧。 陆砚辞一把捞起她,附耳道:“变态杀人,理所应当。所以,你最好夹紧尾巴做人。” 说完,他顺势将人松开,绅士后退,“想是战场杀伐之人过于严厉,吓着苏妹妹了。” 苏令仪:“……” 这是讽刺她胆小如鼠? “少将军温润和善,乃世家典范……”沈柔尴尬护女,“方才是小女胆小失态了。” 这时,温静姝进门,嗔怪着打圆场,“令仪是闺阁女子!少将军虽为兄长,到底也是男子……深夜贸然来访,必然惊着妹妹了。” “嫂嫂。”苏令仪想也不想地越过陆砚辞,乖巧地朝着温静姝见礼,简直拿她当救世活菩萨。 见状,陆砚辞欣然赔罪,冲苏令仪笑得如沐春风。 “……”苏令仪一看他笑就浑身发毛,挽着温静姝往里走,“嫂嫂,快请坐。我去泡茶……” “妹妹不用忙了。”温静姝是带礼来感谢和慰问母女俩的。 除了各房补送的大喜之礼,其中还有老太太的厚赏,晚辈们的孝敬……一箱箱摆满了房间,阵仗极大。 苏令仪并不意外。 母亲新婚夜救醒大将军,以后便是将军府的福星,而不是人人诟病的冲喜贱妻了! 此时此刻,她们才算真的‘进’了将军府! 沈柔受宠若惊,几番推辞才忐忑收下,想着要不要跟老夫人请安谢恩。 温静姝体贴表示:“老夫人年事已高,见过公公便回去歇息了。夜深了,夫人操劳半夜,明早再去请安便是。” “今日仓促,明日老夫人要办一个家宴,正式迎接夫人和妹妹入府呢!”她亲昵地拉着苏令仪,“夫人和妹妹有什么忌口,尽管告诉我,省得回头下人准备不周……” 苏令仪感激回握:“嫂嫂如此周到,倒教我跟母亲惭愧不安了。” 隔着一层锦缎,手中触感冰冷坚硬。 她下意识低头,却见温静姝手腕上带着一个花纹古朴的麒麟古镯,顿时僵了一下。 这古镯…… 她手上也有个一模一样的! “这镯子,好生特别……”苏令仪故作欣赏,趁机观察温静姝手腕上的古镯……确实和她那枚一模一样! 温静姝微怔,笑容染着几分哀伤:“这是亡夫赠我的定情之物,确实世间罕有。” 苏令仪震惊。 这镯子是前世一名神秘人所赠,随她重生后怎么都摘不下来。 难道前世给她神秘古镯的人,竟是陆家大哥? 陆怀安没死? 不等她反应过来,手腕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苏令仪下意识松开温静姝,抬头便望入男人阴诡冰冷的眸子里,遍体生寒…… 他的眼神好可怕! 像是她触犯了什么了不得的禁忌…… “砚辞!”温静姝不动声色地挡住陆砚辞,笑着冲沈柔行礼拜别,“夜深了,我们也该走了……夫人好生休息。” 沈柔没发觉异样,连忙将人送到门口。 “夫人请留步。”眨眼功夫,陆砚辞又是一副风度翩翩的君子风范,“今日多亏夫人,父亲才能早早醒来。对此,阖府感激不尽。日后,夫人和苏妹妹尽管把将军府当自己家,不必拘谨……”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朝着苏令仪看了一眼,眸底神色骤然汹涌,充满了警告之色。 一眨眼,眸底又恢复了波澜不惊。 他笑得温和:“今夕阁跟景苑隔池而立,苏妹妹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来寻我。” 苏令仪心里咯噔一声。 今夕阁竟然离陆砚辞那么近? 这样的安排,是否故意为之? 她下意识攥紧袖口,以免里头的镯子露了端倪——看陆砚辞方才的反应,这镯子似乎藏着许多秘密。 要是让他发现自己也有个一模一样的镯子,怕是情况不妙! “素闻将军府满门英武,不曾想少将军竟是这般如玉君子,温雅和善……”沈柔目送陆砚辞离开,好奇道:“令仪,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会?” 如玉君子? 苏令仪一阵恶寒,又不想让母亲担心,便勉强一笑:“我方才只是一时失言……母亲放心,少将军日理万机,不会跟我这样的小人物斤斤计较的。” 纵然身处一府…… 身份有壁,男女有别。 只要她有心,他们以后见面的机会也不多。 惹不起,她躲得起。 …… 月华如水。 “刚刚令仪也是无心之失,你怕是吓着她了。”温静姝看向冷峻的男人,轻叹道,“你大哥的死,不是你的错……砚辞,早点放下吧。” “大嫂,我累了。”陆砚辞明显不愿再提,温静姝只好转移话题,边走边问,“宫里又送了美人,这次的如何?” 陆砚辞平静道:“景苑风水不好,美人一进门就染病暴毙了。” “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温静姝心知肚明,叹息摇头:“放心吧,我会跟以前一样低调处理的。” 结果,陆砚辞脚步一顿,“既然风水不好,明天就请个法师来驱邪吧。” 他微微侧身,看向苏令仪的方向,“免得不干净的东西碍眼。” “新妇刚进门,府里就请法师驱邪,外头必然针对她们母女流言四起……”温静姝没想到他对苏令仪这么大意见,“我以为,你今夜肯陪我来送谢礼,就算是接受了她们。” “沈柔救醒父亲,功德无量,我怎会不接受?”陆砚辞似笑非笑,“一码归一码,大嫂多虑了。” 温静姝目送他离开,难掩惊讶。 苏令仪乖巧可怜,哪里惹着他了? …… 翌日。 将军府请了法师,一大早便在景苑折腾开。 果然,引得流言纷纷。 苏令仪无视丫鬟们的异样神色,梳完妆就要出门。 大丫鬟连心来报:“小姐,苏家五小姐求见。” 苏令仪挑眉。 苏望舒? 冲喜夜刚过,她一大早就跑过来…… 摆明是来看笑话的。 这时,又有下人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小姐,不好了!四公子带人杀过来了……” 苏令仪勾唇。 好戏来了! 第6章 妹妹在将军府有人? “姐姐,你受委屈了!” 苏望舒一进门便扑到苏令仪面前,看似关怀,实则幸灾乐祸,“听说昨夜陆四少扮鬼吓人,故意羞辱你和母亲,当真是顽劣不堪……” 苏令仪环顾四周。 今夕阁都是将军府的下人,听到这话顿显怒色——苏望舒分明是来给她拉仇恨的。 苏令仪却什么都没解释,泡了茶递给苏望舒。 对将军府众人来说,她的不解释等于默认。 大家顿时心生不忿:到底只是个继女. 府里待她再好,她也不可能跟将军府一条心! 苏望舒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得意地接过茶:“将军府既不容人,姐姐便随我回家吧。” 回了家,苏云湛更等不及要收拾她! 这时,茶水入喉…… “啊!”苏望舒烫得摔了杯子,满脸扭曲,“苏令仪……你干了什么?” 明明杯子不烫,这茶入喉怎么火烧火燎的? “你的嘴是从市井妇人那里租来的吗?净会嚼舌根!”苏令仪轻讽,“将军府昨夜风平浪静,瑾哥哥也待我极好……你远在苏宅,哪儿听说的鬼话?” “风平浪静?”苏望舒难以置信。 前世陆怀瑾的恶作剧吓得她颜面尽失,一夜之间沦为全府的笑柄…… 苏令仪怎么可能平安过关? 见满屋下人神色和缓,她忽然想到什么,顿时冷嘲:“姐姐怕不是昨夜被陆四少那骷髅恶鬼吓得尿了裤子,如今只敢‘跪舔将军府’吧?” 文人清流,自有风骨。 苏令仪这个没用的软骨头,比她差远了! 活该前世今生轮番挨欺负。 苏望舒悄然扫向门外,唇角微扯。 她故作惊讶:“妹妹从哪里听说的骷髅恶鬼?你在将军府还有人?” 一句话,人人色变。 苏望舒心头一慌,“你胡说!” 谁敢在将军府安插内应? 除非不想活了! “昨夜之事,你闹得人尽皆知……”她想着前世种种,自信这借口完美无缺。 殊不知,众人脸色愈发难看。 昨夜之事,少夫人分明下令三缄其口。 这个外人怎么会知道? 这时—— 哐! 屋门被人一脚踹开。 “将军府昨夜有何大事,我怎么不知道?”伤痕累累的陆怀瑾让人抬进来,气势汹汹,“苏五小姐一个足不出户的闺阁千金,竟对将军府了如指掌?谁给你的自信?” “我……”苏望舒吓得往后退一步:难道昨夜真的无事发生? 目光落在陆怀瑾身上渗血的伤口,同前世如出一辙,她这才心神一定:陆怀瑾和苏令仪百般遮掩,不过是掩耳盗铃。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姐姐刚刚什么都跟我说了……”苏望舒看他疼得面色惨白,仿佛回到前世受辱之夜,顿时生出无限快意,“陆四少若是没做错事,怎么会被打得下不来床?” 殊不知,这句话捅了马蜂窝。 不仅暴露了她的愚蠢和嚣张,还点燃了陆怀瑾的暴脾气。 “长舌泼妇,满口恶臭!凭你也配挑拨离间?”陆怀瑾强忍疼痛,撑起身子冷冷道,“来人,把她丢池子里,好好洗洗嘴。” 下人迫不及待地摁住苏望舒,反手丢进外面的假山池。 冷水激荡,寒意刺骨。 “救命……”苏望舒呛得涕泪横流,惊慌扑腾,“陆怀瑾,你个神经病!你干嘛?我是客人……” 前世她身在将军府,被迫受制于人也就罢了,如今嫁过来受罪的人该是苏令仪,他怎么还处处针对自己? 陆怀瑾趴在软架上,目光恶劣又不屑:“一个居心叵测的长舌妇,信口污蔑将军府,算哪门子的客人?” “你!”苏望舒气得眼眶发红,忽而听到隔壁传来的法事动静,顿时不甘道,“厚颜攀附将军府的人是苏令仪,隔壁驱邪针对的邪祟也是苏令仪……你冲我撒什么气?” 众人下意识看向苏令仪。 少将军下令驱邪,阖府确实流言纷纷,暗中有人讽刺苏令仪是灾星祸害…… 但昨夜沈柔立功在先,到底没人敢当面蛐蛐。 如今被自家亲妹妹贴脸开大…… 她该有多难堪?又该多伤心? 苏令仪低眉苦笑,缄默不言。 这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反击。 果然…… 少女身影单薄,弱质纤纤,仿佛无枝浮萍,在苏望舒的阵阵叫嚣里,更显孤弱可怜。 众人不由心生怜爱。 “将军府的家事,你懂个屁?”陆怀瑾骂完苏望舒,又不爽地瞪一眼苏令仪,“这时候你装什么哑巴?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到你头上,将军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丢给苏令仪一个锦盒,“这是给你的见面礼,不准不收……祖母备了家宴,让我接你过去。” 两句话,不动声色地反击了苏望舒的质问——苏令仪在这个家受欢迎得很,否则哪里请得动他亲自来接人赴宴? 苏令仪有些意外地接过盒子,抿唇笑得真诚,“谢谢。” 陆怀瑾被少女明媚无暇的笑容晃了眼,嘀嘀咕咕地红了耳朵:“一点小恩小惠就笑得这么不值钱,真是没见过世面。” 即便是吐槽,也让人听出几分宠溺的味道。 “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苏望舒看到两人你来我往的熟稔交情,不禁想到前世陆怀瑾处处给自己难堪的屈辱,心头更不忿。 恼恨交加之余,她不由得口不择言:“苏令仪,你到底给陆怀瑾下了什么迷魂汤,竟哄得这纨裤转了性?” 不等苏令仪说话,陆怀瑾便沉了脸色,“污言秽语,粗俗不堪!喜欢喝汤是吧?” 他目光一转,恶声道:“来人,去隔壁取一壶驱邪香灰,兑成汤水喂她喝干净,喝完再撵出去,别污染了将军府的空气……” 这动静,就差指着苏望舒的鼻子骂她才是邪祟。 “你敢!”苏望舒满面惨白,挣扎不得就开始道德绑架,“姐姐,你就眼睁睁看着亲妹妹受辱吗?你出身清流的风骨哪里去了?” 陆怀瑾脸色一沉。 朝野中不少清流文士处处抨击将军府擅武专权。 苏家自诩清流文人,苏父生前又是御史言官,更是诋毁将军府的中流砥柱。 苏令仪从前对父兄言听计从,耳濡目染,想必也是一丘之貉。 没想到—— 第7章 这丫头,有点儿意思! 苏令仪缓步池畔,居高临下道:“清流风骨,该是伍堣知府‘拒收民财,唯饮雷人一杯水’的俭以养德;亦是诸葛先生‘静以修身’的哲思;” “是檀敷‘朝堂三问帝王,高唱越歌赴死’的铁骨丹心,亦是每个人‘清于心,流于行’的坚守……” “今日你登门为客,却恶语伤人,是为无礼;方才为择己过,背弃亲姐,是为不义;身为人女,明知母亲改嫁之苦,依旧污蔑生母攀附权贵,是为不孝;如今知错不改还强行混淆是非,是为无脑……” 正巧,下人奉命拿了‘驱邪汤’来,强行扣着苏望舒的下巴灌进去。 苏令仪冷眼瞧着,满脸失望,“如此不孝不义,无脑无礼之人,何谈文人风骨?苏家的脸,今日被你丢尽了!” 说完,她平静地走回陆怀瑾身边,“走吧,别让老夫人久等了。” 听着苏望舒凄厉的惨叫声,陆怀瑾英眉一挑,大发慈悲道:“你这丫头,有点意思!看你还算识趣,昨夜之事就一笔勾销了。” 两人融洽离去。 身后…… 苏望舒满身狼狈,眼神阴毒。 苏令仪,你等着! …… 老夫人年迈多病,常年隐居小佛堂,深居简出,几乎不问外务。 这次家宴,她也设在小佛堂,请的人不多——主家的温静姝和陆怀瑾,还有二房三房的几位叔伯和夫人。 大将军久病沉疴,即便有沈柔随侍在旁,每日醒的时间也不长,故而两人都没出席。 陆砚辞差人来报:要等法事结束才来——明摆着不待见苏令仪。 见状,几位长辈也坐不住了,打心底里不耐烦陪一个小丫头组什么家宴。 “静姝啊,二叔和三叔还有公务要处理……”陆二婶是个急性子,率先起身告辞,“我和你三婶还要外出参宴……这家宴该见的人也见了,自家人就没必要枯坐着耽误时间了。” 几人说话间就要起身离开,没给苏令仪一个眼角余光。 “这……”温静姝有心阻拦,但也不好顶撞长辈,只能抱歉又心疼地拉着苏令仪的手。 苏令仪倒是没放在心上。 救醒大将军的人是母亲,他们敬母亲是福星,却未必会把自己这个拖油瓶放在心上。 更别说,陆砚辞摆一出驱邪仪式,针对性极强……这些人精似的老狐狸自然见风使舵,顺着少将军的心思让她难堪。 陆砚辞想给她个教训,她认了。 这种危险人物,日后躲远些就是。 不成想—— 几人刚起身,后背就狠狠挨了一下。 陆二叔起得最快,挨得最狠,险些当场跪下:“谁啊?竟敢——” 他震怒回头,却双腿一软就跪倒在地,“母……母亲!” “我设的家宴,谁敢走?”老夫人收起紫檀拐杖,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一身深绛色的万寿纹缂丝对襟长衫,透出沉静又威严的霸道气息。 顶着老母亲威严的目光,陆二叔悄然冒出冷汗,乖乖朝苏令仪认错。 其余三人有样学样,显然怕极了这位久不露面的老太太。 苏令仪连忙起身还礼,意外之余更是受宠若惊。 家宴清冷,她原也以为老太太只是针对性走个过场,却没想到,她不仅亲自到场,出场还这么……别致。 苏望舒从前回家总要抱怨:“那病歪歪的死老太婆,整日窝在佛堂吃斋,装什么菩萨老佛爷,实则无能又抠搜,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将门妇。” 如今看来,老夫人虽吃斋念佛,持家管事怕是个厉害角色,才能把膝下人训得如此服帖…… 这也叫无能? 苏望舒怕不是有眼疾? “老夫人。”苏令仪规矩问安,谨小慎微,生怕一个不慎会给母亲带来婆媳矛盾。 “你叫我什么?”老夫人面色一肃,像是不悦。 周遭的气氛瞬间冷了几分,其余几人吓得低头不言。 苏令仪心里咯噔一声,屈膝更深,“……令仪愚钝,不知该如何称呼?” 即便是外姓人,她尊称一声‘老夫人’也不会出错。 老夫人没答她,只是扭头看向鸵鸟一般的陆怀瑾。 傻小子眼见躲不过去,乖乖仰头问安:“祖母。孙儿有伤在身,实在不能下地问安啊。” “你活该。”老夫人哼了一声,低头看回苏令仪,不自在地咳嗽一声,像是暗示,“可听到了?” 苏令仪反应片刻,忽然难以置信地抬眸:“祖……母?” 少女素衣黑发,肤白胜雪,眉眼娇软……她呆呆地仰头时,宛如绿野间受了惊的小鹿,黑瞳湿漉漉的。 萌老太太一脸血。 “哎!”老夫人应得响亮,“这才是我的乖孙女啊!将军府阳盛阴衰,我捻着佛珠盼啊盼,可算盼来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 她一摆手,心腹连姑姑便笑着送上一套珍贵的头面。 金银玉石,绫罗绸缎。 还有一串极为珍贵的珊瑚血玉镯。 “这玉镯是老夫人的陪嫁,原想着给未来女儿做嫁妆,没成想一连三胎都是儿子也就罢了,孙辈的也全是男丁。”连姑姑亲自给苏令仪戴上,边为老夫人表明态度。 “幸好菩萨垂怜,送来了令仪小姐。老夫人连夜让人将压箱底的宝贝翻出来,全是给小姑娘准备的。” “这太贵重了。”苏令仪满脸受宠若惊,想要取下来,却被老夫人单手揽回桌前坐下。 “我的孙女自然值得最好的……你这一身太素了些,小姑娘就该金尊玉贵的娇养着,就像你大嫂一样。” 那力气,大的苏令仪心惊! 老夫人明明身体健壮,为何多年来一直称病礼佛呢? “祖母爱重,令仪就别推辞了。”温静姝温柔浅笑,劝她收下。 苏令仪还要起身致谢,却被老太太搂在身边,姿态亲昵。 前世,因着苏望舒冲喜夜大闹将军府,很不受大家待见。所以老夫人并未亲自主持家宴,却也没失了高门大户的规矩,让连姑姑亲自送了见面礼过来。 彼时,苏望舒还因陆怀瑾的恶作剧生闷气,本以为将军府能回报厚礼以表歉意,没想到连个正经家宴都没有。 她气得回家,对这位老夫人极尽诋毁之能事:“死老太婆小气得紧,以为随便赏些金银绸缎,我就该感恩戴德地任由陆怀瑾欺辱吗?一家子没礼貌的土匪,难怪养出陆怀瑾这么个没用的纨绔。” 人心中的成见,果然是一座大山。 苏望舒不思付出,却霸道苛求身边人将她捧在掌心宠,若是得不到便恶语伤人…… 殊不知,这些金银绸缎是她前世操劳半生都不曾享受过的美好。 第8章 她躲,他缠,她难上加难 前世,兄长们总说:“苏家清贫,当以勤俭节约为荣,以奢靡浪费为耻,令仪你身为家中嫡女,更要以身作则。” “更何况,姑娘家该注重修身养性,整日打扮得招蜂引蝶,容易被坏男人觊觎。” 天下没有不爱美的女子。 更何况,遭人觊觎该是坏人之错,何时成了女子装扮之过了? 明明她耗尽自身全力托举苏家,可兄长们却‘宽以待己,严于律她’,还耗费财力供养苏望舒在将军府的花销…… 前世,每逢年节她连新衣都不敢穿,却要面面俱到地给苏家上下准备年节礼,生怕短了苏家的门面。 被冷落的才小心翼翼,被偏爱的总有恃无恐。 今生,她不要活得小心翼翼,只想取悦自己。 …… 老太太一表态,二房和三房纷纷递上见面礼,待苏令仪亲如一家,仿佛什么龃龉都不曾有过。 苏令仪乖巧道谢,心思却清明如镜:这些突如其来的热情,都是因为老夫人的善意。 这样好的祖母,苏望舒不喜欢,她欢喜得紧。 气氛和乐之际,陆砚辞一身月白常服,缓步而入,“抱歉,法事繁琐,耽误了时辰。” 他该是从驱邪现场过来,身上还沾染着符纸燃烧后的浓郁气息,让现场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二房和三房相视一眼,悄然离苏令仪远了些。 陆砚辞恍若未觉,朝老夫人恭敬行礼:“祖母。” 声音清越,礼数周全。 “嗯,法事做完了?”老夫人招手让他坐在身边,瞬间让另一侧的苏令仪坐立不安。 “是,劳祖母挂心。”陆砚辞应道,随即转向苏令仪,笑容显得愈发温和歉意,“俗务缠身,未能亲迎苏妹妹,还望勿怪。” 言辞恳切,风度翩翩。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位少将军谦和有礼,对待新来的继妹更是体贴周到。 然而,苏令仪一触及他的目光,脊背不由微微发凉——男人眼底的笑意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冰冷的审视和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少将军言重了,正事要紧。”苏令仪垂下眼睫,努力降低存在感。 “景苑和今夕阁这般近,驱邪仪式嘈杂,难免叨扰,还望苏妹妹不要怪罪。”陆砚辞的语气愈发温和,“不过妹妹入府当晚,景苑便多了一具暴毙的女尸,传出去难免让人多想。” “我这么做,也是为妹妹排忧解难不是?”他这话说得漂亮,俨然一位关爱妹妹的好兄长。 苏令仪面色不改:“少将军思虑周全,令仪感激不尽。” 若非他这般大张旗鼓,谁会知道景苑死了人? 谁又会把死人的晦气联想到她一个外人身上? 陆砚辞字里行间的警告,她听懂了——要想在今夕阁安身立命,她最好咬死昨夜之事。 否则,那具暴毙女尸或许就是她的下场。 这人看似温柔浅笑,实则眉眼间全是阴湿算计,让人不寒而栗。 苏令仪不自觉地挨紧了老夫人,主动回避男人那似笑非笑的视线,只盼着日后再不相见的好。 似是察觉小姑娘的紧张,老夫人瞪了陆砚辞一眼,怪道:“景苑闹事,无端波及令仪,你是该道歉。“ 陆砚辞从善如流:“祖母说的是。” 他举杯致歉,苏令仪连忙回敬。 四目相对,又是一场不见波澜的悄然交锋。 …… 家宴散场后,老夫人回去礼佛。 温静姝需处理府中事务,细心叮嘱了苏令仪几句便也离开。 二房三房的人似乎很敬畏陆砚辞,待老太太一离开便迅速散去,匆忙得仿佛身后有鬼追一般。 苏令仪更是不想跟陆砚辞共处一室,匆匆告辞。 “听说令妹今早大闹一场,弄得今夕阁乌烟瘴气……”陆砚辞仿佛阴湿恶鬼一般缠上来,眼底染着浓黑的审视,“苏妹妹可需要借我请的法事驱邪去晦?” “谢少将军关心。”苏令仪听出他是嫌恶自己放纵家人闹事,歉意扯唇:“多亏四公子慷慨相助,今日方得安然无恙。” 陆砚辞眼睛微眯,气息陡然危险:“我只是好奇,昨夜之事不曾外传,令妹区区闺阁女子又远在苏家,怎会知道得如此快?” 苏令仪:“……” 这是怀疑她告状? 从陆砚辞的角度,这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 毕竟,谁能相信那‘区区闺阁女子’竟是重生来的! “少将军这是在审问我吗?”苏令仪委屈示弱,“小女随母改嫁,孤身而来,连个丫鬟都不曾带入府,又如何能向外传话告状?” 陆砚辞眼神一沉,似是不满她的顶撞。 紧张之际—— 陆怀瑾忽然凑过来,“二哥,那苏望舒嚣张跋扈,压根没把这个姐姐放在眼里。苏令仪要不是脑子秀逗了,就绝不会跟这种女人诉苦告状。” 言语间虽然嫌弃苏令仪不争气,更多却是变相的袒护和怜惜。 这一打岔,陆砚辞又变回温润和善的模样,“看来,是将军府管理不善,让人有了可乘之机……不过,令妹再嚣张,还是敌不过聪明机变的苏妹妹。” 他俯身靠向苏令仪,低语冷笑:“怀瑾傻,不知道自己遭人利用,不代表你能蒙混过关。苏令仪,再敢对我家里人耍心机,你会比苏望舒更惨。” 那森冷的杀意快从男人眼底溢出来,仿佛昨夜夺命的鞭子一般,瞬间扼住苏令仪的喉咙,教她不能呼吸。 苏令仪本能要逃开,却被人握住手腕,强行摊开掌心……她吓了一跳,本能挣扎:“少将军……” “今日家宴,大家都送了见面礼,我自然不能失礼。”陆砚辞拿出一枚黄灿灿的驱邪符放在她掌心,笑意核善。 “这是朴慧法师亲制的驱邪符,用来驱邪除害最好,你随身带着,总有用处。” “多谢!!”苏令仪手心滚烫,连忙抽身退了一步,心下腹诽:这家伙指桑骂槐,无非是骂她满腹诡计,堪为邪祟。 邪祟当除。 这样的警告,她真的会谢。 陆砚辞温和一笑,转身离开。 背影云淡风轻。 苏令仪却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人,比鬼还可怕。 第9章 陆砚辞真是老阴阳人了 这一打岔,陆砚辞神色又变回温润和善的模样。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苏令仪一眼,“苏妹妹看着弱质纤纤,随手一杯茶却能让令妹闭嘴吃瘪,想必即便怀瑾不去多管闲事,你也能化险为夷。” 说完,他忽然握住苏令仪的小手,看似温和无害,实则暗暗用力,强行逼她摊开掌心。 苏令仪吓了一跳,本能挣扎:“少将军……” “今日家宴,大家都送了见面礼,我自然不能失礼。”陆砚辞拿出一枚黄灿灿的驱邪符放在她掌心,笑意核善。 “这是朴慧法师亲制的驱邪符,用来驱邪除害最好,你随身带着,也好修得一身正气,不被邪祟入侵。” “多谢!!”苏令仪手心滚烫,连忙抽身退了一步,心下腹诽:这家伙指桑骂槐,无非是说她一身邪晦,别污了将军府的清明正气。 陆砚辞真是个老阴阳人啊。 真的会谢。 看她一脸乖顺,陆砚辞似是而非地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开。 “二哥能送你见面礼,就代表着一种认可,你可别嫌三嫌四的。”陆怀瑾趴在软架上,歪着头看苏令仪一脸吃了翔的表情,不由哼道,“别以为祖母给你点好东西,你就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少年看向连心带人捧着的贵礼,语气警告道,“将军府的一草一木都姓陆,不姓苏。你一个拖油瓶,最后有点自知之明,别动不该动的心思,妄图和我们本家人抢家产,听见没?” 前世,这样明晃晃的蔑视和排斥让苏望舒感到难堪和屈辱,一字不漏地告到老夫人面前,看似理直气壮,实则句句不离陆氏家财,将自己置于尴尬之地还浑然不知。 从那以后,将军府再不多顾忌,平日里也难免防备她几分……长此以往,苏望舒愈发怨怼不甘,自觉没享受到将军府千金的奢靡待遇,对陆家人更是怨愤不已。 此刻,苏令仪只是平静地看着满脸防备却又爽利直白的小少年,甚至觉得他有几分色厉内荏的可爱。 “四公子说的是。只是‘长辈赐,不敢辞’……令仪不敢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语气温顺,甚至带着一点浅笑,“这些身外物,四公子若是喜欢,不妨看看有什么合眼缘的,尽管拿去玩赏便是。” 她说着,竟真的让丫鬟将盒子打开,珠光宝气的首饰头面和绫罗绸缎一一陈列在前。 陆怀瑾:“……” 他憋了一肚子的警告,全都噎在了喉咙里。 不管他怎么攻击,这小丫头就跟一团没脾气的软棉花似的,从不反击,却总让人心生无力。 这感觉,憋屈极了! “长辈赐,不可辞。你敢拿这些来借花献佛?”陆怀瑾一激动就抬起上半身,寻着机会教训人,“再说了,我堂堂男子汉要这些娘们唧唧的东西做什么?我是贪图这点东西的人吗?” 这一动,吓得下人连忙劝慰,生怕他再扯了伤口,疼得嗷嗷叫。 陆怀瑾也哆嗦一下,本能生出几分幻痛,片刻后却闻到一股清雅安神的香气,背上的火辣痛感竟减轻了不少。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香包,面露惊讶。 这药效……似乎比府里御医给的止疼药粉还好用? 苏令仪的药,还真不是吹的! 少年忍不住又偷偷瞥了苏令仪一眼——她安安静静地走在旁边,侧脸柔和,眼神清澈,看着……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至少比那个满嘴喷粪的苏望舒顺眼多了。 幸好,随母改嫁的是这丫头。 心里这么想着,陆怀瑾嘴上却不肯服软:“……只要你安分守己,以后也算是陆家的一份子,该护着你的时候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这已算是一种变相的认可和亲近了。 苏令仪唇角微弯,从善如流:“多谢四公子。” 陆怀瑾拧眉。 四公子? 他都主动示好了,她不该喊‘瑾哥哥’吗? 真是个没情趣的小丫头! 似是不甘心,陆怀瑾执意拖着病体送苏令仪回到今夕阁,磨蹭半晌也没听到想听的,气得瞪一眼苏令仪才不高兴的走了。 苏令仪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感觉得到陆怀瑾对她并无恶意……应付这位小霸王,比想象中要容易些。 然而,这口气尚未完全松开…… 一个清润温和的声音便如同鬼魅般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妹妹真是好手段。不过半日功夫,便让祖母青睐有加,连我那最难缠的四弟,都被你收服得贴贴服服。” 苏令仪浑身一僵,猛地转身。 陆砚辞不知何时出现在回廊的阴影下,正倚着朱红廊柱,好整以暇地看过来,仿佛阴湿炼狱里爬出来的无双艳鬼…… “少将军……”苏令仪下意识后退半步,谨慎地与他拉开距离,却还是感到极大的压迫感,“承蒙祖母和四公子抬爱,令仪得遇贵人,三生有幸。” “贵人?”陆砚辞缓步走近,目光忽然落在她的手腕上——那里戴着老太太送的珊瑚血镯。 苏令仪本能心虚,脑海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将双手往袖子里缩了缩,生怕那枚麒麟古镯被他看见。 陆砚辞停在一步开外,没有再靠近,目光却仿佛实质般抓住她的小动作,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妹妹不必紧张。” 他语气轻柔,眼神却让人不寒而栗,“你有多少攀龙附凤的心思,我懒得理会。只是提醒你,安分守己,打理好你自己带来的那些麻烦。将军府不是戏台子,没空整日看你苏家的拙劣表演。若因你那些不相干的‘家人’,给将军府惹来非议或麻烦……” 他没有说完,但未尽之言里的威胁,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苏令仪的呼吸。 这人似乎总能在她稍微松懈的那一刻出现,用最“温柔”的方式,给她最严厉的警告。 苏令仪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复杂情绪,声音微颤:“是,令仪谨记少将军教诲,定会处理好私人恩怨,不敢给府上添麻烦。” “如此最好。”陆砚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衣袂飘然,君子端方。 第10章 就爱摆弄下九流 苏令仪目送男人消失在回廊尽头,才敢缓缓握住颤抖的左手腕,触感冰冷——这个麒麟古镯怎么都摘不下来,只能想办法将它藏起来。 否则,以陆砚辞诡谲邪肆的性情,说不定会因为这手镯而要了她的命! 只是,该怎么藏才好呢? 总不能砍了左手以自保吧? 苏令仪看向右手腕那串血色珊瑚,忽然灵机一动:这镯子的外形大小跟麒麟古镯大差不差! 若是以珊瑚手镯做模子,请人帮忙设计一款防身机关套在上头,岂不顺理成章? 只是,她初入将军府,最亲近的丫鬟也被苏家强留在府,身边实在无人可用…… 不过,陆怀瑾的机关术非同一般。 若他肯帮忙,必然事半功倍! 苏令仪说干就干,连夜特制几种伤药,准备第二天跟陆怀瑾拉近关系…… 谁知道,第二天早饭时陆怀瑾没出现,府中人也讳莫如深。 苏令仪身份尴尬,不敢妄动,只好旁敲侧击地向温静姝关心两句。 “其实也没什么,怀瑾这一次学考又垫底了,一大早就被砚辞又批又罚,三天不能吃饭。”温静姝不是没想过求情,只是这次事情闹得格外大,“外人都说怀瑾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整天跟破铜烂铁和一堆木头为伍……他从前再生气也只是骂几句,这次却公然揍了同窗。” 苏令仪震惊地睁大眼睛:“他……揍人?” 陆怀瑾都伤得不能动弹了,如何揍人? 那位同窗未免太菜了吧? “伤得下不来床算什么?”温静姝看出她的惊讶,笑侃道:“将军府的儿郎,只要一息尚存,就有机会制敌以胜。” “怀瑾虽贪玩,却也不是瞎玩,想教训人也多的是法子……况且那位同窗言语冒犯将军府,这顿打也不白挨。” 即便她没明说,苏令仪也猜得七七八八。 将军府世代英武,无一不是沙场悍将,可这些年天下渐定,朝廷潜移默化地重文抑武,将军府的言行举止愈发容易为文人清流指点嘲讽。 偏偏将军府年轻一辈里,除了文武兼修的陆砚辞声名在外,其余儿郎们皆碌碌无才,常常为人诟病。 前世,苏家自诩文人清流,打心底里瞧不上将军府满门武人作风,苏望舒更是将‘莽夫悍匪’挂在嘴边嘲讽。 告别温静姝,苏令仪还是去了听怀轩。 陆怀瑾正光着膀子倒挂在廊檐下,早春风寒,吹得他满背鞭痕青紫愈深,嘴唇微微发白。 “你来干什么?”少年人要面子,梗着脖子恶声恶气道,“怎么?凭你也配来看本少爷笑话?” 苏令仪看他一身旧伤叠新痕,出于医者本能道:“少将军下手未免太狠,你的鞭伤还未好……” “你凭什么说二哥的坏话?”陆怀瑾一听更生气,“我打了人,坏了书院的规矩,折了将军府的颜面,二哥管教我是理所应当,轮不到你个外人挑拨离间。” 苏令仪:“……抱歉,是我多管闲事了。” 里外不是人。 她默默留下伤药,转身就要走。 少年人都要面子,被她一个外人目睹如此窘状,换了谁也不会高兴。 “等一下,你掉的什么东西?”陆怀瑾眼尖地看到她袖中不慎掉落的画纸,似乎是个机关纹样图。 苏令仪原本不想给他再添烦忧,但陆怀瑾不依不饶,还叫下人强行按住她,夺了画纸去看。 “这是……镯子?不对,像是个袖箭机关?”陆怀瑾对机关图很感兴趣,再三追问才让苏令仪说了实话,“我想以祖母送的珊瑚手镯为模型,请你帮忙做个防身用的机关……” 话音未落,头顶气息骤冷。 “哪个正常闺阁女子,没事做什么手镯机关?”陆怀瑾面无表情地撕碎图纸,脸色难看:“没想到,你比那些人还可恨,竟想出这种法子当面对我冷嘲热讽。” “我就是不爱读书写字,不喜舞刀弄枪,就爱摆弄下九流的破铜烂铁,那又怎么样?本少爷出身将门,本就不屑于你们苏家那些文绉绉的伪君子做派,那些破铜烂铁若用得好,照样能杀敌制胜,护卫家国。” “我不……”苏令仪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陆怀瑾强行驱逐,不准她再踏足听怀轩。 那嚣张愤恨的语气里,分明藏着不为人理解的委屈和不甘。 苏令仪隔门轻叹:“墨门以机关术闻名天下,千年不朽。百年前,曾有高人以机关为阵,抗敌于千里之外,解万人围城之危……机关术,从来不是下九流。” 门内一片死寂。 苏令仪放下伤药,转身离开。 殊不知,陆怀瑾隔门而望,双目渐红。 …… 机关手镯的构想被扼杀在摇篮里,苏令仪暂无他法,为避开陆砚辞,便每天去小佛堂陪老夫人跪经。 不过几日,老夫人便发现苏令仪的记忆力和领悟力很有天赋,冗长晦涩的佛经梵文几乎过目不忘,解之亦有其理。 “令仪,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将军府也不强求文墨一道,可你有这样的先天优势,浪费可耻。” 老夫人拉着苏令仪的小手,越看越喜欢,“你年纪尚小,与其关在闺阁之中钻研女工刺绣,不如去念女学试试?” 苏令仪瞳孔一震:我……可以吗?” 本朝官学只招收男子,世家贵女们大多请名师入府进行私学教授。 直到一代才女班离横空出世,耗费半生才得来兴办女学的资格,却也只面向王公贵族开放,寻常的世家女只能望而却步。 前世,苏望舒踩着将军府的东风踏入女学,苏令仪羡慕不已,但苦无资格,只能求她给一个入校游览见识的机会。 苏望舒却和兄长们轮流嘲她痴心妄想,笑她愚笨无知,讽她一身铜臭,说她进女学只会玷污了才女圣地,丢尽苏家文士的脸。 “只要你想,女学随便上。”老夫人笑容慈祥,一脸求之不得,“说不定,我们将军府还能出个小才女,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文人刍狗也惊掉下巴,也能变相为你四哥哥扬眉吐气。” 苏令仪激动到当朝磕头:“多谢祖母。” 第11章 苏妹妹要干架? 前世,苏望舒荣入女学,却不思文墨,一门心思攀附权贵,结交贵女,反倒为人不齿,渐被孤立,后因多生事端被退学。 到头来,她不思悔改,反而回家痛骂将军府蛇鼠一窝,不帮她出头就算了,还逼着她公开道歉,害她颜面尽失。 殊不知,因她这一闹,将军府彻底被人扣上了‘莽夫悍匪’的黑锅,沦为文人口诛笔伐的对象。 这一次,苏令仪会珍惜女学的学习机会,好好充盈学识,加倍弥补前世求而不得的遗憾。 …… 苏令仪兴致勃勃地回了今夕阁,还没来得及关起门来高兴片刻,就听说外面有苏家人求见。 想到陆砚辞的警告,她想也不想道:“不见。” 前世今生两辈子,她开怀的时候少之又少,今日不想被脏东西打扰了难得的好心情。 结果,连心欲言又止:“那丫头奄奄一息,看着半条命都没了……她说是小姐的贴身婢女。” “立夏?”苏令仪脸色微变,连忙把人带进来。 立夏跟她一般大,幼年因病被丢弃,被母亲救入府中,伴她一起长大。 两人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 前世,立夏陪她历经风雨,吃尽苦头,最后好不容易随她苦尽甘来,却被大哥苏景珩强行夺了身子。 彼时大哥功名加身,事后不愿负责,便污蔑立夏爬床求宠,逼得小丫头投井自尽,都没能等到她查账回家…… 这一次,她重生改嫁,原本要带立夏一起走,苏家人却拿捏着立夏的卖身契,不准她带走家里的一草一木。 没想到,短短几日…… 立夏被整得这么惨。 衣衫之外,毫无异样。 衣衫之下,皮开肉绽,密密麻麻的针孔还沁着摇摇欲坠的血珠,肋骨断了两根,小腿伤口外翻,腐肉发臭,生出几只蛆虫…… 今夕阁的下人也算见过大场面,也忍不住当场作呕。 “小姐,不要回去。”立夏抓着苏令仪的手,声若蚊蝇,“二少爷让人开放祠堂,备了家法,还有些见不得光的刑罚……小姐一回去,便是刀山火海。” “傻丫头,别说话了。”苏令仪连忙将人带回去疗伤,血水换了十来盆,才堪堪将她的伤口全部清理干净。 想到之前苏云湛的狠话,还有前世立夏的忠心,她不禁脸色难看,“立夏,你愿意来将军府吗?” “我……”立夏一激动就要爬起来,剧烈的疼痛又让她清醒过来,“不,我只是苏家的奴婢。” 将军府高门大户,她不配,更不能给小姐和夫人添麻烦。 苏令仪想到老夫人鼓励自己的模样,握着立夏的手道:“只要你想,我便回家要人。” 顿了顿,她低声道,“只是,你恐怕要吃些苦头。” 立夏眼眶一红,点头如捣蒜。 好死不如赖活着。 哪怕死,她也不想毫无价值的死在苏家。 …… 说干就干。 苏令仪强忍心疼,没给立夏上药,帮她换上了原本那身素衣,立刻让人准备马车回苏家。 刚出门,她一个不妨撞到陆砚辞,险些摔下台阶。 陆砚辞虚虚一揽,将人抵在台阶之上,低讽道:“苏妹妹这般大张旗鼓,是要找谁干架去?” “我要回……去苏家。”苏令仪早习惯了他的毒舌讥讽,更不愿跟他接触过近,手忙脚乱地把人推开。 转身就要上车。 见下人把伤痕累累的立夏抬向马车,陆砚辞不问自明,信手拽住了苏令仪的小辫子,“你姓苏,要回家我不拦着。但将军府的人,你不能带。” “嘶……”苏令仪头皮一痛,万万没想到陆砚辞这么大个人,居然这么恶劣还这么幼稚,顿时气得红了脸,“不带就不带。我知道自己只是个外人,少将军不必再耳提面命。” 伪装温软的小野猫终于露出了利爪,陆砚辞眼底闪过一抹寒光,唇角却笑得愈发温柔,“苏妹妹不愧是清流出身,自有文人风骨……既然将军府的随从你不想要,那将军府的车马想必你也不屑了?” 他一句话便让人撤了所有行头,着意让她自食其力。 苏令仪手忙脚乱地搀着立夏,独立门外,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凄凉感。 “苏妹妹莫怪。”陆砚辞俯身帮她整理凌乱的发髻,姿态亲昵,“你既要处理家事,我总不能让人误会将军府仗势欺人。” 话音一落。 他随手轻扯,拽断了苏令仪一缕青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你料理不了苏家的烂摊子,便不必回来了。” 苏令仪疼得泪眼婆娑,凶狠一瞪,却只看得到男人翩然离去的高大背影,凉薄又阴诡。 连心犹豫再三,“小姐,可要奴婢去请少夫人帮忙?” 苏家那些人绝非善类。 苏令仪势单力薄,还带着一个伤痕累累的丫头,此行恐怕要吃亏。 纵然苏令仪压力倍增,还是婉拒了连心跟随,“少将军说得对!既然是前尘旧事,该我自己处理。” 陆砚辞想看她回家受辱,知难而退? 她偏不! 两人前脚走,陆怀瑾坐着轮椅匆匆赶来。 “二哥!就算苏令仪再讨人嫌,沈柔也救了父亲啊!你怎么能把她一个人赶回苏家?” 他听说苏令仪单刀赴会,愈发坐不住,“苏家就是一帮吃人不吐骨头的渣滓,苏令仪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菜鸡,回去肯定受欺负!” 他还没蹿出去,就被陆砚辞连人带椅往回拎:“杞人忧天!苏令仪可比你厉害多了。” “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比得过我?”想到那张手镯机关图,陆怀瑾好像明白了什么:“苏令仪一定是料到今日之危……不行!我得带人去帮她。” “你再闹,她就别想再回来。”陆砚辞眼神幽幽,“你现在,该在何处?” 陆怀瑾狠狠一僵,“该……挂着。” 二哥怎么忽然生气了? 他就这么嫌弃苏令仪吗? …… 与此同时。 苏令仪扶着立夏直奔闹市,借了菜贩的板车。 “立夏,睡吧!一觉醒来,我就带你回将军府。”她喂给立夏一粒药,孤身将人拉回苏家大门口。 一路招摇过市,引得看客无数。 第12章 智取身契 深吸一口气,苏令仪眼中迅速氤氲起一层水汽,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靠在她身上、遍体鳞伤的立夏。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立夏惨白的脸和身上那件渗着血污的素衣更明显地暴露在人前。 “立夏,撑住……”她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临近的几位路人听见,带着哽咽,“我们回家……回苏家。姐姐没用,在将军府也说不上话,求不来情……但苏家总是我们的根,哥哥们……哥哥们总会念旧情的……” 她步履蹒跚,搀着立夏,一步步朝着苏府的方向挪去。立夏虚弱地靠着她,偶尔溢出的痛苦呻吟,更是揪紧了围观者的心。 “这不是刚嫁去将军府的那位苏家小姐吗?” “怎么回事?这丫鬟被打得不成人样了!” “听这意思,是在将军府受了委屈?要回娘家求助?” “啧啧,看着真可怜……” 议论声渐起,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一圈圈荡开。 苏令仪充耳不闻,只专注地扮演着一个无助却强撑着想庇护婢女的主子形象。 终于来到苏府门前,那扇她前世踏出后就未曾想过再回来的大门,此刻紧闭着,透着一股冷漠的气息。正如她所料,苏云湛必然等着她来哭诉哀求,好看她的笑话,甚至准备好了“家法”伺候。 苏令仪没有上前叩门,而是在离大门几步之遥的地方,缓缓跪了下来。这一跪,不仅让立夏能靠着她省些力气,更让周遭的围观者一片哗然。 “苏家哥哥!”她抬高了声音,不再柔柔弱弱,而是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凄楚与执拗,“令仪知道错了!令仪不该痴心妄想,不该随母改嫁……求哥哥们开门,让令仪回家吧!令仪愿意洗衣做饭,做牛做马,只求哥哥们发发慈悲,给立夏一条活路!她快不行了啊!” 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抚过立夏伤痕累累的手臂,指尖触及那些狰狞的伤口,泪水落得更凶,情真意切,并非全然伪装。立夏感受到她的维护,灰败的眼中也流出泪来,主仆二人跪在府门外,情形凄惨无比。 “这……苏家不是清流门弟吗?怎的对自家女儿和丫鬟如此狠心?” “听说这苏四小姐是改嫁带过去的,看来在娘家就不受待见……” “逼得小姐当街下跪求一条生路给丫鬟,这苏家公子也太……” 舆论的风向瞬间转变。苏云湛本想晾着苏令仪,等她痛哭流涕地叩门哀求,却没算到她竟如此“不知廉耻”,直接在府门外演了这么一出,将苏家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门房早就慌了神,急匆匆进去禀报。 不出片刻,苏府侧门猛地打开,几个健硕的小厮冲出来,意图将苏令仪和立夏强行拖进去。 “小姐!快跟我们进去!别在这丢人现眼!”小厮厉声喝道,伸手就要来拉。 “我不进去!”苏令仪却死死抱着立夏,挣扎着不肯就范,声音凄厉,“进去了立夏就没命了!哥哥们要打要罚冲我来,放过她!求求你们,放过她!除非哥哥当众答应放立夏自由身,否则我死也不进去!就让满京城的人都看看,苏家是怎么逼死亲生女儿和忠仆的!” 她的话句句诛心,字字都将苏家的名声架在火上烤。小厮们投鼠忌器,不敢真的下死手,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指指点点,几乎要将苏府淹没。 终于,苏府大门轰然洞开。 苏云湛铁青着脸出现在门口。 他原本的得意和戏谑早已被愤怒和窘迫取代。 他狠狠瞪着跪在地上、看似柔弱却无比棘手的苏令仪,恨不得立刻将她撕碎。但他不能,众目睽睽之下,他必须维持苏家“清流”的体面,尤其是……他瞥了一眼闻讯赶来、躲在影壁后焦急张望的苏望舒。尤其是不能坏了舒儿的名声! “四妹妹!”苏云湛强压下怒火,挤出一个兄长的担忧表情,快步上前欲搀扶,“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有什么话不能进家里说?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二哥!”苏令仪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避开他的手,反而抓住他的衣摆,哀哀恳求,“令仪不敢求别的,只求二哥看在立夏伺候我多年的份上,放她一条生路吧!她伤得太重了,苏家容不下她,将军府我也求不动……只有放她自由,她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二哥,求你了!” 她将“将军府我也求不动”说得格外委屈,暗示了自己在将军府并不得势,稍稍满足了苏云湛某种阴暗的预期,但也将压力全数转移回苏家。 苏云湛眼角抽搐,众目睽睽之下,他若再不答应,苏家“刻薄寡恩”的名声就坐实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温和又无奈:“胡说!苏家岂是那等不容人的?罢了罢了,你快起来!这丫鬟……立夏是吧,既然你如此求情,二哥便答应你,她的身契,我会还给她,放她自由。” 人群中发出一阵轻微的唏嘘,似是赞叹苏二公子终究还是“深明大义”。 苏令仪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多谢二哥!多谢二哥!”但她依旧跪着不动。 苏云湛皱眉:“还不快起来?” 苏令仪为难道:“二哥,立夏的身契……” 苏云湛暗骂一声,只得转头吩咐小厮:“去,把立夏的身契拿来!” 很快,小厮取来一张泛黄的纸。苏云湛接过,在苏令仪面前晃了晃:“这下总可以了吧?” 苏令仪却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清晰:“二哥,口说无凭。您方才答应是当着各位街坊邻里的面答应的,这身契,也该当着大家的面,交给立夏本人,或者……撕毁了才好。否则,我一进去,只怕……”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再明白不过。苏云湛气得几乎咬碎后槽牙,这死丫头,何时变得如此刁钻精明! 他强忍着怒火,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极其憋屈地将那张身契,当众撕成了碎片,纸屑纷纷扬扬落下。 “现在,可以了吗?”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第13章 苏望舒如此普通却又如此自信 苏令仪这才仿佛脱力般,缓缓站起身。 然而,四下无人时,苏云湛却猛地凑近一步,声音阴冷地说道:“苏令仪,你别得意。舒儿听说女学即将招生,她必须进去。我知道将军府肯定有门路拿到名额。” “你用这个名额,来换这贱婢的身契,否则,我自有办法让她即便得了自由身,也活不下去!” 苏令仪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露出疲惫而怯懦的神色,低声道:“二哥……女学的事,我……我确实听老夫人提过一嘴,说是给了我一个参加入学考的机会,但、但并非直接入学。老夫人也说,考不好,反倒是给家里丢人现眼……我、我本就愚笨,恐怕……” 她故意说得犹豫又自卑,将一个不得重视、自身难保的拖油瓶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 苏云湛闻言,眼底闪过一抹算计。 原来只是个考试机会? 不过以舒儿的聪慧和……考进去定然不成问题! 重要的是这个资格! “少废话!”他低斥,“只要你能让舒儿得到这个考试的机会,立夏的事就此作罢!否则……” “我……我试试……”苏令仪怯怯地应下,仿佛被逼无奈。 这时,得到消息的苏望舒也按捺不住走了出来。 她听到苏云湛的话,立刻扬起下巴,脸上带着重生者特有的优越感和自信,声音清脆却难掩傲慢:“二哥哥,不必为难姐姐。女学入学考而已,我自有把握!凭我的才学,定能堂堂正正考进去!” 苏令仪垂眸,掩去眼底的冷光。果然,苏望舒如此普通却又如此自信,必然是打算利用重生优势,提前准备考题了。 “既如此……”苏令仪抬起头,显得如释重负又有些卑微,“那我回去便恳求老夫人,将我的参考资格让给妹妹……只望二哥信守承诺,不要再为难立夏。” 一场闹剧,看似以苏令仪卑微的妥协和苏家的“宽宏大量”告终。 接下来,苏望舒必然会利用“先知”作弊。 而苏令仪要做的,就是让她作弊作到铁板上! 回到将军府,苏令仪第一时间将立夏安置在今夕阁的厢房,亲自为她清洗上药。 用的是她精心调配的金疮药,药效极佳。 老夫人和温静姝闻讯后,都派人送来了伤药和补品,并未因她当街“丢人”而责备,反而透着一丝默许的关怀,这让她心下稍安。 立夏伤势虽重,但多是皮肉之苦,未伤及根本,加之年轻,好好将养便能恢复。看着她沉沉睡去,苏令仪才松了口气,思绪转到女学入学考之事上。 苏望舒的自信绝非空穴来风。前世这一次女学入学考,试题由当代大儒、太子太傅林承简主持拟定。林老先生德高望重,出的题目却别出心裁,并非死记硬背之学,其中一道策论题“论边贸安定与女工教化之关联”,结合了当时的时事政策,极为新颖,难倒了大批闺秀。苏望舒之所以能脱颖而出,正是因为她“恰好”提前研习过相关方向的书籍,答得切中要害。 而苏令仪恰好知道,林承简老先生,正是大嫂温静姝的恩师。温静姝未出阁时,便以才学闻名,深得林老先生喜爱,即便嫁入将军府,师徒间也时常有书信往来,探讨学问。 一个计划在苏令仪心中缓缓成形,冒险,却值得一试。 她寻了个机会,状似无意地向温静姝请教女学备考之事,言语间充满了对考试的惶恐和不自信。 “大嫂,祖母虽给了机会,可我实在心中没底。听闻往年试题深奥,不知今年会由哪位先生出题?可有方向可循?”她蹙着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温静姝柔声安慰她:“别担心,重在参与。今年由我恩师林老先生主理,他出的题目虽不易,却最重才思和见识,并非刁难人。” 苏令仪适时地露出崇拜和好奇的神色:“林老先生?可是那位曾提出‘边贸兴国’之策的林太傅?我……我曾在书上读过一点相关的内容,只觉得深奥无比,若是考到,怕是半个字都答不出来……” 她故意将话题引向边贸,并表现出对此道的无知和畏惧。 温静姝不疑有他,笑着点头:“正是。恩师近年来确实致力于此道的研究。”她见苏令仪实在焦虑,便又多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但恪守分寸,并未透露半分考题信息。 然而,苏令仪要的就是确认出题人以及可能的方向。 接下来几日,苏令仪利用外出给立夏抓药的机会,刻意绕道至京城文人墨客常聚的茶楼书馆附近。 她扮作寻常小户女子,用极其隐晦的方式,花费少许银钱,让几个街头顽童和一位看似不得志、专好打探消息的落拓书生,“无意间”听到并散播出去一条模糊的消息: “听说了吗?今年女学那道压轴的策论题,好像跟林太傅最近关心的边贸有关……” “嘘!小声点!好像是论边贸和……和什么教化来着?” “真的假的?这消息哪来的?” “谁知道呢,反正有人传……据说花了大力气从太傅府流出来的……” 流言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在一定的圈子里隐秘传播开来。这种关于科举、考试题目的流言蜚语从来都不缺市场,尤其涉及女学这等瞩目之事。 苏令仪做得极其小心,几经转手,源头早已模糊不清。 她深知温静姝的品性,这位大嫂看似温婉,实则外柔内刚,且对恩师极为敬重,绝不容许有人玷污恩师清誉,更不会容忍作弊之事。 果然,不过两日,温静姝在与京中手帕交的聚会中,隐约听到了这个令她心惊的流言。她立刻警觉起来,恩师为人刚正,绝无可能泄露考题。那这流言从何而起?若是真的,此次女学考试的公平何在?恩师的声誉何在? 她第一时间修书一封,紧急送往林太傅府上,陈述了街头流言,并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林承简老先生得知后,勃然大怒。 他一生清誉,岂容小人玷污? 虽不相信考题是从自己府上泄露,但为保万无一失,杜绝所有嫌疑,他当机立断,决定临时更换策论试题! 第14章 陆砚辞:乖,张嘴 苏令仪舍身成名,成了将军府着重关照的伤患。 多年不曾离开小佛堂的老夫人也亲自光临今夕阁,坐在床边陪了一宿,直到苏令仪醒来才松了一口气:“仪丫头,这次多亏你救了怀瑾,否则那莽撞的臭小子就要因为一时意气而葬身虎口了。” 陆怀瑾身负有伤,却惨白着脸跪在门外,始终没有抬起头。 二房和三房的人围在床边嘘寒问暖之余,不免指责他:“怀瑾,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可不能再这般鲁莽自负,仗着那些破铜烂铁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是啊,这次若非令仪机警,你这是要我们这帮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生死关头走一遭,以后你可长点心吧,少跟那些不入流的纨绔子弟混在一处。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好好收心念书,早日考取功名,护卫将军府才是。” 换做往常,陆怀瑾一身反骨,必然当场反驳这些说教之言,可今天他满脑子只想着苏令仪不顾危险投身虎口那一幕,拳头渐渐攥紧了。 他百般捉弄苏令仪,甚至当着人前羞辱冷落她,一时争强好胜却误入野兽陷阱,可她不仅没有心生怨怼,反而跳入陷阱舍命相救…… “你们说得对,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浑蛋,证明不了自己,还连累了别人。”少年忽然捂着脸,痛彻心扉道:“从今以后,我再也不……” 再也不研究机关术了! “诸位说的,不对。”这时,一道清灵又温柔的声音横插而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陆二叔蹙眉:“令仪,你说什么?” 见他被驳了面子生气,二婶连忙打圆场,“令仪说的是怀瑾不对……” 苏令仪强撑着坐起身,朝着老夫人恭谨一拜,“祖母,人各有志,天下男儿想要报效军民,并非只有读书入仕一条路。” “四公子喜研机关术,且天赋颇高,只要加以引导,将来必成大器。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若因世俗的评断就毁掉了这份少年志气,未免太狭隘了。” 不等长辈们反驳,她便亮出机关手镯替陆怀瑾正名,“这原是祖母送我的珊瑚玉镯,四公子为此量身打造了这个机关……这一次不仅救了他自己,也救了我。” 陆怀瑾猛地抬眸,眼眶猩红。 “你这分明是强词夺理。”陆二叔顽固守旧,冷声驳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怀瑾出身将军府,明明可以走正途,为何非要走偏门歪道,惹人笑话?” “什么是正途?”苏令仪不卑不亢道,“文人提笔安邦是正途,武将保家卫国是正途,医者行医救人是正途,可机关奇术若也能救人抗敌,又何尝不是正途?” 这一番话,让陆二叔哑口无言,恼羞成怒道:“你……竟敢顶撞长辈?” “令仪所言,不无道理。”老夫人一锤定音,满面欣赏,“陆家满门英烈,世代枯骨堆积才换来的满庭荣耀,何时竟以读书论高低了?” 她示意陆怀瑾进来,欣慰道:“旁人总说你不学无术,家里人听得多了,难免心生偏颇,让你受了不少委屈。以后,你想学什么尽管光明正大地学,不必顾忌旁人。” 陆怀瑾一开口便哽咽了:“祖母……” 这么多年,他听了不少冷嘲热讽,早就自认纨绔废物,却没想到还有被亲人认可的一天。 心中激荡,难以言表。 “不过,书院还是要去的。读书并非只为博取功名,更是教你做人,要你明理。”老夫人摸摸他脑袋,慈祥地看向苏令仪,“仪丫头慧眼识人,你日后更要勤勉奋进,不要让她看错了人啊。” 陆怀瑾一抹眼泪,仰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苏令仪,“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放心吧,瑾哥哥不会让你失望的。” 一声‘瑾哥哥’,苏令仪正式融入将军府这个大家庭,同时更是洗去邪祟之名,蜕变小福星。 见状,二房和三房总有不满,却又不敢忤逆老太太,只能假笑陪坐,违心地夸赞苏令仪独具慧眼。 气氛融洽之际,陆砚辞冷不丁进门来,笑容温润,“祖母,苏妹妹该用药了。大家陪了半日,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来照顾。” 苏令仪心里咯噔一声,满脸抗拒,但无人领会。 陆怀瑾倒是想亲自喂药,却因着自身伤势被迫离开。 其他人留下礼物,纷纷跟着老太太离开。 很快,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尴尬里。 “苏妹妹这么怕我,真拿我当恶鬼了?”陆砚辞端着汤药细心吹了吹,含笑凑过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这么怕我,究竟是干了什么坏事?” 那笑容氤氲着浓郁的水汽,掺杂着中草药的苦涩和潮湿,阴森森的更让苏令仪浑身不自在,“我向来是问心无愧,少将军何出此言?” 她警惕地竖起浑身的尖刺,宛如炸了毛的小刺猬,看得陆砚辞愈发身心愉悦,“别紧张。你舍命救了怀瑾,我可是真心照顾你喝药的。” 他凑得极近,不容拒绝地将药喂到苏令仪唇边,声若鬼魅,“乖,张嘴。” 苏令仪吓得一个激灵,本想抢过药碗自己喝,却敌不过陆砚辞的强势和霸道,只能一勺一勺咽下这苦涩无比的药。 她的伤,哪里用得着这么苦的药? 这家伙,必然是故意的! 腹诽之际,男人忽然俯身擦过她耳畔,幽幽地质问:“你执意追去猎场,像是早知怀瑾会遇险一般。苏妹妹若不是未卜先知,便可能是幕后同谋了?” 苏令仪耳垂一疼,警惕弹开,低眉辩解道:“若我是幕后同谋,只管冷眼旁观就好,为何要涉险救人?” 陆砚辞拭去她耳畔的血色,温柔又危险:“这么说,果然有幕后同谋?” “……”苏令仪没想到他挖的坑这般防不胜防,目光一转便反守为攻,悄悄交给他一枚梅花针,“那老虎不是被旋风惹怒生狂,而是遭飞针偷袭才发狂伤人。” 陆砚辞冷冷接过梅花针,眼底风云变幻,杀意骤深。 “原来如此。” 再抬头,还是风轻云淡。 “多亏苏妹妹机警,这份大礼我收下了。”他放下药碗,眼神意味深长,“不过,你最好真是碰巧救人,否则……” 男人浅笑离开,未尽之言让苏令仪惊出一身冷汗。 她摸着红肿的耳垂,瞪着陆砚辞的背影低骂:“鬼哪有你可怕?” 第15章 你能考上,我倒立吃屎 苏令仪的伤说重不重,让将军府山珍奇药的娇养着,没几日便活蹦乱跳,全身心投入女学的入学考。 更换考题,既阻了苏望舒的捷径,也断了她的先知视角。 这次入学考,公平公正,全凭本事。 开考前,苏云湛花大价钱雇了豪华马车送苏望舒过来,还准备了庆贺的鞭炮和锣鼓队。 “苏令仪,你自小文采口舌便不如舒儿,压根不是读书的料!自己什么斤两心里没点数吗?” 他当着众人的面将苏望舒捧上天,又把苏令仪踩入尘埃,“要不是仗着将军府的面子,你连女学的门槛都进不来,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苏望舒倨傲仰头,仿佛已经将苏令仪踩在脚底,“姐姐,读书求学不同于学医经商,这是要讲天资的。你自小看见书本就绕着走,又何必来这里自取其辱?” 闻言,诸考生不由议论纷纷。 “我是不是读书的料,你们又何曾真的了解过?”想到前世种种,苏令仪强忍心痛,反唇相讥,“三哥体弱多病,二哥好赌弃学,父亲从小便对大哥寄予厚望,亲自教他学问……” “可大哥心性难定学得慢,偏偏又自尊心极强,见不得旁人比他厉害。故而,当我比他先学会他半年都学不会的《圣人赋》时,大哥自尊受挫险些弃学。” “父亲怪我妄自尊大打击兄长,从此不准我入学识字,更不准我碰诗书数礼,否则便家法严惩。那一次,我被父亲打得卧床一月还不准人医治,险些死在祠堂……” 一瞬间,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矛头却直冲苏家。 “你胡说什么?”苏云湛脸色骤变,抬手就要打她:“大哥才识过人,凭本事考取秀才,只待金科高中便能入仕,你竟厚着脸皮踩着兄长给自己贴金?你还要不要脸?” 这一巴掌没能落下,便被越车跳马的陆怀瑾一个手刀劈了回去:“你敢动我妹妹试试?小爷剁了你的爪子!” “你们!”苏云湛听得那声‘妹妹’,心里更不是滋味,“苏令仪,你个爱慕虚荣的小丑,才进将军府几天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 他打不过陆怀瑾便当面放狠话,“舒儿满腹诗书,入学考必然将你踩在脚底碾压。苏令仪,凭你自己要能考上女学,我倒立吃屎。” 苏望舒默默远离一步:“……” 虽然被夸了,可总觉得有点恶心。 这么没脑子的二哥,以后真能成为首富吗? “咦,没想到你爱好还挺特殊。”陆怀瑾一脸恶寒,嫌弃地绕开他,护送苏令仪入学,“放心吧,你尽管好好考,我一定满足苏云湛的伟大愿望。” “……”苏令仪哭笑不得,被亲哥当街羞辱的难堪和伤心不知不觉就散了几分。 小插曲之后,学考正式开始。 苏望舒满怀信心地打开考卷,瞬间傻眼:“怎么会?” 这考题怎么跟前世不一样? 而且,更难了! 题目都看不懂。 她这几日全身心研磨前世的考题,压根没复习过其他的…… 完了! 不同于苏望舒的恍惚绝望,苏令仪夙兴夜寐的准备终于得来了应有的回报,全程答得流畅。 女学笔考成绩,半日即出。 结果意料之中——苏令仪考分遥遥领先,苏望舒却竹篮打水一场空,丢人落榜。 “怎么可能?一定是判错了……”苏云湛试图撒泼看试卷,被考官们联手轰出学堂,言辞警告。 苏望舒掩面低泣,楚楚可怜,“二哥,都怪我没用。答题时忽然腹痛头晕,完全不知道写了什么……我给你丢脸了!” “好好的,你怎么会腹痛头晕?”苏云湛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瞬间意识到,“一定是苏令仪干的!她精通药理,又怕输给你,所以悄悄给你下药……” 他气得要去找苏令仪算账,却被苏望舒柔声拦下,“我相信姐姐不会对我痛下狠手的。更何况,就算是……我们也没有证据。” 她一脸‘为哥哥着想’的虔诚,“姐姐现在有陆四少护着,二哥贸然为我出头,怕是要吃亏的。” 看着温柔纯善的妹妹,苏云湛愈发痛恨不择手段的苏令仪:“苏家真是养出一个没下限的白眼狼!不行,舒儿,我一定要为你抢回名额,苏令仪不配。” 他不管不顾地冲向将军府的马车,“苏令仪,但凡你还顾及姐妹之情,还记得父亲舍命相救的恩情,就把入学名额还给舒儿。只要你迷途知返,我就既往不咎,允许你再回苏家为兄长们尽心尽力。” 苏令仪撩开车帘,满脸无语,“你不会觉得‘给你们洗衣做饭,任你们奴役还没有工钱,只有贬低压榨的生活’是什么好日子吧?” “你一个无才无德的废柴弱女子,除了做这些微薄小事来帮助兄长,还有什么价值?”苏云湛的理所应当,气得陆怀瑾当场将人丢进了粪桶里,“怪不得爱吃屎,我就没见过嘴这么臭的。” 他看向目瞪口呆的吃瓜群众,无辜摊手,“我这可不是欺负人!他自己说的:我妹妹要通过入学考,他就当街吃屎……我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好心人,特意差人给他准备了一桶爱吃的。” 众人:“……” 听着就很恶心。 苏家好歹是清流出身,怎么养出这么个奇葩? “扑哧。”苏令仪被陆怀瑾一番耍宝哄得乐不可支,而苏云湛刚扑腾出粪桶,被这一幕气得七窍升天,险些当场昏死过去…… “二哥。”苏望舒看似焦急,实则悄然捂着鼻子远离粪圈,强忍嫌弃指挥下人去捞苏云湛。 为了不显得太凉薄,她将战火转移到苏令仪身上,“姐姐,你太过分了。你这样羞辱二哥,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爹爹?” 苏令仪冷笑:“爹爹若看他这般发癫,只怕棺材板真盖不住了。” “你!”苏望舒做贼心虚,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舒儿,你不必跟这种白眼狼废话。”苏云湛混着一身恶臭瘫坐在地,满脸恼恨和不甘,“苏令仪,今日你用诡计胜之不武,不代表你真的赢了。” 他迎着众人的嫌恶,气得当街赌咒发誓,“你等着!我一定要把舒儿送入女学,让她用实力狠狠打烂你的脸,再一雪今日之耻。” “好啊。"苏令仪眉眼一扫:“拿命来赌,你敢吗?” 第16章 突破下限!卖妹求生 苏云湛夸下海口,实际上无计可施。 关键时刻,他只能想到赌博赢钱,用钱为苏望舒打通入学之路。 “押大!统统押大!”赌坊内,烟雾缭绕,人声鼎沸。苏云湛双眼赤红,额上青筋暴起,死死盯着那疯狂旋转的骰盅。他面前原本堆着的些许银两早已输光,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墨迹未干的借据,上面鲜红的手印刺目惊心。 “开!四五六,大!”庄家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 苏云湛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野兽般的低吼,猛地一拍桌子:“赢了!我就知道!哈哈哈!继续!全都押上!” 然而,幸运女神从未真正眷顾于他。接下来的几局,风云突变。 “一二三,小!” “围骰,通吃!” …… 他面前的借据越堆越高,债台以惊人的速度垒筑。周围的赌徒看他的眼神,从最初的羡慕奉承,逐渐变为怜悯、鄙夷,最后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赌坊管事钱老板,一个脑满肠肥、眼神油腻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已踱到他身后,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二少爷,手气看来不太顺啊。”钱老板的声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您这借的,可不少了。我们这小本经营,也难啊……” 苏云湛猛地回头,汗水已浸透了他的衣领,声音因恐惧和急切而嘶哑:“钱老板!再借我一百两!就一百两!我妹妹马上就是女学学生了!我苏家很快就能翻身!到时候连本带利……” 钱老板嗤笑一声,打断他:“女学?呵,苏二少爷,令妹落榜的消息,这会儿怕是满京城都传遍了。您这翻身的本钱,怕是没指望咯。” “只要能让舒儿入学,她一定能翻身的。”苏云湛知道钱老板这伙人是做什么起家的,利滚利的印子钱,还不上会是什么下场,他比谁都清楚——断手断脚,甚至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世上。 “你妹妹能不能上学,关我屁事,还不上钱,你知道什么下场。”钱老板冷笑。 “不……钱老板,您听我说……”苏云湛腿一软,几乎要跪下去,涕泪横流,“再宽限几日,我一定想办法!我……我母亲嫁入了将军府,我可以去找她……” “将军府?”钱老板眯起那双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但随即又化为不屑,“一个冲喜的续弦,能有多少体己钱填你这无底洞?苏二,现实点吧。” 就在这时,钱老板的目光掠过赌场一角悬挂的一幅俗艳的《仕女图》,眼中淫邪之色一闪,忽然压低声音道:“不过嘛……办法也不是没有。就看你……舍不舍得了。” 苏云湛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急切地抬头:“什么办法?钱老板您说!只要我能办到!” 钱老板凑近他,带着浓重口臭的热气喷在他脸上,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我听说,你那个妹妹,如今在将军府养得是越发动人了?” 苏云湛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惨白,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卖掉苏令仪?这……这可是将军府的人! “怎么?不敢?”钱老板冷笑,“她一个拖油瓶,将军府还真能为了她大动干戈?事成之后,她敢声张吗?到时候,还不是任你拿捏?你那笔债,自然一笔勾销,我还可以再给你这个数……”他伸出肥短的手指,比划了一个令人心动的金额。 贪婪、恐惧、以及对苏令仪长久以来的怨恨,最终战胜了最后一丝理智和人伦。苏云湛眼中闪过疯狂的狠厉,重重点头:“好!钱老板,一言为定!但我需要时间安排!” “爽快!我就喜欢和苏二少爷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钱老板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带着令人作呕的掌控感。 苏云湛失魂落魄地回到苏家,正好迎上苏望舒怨毒的目光和质问。 他索性不再隐瞒,将计划和盘托出。 苏望舒听后,先是一惊,随即被更强烈的恶毒快意淹没。让苏令仪被那样一个龌龊的男人糟蹋,身败名裂!这简直是为她落榜之辱的完美报复! “哥哥此计甚妙!”苏望舒眼中闪烁着兴奋而扭曲的光芒,“此事需周密安排。苏令仪谨慎,寻常借口难以骗出。不如……就以母亲病重为名?她即便怀疑,也不敢拿母亲的安危冒险。” “好!就这么办!”苏云湛咬牙,兄妹二人此刻因共同的恶意而紧密联结。 苏望舒暗中又安排了一重人手,到时候将事情闹大,越大越好! 她要苏令仪身败名裂。 …… 苏令仪收到那封字迹潦草、语气焦急的信时,正在窗下安静地调配一味安神香。信上言及母亲沈柔出府上香途中遇险受伤,让她出手帮忙,不得泄露消息。 地点约在城南清音阁,理由是怕将军府嫌苏家事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指尖捻着信纸,苏令仪的心缓缓沉下。苏云湛的演技拙劣,字里行间透出的不是担忧,而是狗急跳墙的急切与慌乱。这是一个局,毋庸置疑。 但,涉及母亲……她不敢有丝毫侥幸。 苏云湛此人,下限极低,万一真的对母亲不利……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冷冽的决断。既然对方布下陷阱,那她便去闯一闯,正好借此机会, 彻底斩断这令人作呕的牵扯。 她仔细检查了腕上的机关镯,确认机关灵活,箭矢充足。又将几包特制的药粉——强效迷魂散、蚀肤粉、以及一种能引人狂笑不止的古怪药剂——小心藏在袖袋和衣襟的暗格里。 最后,她唤来立夏,神色凝重地吩咐:“我需出府一趟赴苏云湛之约。若我酉时未归,你立刻去寻四公子,告知他我应约前往城南清音阁,之后下落不明。切记,只告诉四公子一人。” 陆怀瑾虽嘴坏,但关键时刻比那位心思难测的二哥更可靠。 立夏心惊肉跳,却知小姐自有主张,重重颔首。 清音阁雅室。 苏云湛坐立不安,面前的茶水早已冰凉。见苏令仪推门而入,他猛地站起,脸上堆起夸张的担忧:“令仪,你来了!母亲她……” “母亲何在?”苏令仪打断他,目光清冷,直接扫视室内,不见沈柔踪影。 第17章 兄妹之情,恩断义绝 “母亲刚服了药,在隔壁客栈歇下了。我们先吃点东西,哥哥有些体己话想跟你说……”苏云湛眼神闪烁,慌忙掩饰,殷勤布菜。 苏令仪依言坐下,却滴酒不沾,菜肴也用银簪悄悄试过,确认无毒。她心中冷笑更甚,果然不敢下药。 苏云湛东拉西扯,言语漏洞百出,额间不断渗出虚汗。苏令仪只是冷眼旁观,偶尔附和一句,耐心等待他图穷匕见。 终于,苏云湛按捺不住,假意接到小厮传话,说母亲醒了,催促苏令仪一同前往。 马车早已备好,行驶的方向却越来越偏僻,最终停在了一处高墙环绕、门户紧闭的宅院后门。 宅院气氛阴森,门口守着两个面目凶悍的壮汉。苏令仪心下了然,握紧了袖中的药粉。 一进门,淫笑声便从内堂传来。 钱老板搓着手走出来,目光如同黏腻的毒蛇,上下打量着苏令仪,满意地咂嘴:“苏二,果然没骗我!是个极品货色!” 苏云湛此刻彻底撕下伪装,脸上露出谄媚而扭曲的笑容:“钱老板满意就好!那借据……” “好说,好说!”钱老板挥挥手,目光却始终未离苏令仪,“小美人儿,别怕,跟了爷,以后有你享福的日子……” 苏令仪目光冰寒,直刺苏云湛:“苏云湛,你竟无耻至此!卖妹求荣,猪狗不如!” 苏云湛被骂得恼羞成怒,加上赌债压身的恐惧让他彻底疯狂:“贱人!闭嘴!要不是你克父克家,我何至于此!能伺候钱老板是你的造化!给我进去!” 他说着就要动手推搡。 就在他手伸过来的瞬间,苏令仪动了! 她身形如灵猫般侧滑半步,避开他的触碰,同时袖中一扬,一包刺鼻的白色粉末劈头盖脸地洒向苏云湛和逼近的两个打手! “啊——我的眼睛!!”剧痛袭来,苏云湛和打手顿时捂脸惨叫,涕泪横流,那粉末似乎带有极强的刺激性。 钱老板大惊,怒吼:“抓住这泼妇!给我往死里打!” 剩余的打手一拥而上。 苏令仪虽身手灵活,又凭借药粉放倒了两人,但终究力弱,被逼得不断后退,发簪在挣扎中掉落,发丝散乱。 眼看就要被擒,她猛地抬起手腕,对准扑在最前面的打手—— “咻!”一声机括轻响,一枚短箭精准地钉入那打手的大腿! 惨叫声再次响起!打手们攻势一滞,被这突如其来的暗器震慑。 钱老板又惊又怒,亲自扑了上来。 苏令仪眼中闪过决绝,正欲拼命,就在这时—— “砰!!!” 宅院那看似坚固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用巨力轰然撞开! 木屑纷飞中,陆怀瑾一身玄色劲装,手持马鞭,满面寒霜,戾气冲天地闯了进来!他身后,是如狼似虎的将军府护卫。 陆怀瑾一眼就看到了宛如被逼入绝境的小兽般的苏令仪,以及地上惨嚎的苏云湛和打手。所有的画面瞬间串联,点燃了他胸腔中滔天的怒火! “杂碎!你们找死!”陆怀瑾暴喝一声,马鞭如同黑色的闪电,带着破空之声,狠狠抽向离苏令仪最近的那个打手! “啪!”一声脆响,那打手脸上顿时皮开肉绽,惨叫着倒地。 护卫们如潮水般涌上,瞬间控制住了场面。钱老板想跑,被一名护卫一脚踹在腿弯,跪倒在地,肥硕的身体瑟瑟发抖。 陆怀瑾几步冲到苏令仪面前,动作甚至有些粗暴地脱下自己的外袍,将她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住,隔绝了那些令人作呕的视线。他的声音因后怕和暴怒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受伤没有?” 苏令仪直到此刻,紧绷的神经才微微一松,摇了摇头,指向地上的苏云湛和钱老板,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他们合伙。苏云湛,卖我还赌债。” 这句话,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线。 陆怀瑾猛地转头,目光如同淬毒的利刃,死死钉在蜷缩在地上呻吟的苏云湛身上。 “今天,你死定了。”他一步步走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苏云湛的心脏上。 没有任何废话,陆怀瑾揪住苏云湛的头发,将他生生提了起来,然后一拳狠狠砸在他的腹部! “呃啊——!”苏云湛眼球暴突,胃里翻江倒海,苦胆水都吐了出来。 但这仅仅是开始。陆怀瑾的拳头如同冰雹,密集地落在苏云湛身上、脸上,每一拳都蕴含着狂暴的力量和怒意。 “畜生!人渣!连自己妹妹都卖!赌狗!输光一切的废物!你怎么敢动将军府的人?!我打死你个杂种!” 苏云湛的惨叫声从一开始的高亢,逐渐变得微弱,最后只剩下无意识的呻吟。他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鼻青脸肿,鲜血从口鼻不断溢出,模样凄惨无比。 陆怀瑾打累了,喘着粗气,像丢垃圾一样把他扔开。他眼中的暴戾未褪,对护卫厉声道:“把这两个杂碎给我捆结实了!堵上嘴!立刻押送京兆尹衙门!告诉府尹大人,人证物证俱在,我要他苏云湛,把牢底坐穿!永无出头之日!这个姓钱的,给我往死里查,他这赌坊和这宅子,有多少腌臜事,一并给我掀出来!” 命令下达,雷霆万钧。 处理完这些,陆怀瑾转身,看向依旧被裹在他宽大外袍里、显得格外纤细的苏令仪。心中的暴怒渐渐被一种复杂的后怕和强烈的保护欲取代。他抿了抿唇,忽然上前,不由分说地将苏令仪打横抱起。 “事情解决了,我们回家。”他的语气依旧有些硬邦邦,甚至带着点训斥的意味,“以后这种明摆着的陷阱,少给我往里跳!蠢不蠢!” 但抱着她的手臂,却稳健而有力,小心翼翼地将她护在怀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风雨。 苏令仪靠在他胸前,能听到他急促未平的心跳,能感受到他衣袍下紧绷的肌肉。她没有挣扎,一种久违的、难以言喻的安全感悄然包裹了她。这一次,她不再是独自面对深渊。而苏云湛,他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