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状元后,写禁书黑历史被扒出来了》 1:天崩开局 啪…… 李跃一个高儿蹦起来。 “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你居然敢将荒淫之物带到学堂,当真辱没举人门楣!” 老夫子举着戒尺,气得胡子都直哆嗦。 竹笈散落,书案上除了文房四宝和一本论语,居然还有本《玉楼春》。 这什么情况? 李跃看着一屋子窃笑的学子,又看看作势欲打的老夫子,捂着屁股懵逼了。 这梦做得太真实了吧?居然会疼? “你给我去圣人前面跪着,要不是念在你父亲面上,南华书院焉能收你这荒淫之徒?” 又是一戒尺。 李跃捂着屁股跳起来,跑到圣人牌位面前跪下了。 这哪是做梦,这他妈是穿越了。 如此狗血之事,居然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他穿越到了古代,附身到了一个同名同姓的童生身上。 只不过这童生有点惨,是个家境衰落不学无术的寒门弟子。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 岑夫子拿着论语摇头晃脑地读。 李跃揉着屁股回头看。 吴德用书本挡着脸,正跟同桌的孙仲文交头接耳,还不时看向帘子另一侧。 李跃立刻就知道,《玉楼春》是这厮放竹笈里面的。 大周朝? 肯定不是武则天那个大周,儒巾直裰,身上的衣服更像明代。 大周朝居然允许女生进学? 竹帘子另一头,几个女童生都在看满脸通红的沈秀妍。 沈秀妍臊得直接趴在了书案上。 沈秀妍是宿主早年定的娃娃亲。 跪完一炷香也下学了,李跃收拾好竹笈还没等出门,岑夫子就喊道:“李跃过来,老夫有话说。” 李跃忙跑去了夫子的书屋。 “李跃,书院念在你父面上束修减半,可你这束修……” 岑夫子看看破衣烂衫的李跃,欲言又止。 李跃父亲李文修当年高中举人,被委以学正,没想上任途中遇劫匪,一命呜呼,李家至此败落,为供李跃进学,李跃母亲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哪有钱交束修? “先生我想办法将束修凑齐,不过那绘本真不是我的……” 李跃话还没说完,窗外就传来了一阵哄笑。 “帘前双股开还和,袷后友输是也非,没想到李兄还有龙阳之好,妙哉妙哉……” “放你娘的狗臭屁,吴德你才有龙阳之好,你全家都龙阳之好!” 李跃冲出书房怒骂。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居然敢在书院内如此污言秽语,明日若不能凑齐束修,你就别来上学了。” 不但岑夫子怒了,吴德等人也深感意外。 这穷酸今天吃错了药?居然敢骂人? 吴德指了指李跃,领着一众小弟出了书院。 原本李跃还想求借娃娃亲,可沈秀妍看都没看他一眼,上马车走了。 李跃叹了口气,心说今日惹沈秀妍不悦,想借束修怕是要亲自登沈家门了。 “你小子给我站住,居然敢骂我,你他妈不想活了?” 还没等李跃反应过来,迎头就挨了一闷棍,吴德等人围着他一顿圈踢,等他捡起块板砖找人的时候,人早跑没了。 “真他妈倒霉,咋穿到了这么个窝囊废身上,学业不精也罢了,身子骨还不如个娘们,我日!” 擦擦脸上的鞋印,李跃呲骂骂咧咧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家走。 李家镇,李钰不时看向通往县城的路。 相比李跃的破旧直裰,李钰的裙钗都快成百衲衣了,但一脸菜色,依旧遮不住姣好的容颜。 见李跃一瘸一拐地过来,李钰忙迎了上去,接过他背上的竹笈。 “小弟你又跟人打架了?沈家老爷来了,你快拾掇干净,莫丢了李家颜面。” 李钰边说边,用帕子拍打李跃身上的脚印。 “我那便宜岳丈是来送今年的束修?” 这几年李跃的束修都是跟沈家借的。 “看着不像,沈家老爷面色不善,你回家记得嘴甜一些。” 李跃心里一阵腹诽,但依旧点点头。 沈家跟李家定亲,是因为当年李跃父亲中举,大周朝士农工商等级森严,虽然沈家有钱却是商贾,本想搭上举人改换门庭,不想李文修命薄,刚中举就殁了。 这几年沈家把赌注押在了李跃身上,谁想他连考五年,连个秀才毛都没摸到。 宿主正值舞象之年,但李跃本人不是,他穿越前是点阅动漫的主编,都二十八岁了,直觉告诉他,今天准没好事。 李家落魄老屋还在,经魁的匾额依旧挂在门楣之上。 李跃和姐姐刚进院,就听见了母亲的呵斥之声。 “沈万红,当初可是你求着跟李家订亲的,聘礼都收了,如今见李家没落就要悔婚?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沈万红哼了一声言道:“这些年要没我沈家接济,李家怕是粥都喝不上,李跃还谈何进学?这五年光束修我就花了近百两银子,可你看他都学了些什么? 今日他居然将淫书带到学堂上,惹来众多学子讥讽嘲笑,这种品行,我如何敢将女儿嫁给他?” 李夫人一愣,见沈万红说得有鼻子有眼,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对,就在这时李跃姐弟进来了。 “小婿给岳父见礼。” 李跃刚一躬身,沈万红就像屁股被烫了一样,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你可别,这岳父之名我可消受不起。” “岳……世叔,我是被冤枉的,《玉楼春》一本书就得二两银子,您觉得我能买得起?” “李夫人你听听?他不看怎知淫书价值几何?今天这婚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莫要闹得大家脸上无光。” 沈万红抱着膀,脸都快扬到天花板上了。 “你牛啥?李家再破落也是书香门第,岂是你这商贾可比?我告诉你,我今年必定高中,李家你永远高攀不起。” 李跃直进屋写好和离文书,连同婚书一起丢在了桌上。 这番操作不但沈万红傻了,李夫人和李钰也傻了。 这李跃何时变得如此有种? “好好好,我就等着你披红挂花那一天,届时我亲自给你执鞭坠蹬,登门赔罪,可你小子先别说大话,先想想今年的束修咋交,一家子穷酸。” 沈万红拿起文书就走。 目的达成他一秒钟都不想待。 “沈万红你给我站住,给你脸了?待我高中定让你这厮舔鞋!” 李跃背叉着腰正骂,身后已经传来了李钰的喊声。 “小弟快跑,妈去请家法了…… 2:谁给你的狗胆,来此撒野 李钰这一喊比啥都管用,李跃撒腿就跑,身后传来了李氏的怒骂声。 骂前老丈人倒是挺爽,可一想到年方及笄,面若桃花的沈秀妍,李跃心里不免酸溜溜的。 学生妹啊? 这在他来那个年代想都不敢想,现在到手的鸭子飞了。 牛逼已经吹出去了,这次院试肯定得高中,但他翻遍宿主的记忆碎片,这货脑海里除了些淫词浪调,正经东西一点没有。 在院外溜达了一会儿,肚子一阵咕咕叫,李跃这才提心吊胆地走到了大门口。 “母亲,沈家已不可能再借咱钱,可小弟的束修……孙家的婚事您就允了吧,只要小弟能高中,咱李家就还有光耀门楣那一天,我……我愿意嫁给孙屠子。” “不行!大姐岂能嫁给屠狗之辈?我进学的钱自己想办法。” 李跃推开大门,几步就跑到了李钰身边。 “小弟,你进学一年光束修就要十两银子,还要买笔墨纸砚,灯油书卷,咱家已经无处可借了。” 李钰红着眼圈把脸扭到了一边。 李氏也暗自垂泪。 若非老爷早殁,儿子不争气,何至于如此艰难? “母亲,大姐,你们就信我一回,年末的院试我定能高中,钱的事我已经有办法了,我绝不能卖姐姐!” 说完李跃直接去了书房,还把门关上了。 李氏和李钰都一脸惊讶,要知道这书房是李跃最怕的地方,不拿家法逼着根本不进去,这怎么…… 李跃说有办法搞钱还真不是信口开河,尤其是被那本玉楼春坑了以后。 大周朝重文轻武,文坛还百花齐放,玉楼春那种书虽为读书人不齿,但买的人却都是达官贵人,更讨官宦女眷喜欢。 他穿越前是干啥的? 点阅动漫的主编,搞一册绘本小黄文还不是信手拈来? 李钰隔着门缝往里看的时候,李跃正在翻阅书架上的书籍。 想当文抄公,不熟知当下文坛典籍哪行? 四大名著没有。 《西厢记》,《牡丹亭》,《聊斋志异》也没有。 卧槽! 这下发达了。 李文修能中举,家中藏书自然颇丰,李跃翻看一遍嘴都咧到耳根子上了,这不是老天爷赏的文运吗? 房梁上有根麻绳,桌上还有把锥子。 李跃直咧嘴。 头悬梁锥刺股,宿主居然连考五年不中,他咋不撒泡尿溺死。 铺纸研墨,李跃立刻进入了码字状态。 “母亲,小弟居然主动温书习字,莫不是受了刺激改性儿了?” 李钰悲喜交加。 李氏看了一眼书房,又看看女儿,轻叹了一声:“钰了,别怪母亲心狠,为了李家,只能……”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李跃全神贯注,哪知道外头母亲和大姐商量啥?就连晚饭都是李钰送书房来的。 画图咏没问题,可毛笔字却是李跃的短板,写废的皮纸丢了一地,直到第二天鸡叫,他才写画完一本短篇。 “对不起了蒲老先生,晚生为进学计,只能抄您了,莫怪莫怪……” 李跃双手合十一个劲儿祷告,因为他抄的是聊斋志异里的阿宝。 将图咏装进竹笈,李跃背着出了书房,没想到这么早大姐就起来烧火做饭了。 “天还没大亮你要去哪儿?早饭还没做好呢?” “姐我不吃早饭了,束修的事我已经想到了办法,你告诉母亲一声,莫要焦急。” 说完李跃就出了院子,径直朝官道走去。 清河县四方街。 李跃来早了,几家书局还没开门,他直接坐在了文苑书局门口,没一会儿就打上盹了。 “喂,困了回家睡去,一大早就堵着门,蹭书还专挑黄书看,但凡你把心思用在正地方,也不会五年落第。” 李跃睁眼一看天都大亮了,书局活计正拿着鸡毛掸子掸招牌,看着他一脸嫌弃。 李跃伸了个懒腰。 ”燕雀安知鸿鹄志?有朝一日鱼跃龙门,你还得尊称我一声老爷呢,在此狂吠作甚?” 宿主本人就是个嘴欠的主,虽然现在换了灵魂,可也不能反差太大,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你小子欠抽是吧?” 伙计举起鸡毛掸子就要揍李跃,这时书局内有人咳嗽了一声。 “少年志远甚好,可跃哥你如此荒废光阴,别说鱼跃龙门,怕是以后连这儒巾都不配戴了。” 书局老板段天德踱到了门口,看着李跃摇头。 李跃忙拱手。 “世叔训斥的是,我今日不是来蹭书看,是有正事找世叔商榷,您看……” 书局内,段天德看着图咏一脸惊讶。 “贤侄,这部图咏文思巧妙笔意精湛,不知这位柳泉先生人在何处,贤侄能否引荐一下?” 李跃油滑的哼了声:“世叔生意做得太精了吧?柳泉先生乃家父故交,看赵家窘迫才把图咏交与我打理,您这是要断我财路?” 段天德不再溯源,认真跟李跃谈起了价格。 走出书局的时候,李跃腰板挺得笔直。 小二的称呼也从你小子,变成了公子。 段天德只给了李跃十两银子,李跃也没跟他讨价还价。 这明显是欺少年穷。 凭他的经验,这部图咏必定大火,这本火了以后,下本卖给谁那就看他心情了。 回家一推门,却看见赵媒婆和母亲坐在院子里,石桌上还摆着披红的礼盒。 李跃走过去问道:“母亲,赵家婶子为何在此?您真想把我姐嫁给一个屠夫?” 李氏红着眼圈没说话,赵媒婆却搭腔道:“跃哥儿明知故问,不拿孙家聘礼,你今年的束修如何交?夫人你可早做决定,有跃哥儿这个拖油瓶,镇上可没几家敢跟李家攀亲,沈家不都退亲了?” 孙媒婆这话,算是戳到了李跃痛处。 穿越过来天崩开局,交不起束修,遭退婚,被恶少蹂躏,现在又被个媒婆子奚落。 要是原宿主也就罢了,可现在这壳子换人了。 奚落谁呢? “赵家婶子,不知孙二给我家多少聘礼?去了交县学的束修,可有盈余?” 赵媒婆脸上的鄙夷更甚。 “人家孙二足足给了十两纹银,你数遍李家镇,能拿出十两银子的有几户?” 李跃撇撇嘴:“我还以为多大的聘礼,十两银子就想娶我姐?孙二当我李家是什么?” “哎呦喂,野菜麸饼都接不上溜了,还摆官老爷的谱呢?你再多嘴我抬腿就走,看你这县学咋上!” 赵媒婆作势欲走,李夫人一脸焦急起身欲留,没想到李跃忽然变脸。 “三姑六婆,一个下九流,谁给你的狗胆来举人门第撒野?” 话音未落,李跃将一锭银子拍到了桌上,正好十两。 3:继续摆烂 见李跃忽然拿出一锭银子,作势欲走的赵媒婆立马换了张脸。 “哎呦喂,跃哥儿莫跟我这老婆子一般计较,孙二是求着钰姐儿下嫁,嫁过去吃香喝辣,是当祖奶奶供着的。” 李跃骂了一声:“给我滚,以后再敢来我家打断你狗腿!” 说罢作势要将聘礼丢出去,赵媒婆赶紧拿着聘礼,灰溜溜地走了。 这时李钰才从屋内出来,眼睛哭得像个桃子。 “大姐,我临走不是嘱咐你,束修的事我自己能解决,你没跟母亲说?” 还没等李钰说话,李氏沉着脸问道:“李家虽穷,可作奸犯科之事却断不可为,你这银子哪来的?” 李跃只好把图咏之事如实告知。 “母亲若不信,自可去文苑书局求证,我是怕您骂我不务正业,才没敢告诉您。” 李氏和李钰都将信将疑,可这白花花的银子摆在桌上,又做不得假。 “算了,以后多把心思用在治学上,少看那些淫词滥调,快吃饭吧。” 稀溜溜的瓜菜粥,掺着野菜的麸饼,吃在口中味同嚼蜡,可就这难以下咽的麸饼,母女俩都舍不得吃,全推到了李跃面前。 看着面容消瘦的母亲和姐姐,李跃心里一阵发酸。 前世他父母离异,他是跟着爷爷长大的,缺少母爱是他心里最深的痛。 没想到穿越大周,居然感受到了母爱和亲情,这感觉很亲切也很酸楚。 他心里又暗骂了宿主一万遍。 看了半宿书,李跃发现了一件怪事。 大周科举以四书五经为主,书却都是残本,论语明明有二十篇,这里却只有十三篇。 其他书籍也都如此。 这不明摆着让自己作弊吗? 但自己还得认真听一下夫子讲学,起码得知道,现代对四书五经的阐述,跟大周是否相同。 另外这图咏他还得画,别管在现代还是古代,兜里有钱心才不慌。 这猪食一样的麸饼,他可再也不想吃了。 第二天,李跃到县里第一件事,就是把那锭银子换成碎银,然后才去了书院。 “李跃你还有脸来书院?夫子都说了,凑不齐束修不让你上学,沈家都跟你家退亲了,听说你姐为了给你凑钱,要嫁给孙屠夫?这是拿到聘礼了?” 一进院吴德就冲他嚷,边上一帮纨绔跟着起哄。 李跃懒得搭理他们,低着头进了夫子的书房。 “李跃,今年的束修凑齐了?不是老夫不念旧情,实在是你……” 岑夫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夫子,我凑了八两银子,剩下的再容我几日。” 李跃将八两碎银放到了桌案上。 岑夫子叹了口气,摆摆手让李跃出去了。 李跃清楚夫子为何叹气。 无论镇上还是县里,都清楚李家的现状,岑夫子是觉得,为了他这么个废物浪费银子没必要。 差生没可能一跃成为尖子,即使花钱补课也须循序渐进,这道理李跃懂,所以他还得继续躺平摆烂。 就等着院试一飞冲天。 但任由吴德那帮纨绔羞辱是不可能的。 这具身体虽然底子差,勤加锻炼肯定能健壮起来,何况坑人未必要动粗,还可以用损招。 隔着帘子,李跃特意瞄了一眼娃娃亲,男人装束的沈秀妍根本没往这面看,退婚后,这丫头更不愿意搭理自己了。 不过李跃不在乎。 一个刚及笄的丫头,哥想拿捏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你给我等着。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大学》第七章。 岑夫子摇头晃脑念完,开始答疑解惑,果然解释的跟现代注释相差无几。 这还听个屁,没劲。 “李跃起来解释下,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言呼,是何意?” 李跃这时才发现,岑夫子已经拿着戒尺站到了他身边。 李跃茫然四顾,满屋子同窗都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因为每次夫子问询,李跃都会挨板子。 李跃起身假装思忖片刻,开口说道:“曾子这话的意思是说,一个人若总被别人盯着看,被众人指点,是件很可怕的事。” 岑夫子一愣,童生看李跃的眼神,也都露出了惊异之色。 这书院混子啥时候开窍了? “不错,孺子可教也,学以致用才是治学之本,我希望你用曾子之曰勉之!” 岑夫子看着李跃点点头,转身回到了讲台后面。 午食。 李跃离其他学子远远的,满书院只有他一个人带麸饼,其他孩子起码吃的是粮食。 嚼着干巴巴的麸饼,李跃琢磨得提前下学,他要去市集买些粮食,最好再抓两只下蛋鸡,母亲和姐姐身子太弱了,得补一补。 就在这时,一道纤弱的身影走了过来,将一个布包递给了他。 是柳如烟。 “我没啥胃口,这米糕你吃了吧,我问你件事儿,你真跟沈秀妍和离了?” 柳如烟一脸期待。 李跃脸色有点古怪,心说她就为了问这个?宁可不吃午饭? 李跃接过米糕,咧着嘴解释道:“我连续落第五年,任谁都会失望……” “我知道了。” 还没等李跃解释完,柳如烟已跑向了同伴,估计是八卦去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看着远处交头接耳的同窗,李跃连继续上课的心思都没了,起身去了夫子的书房。 “夫子,我下午想请假。” 岑夫子头都没抬摆摆手。 李跃旷课是常事,夫子早习惯了。 出了书院,院外有几匹牲口拴在墙边,其中就有吴德家的骡子。 见左右没人,李跃走过去,从骡子肚皮下摸出个豆粒大的蜱虫,塞进了骡子肛门里。 边拿茅草擦手,李跃边嘿嘿笑,还有一个时辰下学,骡子瘙痒难耐肯定尥蹶子,到时候嘿嘿…… 在米行买了十斤粟米,又抓了两只下蛋母鸡,李跃搭上了回李家镇的牛车。 看着不停扇牛虻的牛尾巴,李跃不禁想起了吴德的骡子,他一个劲儿祈祷,骡子可一定要坚持到下学再发疯,否则这手屎就白沾了。 逼我写擦边? 见李跃没上学,背着粟米回来,李氏表情很复杂。 昨日为了筹集束修嫁女,李氏心如刀绞。 相比李跃,李钰吃的苦更多,最后还为了弟弟进学,要嫁给一身腥臭的屠子,其中的心酸委屈,她这个当娘的怎会不知。 可李氏没想到,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儿子,昨天居然逆风翻盘,卖图咏赚到了束修,还狠狠羞辱了目中无人的赵媒婆。 儿子这是长大了。 可养家糊口不是她要的,她要的是李跃状元及第,光耀门楣。 “跃儿,怠心渐生,终以废学,哪怕你真是为这个家所虑,娘也不赞同,距离年末的院试只剩三个月,这时候你还……” 李跃忙躬身说道:“母亲放心,经义,诗赋,墨义,贴经我都考了五年,就是策问差些,儿会用心读书,年末定能高中。” 说完李跃就扛起耙子出了家门。 李修文中举后,州府赏赐四百亩薄田,但人殁了以后,县里收回去大半。 这些年为了供养李跃进学,李氏变卖了大部分,只剩五亩地,种些粟米瓜菜,平时都是李钰一人侍弄。 金秋时节,金黄色的粟米已经垂下了头,李钰在收红薯。 见李跃过来,李钰忙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跃哥咋没上学?束修不是凑够了吗?” 李跃边耙地瓜秧边说道:“我先给了夫子八两银子,买了些粟米回来,娘亲和姐姐日渐消瘦,再这么下去人就垮了,好在秋收在即,家里不至于再断粮了。” 李钰叹了口气:“哪有余粮啊?去掉赋税,剩的粮还要卖了还债,若耕者能果腹,天底下就没那么多流民了。” 李跃心里一阵烦闷。 大周农人一年的收入都不足二两银,可他一年的束修就要十两,难怪李家会入不敷出。 “大姐,年末我中了秀才就得去州府进学,到时候咱把田租出去,你和娘跟我去青州,我养着你们。” 李钰看着耙地的李跃,内心一阵恍惚。 这孩子退婚后咋像变了个人? 刨了两袋子红薯,姐弟俩用独轮车推着回到家,刚进院就看见舅妈陈氏坐在院子里,李跃心里一沉,知道是来要账的。 “问舅母安,我跟家姐刚收了红薯,您走时带点,尝尝鲜。” 陈氏看着李跃一脸腻味。 “跃哥儿,你进学,沈家前前后后借了李家上百两银子,如今两家退亲,人家找你母亲要账呢,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吃?” 李跃心里一沉,没想到沈家把事做得这么绝。 这是李氏从屋内出来,挎着个布包,陈氏起身两人就要走,李跃忙拦住了母亲。 “母亲要去哪儿?” 李氏看看三间砖房和院子,一脸苦涩。 “你舅母帮着找了个买家,娘要把祖屋卖了还债。” 李跃一把拉住了母亲。 “娘,祖屋卖不得,卖了咱们一家三口住哪?这件事我来想办法,您一定相信我。” 陈氏一皱眉:“跃哥儿,都这时候了你还要胡闹,这些年要不是因为你,陈家会败落如此? 沈万红可不是啥善男信女,不还钱他会报官的,举人门第被人告上公堂,李家脸面何在?” 李跃抢过布包转身就跑。 “娘您相信我,我有办法筹到钱,这祖屋我定会留住。” 不管母亲在身后如何喊,李跃跑得飞快,直奔了县城。 他刚穿越过来,哪有啥门路?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本图咏。 买房他肯定不能干,他现在琢磨的是,能否将房子押出去,他对蒲老先生的书自然信心十足。 到书局一看,果然那本图咏已经开始刻板了。 “跃哥儿,你们家的祖屋连带上那几亩薄田,根本不值百两银子,若有便宜占,沈万红会要钱不要房?” “段叔,你也算我父亲的故交,如今我李家遇到难处,您无论如何也要伸手帮一把,我上回卖给您的图咏,您只给了我十两银,回去柳泉先生骂我蠢,说我卖贱了,柳泉先生能写一个,就能写十个百个,我这么说您明白吗?” 段天德眼珠子乱转,好半天才问道:“跃哥,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柳泉先生我到现在还没见过,如何相信你的话?” 李跃一看就明白有戏,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明天再给你拿来一个新图咏,柳泉先生身份特殊,实在不方便露面。 不过既然是生意,咱爷俩还是把合作细节先谈妥,否则柳老先生不可能再给我图咏。” 即使没实物,可听了李跃口述了几段聊斋的故事,段天德眼眼珠子已经不是乱转,而是彻底亮了。 《玉楼春》那种淫书,朝廷随时能禁,但聊斋这种神怪加擦边的短篇,市场潜力相当大,段天德就是搞书局的,自然门清,很快两人的话题,就变成合作和推广了。 从文苑书局出来的时候,不但小二对他恭恭敬敬,就连段天德都亲自把李跃送到了大门口。 李跃手里的布包换成了一个麻布袋子,沉甸甸的。 老屋押给了段天德,条件是一个月内出稿五册图咏,每册加价到了二十两。 这一百两还完,接下来的合作不是买断而是分红,李跃等于拿图咏入股了。 刚到家门口,就看见李钰一脸焦急地在门口打转,见李跃回来拉着他就跑。 “你可别回家,沈万红来了,说今天不还钱就绑你去见官,母亲和舅母正劝沈万红呢,可人家不要老屋,只要钱。” 李跃脸色立刻阴沉似水。 沈万红真是蹬鼻子上脸,原本看在娃娃亲的面上,还想放沈家一马,这回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等自己高中出仕,定让沈家万劫不复。 还没进门,就能听见沈万红在院子里骂人。 “李跃那个王八羔子躲哪儿去了?人躲起来,还把房契地契拿走,这是跟我沈万红耍光棍?也不看看我是干啥的! 念在亲家一场,我连利息都没提,可你们李家做事是真够绝的,既然你们李家不仁,那就别怪我沈家不念旧情,咱衙门见!” 就在这时,大门咣当一声被推开,李跃黑着脸出现在了大门口。 “沈万红,别给脸不要脸,这五年你真花了上百两银子替我交束修?书院收每一笔银子都有帐。 我李家是没落了,可经魁的匾额还在,举人声望犹存,你真想打官司?好啊,那咱现在就去县衙,先把你用阴阳斗坑人的事说清楚!” 女曰鸡鸣 “你放屁,你血口喷人,我沈家做生意童叟无欺,何时用过阴阳斗?” 沈万红脸红脖子粗,就要过来拉扯李跃,却被舅母拦住了。 “你这孩子怎么跟沈老爷说话呢?都这时候了还不服个软?” 李跃切了一声:“为何要服软?我家每年收的粟米都卖到了沈家米行,我自家打多少粮会不清楚?每年最少掉秤几百斤,否则我家会食喂猪的麸糠? 我家才五亩地,一年都亏这么多,李家镇有多少地?用不用我把镇上往你家送粮的农户组织起来,大伙一块儿去衙门算账?” 李跃这话一出口,沈万红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气势上也弱了许多。 “落井下石的事你沈家都能做得出来?当初要不是我父亲帮衬,你如何能取得米行牙贴?若不是念在我跟秀妍同窗,我今日定不饶你!” 沈万红气得呼呼直喘,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 李跃掐指盘算:“五年你一共借了我束修五十两,另生活度用十两,一共六十两,这都是白纸黑字有帐可查的,可你这些年,坑我李家的粮食足有上千斤,抵利息应该足够了。” 李跃从麻布袋子里掏出六锭银元宝,放在了桌上。 “给家母道歉,今日若你不道歉,我定跟你闹上公堂!” 沈万红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了李跃一眼,收起银子对李氏一拱手,气呼呼地走了。 李氏,李钰和舅妈陈氏都一脸震惊地看着李跃。 从他进来到将沈万红打发走,三个女人话都插不上。 这还是那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跃哥儿吗? 他才十六岁啊。 “母亲,我将房企地契押给了文苑书局,这是押贴,剩下的银子您还一下亲朋好友的帐,我得去温书了。” 将银子和押贴塞给母亲,李跃赶紧进了书房。 他怀疑自己引起了母亲和大姐的怀疑。 人会变,可也不能一夜之间由蠢变精。 前世那个浪荡子虽然一脑子淫词浪调,可字都未必能写全,更换何况拿文章卖银子? “跃哥儿怎么变化如此之大?我恍惚看见了妹夫文修当年的风采。” 陈氏喃喃自语。 李氏和李钰相视一下,也都一脸不可思议。 “母亲,您跟舅母坐着,我去看看跃哥儿。” 李钰进屋的时候,李跃正在写小黄文。 这回他改编的是画皮。 “小弟你最近变化很大,让我跟母亲很担心。” 李钰直入主题。 李跃放下笔一脸诧异。 “大姐,我荒唐了五年,也拖累了李家五年,人不能老不长大啊?李家只有我一个男人。 其实父亲早殁对我刺激不小,我沉沦也好荒唐也罢,都是在逃避,举人门第就像块巨石,压得我喘不上气来,而母亲又对我寄予厚望。 但现在事关李家存亡,所以我才弄了个图咏试一下,没想到居然成了,看来我去蹭书还是有用的。” 李跃这番话半真半假,原来的李跃逃避是真,那可不是被父亲光环压的,而是不求上进混吃等死。 不过去书局蹭小黄文看倒是真的,这件事满书院都知道。 “可……可小弟你忽然懂事,我跟母亲还真不习惯,就像你今天上地帮我干活,以前根本没有过。” “别嘀咕了大姐,我还要赶书局的图咏,早点把图咏做完,才能把押的房地契赎回来,我才能安心温书。” 将李钰推出书房,李跃抚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能不能糊弄过去。 连写带画,天近子时画皮的图咏新鲜出炉。 有了上次的经验,李跃这回轻车熟路,只追求画工和创意,对字迹不太在意了,反正书局出书是活字印刷。 晚饭吃的是粟米,金黄色的粟米饭虽然不如粳米香,可跟麸饼比起来,已经天上地下了,李跃足足吃了一大碗。 第二天早饭,李跃才知道粟米只有他自己吃,母亲和大姐还是吃的麸饼和菜粥。 “母亲,昨天不是还剩了银子,我买米是为了给你跟大姐调剂身子,你再这样我也不吃粟米了。” 说完他抓起两块麸饼就离开了家门。 穷怕了。 这个词他来的社会老有人说。 但穿越后他才知道啥叫穷。 食不果腹你还有的食,很多流民只能啃树皮,甚至有易子而食的惨剧发生。 秀才,举人,进士。 这些都得一步步来,但赚钱养家可是当务之急。 他可不想让母亲和大姐穷怕了,起码得达到温饱。 段天德看着新出炉的画皮赞不绝口。 “跃哥儿,你跟我说实话,这图咏是不是你弄的?这些年你可是专挑淫词绘本看。” 李跃忙摇头:“段叔太瞧得起我了,即使我能编故事,可这画工您觉得我成吗?” 段天德点点头:“这倒是,你拿来的图咏,就连书局的老画工都赞不绝口,说这线条流畅,颇有衣带当风之韵味,没个十年八年功底不成,你今年才十六,除非打娘胎里就学画。” 回书院李跃听到一个惊天大瓜。 昨天下学吴德的骡子惊了,吴德摔断了一条腿,跟他混迹的纨绔也有被骡子踢伤的,课堂内缺了好几个学生。 李跃靠着竹笈吃麸饼,跟平素一样坐没坐相,摆烂。 早课岑夫子讲的是女曰鸡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琴瑟和鸣的画面,让李跃不由得看了帘子对面一眼,不想沈秀妍也望过来,四目相对她立刻低下了头。 如果说昨天之前,李跃还对沈家有一丝好感,现在就只剩下恨了。 那也就注定他跟沈秀妍再无未来。 当然交往还是可以的,偷偷的,不谈婚论嫁那种。 想到这儿李跃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丝坏笑。 传统美德唯一没传下来的,就是三妻四妾。 可这是大周朝。 娃娃亲正妻肯定不给,做妾倒是可以考虑。 “李跃笑什么?刚才老夫讲到哪里?你说一下。” 岑夫子一声怒喝,让李跃瞬间回神。 “刚才……刚才夫子讲到,女子说鸡都叫了,赶紧起床,小心被人瞧见,可男的却说天还未亮,然后,女子从之……” “你这淫徒,脑子里都想些什么?” 南华书院内,再次上演了岑夫子追打李跃的戏码。 仗义如烟 午食。 李跃带的两个麸饼早上就吃没了,坐在草庐里,愁眉苦脸地揉被戒尺打的胳膊。 刚才那首诗他是胡解的,这更符合原主人设。 当然你要非说女曰鸡鸣是在写风月,也无不可。 “李跃,你家真穷得卖祖屋了?啧啧,这午食都不带,饿着肚子你都能想那种事?果然天赋异禀。” 又是柳如烟,这丫头老过来干啥? “柳师弟又想拿午饭换啥?想让我细细解释一下那首诗?” “呸呸呸,我才不听那个呢,不过毕竟同窗数载,见你食不果腹我于心不忍,这麦饼你就凑合吃吧。” 烤得金黄的麦饼,软软的带着股麦香,有点像囊。 “柳师弟,你何时对我如此关心了?我记得以前你看见我,都是仰着脸哼一声的?” 柳如烟嘿嘿一笑坐到了李跃身边。 “师哥,我听说你常去四方街的书局,还老看那种图咏?我家姨娘也藏了几本图咏,可父亲母亲都不让我看,我很好奇……” 李跃一脸古怪。 没想到柳如烟这小巧的身子里,居然早已春心萌动。 “柳师弟,你虽然穿男装可毕竟是女子,那种图咏你不看也罢,长大自然就懂了,你来问我,让我如何说。” “切,我还以为你懂呢?原来也是个银样蜡枪头,你跟秀妍订过娃娃亲,七夕她可给你缝制过香囊,估计你连手都没牵过吧?” 李跃诧异地看看柳如烟。 “你这丫头不是思春了吧?亦或有了心上人?想在我这取经?” “你休要胡说,我哪有?” 柳如烟扭捏着跑走了,把有表现得淋漓尽致,藏都藏不住。 这丫头喜欢上谁了? 书院里品貌俱佳的童生没几个啊? 算了不想了,麦饼真香。 下学的时候,李跃刚出校门,就看见沈家的马车停在路边,他转身刚要走,赶车的伙计居然喊他。 他走到马车下,轿帘轻启,露出了沈秀妍那张清冷的脸。 “我爹上门逼债非我所愿,这里有十两银子,你拿去,山穷水尽之时还能续命,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了。” 一个精细的钱袋从窗口丢了出来,落在地上,溅起了一股烟尘。 “沈小姐记错了吧?我跟沈家再无瓜葛,以后是红袍锦带,还是流落街头,那都是我李跃的命,不需你可怜。” 说完李跃转身就走,看都不想看沈秀妍一眼。 回到家一进院子,李钰就看出不对了,过来摸了一把李跃的额头。 “母亲,跃哥儿头好烫啊,您快来看看……” 李跃再睁眼的时候,外头天已经大黑。 李氏和李钰见他醒过来,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郎中说,你是虚火上行外感风寒,给你煎了药,都是家里穷闹的,这回娘也不逼你了,若今年院试还不中,这县学……” 李跃强撑起身子说道:“放心吧娘,不出十日我就能把房契地契赎回来,院试您别担心,我肯定能考中。” 李氏眼圈一红潸然泪下。李跃忙对李钰使了个眼色,让她把母亲扶了出去。 “不就是沈秀妍正眼都瞧不上你吗?至于虚火上行?” “一个破落户,游手好闲,不思进取还满脑子想女人,话说谁能瞧得上你?” 李跃嘀咕着穿好衣裳,挑亮油灯铺开了皮纸。 别管以后怎么样,先解燃眉之急再说。 一夜未眠,第三本图咏画好了,他特意选了柳生做脚本,只是将柳生改成了沈生,而且还是个开米行的。 沈秀妍让他写成了沈生和狐狸精生的女儿,每日扮作人形与书生私会,但狐狸尾巴却不时露出来,将荒诞情色和商贾之狡诈写得淋漓尽致。 原本李氏和李钰让李跃休息两天,可李跃执意上学,还是跑着去的。 以后每日负重跑十公里,这是李跃强加给自己的任务。 文苑书局,段天德边看图咏,边不时看一眼李跃。 “贤侄,这柳泉先生跟沈家有仇?这本图咏一经推出,对沈家米行的影响可不小。” 李跃哈哈一笑:“段叔说笑了,图咏故事而已,你没看都是些精怪扮作人吗?谁能对号入座?段叔觉得此书不妥?” 段天德摇摇头:“无妨,推书还要用手段,你这沈生自带话题,越对号入座,想看的人就越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何况沈家做事也确实……” 李跃忙摆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拱手告辞了。 “你也说聊斋,我也说聊斋……此中滋味,谁能解得开……” 小曲还没哼完,他就到了县学门前,不少学子正站在门口的牌子前看着啥。 李跃挤进去一看愣住了。 研学? 古代还有这种活动? 南华书院严选学子,去青州府太岳书院研学,严选的课题,是大多数学子都头疼的策问。 李跃脸色有点古怪了。 要说穿越前写八股策问他烧脑,可现在等于给他开了挂,因为他翻遍了父亲的藏书,也没看见《盐铁论》。 “师兄你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李跃正暗自窃喜,柳如烟站在门口对他招手,李跃忙走了过去。 “师兄,这次的青州研学关系甚大,参加研学的童生,有机会破格进入太岳书院就读,也就是说不用参加院试,直接当秀才。” “不可能吧?科举是大周国策,这也能随意更改?” 李跃一脸不信。 柳如烟扯着李跃走到了僻静处。 “这事我还能撒谎?我伯父就是青州学正,就是李伯父空出来的官位。” 说到这儿柳如烟脸色有点尴尬。 “家父故去多年,不用介意,这种事你告诉我作甚?这好事还能轮得上我?” 柳如烟叹了口气:“跃哥儿,到现在我伯父提及你父亲,那还是一脸钦佩呢,怎么你如此不上进? 考经史诗词你弱我理解,策问你都考五年了,拼凑也该拼出一个合格的文章了吧? 我再给你透个底,这回会考的题目是吏治,我言尽于此,还有两天时间,你要是还不行,我可真无能为力了。” 看着瘦小的柳如烟跑远,李跃忽然对这个假小子一样的同窗,好感倍增。 柳如烟家境虽不及沈秀妍富足,可她父亲是清河县的粮科吏,正儿八经的公务员,远非商贾可比。 人家明明可以不透题,却偷着告诉了自己,这份情李跃可是记下了。 势足以使众,嗯足以恤下,权移于臣,政坠于家? 刺权篇论证足矣。 温妍如玉 果然一上课,岑夫子就提到了策论会考之事,不过夫子可没说策论命题,更没说面试进学。 一说要考策论,满屋子童生交头接耳。 这学堂内资历最老的就属李跃,连考五年不中,剩下的都是读两三年的。 就跟现代学生头疼作文一样,童生都很烦策论。 “都安静些,平素为师多次告诫,要学以致用,书中自有黄金屋,这些年的蒙都白开了?会考选的策问,你们就知道院试不考吗?都给我温书!” 训诫完,岑夫子坐在讲台后开始打盹了。 满屋学子都开始翻看经史,将有用的条目摘抄下来,而李跃斜靠着书案,只看《论语》。 用《盐铁论》当论点,用《论语》当论据,完胜。 偷眼看看屋内同窗,断腿的吴德肯定不能参加这次会选了。 剩下的男生渣渣居多,反而女生有几个敏而好学的,比如沈秀妍和柳如烟。 大周没有重男轻女一说,因为大周皇帝就是女人 弃了他这个女婿,沈万红莫不是指望沈秀妍中举? 一直到中午,李跃才伸个懒腰出了学堂。 今天他依旧带的麸饼,因为粟米饭凉了很硬,伤脾胃。 李家燃眉之急尚未解决,离锦衣玉食还远呢。 “师兄,你一直在看《论语》,莫不是要用《论语》问政?” 李跃见四下无人,才招呼柳如烟坐下。 “半部论语治天下懂吗?四书五经里,唯《易经》和《论语》被统治者认可。” “统治者是何物?” 柳如烟一脸懵逼。 “咋跟你解释呢?越大的官越认可《论语》,其他的书你可以忽略,主攻问政篇,再结合一下当下时政,稳赢。” 柳如烟一脸钦佩。 “师兄转行后文思泉涌啊,我再问一下,何为时政?” 李跃…… 吃了人家三块麦饼,李跃才将时政解释清,柳如烟笑呵呵地跑了。 这丫头老缠着自己不妥啊。 虽然想坐拥三妻四妾,可如烟丫头只适合当哥们。 若相貌身材如沈秀妍一般,那可就美了。 下午李跃请假去了书局,第一本阿宝已经开模了,选的都是江夏绢纸,刻板很专业,跟手绘的差不多。 “我将此图咏拿给几位同行鉴赏,他们都大感惊奇,都怀疑柳泉先生是某位当代大儒的化名。” 段天德边说边观察李跃,可李跃只关注印刷品,像没听到一样。 “贤侄,我第一版就印了两千册,不但清河县和青州府有售,我还将图咏铺到了京都,金陵才是纸醉金迷之地,你可要努力进学,争取参加秋闱,入京为官,那样才不负李兄的凌云之志。” 听段天德提及父亲,李跃这才一拱手。 “侄子才疏,哪敢做春闱之梦,先把院试过了再说吧,院试过了去青州读书,缺银子一样头疼。” “哎……此一时彼一时,你现在有柳泉先生这么大的靠山,还愁银子?对了贤侄,你可知青州研学之事?” 李跃苦笑了一声:“书院都贴出来了我如何不知,可即便我出线,也没银子去青州啊?欠您的还没还清呢。” 段天德忙摆手:“你这想法可就错了,如果你会试出线,研学是一定要去的,缺银子段叔给你拿,不过前提是,答应我的五册图咏抓紧弄完。 你年纪尚小,不懂世间的人情世故,座师,同窗,甚至同科都是人脉,等你读懂这些再去钻营就晚了。 科举只是途径,入仕才是目的,有人提举和靠自己硬闯,效果能一样吗?” 李跃嘴咧得更大了,这回是真咧。 他没想到穿越后,依旧难逃人情世故的折磨。 从书局出来,顺着四方街往回走,他居然看见了沈秀妍的马车,她来四方街作甚?买笔墨纸砚还用她亲自来? 正想躲远点,却被从四方书局出来的沈秀妍看了个正着。 “李跃?你来四方街做什么?会试在即,你不安心温书,还去看那劳什子图咏?” 李跃哼了一声没搭理沈秀妍,不想却被她叫住了。 “这皮纸和笔墨给你,别人可以瞧不起你,你自己却要瞧得起自己。” 边上的小厮,将一大包皮纸和文具塞到了李跃手上,沈秀妍仰着头擦肩而过,依旧没正眼看李跃,就像只骄傲的孔雀。 一直看着马车走远,李跃还一脸懵逼。 这丫头要干啥? 都退婚了还老撩自己? 昨天给银子今天给文具。 别看李跃真实年龄二十八,可在那面就是个技术男,干啥都拿数据说话,对女人的了解,还停留在交身不交心那种。 “书中不光有黄金屋,还有颜如玉,看来还得学习啊。” 抱着一大堆东西走了十里地,到家的时候汗把直裰都湿透了。 “你买这么多皮纸做什么?你哪来的银子?” 李钰接过东西一脸疑惑,他知道李跃兜里一文钱都没有。 “我哪有钱买?这是沈秀妍送的,我也不懂她啥意思。” 李钰帮李跃擦擦汗,眨着眼问道:“你跟姐说实话,是不是喜欢秀妍?” 李跃摇摇头:“我俩定亲时还是孩子,刚懂事又闹了这一出,不成仇人就不错了,母亲没在家?” 进院半天都没见母亲出来。 “娘去舅舅家了,一是还些旧账,二是打听父亲旧识谁能帮上忙,院试光凭笔试很难出来的。” 李跃立刻想到个词,考公。 “姐,我的事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书院组织学子研学,柳家丫头说,会考成绩优异的有望免试晋级,我拼一下。” 李跃说完一头扎进书房,去画图咏了。 晚饭时候李氏回来了,吃饭时提及柳家,李氏这才想起来。 “青州学正柳明楼是你父同科,你父出事后,他补了学正的缺,看来柳家丫头是故意接近你,给你透题的,这份情咱得记下,找机会还上。” 李跃忽然问了句:“母亲,当年我爹去太岳书院进学,座师是哪位大儒?父亲为何没把家搬去青州?” “你父座师于成龙已进京任职,当初他是想举家南迁的,可搬家需要钱啊。” 话题又绕回到了钱上。 李跃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把精力先投到了赚钱上。 “还有件事,州学各方势力错综复杂,你尚年幼,要将心思放在治学之上,勿被琐事烦扰。” 李跃忙点头。 大周重儒轻法,提倡藏富于民,可事实却与君策相违,问题就出在吏治腐败和资本垄断上,不过李跃可没想过当商鞅,历史上的改革派都没好下场。 即要让太岳书院的博士知其才,又要表现出政治稚嫩和对求学的渴望,这才符合他的年龄特点。 既然策论目标明确,李跃回书房继续看《论语》,将可用之处通读了一遍。 闻香识女人 第二天一早,他竹笈里又多了两册图咏。 从书局回来上课了,岑夫子破天荒没罚他跪圣人牌位,摆摆手让他坐下,夫子讲的,正是《论语》,看来岑夫子也在给学生刷重点。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学堂内正襟危坐听讲的学生不多,多数都昏昏欲睡。 李跃不由得感叹,古代进学与现在的义务教育,差的就是钱,但百舸争流之局面何其相似。 秀才相当于本科,大部分童生止步于此,至于举人进士更是凤毛麟角,除了本人敏而好学外,还要有雄厚的经济基础支持,难怪范进中举疯癫后,只有屠夫丈人敢扇他巴掌,因为范进花了人家不少银子,丈人打完后赔罪,是典型的资本向权力低头。 午休之时,柳如烟又拉着李跃去了草庐。 “跃哥,我昨日看论语都看晕了,问政那么多篇幅,又没个重点,我还能都背下来?” 李跃哑然。 “如烟,有论点才须论据求证,你得先确定你要问啥?时政涉及方方面面,哪个考官会要求学生面面俱到?” “你们在议什么?说来听听?” 不知何时沈秀妍走到了二人身后。 “秀妍姐,我在跟师兄探讨问政之策,你不知道,师兄自打跟你和离后一心向学,常出惊人之语。” 沈秀妍…… 李跃没想到柳如烟心大到这种程度,见沈秀妍一脸尴尬,忙招呼她坐下。 “莫听柳师弟胡说,她是不忍我食麸饼,接济我午食呢。” 草庐的桌上,正摆着柳如烟带的麦饼。 “师兄何必掩饰,秀妍姐又不是外人?” 这话把李跃都整不会了。 不是外人还能是内人? “会试在即,咱们温书都温得昏头涨脑,休息时就别谈时政了,不如我给两位师弟讲个小故事?” 柳如烟立刻两眼放光,往李跃身边凑了凑。 “你这是啥表情,我讲的是中举的故事,又不是讲图咏?” “师兄但讲便是,你讲啥我都爱听。” 李跃清清嗓子,娓娓道来。 “话说范进进学回家,母亲妻子俱各欢喜,正待烧锅做饭,丈人胡屠户拿着一副大肠和一瓶酒进来言道,我自倒运,把个女儿嫁与你这现世报,历年来不知累了我多少……” 讲到一半,二女表情各异。 待把故事讲完,沈秀妍哼一声起身欲走,却被柳如烟拉住了。 “秀妍姐好小气,师哥是讲段子而已,并没有讥讽之意,对吧师哥。” 李跃点点头:“当然是段子,天下相似之事何其多,听到什么都对号入座,岂不自寻烦恼?看现象看本质,小事一样能体现时政的利与弊,言尽于此。” 二女立刻陷入了沉思,李跃拿起块麦饼,起身离开了草庐。 他讲范进中举固然有讥讽之意,但用故事提点二女鉴政也是真的。 若问他最希望谁会试过关,同窗之中他只在意柳如烟。 至于沈秀妍,是昨日赠文具后他才放下了芥蒂。 下午夫子依旧讲《论语》问政篇,透题已经很明显了。 柳如烟和沈秀妍一直在翻阅书籍,边看边记笔记,而李跃则开始看《孟子》,策问框架他已成竹在胸,看书只是积累,他怕此次研学会搞堂辩。 下学的时候,沈秀妍居然邀请柳如烟和李跃一起坐马车。 柳家离着书院没几步路,见沈秀妍相邀,柳如烟依旧拉着李跃上了马车。 马轿内矮桌地毡香薰俱备,车厢里香喷喷的。 “秀妍姐,跟你相比我就不算个女子。” 柳如烟拉过沈秀妍的衣袖闻闻,又闻闻自己的,一脸羡慕嫉妒恨。 沈秀妍拍拍柳如烟的小手,笑着说道:“你尚未及笄,等你及笄,胭脂水粉花黄是闺房必备的,到时候你自然就香了。” 到了县衙,柳如烟下车,车内就剩李跃和沈秀妍二人,气氛就变得微妙了。 “你确实变了很多,变得我都不认识了,今日那段子,当真不是故意说与我听?” 李跃心怦怦直跳。 穿越后即使刻意隐藏,亲近之人也会感觉不同,母亲和大姐已有察觉,现在沈秀妍也觉得不一样了。 “那段子与其说讽刺现实,倒不如说是激励我自己,假如我俩成亲了,我屡试不中,你爹会不会逼着你我和离。” 规避问题,李跃换了个角度发问,果然这个问题让沈秀妍很纠结。 “没有假如,以你之前的样子,我是不会跟你成亲的。” “那换做现在呢?” 沈秀妍立刻低下头,手指捻着衣袖不说话了。 思春? 李跃心跳得更厉害了。 “秀妍,找个平整之处我下车吧,你我已合离,共处一车,你爹知道会骂你的。”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李跃有些后悔。 自己是他妈穿越者,还顾及啥封建礼教?合离也算前妻,连点小便宜都不占,活该你打光棍。 到家李钰一接过竹笈就察觉到不对,拉过李跃闻来闻去。 “你身上咋会有胭脂水粉的味道?” 李跃直咧嘴:“大姐你属狗的?鼻子可真灵,下学时坐了一段沈家的马车。” “你坐沈家马车?你跟秀妍什么情况?她以前见你可是连正眼都不看的。” “许是我现在用功,她对我大有改观了吧?坐一下马车而已,这你也八卦?” 李跃赶紧提着竹笈跑进了书房。 在大周,及笄是女孩子的成人礼,过了及笄女孩儿就变成了女人。 若父亲未殁,今年就该跟秀妍成婚了。 不知跟一个十五岁的学生妹结婚,会是啥滋味? 批判和憧憬并存。 李跃沦陷了。 于是铺开皮纸,把无尽相思画进了图咏里。 晚饭时李氏和李钰话很少,还不时看李跃脸色,估计是李钰跟母亲说了啥。 “母亲,大姐,你们如此看我作甚?我跟沈秀妍真没什么,就是同坐了一趟马车……” 李氏:“我又没说有什么,当初就不该任由你胡闹,和离就和离呗,何必闹僵,沈家这几年可没少帮衬咱。” 李钰:“就是,跃哥儿嘴太快,把沈老爷得罪个彻底,我看秀妍那姑娘不错,模样俊俏不说,还知书达理。” 李跃…… 诗仙的诞生 第二天上学,夫子让学生自修,李跃可不敢去草庐了,而是捧着本《孟子》装模作样。 不想夫子一放松,学堂内片刻间就只剩下几个人,学生都跑了。 竹帘子那一侧,柳如烟凑到沈秀妍身边,两人嘀嘀咕咕,还不时朝李跃这边看。 没一会儿,柳如烟笑嘻嘻地跑到了李跃身边。 “师兄,明天就会考了,这时候再温书不如换换脑子,我有个好去处,秀妍姐有马车,不如去松溪赏秋枫?” 李跃一脸诧异:“你对明天的会考真有把握?我就没见你正经看过书。” 柳如烟一把拉起李跃,招呼沈秀妍就往外走。 “我才不在意会考成绩如何呢,素什锦年,稍纵即逝,错过岂不可惜?” 柳如烟应该是早有准备,马车到县衙时,她下车拿了不少东西,除了食盒还带了一面古琴。 “如烟你会抚琴?我怎么不知道?” 李跃很好奇。 跟柳如烟同窗两载,这丫头就像个假小子,你要说跳墙爬树李跃信,可抚琴唱诵他很怀疑。 “切,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吗?我虽然不算大家闺秀,可也算小家碧玉,为何不会抚琴?” “李跃你这就浅薄了,柳伯母可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学问还在柳叔叔之上呢。” 李跃不再问了。 柳如烟的父亲是粮科吏,沈家开米行,跟柳家走动频繁,沈秀妍知道柳家的事很正常。 车厢里多了柳如烟,李跃和沈秀妍没了独处的尴尬,气氛变得轻松不少。 “师兄,昨晚我讲范进中举讲给母亲听,她感触颇多,还说你是个心思缜密的孩子,让我多跟你学呢,今日偷闲,再给我和秀妍姐讲两个段子听啊?” 李跃砸砸嘴:“如烟,哥是看过不少杂书,可多数段子都不能讲,怕有人骂我龌龊。” 沈秀妍瞪了李跃一眼:“你要讲便讲,不过你要讲那种下流东西,我定去告诉李家伯母!” “秀妍你就是对我成见太深,谁说图咏是下作东西,男欢女爱,一样能演绎得荡气回肠。” “忙处抛人闲处住。百计思量,没个为欢处。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玉茗堂前朝复暮,红烛迎人,俊得江山助。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你等等师兄,这词是你在图咏中看的,还是你自己做的?” 柳如烟一脸惊艳。 而沈秀妍却盯着李跃,表情甚是复杂。 “情之所至,入眼皆为文章,师兄我只是将朝暮所思化为段子而已……” 汤翁的牡丹亭李跃看过,可要说整本倒背如流肯定不行,开场诗之后就是白话版本了,可就是白话版本,依旧听得二女如痴如醉,车到松山清溪涧,李跃才讲到第七出闺塾。 “先讲到这儿吧,外头大好风光,莫负韶华。” 马车一停李跃就不讲了,率先下了马车。 暮秋,万山红遍,清溪温柔如镜,水面上飘满了红枫。 溪边铺上软毯,摆好小食,李跃看着锦绣松山,心里却五味杂陈。 父亲中举尚无法举家南迁,虽然图咏现在赚钱,可离在青州买房置地还相差甚远。 “想什么呢?你可以试着将牡丹亭写出来,说不定会惊艳大周文坛,那样即使不走科举之路,你一样成名。” 沈秀妍居然脱掉鞋袜,将雪白的小脚踩进了溪水中。 李跃立刻心跳加速,要知道古代女子的脚除了夫君,不会给别的男人看。 “会考在即,接下来就是院试,还是先把科举这关过了再说,你不是最烦我看那些图咏绘本吗?今日怎么转性了?” 沈秀妍轻叹一声:“其实你说的没错,红袍加身还是浮于市井都无所谓,活得通透就好,何必非要活成别人喜欢的样子,若我早想通这一点,就不会那么对你了。” “好啊,趁我摆吃食的功夫你们俩又私聊,是不是想复合啊?” 柳如烟卷起裤管,咯咯笑着跑进了松溪。 “如烟莫要胡闹,再拿此事说笑,以后不理你了。” 沈秀妍小脚扬起溪水,跟柳如烟闹成一团。 看着二女嬉笑打闹,李跃感觉自己老了,起码心态不年轻,穿越过来后,每日都在为琐事烦心。 “跃哥儿,怎么不下来跟我俩一起玩?你看这锦绣山峦,还有镜子般的松溪,把烦心事都放下,我觉得明日会考,咱们三个定能出线。” 柳如烟没心没肺地跳着,溪水将衣裤都打湿了,浑然不顾。 “李跃,你会不会唱诗?” 沈秀妍半转身子,笑颜如花。 “写诗我信手拈来,今日就应景送你们俩一首,唱得难听你们可别笑我。” 说完李跃坐在毯子上,解开了琴套。 李跃学过古筝,拂动古琴调了一下音调,优美的旋律随手而出。 红藕香残玉簟秋。 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这首一剪梅,配着满眼秋色一对玉人,应景到了极致,第一段还没唱完,二女就两眼通红地跑上岸,跪坐在了李跃身边。 “跃哥儿,把这首词送我吧,我写下来挂闺房里,日夜拜读,你简直是诗仙啊,随口吟来就是绝唱。” 柳如烟捂着并不饱满的胸口,满眼都是小星星。 “一首词而已,喜欢就拿去,我也是有感而发,长这么大,还没有女孩子陪我秋游呢。” 这话一出口,沈秀妍立刻低下了头。 李跃忙笑着说道:“秀妍莫恼,我以后也送你一首,你挂在闺房内辟邪。” “你讨厌……” 沈秀妍破涕为笑,粉拳嫩脚都往李跃身上招呼,而柳如烟已经拿出小本本,开始记录李诗仙的大作了。 一段牡丹亭,一首一剪梅,将三人的距离迅速拉近,看着并头挤在桌案前的二美,李跃不由得暗叹。 但凡这宿主有自己一半能耐,别说拿下沈秀妍,估计柳如烟都得主动往上贴。 就像找到了前进的方向,李跃忽然心情大好。 原来泡妞亘古至今都一样。 多金位高最好,多才多艺次之,起码自己占了一样。 看来此次穿越,定不虚此行。 迷之会考 三人一直待到日头西斜,才恋恋不舍地收拾东西回城。 李跃很清楚,二女舍不下的不是锦绣秋色,而是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一到县衙,柳如烟就迫不及待地往家跑,估计是着急跟她娘展示才艺。 “其实我很羡慕如烟,虽出身小吏之家,但活得充实自由,不像我……” 拉上轿帘,沈秀妍又恢复了安静端庄的大家闺秀模样。 “秀妍,其实没必要活得那么累,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无论在哪个阶层,安心就好,何况你家又不缺钱?” “你是为没钱着急,可有钱人家一样有烦恼,算了,不说这个,你确定明天的会考能出线?” 李跃点点头:“不出意外肯定能出线,这次会考意味着什么你很清楚,真要刷下来我只能自认倒霉,反正三个月后就是院试,两次机会,我总不至于都落榜吧。” 沈秀妍柳眉微皱,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李跃依旧在半路下车,披着漫天晚霞往家走。 今日讲书唱曲,倒是让他又生出些赚钱的念头,不过这些想法都没会考和院试重要,容后再说。 回到家大姐把饭都做好了,李钰特意煎了两个鸡蛋,都夹到了李跃碗里。 “母亲,大姐,我买下蛋鸡是给你们补身体的,我身子比你们强,不用给我开小灶。” “你大姐特意给你煎的,快吃吧,进学比种田更累。” “娘,不知在州府置办一处房产要多少银子?” 李跃这话把李氏问愣住了,思忖好半天才说道:“要是随意找个院子住,倒是没多少钱,可州府什么都贵,不比乡下,吃穿度用总要银子的,你父亲当年中举,都没条件在州府购置房产,你现在安心读书,其他的事你不要考虑。” 李跃嗯了一声不再问了。 回书房又捋了一遍问政条目,李跃这才铺开皮纸画图咏,画完这一册,就能把房契地契赎回来了。 不知为何,李跃脑海里不时浮现出沈秀妍纤细的小脚。 他不承认自己是脚控,现实社会满大街都是光脚穿凉鞋的,他也没盯着那个女生脚看,但那双踢着溪水的小脚,却深深根植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了。 以至于他画图咏的时候,还特意画了一副女子裸脚的画面。 长干吴儿女,眉目艳新月。 屐上足如霜,不著鸦头袜。 就连李诗仙都对女子玉足如此痴迷,足见恋足癖古来有之。 第二天照例负重跑五公里,交完图咏回到书院,李跃发现学堂内人满为患,有几个年龄偏大,他根本不认识。 这啥意思? 咋感觉像在抢指标生名额? 巳时一刻,岑夫子和两个县衙的学官进来,将一个画轴挂在了前面,策问的范围果然是时政。 只是在下面还有小范围,士农工商可选一而述。 李跃早就有了思路,注意的就是谨慎书写,毕竟他的毛笔字是弱项,答题再精准,展卷一样会扣分。 接下来学堂内的一幕,算是让李跃开眼了,居然有人打小抄,尤其是那些陌生面孔,可县衙的学官和夫子却视而不见。 卧槽,这么明目张胆吗? 如此会考,还有何公平可言? 一个时辰后,学官收卷,会考结束学堂内人少了一半。 李跃可没傻到会问岑夫子,考完试他背上竹笈就要走,不想柳如烟也背着书箱出来,小跑着跟上了他。 “师兄,今天的事儿你看懂了吗?” 李跃哼了一声:“有何不懂?不就是那些老童生挤名额吗?我现在怀疑所谓会考研学,就是州府学官谋私的一种手段。” 李跃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因为州府学正就是柳如烟的伯父。 “你胡说!我伯父根本不是那种人,我好心好意提前给你透题,你居然这样,哼!” 柳如烟气得一跺脚,快步往前走,李跃忙一把拉住了她。 “别生气啊,我又没说你伯父,可今日县衙的学官和夫子,对那些老生打小抄视而不见,我这么说有错吗?” 柳如烟脸色依旧难看,不过却没再跟李跃争辩。 到县衙柳如烟回家了,李跃则去了书局。 一见李跃过来,段天德颇感意外。 “你今日不是会考吗?考完了?” 李跃叹了口气,把会考的事说了一遍。 “你居然为这事烦心?这会考本就是种后门,你知道跟你一样落第的老童生有多少?好些人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中个秀才,为此宁可卖房卖地,既然有这种需要,衙门搞这一出奇怪吗?” 李跃一脸苦笑:“我就很奇怪,这种会考的策问居然是时政,也不知出题者意欲何为?是想让莘莘学子提前见识到社会险恶?” 段天德忙把屋门关上了。 “你这孩子可别胡说,院试才是凭真才实学,那种考试做不得假,至于后门吗,有没有其实无所谓,秀才最多是个身份,又不算官,朝廷睁只眼闭只眼。 其实提前让你们了解仕途险恶并无不妥,官场就如生意场,别管用什么手段,赚的就是赢家,至于升斗小民活着就行,历朝历代皆如此。” 李跃不由得多看了段天德两眼,同是商贾,这段天德的见识,可比沈万红高得不是一星半点。 “听世叔一番开导,我这心里舒服多了,看来这会考钻空子的梦我就别做了,还是踏踏实实备战院试,五本图咏我都交稿了,段叔您看这房契……” 段天德哈哈一笑:“早就准备好了,文苑书局做生意童叟无欺,还能跟你这儿赖账不成?” 赎回房契地契,李跃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又跟段天德扯了一会儿,李跃就往家走了,今日秋收,五亩地的粟米,让姐姐一人收,他可舍不得。 回到家先把房契地契交给母亲,李跃拿了把镰刀就往地里跑,跑到地头一看,偌大一片粟米田割了快一半。 地里除了李钰之外还有个壮硕的男人。 李跃凑近一看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因为那男人居然是孙二。 现实就是现实 “孙二你为何会在我家地里?” 孙二闻言直起腰,讪讪地说道:“咱两家的地不是挨着吗,我家的地割完了,见钰姐儿一个人干太辛苦,就来搭把手,我连句话都没敢跟钰姐儿说……” 李钰红着脸将李跃拉到了一边:“小弟你别这样,人家孙二好心帮咱,他又没对我做什么。” 李跃无语了。 看来这男女之情,根本不能用身份地位衡量,当初他坚决反对姐姐嫁给孙二,除了嫌孙二是个屠夫,还有就是不想背负卖姐姐的恶名。 可现在看,大姐似乎并不嫌弃孙二,这种事他一个当弟弟的如何管? 李跃摇摇头不再说话,弯下腰割谷子了。 孙二帮着割完地,还帮着将粟米运回家,连口水都没喝就跑了。 李钰就像犯了错一样,低着头烧火做饭,都不敢看母亲和李跃。 “娘,我姐跟孙二咋回事?她不会真想嫁给一个屠夫吧?” 李氏看看低头烧火的李钰,叹了口气进屋了。 完了。 看这样大姐真可能当屠夫娘子,自己在家都这样,这要是去了州学…… 李跃心里乱七八糟的,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段天德已经把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所谓会考,就是种双向成全。 只不过成全的不是他这种考生,而是只图名不图利的傻子。 早知如此,何必那么上心背书? 吃晚饭的时候,李钰依旧低着头,李跃叹了口气说道:“姐,你自己的事自己做决定,妈都没意见我一个当弟弟的能说什么,只不过别把婚姻大事跟我进学联系到一块。 今日会考机会不大,这跟我考得好坏无关,而是会考的名额根本就不是给我们应届童生的,我们只能算陪衬。” 李氏一听就懂了。 “跃哥儿是真长大了,好些事看透了就不必纠结,以前是娘狭隘了,老抱着光耀门楣的想法不放,这回娘也不逼你,一切随缘,活得舒心就好。” 说到这儿李氏还特意看了眼李钰。 这话一样是说给李钰听的。 第二天李跃没去进学,而是在家帮大姐晾晒谷子,没想到中午时分来了个差役,让他跟着去趟县衙。 李跃一头雾水,跟着到了县衙督学,学官正是昨日监考之人。 “李跃啊,这次你会考的策问,州学的博士老爷看了,直接批了一等,按理说甲一出线毫无悬念的,不过……” 李跃面无表情,他早知道这会考是咋回事。 果然学官干笑着说道:“凭你的实力,院试登榜没什么问题,督学的意思,让你把会考机会让出来,昨日你也看见了,好些老童生头发都白了,就想中个秀才,所以……” “大人不用说了,我没意见,会考出线只是虚名,又不入官册,这种秀才不要也罢,要考我就堂堂正正走院试,落第无怨。” 李跃这话说得挺损,但又给了学官面子。 “好好好,不愧是举人门第,有气度,不过督学的意思,即便你把名额让出来,研学依旧会派你去,费用由县里出,这几日多温书,研学去的都是各县精英,希望你能给南华书院争光。” 当婊子还要立牌坊,我呸! 离开衙门的时候,李跃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到书院李跃没去学堂,而是直接去了岑夫子书房,赶巧夫子正在备课,见李跃进来,脸色有点尬。 “李跃,为师真是小看了你,没想到你最弱的策问,居然拿了州学甲一,这回院试必能高中。” 李跃笑了:“敢问夫子,此次会考您是不是早知是何结果?” 岑夫子脸上更尴尬了。 “老夫,老夫……” “您别急,我就是问问,这种事您也做不得主,若没事我就回学堂了。” 回到学堂一看,一共只有十几名童生在温书,沈秀妍就在其中。 见李跃进来,沈秀妍微微点头,李跃心领神会,出门去了草庐。 “李跃,会考结果你知道了吧?” “我刚从县衙回来,我没出线,不过却被指定研学,好神奇,你和如烟考得如何?” 沈秀妍咬咬嘴唇,低声说道:“我和如烟都出线了。” “呵……” 李跃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感情整个南华书院,就玩他一个人。 “李跃,其实那日在车上,我就想跟你说这事,但又无法开口,里面牵扯的东西太多,不过我保证,我绝对是凭真材实学出线的,并未作弊。” 李跃点点头:“这一点我信,不知这次书院给了几个名额?” “五个,除了我和如烟,剩下的都是老童生。” 李跃心里也算平衡了。 沈秀妍出线除了凭本事,沈万红应该也拿了银子,至于柳如烟的名额没人敢动,哪怕考砸了,出线也在意料之中。 “先恭喜你高中,女秀才清河县都不多见,如果我院试过了,咱们在州学还能做同窗。” 沈秀妍点点头:“院试你肯定没问题,这不是我恭维你,而是你的实力有目共睹。 游学好像是三日后,县里会派人送咱们去州府,我给你定了套新直裰,明日就能取,你莫推辞。” 李跃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跟沈秀妍聊完李跃就回家了,把情况跟母亲一说,李氏一脸苦涩。 “这明摆着是欺咱穷啊,跃儿争口气,院试咱高中,挺直腰板去州学,这种靠银子拿的名额,咱李家不屑。” 李跃又把沈秀妍给自己定衣服的事说了。 李氏和李钰相视一笑。 “小弟,其实秀妍并不像他爹那么市侩,还是个很单纯的孩子,你这回虽然没出线,却拿了州学问策甲一,估计沈万红又要对你另眼相看了。” 李跃讪讪地说了句谁想跟沈家攀亲,就去翻弄谷子了。 他现在有些后悔,后悔写那个沈生的图咏,那东西一印出来,沈秀妍肯定知道是自己弄的,换个人谁会如此针对沈家。 挠头啊,世事多变,谁知道死对头又变成了有情人? 翻弄着金黄的谷穗,李跃一阵嘀咕。 看来以后做啥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了。 我有特效药 第二天县学依旧没几个学子上学,估计这次会考,很多童生都有意见,毕竟除了李跃,被坑的还有两个。 岑夫子依旧摇头晃脑地读着《诗经》,可下面的童生都昏昏欲睡。 柳如烟来了,不时偷眼看李跃,李跃对她做了个鬼脸,意思是认真听课,他自己倒是没看《诗经》,依旧在看《孟子》。 穿越过来时间长了,李跃对大周的情况多了些了解。 大周女帝倒是开明,不但大兴科举,还倡导女学,可大周门阀林立,把持着举国的生产资料和权力部门,令行禁止形同虚设。 科举就是个例子,别说中举,你就是高中进士甚至三甲,若不依附门阀,在朝中就是个小透明,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 李家地处清河县,民风尚淳朴,可都城金陵和江南一带,奢靡之风盛行,要想赚钱,肯定要去江南。 如此科举,若没权贵依附中举就到头了,进士及第想都别想,所以这症结又回到了银子上。 看样子青州府是必须去了,不走出青州,难有大成就。 相比现实社会的卷,大周以农为本,这倒是让李跃轻松许多。 正胡思乱想,外头一阵骚乱,紧跟着一阵咚咚的声音,吴德居然拄着拐杖进了学堂,身后还跟着个小厮,提着个大食盒。 “先生,我这腿伤虽然未愈,但学生当以学业为重,所以带伤也要进学,落下的课,我会找夫子补上,青州研学,我定不会丢书院的脸。” 吴德跟岑夫子一阵寒暄,随后就让小厮给同窗发点心,结果到李跃这一桌,直接越过了。 李跃并未在意厚此薄彼,但吴德都能参与研学,倒是让他颇感意外。 吴德一来直接发点心,哪还能上课,夫子说了声自修,就背着手就出去了。 李跃无奈地摇摇头,起身出了教室,片刻后柳如烟和沈秀妍也跟了出来。 “奇怪了,吴德别说腿没好,就是腿不受伤,考策问他也是白卷,怎会参与青州研学?” 有疑问的可不是李跃,而是沈秀妍。 柳如烟哼了一声:“秀妍姐这你都不懂?你看他的腿,是真不能行走吗?前天会考他没参加,成绩出来他就上学了,就是故意躲会考。 研学没有固定名额,县学官推举,你能拿得起银子,多一个少一个太岳书院才不管呢,他们看钱说话。 吴家是做药材的,估计是想让吴德去州学积攒人脉,毕竟药材卖给官家才赚钱。” 沈秀妍没话了,因为她出线除了成绩够,沈家一样拿了银子。 “如烟,太岳书院可是大周五大书院之一,居然如此市侩?是做学问还是赚银子啊?” 柳如烟哼了一声:“两者兼顾呗,你还是个童生,光在这破书院进学,你家都花多少银子了?进了州学拜坐师要有拜师礼,挂科要疏通,银子少不了,而且即便你有银子,也未必能中举,乡试分科考,还是国子监学官监考,寸纸都带不进去。” 李跃直咧嘴:“照你这么说我不是没希望了?我家没钱,做学问我也不是顶尖的。” 柳如烟凑到李跃身边,笑嘻嘻地说道:“可你诗词歌赋厉害啊?还会讲段子,只要你在青州府闯出名堂,自会有人拉拢,你不知道大周有书社和学派吗?” 柳如烟的话,让李跃想到了东林党。 科举对李跃来说,只是融入上流社会的垫脚石,人脉,情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大周阶级划分根深蒂固,想翻盘必须动脑筋。 “想什么呢?如果你是为钱发愁,我可以帮你。” 沈秀妍的话,打断了李跃的沉思。 “我是在想如烟的话,实在不行我只能卖文章了,我把你爹得罪个彻底,你可别跟他提我。” 李跃心里没底,沈生的图咏还没出来,一旦面世,沈秀妍还不得找他算账? 离着这么远,都能听到学堂内的喧闹声,尤其是吴德那大嗓门,李跃起身去了茅厕。 这厮又吃又喝,肯定会去如厕,李跃绕着茅厕转了一圈,瞧见了一个马蜂窝,足有拳头大小。 他嘿嘿一笑,左右瞧瞧,从兜里掏出了火折子。 不一会儿李跃回来了,脸上叮了两个包。 “你脸怎么了?” 柳如烟忙拿帕子擦。 李跃忙躲闪:“茅厕里有个马蜂窝,不小心被叮了一下,无碍。” 刚才他将马蜂用烟熏走,将蜂窝绑在了厕所柴门上,他现在就担心第一个去厕所的不是吴德。 三个人接着聊研学之事,李跃有点心不在焉,不时看向学堂方向,几分钟以后李跃眼睛亮了。 吴德拄着拐,一瘸一拐奔了茅厕。 “跃哥儿你琢磨啥呢?咋心不在焉?” 柳如烟一脸好奇。 “我昨晚将那首一剪梅唱给我娘听,我娘哭得稀里哗啦,一直问我这首词是谁做的,我很奇怪,我娘为何会哭?” 李跃沉吟了一下说道:“或许有几句触动了你娘心里最脆弱之处吧,如烟你记住,写诗填词最忌辞藻堆砌华而不实,哪怕出韵,也要将感情融进文字里,否则写多少都是垃圾。” 正说到这儿,就听茅厕内一声惨叫,扑通一声像是有人跌倒,随即吴德疯了一样跑出来,身后追着一群马蜂。 童生们听见声响,挥着笤帚汗巾驱赶马蜂才飞走,再看吴德满脸满头都是包,一只鞋跑丢了,鞋袜长衫上沾满了米田共,童生们都捂着鼻子往后退。 “这是怎么了?你为何弄得如此狼狈?” “哎呦先生好痛啊,茅厕内有个大马蜂窝,我一不小心碰掉了,被马蜂追着蜇,先生救我……” 就这眨眼功夫,吴德脸肿得像个猪头,眼睛都封喉了,若不是在书院里,谁能认出这是吴德? 岑夫子哪会靠前,捂着鼻子站得远远的。 这时李跃走了过去。 “吴德你真是太不小心了,据我所知,马蜂连牛马都能蛰死,你被蛰了这么多下,不及时送医,恐怕……” 吴德都吓哭了:“李跃你是乡下人,肯定有办法?我这脸又痛又痒,还肿得厉害,快救救我。” 李跃长叹一声,进屋找了个笔洗去了茅厕,片刻后出来,捏着鼻子将笔洗递给了吴德。 “这里面是特效药,涂在患处立竿见影。” 吴德赶紧拿帕子沾着往头脸上抹,抹了几下抽抽鼻子问道:“这药怎会如此腥臊?你给我涂的是何物?” 小黄文火了 李跃脸色有点古怪。 “你涂抹的是尿。” “呕……” 吴德一把丢了笔洗,干呕不已。 “好你个李跃,你居然敢害我,我跟你没完!” 李跃一脸讥讽:“吴德你貌似头角峥嵘,脑袋里装的都是屎吗?童子尿是治疗蜂毒的良药,亏你家还是开药铺的,不懂回家问问你爹,我还没跟你要尿钱呢。” 吴德依旧一脸恨意,刚才他可不光涂满头脸,还抹进了嘴里些许。 “吴德你真冤枉李跃了,《本草纲目》中就将童子尿称为还元汤,古籍中也提到了童子尿可治疗蜂蛰,李跃不但勤于进学,还触类旁通,知识广博,你们都要向李跃学习。” 周围的童生恍然大悟,看向李跃的目光充满敬佩。 吴德腿伤未痊又被蜂蛰,让吴家来车接走了。 等人都回学堂,沈秀妍和柳如烟看向李跃的眼神都怪怪的。 “师兄,你都被蜂蛰了,为何不提醒吴德?你故意的?” 柳如烟一脸坏笑地问道。 “哎?你这丫头莫要乱说,正常人谁会去碰马蜂窝?我哪想到他会去碰?话说后天就要去太岳书院,吴师弟这伤,哎……” 李跃一脸惋惜。 “别说这个了,李跃你跟我去四方街买点文具,顺便把衣服取了。” 沈秀妍说完起身就走,没想到柳如烟拉着李跃,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只能停到四方街口,因为前面人满为患,把路都堵上了。 “好奇怪啊,平素四方街没这么多人,今日是怎么了?” 柳如烟一脸好奇。 可李跃往里面一看,嘴角抽动几下,立刻躲在了沈秀妍身后。 因为造成拥堵的是文苑书局,店门口挤满了人,而且以大姑娘小媳妇居多,看穿着打扮,都是家境殷实人家。 “秀妍姐,文苑书局门口为何那么多人?是搞促销?你不是要买文具吗?咱们过去看看!” 柳如烟拉着沈秀妍就往人堆里挤,李跃无奈,只能跟了过去。 “各位书友莫急,上架的百本阿宝图咏已售罄,后面正抓紧装订包装,今日定能让大家买到。” 小二满头大汗站在门口喊,嗓子都喊哑了。 “阿宝是什么?图咏?一个图咏居然招来这么多人排队?” 柳如烟一头雾水。 “哎呀你这小丫头知道什么?文苑书局新推出一册图咏,不但画工精湛,内容更是诙谐生动,令人爱不释手,都卖脱销了。” 说话的是一位满脸官粉的大嫂,汗水把妆都弄花了,依旧还在排队。 “秀妍姐,我也想买本看看,我都没看过图咏。” 柳如烟心已经痒了。 “你这丫头怎么啥都想看?我以前看图咏,你们都说我辱没圣贤,不能买,赶紧走!” 李跃拉着柳如烟就要往人群外头挤,不想身后却传来了小二的声音。 “哎呀李公子,掌柜正让我去县学找你呢,没想到这第一本图咏就热卖,你赶紧进去吧。” 李跃…… 小二领着三人直接去了后面书坊,果然满屋子工匠师傅都在忙碌,段天德看见李跃,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贤侄大才啊,我就说你这东西立意新奇,定会大火,果不其然,抓紧弄,我要汇册成书,最少要三四十本图咏才够。” 李跃忙摇头:“段叔你这要求我可不敢答应,你忘了图咏是柳泉先生所著?我就是个跑腿的。” 这时段天德才注意到,李跃身后还有两个女童生。 “哎呀别管谁画的,我只找你,钱我又不差,咱们不都谈妥了吗?” 柳如烟和沈秀妍都一脸古怪地看着李跃。 因为图咏之事她们根本不知道。 “好啊师兄,我说你咋不让我买呢,原来这图咏是你弄的?” 柳如烟伸手揪住了李跃的耳朵。 “哎呀疼,我不都说了吗,是柳泉先生所著,你看我像先生吗?” “我不管,我就要看!” 李跃忙求助般看向了段天德,段天德心领神会,拿过两册刚装订好的,递给了柳如烟和沈秀妍。 “段叔我先走了,图咏之事,容后再议。” 拉着二女挤出人群,沈秀妍还好,将图咏藏到了袖内,可柳如烟迫不及待,已经边走边看了。 换了新衣的李跃仪表堂堂,距离江南四大才子就差把扇子,把沈秀妍都看痴了。 “哇……师哥你换了新衣太帅了,又会吟诗作对画图咏,去州学得迷倒多少学姐学妹?” 柳如烟围着李跃惊叹。 “别闹,许是我以前的直裰太破还不合身,如烟你可别胡说,那图咏真不是我弄的。” 李跃要的是银子,还不想出名,尤其不想背个专攻黄文的浑名。 买完笔墨纸砚时辰尚早,马车又出城去了溪谷。 坐在马车上,二女一直在看图咏。 跟没心没肺的柳如烟不同,看到动情处,沈秀妍居然拿起帕子擦眼泪。 “李跃,你敢说这图咏不是你写的?这文风跟你讲的牡丹亭极像。” “真不是我,你们俩看看这画工,同窗数载,你们何时见我画过画?” “我还没见你弹过古琴呢,你不也弹得音韵绵长?谁知道你还藏着些什么?” 不管李跃咋解释,二女已经认定了他是图咏的始作俑者。 李跃都要冒汗了。 这是阿宝,要是沈生热卖,他的下场…… 不敢想。 松溪边又铺上地毡,只是少了吃食和琴瑟。 图咏这一路二女看了多遍,内容都能背下来了。 “李跃,你为何要弄这东西?此物虽受人追捧但难登大雅,你不怕对你以后科举有影响?” 李跃一举手:“首先我只是个跑腿的,打死我也这么说,当初我为了还你爹银子,将房子和地押给了文苑书局,我不想办法赚钱,难道让我们一家三口睡大街?” 李跃此言一出,沈秀妍的目光立刻暗淡下来。 李跃忙安慰道:“秀妍你不用愧疚,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些年沈家确实帮了我不少,恩怨我分得清,只是……” “只是什么?” 沈秀妍皱着柳眉问道。 李跃原本想把沈生的图咏告知,可结巴了好半天,最终还是没敢说。 少年不知愁滋味 风景如画,佳人在侧,美中不足的是多了个柳如烟,这要只有自己跟秀妍二人…… 偷窥着溪水里雪白的脚丫,李跃已经意淫了很久。 “师兄,你为何不将牡丹亭写出来?那不比图咏赚钱?” 柳如烟好奇地问道。 李跃叹了口气:“文坛新人哪有那么容易出来?更何况我三个月后就院试了,这时候我还敢分心?以后再说吧。” “你可以用柳泉先生的笔名写啊?这本阿宝已经火了,我听段掌柜的意思,你给他了好几本,那些要是都刊印发售,柳泉先生的大名肯定冠绝文坛,只是……” “只是难登大雅对吧?其实图文投其所好,别管哪类文体,都有其受众,这种以精怪诠释爱情,暗讽人性的文章,未必就低端,八股文章朗朗上口,可除了学子有几人爱读?” 听李跃这么说,沈秀妍陷入了沉思。 “师哥此言有理,大俗即大雅,无论门阀士族还是升斗小民,关上灯不都是那么回事?胡乱遮掩作甚?” 柳如烟的虎狼之辞,弄得沈秀妍粉面通红,捶了柳如烟一下啐道:“你可是未出闺阁的姑娘,什么都敢说,以后谁敢娶你?” 柳如烟一撇嘴:“没人娶我还不嫁呢,本小姐志向高远,科举是奔着出仕,可不是为了吊金龟婿。” 柳如烟此言,又惹得二女一阵嬉闹。 岁月静好,一粥一饭,布衣裙钗,采菊东篱,其实寻常百姓的日子也挺好。 李跃躺在地毯上,咬着根毛毛狗,看着天上的浮云出神。 “师哥,如此良辰美景,怎不吟诗一首?也好让我拿回家显摆一番。” 说话间,柳如烟已经铺开了皮纸,满眼热辣地看着李跃。 李跃起身走进松溪,沉吟片刻吟道。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爱上层楼。 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欲说还休。 却道天凉好个秋。 辛老师这首丑奴儿与其说悲秋,倒不如说是抒愁,正合自己目前的状况。 一首词吟罢,二女许久都未出声,李跃回头看过去,二女都泪眼婆娑地看着远山。 谁又不是少年? “师兄以后我再不逼你作诗了,再写下去,我怕会跟秀妍姐抢你。” 柳如烟收起了写好的诗稿,一脸唏嘘。 “你胡说什么呢?我一直拿你当哥们,哪一点像姑娘?” “我也有好吧?小瞧人!” 柳如烟气鼓鼓地拉紧长衣,展示一点儿不丰满的身材,弄得沈秀妍啼笑皆非,赶紧拉住了她。 “不过如烟说得没错,你这文采确实惹眼,州学多是豪门闺秀,当心让人抢了去。” 李跃嘿嘿一笑没搭茬。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怎么可能? 自己穿越过来,传统美德咋也要体验一番。 又是顶着夕阳归家,看看光鲜的新衣,李跃心里感慨万千。 “你这一套直裰不够替换,待入州学,我再给你做一套,州学不比县学,那里的学子势利得很。” 见李跃不时看新衣,沈秀妍幽幽地说了一句。 李跃本想说自己有钱,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有时候软饭硬吃,别有一番滋味。 推开家门,李氏和李钰看着风流倜傥的李跃都呆住了,果然是人靠衣装。 “母亲,大姐,这套新直裰可合身?” “好看,穿上新衣,感觉你整个人都不同了,这样去州学,也不至于丢了你爹的颜面,你没谢谢秀妍?” “谢啥,礼尚往来,找机会回礼便是,对了娘,我今日去了文苑书局,第一本图咏就异常火爆,您不用再节衣缩食过日子,以后咱家不缺钱。” 李氏眼圈一红,转身进了厨房。 李文修故去五年,那时候李跃才十一岁,孤儿寡母能撑到今日,个中心酸只有她自己知道,如今看着玉树临风的儿子,依稀像看见了李文修当年。 吃完晚饭,李跃全心投入到了图咏创作中,而且格外注意写字。 眼看就要去州学,字不好可是硬伤。 今日有沈柳二女在,他不便跟段天德聊太多,图咏在清河县都卖得这么火,要是卖到青州府,这银子不得用斗装? 虽然研学不过月余,但他已经有了在青州扎根的想法。 版权,这个词大周没有,可李跃是谁? 无中生有那才叫本事。 自己给了段天德六册图咏,若他不懂得共赢,那这合作就算到头了。 不过敲门还得让文苑书局来,自己现在真穷。 第二天李跃都没去书院,专心画图咏,一天两夜,看着画好的三册图咏,李跃信心满满。 只要文苑书局能把青州市场打开,就这三本图咏,应该够在青州买个小宅子了。 第一册阿宝,段天德就赚得盆满钵满,保守估计也超千两银子,自己喝点汤还是稀的,虽迫于无奈,但李跃依旧感觉巨亏。 待到研学之日,李跃起来的时候,那套新作的直裰已经让大姐烫得伏帖,李氏一脸欣慰地给他扎上根腰带。 “这是你父亲中举那年系的,虽然你离着中举还早,但娘相信,你不会比你爹差。” 背着竹笈出家门,刚走到李家镇路口,他就看见了沈秀妍的马车。 “上车吧大才子,我都等候多时了。” 沈秀妍早没了以前的清高和冰冷,亲自给李跃打开了轿门。 “不是县里有车送咱们吗?你咋还用家里的车?” “我爹怕我住书院不方便,在青州给我租了个小院子,就在太岳山下,丫鬟跟过去照顾我。” 李跃一脸唏嘘:“这有钱就是不一样啊,我出门只带了五两银子,你居然带着丫鬟和小厮,看样子我到青州得跟你混了。” 沈秀妍拿帕子掩着口,笑而不语,李跃心说去青州也好,那本沈生出版的时候,正好沈秀妍不在清河。 县衙门前三辆马车已整装待发,加上李跃应该是六名学子,令李跃没想到的是,被马蜂蛰了的吴德居然也来了,脸上的肿虽然消了,可依旧贴着不少膏药,看着像狗翻译官。 柳如烟自然是上了沈家马车,上了车嘿嘿直笑。 “师哥师姐,你们知道吴德都那样了,为何还去研学?” 李跃和沈秀妍都摇摇头。 “我昨晚才听说,国子监丞李修然到了太岳书院,他可是当代大儒,林社大佬,别说拜在李老夫子门下,就是让他记住你,对读书人来说都是无上荣耀。 吴德他爹昨日就去了青州府,估计是不惜血本,也要跟李夫子搭上关系。” 李修然? 听到这个名字,李跃心里一动。 父亲当年就想拜李修然为坐师,可还没等搭上关系父亲就殁了,这回他倒要看看,这林社大佬到底何许人也。 太岳书院 清河县离着青州府不过百余里,中午时分,清河县的车队就进了永平门。 李跃看着窗外繁华的街景,迁家州府的念头更坚定了。 太岳书院并不在青州城内,而是在城外太岳山下,县衙学官带着童生们到州府衙门登记,李跃第一次见到了父亲同科,青州学正柳明楼,柳如烟的伯父。 “果然有乃父当年风采,贤侄可要珍惜此次研学的机会,太岳书院不但邀来了李老夫子讲学,还有几位学界有名的大儒,若得他们当中任何一位赏识,即便不中举,在大周学界,也算站住脚了。” 李跃忙对柳明楼执弟子礼,寒暄几句,跟着车队去了太岳山。 与县学南华书院相比,五大书院之一的太岳书院就要磅礴大气多了,仅登山的青石台阶就有数百级。 李跃每日负重越野不觉怎样,可柳如烟和沈秀妍没走几步,就娇喘连连,李跃只能驾着二女,软香入怀,吐气如兰,让李跃差点腿软。 最惨的是吴德,腿脚不好只能让家丁背着。 众人刚爬百阶,身后过来一队儒生,担柴挑水健步如飞,看向他们的眼神充满不屑。 李跃不由得一愣,心说这是书院还是修真门派啊? 古代书生不是肩不能担手不能提吗? 莫非书院里还有武举科? “太岳书院能入大周五大学宫,对儒生的选择很挑剔,除了考四书五经还要考体能,一改儒生积弱的陋习,所以此次研学,也是让诸位学子有个心理准备,若感觉不适应,提早选其他书院。” 说话的是州府的学官,看着那些健步如飞的儒生一脸赞许。 体能和学识兼具。 仅凭这一点,李跃就对太岳书院高看一眼。 不过他身后两个年岁大的童生,还有吴德面上都露出了苦涩。 “师兄,这太岳书院咋像武训?我和秀妍姐咋办啊?” 李跃笑了:“勤能补拙,多加锻炼就是了,或许你这平坦的身子,还能练到波澜起伏呢,啊……” 柳如烟的小手,已经掐住了李跃腰间软肉。 足足爬了近半个时辰,才看见书院大门。 五彩琉璃斗拱,合抱粗的朱红梁柱,还有大门前趴着的麒麟瑞兽,处处透着明代建筑的影子。 大周会不会有东厂吧? 青州五县,每县五名童生就三十来人了,再加上吴德这种花钱来的,登记大厅里外聚集了近百人,其中就包括童生带来的小厮和丫鬟。 好在沈家的小厮和丫鬟,李跃没让跟上山。 他总觉得进学有丫鬟小厮跟着不妥。 登记完分宿舍,李跃和一个清河县老童生,还有临朐县两个童生分到了一块。 领完号牌,带师招呼童生去了衍圣学堂。 “研学的童生,统一在衍圣学堂听学,既然来到太岳学院,就要按正式入学要求自己,早课晨练都要与学长们一样,具体做什么,助学夫子和学长会指导你们……” 早课还能接受,这晨练不少童生明显有压力了,因为千丈长阶对他们来说,不负重爬上爬下都很困难。 分好座位,李跃大概算了一下,衍圣学堂内坐了三十五位学子,女生能有十来个。 这些学子分成了五组,原则上是每个县一组,分完组沈秀妍看了一眼李跃,又看看身边的组员,直皱眉。 李跃清楚她为何皱眉,按规定,论政,诗文,奥义加上体能都算集体成绩。 可他们组六人中,吴德先不说学问如何,腿脚不好就是问题,肯定拉分。 除此之外还有三个打酱油的老童生,头发胡子都白了,这种人训练体能?开什么玩笑? 今日刚来无课,三人出了学堂,李跃低声问道。 “秀妍你不是在山下租了别院,你是住宿舍还是住别院啊?” 沈秀妍头都大了:“我哪知道上山要爬那么长一段石阶?这要住山下,每天上一趟下一趟,什么都别做了,还是先住宿舍吧,好在我跟如烟一间。” 李跃心说你以为住宿舍就不用下山?没看见那些担柴挑水的秀才? 回宿舍铺好床铺,三人才下山,沈家的丫鬟小厮还在山下等着呢。 走下去又一身汗,二女腰都直不起来了。 “你们真得加强锻炼,尤其是如烟,你以后不是要当女官吗?像个病秧子哪行?” “我心头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在家最大的锻炼,就是从衙门走到学堂。” 要没李跃驾着,柳如烟都坐地上了。 上了马车,走了不到盏茶功夫,就到了一处小院子门前,小厮过去开锁。 两进的院落,一正两厢五间房,收拾得挺利落。 二女一进屋,鞋都没脱直接倒在了牙床上。 “看样子你们俩不想动了?听说翠仙楼的烧鸭,鼎益轩的点心都很有名,你们俩不去,我就自己进城转转了。” 柳如烟直哼:“师哥你就不能让我歇会儿?我脚都肿了,你还拿这些吃食勾我。” 沈秀妍也说道:“休息一下咱们一块去,顺便给你买点东西,我见你行李都带补丁,会让人耻笑的。” 女孩子闺房待着不方便, 李跃坐到院子里等着,一个时辰后,换了女装的沈秀妍和柳如烟出来了。 李跃立刻瞪大了眼睛。 他根本没见过二女穿女装的样子,换了长衣褶裙的二女,身材窈窕面若桃花,跟女扮男装完全是两个人。 “看什么看,眼珠子都要掉秀妍姐身上了,你为何不看我,我就不像女人?” 柳如烟挎住了李跃胳膊,一脸不服气。 凭胸而论,柳如烟确实不像女人,只不过这话李跃没敢说。 正式逛青州府,李跃才领略了啥叫庭院碧苔红叶遍,金菊开时,已近重阳宴。 许是时近重阳,满街都是卖重阳糕菊花酒的,不少铺面前还摆放着五颜六色的菊花。 一到闹市,柳如烟就把脚疼的事忘到了脑后,拉着沈秀妍挨个摊子转,不一会儿手里就多了不少东西。 不过李跃对这些不感兴趣,他想看的是书局,最好还是卖图咏和春宫绘本的书局。 定位很重要 裤裆街,不知何人给取了这么个名字,走进去一看才知道,裤裆街上最多的就是花楼妓馆。 柳如烟尚未及笄,好些事不懂,看着那些倚栏搔首弄姿的粉头,还觉得挺好看。 可沈秀妍却知道这不是好去处。 “李跃你为何知道这种地方?我记得你根本没来过青州,这是提前做了功课?” 李跃哭笑不得:“秀妍你想什么呢?我是找卖春宫和图咏的书局,你觉得太岳山下会有这种东西卖?” “这地方怎么了?我看挺热闹啊?姑娘们穿得也漂亮,师兄你要在这儿做什么功课?带我一个。” 李跃…… 红粉书局,这名字起得色香味俱全。 李跃迈步就往里走,原本柳如烟要跟着,却被沈秀妍一把拉住了。 红粉书局果然有内涵,卖的都是些带颜色的绘本,《玉楼春》在这儿都算是很正直的。 挨个书架转转,李跃果然看见了些图咏,但数量不多,谈不上啥质量,就是些春宫图。 “公子喜欢图咏?果然有眼光,这本双龙戏凤是新到的,绝对养眼。” 小二笑嘻嘻地给李跃介绍,一副我懂你的表情。 李跃很无语,可也只能借坡下驴。 “小二哥,这图咏就是春宫,没啥故事情节啊?有人买吗?” 小二笑了:“公子不看这是啥去处,这是裤裆街,来这的客官就为开心,讲情调得去九里桥,花船的花魁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可陪你喝杯酒的银子,都够寻常人家一年吃穿度用了。” 李跃忙谢过小二,拉着二女就往回走。 “怎么了?没找见你喜欢的?” 沈秀妍很诧异。 “我要的是大雅藏俗,这里只有大俗,雅俗共赏该去九里桥,不过我看今日就算了,你们俩跟着我不方便,没看街上的男人都盯着你们?” 沈秀妍脸一红,瞪了李跃一眼,而柳如烟却东张西望,好像要找一下谁在注意她。 翠仙楼的烧鸭果然惊艳,三个人要了一只鸭子都没够吃,又外加了三碗粉酿。 “好饱,州府果然不一样,我要是住在这儿,很快就能胖起来。” 柳如烟摸着鼓起来的小肚子,一脸满足。 吃完烧鸭又买了几盒点心,三人这才坐马车往别院走,虽然李跃囊中羞涩,可吃饭还是没让沈秀妍花钱,最后沈秀妍给他买了铺盖,又给他买了套新长衣。 “秀妍姐,师兄,我看你们俩再定亲算了,和离后咋比订婚时还亲近?” 沈秀妍脸一红,瞪了柳如烟一眼没吭声。 李跃啥都没说。 他不是没有跟沈秀妍复合的念头,可两人和离的原因在科举上,若他不能院试中的,沈万红那一关还是过不去。 坐在别院的桂花树下,喝着香茶,柳如烟苦着脸说道:“我可不想住宿舍,洗澡洗衣如厕都不便,师兄你说咋办?” 李跃笑了:“你要不怕来回爬山就住这儿,别忘了学究说的早课和晨练,既然叫早课,估计会很早,你住这里得几点起床?这里隔几天来洗个澡,换下衣物就不错了。” 柳如烟立刻就扁起了嘴巴。 “李跃你说得对,今日登记时,我注意到学究将带仆从的,单独登记到了一个簿子上,我观太岳书院门规很严格,像是不喜矫揉造作之辈。” 李跃笑了笑:“那么做出于何种目的我不清楚,不过这次能开放研学,甚至花银子就能来,我感觉太岳书院的水很深,咱走着看吧,起码严于律己没错。” 回书院前,二女特意洗了个澡,换好了儒生衣服,三人坐马车又回了太岳山。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回三人爬山放缓了速度,行李吃食都由李跃背着,还是爬了近一个时辰,到书院天色都暗了。 拿着行李回到宿舍,三个室友正在温书,油灯如豆,再配上苍然皓首的老童生,画面看着有些凄凉。 “师弟回来了,明早监学说会有辩试,赶紧看一下孟子和论语,夫子说辩题就在这两册。” 同县的老童生叫史凌云,见李跃回来赶紧提醒。 “谢谢师兄,怎么刚到州学就辩经?搞得如此紧张?” “这你就不懂了,此次研学的真实目的,是学社选英才,没见李修然夫子都亲至太岳山?若能加入林社,科举落第一样能出仕。” 搭话的是临朐的童生赵硕,长得孔武有力,年龄跟林跃相仿。 李跃忙将带回来的点心摆到桌上,招呼室友同食,很快四人间就熟络起来。 “听闻李兄是此次会考策问甲一,明日辩经李兄定会惊艳全场,引起大佬注意。” 李跃笑了笑:“会考侥幸而已,我若真有本事能落第五年?来研学就是想接受一下州学的新思想,学问做到一定程度,就要学会变通了。” “新思想?这词倒是头回听说,言简意赅,小弟受教了。” 赵硕和史凌云都很善谈,不过临朐童生丁寿春却很拘谨,不但话少,点心他也只拿了一块。 “丁兄莫不是紧张明日辩经?错了也无所谓,若我等什么都懂,又何必来此研学?” 见李跃安慰自己,丁寿春忙拱手道:“我与几位师兄不同,赵兄史兄家境优渥,李兄又是举人门第,而我出身农户,若今年不能高中,怕是要回家务农了,对我来说,此次研学是改变命运的最后机会,焉能不紧张。” 看着一脸拘谨的丁寿春,李跃立刻想到了自己。 举人门庭只是虚名,个中心酸外人如何得知,这身新衣还是沈秀妍送的呢。 不过李跃没傻到同情心泛滥,毕竟这里每一位学子,都是潜在的竞争对手。 赵硕他们一直挑灯夜读,但李跃却早早休息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跃就起来,穿上那套破旧直裰,还在竹笈里装了些石块,跑向了登山梯。 体学兼优,这才是治学之道,太岳书院严苛是对的。 刚到山门口,李跃就看见不少儒生在晨练,不过却见一个研学的新生。 李跃做了几下伸展预热,就快步跑下了台阶。 可他不知道,就在他跑下去的一刻,山门后却转出一名青衣女教授,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出神。 哥想低调,可实力不允许啊。 千米青石级,李跃来回跑了四趟,最后那些太岳书院的儒生都侧目了。 “师弟好体魄,在下药学科宋玉,不知师弟如何称呼?” 一名清秀儒生主动打招呼。 李跃忙拱手:“清河童生李跃,见过宋兄。” 药学科?以后要进了太医院,倒也算女帝身边的人。 “我观师弟步伐稳健气息悠长,莫不是有何玄妙的调息之法?” “宋兄谬赞,我一个乡下童生,哪有啥调息之法,只不过每日进学须走十里,逼出来的。 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宋兄,太岳书院为何要逼着学子锻炼身体?” 宋玉笑了:“这是国子监刚发的通告,听说是陛下亲自下的圣旨,如今外敌环伺,大周学子乃国之栋梁,只会纸上谈兵何用?” “不是有武举吗?难道圣上还指望秀才领兵?” “莫乱揣测圣意,强健体魄对治学有益无害,我是学医的,清楚这个道理。” 二人边聊边回了书院,因为早课快开始了。 回寝室换衣服时,赵硕等人已经起来了,见李跃一身汗水回来,都感新奇。 早课就在衍圣学堂上,李跃进去的时候,前面挂着一张竖轴,写着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应该是今日早课的题目。 早课教授居然是个女夫子,长衣飘飘,面容娟秀,正是凌晨站在山门处那位。 “今日晨练,我只看见一位研学童生,你们尚未正式考入州学,学院并不强求你们如学院正式生一般,不过圣人有云,讷于言而敏于行,今日早课就论这个,我是经学教授林咏薇,研学期间,是你们的带班夫子。” 《论语》在座的童生不敢说倒背如流,也算是基础课业,里仁篇夫子讲得最多,所以命题一出,所有人都铺开皮纸,开始写经辩了。 与众多童生不同,李跃只写了几个字就把笔放下了。 他写的是:谨言慎行,修养自身,和谐处世,笃行致远。 所有人都在奋笔疾书,只有李跃端坐未动,这不仅引起了沈秀妍和柳如烟的注意,就连林咏薇也走了过来。 “你对圣人之言的理解,只有这么多?” 李跃忙跪直身子施礼:“回夫子,子曰讷于言,学生以为胸藏万卷,言简意赅才是圣人之意,善言不如善行。” 他这几句话,让奋笔疾书的童生都抬起了头。 林咏薇都被气笑了:“这是经辩,你把讷于言用在这里?仅凭这十六字,你如何让人知晓,你理解圣人言?” 李跃略显尴尬,挠挠头说道:“学生才疏学,夫子教训的是,不是还有辩呢吗?我会把这十六字说清楚的。” 李跃是故意藏拙。 这研学不是真的让你来书院进学,想入大儒法眼的除了有真本事,门庭身家更重要,寒门出贵子都是糊弄鬼的,否则太学就不用分等级了。 他来研学的正目的,是考察太岳书院的学风和发现商机。 当然略显峥嵘还是必要的,不过只是略显,让有心人注意到就够了。 众学子交了卷子,林咏薇挨个喊名字,让学生阐述自己观点,在座的老童生迂腐,几乎是倒背圣人言,这种经辩毫无意义。 而应届生大都十五六岁,虽有创新毕竟阅历有限,看林咏薇的神色,不是很满意。 到了李跃这儿,他把那十六字延伸开来,结合现代的隐学和厚黑之论稍加阐述,果然林咏薇看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丝东西。 不过在场的童生,能听懂的没几人。 间休时间,柳如烟和沈秀妍过来找李跃,身后还跟着两个娟秀的女童生。 “师兄,课上经辩你说的我都没听懂,可否解释一二?” 柳如烟这话明显是替那两个女生问的。 李跃笑了笑:“经辩,辩的就是个人理解,普天之下学子无数,若都一样,又何来学派之说,我只是将圣人言与时政结合而论,胡说而已。 咱们是童生,可以胡言乱语,这样夫子才能因材施教,切勿背书,那种迂腐之人,夫子最厌烦。” 听李跃这么一说,那两个女生齐齐施礼。 “师兄好,我是范县学子齐悦,给师兄见礼。” “我叫邓薇薇,师兄好。” 李跃看了一眼沈秀妍,不明白刚入书院,她就带女生来见自己何意。 不过沈秀妍笑而不语,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如烟师妹说,李兄诗词功底深厚,小妹自幼喜好诗词歌赋,小妹昨日偶作小诗一首,还烦劳师兄指教一二。” 齐悦从袖子里掏出一页竹纸,递给了李跃。 呦呵,秋凝轩的竹纸?连沈秀妍都用不起,看样子这丫头家境比沈家还优渥。 太岳落日残花,轻烟老树寒鸦,一点秋红影下,轻舟已过,划破万缕丹霞。 该说不说,齐悦这首天净沙意境优美,词韵工整,若李跃不抄古人,他自己都写不出这样的词。 “师妹这首词隽永灵动,师兄不如也,让我如何点评?” “师兄好小气,你给如烟师妹写的那首一剪梅,我就根本写不出来。” 李跃立刻看向了柳如烟。 柳如烟嘿嘿一笑:“师兄不知,那首词我随身携带,现在就悬挂在我榻边,每日念诵一遍方能安睡,我真不是故意的。” 齐悦和邓薇薇看向李跃的目光,目含幽怨,意思是李跃不厚道。 “哎……” 李跃故意长叹一声。 “我出身寒门,家父早殁,定的娃娃亲又遭退婚,经历之凄惨你等富家女如何能知? 诗词歌赋直抒胸臆方能打动人心,两位师妹尚年幼,未经历情感波折,能以诗咏物已算上乘,急不得。” 齐悦和邓薇薇不明就里,自是点点头,可沈秀妍却如坐针毡,因为在李跃疮口上撒盐的,就是她。 “如此看师哥还要感激秀妍姐,不想师姐无心之举,竟能成就,唔……” 柳如烟话未说完,就被沈秀妍把嘴捂上了。 齐邓二女面面相觑,不知沈秀妍这无心之举是啥。 二女还想继续跟李跃探讨诗词,远远跑过来一名儒生,冲着李跃喊道。 “李师弟,林教授让你去她书房一趟,赶紧的。” 李跃心里一沉,心说自己没张狂也没惹祸,咋刚开课就被教授叫去? 莫非是问辩自己话太多? 揩油也要找借口 林咏薇书屋,看着局促不安的李跃,她心里暗笑。 “李跃,你可知为师为何将你唤来?” 李跃犹豫片刻一拱手:“莫不是夫子怪我辩经过于敷衍,只写了十六字?” 林咏薇点点头:“试卷是教授对学生最直观的了解,不是每个教授都给你问辩的机会,我很好奇,你今年才十六岁,为何对问题的剖析如此圆滑,年轻人不该如此啊?” 李跃这才松了口气,恭敬答道。 “夫子当知我家境贫寒,锐气是官宦富家子弟才有的,寒门弟子首先要自保,然后才是励精图治,本末倒置等同于自绝。” “你倒老实,如今朝廷不拘一格,选贤不论出身,我看过你会考的问策卷子,你思虑学识远超寻常童生,治学就该严谨,莫要掺杂太多想法。 我与你父同科,有何不懂尽管问我,希望你能凭真才实学考入太岳书院。” 从林咏薇书屋出来,李跃心里一直在八卦。 林咏薇看着比母亲年轻漂亮,莫不是父亲当年的红颜? 要那么看,自己在太岳书院并不是孤立无援。 接下来的课,跟县学类似,只不过州学教授讲得更深,而且,医(岐黄丹道),数(天象地理)也专门有教授讲解,当然给童生讲的只是学科基础,让你略知,提起兴趣而且,这已经让李跃震惊不已。 要知道封建王朝之所以尊儒,是要靠儒家思想御民,理科都是由统治阶层把控,普通百姓根本没机会接触,没想到大周居然如此开化。 不过他能感觉到,衍圣学堂内绝大部分童生,对除四书五经之外的东西兴趣不大。 童生班的课只上到未时就让学生自修了,李跃又换上了破旧长衣跑步,不过这回没跑台阶,而是沿着山里往太岳山里跑,结果迷路了,在山里转了好半天才寻到一片药田。 “李师弟?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带着斗笠在药田内除草的,居然是宋玉。 李跃忙说道:“还好遇见了师兄,我是跑步迷路了,要不是看见药田,我还不知道要在山里转多久。” 宋玉放下手里的药锄,招呼李跃跟他往回走。 脱掉直裰换了短衣的宋玉,看着就像普通农人,只是眼中那股睿智,农人没有。 “宋师兄为何选医科,据我所知,太岳书院选医科的不到十人。” 宋玉笑了:“可能个人志向不同吧,我无意入仕,反而觉得做医官,研究岐黄更利于社稷和黎民,若每个学子都想当官,士农工商各行各业,如何发展?” 李跃眼睛都瞪大了,他没想到科举路上,还有宋玉这般清流。 二人回到书院时正好吃晚饭,分手时宋玉送了他本书,是《黄帝内经》中的灵枢。 李跃穿越前虽然不是学医的,可作为动漫主编,博览群书是基本功,不求精通,但多少要知道点。 他知道灵枢偏重于人体器官组织研究,比如经络和穴位,宋玉赠书,或许跟他问自己气息有关。 李跃跑步能保持气息充沛,跟他练八段锦有关,他还想抽时间,教教沈秀妍和柳如烟呢。 刚进饭堂,柳如烟就站起来喊他,李跃尴尬地走到了她身边坐下,因为这一桌全是女童生,就他一个男的。 “师兄你去哪儿了?散学我四处找你,你咋又把这破衣服穿上了?” “我去跑步了,我劝你们俩这两天也早点起,没见书院的师兄师姐都晨练吗?” 柳如烟咧着嘴哦了一声,低头吃饭了。 “李跃你拿的什么书?” 沈秀妍看见李跃揣进怀里的书了。 李跃忙掏出来递给了沈秀妍。 “素问?你想修医科?” 李跃摇摇头:“是宋师兄送我的,可能是让我了解一下经络养生之法,那样晨练能轻松些。 吃完饭你们俩跟我去菊园,我教你们一套体操,练了对身体大有益处。” 或许是今日经辩李跃太耀眼,吃完饭不但沈秀妍和柳如烟跟着他,身后还跟了一群女生。 李跃有点头大。 这么弄自己不成众矢之的了? 上大学时校草确实招女生追逐,可男生都恨得牙痒痒。 正值秋菊怒放,再配上彩霞满天,十几个娉婷摇曳的女生,跟着李跃练八段锦,不但研学的男童生围着看,不少书院的学生也都侧目,只教了两个动作,李跃就托故跑路了。 回到宿舍赵硕一脸羡慕。 “这人比人气死人啊,李兄不但文思敏捷,居然还会体操,难怪招女生喜欢。” 李跃忙解释:“赵兄莫取笑,我是怕我们书院那俩女童生体能拖后腿,谁知道大比之时,会不会比啥竞技项目啊?” 可别管咋解释,赵硕他们看李跃的眼神,都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第二天李跃照例早起,背上竹笈刚出门,却看见沈秀妍和柳如烟也换了短衣等在宿舍外头。 “你们俩这是作甚?学院没要求童生必须晨练啊?” “是我跟如烟自己决定,跟你一起晨练的,你说得对,既然想进州学,那不如提前进入角色,组织县学童生过来研学,本就有筛选之意,我俩可不想被刷下去。” 李跃看看二女的白袜绣鞋,无奈地朝学院外跑去,不过却没跑楼梯,而是往山里跑,毕竟平路比楼梯轻便些。 晨雾未散,空气中带着露水的沁甜,李跃故意放慢脚步,避免二女跟不上。 “师兄我从未起这么早,没想到晨跑还别有一番滋味啊,喘气都透着股草木的香味。” 跑了有两千米,二女居然没喊累,柳如烟还兴致勃勃。 找了块平整的山坡,李跃停下了脚步。 “休息一下,我继续教你们八段锦,舒展开筋骨,调整好气息,再练体能就事半功倍了。” 手把手教二女练八段锦,还要指点哪里是丹田,气息如何顺着经络运行,耳鬓厮磨间沈秀妍面露羞涩,做动作都有些扭捏。 不过柳如烟浑然不觉,反正她做两手托天跟李跃没啥区别,一马平川。 看着截然不同的二女,李跃思绪万千。 这娃娃亲及笄后日新月异,该有的一点没耽误长,看来当初和离确实有点莽撞,要是还有婚约在手,即便不偷尝禁果,亲昵一下总不犯规,可现在揩油都得找借口。 19: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抄 足足练了半个时辰,八段锦算是教完了,当然要想做好还需手把手教,一看时间不早,李跃忙带着二女跑回了书院。 今日早课讲《诗经》,李跃不免有些忐忑,早课过后不会命题作诗吧?自己要不要藏拙? 说实话,如果不当文抄公,李跃自己写诗赋格律韵脚都未必准确,毕竟他来的那个年代,已经不兴吟诗作对了。 可也不能太差啊? 研学等于小院试,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呢? “正月繁霜,我心忧伤。民之讹言,亦孔之将……” 李跃不知林师为何选了正月来讲,大周不是国泰民安吗?难道只是表面繁荣? 要说童生最不喜的,就是《诗经》,读起来拗口,而且还需摇头晃脑,没一会儿就困了,比摇篮曲还见效。 待正月讲完,林咏薇看着下面昏昏欲睡的众学子,轻叹了一声。 “少年不知愁滋味啊,尔等坐在这宽敞的学堂内,读着圣贤之书,还昏昏欲睡,恕不知有多少你们这般大的孩子,早就下田锄禾,甚至边塞从军了。 下午的论辩,每人写一首从军词,不了解从军之事,可以去典书阁查阅,切莫以为天下都如青州这般祥和!” 林咏薇说完,背起书箱就走了。 林咏薇那句少年不知愁滋味一出口,可把李跃吓坏了,若稼轩先生的诗词在大周广为流传,自己可就少了个能抄的大家。 还好后面那句为赋新词强说愁,林咏薇没说。 李家藏书不少,不过李跃没见到几本大家的诗词。 林咏薇一走,柳如烟赶紧跑到了李跃身边。 “完了师兄,我本就不善诗词,林师还让作从军词?我连边塞军旅啥样都不清楚,如何写?” 沈秀妍笑着走了过来:“林师不是让去典书阁查阅吗?还不赶紧走?” 李跃也跟着去了典书阁,他倒不是为了查阅边塞资料,而是想看看,哪位大家的诗词在大周存世。 太岳书院的典书阁足有三层,有数千部藏书,好在书架上有导引,多数童生都挤到了军旅时政那几个书架前,只有李跃开始查看诗文类藏书。 这一看他算放心了,唐宋八大家都没有,唐诗三百首也没有,大周的文化传承虽然也属于国学体系,但似乎少了一部分。 “老天助我的,起码装逼不会被打脸,我肚子里那点存货,科举泡妞都够用了,这要是再给我个系统就完美了。” 李跃叨咕完心虚地朝窗外看,生怕自己太贪遭雷劈。 “跃哥儿,你不去看军旅时政,却在这儿看诗文?你了解大周军制和边塞战况?” 沈欣然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把李跃吓一跳。 “不急,等他们看完我再看,先看看当代大家的佳作,学习一下。” 沈秀妍笑了笑,也随手拿起一本翻阅起来。 “我说了你可能不信,当代大儒精于治学问策,诗词歌赋精者甚少,也或是不入那些大儒之眼,我倒觉得你写的诗词,比这书上的还妙。” 李跃心说你这不废话吗?自己抄的可都是精品。 “秀妍莫要胡说,小心让别人听见。” 他谦虚两句,就招呼沈秀妍去看军策时政了。 果然跟大明很像,别看南方歌舞升平,可北地已经烽烟四起,大周连驻守京畿的黑骑都调到北地去了。 “跃哥儿,难怪太岳书院让儒生晨练,还专门开了医科,林师又让咱们写从军诗词,原来北地这么不太平啊。” 沈秀妍一脸担忧。 李跃叹了口气:“哪个朝代太平过,哪有什么岁月静好,那都是因为无数人在负重前行。” “师兄你好厉害,两句话就把问题解释通透了,这两句话我能用吗?” 李跃扭头一看,齐悦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双手抓着衣襟,一副小迷妹的表情。 “师妹说笑了,我就是随口一说,这样的话如何能写进诗词里?怪了,怎么没见如烟?” 李跃找个借口,赶紧跑出了典书阁。 开玩笑? 当着沈秀妍面秀恩爱? 那不是妥妥给自己拉仇恨吗? 中午吃饭他都没敢坐女生那边,而是跟赵硕史凌云等室友一桌。 直到现在他都没见吴德露面,吃饭时不由得问了一句。 史凌云晒笑了一下说道:“吴大少登完记就让家人背下山了,说腿伤未愈,他花钱来研学就是走个过场,在这儿登个记而已,你不知道,州学也能花钱办委培生吗?” “委培生?上州学不是为了乡试吗?花钱混日子何用?” 史凌云脸色有些尴尬。 “跃哥儿,你是真心治学的,和我们不同,我考十年落第十年,头发都快白了,花钱捐个秀才就是要脸面,吴德也一样,说不准真能花钱捐个举人呢?只图虚名,不要啥官职。” 李跃诧异地问道:“这也行?不是说乡试很严吗?” “只要你不图实职,挂个虚名,官都能捐。” 李跃这回彻底懵了。 下午一上课,林咏薇就让班长发纸张,太岳书院的考试纸可不是皮纸,是上好的竹纸。 看着雪白的竹纸李跃畏手畏脚。 虽然胸有万卷书,可他下笔却哆嗦,原因很简单,用键盘码字都习惯了,别说写繁体字,就是简体字他都能写错。 无奈之下只能从竹笈里掏出个皮纸本子,先在上面练习。 左思右想,他选了首王昌龄的从军行,繁体字少,字数也不多。 “你为何在皮纸上写?半天时间了,你还没想出来?” 林咏薇突然发问把李跃吓了一跳,皮纸都污了一大片。 “已经想好了夫子,我是怕写不顺畅展了卷子。” 林咏薇看着皮纸上的笔迹直皱眉。 “李跃,你县学都上七年了,怎么字迹还如此潦草?趁着没院试,抓紧把字练好,字可是读书人的脸面,咦?你这首诗倒是恢宏大气!” 林咏薇一把拿过了涂鸦般的皮纸本,大声念了起来。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出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蛮夷誓不还。 好诗,好诗! 这首从军行李跃改了几个字,玉门关改成了北地的出云关,楼兰改成了蛮夷,因为出云关外,大周军队正在跟北夷鏖战。 20:红颜 这首从军行被林咏薇读得抑扬顿挫,所有人看李跃的目光,如同见鬼。 “各大学社都广纳文采惊艳的学子,秋闱大比,每科都会命题作诗,你们切勿轻视诗词创作。 李跃这首诗大气磅礴,字里行间杀气毕露,堪称边塞诗词典范,我会把这首从军行收录典书阁。” 不用过多赞誉,将诗收录太岳书院典书阁,已是儒生最高荣誉了。 三十几位童生,半数教白卷,交上去的从军行中也有几篇惊艳之作,齐悦仅次于李跃,排在了第二位。 沈秀妍和柳如烟勉强算合格。 下课后,最兴奋的不是李跃,反而是柳如烟。 “我就说我师兄能夺魁,你们还不信,愿赌服输,给钱!” 十几个女童生,都咧着嘴往柳如烟手里塞银子。 捧着一堆碎银和铜钱,柳如烟笑嘻嘻地跑到了李跃身边。 “你这是?” “师兄我跟她们赌,说你诗会定拔头筹,她们都不信,还说那个月上西楼不是你写的,这回她们输得心服口服,不知道啥时候能举办书院诗会,到时候我把盘口开大点!” 李跃…… 看来要躲远点,不但要躲那些女童生,连林咏薇李跃都想躲。 自己装傻,林咏薇就拿亡父鞭策自己,稍有表现又会一枝独秀,李跃现在真把握不好尺度。 刚要往山下走,身后却传来了沈秀妍的声音。 “你要去哪儿?” 李跃忙招呼她往学院外头走。 “等等我,你们去哪儿?” 还没走到学院大门,柳如烟又追了上来。 “你是嫌事儿小啊?居然拿我开赌局?你这不是给我惹事儿吗?学院知道如何了得?” 李跃一脸无语。 柳如烟一脸无所谓:“那怕啥,你强就是强,策论甲一,辩经又得到林师赞许,诗会又拔了头筹,就是太岳书院的正式学生,有几个人的诗文能被典书阁收藏,你想低调也不可能啊? 我就不明白了师兄,研学可是表现自己的机会,你不但不表现还处处藏拙,你不想被李老夫子那种大儒入眼?” 李跃叹了口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道理你都不懂?在你自身实力还没达到一定高度的情况下,少做惊人之举,否则就不是惊艳,而是惊吓了。” 沈秀妍点点头:“跃哥儿说的有道理,他跟你我不同,你有学正伯父撑腰,而我家肯花银子,这次会考出线不就是个例子?” 柳如烟依旧不服:“林师不是说,太岳书院不拘一格降人才吗?怎么州学内还参杂这些东西?” 李跃叹了口气:“你可以问问你伯父,据说现在秀才举人都能拿银子捐,你还敢相信不拘一格降人才那种鬼话? 对了如烟,你伯父在州府当学正,青州的书局他肯定熟悉,能不能帮我找个有实力的书局,我想跟老板研究点生意。” 柳如烟笑了:“这你不用找我叔叔,我就能帮你,跟我走吧。” 回到别院坐上马车,柳如烟才说道:“我表姐就在九里桥开了个书局,紧挨着县学,她的扶摇书社可比清河县的文苑书局有实力。” 九里桥可不比裤裆街,此处是青州府最繁华之所,一座九转回廊的古朴木桥,横亘秀水河上,岸边停靠着不少雕梁画栋的画舫花船。 沈秀妍看着外面的花船直皱眉:“如烟,你表姐为何将书局开在这种烟花之地?” “这你得问我表姐啊?应该是九里桥人气旺好赚银子吧。” 李跃却说道:“文人雅士最喜饮酒聚会唱诗和曲,你表姐把书局开在此处,很有经商头脑。” 扶摇书社紧挨着秀水河,是个三层的木楼,古色古香,门头不但有牌匾,还有个类似画廊的东西,不少人围着看。 三人下车,李跃并未急着进去,而是挤进人群看画廊上的内容,这一看他脸上立刻露出笑容,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 木牌子上贴着不少诗文,扶摇书社正在举办诗词大会。 “这女老板可比段天德懂文化产业,还会搞营销,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书社伙计认识柳如烟,任由她带人往楼上走,三楼最里面一间屋子,隔着门,李跃都能闻见一股甜腻的香气。 这不是檀香,更像是来自西域的香水。 “表姐我进来了!” 柳如烟说着话就推开了屋门,一个身披紫衣的女子,正依着栏杆看书,明眸皓齿,衣袂飘飘,两只赤脚被裙裾衬得雪白,回眸一笑,李跃直接沦陷了。 如果将沈秀妍比作空谷幽兰,这女子绝对是朵怒放的玫瑰。 “烟儿?你不在书院研学,跑书院来做什么?是要买书?” 女子起身招呼三人坐下,柳如烟拉着李跃站到了女子身前。 “二姐,这就是李跃师兄,是不是一表人才?我表姐柳意涵,我师姐沈秀妍。” 柳如烟这才想起给众人做介绍。 “跃哥儿今年好像十六岁,姐姐我虚长三秋,叫你跃哥儿不介意吧?” 李跃忙低头拱手,根本不敢看柳意涵那张祸国殃民的脸。 “跃哥儿,你写的那首独上西楼我百唱不厌,已经成了扶摇书社的压轴曲目,每到华灯初上,想听我吟唱的文人骚客比去花船的都多,不知跃哥儿能否再给我写几首歌咏?” 李跃连连点头:“姐姐既然喜欢,我尽力就是,不知姐姐想要哪种歌咏?描述才子佳人,还是歌颂家国情怀?” 柳意涵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难怪烟儿管你叫诗仙,你居然不分题材都能写?来九里桥的文人雅士,寻欢者作乐居多,当然是才子佳人更受喜欢,不知跃哥喜欢什么乐器,我叫人准备。” 李跃会的乐器不少,但都不精,吉他倒是很熟练,可大周怎么可能有吉他? “姐姐书社可有大阮?我多少会一点,不过我写歌咏直白一些,八股酸腐,好些词句拗口得很。” 柳意涵真从罗汉床边拿起个大阮,递给了李跃。 “我越来越好奇了,不知跃哥会给我带来何种惊喜,你唱便是。” 骈足坐上罗汉床,柳意涵两只大眼睛盯着李跃,慵懒中带着些挑逗。 李跃心跳不已,忙正襟危坐,弹响了大阮。 21:我只是个俗人 一朝花开傍柳,寻香误觅悔告亭侯 纵饮朝霞半日晖,风雨遮不透 一任宫长骁瘦,台高冰泪难流 锦书送罢蓦回首,无余岁可偷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 大阮弹奏吟唱知否,果然别有一番古风之韵,优美的旋律,惊艳的歌词,再加上李跃深情的演绎,顿时惊呆了三位佳人。 一曲唱罢,柳意涵和沈秀妍早已泪染衣襟,柳如烟嗷的一声蹦过来,一把抱住了李跃。 “不行了跃哥儿,我要跟秀妍抢你,以后听不到你的歌咏,我会相思致死的!” 即使柳如烟尚未发育成熟,可也是个女孩子,这般拥抱弄得李跃老脸通红,赶紧放下大阮将她拉开了。 “如烟莫胡闹,我刚才唱的词和曲谱你可记下?” 柳如烟…… “我都记下了,这就写出来,哪里不对跃哥儿指出来,不如这首歌就叫知否如何?” 柳意涵果然厉害,李跃只唱一遍她就把词曲都记下,但琴谱李跃根本看不懂。 “这首知否就卖给扶摇书社吧,跃哥儿开价几何?” 柳意涵笑着调侃。 李跃忙说道:“一首歌而已,就当是见面礼赠与涵姐,我还有生意谈呢。” “哦?” 柳意涵柳眉一挑,一脸惊喜和期待。 “表姐你看,这是跃哥儿画的图咏,在清河县都卖疯了!” 还没等李跃说事,柳如烟居然从怀里掏出了那本阿宝图咏,坐到了柳意涵边上。 “如烟你怎能将这图咏带在身上?若被人瞧见如何是好,你可是个女孩子。” 李跃一脸尴尬。 柳意涵翻看几下就瞪大了眼睛。 "跃哥儿还善丹青?这图咏的内容也是你自己编写的?太不可思了?" 李跃红着脸点点头,不太敢看柳意涵。 毕竟这图咏疑似春宫,他一个十六岁的童生画这种东西,有伤大雅。 “柳泉先生?你倒是精明,起了个老态的名字,不知这图咏后续你有何打算?还卖给县里的书局?” “涵姐,我卖了六本出去,以后能否跟文苑书局合作,得看他们诚意。” 柳意涵没继续往下问,而是看向了沈秀妍。 “秀妍妹子,不如今晚就住在我这儿如何?也好让跃哥儿领略一下什么叫纸醉金迷,九里桥虽不比金陵的十里秦淮,可也别有一番味道。 这首知否,今晚我会邀跃哥儿同唱,你和烟儿若喜欢,不妨参与一二……” 几次排练后,加上了洞箫和瑶琴合奏,旋律更加丰满律动,而柳意涵的歌喉婉转空灵,演绎这首歌远比李跃合适。 月色阑珊,秀水河畔灯红酒绿,所有画舫都点亮了宫灯,莺莺燕燕站在画舫上,或掩口浅笑,或扭捏作态,惹得无数男人喝彩。 不过花船画坊也有不同,有几个大画舫就看不见一个粉头,倒是内里传来阵阵丝竹之声。 “跃哥儿,秀水河上的画舫有几栋是官船,上面的姑娘都是些犯官家眷,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官船只接待达官显贵,起码也得有个秀才身份才能登船,你想去开开眼吗?” 看着一脸促狭的柳意涵,李跃忙摆手。 “涵姐可别消遣我了,别说我没银子,就是有银子还得买房置地,哪敢去吃花酒?何况我还没娶亲呢。” 说到这儿,李跃偷偷看了沈秀妍一眼。 女人之间不妒忌是不可能的。 自从到了扶摇书社,沈秀妍的话就明显减少。 她在清河县可算才色俱佳,但跟风姿绰约的柳意涵相比,无论是样貌家世还是见识,都相差甚远,应该是自尊心受挫了。 柳意涵应该知道李跃和沈秀妍之间的事,并未多说,而是给李跃斟了杯酒。 “我不知别人如何看你,可你在姐姐眼中就是块璞玉,稍经雕琢必定大放异彩,以你的才学别说中举,春闱三甲都有可能,不过现在时局动荡,要我看与其费力科举,还不如踏踏实实赚银子,朝中大员也不都是科举出身。” 柳意涵此言倒合李跃的心思,但他不敢表态,原因很简单,母亲希望他重振李家门楣,而且他也清楚,对他这种寒门弟子来说,科举才是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 楼下点亮了四串纱灯,将那块斗诗牌子照得雪亮,四个人凭栏下望,牌子前已经围了不少人,不时有书生朗读诗词,好生热闹。 “涵姐,你搞这诗词大赛是想卖书还是要弄诗社啊?” 柳意涵看向李跃的目光更加深邃了。 “跟我谈及诗词大会的不下数十人,但却无一人有你这般见识,依你之见,诗会如何才能创造最大价值?” “当然是建社出书啊?你没看无数人倾家荡产也要进林社,哪怕只挂个名,涵姐虽不是大儒,可谁说大儒就不能为你所用?视金钱如粪土之流都是不得志的,真正的大儒早就返璞归真,名利双收了。” 李跃这番虎狼之辞,把沈秀妍和柳如烟都吓到了,不过柳意涵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小弟你可不像十六岁的童生,其实姐姐也是这般想法,只是没有足够惊艳的东西,现在有你就不同了,仅凭这两首歌,还有这图咏,自有人会找上门来。” 李跃嘿嘿一笑:“涵姐莫要把柳泉先生推到前台,这歌也好诗词也罢,谁爱署名谁署名,我还年轻,庸俗一些好。” 李跃和柳意涵打哑谜,沈秀妍多少明白一些,可柳如烟却听得一头雾水,一个劲儿问什么意思,不过没人理她。 “我大周以文兴邦,以武止戈,扶摇愿与普天下文士,共谱锦绣文章,下面有请青州女魁铭烟姑娘,献新词一曲,与诸君共勉!” 楼下立刻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铭烟?青州女魁?是你吗涵姐?” 柳意涵笑而不答抱起了瑶琴。 “跟画图咏那位柳泉先生异曲同工,姐也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你们准备好了吗?今日就让这一曲知否,声震九州!” 最难消受美人恩 楼顶是个大露台,小厮已经挂了纱幔点上了宫灯,从下往上看,只能看见依稀的人影。 柳意涵抚琴,沈秀妍吹箫,再加上李跃的大阮柳如烟的琵琶,仅仅前奏就震惊了下面的看客。 因为没人听过如此动听的乐曲。 待婉转悠扬的歌声一开口,更是让秀水街人满为患,秀水河上好些画舫,都朝扶摇书社方向驶了过来。 因为大周就没有男女对唱,更没有这种新颖的歌咏。 柳意涵极会造势,每唱一句,巨型条幅就展开一尺,将歌词露出来,待歌曲唱罢,楼下已掌声雷动。 “小女子这首词,是从一位匿名大儒处偶得,下面读书人居多,当知诗文无价,但小女子不惜重金,依旧会登门拜会,求得更多精品与君共赏……” 李跃不得不佩服柳意涵精明,这就是在钓鱼,而且是在钓大鱼。 谁说大儒就人品高尚?沽名钓誉者比比皆是。 既然是匿名大儒所写,这人是谁,就只有扶摇书社主人知道。 随后柳意涵点评了几首上榜的诗词,令李跃没想到的是,柳意涵诗词功底极高,一首诗改几个字,就变得韵味深长了。 回到屋内,柳意涵看着李跃说道:“你若只想赚银子,以后你写的东西都给我,价格肯定让你满意,要是那六本图咏给了我,别说在青州买房置地,买个三进的别院都不是问题。 你在顾虑什么我很清楚,羽翼未丰之前,赚银子才是首选,先安心进学,有时候机会不用自己寻,会主动找你。” 李跃沉吟片刻说道:“涵姐,其实我现在就有三册图咏,放在秀妍租的院子里……” 坐马车回松山别院柳如烟没跟着,沈秀妍上车许久都没说话,车内黑乎乎的,李跃也看不清她的脸色,估计不是很美丽。 “秀妍,我只想赚银子,涵姐比我大三岁,这你也……” “你莫胡说,我俩早就和离,现在只是同窗之谊,若意涵姐真能管你,我倒省下不少银钱。” 李跃苦笑着不往下说了。 女人,别管是多大岁数的女人,你都莫跟她辩理。 拿上图咏,沈秀妍居然不跟车回去了,把李跃弄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不是答应涵姐住在书社了吗?不回去我如何解释?” “你就说我父亲来了,撒谎还用我教?我不去,你们谈诗和赋岂不更自如?哼!” 沈秀妍一把将李跃推出去,直接把门关上了。 哎呀这小娘皮,居然敢把我撵出来,我这暴脾气…… 李跃跺了几下脚,最后悻悻地上了马车。 不都说封建社会女子温良恭俭让吗? 咋大周女子也会使小性? 要都如秀妍一般,三妻四妾岂不要泡汤? 亥时,正值秀水河畔热闹之时,马车根本进不去,李跃下了马车,沿着河边往书社走。 真正的十里秦淮啥样李跃不清楚,不过此时热闹的秀水河畔,跟北地饿殍遍野,十室九空相比,完全像两个国度。 听着热闹的丝竹声,李跃不禁想起那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岸犹唱后庭花。 扶摇书社,柳意涵看着三本图咏草稿一脸震惊。 在这之前,她并不相信那本阿宝,出自这个十六岁少年之手。 先不说奇思妙想和文笔,就说这精湛的画工,没个十年八年基础,根本画不出来。 李跃是神童?能写诗作赋,能谱曲唱诵,策问还是会考甲一,现在又拿出来这么精湛的图咏,柳意涵越看李跃越觉得不真实。 “跃哥儿,说句实话,若不是你当我面写了那首知否,我根本不信这东西是出自你手,守着太岳书院,少年英才我也见过不少,可各方面都优秀的却没有,你当真只有十六岁?” “表姐这是何意?承认一个人优秀很难吗?跃哥跟我同窗,他多大我会不知?你没见他连胡子都没长吗?” 李跃心说你这傻大姐可别保证了,不长胡子的不一定是少年,还可能是太监。 “跃哥儿可知伤仲永否?” 柳意涵这一问,李跃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涵姐放心,我低调行事就是怕自误,更怕被捧杀,我就是个寒门学子,若不是为钱所困,这图咏我都不会搞。 而且我也没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世界很大,比我亮的星辰多如牛毛。” 柳意涵这才点点头,开始跟李跃研究图咏的细节。 没一会儿柳如烟就打起哈欠,揉着眼回房间睡觉了。 “我听如烟说,你跟沈家丫头以前是娃娃亲,后来和离了?不过我看你们俩现在好像很亲密。” 李跃叹了口气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和离是因为我连续五年落地,沈家估计是看不到希望,可我为了还沈家的银子画图咏,刻苦读书,可能让秀妍看见了不一样的我。” 柳意涵直皱眉:“一个人不可能短时间变化如此之大啊?你连续五年落第,以你现在的水平,怎么可能?” 李跃一阵心虚:“这我也解释不清,可能临考发挥失常?再就是我会的东西,跟科举无关,不过这次我跟母亲保证,院试定会高中,也不知……” 柳意涵立刻说道:“没有啥不知,若你担心院试不过,我会找父亲通融,一个院试不算啥大考,虽然是国子监出题,可考题会经过学政司之手,你明白吗?” 李跃忙摇头:“作弊非我所愿,不过涵姐,听你这么一说,这院试水分不小啊?若有人提前透题找人代笔,草包不也能中秀才?” 柳意涵笑了笑:“万事皆有可能,即使我能保证我父亲清廉,但学正司其他人我可保证不了。 若你真要院试高中,最好做两手准备,以你的才学,提前知道题的情况下肯定没问题。” 李跃这回可不信誓旦旦了。 院试可不只考诗词,是考五项,李跃虽然是穿越者,可他手里没电脑,仅凭脑子里的记忆,还真不敢说必中。 “这件事儿你就听姐的,不过可不能跟外人说,此事一旦传出去非同小可。” 看着一脸认真的柳意涵,李跃心里一暖。 穿越至今,真正关心他的除了母亲和大姐,再无别人,沈秀妍跟她缓和也揣着私心,没想到初次见面的柳意涵,居然会为他冒这么大的险,这份恩情,要他如何报答?” 传统美德不能丢 见李跃一脸纠结,柳意涵的小脚踩在了他腿上。 “想着如何报答姐?以身相许如何?” 勾魂的媚眼,还有勾自己下巴的纤纤玉指,温热的小脚,无不透着妩媚与妖娆。 李跃本人可都二十八岁了,穿越过来月余一次女色未近,如何能抗住柳意涵这般勾引,身体某处立刻无坚不摧了。 “就看你编的故事,画的图样,你就不像个未经人事的少年,如实招来,可是跟那个娃娃亲试过?” 李跃满脸通红,心痒痒的可又不敢造次,他哪知道柳意涵是不是在消遣他? “涵姐别闹,我一个落第秀才,家里穷得都揭不开锅了,秀妍会跟我试那个?真要生米做成熟饭,沈家会逼我退婚?” “哈哈哈,生米做成熟饭,跃哥儿你倒是有趣,妙语频出,难怪你能编出此等稀奇古怪的东西。 算了姐姐不逗你了,你除了小点,其他地方倒是很符合姐的口味,姐等你院试通过,正式进太岳书院再下手。 房子的事你不用担心,姐在城外就有处宅子,可以先给你住,我去陪如烟了,我看那丫头也挺中意你,努力吧少年。” 柳意涵咯咯笑着起身离开书房,留下李跃独自凌乱。 第二天一大早,柳意涵派车送李跃二人回书院,那三本图咏利润跟李跃五五分成,今日就开始刻本。 “跃哥儿我姐漂亮吗?” 柳如烟这话酸溜溜的。 “当然漂亮,我总不能说违心之言吧,不过你也别气馁,你还小,长开就好了。” 柳如烟脸色更难看了。 “男人没好东西,都是见色忘义之徒,我还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呢。” 李跃忙陪着笑说道:“师妹莫恼,我哪有你想的那么坏,圣人言食色性也,我尽量坐怀不乱可以吧?再说了,大周也不限制男人娶妻纳妾吗,你为何只盯着我。” 柳如烟…… 两人回到学院的时候,沈秀妍已经坐在学堂内了,见二人进来,她只是对柳如烟点点头,看都没看李跃。 这不行啊,看来得开展传统美德教育了。 这么点儿岁数,就跟爷们耍小性儿? 林咏薇进来的时候,身后居然跟着个文士,怀里还抱着个类似浑天仪一样的东西。 童生们都感觉很稀奇,不过李跃知道,今日恐怕要讲数术,类似天文一样的东西。 “你们县学并未接触过数术,但在太岳书院,数术单设了个学科,而且收弟子极为严苛,中举后直接入钦天监授从八品司历,这对入仕而言,远比其他学科便捷,秦臻夫子就是数术教授,今日就让夫子先给你们开蒙。” 这帮童生根本不知数术为何物,一听数术科前景可观,都瞪大了眼睛,只有李跃暗自叹了口气。 一群傻子,等算数的时候就都哭了,县学教的那点东西,百以内加减法都算不准。 果然秦夫子很快就拿出了算盘,因为无论算历法还是测天相,都需要计算,这回童生们脸色都白了。 李跃的竹笈中也有算盘,但他也不会用,因为他过来的时代已经没人用算盘。 试卷就是百以内加减法,一大张卷子好几十道题。 很快学堂内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算盘声。 李跃哪会打算盘啊? 装模作样,私底下却列竖式用笔算,最后总算把卷子交上去了。 数术李跃交卷倒数第二,林咏薇一脸诧异,下课就把他叫出了学堂。 “你在县学数术很差吗?我看你算得很慢。” 李跃咧咧嘴:“回夫子,考院试没有数术这一项,所以我……” 林咏薇点点头:“我就是问问,术业有专攻,没人能面面俱到,你们县的史凌云其他科目都不行,数术却是第一个交卷,若真在数术上有天赋,进太岳书院也不是没可能。” 林咏薇这是在提醒李跃,起码得有一技之长。 课休时间,李跃将史凌云拉到一边,将林咏薇的话跟他学了一下,史凌云顿时两眼放光,对李跃作个揖就跑了。 三十五岁的老童生,若还不明白人情世故,那干脆就别参加科举了。 锦上添花绝对不如雪中送炭,这道理李跃很清楚。 既然把入仕作为目标科举,积攒人脉就得早做打算,无论是史凌云还是宋玉,都有跟自己同殿称臣的可能。 “师兄下午做什么?还去我表姐那里吗?” 一堂课的功夫,柳如烟已将早上的不悦忘得一干二净,又跑来找李跃,不过却没见沈秀妍跟她一起。 “你沈师姐呢?还在学堂打算盘?” 柳如烟摇摇头,她好像身子不适,下学就自己走了。 李跃很清楚沈秀妍为何不适,拉着柳如烟就往山下走。 “如烟,很久没给你和秀妍讲段子了,今日课闲,回别院好好给你们俩讲一段。” 柳如烟立刻来了兴致,下山时就追问讲什么,李跃笑而不语,他早就想好讲啥了。 思想教育必须常抓不懈,才及笄就如此善妒?真要纳入家中,还不得闹得鸡犬不宁? 两人走了一个时辰才到别院,一看沈秀妍并未在院中,丫鬟说小姐不适,在屋内躺着,李跃也不避嫌,拉着如烟去了沈秀妍的闺房。 “跃哥儿怎如此无礼,未经我同意,就进我闺房?” 李跃嘿嘿一笑:“若事事都要问请,岂不生疏?我今日特意拉着如烟过来,是要给你们俩讲段子,你不想听?” 沈秀妍这才从牙床上坐起来,娇嗔地看着李跃。 李跃装作没看见,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一口,清清嗓子言道:“都中洪大业,妻朱氏,姿致颇佳,两相爱悦。后洪纳婢宝带为妾,貌远逊朱,而洪嬖之。朱不平,遂致反目。后徙居……” 李跃讲的是聊斋里的一个段子,叫恒娘,是说女子善妒的故事,故事讲到一半,沈秀妍就清楚故事的意思了,脸色越发难看,反而柳如烟听得津津有味。 故事讲完,沈秀妍郁郁不乐,柳如烟却喃喃自语道:“买珠者不贵珠而贵椟,师哥这比喻好恰当啊,原来你弄的图咏并非春宫,而是人间至理。 我若成亲,断不会如朱氏一般专宠,夫为妻纲,家宅不宁乃祸乱之根也。” 党争的苗头 这顿思想教育,沈秀妍领悟不深,倒是柳如烟受教了,李跃颇感遗憾。 不过沈秀妍态度已经没那么冷淡,招呼丫鬟拿过来一套新直裰,让李跃换上,脏的让丫鬟拿去洗。 李跃心里这才舒服点。 “秀妍如烟,今日的数术课,你们俩有何感想?” 沈秀妍皱皱眉:“我对数术不是很感兴趣,我不懂太岳书院为何要弄这么多学科?谁能有那么多精力,面面俱到?” 李跃忙说道:“林师就是在提醒我,切勿有面面俱到的想法,宁可选一门专攻,我不了解你们俩以后的目标是什么,若只想弄个女举人名头倒是无所谓,可真想入仕,那就早做打算,选个自己喜欢的科目专修。” 柳如烟一脸茫然:“这我还真没想过,能不能中举我都不知道,若不是有你,我许是州学都不想念了。” 沈秀妍思忖片刻说道:“家父倒是希望我中举,改换沈家商贾门庭,至于中举后如何,我也不知,寻常女子到了意涵姐那年纪,就该相夫教子了。” 李跃笑了:“意涵姐不是寻常女子,大周也有好些女官,成婚跟入仕并不矛盾,所以你们还是想仔细些。我会专攻时政,为入仕做准备。” 柳如烟一愣:“我还以为师兄会攻诗文,成就一代文豪呢,你这般文采去修时政,岂不可惜?” 李跃摇摇头:“诗词再华丽,也无法填饱肚子,也不能退万千蛮夷,学子只知舞文弄墨,全无报国之志,则国将亡已。” 二女呆呆地看着李跃,三人年纪相仿,可二女却远没李跃想的深远。 在别院用过晚饭,三人没选择坐马车,而是徒步朝太岳山走,刚走到千丈阶下,就看见宋玉和十几个儒生挑着水上山。 “师弟你们抓紧上山,晚上李老夫子要在演训场讲经,学院的人都在布置会场呢。” 李跃忙招呼二女加快脚步。 刚来时二女是被李跃架上山的,可这才几天时间,她们居然能跟上宋玉等人,这倒让书院的老学长另眼相看了。 演训场,类似于现代的操场,李跃三人到的时候,周边已经点起了篝火,将整个操场照得亮如白昼。 研学生的位置居然紧挨着讲台,见李跃三人过来,史凌云递给李跃个小板凳。 “还好你们及时赶回来,错过李夫子讲经可是一大憾事,没看吴德都来了?” 李跃果然看见了吴德,就坐在第一排,穿得光鲜亮丽,像是唯恐没人注意他。 史凌云一改以前的颓废,精神状态不错,李跃估计他是找了秦夫子,而且颇见成效。 都在做工作啊。 看来三月后的院试没那么公平,李跃想起了柳意涵的建议,看来得早做筹谋。 太岳书院的金院长还是第一次亮相,赞颂了李老夫子一番后,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走上了讲坛。 “诸子百家,经史千载,大周唯纳儒学治国,怀柔万民,礼教天下,今日我只讲孟子,孟子见梁惠王,王立于沼上,顾鸿雁麋鹿曰:贤者亦乐此呼……” 李修然讲孟子,还选了梁惠王章,这让李跃颇感意外。 若说《论语》是讲国策,那《孟子》就是讲王道,当然这是李跃自己的理解。 李修然可是国子监丞,林社大佬,《孟子》开坛,是想表达什么? 明代东林党的兴衰李跃心知肚明,大周目前学派林立,与明末何其相似?既然他有入仕之心,自然要权衡利弊,这队可不能轻易站,站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观周围的童生,真能听懂的没几人,不过书院学子却听得很认真,童生和秀才的差距,高下立判。 李修然讲经一个时辰,期间也给儒生提问的环节,不过提问的都是书院的秀才。 讲经结束回到宿舍,赵硕等人直接躺倒在榻上,倒是史凌云凑到了李跃身边问道:“师弟听夫子讲经,有何感悟?” 李跃摇摇头:“我天资愚钝,没听懂老夫子讲的东西,看来还需耕读。” 史凌云笑了笑:“师兄我虽然学业羸弱,可毕竟虚长几岁,老夫子不是在讲经论道,是在问策。” 李跃眉毛一挑,示意史凌云接着往下说。 “女帝重儒轻法,意在打造大周之祥和安定,可现在北地战事胶着,藏富于民之策弊端立显,夫子这是有意为之,意在通过儒生之口宣王道,意义深远啊。” 李跃没想到这老童生居然有如此见识。 “史兄莫议国政,咱们只谈经史,依史兄之意,未来科举会有变数?” 史凌云左右看看,低声说道:“变数倒未必会有,不过州学会加大自然学科的招录人数,这就像变堵为疏,若科举分科制大力推广,试想还有多少人,会硬挤经史问策这条路?” “这是秦夫子跟你说的?” 李跃忙问道。 史凌云点点头。 “书院不但要开数术阴阳,还要开军略武举,听说以后每年的乡试,举人数量也会按科倍增,这不但对我这种偏科的老童生有益,对你这种全才的童生也有益,毕竟赛道宽竞争就少了。” 李跃都怀疑,这史凌云也是个穿越者。 经史学得一塌糊涂,但却精于数术和天文历法,对事物的看法也颇有见地。 “听史兄一席话,茅塞顿开,小弟祝史兄院试高中,学成所愿。” 暗流涌动啊。 秦夫子居然会对史凌云说这些? 还有今日李修然讲经,似乎都预示着大变将至。 自己刚穿越过来就遭变局,也不知是好是坏。 战争就是个吞金兽,大周藏富于民之策听着好,可真吃到甜头的是门阀和官吏,现在想把钱拿回来,谈何容易? 看来这女帝当得也够窝囊的。 乱世黄金,李跃可没心思忧国忧民,越逢乱世越要抓紧赚钱,兜里没钱,啥人脉仕途都是扯淡。 这么看扶摇书社应该扩大规模。 光出书卖书路太窄,应该再开个茶舍。 文人扎堆吟诗作赋只是表象,议政才是主题,好为人师这毛病亘古不变。 只是不知柳意涵敢不敢为天下先。 惊为天人 次日,研学童生的噩梦开始了,一大早、林咏薇就领着童生去了操场,集体武训。 李跃早就经历过军训,自然不怕体能训练,可其他人没一会儿就叫苦连连,尤其是昨日刚回来的吴德,直接瘫在地上装死狗了。 大周武训跟现代军训区别很大,第一项就是跑步,而且还要负重,规定男生绕场五圈,也就是两千米,女生只跑两圈。 李跃很快就跑完了,没想到沈秀妍和柳如烟也如期完成,虽然小脸通红气喘吁吁,但看着能坚持。 “师兄,还好你这几日带着我俩练八段锦,又晨跑,否则今日也要出丑了。” 柳如烟叉着腰喘息着说道,因为童生班十几名女生,只有沈柳二女完成了测试。 武训教官孔武有力,应该是个武举,看着这帮手无缚鸡之力的童生,满脸讥讽。 “书生误国,说的就是你们这种废物,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会念几句三字经,就敢装读书人,就敢对国政妄加评议,别忘了你们也是大周子民,兵祸一起,北夷才不管你会不会念经,那个胖子别装死狗,今日你若不跑完五圈,我这鞭子可不留情。” 教官一脚踢在吴德腚上,挥舞着鞭子,吴德哭嚎着起身,踉跄着往前跑去。 “吴德啊,你们家可是开药铺的,你爹就没给你配点补药补补?我观你脚步虚浮气息不济,这可不是力竭,你这是有病啊,要不要我再贡献点轮回酒?” 李跃凑到吴德身边陪跑。 吴德虽怨恨,但脚步又不敢停,香还嘴气都不够用,气得脸都紫了。 “别他妈不识好人心,我现可在陪你跑,咱清河童生是一组,你拖大家后腿就不嫌丢人?都不如两个娘们!” 李跃又是损又是骂,倒是真陪着吴德跑完了全程。 “以后每日早课前都要武训,这武训可是要记录成绩的,武训不达标,即使院试晋级,太岳书院也不会录用!” 教习骂了几句转身走了。 瘫在地上的童生这下都傻眼了。 “刚才薛教习的话大家听到了吧?我知道有些人在找关系,想另寻他法通过院试,可你们要清楚,秀才只是科举第一步,若无法进入州学,你也就止步于此,最多在县里算个小士绅。 研学的目的是想让你们开阔眼界,若无凌云之志,只想投机取巧,趁早回家,省得来书院受罪。” 林咏薇显然对童生们的表现不满意,训斥几句拂袖而去。 “切,摆什么夫子的臭架子?老子中举后也是老爷,到时候谁给谁脸色看还不知道呢。” 吴德看着林咏薇的背影哼了一句。 “吴德你凭什么中举?凭你家里有钱?拿钱捐的那叫虚名,只有你自己承认好吧?无知!” 柳如烟可不惯着吴德,啐了一口,拉着沈秀妍和李跃就走了。 早课果然是论《孟子》。 “昨夜李夫子的课大家都听了,无论是《论语》还是《孟子》,都是儒家经典,但思想略有不同,我希望你们多读多想,自会明了其中道理。 体训正式进入州学,这就意味着,大周已到了最关键时刻,穷兵极武有点夸张,但我希望我的学生能未雨绸缪,莫再蹉跎好时光。” 李跃没想到林咏薇会如此直接,再参照昨夜史凌云的话,看样子太岳书院是在有意释放一种信息。 至于释放这种信息目的何在,李跃现在真不好揣测。 下课后李跃要去九里桥,沈秀妍一听就表示,自己太累不想动,最后马车把二女送回别院,拉着李跃去了扶摇书社。 秀水街就像个夜市,白天别说花船妓馆关门,就连正常生意也都是下午开门,因为上午街上几乎没啥人。 李跃到扶摇书社的时候,书社也刚开门,柳意涵云髻底垂,正在对镜贴花黄。 李跃先说了下夫子讲学之事,随后提到了茶舍。 “跃哥儿所图不小啊?你不光想赚银子,还想搅动青州学风?这件事我可不敢答应,得跟家父商量一下。” 柳意涵头一次如此谨慎。 “涵姐,现在李夫子和学院风向一致,似在鼓动天下儒生给朝廷施压,我摸不准这是圣意还是林社的意思,但要改变当前的门阀分封制度谈何容易?我可不想当炮灰。” 柳意涵柳眉一挑颇感惊讶。 “你居然看这么远?可这跟你有何关系?即使你进了太岳书院,乡试也得三年后,三年后的时局谁知道?” 李跃苦笑了一下:“姐,若不能准确把握时局,生意就不敢乱投资,时局动荡虽不利于治学,可却是赚钱的好机会,我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 柳意涵搬过李跃的头看了又看。 “你真是十六岁?我怎么觉得你比我父亲都老?你还是少知道一些东西为好,时局有变姐会提前告诉你,现在你可是跟姐合作,你觉得我会做亏本买卖? 茶馆的事要再议,李跃明显没了兴致,柳意涵娇嗔地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事关重大,容姐两天时间,趁现在空闲,你还不如多画几本图咏,那才是真金白银。” 就在扶摇书社的书房,柳意涵铺开竹纸,还亲自给李跃研墨,这叫个殷勤,李跃心里暗笑,知道她是想亲眼看着自己画图咏,以辨真伪。 待李跃一动笔,柳意涵的樱桃小口张成了个小写的o,因为李跃不假思索抬笔就来,画插画也不打草稿,人物线条流畅,表情生动,跟当下的文人画完全不是一回事。 “跃哥儿,你这画技颇有功底,且与当下的画风迥异,师出何人?” 李跃心说我告诉你也认识? 素描我学的门采尔,达芬奇。 国画人物学的刘继卣,蒋兆和。 山水花鸟学的郭味蕖,陆抑非。 文章抄的蒲松龄。 这些名字你一个都不知道。 “涵姐我一个破落寒门,哪有钱请老师教,我就是没事照着春宫瞎画的,我去书局偷看春宫如烟都知道。” 柳意涵明显不信李跃的鬼话。 胡乱写画都能自成一派?短篇小说抬笔就写? 你真拿姐当傻子? 姐,我等着 经过一个月练习,李跃的毛笔字有显著提高,看着工整了许多。 柳意涵寸步不离地待在书房,午饭都让伙计送进来,亲手喂给李跃吃。 “涵姐不用如此吧?我手都酸了,起码得让我休息会儿。” 不到两个时辰李跃就画完了一册,彻底惊艳了柳意涵。 “若单看这文笔和画风,任谁都会以为,、柳泉先生是个老者,甚至是位隐世大儒,直到亲眼看见,我才相信这东西是你弄的,跃哥儿你总能带给人惊喜。” 柳意涵看李跃的眼神稀罕至极,有种想咬一口的感觉。 “跃哥儿,你信不信姐?” 李跃一脸懵逼:“涵姐你这话啥意思?我为何不信你?咱不已经在合作了吗?” 柳意涵摆摆手:“我说的不是这个,是你以后的治学之路,你就是个宝藏,不但才华横溢,思想也极其敏锐,可年龄尚小,所以我才提到了伤仲永。 我的意思是你要先懂得蛰伏,我说的蛰伏不是让你院试不中,而是别太冒高,最好是磕磕绊绊过关,别想着依附任何一股势力,这时候依附谁都不稳妥,最稳妥的只有陛下。” 李跃这才松了口气:“涵姐我正有此意,我在清河书院就是摆烂状态,一是因为家里穷,二是因为五试落第,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废物,不过这次院试我肯定要中,再落第我娘心都要死了。 你刚说的我懂,时局混乱圣意难测,胡乱站队很可能倒霉,我现在的目标就是赚银子,那样即使仕途不畅,从商也算有退路。” “你不存在仕途不畅的问题,低调是隐忍不发,但临君侧,自然意气风发。 你现在就像蹲在戏台边上看戏的孩子,没人知道你兜里有多少银子,也没人知道你能看懂多少,人生如戏,只要你一直保持在戏外的状态,就永远不会被人当猴耍。” 李跃心里暗惊。 柳意涵的见识真不是常人可比,她有事还要跟父亲商议,那学正柳明楼岂不更精明?如此精明之人,怎么才是九品芝麻官? 见李跃低头不语,柳意涵笑了。 “你临走前,我会带你回家见我父亲,你那些疑惑,见到家父自然就明白了。” 近在咫尺,只穿着薄纱长衣的柳意涵,雪白的身子若隐若现,那股悠然的女人香,时不时牵动李跃的神经。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柳意涵纤细的脚裸和玉足。 我意淫柳意涵,她会不会也能猜到? 还没等李跃往更深处想,柳意涵就点了一下他的脑门。 “莫想那些污浊之事,姐都说了你还小,怎的现在就馋得不行?我看沈家丫头早已含苞待放,你为何忍到现在?” 艳而不妖,张弛有度。 李跃不由得暗叹,柳意涵看似妖冶,但你真想占她便宜很难,这女人八面玲珑,能猜到人心里。 “我就试试,你是不是真能猜到我想啥,没想到……” “这还用猜,你那眼神都快把姐衣服剥光了,莫急,姐等你长大,身子早晚给你……” 一颗大枣快速将李跃拉回了现实,只能继续伏案疾书当牛马。 一直忙活到天黑,两册图咏新鲜出炉,柳意涵这才满足地亲了李跃一口。 “好弟弟,跟姐去个地方,就当姐先付的定金。” 马车顺着秀水街往前走了没多远,停在了一处小宅院门前,门头亮着两盏纱灯,像是有人住。 柳意涵招呼李跃下车,小院儿不大却很精致,最重要的是紧挨着秀水河,这地段的房子可不便宜。 “这是户部李侍郎的一处外宅,年前被我买下了,今儿我就把这宅子送你,这不比占了姐身子更实在?” 虽然不知道柳意涵花多少钱买的,可这便宜李跃还真不敢占。 “姐这可使不得,图咏赚不赚钱还不知道呢,咱还是从长计议,你不是说我还小吗?我可以等。” 李跃也会玩语言艺术。 我等,等啥你自己猜。 柳意涵媚眼转了几下,轻捶了李跃一把,扭着纤腰进了屋子。 小宅子里有丫头打理,家具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书房里还有很多藏书。 “李大人将这些藏书也卖给了我,里面有些孤本,你若有兴趣,可以在这儿住上几日,看书作画,月儿会照顾你起居。” 小丫头看着跟如烟差不多年纪,一脸好奇地偷看着李跃。 “再说吧涵姐,我在研学,老住外头不好,不还有十天时间吗?我争取多出几册图咏,不会耽误你大事的。” 见李跃无意在此留宿,柳意涵也没勉强,吩咐了月儿几句,就招呼李跃上车,将他送回了书院。 李跃回到宿舍已近亥时,史凌云还秉烛夜读,赵硕和另一个临朐童生早已鼾声大作,估计是体训累的。 “师弟回来了?下午林师还找你呢,这几日你早出晚归,莫不是也在找门路?” 李跃摇摇头:“我有何门路可找?听天由命吧,好不容易来一趟州府,趁着课业不忙出去转转而已。” 史凌云看看熟睡的赵硕二人,凑近李跃低声说道:“秦夫子说,太岳书院就有扩招名额,不用通过院试也能入院进学,参加三年后的乡试,只不过必须选冷门学科,比如我准备参考的数术。 你数术差可以选阴阳学,别把希望放在三月后的院试上,据我所知,今年的院试更艰难,原因不用我细说吧?” 李跃哼了一声:“寒门难出贵子呗?这又不是啥新鲜事,我跟史兄比不了,你家起码算殷实,而我家却一贫如洗,我只能认命,万一我考中了呢?” 史凌云一脸无奈,叹口气不再说了。 即使史凌云没明说,李跃也很清楚,这门票价格不菲,如此科举,这大周还有前途可言? 第二天继续体训,李跃到操场的时候,沈秀妍和柳如烟已经到了,见到李跃,沈秀妍诧异地问道:“你昨晚回学院了?没住意涵姐那儿?” 李跃一脸无语:“师妹说笑了,我是研修生,岂能随便在外留宿?” 还没等沈秀妍继续说话,不远处林咏薇喊了一声:“李跃过来,为师有事问你!” 绀云分翠拢香丝 招呼李跃走到僻静处,林咏薇低声问道:“这几日你老外出,是不是在找关系?我已经跟李老夫子推荐了你,夫子听闻你是李文修之子,一脸唏嘘,让我带你去见他。” 李跃真不知咋说了。 目前这局面,他躲党争都躲不开,林咏薇居然把他往前推。 “林师,我只是个童生,岂会入老夫子之眼?若我哪句话说错,岂不连累林师?” 林咏薇叹了口气:“李跃,若你父亲还活着,早就跟我一样加入林社了,你还小,朝廷的事你不懂,若在朝堂没根,即使中状元也无法立足,我若不念在跟你父亲同科,怎会去求夫子?” 林咏薇这番话,彻底把李跃的路堵死了。 不去见李修然就是不识抬举,不但得罪李修然也得罪林咏薇。 自己策问经辩水平如何,林咏薇很清楚,当着她的胡诌也不行,难道自己还非要站队? 李修然的住所极其简陋,居然是在太岳山间的一处农舍,李跃跟着林咏薇过去的时候,李修然居然在种菜。 “老师,我把李跃带来了。” 李修然摘下草帽的瞬间,一双老眼扫过,李跃瞬间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一望千年,一切都如云烟,就是这种眼神。 “你那篇策问我看过,就是我给你评了甲一,县学将你出线名额调包我也知晓,但我没干预,年轻人遇到些挫折反而是好事,不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李跃心怦怦直跳,他没想到给自己会考评甲一的,居然是李修然。 “回夫子,晚生自当勤勉治学,积极备考三月后的院试。” “你没觉得不公?” “这天下本就不公,又岂是我一个升斗小民能改变的,既然无法改变,生出嗔念只会徒增烦恼。” 简单几句对话,李跃如履薄冰,生怕说错一句话。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活得如此通透,过来帮我施肥。” 一桶粪水,一柄粪瓢,就在夫子脚边上,李跃舀起粪水洒在菜地上,臭味令林咏薇都直捂鼻子,可夫子却浑然不觉。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李跃手里的粪瓢差点掉地上。 李绅的诗,李修然怎么会吟? “李跃,你年方十六,能有如此见识又懂得隐忍,心智学识远超常人,我实在搞不懂,你为何会连续五年落第。” 李跃忙躬身,态度更谦卑了。 “晚生愚钝,许是文不达意,没能把握住考题精髓。” 夫子点点头,接着问道:“仅论时政,不论国策,若北地战事焦灼,你觉得朝廷如何应对最善?” 李跃头更低了:“晚生岂敢妄议国事,我从未走出过清河县,安知天下之广大?对国政的了解只限于县学发的典藏,实在想不出应对之法,而且这也不是我等童生该问之事,把书读好,才是我等该做的。” 夫子笑了:“孺子可教,懂礼数知进退,老夫期待你乡试夺魁,林社当有你一张书桌。” 说完夫子就拄着棍子进了农舍,就好像林咏薇和李跃不存在一般。 跟着林咏薇往回走,林咏薇神情很复杂,李跃知道她对自己的表现不是很满意。 “林师,弟子今日丢了您的脸?” 林咏薇摇摇头:“那倒谈不上,或许为师对你期望过高,夫子说的那句待你乡试夺魁,已经肯定你院试必中,这次草庐之行也不是毫无收获,能否入夫子之眼,就看你以后的表现了。” 至此,林跃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中举是三年后的事,起码这三年,自己不会被人注意了。 回到学院时体训还没结束,今日除了跑圈又增加了难度,要拉装满巨木的木轮车,还是按组分配,少了李跃这个主力,再加上吴德偷奸耍滑,整个操场只剩清河县的板车还没到终点。 李跃二话不说,飞奔过去拉住了一根绳索。 将板车拉到终点,所有人都汗流浃背,吴德冲着李跃就骂:“明知道今日体训,你又开小差,你是故意让清河县学出丑?” 还没等李跃说话,史凌云就呸了一声:“吴德你闭嘴吧?一共六人拉车,就你那根绳子从未拉直过,还好意思挑李跃的毛病?李跃是林师叫去的,你去找林师理论啊。” 吴德这才悻悻地哼了一声,一瘸一拐地走了。 早课取消,沈秀妍和柳如烟直裰都湿透了,要回别院换洗,三人边往山下走,柳如烟边问道:“林师找你何事?关于选系?” “没有,是问我这几天在忙啥,让我专心读书。” 李跃自然不会说李修然见他的事,尤其是当着沈秀妍。 回到别院二女让丫鬟烧水洗澡,李跃也打了一木桶水,在厢房洗漱了一番。 洗完坐在院子里,他开始回忆自己有没有露马脚之处。 想了一会儿,他皱着眉嗨了一声,知道夫子为何态度忽然转变了。 并不是夫子觉得自己年纪尚幼,而是觉得自己不说实话。 自己策问引经据典,绝大多数经典都源于《孟子》,或许就因为如此,李修然才给自己打了高分。 可自己被叫去时却一再回避主题,自然让夫子产生误解,能说一句等自己三年,已经算给林咏薇面子了。 不讨喜无所谓,可得罪李修然就不好了,有很多大家,对弟子的态度很严苛,得不到就毁掉,绝不能留给对手,这么看自己以后真得装傻充愣,柳意涵说得没错,大周最大的靠山是女帝,其他都是浮云。 “想什么呢?在想图咏之事?” 不知何时沈秀妍已经洗漱完,穿着件宽大的长衣,裸着两条腿坐在了他对面,拿木梳梳理漆黑的长发。 “恩,我已经答应把后续的图咏交给扶摇书社,昨天画了两册,准备在临走前再画几本。 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即便没有院试,我也要承担起养家之责,我家就我一个男人。” 沈秀妍轻叹一声,将木梳递给了李跃。 李跃忙接过来,站到她身后帮她梳头。 “绀云分翠拢香丝,玉线界宫鸦翅。露冷蔷薇晓初试。淡匀脂,金篦腻点兰烟纸。含娇意思,殢人须是,亲手画眉儿。” 嗅着沈秀妍淡淡的发香,贴着她绵软温热的身子,李跃轻吟出这首晓妆。 沈秀妍手里的铜镜砰然落下,忽然转身,将脸深深埋进了李跃怀中。 姐先给你尝点甜头 沈秀妍很难描述对李跃的情感。 年方及笄,本就是情窦初开的年华,而李跃近期巨大的反差,让她对李跃从愧疚到欣赏,直到李跃展现出惊人的诗词天赋,彻底抓住了姑娘的芳心。 或许不懂何为爱,但她却已将李跃视为自己的私人物品,她不妒忌柳如烟,是因为柳如烟根本就不像个姑娘,但柳意涵的出现,却让她感到了危机。 沈家是有钱,可跟官宦出身又多金的柳意涵相比,她仅有的一点骄傲荡然无存。 李跃哪知道此时沈秀妍的心理活动,他已经被娃娃亲这一抱搞得心惊肉跳。 要知道大周还没发明内衣,沈秀妍长衣内是真空的,两团绵软直接贴着他身体,他不浮想联翩,就不是正常男人了。 忽然沈秀妍红着脸撒开李跃,啐了一声你好坏,就跑回了闺房。 李跃尴尬地弓着腰,赶紧回了自己房间,还好丫鬟和柳如烟没看见自己的窘态,要不然脸都没处放。 一直到吃晚饭李跃才见到柳如烟,她不是故意给他跟沈秀妍创造机会,而是睡着了。 “要命了,我听说接下来这十日,就是以体训为主,我这脚都痛死了。” 柳如烟不顾形象地捏着脚丫,脚趾和脚板都红了。 李跃又看了下沈秀妍的脚,抓起个麦饼就往外跑。 “饭还没吃完你去哪儿?” 二女一脸诧异。 “我去找宋师兄寻点化瘀活血的药,给你们俩泡泡脚,再这么下去脚会起血泡的。” 宋玉果然还没休息,一说要泡脚的药,宋玉去医科的药堂给他抓了好些,还特意给他拿了一瓶药膏。 “师弟若是对药材有兴趣,何不来我们药学系?” 李跃忙打岔,说自己对中药一窍不通,撒腿就跑了。 回到别院天都黑了,李跃将药材分成数份,让丫鬟煮好倒进木盆里。 两双白嫩的小脚泡在药汤里,李跃还用药草揉搓,再用软布擦干,涂上药膏,就连一贯大大咧咧的柳如烟,都面红心跳,手心里全是汗。 至于沈秀妍身子都软了。 踏踏实实过了把手瘾,而且还没丝毫心理负担,端着木盆出来的时候,李跃一脸满足。 小姑娘的脚是真软真白啊。 要说古代女子也有个优点,除了脸和手,身体其他部位根本不外露,(操皮肉生意的除外)捂得皮白肉嫩,这可是现代女子无法比拟的。 再有就是那种欲拒还迎的娇羞,男尊女卑的根深蒂固,妇德的根植。 大周女子还相对开放些,若真穿越到大宋大明,沈秀妍,柳家姐妹李跃就只能都纳了,因为你见过人家的脚。 趁着猫抓般的心痒,李跃铺开皮纸,把对二女的体会,都融进了图咏中。 次日清晨,二女的脚果然好了许多,起码穿上鞋不痛了。 “师兄你真厉害,果然不痛了,那以后你可要天天给我们洗脚了。” 今日的武训又变了,变成了穿越障碍,李跃越来越感觉不对劲,因为可不光童生训练,学院的儒生也在训练,这是要募兵的节奏啊。 武训又延长了课时,足足上了一个时辰,别说女童生,就连李跃都累得气喘吁吁。 “今日武学后你们抓紧时间休息,下午会讲兵法韬略,不要缺席。” 教官喊一声就走了。 卧槽,真要改军校了? 看样子北地战事确实不乐观,朝廷都在打秀才的主意了。 刚要回宿舍换衣服,远远跑过来一个小厮。 “公子,小姐有请,车已经在山下等着了。” 马车拉着李跃并没去扶摇书院,而是去了那处小宅子,一进院李跃就看见了柳意涵。 “跃哥儿,我答应带你见家父,今日正好家父不忙,跟我进去吧。” 跟着柳意涵进入书房,柳明楼正在看他画的图咏,李跃忙行弟子之礼。 “李跃我真是小看了你,你这图咏可不是春宫艳史,而是做人的道理,跟经史异曲同工,年纪轻轻就有大儒之资,前途不可限量啊。” 李跃忙谦虚道:“市井杂文,恐污了学正大人的眼,学生家境贫寒,出此下策实属无奈。” 柳明楼招呼他坐下,开门见山。 “李修然见你了吧?” 李跃一愣,心说这事柳明楼如何得知? “学生侥幸,昨日见到了老夫子,夫子所言皆是经典,学生愚钝,未能领悟其中奥义。” “哦?听你的意思,昨日李老夫子对你不是很满意?” “好像是这样,临别时夫子言,我尚年幼,待我乡试夺魁,林社定有我一张书桌。” 哈哈哈…… 柳明楼哈哈大笑。 “好险,若你真入了李老夫子法眼,你这一生恐再难自己,我不知你是刻意为之,还是资质真没达夫子预期,但结果很好。” 见李跃一脸疑惑,柳明楼笑了笑:“我与你父同科,虽只中了第九名,但五年过去依旧只是个九品学正,你就不好奇?” 李跃没说话。 “当年你父已有拜入李修然门下之意,可上任途中居然遭遇劫匪,此事蹊跷。 你父出事后我补了他的缺,可也再不敢随意拜师,春闱没登皇榜,仕途也就止步于此了。” 李跃眼睛立刻瞪大了:“听师伯所言,家父当年可能是遭人陷害?” 柳明楼摇摇头:“一直没抓到劫匪,送你父上任的车夫也死了,最后衙门草草结案,此事虽蹊跷,可我不敢下定论。 不过门阀党争确实你死我活,也正因如此,我才宁可蛰伏于州县也不参与其中,在百姓眼中我是官,可在门阀权贵眼中我只是蝼蚁,不值一谈。 你开茶社的念头莫再提,当今北地战祸焦灼,朝堂又党争不断,能安稳赚银子就不错了,切莫招人注意。” 李跃心里万般念头在打转。 虽然他是穿越者,李文修这个父亲他都没见过,但若李文修没死,母亲和大姐怎能活得如此凄惨? 他无法判断害李文修的是林社的人,还是林社的对头。 不过以他现在的情况,远离党争倒是上策,他可不想壮志未酬身先死,该享受的还没享受呢。 “院试的事儿涵儿跟我说了,师伯保你院试中第,不过院试时莫要拔尖,最好是磕磕绊绊勉强出线,那样才不引人注意。” 柳明楼说完就走了,见李跃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柳意涵过来,将他的头搂进了怀里。 “跃哥儿你还小,待你羽翼丰满,疑团自然就能解开了,莫要被这些事烦心,姐先给你尝点甜头……” 花魁 绵软香馨,温润如玉,被柳意涵搂在怀里,耳边又传来她软糯的声音,李跃还真把烦心事都忘了。 给我尝点甜头? 莫不是…… “哎呀好痒,你想什么呢?我说的甜头不是这个。” 一把推开在胸前乱拱的李跃,柳意涵红着脸整理一下衣裙。 “你怎如此猴急?你真的很想那种事?” 李跃臊得低下头不敢看柳意涵。 啥叫很想那种事? 自己穿越过来一个月了,都快忘了何为肉味,自己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好吧? “跃哥儿,父亲不同意咱们搞茶舍,我倒有个好主意,你可瞧见了秀水河内的画舫?” 李跃有点懵。 “涵姐你这是啥意思?你说我年纪尚小,等我长大给我,现在居然要带我去花船?” 柳意涵笑得花容乱颤。 “你都想些什么?我是要带你去花船,可只是吟诗唱曲,你不知秀水河最大的官船,是户部李侍郎的? 不想介入党争,可你也不能毫无背景,我柳家在青州还算有势,但你中举后世界就大了,想要有发展,提早谋划积聚人脉还是必要的。 如意坊的春晓姑娘本是犯官之女,背景不简单,明着是替李侍郎管花船,又跟京里达官显贵交往密切,认识一下对你有利无害。” 不等李跃拒绝,柳意涵一把拉起他,出门奔了秀水河畔。 这个点儿花船尚未营业,秀水街的行人都不多,到了岸边李跃不觉惊诧,他没想到,如意坊官船居然如此巨大。 超百米的船体,光甲板上面就有三层,雕梁画栋奢华至极。 上了画舫,小丫鬟领着二人去了一间茶室,不一会儿拉门外就传来了一阵娇笑声。 “柳家姐姐这么早就过来,莫不是又有新奇的东西给我看?” 拉门一开,一个裹着长衣素面朝天的美女,出现在门口。 “哎呀……柳姐姐你要害死我,带人来怎不提前说一声?故意让相公瞧见我这狼狈样子?” 二八芳龄,肌肤如雪,身材窈窕,最要命的就是那股娇憨又略带风尘的味道,绝对让男人坐不住。 “春晓姑娘还用画眉?素面朝天都甩姐姐十条街,再说跃哥跟你一般大,还是个雏,你害羞作甚?” 春晓嘴上虽然这么说,人却已经走进了茶室,居然裸着长腿赤着脚,慵懒地跪坐在了二人身边。 “春晓妹妹,你不是很想得到姐姐唱的歌咏吗?喏,我今天把人带来了,能不能让跃哥儿帮你写歌,就看你的本事了。” “他?姐姐是说那首独上西楼,是这位小哥哥所写?” “对啊,除了我那扶摇书社,你可还听别处有人吟唱?前两日他又写了首知否,我俩合唱了一曲,惊艳了整条秀水街。” 春晓呆住了,足足愣了半分钟才坐直了身子。 “姐姐带小哥哥过来是何意?想把他让给我?” 柳意涵啐了一口:“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他又不是我相公,跃哥儿来太岳书院研修的,再有几日就回清河了,你可别错过机会。” 柳意涵说完起身就走,那句别错过机会一语双关。 柳意涵走,春晓居然没挽留,而是用手支着下巴端详李跃。 近距离被一个衣衫不整,却又国色天香的女人打量,李跃就像坐在火盆上,汗都下来了。 “你在紧张?以前没来过花船吧?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李跃点点头,尽量装出一副初哥模样。 “如果求跃哥儿帮我写几首曲子,不知让我拿什么换?” 春晓的鼻尖都快贴到了李跃脸上,吐气如兰,像在撒娇。 李跃忙往后躲。 “姑娘莫要戏弄在下,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姑娘,安敢对你有非分之想? 我就是个寒门童生,科举是我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机会,若不为了进学入仕,我弄这种歌咏作甚?” 春晓戏谑夸张的表情瞬间收起,坐回到了桌子对面。 “若只为进学,意涵姐何必将你推给我?柳伯父可是青州学正,你中秀才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莫非你另有所图?” 李跃笑了笑:“不想当将军的不是好士兵,我寒窗苦读,可不只为博个秀才虚名。” 春晓依着软垫支起了一条玉腿,神色又变得慵懒起来。 “跃哥儿你可真瞧得起奴家,奴家虽帮老爷管着这花船,充其量就是个老鸨,我自己都流落风尘,如何敢应承你的未来?” 光洁的玉腿,在阳光下白花花一片,原本裹紧的长衣松散开,大片肩胛裸露,朱唇微嘟,活脱脱一个二次元美少女。 这他妈不是勾我犯罪吗? 这是李跃穿越后,遇到的第二朵致命罂粟。 第一朵就是柳意涵。 “既如此我也别强人所难,不过涵姐将我带上这如意坊,就这么离开不妥,临走前我就送姑娘一首歌,敢问姑娘能否用一下你的瑶琴?” 春晓立刻将瑶琴抱过来,放在了茶桌上。 这条路走了好久好久。 错过几道风景线何求 容颜变,发丝白,无处停泊。 流浪在远方的错…… 一曲唱罢,春晓直接石化。 李跃沙哑幽怨的歌声,还有倾诉般的歌词,就像一把刀,在你心头镌刻。 “跃哥儿莫走,我的心好痛,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春晓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李跃声音沙哑地说道:“这首歌叫一缕相思,祭奠我们初遇,也祭奠我们的分离。” 说完李跃起身离开了茶室。 李跃倒没想过勾春晓,这女人就是根朱红的刺,沾上绝对能把你扎得遍体鳞伤。 但柳意涵送他来干啥?总不能让春晓几句话就打发走了,轻言放弃,这可不是哥的性格。 顺着秀水河往城外走,李跃步伐很快,因为他不想耽误下午的体训。 到学院的时候学子们刚吃完午饭,李跃回到宿舍换上破衣服,刚出宿舍,就看见沈秀妍和柳如烟朝这面过来了。 “你回来了?我还怕你耽误下午的体训呢,意涵姐又找你何事?” 沈秀妍虽然说话声音很轻柔,可醋意依旧很大。 “没什么,咱们研学不是快结束了吗?涵姐带我去拜见了柳伯父,他跟我父亲同科,也算我长辈。” “你去见我大伯了?他有没有说你院试的事儿?” 柳如烟立刻问道。 李跃心说你这丫头傻吗?这种话也能在学院里问?而且还当着沈秀妍的面? 他正不知如何回答,远处已经响起一阵沉闷的鼓声。 憋不住了 校场上排开了四面战鼓,教习虽未穿军甲,但他身后却有个兵器架子,弓弩长短兵器俱全。 林咏薇站在一张桌子边上,桌上有好些小册子。 列队的可不光是研学的童生,学院的老生也都在,李跃粗略算了下,太岳书院的秀才只有一百多人,也就是说整个青州府,一年院试中第的秀才只有三十余人,竞争压力很大。 “遵吏部和国子监训,书院学子在完成课业基础上,加六韬和战论,还要熟练骑射……” 教习这话一出,可不光是李跃他们这些童生,就连那些老生都面面相觑。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书生自古就只读圣贤书,现在居然让他们学兵法骑射?这跟从军有何区别? 李跃立刻想起了第一次诗赋考核,从军行,不会来真的吧? 很快小册子就发了下来,李跃一看,是缩减版的《孙子兵法》。 随后教习依次拿起各种兵器,传授使用之法,李跃注意到大周也有火器,只不过很原始。 一个时辰的体训课结束后,不少童生全都哭丧着脸,尤其是吴德,走路腿都软了。 “吴德,你这体格从军好啊,就是个明晃晃的靶子,躲你身后能少挨不少箭矢,真要有那一天,哥跟你混。” 李跃故意凑吴德跟前气他。 “你他妈才从军呢,花银子求人当壮丁?这州学老子不念也罢,我他妈现在就走!” 吴德连宿舍的东西都不要了,撒腿跑出了学院大门。 “吴德不会真跑了吧?不是说童生不用从军吗?他怕什么?” 柳如烟一脸惊讶。 沈秀妍哼了一声:“吴德本来就受不了体训之苦,一听还要学骑射,自然就跑了,可他想得太简单,要连书院秀才都从军,没功名的庶民还能置身事外?” 三人往山下走,沈秀妍问起了院试之事。 李跃低声说道:“你跟如烟无所谓,没听说让女官从军的,可男的就不好说了,朝廷能让各大书院加武训课,应该是北地告急,不过此举会触及士大夫的神经,所以万不能加入什么学派,给人当马前卒。” 李跃可不是危言耸听,李修然讲孟子,就是想鼓动天下学子议政问政,挑战士族门阀的地位。 可士族门阀岂是几个儒生能扳倒的?这么做的后果,很可能引发朝廷震荡,甚至民乱。 只有一点李跃看不透,他都明白的事,李修然那种大儒会不懂? 他为何要给自己找麻烦? 柳意涵帮他联系春晓等于表明态度,超出州府管辖范围,柳家无能为力。 未来如何,李跃还真无法预期。 三人洗了澡,又到了令人心跳的泡脚环节,李跃脑海中不时浮现出春晓娇嗔的童颜,还有吹弹欲破的肌肤。 不知不觉,他的手从二女脚踝往上延伸,等他察觉不对,手都摸到二女大腿根了,在二女惊诧的目光中,他红着脸跑出屋子。 软糯滑腻,李跃情不自禁将手凑到笔尖嗅了一下。 好香。 这么下去早晚出事,沈秀妍可不是柳意涵,睡了肯定得成亲,可自己现在才十六岁,这也太早了? 至于柳如烟,直接被他忽略了。 她就是哥们。 在院子里呆坐了一会儿,沈秀妍低着头出来,坐在了他身边,轻声问道:“跃哥儿,要不然我回去求一下我爹,咱俩……” 李跃忙摇头:“我都跟你爹闹成那样,他怎么可能同意?而且院试那关还没过,旧事重提岂不自找没趣?” 哼…… 沈秀妍红着脸一跺脚,又回屋了。 李跃叹了口气,刚要进屋换衣服,门口传来了马车的声音,他出门一看,居然是扶摇书社的马车。 “公子,我家小姐找你有急事。” 李跃忙回屋跟二女说了一声,换上衣服坐车回了青州府。 令他没想到的是,马车根本没去书社,而是停在了埠头,看着那艘巨大的花船,李跃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果然沉不住气了,你再精明,还能玩过哥这个职场老油条? 李跃胸有成竹并非因为自己那首歌,而是权衡了利弊。 如果春晓把自己推回去,就等于得罪了柳家,现在扶摇书社仅凭他两首歌就圈粉无数,而且吸引的绝大多数都是儒生。 儒生可是各方势力争夺的对象,安知李侍郎背后的势力就不需要? 再一个花船盈利也是必须的,如果李跃跑去别的花船,那等于春晓自断手臂,这损失她一样承受不起。 一上船,丫头就引着李跃往楼上走,这回可不是去书房,而是去了一间更奢华的房间,春晓和柳意涵歪在软榻上品着美酒。 地毯上几个姑娘正在弹唱,唱的居然是那首知否。 “跃哥儿好小性儿,你一走春晓妹子伤心欲绝,你看现在眼睛还肿着呢?” 柳意涵喝得脸色绯红,看着李跃打趣。 “涵姐,我李跃无权无势无钱,可尊严总还要有,我诚以待人,自然希望也被对方以诚相待,而且我也没白来一趟,喝了春晓姑娘一盏茶,不是也还了她一首歌?” “姐姐你看他!” 春晓气恼地趴在了软榻上,又是拍床又是蹬腿,完全一副耍赖的小女孩模样。 柳意涵笑着将李跃拉到了软榻上,照着春晓的翘臀轻拍了一下,激起了一片臀浪。 “这不是把人给你寻回来了吗?还跟姐姐耍小性儿?再这样我可不管了。 跃哥儿,你送春晓那首歌她还没记住呢,再唱一遍让姐也听听。” 这时弹奏的小丫头都站起身,恭敬地对李跃施礼,李跃坐在了瑶琴前,随即动听的前奏就响彻了整间屋子。 一曲唱罢,所有女孩子都泪眼婆娑,柳意涵过来扯住了李跃的耳朵。 “跃哥儿你厚此薄彼啊?为何给春晓写的歌这么扎心,给姐写的就那种诗词歌赋?” 李跃叹了口气:“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被刺了一下,感觉自然不同,涵姐要是喜欢,以后我也给你写这种歌,这种白话文体,或许会颠覆枯燥无味的八股文章呢。” 31:点点落红催苔青 这回春晓准备得很充分,李跃边唱,边上的姑娘们边写歌词写琴谱,写完还拿给李跃看。 李跃将写错的字纠正一下,这首一缕相思才算真正交给了如意坊。 “相公莫怪,春晓也是身不由己,好些事不敢胡乱做主,不过相公三月后就回青州了,待你回来之日,春晓定会给相公一个满意的答复。” 李跃叹了口气:“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今日书院体训教官已经宣布了国子监和吏部的新学政,书院学子不但要加修武略和战术,骑射也要考核,弄得学子们人心惶惶,都怕从军呢。” 柳意涵皱皱眉:“这事儿我父亲提过,不过书生都去打仗了,朝廷还如何选贤进能?看不懂。” 春晓犹豫片刻说道:“没必要人人自危,朝廷此举应该是大有深意,目前不但官学被几大学派掌控,更有几大学宫网罗了天下英才,真能为朝廷所用的又有几人? 北地战事胶着,朝中大臣又纷争不断,因何改学制我尚无准确消息,不过跃哥儿我敢保证,你肯定不会从军。” 李跃笑了笑:“春晓姑娘误会我了,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我虽年轻,忠君爱国的道理还懂,只是不想沦为门阀党争的炮灰而已。” 柳意涵忙推了李跃一下:“来如意坊是寻开心的,聊这些堵心的作甚?再唱一曲,没看春晓妹妹已急不可耐了?” 几首音乐排行榜上打榜的歌曲一出,如意坊热闹异常。 花魁粉头挤不进房间的,都站在走廊窃窃私语。 没人知道春晓请来了何方大神,每一首歌都曲风飘逸,歌词直入心扉,莫道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只是没遇到动情之人。 “妹子我反悔了,跃哥儿给你我舍不得,跃哥儿真是见色忘义啊,嫌弃姐姐年老色衰?怎的见了春晓就才思泉涌?一个时辰就给她写了五首歌?而且每首都是绝唱?” 柳意涵扯着李跃的衣袖不依不饶。 “涵姐说笑了,这歌咏又没说只有如意坊能用?原本咱不就想将歌咏做大,吸引天下才子佳人?扶摇书社何不跟如意坊联手?那样不但能将白话歌咏唱火,还可发行歌本,甚至白话小说选,我现在研学没时间,等闲下来可以写白话小说,文化就该根植士农工商,朝廷又没规定,只有士族可习文?” 春晓和柳意涵一副见鬼的模样,两人谁都没想到,李跃年方十六,居然有如此抱负。 “相公还会写白话小说?你到底藏了什么?让奴家找个清楚?” 春晓扑到李跃身边,小手直接伸进他怀中乱摸。 “咳咳咳,郎情妾意也避讳一下我这姐姐吧?屋内还有乐坊的丫头呢。” “姑娘不要找了,故事都藏在我肚子里,莫抓了好痒,我先给你们讲一段……”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 一杯愁绪,几年离索。 话说江南沈家…… 仅这一首钗头凤开场,就镇住了所有人,陆游和唐琬凄婉的爱情故事,更是让所有女人唏嘘不已。 寻常百姓每日活着都难,对情爱之事不甚在意,可欢场女子哪个不是伤痕累累?尤其这如意坊中全是官妓,更是感同身受。 “相公,若你真心对我,春晓不图名分,宁可终身不嫁也侍奉李郎左右,绝不品尝这相思之苦……” 春晓已泣不成声。 李跃自不会将春晓的表白当真,苦笑着说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我只是讲了有情人难成眷属,春晓姑娘还怀疑我不会写白话小说吗?” “跃哥儿,这种书真要刊印出来,可比那图咏更惹眼,看来我真得跟李大人合作了,春晓妹子意下如何?” “就为了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也会跟姐姐合作,若相公每日能来画舫讲书,必将名动江南,可惜……” 李跃还要科举,自不会每日流连勾栏之地,这一点柳意涵和春晓都很清楚。 “涵姐,春晓姑娘,再有几日我就要回清河了,再回来得院试之后,希望我回来时,扶摇书社已经改成了扶摇书院,这些歌曲已在江南广为传唱,这些歌最好由春晓姑娘和意涵姐署名,我还是白丁一枚,早锐必折,我还要科举入仕呢。” 柳意涵点点头:“跃哥儿说的有理,我猜你肚子里还有好些故事,随便拿出一本都能惊世骇俗,不急。” 李跃笑而不语。 惊世骇俗那是必须的,别说啥四大名著,把警世三言里的故事拿出任何一段,都能惊艳整个大周。 “好了,跃哥儿我也给你找回来了,我书社还有事就先走了,省得耽误你们俩你侬我侬,丫头们,跟姐姐出去。” 很快大屋内只剩下了春晓和李跃,气氛立刻变得微妙起来。 “助相公仕途无忧妾不敢言,但妾此心已系相公一人,不求天荒地老,哪怕刹那芳华,妾足矣,还望相公垂怜……” 羞红了桃花面,轻解罗裳,春晓完美的身子横陈在了软榻之上。 软玉温香,芳草萋萋,李跃哪还有半点矜持,很快坠入了温柔乡。 良久,春晓依旧娇柔地依在李跃怀中,满脸潮红。 李跃到现在头还是晕的。 软榻之上点点落红如梅。 谁能想到名动青州的花魁春晓,居然是处子之身? 这可咋办? “相公在想如何安置妾身?相公要入仕,自不能娶妾身这等烟花女子为正妻,你若信我就别急着成婚,待你进士及第功成名就,凭相公的文采相貌,朝中多少权贵拉拢,别说娶个达官显贵之女,就是当驸马都有可能。” 李跃搂着怀中玉人儿一脸怜惜。 “你就不为自己打算?” 春晓目光一暗。 “我奴家本名崔苔青,家父淮南候崔护,因奸臣谋害举家流放北地,我也被卖到了青州,若非家父朝中旧故相护,妾身怕早就是残花败柳了。 奴家不求名分,只求相公有朝一日红袍加身,能为我崔家主持公道,奴家为奴为婢都无怨言。” 32:大浪淘沙 李跃懵了。 没想到穿越过来第一次,就睡了淮南候之女,这到底是老天赏的造化,还是在逼自己? 淮南侯崔护,大周开国虎将,战功彪炳,为何抄家流放李跃这等寒门哪知道原因? 可能扳倒淮南侯的是什么人? 他李跃别说中进士,就是状元及第,想替崔护翻案也难如登天。 但现在睡了人家姑娘,崔护可就是老丈人,看着自己老丈人在北地受苦,他一样做不到。 “娘子,不知侯爷现在北地情况如何?北地战事又如何?短时间我还帮不上侯爷,但侯爷可以自救啊? 侯爷是大周开国虎将,若率兵击溃了北夷,陛下凤心大悦,别说平反昭雪,封王都可能。” 春晓苦笑了一下说道:“北地四郡都快丢没了,否则吏部会下整军令?让士族学习弓马军略? 我父现在是老军营统带,说句难听的,就是敢死队长,京里传来消息,说老军营的配军已经换了五茬,一万多人埋骨北地了。” 李跃眉头紧皱:“娘子,我在书院看到了一些军械,周军居然还在用弓箭和刀盾对敌,大周多步卒,用这等兵器对抗骑兵,与送死无异,若我能设计几种针对骑兵的武器,侯爷能不能通过朝中关系做出来?” 春晓一愣,立刻坐直了身子。 “相公真要能设计出针对骑兵的军械,奴家就是冒死也要求朝中叔伯,将军械做出来,这是在救北地数万将士的命啊!” 设计兵器对李跃来说没难度,要知道他穿越前,可是动漫主编,别说设计啥三眼铳五神机,连步枪手枪的机械设计图都在他脑子里。 他连衣服都来不及穿,起身就跑到书案前画了起来。 一件香喷喷的披风披在了他肩上,只穿着抹胸的春晓,一脸柔情。 “天寒了,相公莫要着凉,妾身这就让丫头准备参汤……” 李跃设计了两种火枪,三眼铳和鸟铳,还画出了五神机和一窝蜂火箭的图纸,甚至连火药配比都写得清清楚楚。 忠君爱国谈不上,他爱国也是爱大中华。 可穿越至此,他总不能让大周北夷压着打,真要是战火烧到中州和江南,他还科举个屁?权倾朝野三妻四妾都成黄粱一梦了。 等春晓端着参汤回来,书案上已摆满了图纸。 看着李跃设计的东西,春晓一头雾水,搂着李跃求解。 李跃详细介绍了一下火器的制造和威力,春晓惊得张大了嘴,随即端着参汤给李跃灌下,直接跨在了李跃的腿上…… 又是一轮此起彼伏莺歌燕舞,待春晓软倒,李跃才低声说道:“娘子,这东西你就说花重金从域外求的,千万别说是我弄的。 我再给你写一份火器配备和战术的小册子,此功劳只要坐实在你这儿,崔家的困境立转,即使不能平反,你父也会拿下部分兵权,有兵在手,何愁不能凯旋?” 爱了。 彻底爱了。 春晓恨不得把自己揉进李跃的身体里。 《火器营实战考略》李跃按照火器的射距长短搭配,结合三三散兵战法,总结出来的兵策,春晓即使看不懂,也已惊为天人。 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李跃没问春晓如何联络朝中旧识,即使春晓现在是自己女人,他也不想知道隐秘之事。 天色渐晚,春晓才恋恋不舍地让马车送李跃回书院。 坐在马车上,李跃想的都是春晓软嫩的身子。 小的就是嫩啊,看来大周不虚此行。 回到书院,李跃拎着带回来的点心,先去了沈秀妍她们的宿舍。 鱼和熊掌必须兼得,书院还有俩红颜呢。 “表姐又找你干什么?图咏做出来了?” 柳如烟边大快朵颐边问道。 “涵姐想跟如意坊联手做图咏和曲咏生意,让我帮她又写了几首歌,下午学院没啥事吧?” 沈秀妍摇摇头:“别说童生,就连学院的老生都累得脚步虚浮,还能有何事?学院现在人心惶惶的,都怕忽然颁布募兵令。” 李跃直皱眉:“不会吧?朝廷未雨绸缪有可能,目前北夷还被挡在关外,秀才们何必杞人忧天?” 他这句话一说完,自己都愣住了。 卧槽。 这军政入学,会不会是奸人有意为之?目的就是造成民心不稳,造成天下士族跟朝廷之间的矛盾? “你又想什么呢?脸色如此难看?” 李跃忙说道:“没什么,以后少议论军训之事,反正咱们还小,即使上战场也轮不到咱们,我走了。” “师兄,如烟说你歌咏无双,能不能让我们也见识一下?再有几日咱们就分开了,想听也听不到。” 齐悦和另一名女童生娇羞地看着李跃,倾慕之情毫不掩饰。 “这是在书院唱歌不合适吧?而且我也没乐器……” 还没等李跃说完,柳如烟直接从床下拿出了瑶琴。 李跃不知道这丫头是精是傻,自己现在根本不想高调,藏还藏不过来呢。 “李跃你就唱一曲吧,这几日大家都很辛苦,我也很久没听你唱诵了。” 沈秀妍都发话了,李跃只能坐在了柳如烟的铺上,拨动了瑶琴。 起初不经意的你 和少年不经事的我 红尘中的情缘 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就像在叙述自己跟沈秀妍的故事,青涩的童年,懵懂的情愫,都化作了一缕清风,淹没在了红尘中。 曲终,李跃轻叹了一声。 “我不愿唱你们还非要听,这首滚滚红尘,就算祭奠我们曾逝去的青春吧,早点歇息。” 说完李跃丢下泪眼婆娑的四个女生,背着手回了宿舍。 装逼绝对要装圆,这不是秀妍你让我装的,以后被女生倒追,你可别吃醋。 宿舍里史凌云在看书,赵硕和另一名临朐童生,却在收拾东西。 “赵兄你们这是?” 李跃一脸疑惑。 “李兄回来了?剩下这几日都是军训,不再上什么有用的课,我俩准备这就回临朐。 也改着咱们倒霉,偏赶上今年加了军政,这要是院试中第,三年州学不得扒层皮,自古以来哪有逼书生习武的?” 李跃一脸无语,眼看着赵朔二人背着行李离开,身后史凌云叹了口气。 “大浪淘沙,这军政训练会淘汰掉一大批学子,朝廷此举,真是在为大周选拔英才吗?” 33:专宠是病,得治 第二日晨训,童生班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人,林咏薇脸色相当难看。 “这点苦都吃不了,安敢豪言齐家治国?早退的童生学院已记录在册,再想入太岳书院,就看个人造化了。 留下的也别担心,院长已跟教官说了,这几日不让童生增加体能训练,以骑射为主,若能在学院学会骑射,也不枉研学一回。” 林咏薇此言一出,没走的童生都欣喜若狂。 童生中除了女生,家境优渥者,不少人本就会骑马,练习射箭又没那么辛苦,而且还受到了学院的重视,这便宜占大了。 清河童生中,只有吴德跑了,剩下的六个都在,算是五县中留下最多的。 李跃骑过马也射过箭,只是水平差一些,刚达到入门级,最难受的就属沈秀妍,她养尊处优惯了,别说骑马,看着马都害怕。 李跃只能拖着她送上马背,牵着马慢慢让她习惯,就这一个举动,惹得所有女生侧目,羡慕嫉妒恨都写在脸上。 昨夜李跃唱那首滚滚红尘,可不光沈秀妍宿舍女生听见,几乎所有研修的女生都听见了,李跃现在就是青州女童生心目中的男神。 “李师兄,我也不敢骑马,你也帮托我上去呗,我也要……” 一时间莺莺燕燕,长袖乱舞,这哪像演武场,都快赶上秀水河畔了。 “不用你管我,看你做的好事!” 沈秀妍气得一把扯过马缰绳,不想战马受惊,嘶鸣一声撒腿就跑,沈秀妍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好在教官手疾眼快,将马拦住了。 虚惊一场的沈秀妍再不敢骑马,拉着李跃去席射了。 别管嘴上怎么硬,现在沈秀妍是一步都不敢撒手,生怕李跃被别的女生抢去。 被前娃娃亲拉着,李跃心里说不上啥滋味。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可还记得沈万红临走时他骂的话,还有那本沈生的图咏,现在应该已热卖了,等沈秀妍回到清河,还不知道会咋样呢。 射箭相对容易些,教官给童生准备的弓拉力不是很大,可沈秀妍就连软弓都拉不满,箭矢射出去十几米就掉在了地上,惹得一众童生哄笑。 “李跃,你说我是不是废物?” 沈秀妍气呼呼地问道。 “莫急,他们就是故意气你呢,你再废物还能比我差?我这学渣不也翻身了吗?” 沈秀妍…… 军训了一小天,照例三人又回别院洗澡换衣,抽个空柳如烟才凑到了李跃跟前,低声说道:“我听说募兵令真快颁布了,朝廷暂时不会让秀才去当兵,所以这次院试的竞争会格外激烈。” 李跃一愣,心说来得这么快?看样子北地战事真吃紧了。 “放心吧,我这次有信心,再说不是还有你大伯呢吗?我现在可是在帮你姐赚银子。” 柳如烟叹了口气:“师兄,若北地失守,兵祸就会蔓延至大周境内,那时候别说上学,百姓活着都艰难,我真怕……” 李跃摸摸柳如烟的小脑袋,笑着说道:“没想到你这丫头还知道忧国忧民了,青州离北边远着呢,咱先把眼前的院试过了再说。” 洗完澡吃了晚饭,沈秀妍情绪明显不高,应该是被学院的女生刺激到了。 李跃也不敢劝,他都跟春晓生米煮成熟饭了,沈秀妍跟他也是个妾,以这丫头的性格,怎能咽下这口气? 三人闷坐了一会儿,李跃找个借口回了厢房。 他可不想触沈秀妍的霉头。 写牡丹亭? 汤翁留下的是元曲剧本,李跃自然不会照抄,除了保留一点辞藻华丽的开场词,剩下的全改成白话故事。 念头一起,李跃立刻铺开皮纸忙了起来。 研学还剩四日,他争取在四日之内,将全本牡丹亭写完。 他写牡丹亭还有个原因,原著里杜丽娘父亲杜保生被敌兵所困,而春晓的父亲淮南候崔护此时正在北地从军。 他会把金兵改成北夷,将杜保生改成杜护,说不定还能助春晓救父一臂之力呢。 “跃哥儿要写牡丹亭?看来你跟意涵姐相谈甚欢啊?我以前劝你写,咋没见你动笔?” 不知何时沈秀妍站到了他身后,看着他写好的文稿一脸酸涩。 李跃叹了口气将笔放下,拉住了沈秀妍的小手。 “你这丫头才刚及笄,醋意咋就这么大?你忘了我给你讲的恒娘?女子温良恭俭让是必修之课,即便你跟我和离,再择夫婿如此小性,夫家岂能容你?” 沈秀妍本来还洗耳恭听,李跃说到最后又刺激到了她某根神经,给了李跃一顿少女萌萌拳,打完气呼呼地走了。 这丫头就得训,才十五就敢专宠?这还了得? 一宿未眠,洋洋洒洒数千字,写得李跃手腕子都快断了。 “毛笔字太累,哪怕有钢笔铅笔也好啊?这落后的封建社会。” 李跃嘟囔着收起书稿,装进了袋子里。 出厢房一看,厨房的烟囱冒着烟,丫鬟正往上房端饭菜,李跃忙洗了把脸,笑嘻嘻地进了上房。 “秀妍姐说你在写牡丹亭?写了多少?” 柳如烟看见李跃直接伸手要文稿。 “你们俩还用看书,听我讲不就行了?话说我这写书不费脑子,可费眼睛和手,我得找个东西替代毛笔。” 吃完饭三人往书院走,还没到千丈阶,就看见扶摇书社的马车过来了,小厮是想接李跃去州府,李跃忙把昨晚写的书稿给了小厮,把他打发走了。 昨日林咏薇已经把话说那么难听,再旷课就是不识抬举了。 接着去校场练骑马射箭,这回沈秀妍咬着牙自己爬上了马背,虽然吓得小脸惨白,可还是坚持跑了两圈。 李跃拿着单眼火铳研究半天直摇头。 大周军队使用的单眼铳,估计都没焰火管用,又笨又重装药还少,这东西未必能伤到敌人,但炸自己的可能性却极高。 他现在理解,为何书院要增加自然科学科目了。 若大周继续坚持以农为主,以儒治国,那就离着亡国不远了。 李跃不是理科生,如何改进冶金工艺他也不会,他只知道跟温度有关,但愿自己设计的火器,工部能造出来。 34:在我这儿睡吧 弓马骑射就是熟练工种,练了两天,女生都能射出三十米外开外,林师和教官对留下的童生都很满意。 趁着林师和教官休息,李跃凑了过去。 “学生李跃给两位老师见礼。” 林咏薇很诧异:“你过来作甚?军训有不懂之处?” 李跃点点头:“敢问教习,我观兵器架上之火铳,笨拙而且铸铁沙眼还多,那东西真能当武器使用?” 教习苦笑了一下:“聊胜于无吧,震慑作用远大于杀敌,那东西不但危险,射程还没弓箭远。” “敢问老师,这笨东西是工部所造?学生家在清河县,而且还是在乡村,家里也有金属农具炊具,工艺似乎还在这火器之上,莫不是拿给我们的,只是观摩品?” 教习脸色更难看了。 “你一个童生,问这么多干啥?闲着没事去练骑射。” 李跃忙拱手告辞,心里大概有数了。 豆腐渣工程,火器制造里面肯定猫腻不少。 这他妈可不是发国难财,这都算通敌了。 看来今日还得去一趟如意坊。 吃过午饭,下午童生们休息,李跃借口去研究新书,让马车把自己送到了九里桥。 一到画舫果然柳意涵也在,正跟春晓看他的书稿。 “相公此文极佳,到现在除了你的图咏,我还没见大周有如此文章,弄不好你真能成就一代文豪,只是丽娘开局就殁了,太令人惋惜,后续会如何发展呢?人鬼恋?” 李跃笑了:“娘子如此想,其他看官自然也会关心丽娘和柳生的后续,这就是小说的勾人之处,放心吧,这是我第一部白话小说,我自会用心,我今日过来还有件事要问,不知兵部的火器从何处而来?” 春晓没说话,柳意涵却好奇地问道:“跃哥为何问火器的事?军械都由工部指定的军械局打制,民间打造武器有严格限制,还要去衙门报备,这你都不知?” 李跃点点头:“原来如此,我是看学院展示的火铳粗鄙笨重,才有此一问,涵姐,我争取临走前将这部牡丹亭写完,再加上我之前给你的图咏,应该足够你跟娘子造势了。” 柳意涵媚眼瞟了一下李跃跟春晓。 “娘子?噢?昨日我走时还是春晓姑娘呢,这发展够快的?看来我是借你娘子的光了?” 春晓臊得满脸通红。 “姐姐莫胡说,不是你让我说服跃哥儿吗?我就是说服了一下而已……” 越描越黑,好在柳意涵点到为止,并没继续这个话题。 从如意坊出来,柳意涵看着李跃直摇头。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也不例外,沾上崔家,你肩上的担子可就重了。 崔家被贬固然是有人从中作梗,但北地雄关失守,侯爷确实难脱干系,好在朝中好些大臣跟侯爷走得近,表面看崔家倒了,但无论是苔青还是崔家的家眷,都得到了妥善安置,因为谁都不知道,陛下哪一天又将侯爷官复原职。 可现在毕竟崔家倒霉,这节骨眼上避险方为上策,好在姐姐我跟如意坊合作,你进出花船还有个由头。” 李跃忙问道:“如烟说朝廷要颁布募兵令了,此事当真?” 柳意涵点点头:“确有此事,现在院试的名额都炒到了千两银子了,毕竟富家子弟更怕死,不过你不用担忧,记住韬光养晦,莫引人注意就够了。” 回到扶摇书社,柳意涵带李跃去看了刻板车间,扶摇书社的工匠水平很高,图咏居然是套色的,而且封皮包着锦绣,书封还找了名人题写。 “再有三日,也就是你离开青州之日,我会先推出三册图咏,明天就安排人印牡丹亭,所以你得抓紧写,我会做一个精品绣本,很可能一炮而红,你还想用柳泉先生的名字?” 李跃摇摇头:“我想用柳铭烟这个名字。” 柳意涵脸一红,淬了一口说道:“莫要消遣姐姐,我哪配得上这本书?” “没人知道我就是柳泉先生,一如没人知道柳铭烟就是姐姐,你完全配得上这部书。” 柳意涵犹豫片刻问道:“你这么做,你那春晓娘子不会吃醋?” 李跃摇摇头:“即使姐姐不想冠名,我也不会用春晓的名字,等书写完你就懂了。” 在书社吃完晚饭李跃才回别院,到家跟秀妍和柳如烟聊了几句,就一头扎进厢房写书了。 前世他做动漫主编常常思维枯竭,可改写牡丹亭却文思泉涌,尤其是关于杜丽娘和柳生的情感戏,写得酣畅淋漓,他自己都觉得感动。 把柳孟海改成李梦青? 这念头把他自己都逗笑了。 没一会儿,沈秀妍和柳如烟就跑到了他屋子里,坐在炕上看他写好的文稿。 “我算是服了你师哥,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写这种书的,会是个十六岁的童生? 我真的很好奇,你虽然跟秀妍姐订过娃娃亲,可又没成婚过日子,咋写男欢女爱如此驾轻就熟?你们试过了?” 柳意涵这话把沈秀妍造了个大红脸,李跃忙瞪了柳如烟一眼。 “你这丫头嘴上怎么就没个把门的?这种事是随便能试的?再说就是我想试,你秀妍姐也不会同意啊?” 沈秀妍嘤了一声,捂着脸就跑了。 “秀妍姐怎么了?男欢女爱,结婚生子不是很正常?这有何可害羞的?” 柳如烟反而被沈秀妍的反应搞懵逼了。 写一会儿李跃就起身扭扭腰甩甩手腕。 他现在才理解,为何以前的文化人,出一部长篇不过几十万字,不像网络小说,动不动就几百万字,这手写简直要人命啊。 还好他改的第一本是牡丹亭,这要是红楼梦,估计自己都得悔死。 柳如烟居然躺在炕上睡着了,根本没拿自己当外人。 看着打着小鼾的柳如烟,李跃忽然很羡慕这丫头。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没心没肺地活着,都是最快乐的活法。 大概亥时三刻,沈秀妍提着灯笼进来了,看着睡在炕上的柳如烟直摇头。 李跃指了指空出来的半边炕说道:“你要不嫌我的炕硬,就挨着如烟对付一夜,我还不一定写到什么时辰呢。” 沈秀妍犹豫片刻,脱掉长衣躺在了柳如烟身边。 昨日一宿没睡,今天又写了这么久,刚入子时,李跃就感觉眼皮都睁不开了,赶紧吹了灯上炕。 被窝里热乎乎的,沈秀妍绵软的身子挨上去,让李跃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穿越至今一个多月了,他还是第一次跟娃娃亲睡一个被窝。 35:皆为烟云,唯情至真 李跃一钻进被窝,沈秀妍虽然没抗拒,但身体都在微微颤抖,李跃知道她根本没睡。 别说柳如烟在,就是不在李跃也不想动沈秀妍。 三妻四妾只是远大理想,可目前还是以科举赚银子铺人脉为主,十六岁就娶妻纳妾生子?早了点吧? 从身后搂着娃娃亲,沈秀妍翘起的屁股,正顶着李跃要命的地方,没一会儿他就起来继续写书了,猫搂着鱼还能睡得着? 沈秀妍虽未经人事,可李跃就不信她没看过春宫画。 自己都又了反应,她怎可能不知道? 他起来也是让沈秀妍知道,他不想做的事,再难受也能忍。 一宿又写了几千字,再熬两天牡丹亭就能交稿,他这次青州研学也算完美收官了。 必须低调。 回到清河县继续节衣缩食,破烂直裰还要穿。 凭他对段天德的了解,他不会给自己分红,他也不想跟春晓和柳意涵要银子,在院试之前,他还想继续保持艰苦朴素的作风。 “你又一宿没睡?是我们俩把你地方占了?” 柳如烟睡眼惺忪地起来,一脸不好意思。 “我要赶稿子,本来就睡不着,快点梳洗一下,该上学了。” 李跃收起书稿出去洗漱了。 往书院走,沈秀妍一直低着头不太敢看李跃,只有柳如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李跃也经历过青春期,他清楚沈秀妍现在的思想活动。 怕又好奇,想又瞻前顾后。 自己当初碰了白月光大腿一下,浑身感觉像过电,从头麻到脚,怕白月光觉得自己耍流氓,可心里又痒。 凭他对沈秀妍的了解,如果院试自己又落第,她绝不会再理自己。 相比柳如烟,她可要现实得多。 几乎所有童生都已经掌握了骑射,上午开始练骑刺,骑着马挺长枪刺草靶,李跃练完跟林咏薇打声招呼,又下山奔了州府。 昨日柳意涵在,有些事他不方便问,也不知道自己画的火器图纸,春晓传没传到京里。 到如意坊的时候,春晓还没起床,丫鬟将他带到春晓闺房门口就走了。 牙床上春晓云髻散乱,睡眼惺忪。 “今天这么早?你是着急火器图纸的事吧?” 李跃皱着眉说道:“我设计的时候忘了标注工艺标准,如果大周的冶金技术达不到要求,我画的东西变不成火器。” 春晓招呼李跃坐在床边,笑着说道:“大周冶金技术没那么差,你看见的单眼铳粗糙,是工部将火器外包造成的,商家重利,想多赚钱自然偷工减料。 我将图纸传给李侍郎,就是想越过工部和兵部,让他直接将图纸呈给陛下看,如果是李伯父主管这批火器制造,应该不会出错。” 丫鬟端来了洗脸水,春晓洗漱完,坐在镜前画眉,妖娆纤细的腰肢和挺廓的翘臀间,形成了完美的弧度,看得李跃心又痒了。 大周女子不像现代女子那么丰腴,身材比例和纤细的四肢,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像动画里的人物走入了现实。 “我看了涵姐出的图咏,对咱们这本牡丹亭更有信心了,涵姐说牡丹亭你要署名柳铭烟?你是想帮扶摇诗社造势?” 李跃点点头:“涵姐跟你不同,崔家虽然目前倒霉,但还有翻身之日,届时你又是个王侯贵胄,可柳家也就如此了,柳伯父无心仕途,能偏安一隅赚银子,做个隐形富豪也不错。” “相公倒是替每个人都算计好了,你那个娃娃亲,以后要如何安置啊?” 李跃笑了:“什么都瞒不住你啊?我跟沈秀妍和离,闹得两家很不愉快,这根刺永远不会消除,女人我只要不离不弃那种,得陇望蜀的,再漂亮我也不喜欢。 再说我才十六岁,咋也得先立业才考虑成家之事,若我一事无成,你估计也会离我而去。” “我不会,侯府已成过往,我都沦落至此,有何资格瞧不上你?见过繁花怒放凋零的人,世间一切皆为云烟,唯情至真,相公莫要将我最后一丝留恋都打碎。” 李跃真没想到春晓会说出这种话,一时间看着她背影,居然痴了。 柳意涵中午左右过来了,看着牡丹亭的续稿悠然说道:“跃哥儿这是在为侯爷鸣不平,我说咋不能用春晓挂名呢,不过姐真希望侯爷能早日掌军权,平复北乱。 跃哥儿,后天你就要离开青州了,临走姐给你拿些银子,研学归来,也该有个荣归故里的样子,莫让乡亲小觑。” 李跃忙摆手:“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你穷才能看清身边人的真伪善恶,忍受逆境贫穷,对我也是种锻炼,何况我家有五亩薄田,不至于挨饿。” 柳意涵大眼睛眨了眨,似乎明白了李跃的心思。 在如意坊吃过午饭,李跃回到了书院,柳如烟和沈秀妍不在,他闲来无事去了典书阁,径直去找金石方面的典籍。 别管是以后出仕,还是解决眼前火器难题,起码要清楚大周的科技水平。 典书阁这类书籍根本看不到,不过李跃却发现了一本《梦溪笔谈》,虽然是残缺的,但里面毕竟有冶金方面的记载,他直接坐在了地板上翻阅起来。 “李跃?你对金石之术感兴趣?” 李跃忙抬头,却见秦夫子一脸惊诧地站在他身边。 他忙起身施礼。 “学生哪懂啥金石冶炼之术?只是见军训的火器铸造粗糙,才来找找看。” 秦夫子微微颔首:“敏而好学不耻下问,这批童生中,我倒是最看好你,可惜你数术太差,你能从火器上看出问题,倒真适合入仕,起码当言官就很合格,我不便谈论军械的问题,我只能说差的不是技术,差的是人。” 秦夫子和春晓的话如出一辙,李跃更确定火器弄成那样是人为的了。 “学生不解,武器可是将士的命,把这种火器送到军营,居心何在?朝廷就没人管?” 秦夫子脸色有点尴尬了。 “你现在连秀才都不是,莫问朝政,若你想学金石之法,或者阴阳术数,待院试结束可以来书院找我,哪怕你落第,专心研究些东西,远比空谈利国。” 36:香艳的煎熬 从典书阁出来,李跃心情有点沉重。 看来这科举之路并不好走,除非你像柳明楼一样,中举后领个不咸不淡的差使混日子。 但凡有点抱负,就难免陷入官场的争斗。 如此看来,自己躺平的想法绝对正确。 回到别院时,二女正坐在院中闲聊,见李跃回来,柳如烟说道:“林师说女生明天就没课了,秀妍姐想今天就回去,我正劝她呢。” 李跃一愣:“后天就结业了,你还差这两天?急着回去是家里有事?” 沈秀妍看了李跃一眼低下了头。 “我在这儿也帮不上你什么,还不如早日回去,你也不用州府学院两头跑。” 李跃笑了:“我去找意涵姐是办正事,这种干醋你也吃?再说你真走了,就剩我和如烟两人,孤男寡女的。” 还没等沈秀妍说话,柳如烟直接跳到李跃身边,坐在了他大腿上。 “对啊跃哥儿,这我咋没想到?秀妍姐你赶紧走吧,说不定我跟跃哥儿还真能擦出啥火花来。” 沈秀妍气得一跺脚进屋了。 “师兄你昨晚干什么了?惹得秀妍一天都闷闷不乐?” 李跃直呼冤枉:“我什么也没干啊?昨晚我写了一夜书。” 柳如烟一脸狐疑地起身,跑进了正房。 女孩子的心你真别猜。 你碰她说你是流氓,你不碰又说你对她没兴趣。 目前沈秀妍就是这种状态。 疯了。 李跃懒得去哄,直接回厢房写书了。 吃晚饭的时候,沈秀妍虽然脸色依旧难看,但却不说走的事了。 “我今日争取把书写完,明日寻个时间带你们逛逛青州城,来一趟州府,咋也要给家人带点东西。” 沈秀妍的脸总算有了点笑模样。 吃完晚饭,二女抱着被子进了厢房,看样子又想在这儿蹭住,李跃心里开始打鼓了。 昨晚自己没啥行动沈秀妍才摆脸色,今晚又来? 这是要逼着自己犯错误? 写到半夜终于把牡丹亭完稿,李跃腰酸腿疼,脱了长衣钻进了被窝,这回他可不敢搂沈秀妍,而是仰脸躺着,不想沈秀妍一个翻身,整个人都贴在了他怀里。 女孩子的睡衣又薄又软,大周女子还不穿束胸,软绵绵的两团压着李跃胸口,热乎乎的小脚又踩着他大腿,他若没反应就不正常。 要人命了,即使他有贼心也没贼胆,柳如烟还在睡在他左面呢。 “跃哥儿,你去我家提亲吧,你院试不过我也嫁你……” 呻吟般的耳语,温热的嘴唇弄得李跃更痒。 “这事儿先还是问问你爹吧,上次退亲我俩都吵起来了,而且,而且……” 而且了半天,李跃也没敢提图咏的事,估计现在整个清河县,都在议论沈生那个段子。 提亲?沈万红不堵门骂就不错了。 沈秀妍根本没注意听李跃说什么,大腿在他身子蹭来蹭去,呼吸都急促起来,手也开始乱摸。 就在这时柳如烟翻了个身,沈秀妍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早上柳如烟起床特意咳嗽几声,才回上房洗漱了。 柳如烟一走,李跃下地就往茅厕跑,大腿上冰凉一片,他生怕沈秀妍问一句,这东西是从哪儿流出来的。 儿女果然没跟他上书院,军训也停了,今日书院要对各县童生测评。 李跃去林咏薇书房的时候,林咏薇正在写着什么东西。 “明日你们就该返回县学了,你这次研学表现不错,美中不足就是尚年幼,未入老夫子法眼,不过以后还有机会。 我给州学和县学的报告中,着重赞了你的学识和恭俭,但愿你能顺利通过院试,早日回到书院。” 李跃忙躬身施礼,退出了夫子书屋。 李跃对林咏薇的恭敬发自内心,见李修然的事,或许林咏薇没想得那么多。 回到别院,李跃带上写好的书稿,坐马车去了九里桥,马车刚到秀水街就过不去了,满街都是游人,看着游人手里的桂花糕李跃才想起来,今日居然是重阳。 与往日不同,今日秀水河上的花船白天就营业了,离老远他就能听见一阵悦耳的丝竹声,居然是一缕相思。 李跃带着二女,肯定不敢去如意坊,只能跟着人流往前,走到了扶摇书社楼下,结果书社楼下人满为患,露台上正往下扔小礼物。 就在门口一副画工精美的广告牌子,画的正是李跃弄的图咏,上面是名家书写的四个大字:辛十三娘。 书社里面居然一点不比外面人少,都是抢购图咏的,而且女人比男人还多。 李跃三人好不容易才挤到楼梯口。 “师兄你这步棋真走对了,州府果然比咱清河县生意好,你看都是来买图咏的。” 柳如烟一脸赞叹。 “你们三个快上来,我正好准备了重阳宴,也算庆贺咱第一本图咏大火!” 二楼栏杆处,柳意涵正朝着三人招手。 鲜美的膏蟹,金黄色的菊花酒,梅花状的栗子糕桂花糕,还有应节气的果蔬。 就这一桌重阳宴席,都够小户人家一年的开销了。 看着厚厚一沓子书稿,又看看满眼红血丝的李跃,柳意涵不住点头。 “跃哥儿,就凭你这股子拼劲儿,不中状元都没天理,姐姐先祝你前程似锦,然后春色满堂。” 说到这儿,柳意涵还故意瞟了一眼沈秀妍,弄得沈秀妍红着脸低下了头。 菊花酒虽然喝着寡淡,可后劲儿却不小,两壶下去,柳如烟和沈秀妍就小脸绯红,身子都坐不稳了,柳意涵忙让丫鬟将二女扶到了她闺房歇息。 “跃哥儿,明日你就走了,要不要去看看春晓?” 李跃摇摇头:“我刚从河边过,见如意坊花团锦簇,丝竹绕梁,能去如意坊的都是达官显贵,我还是少去为佳,我回清河后还会来青州送书稿,相见有机会的。” 柳意涵点点头:“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思虑却缜密如斯,这样姐姐就放心了,这节骨眼上你跟春晓频繁接触,对她对你都没好处。 你记得咱俩说的话,在你中举之前都要低调做人,李修然见你的事肯定有人知道,莫要步了你父后尘。” 柳意涵的提醒很直接。 当年李文修遇害,真凶可还逍遥法外,李跃若此时就表现出过人之才,真凶定不会任由其成长,只有装傻才能活得久。 37:图咏风波 李跃如何不想跟春晓私会?可适逢重阳,州府官员都会吃花酒,他目前的身份可是寒门童生,出现在如意坊不合适。 而且沈秀妍跟着自己,他也不想春晓的事被她知道。 等二女起来的时候,秀水街已人满为患,李跃这才想起要给家人买礼物,忙招呼二女下楼。 李跃兜里就五两银子,在乡下这可是笔巨款,但到青州府就不够瞧了,逛了好些店铺,他花四两银子买了根精致的银发簪,送给了沈秀妍。 “你就那么几两银子,还给我买发簪作甚?不如给你母亲和姐姐买点东西呢。” 沈秀妍嘴上这么说,可脸上的羞怯和喜悦却遮掩不住。 一根银簪子,对她这个米行大小姐算不得什么,可李跃送的则不同,她知道李跃没钱,能倾其所有给自己买东西,那份感动自然难以言表。 只剩一两银,李跃给母亲和大姐扯了几尺花布,又买了两盒点心,兜里就光溜溜了。 沈秀妍想给李跃母亲买点礼品,但被李跃拒绝了。 还了送直裰的人情,他就不想再欠沈家,把钱花光也是让沈秀妍知道,自己真穷。 “师兄,你不是给我姐写了书,又画了不少图咏,怎么还这穷?” 柳如烟一脸不解。 李跃苦笑了一下:“今年朝廷又颁布了募兵令,院试的竞争得有多激烈?意涵姐帮我不得花银子?我都穷惯了,现在不食麸糠野菜能吃上粟米,就已经很知足了。” 这话一出口,沈秀妍的眼神立刻暗淡下来。 李跃卖图咏赚了百两银子,可因为退婚还了沈家六十两,若没退婚,李家不说能算殷实,起码李跃不至于如此落魄。 当晚李跃可不敢再跟二女同床,回到别院洗漱完,早早就躺下休息了。 连续三天不眠不休,铁人也熬不住。 次日凌晨,李跃三人早早去太岳书院参加谢师礼。 童生研修班仅剩的十几名学子,恭恭敬敬行谢师礼,拜别夫子。 谢师仪式结束,林咏薇将李跃拉到一边,塞给他个钱袋。 “我不便去拜祭文修师兄,可这些年午夜梦回,当年同窗的点滴恍如昨日,这点银子你拿着,替为师把你父亲的墓修缮一下,这次院试可谓百舸争流,即使院试没中你也别担忧,为师自会为你争取进学机会。” 拿着钱袋一掂量,李跃就知道最少有十两碎银,林咏薇虽为州学教师,可月俸并不高,足见当年跟父亲关系不一般。 李跃对林咏薇深鞠一躬,算是替亡父道谢。 沈家马车拉了行李和礼品,座位变得拥挤,李跃跟沈秀妍几乎挨在一块,耳鬓厮磨,让他又想起了那晚的事。 沈秀妍脸也红了,应该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咳咳,别大张旗鼓秀恩爱好吧,早知道这样我就坐县里的马车了,明明都和离了,现在又你侬我侬的,真搞不懂你们俩。” 柳如烟一脸愤懑,谁家少女不怀春,咋就没一个男孩子追自己? “如烟心里长草了?莫急,等你及笄变成个女人,自会引来无数蜂蝶追逐。” 李跃虽在打趣柳如烟,可心里却在想,如何处理跟沈秀妍的事。 即使他画的那本沈生不会造成影响,以他对沈万红的了解,沈家也不会再跟李家结亲,哪怕他院试出线,因为沈秀妍出线的可能性更高,砸银子在清河县,吴家都比不过沈家。 若沈秀妍中了秀才,沈家自然水涨船高,落魄的李家怎能入沈万红的法眼? 当然生米煮成熟饭就另当别论了。 到县衙柳如烟下车,门口的衙役,看李跃和沈秀妍的眼光都不对,等马车开往李家镇,沈秀妍才问了一句。 “刚才那俩差役为何那么看咱俩?和离了我们也是同窗,坐一辆车有问题吗?” 李跃干笑着说道:“肯定没问题啊?或许是觉得咱俩郎才女貌,和离太可惜吧。” “讨厌……” 沈秀妍红着脸靠在了李跃怀里。 李跃此时心都在打鼓,从差役的表情看,那本图咏肯定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还不知道母亲和大姐怎样了,沈万红可不是能吃哑巴亏的主。 马车还没走到李家镇就被人拦下了,是沈府管事。 “李公子,我看你还是下车自己走吧,若是让我家老爷看见你跟小姐在一起,怕不会有好脸色。” “赵叔,李跃是我同窗,还带着这么多行李,你为何赶他下车?” 赵管事脸色略有尴尬,虽然对沈秀妍陪着笑脸,可却一个劲对李跃使眼色,李跃哪还用人家撵,早就将行李捆好,背着下了马车。 “这儿离着我家不过五六里路,我走回去就好,有事明天到县学再说。” 说完李跃也不管沈秀妍的招呼,径直朝李家村走去。 肯定是那本图咏惹的祸,也怪自己当初沉不住气,惹出这么大麻烦。 刚拐进李家村,他就看见了站在路口的大姐和孙二。 “跃哥儿回来了?路上没遇到什么事吧?” 李钰伸手接过行李,孙二也将李跃拿的东西接了过去。 “大姐……你们俩……” 李跃懵了,这才走了不到一个月,大姐和孙二发展这么快吗? “跃哥儿,孙二人不错,这些日子要没有他,我和妈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李跃脸色立刻就阴沉下来。 “沈万红来家闹了?” 李钰叹了口气:“文苑书局出了本画咏叫沈生,写的就是个黑心肝的粮商,见利忘义,还跟狐狸生了个女儿,县上的人对号入座,都说那个沈生就是沈万红。 后来不知怎的,沈万红就找到咱们家来了,还好孙二在家帮我收粮,把沈万红和家丁赶走了。” 李跃哼了一声:“图咏是我卖给文苑书局的不假,可又不是我写的?天下黑心粮商多如牛毛,咋就不能姓沈?沈家再敢跟纠缠不清,我定不善罢甘休!” 图咏的事,段天德居然敢祸水东嫁,好好好,自己正琢磨咋跟文苑书局撇清干系呢,这可是你先不仁的。 至于沈万红,他真要敢纠缠不休,李跃真敢拉着他去县里打官司。现在他可不是一点靠山没有,光柳意涵和春晓背后的势力,就不是一个粮贩子能对抗的。 唯一闹心的就是沈秀妍。 真要跟沈家闹翻,以后两人还如何相处? 38:众矢之的 回到家,李氏一看见李跃,激动得老泪纵横。 “孩儿让母亲担忧了,您放心,这次院试我必登科,到时候咱们举家搬到青州,就再无是非了。” 一听说院试后李家要搬走,孙二明显忐忑起来。 李跃笑着说道:“孙二哥,你跟我姐的事儿我姐自己做决定,我和母亲不会逼大姐的,对吧母亲。” 李氏叹了口气,无奈地点点头。 书香门第,即使落魄也有几分傲骨,女儿嫁给屠夫,李氏自然心有不甘。 知道李跃今天回来,孙二提前拿来些猪大肠和猪肺,已经在灶上煮熟了。 吃饭的时候,李跃提到了林咏薇出钱给父亲修缮墓地之事,李氏叹了口气:“你父若不是先成家后中举,怕是就跟林咏薇在一起了,你父都走了五年,娘心里那份芥蒂早就放下,你就按她说的做吧,娘没意见。” 李举人墓,当初还是县衙出钱安葬的李文修,按规格立了石坊,刻了功德碑,不过五年过去,墓地确实有些荒芜。 “孙二哥,我不熟识修缮墓地的工匠,这事儿能不能拜托你帮帮忙?” 孙二忙点头:“李家信得着,我自当尽力。” 往回走的时候李钰才问李跃:“原本你跟秀妍已经修好,现在图咏的事,又让沈李两家的关系变得水火不容,再见秀妍你该如何解释?” 跟外人说图咏不是自己弄的可以,但沈秀妍啥都清楚,那本沈生可不光是骂了沈万红,连带沈秀妍也写成了狐狸精生的女儿,现在李跃也懊悔不已,可当时沈家确实把事做得很绝。 “别想这些了姐,该是我的跑不了,不是我的也莫强求,你还怕你老弟找不到媳妇?” 第二天一早,李跃穿上打补丁的直裰,背着竹笈跑进了县城,要不出沈万红打上门的事,他还得去文苑书局应付一下,可现在他连四方街都懒得去。 两个月后就是院试,躺平这两个月又如何?反正院试七分人脉三分考,自己再努力又如怎样?还不如偷闲多写点书。 一到南华书院,李跃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妥,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果然他刚进院子,就听到了岑夫子的喝骂声。 “李跃你给我滚过来,夹带淫词秽语到学堂也就罢了,你现在居然自己写画?将华南书院的脸都丢尽了!” 李跃忙跑到了夫子的书屋。 “我又怎么了夫子?我这刚回来,自问在州学表现尚佳,您咋见我就骂?” 岑夫子脸色铁青,从书桌里拿出两册图咏,直接摔在了书桌上。 “这就是你做的好事?放着圣贤之书不好好读,去鼓弄这淫词滥调,还画春宫,我……” 岑夫子戒尺都举了起来,李跃忙大喊冤枉。 “我冤枉啊夫子,您教了我七年,让我背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我都背不全,而且我又未经过人事,如何能写出这种淫秽文章,还画春宫?夫子可见我画过画?” 李跃这几问,还真把岑夫子给问住了。 因为李跃在南华书院就是个学渣,若不是念在李家出过举人,就是交得起束修也不会收他进学。 虽然这次会考,李跃冒冷得了甲一,但要说这几本图咏是他所写,岑夫子还真不信。 “可文苑书局的段掌柜,说这图咏是你卖给他的,因为那本沈生,沈家老爷都闹到书院来了,这你又如何解释?” “夫子明鉴,图咏确实是我卖给段天德的,可您看看落款,作者是柳泉先生,您看我像先生吗?我就是个掮客,赚点中间差。” 岑夫子听得稀里糊涂,但对李跃的话已经有点信了。 “此事在清河县反响很大,弄不好县里学官都要找你,一个县学童生,焉能作此有辱斯文之事?这回我也保不了你了。” 别说学官,就是县太爷升堂,李跃也打定主意,打死都不承认,他就不信沈秀妍敢出来指正自己。 帮人卖和自己写性质大不一样,就跟现实社会传播和制作淫秽物品,定罪不同是一个道理。 一直到上课也没看见沈秀妍,倒是柳如烟来了,对李跃一个劲儿使眼色。 一下课李跃就出了教室,随后柳如烟就跟了出来。 “师哥你这回怕是惹麻烦了。” 李跃一愣:“惹麻烦?就因为那几本图咏,可谁能证明那是我画的?再说那是我跟沈家的事,与旁人何干?” 柳如烟叹了口气:“师哥糊涂啊,今年的院试竞争多激烈你不知道?光咱们县学参加院试的学子就几十个,可录取名额才五个,不能上州学就有被募军的风险,这时候任何文章都可做的。 我爹说已经有人去衙门告了,说你写淫秽之物有辱圣人门庭,建议学衙门取消你的童生身份呢。” 李跃眉头紧皱,低声问道:“沈万红去告的?你爹怎么说?” “不止是沈万红,还有其他人,衙门以证据不足为由拖着呢,不过此事衙门肯定要给个说法。真要沈家吴家使上银子……” 就在这时,吴德领着几个纨绔走了过来。 “哎呦,黄大师回来了?我以前还真没想到,去蹭春宫图居然能潜移默化,把自己变成黄文大师,还能赚银子,了不得了不得,看样子李师兄没少实践,否则咋会写得如此活灵活现?” 李跃皱眉走到了吴德面前。 “你小子身上的屎洗干净了?咋嘴还有一股子屎味儿?这几日偷吃了吧?你说的东西是何物我不清楚,但想往我身上栽赃没那么容易,别最后栽赃不成,自己又惹一屁股麻烦。” 李跃一句话一个屎字,吴德气得脸都绿了,上回被马蜂蛰掉粪坑,可是他这辈子最丢脸的事。 “李跃你再敢提那件事,信不信我揍你?” 吴德咬牙切齿威胁。 李跃哼了一声:“我不信,何况你也打不过我,我再说一遍,你在我眼里就是坨屎。” 这可是在县学操场,周围不少童生都看着呢,吴德焉能咽下这口气?咆哮着一拳打向李跃,那几个纨绔也都朝着李跃围了上来。 可就在众人眼皮底下,李跃居然闪身躲过了吴德那一拳,抬腿就是一脚。 啊…… 吴德捂着下身,哀嚎着倒在了地上。 39:欲加之罪 所有人都惊呆了,以前一直被吴德欺负的李跃,居然一脚将吴德撂倒了,看样子踢得还不轻。 “好你个李跃,你他妈敢打吴少?我……” 孙仲文骂人话刚出口,李跃的嘴巴已经呼到了他脸上。 “我就他妈打了如何,我他妈扇你了又如何?以前老子是念在同窗份上让着你们,给脸不要脸是吧?” 一连串的大嘴巴,不但把孙仲文打懵了,原本想动手的几个纨绔吓得纷纷后退,手里的木棍石块都丢在了地上。 “李跃你在干什么?图咏的事还没解释清,现在又打同学?” 岑夫子挥舞着戒尺跑了过来,却被柳如烟拦住了。 “夫子你这也太偏袒吧?明明是吴德他们先过来挑衅又先动的手,李跃师兄就只能挨打,还手就是打同学?” 李跃这才撒开了孙仲文,看向了岑夫子。 “夫子,您教了我七年,这些年我被吴德他们欺负,没见您管过一次,莫非这圣人学堂,学生都要分三六九等? 我不信这大周没王法,更不信钱能通神,说完李跃回教室收拾好东西,背起竹笈就离开了县学。” “师哥你等等我!” 他刚出校门,身后就传来了柳如烟的喊声。 “你跟着我干什么?你旷课不怕夫子告诉你爹?” “我才不怕呢,你今天又闯祸了,吴德和孙仲文家里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打算怎么办啊?” 李跃哼了一声:“能怎么办?打架我奉陪,去官府告状我到堂,县里审案子不需要证据?总不能谁有钱谁就有理吧?” 见李跃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柳如烟气得直跺脚。 “李跃你脑子坏掉了吗?州府县衙连院试的名额都敢卖,你还相信县衙审案要证据?你在清河县只认识我,可我爸只是个粮科吏,连官都不算,帮不了你的。” 李跃叹了口气,摸摸柳如烟的头说道:“你若真想帮我,就把我目前的情况告诉意涵姐,她会有办法。” 说完李跃拍拍柳如烟的肩膀,转身走了。 沈秀妍今天没上学,他心里那份信任已经开始动摇了。 若沈万红硬逼着沈秀妍,指正自己就是柳泉先生,她会怎么做? 如果县衙认定他品行不端,会取消他院试资格,这对李家来说根本无法承受,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柳意涵身上。 李氏和李钰见他这么早回来都很诧异,李跃也没隐瞒,把书院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李氏叹了口气:“上次你会试甲一被取消出线资格,我就已经开始担心了,这次就是没有图咏的事,也会有其他麻烦找上你,谁让咱无权无势又没钱呢,娘也想开了,若衙门真取消你院试资格,这科举咱不考也罢,世风日下,还考科举何用。” 李跃摇摇头:“母亲莫急,此事我自己会处理,我答应您和爹的就一定做到,对了,孙二哥找到修墓的人了吗?” 李钰忙说道:“他去找了,这些事你就别担心了,想想衙门找你的话咋说吧。” 李跃回书房第一件事儿,就是把以前画坏的书稿,收起来丢进了灶坑。 他这时候才开始怀念他那个时代,要是有手机,直接给柳意涵发个视频,事情就都解决了,还用找柳如烟传信? 火器的事,也不知道有没有消息,才相隔百里,却像隔着两个世界,这落后腐朽的封建社会。 “李跃在家没?” 咣咣有人敲大门,听着口气不善。 李氏和李钰顿时紧张起来,李跃起身出了书房,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个衙役。 “你在家正好,衙门有点事找你核实一下,跟我走吧?” 李跃回头跟母亲说了句放心,跟着皂吏奔了县城。 “李跃你小子不安心读书,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作甚?这几日好些学子家人往县里递状子,说你品行不端,污染了清河学风,你这么做就不怕你李家蒙羞。” 听衙役这么一说,李跃反而安心了。 “差役大哥,你说的是我卖给文苑书局的图咏吧?此事我听着就蹊跷,我没卖之前,书局就有售图咏甚至春宫的,那时咋没人说伤风败俗?” 差役哼了一声:“好些事民不举官不究,你读了这么多年书,这点事都不懂?一会儿堂上莫要多言,老爷或许念在你亡父面上能网开一面,若是当年李举人不死,何至于……” 衙役说到这儿就不往下说了。 也不知道这何至于是指李跃何至于如此荒唐,还是指李家何至于被人欺辱。 到了清河县,衙役直接带李跃去了学官的屋子,令李跃没想的是,不但沈万红在,吴德和孙仲文的父亲也在。 “好你个李跃,你居然敢写图咏编排我,还写得如此伤风败俗,我他妈跟你拼了!” 李跃一进屋,沈万红张嘴就骂,要不是有衙役拦住,都能过来动手。 “沈老板,你说的我没听懂,你说我写图咏编排你,可有证据?” “怎么没证据?段掌柜亲口说的,那图咏就是你卖给他的,我说你咋有银子还债呢,原来是做了如此不要脸的勾当。” 李跃笑了:“我只是帮人卖图咏,作者又不是我,你骂我作甚?你还有脸提还债之事?当年我父尚在,是谁一趟趟去我家,求着跟你沈家定娃娃亲的?求着我父亲帮你办米行的牙贴? 我父殁去,见我李家无权无势,你立刻就变了嘴脸,逼着我家退亲,不但不退聘礼,还把帮我交的束修当债要,我要不是顾及跟秀妍的同窗之谊,早就跟你对簿公堂了,今日你还敢恶人先告状?” 沈万红瞪着眼刚要嚷,学官咳嗽一声摆摆手。 “吵什么?圣人云天道酬勤,勤勉克欲,李跃你是一样都没做到,亏你空读了七年圣贤之书。 我可以不追究图咏何人所画,可那东西确实是你卖给书局的,听说你经常去书局窥看邪淫书籍,还将《玉楼春》带进了学堂,如此品行,怎可代表本县学子参加院试?” 李跃眼睛立刻就瞪了起来。 “学官大人您这是何意?凭着他们一面之词,您就要取消我的院试资格?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学官一脸厌烦地挥挥手。 “你连续五年落第,科举与你何用?若再喧哗,本官直接办你个藐视公堂之罪!” 40: 再走青州 “学官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我这院试资格取消,沈老爷吴老爷你们都满意了?” 沈万红哼了一声:“不知好歹的东西,你自己干了啥自己不清楚?学官大人说得没错,就你这样的还想进学?简直是浪费银子。” 吴德父亲一脸鄙夷:“你这等品行不端,性格顽劣之徒,我家德儿羞与你为伍!” 李跃哈哈大笑。 “学官大人,既然此间事了我就走了,今日之耻,李跃终生难忘。” 离开县衙回家,李跃简单收拾一下,揣上二两银子就要出门,却被李钰一把拽住了。 “小弟你要去哪儿?衙门叫你何事?” 李跃忙拍拍姐姐的手:“没事的姐,我去一趟青州府,待几日就回。” 这时李氏从堂屋出来问道:“跃儿,是不是学官将你的院试资格取消了?” 李跃点点头:“母亲莫急,我去青州找柳伯父和林师,定会为自己讨个说法,孩儿若考不上,那是自己没本事,可平白诬陷我品行不端,取消我院试资格,那是在羞辱我李家,孩儿岂能善罢甘休?” 李氏叹了口气:“时过境迁啊跃儿,你父在时高朋满座,沈万红如何敢跟我大声说话?可现在你父不在了,柳明楼是否还能念及旧情?若旧情有用,你何至于连续五年落第?” 李跃没法说跟柳意涵的关系,更不敢提春晓,但最终还是没能出得了家门。 晚饭时分柳如烟来了李家,进了书房低声说道:“我父亲已经托人把消息传给了我大伯。 沈万红去衙门闹是因为那本图咏,可吴德和孙仲文的家人闹,就是为了不让你拿到院试名额,你现在是他们院试最大的威胁。 不过我父亲说,我大伯也未必能办得了这事,因为院试名额牵扯太多,让你有个思想准备。” 李跃很清楚这里面的猫腻。 无非就是利益。 县学少一个考生,做手脚就容易一些,何况刷下来的还是他这个会试甲一。 “你只要将消息传过去即可,至于能否翻盘,那就看我有没有科举的命了,如烟,经过此事你也该长大了,好些人和事,你眼见的未必就真。” 柳如烟清楚李跃所指是谁,犹豫了一下说道:“秀妍姐不会出卖你吧?连续两日她都没来进学,估计是跟她父亲闹呢。” 李跃苦笑一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跃哥,沈家米行,吴家药庄的牙贴年末都要续押,目前朝廷严控战备物资,粮食药品和盐铁都在管控之列,正好借着新政,让我爹好好整治他们一下。” 李跃忙摆手:“沈家和吴家在清河经营多年,跟知县大人关系匪浅,想整他们也不用你爹出手,只是我还没打定主意。” 李跃的下策,是写一篇类似《盐铁论》的文章交给林咏薇,阐述一下中央集权的利弊,他相信李修然看见此文,会立刻召见他,有国子监丞当靠山,院试不过尔尔。 但跟林社绑在一起,万一党争失利他可就万劫不复了。 柳如烟走后李跃反而宽心了。 距离院试还有两个多月,若柳意涵办不成此事,再走李修然这条路也来得及。 铺开皮纸,李跃用毛笔狠狠写下了五个大字:官场现形记。 无论是李修然讲孟子,还是朝廷颁布新政,都有整肃官场之嫌,此书这时推出,必将震动大周文坛,银子和科举仕途,李跃都要。 李氏和李钰,原本还担忧李跃就此沉沦,没想到他居然在书房里写书,就像啥都没发生一样,倒是让娘俩感觉诧异。 “娘,莫不是如烟跟跃哥儿说了什么?柳学正真的会帮跃哥儿?” 李氏叹了口气:“听天命吧,如今李家已无人可求,只要跃儿想得开,写书未尝不是一种生活。” 李跃将背景设定成了北夷,若此书刺激到了大周女帝,严查吏治,他也算为天下百姓做了件好事。 这本书谁署名就无所谓了,谁能帮到自己就成全谁。 晚饭时分,李跃再提去青州之事。 “娘,院试我肯定不会咽下这口气,我自有办法让县里改变主意,我也没完全指着柳伯父,至于我还能找到谁,跟您说你也不认识,而且我已打定主意,尽快把家搬到青州,这李家镇除了老宅,再无任何东西值得留恋。” 李氏叹了口气:“跃儿,自古民不与官斗,别说咱李家破落,就是强如沈家又如何?娘还是劝你……” 李跃摇摇头:“娘您别老拿我当孩子,我做事有分寸,在我离开家这段时间,就得拜托孙二哥多加照顾,我会尽快赶回来。” 见李跃如此坚持,李氏和李钰只能不做声了。 吃完晚饭李跃背上行囊去了县城的驿站。 单雇辆车去青州,李跃花不起银子,他得拼车或者蹭车。 驿站里有几个往返州府跑货的客商,认识李跃。 “这么晚跃哥儿来客栈作甚?你不上县学了?话说你那图咏应该赚了不少银子吧?” 李跃哼了一声:“别提图咏之事,我就是个跑腿的,能赚多少?钱都让段天德赚去了,结果这厮卸磨杀驴,鼓动人告我有伤风化,让县里撤了我的学籍,我只能去青州找活路了。” 几个客商相互看看,都一脸唏嘘。 “你一个小孩子,如何能算计过段天德那老狐狸?他就是怕你跟他分钱才坑你的,话说你这么小,去青州又举目无亲,如何讨生活?” “当个店小二,帮人拉货,总不能在家吃闲饭,让母亲添堵吧?” 李跃信口胡说。 卖惨总比让对方警惕好。 等到戌时,几辆拉生铁料的大车来客栈打尖,李跃忙凑过去跟管事的搭话,最后给了管事一吊钱,搭车奔了青州。 生铁料?莫不是打造兵器的? “大叔,我是去青州找活计,我看您这拉的生铁料,是给铁匠铺子送的吗?能不能把我介绍去学徒?” 管事笑了:“你这孩子倒也有趣,哪家铁匠铺子能要这许多铁料?这是官家定的料子,要送往漕运码头装船,你这么大的孩子,不在家待着四处跑,不怕被抓了丁?” 李跃一愣:“怎么还抓丁?县里只是贴出了募兵令,没说会抓丁啊?” 管事叹了口气:“军户该从军的都已经从军了,民户匠户谁愿意当兵?听说周边县镇囚徒都刺配从军了,你可莫要乱跑。” 管事话音未落,前面忽然亮起了火把,随即几名军士就拦住了车队。 “马车拉着货物走夜路,莫不是夹带了禁运物品?检查!” 41:戡乱的时局 路边树林里,忽然冒出来十几名军士,长枪单刀闪着寒光。 管事忙点头哈腰地跳下马车,将官府的度牒递过去,随着度牒递过去的还有两块碎银。 “军爷,咱是清远给州府宣课司送的矿石,官家指定明早要送到码头,这才连夜往州府送,劳驾几位军爷行个方便。” 领头的军校看看度牒,又看看车上的生铁,随手把度牒丢给了管事。 “走吧,这段日子路上不安生,小心着些!” 车队接着往前走,离开那伙军校有段距离,李跃才对着管事一拱手谢道:“真得谢谢您老,若不是搭您老的车,恐怕我真会被这伙军校抓了丁,可您运这几车生铁才赚几个钱啊?就这么生生被卡了去?” 管事叹了口气:“没办法啊,若不表示一下,军爷拦着不放行,可就耽误明早装船了,州府衙门怪罪下来,不但我们县老爷担待不起,我也一样受罚,这世道……” 进青州城一样有官兵检查,好在李跃搭了马车,否则即使不被抓丁,半夜也进不去青州城。 大半夜的李跃没处去,跟着马车去了漕运码头,帮着卸货。 “你这孩子倒是有眼色,居然还帮我们卸货,可惜我不是青州府的人,否则定让你跟着我。” 李跃忙说道:“大叔先谢谢您,我是头一次出远门,我们县没人说外头这么紧张啊?募兵也没开始。” 管事叹了口气:“谁都跑不了,听说除了上学的童生秀才,商户农户匠户都抽丁,即便是独子不花银子也会被抽走,这次募兵令一颁布,又要把官老爷的荷包塞满了。” 李跃闻言更恨沈万红和吴德他爹了,这他妈是要往死里坑自己啊,此仇不报枉为人。 在城墙下蹲到天亮,李跃才沿着秀水河往九里桥走,跟城外的紧张相比,州府内一片祥和,根本看不见甲兵。 “这募兵令就是贪官找个由头鱼肉百姓,这大周还他妈不如大明呢,虽然大明后期贪腐严重,可天子起码还敢守国门,这女帝,哼哼……” 心里叨念着,眼前已到了扶摇书社。 柳意涵见到破衣烂衫的李跃都愣住了。 “跃哥儿你怎么来青州了?还穿成这样?” 李跃叹了口气,将沿途遇到的事说了一遍。 “要这么说,你的事没办完之前,还真不能回清河,你放心吧,这件事姐肯定给你办妥,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柳意涵赶紧吩咐伙计去给李跃买衣服,穿得像个叫花子如何出去见人? “涵姐,我走后春晓可曾问过?” “她自然是不高兴你临走都没去见她,不过我解释了,说恰逢重阳宴,如意坊高朋满座,你一个小童生去花船不便。 你回来正好,就这我买的那处院子,跟春晓幽会再不用担心被人瞧见。” 李跃张着大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柳家姑娘都这么大咧咧吗? 柳如烟如此,柳意涵居然也一点醋不吃?自己真就那么没吸引力? “涵姐,我又开了本新书,不过题材甚是敏感,不知道这种书你敢不敢印。” 李跃边说边将刚写的官场现形记拿出来,递给了柳意涵。 柳意涵看了一段眉头就皱了起来。 “此书一旦面世,可就有人欢喜有人愁了,姐姐这小书社自是不敢碰的,你还是拿给春晓看看,目前朝中各方明争暗斗,若此书被有心者善用……” 李跃立刻就明白柳意涵的意思了。 历朝历代,有矛就有盾,不存在谁是正义一方,只看结果。 但就大周来说,若论谁最关心江山社稷,非女帝莫属。 暗讽官场之文章,百官都可能唾弃,但女帝却一定喜欢。 当然敢把这部书印出来的,在朝中起码得是个权臣。 “连续几日热闹,估计这两日花船也该清闲些,晚些我接春晓去河畔的院子,以解你们二人相思之苦。” 柳意涵又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李跃不由得腹诽,女人的话果然都是骗人的。 不料柳意涵却瞪了他一眼。 “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心里又在编排我是吧?碗里都装满了还望着锅里,男人果然没好东西。” 在书社吃完晚饭,柳意涵让马车把李跃送到小院,就带着马车走了。 坐在书房闲来无事,李跃开始看书房里的书籍,查看许久也发现没啥稀奇东西,这下子李跃心里更有底了。 柳意涵说过,这户部侍郎李旦是前朝殿试探花郎,当年没少受崔侯爷关照,护着春晓也算投桃报李。 只是这户部侍郎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能不能有这个胆子将官场现形记刊印? 喝了丫鬟一壶茶,李跃都尿急了外头才传来了叩门声,丫鬟一开门,柳意涵笑呵呵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披着斗篷的女子,帽子一掀起,露出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小燕归巢般扑进了李跃怀里。 “喂喂喂,进屋内再腻好吗?就如此迫不及待?” 柳意涵啐了一声,扭着腰进了书房。 “你的事刚刚涵姐跟我说了,没想到你居然受这么大委屈,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李跃咧着嘴说道:“我让如烟给涵姐传消息,却没告诉你,就是怕你冲动,这点小事,还犯不上惊动京城大佬。” 丫鬟换了新茶,关上书房门,柳意涵才说道:“今日接你出来,一是解你们二人相思之苦,再有就是重提书社和如意坊的合作之事,跃哥又有力作,只不过题材稍微敏感了些……” 春晓看官场现形记可不像柳意涵,不但没皱眉,反而越看脸上惊讶之色越甚。 “跃哥儿,你简直摸着李修然脉写的书啊,他若得到此书必会大力吹捧,甚至会成为御史言官手里的工具,你们俩找我就为这本书?” 柳意涵苦笑了一下:“跃哥自不能露面,而我柳家在京城大佬眼中,无异于蝼蚁,所以才会问你。 我知道此书对江山社稷,对天下黎民有利无害,但却会得罪门阀权贵,这种险,柳家不敢冒。” 42:春色满堂 听柳意涵这么说,春晓点了点头。 “姐姐担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可若此书不是扶摇书社刊印,跃哥儿如何赚银子?” 柳意涵笑了:“这就需要你运作了,扶摇诗社承印也要有个遮天的大罩,比如国子监。” 春晓和柳意涵相视一笑,笑得像两个狐狸精。 “你们俩先别笑,你们不是不让我过早冒头吗?怎么又把书给李修然?” 柳意涵直摇头:“跃哥儿文采斐然不假,可这脑筋还是个孩子,这书你交给李老夫子有风险,但李侍郎却无碍,他官职就比李修然高,差的是在大周学界的地位。 何况李修然敢公然宣扬《孟子》学说,跟当下时政背道而驰,若无大佬首肯,你真觉得李老夫子头铁?” 李跃依旧眉头紧皱:“这只是姐姐的一面之词,你又安知李侍郎跟李修然就是一头的?万一两人是对头,不是把春晓给害了。” 还没等柳意涵说话春晓就笑了。 “就冲相公如此在意奴家,此事奴家也要办妥当,崔家虽然倒了,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朝中自然有可信之人,谁跟国子监论调相违,我怎会不知? 我不让你站队是怕你早夭,京城官场步步惊心,你现在连个举人都不是,人家不敢动李修然,可碾死你还不像碾死个臭虫? 如今州府尚安,可下属县镇官吏,借着募兵令大肆敛财,已引发民怨,此时推出这本书意义重大,我今晚就找人将书稿传进京。 李修然目前还在太岳山,只要京里有消息,不用咱们找他,他自会去找柳伯父。” 柳意涵看了一眼李跃:“你不是担心院试的事吗?我父官微言轻,可若李修然若放话,谁会为了一个秀才名额,得罪国子监丞?” 李跃看了柳意涵一眼,不由对这女人多了一丝芥蒂。 一石二鸟,是不是当初领他去如意坊,就算准春晓会被自己拿下? 春晓将开头那部分书稿用细绢誊写出来,塞进了一个小竹筒,用蜡封好递给了柳意涵,柳意涵立刻拿着竹筒出去了。 “春晓,你确定要这么做?” “只要是相公的事,春晓无不应允,何况我说的并无虚假,李修然确实在赌国运,但他不是庄家,只是个比较重要的棋子。” 说话功夫柳意涵已经进屋了。 “我让丫鬟将东西送去了如意坊,让她交给春桃,不会出问题吧?” 春晓摇摇头:“我每日都往京里传消息,船的人都习以为常了,何况这只是段书稿,被人截获又何妨?最迟明日京城就会有回应,咱们等着就好。” “行了,大事谈完,该说说你那部牡丹亭了,相公对这部书的发售有何好点子?” 李跃想了想:“点子有,不过就是不知道在青州能不能好用,不知涵姐和娘子可知道何为报纸……” 当李跃把报纸的大概意思说完后,柳意涵和春晓都懵了,二人何曾想到过这种东西? 柳意涵都直咧嘴。 “跃哥儿你这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随便一个点子都能惊世骇俗,我明天就去衙门申请报社的牙贴,衙门肯定同意,反正他们又不懂报社为何物。” 李跃嘿嘿一笑:“扶摇书院柳伯父不允,咱就弄个更狠的,这报社可不光能发表文章诗词,还能发广告,比如介绍哪家花船的花魁漂亮,哪家馆子的菜好吃,渠道一开,银子就像流水一样源源不断。 一旦扶摇报社在青州有了话语权,影响力可不比所谓的学派社团差,因为咱面对的是广大人民群众。” “相公你说的好些词我都没听过,何为人民群众?何为话语权?” 春晓一脑门子问号。 “人民群众这词没法解释,就是士农工商的统称,话语权就是说话有影响力和号召力。” 二女虽没有李跃脑袋里装的东西多,可基本的判断力还有,李跃描绘的宏伟蓝图,二人都知道能成真。 “相公你刚刚咋没说报社之事,要说了我一并传给京里,这报纸要是国子监监办,谁敢说个不字?” “慢慢来啊娘子,报社只是设想,咱不还没落实呢吗?正好现在我闲着,先帮涵姐创刊,等涵姐摸清楚门路自己就能做了。” “跃哥儿,我还有个问题,大周百姓识字的不多,能买报纸的不还是那些士族书生?” 柳意涵提出了个关键问题。 李跃微微一笑:“涵姐这问题很关键,可销量再差还能比书卖得少?白话文不像八股文那么晦涩难懂,这就减低了文化的门槛,说不定还能带动大周百姓识字的热潮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百姓就是子民,女帝陛下和朝臣都懂,只要扶摇报社成了气候,对社会的影响力绝对比学派社团大,你们说朝廷重不重视?” 李跃这饼画得比天都大,已经把报社上升到了政治高度,要知道无论春晓还是柳意涵,都不是寻常女子,自然能明白李跃想做什么。 不过明显能感觉到,二女对此都信心满满,期待满满。 若李修然敢冠名,扶摇的报纸就敢连载,跟牡丹亭穿插开,吸引不同的受众,对此李跃信心十足。 开玩笑,玩新媒体的搞份报纸还能搞砸? 已近亥时三刻,春晓一个劲打哈欠,柳意涵笑了:“这是嫌我害眼了,也罢,姐姐我也困了,今晚把正房让给你们,我跟丫头去睡厢房,不过动静可小一点,我那丫头可没经过那些……” 柳意涵边说边往外走,调侃间多少有些醋意。 待柳意涵一出门,春晓直接扑到了李跃怀中。 “相公我感觉很久没见你了,一听到你来了青州,我什么都不顾就跟意涵姐来了小院,快抱紧我,让我感觉这一切都是真的。” 李跃哭笑不得,抱起春晓去了卧房。 “当君归还日,是妾断肠时,古人诚不欺我啊。” 轻解罗裳缓解衣,一朵芙蓉着春雨,金风玉露一相逢可不是胜却人间无数,而是让这深秋的小院,瞬间春色满堂了。 43:办报 李跃很久没睡这么实了,一直到柳意涵敲窗子他才醒。 “意涵姐干嘛啊?就不能让人多睡会儿?人家都累死了!” 柳意涵可不管二人穿没穿衣服,直接就进来了。 “折腾半宿能不累?没事我才懒得喊你们,京城的飞鸽传书到了,一大早春桃就差人送了过来,这东西我可不敢看。” 春晓一下就钻出了被窝,等坐起来才想起身上未着寸缕,红着脸扯过长衣裹住了身子。 “啧啧,春晓妹子这身子我一个女人都喜欢,更别说跃哥儿了,难怪昨晚动静那么大。” 李跃满脸通红,都不敢看柳意涵。 “相公,涵姐,李侍郎说此书越快面世越好,说他已传书太岳书院,今日李修然和太岳书院的金池院长,就会去找柳伯父,相公快点起来,我得马上回如意坊。” 李跃裹着被子哪敢起来啊? 他可不是春晓,他是男人。 柳意涵撇撇嘴转身出去了,李跃这才赶紧穿好了衣服。 二人穿戴整齐去了书房,将应对李修然和金池院长的词对好,春晓这才坐马车回了如意坊。 “此事春晓置身事外是对的,正如你所说,鸡蛋不能都放一个篮子里,可我说这书是我写的,李修然会信吗?” 柳意涵依旧顾虑重重。 “涵姐,谁写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李修然的冠名,老百姓知道李修然的不多,可天下学子有谁不知?他的名字就是银子,更是挡箭牌,稿酬几何你们谈就是,咱又不指望这一本书赚钱。” 柳意涵接着问道:“接下来你如何打算?非要回县学读书,参加院试?” 李跃点点头:“那是自然,既使这一路磕磕绊绊,我也要砥砺前行,对外就说我告到了州学正,学正秉公办理,恢复了我的学籍和院试资格。 沈万红也好,吴德他们也好,可以继续打压我,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并没想一朝就扬眉吐气,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涵姐。” 柳意涵哼了一声:“扮猪吃老虎,你不光要坑沈家吴家,你是要坑更多人。” 李跃摇摇头:“我没那么阴损,但你不给人家机会表演,有些东西就不会浮出水面,你以为我会放过清河县那些贪官?” 柳意涵认真看了一眼李跃。 这少年眼中的坚持和冷冽,让她都感到浑身发冷。 柳意涵吃完早饭也走了,李跃留在小院接着写书,他还是第一次享受这么大的书房,享受有丫鬟端茶倒水,铺纸研墨地伺候着。 这就是大家之风? 感觉很爽。 《官场现形记》全书二十万字,李跃哪能记住所有桥段,自然是结合大周时政改编,没到中午他就写了两千多字,这么看有十几日,这本书也能写完。 丫鬟月儿一直偷偷观察他,李跃好奇地问道:“月儿为何偷着看我?我长得很凶吗?” “不是的公子,我只是不懂你跟我家小姐是何关系,感觉你们俩很亲近,可你昨夜又……” 李跃笑了笑:“目前你家小姐是我姐姐,以后不好说,你一个小丫头好奇这些作甚?难不成你是小姐的通房丫头?” 月儿小脸一红,撒腿就跑了。 午饭刚过柳意涵就回来了,满面春风。 “跃哥儿,一切如你所料,李修然果然同意署名了,而且没提任何要求,只说书出来以后给他几十册,我还提了一下办报纸的事,李修然和金池院长都呆住了,最后金池院长要跟扶摇书社联办,不过我暂时没答应。 你的事我当李修然和金院长面说了,虽然是说给我父亲听,可李修然直接拍了桌子,说清河学官是在亵渎圣人,要严办,还让我父必须还你公道,你说李修然会不会怀疑,这本书是你写的?” 李跃沉吟一下没有回答。 直到现在,他都忘不了那一眼千年的睿智,自己真能瞒住他? 接下来他可要忙了,他不知清河县何时来接他回去,就跟现代接上访一个道理。 他必须趁这几日出两期报纸,还要存一些书稿。 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回清河上学面临很多麻烦,起码来回传递书稿和消息就很困难,他又不敢大张旗鼓利用县衙的邮差。 “姐我问一下,那能帮我买匹马吗?” 钱李跃不需要,在清河县他依旧要固守清贫,他买马是给孙二,以后往返州县传递消息,没人比孙二更合适。 下午柳意涵去衙门办报社的牙帖,李跃则设计第一刊扶摇周报。 既然叫报纸,篇幅自然要比书大,他设计的是四尺四的草皮纸单面印刷,一周刊印四到八张,不但连载牡丹亭和官场现形记,还写一些青州的实时趣闻,当然还有广告投放,内容上暂时够用。 他知道柳意涵的文笔,而且他手底下还有负责诗会的人,培训一下就可以了。 柳意涵回来时,见到他设计第一刊小样惊为天人。 整个大周,还未出现过如此篇幅的分栏式读物。 “涵姐,广告这一块,你派人先联络药局和卖胭脂花粉的店铺,提出个品牌概念,意思就是以后每个店铺的产品,都该冠个品牌名,这也是商业发展的新模式。 另外挑选你手底下文笔好的人,我给培训一下,撰稿应该没问题。” “好好好,跃哥儿若不是你执意要参加院试,姐定不会放你离开青州,你绝对是个宝藏,我真怕你成名后,成为各大门阀竞争的对象,届时还能瞧得上姐姐这小门小户?” 李跃嘿嘿一笑:“姐你有点追求好吧,为何你以后不能是新的门阀,大周报业巨头,控制大周各州县的舆论喉舌,朝廷想颁布新政都得找你,你想想那时候你是什么样?再说我到现在还没忘你对我的承诺呢。” 柳意涵小脸一红,瞪了李跃一眼,娇嗔地说道:“讨厌,你有了春晓还惦记着我?” 李跃眯着眼望向了窗外。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要带走满天云彩。 44:赚银子才是正道 二人回到扶摇书社,柳意涵召集了书社几位管事开了个会,这扶摇周报就算成立了,待李跃将办报的宗旨和方式一说,大伙都像听天书一样,七嘴八舌询问,李跃一一作答,也算给书社骨干做了培训。 采访,排版,撰稿,发行都安排好人,李跃亲自跟着指导,待第一版周报成型天也黑了,等李跃和柳意涵回到小院子的时候,居然真在院子里看见了一匹马。 “涵姐你这办事效率够快的,今天就把马买回来了?花了不少银子吧。” 柳意涵又将一张盖了学正大印的帖子交给了李跃。 “你把这个帖子交给你的人,遇到检查拿出来便是,你回清河县后,每周最少得传递一次书稿,须寻个可靠之人。” “涵姐,你的意思这两日,县学就会派人接我回去?” 柳意涵点点头:“家父自然没那么大权力,可李修然是国子监丞,谁敢得罪?不过我父亲只说你来州府告状,正好让李老夫子知晓此事,县里这回是打牙往肚里咽,只能服软了,但你回去怕要被学官针对,不想忍就回青州,你不上县学也不耽误你院试科考。” “我得忍啊涵姐,一个窝囊废,磕磕绊绊砥砺前行才不会引人注意,即便中举后我还得忍,所以这段时间出风头的只能是涵姐你。” “哼,把我推到风口浪尖,替你们小两口打工,姐天生就是个老妈子命。” 柳意涵虽然嘴上抱怨,还是拉着李跃去吃晚饭了。 春晓亥时过来了,进屋就脱了鞋上床,将两只小脚塞进了李跃怀里。 “这才十月底,晚上就这么冷了,天一凉花船生意都受影响,今日涵姐跟李夫子谈得如何?” 柳意涵把情况说了一下,春晓笑道:“我就知道李修然定会吃这块蛋糕,他都快到耄耋之年,即使阅历再深,文思也不负当年,正需要一部好作品重回巅峰。 京里传来消息,李侍郎联合兵部几位将军,把火器图纸直接上呈了陛下,陛下大悦,责户部拨银子,让青州都司亲自打造,看来我爹有救了。” 这件事带来的惊喜,远比李跃恢复学籍更大,柳意涵让丫头端上酒菜,三人小酌了起来。 “李大人上书说,这火器图纸,是我父拼死从北夷密探手里抢回来的,再加上父亲几位部从将军陈情,陛下已有心让父亲官复原职,欠的就是一场胜仗。” 李跃不了解北地情况,思忖片刻说道:“北夷远攻,出云关近守,现已深秋,北夷粮草补给会愈发艰难,若能尽快打造出火器,扳回一局不是没可能,但想夺回失地怕是不容易,大周军队出关,一样面临补给问题。” 春晓皱着眉问道:“相公的意思是拖?” 李跃点点头:“利用火器优袭扰北夷军队,烧他们的补给营,不与敌硬拼,北夷拖不起只能后撤,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 春晓和柳意涵相互看看,面色都凝重起来。 “相公你能否将军策写出来?我传给兵部?” 李跃苦笑了一下:“纸上谈兵很危险,我现在不知道火器局能否造出合格的火器,若不借火器之力,大周军队出关形同送死。” 春晓面露苦涩:“相公所言妾如何不懂?只是朝廷不一定给北地那么多时间,当初北夷南侵,我父就是主战派,结果周军一战即溃,一个月就丢了四座州府,我父就是因此丢官罢职的。 现在朝堂上主战的,只有父亲那些部属,工部吏部礼部那些人主和,陛下自然是想收复失地,可……” 说到这儿李跃已经明白了。 想改革的是女帝,她是想鼓动天下读书人,推翻门阀士族,将门阀手中的资源收归国有,可这谈何容易。 “娘子我问你,侯爷发配北疆,真的在当配军,还是陛下有意放虎归山?” 春晓面色一凛:“相公何出此言?你怀疑妾身在诓骗你?为了骗你个小童生,我要搭上自己的身子?” 李跃忙摆手:“娘子你多心了,我只是在揣测圣意,按道理女帝想对抗门阀士族,不该自断手臂撤了侯爷,唯一能解释通的,就是陛下故意将侯爷贬出京城,放他去北地收归旧部。” 春晓皱皱眉说道:“据我所知,我父真在劳城营,吃住与一般配军无二,而且每战必身先士卒,并不是去出云关休养生息。” 李跃笑了笑:“劳城营的配军都换了三茬,唯你父无恙,你觉得这正常吗?出云关眼线众多,你父既然是发配,自然要待在劳城营。 不过你也莫急,落雪后北夷主动进攻可能性很小,出云关将士正好借此休养生息,也给打造火器腾出了时间,咱现在刺一下那些人,让他们别老盯着出云关。” 募兵令,科举,明码实价,这帮蛀虫已经穷凶极恶,老百姓活不下去定会起民变,天下越乱,士族门阀才越有机会拥兵敛财。 李跃都能看懂的事,女帝自然也能看懂,所以才会生出变法的念头。 “涵姐,这回办报纸刊登官场现形记,可与柳伯父的想法相悖,他愿意吗?” 柳意涵叹了口气:“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时局动荡,我父一个九品学正想安享太平,谈何容易?他原本就为院试乡试的名额发愁,同流合污不是他本心,但他又无能为力,借李修然的笔把事情揭破,对我父亲来说也算好事,可真能遏制住这股歪风吗?” “不能。” 李跃回答得斩钉截铁。 “在女帝尚未掌控大周之前,无论是北地战事,还是国内贪腐只会愈演愈烈,所以利用这机会疯狂赚银子,才是我想要的结果。 隐形富豪才叫真富,何必当什么门阀引人注意?有了银子,淮南候还愁没兵没武器?手里有兵底气自然就硬了,枪杆子里出政权,这道理你们俩不懂?” 二女齐齐摇头。 因为李跃说的这些,她们是真不懂。 45:小爷今天心情差,别惹我 令李跃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清河县的马车就来接他了,而且来接他的不光有学官,还有县丞金岩。 柳意涵带着李跃直接去了州学正,李跃进去的时候,学官束手而立像在罚站,县丞正跟柳明楼说着什么。 一见李跃进来,柳明楼将一份文牒递给了他。 “这是你的学籍和院试名额,你也别四处告状了,一个十六岁的童生,弄那种乱七八糟的图咏作甚?县学也是小惩大戒,否则如何约束学生品行?回去后安心治学,莫要再生事端。” 文牒上可不光有清河县的印,还有青州学政司的印,李跃笑嘻嘻地把文牒揣进怀里,站到了一边。 县丞跟柳明楼客气几句,就带头出了学政司。 “李跃,刚才学正大人的话你可听清?回去莫再惹事,安心读书,若院试再落第,我看你李家的脸往哪搁,跟我们回去!” 李跃对着县丞施礼说道:“禀大人,我就不跟你们坐马车走了,来的时候我借了匹马,回去还得骑着。” 金岩一甩袖子领着学官走了。 看着烦,我还必须让你们常见,看习惯就好了。 李跃一脸坏笑,清河县相关人等,肯定让县令李文会一顿臭骂。 你吃可以,但吃相别太难看,真拿举人门楣当块破牌子? 见李跃一脸坏笑过来,柳意涵叹了口气:“原本还想多留你几日,不想这么快就让你回去了,你一走,这么大摊子事都要靠我一人撑着。” “涵姐你别着急啊?我这就回去帮你起草个管理章程,报社也好书社也好,各部门有主管,总不能你个当老板的冲在一线啊?” 扶摇书社李跃接触这么多天,人他看了个大概,别忘了他前世就是管理人的。 报社和书社的基本框架划分完,又任命了几个管事,柳意涵都懵了,她不清楚李跃咋知道这几个人就能行。 “姐,管理和工作不是一回事,你就看这孙福,写画都不行,可他嘴上功夫厉害,这种人你得让他负责广告和发行。 还有这个赵晓梅明明笔头子厉害,你却让她迎客,改成时政部管事……” 最后李跃只给柳意涵留了一个活儿,管账,钱交给别人肯定不行。 “跃哥儿你科举有点浪费了,就是中举人又如何?当个芝麻小官,朝廷赏你几百亩地,最多算个乡绅,还不如跟姐做买卖,学界文豪又富甲一方,可决非普通商贾可比。” 李跃叹了口气:“涵姐,我得完成我爹的遗愿啊,你真以为我愿意走科举之路?不过这也没耽误赚钱啊?我回清河,会把精力都放在写书和画图咏上,院试对我来说没啥压力,混过去就行。” 吃午饭的时候春晓过来了,柳意涵让月儿通知了她, “怎会走得这么急?我还有好些事没跟你商量呢。” 春晓一脸不愿。 “县里来人我肯定要回去,这不是涵姐给我买了匹马吗?我一周会来送一次书稿,真要是有急事,直接派人去清河找我,离着又不远。” 话虽这么说,可小女人的心思李跃如何不懂? 哄了好半天,春晓脸上才有了点笑模样。 “李侍郎说,你画的图纸制作起来并不难,就是掺铜成本高一些,他说火铳月末样品就能出来,不过大规模生产还需一段时日,是不是你看见了火器的威力,就有办法帮我爹破局了?” 李跃点点头。 “天干物燥,北夷人又不喜欢住城镇,喜欢住帐篷,目前大周军已经不敢出关,咱就利用北夷轻敌,派奇兵出去火烧连营。 当然必须有火器配合,否则奇兵就得变逃兵,大周的马可没有北夷的马快。” 李跃还有好些火器没画,他设计火枪火炮,就是看春晓能不能真做出来,火枪能做,小口径的弗朗基火炮就没问题了? 跟春晓腻到黄昏,李跃才骑马出城,奔了清河县方向。 跟来时候差不多,路上有关卡,设卡的都是郡县的乡勇,不过这回李跃身上有文牒,官兵自然放行了。 回到家的时候天刚擦黑,见李跃骑了匹马回来,李氏李钰和孙二都懵了。 “孙二哥,这马是给你的,以后我可能三五天就要烦你跑一趟青州府,帮我送文稿。” 一听李跃要将马送他,孙二连连拒绝:“这可使不得跃哥儿,这马要十几两银子。” 李跃摆摆手:“既然我姐认可你了,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若我李家真搬到青州,你这屠狗杀猪的行当不做也罢,我给你们两口子开间铺面,不过我进学没收入,还得指望你们养活。” 说到这儿,李跃才从怀里掏出文牒递给李氏。 “母亲,今日县丞和学官亲自去州府接我,给我恢复了学籍和院试资格,我还会继续进学,绝不让您失望。” 李氏叹了口气说道:“跃儿,这次的事也是给你提个醒,李家书香门第,你弄那些有伤风化之物确实有损你爹脸面,咱现在无权无势,少惹是非的好。” 李跃只能答应着,胡乱吃点东西就回了书房。 次日清晨,李跃又穿上了那件破烂直裰,只不过午饭由麸饼变成了粟米饼子,今年陈欠还清,家里总算有点口粮了。 往县城走,看见他的乡亲都指指点点,看样子图咏的事影响不小。 一到书院李跃直接去了岑夫子的书屋,将文牒放到了书桌上。 岑夫子抬起老眼看看李跃。 “这次是县丞老爷体恤你们李家,才又给了你次机会,莫再做荒唐之事,惹人非议。” 李跃施了个礼,转身回了教室。 教室里吴德他们几个正在打闹,见李跃进来,吴德和孙仲文都愣住了。 “李跃?你都被开除了还来作甚?你以为县学是阿猫阿狗都能来的?” 李跃懒得搭理他,骂了声傻逼,就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当着这么多同学被骂傻逼,吴德哪能忍得住,撸胳膊挽袖子就往前凑,李跃斜了他一眼骂道: “你要是还想留个蛋最好别惹我,小爷今天心情差,别再断了你吴家香火。” 46:老子不只会一招 一屋子童生哄得都笑了起来,吴德气得脸都白了,正要还嘴,岑夫子咳嗽一声进了教室。 “成何体统,圣人学堂岂能喧哗?想打架都给我回家去,多少童生拿着钱排队想进县学,不差你们几个。” 岑夫子这一喊,吴德等人都低下头不敢作声了。 卧槽,清河县学咋了?指标生多? 李跃依旧懒散地靠着竹笈,下意识地往帘子那头看了一眼。 沈秀妍正襟危坐,目光丝毫都没往这面看,倒是柳如烟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夫子摇头晃脑讲啥,李跃左耳听右耳冒,脑子里却在想官场现形记的桥段。 那本书李跃看过不假,可要一字不差默写出来那是扯淡,肯定得结合大周时政加工。 这不跟写架空历史一个路子?而且还有梗让你抄。 一节课下来夫子讲得啥李跃没记住,可脑子里已经有了几章存稿。 午食时间,此时已到深秋,没几个童生到外面吃饭,只有李跃拿着个布包出了教室,坐到了草庐里。 粟米饼子虽然比麸饼好吃,可冷了以后却很硬,他咬上两口就不想吃了。 才吃了几天山珍海味,这粟米饼子都难以下咽了,果然是从简入奢易,从奢入简难啊。 他刚把饼子包好揣进怀里,柳如烟就跑了出来。 “师兄给,我知道你今日上学,特意带了两张麦饼。” 软乎乎的麦饼拿在手里,李跃心里热乎乎的。 如烟这丫头虽然还只是个花骨朵,可总有开花之季,关键是她心灵美啊,不像某些人。 “你在想秀妍姐吧?你怎么能写那样的图咏,即使跟秀妍姐和离,也不能说她是狐狸精生的啊?我看着都气坏了!” 李跃低声解释道:“那不是沈万红上门逼债,骂了好些难听话,我一时义愤吗?秀妍跟我重归于好后我也后悔,可书都卖出去,钱都花了我咋办? 再说一个文学作品,有必要对号入座吗?秀妍没跟她爹说图咏是我画的吧?” 柳如烟摇摇头:“应该是没说吧,这种事就是说了你不承认,衙门也没办法,不过她是真生气了。” 李跃哼了一声:“沈万红去衙门告我,把我学籍和院试名额都取消了,你知道这对于一名学子意味着啥吗?她但凡有点良心,会让她爹这么做?” 柳如烟苦着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图咏的事李跃确实不对,可沈万红的做法就太阴狠了,等于断李跃生路。 “师兄,我好怀念在太岳书院的日子,我们三个就像一家人,可这以后……” 李跃拍了一下柳如烟头上的儒巾。 “你乱想什么呢?别管以后在哪儿,你都是我最疼的师妹,你赶紧回教室吧,耳朵都冻红了。” 柳如烟这才嗯了一声跑回了教室。 天凉了,这季节塞北怕是要下雪了,这对出云关内的将士来说倒是好事,北夷人不会顶着严寒攻城的。 时政,现在最热的时政就是举国募兵,搞得老百姓鸡犬不宁,管他反响如何,下笔就得狠一些。 以他对李修然的了解,每发一章节,李修然都会让书社提前拿给他审阅,过于敏感的话题,他自己就改了。 不过这种白话文体一经推出,势必在学界掀起波澜,届时李修然如何解释,那就是他的事了。 还没等李跃进屋,吴德等人鱼贯而出,七八个人直接把草庐围了。 “李跃你个穷酸,上次让你侥幸踢了一脚,你还真当自己能打了?给我上!” 吴德边骂边径直扑向了李跃,结果嗷…… 围着的人还没等动手,吴德又捂着下身倒在了地上,孙仲文等人甚至都没看清李跃啥时候出的脚。 “大伙可都看着呢啊,我可没动,这孙子应该是坏事做绝,居然敢在圣人草庐动粗,遭报应了。 吴德啊吴德,好歹咱俩同窗一场,我劝你找个师傅好好算算吧,我观你印堂发黑双目晦涩,恐有大难临头。” 说完李跃一把推开挡路的纨绔,背着手回了教室。 “李跃我操你大爷的,你他妈就会这一招啊?回回朝这儿踢,我他妈,哎呦……” 对于吴德的咒骂李跃充耳不闻,打嘴炮有鸡毛用,疼的又不是我。 外头这么大动静,岑夫子居然没出现,这倒让李跃很诧异,他不是该拎着戒尺追打自己吗? 李跃坐在学堂暖和有十分钟,吴德才呲牙咧嘴地让人扶进来,原本咋咋呼呼的几个纨绔,这回都不敢跟李跃对眼,这断子绝孙脚,踢上准没好。 吃着软乎乎的麦饼,看着呲牙咧嘴的吴德,李跃忽然感觉生活真美好。 下午夫子讲《诗经》,不少童生都趴桌子睡着了,岑夫子摇摇头刚要往下念,李跃忽然举起了手。 “禀告夫子,吴德打呼噜声太大,影响我学习。” 岑夫子哼了一声,拿着戒尺走到吴德身边,照他屁股抽了一下,吴德嗷的一声蹦起来,立刻又捂着下身弓成了虾米。 “禀告夫子,吴德竟然在学堂做不雅动作,他摸哪里……” 李跃再次举手,还没等岑夫子说话,吴德已经气得脸色惨白,指着李跃骂上了。 “李跃你他妈给我等着,我跟你没完!” 说完吴德拿起书箱就出了学堂。 吴德一走,孙仲文等跟班也都陆陆续续跑出了学堂。 “不可教也,不可教也……” 李跃可不管岑夫子高不高兴,背上竹笈也出了教室。 他出去没别的意思,吴德这种人你就得一次打服他,以后让他看见你都哆嗦,否则还不如不招惹。 刚出教室,就看见吴德一群人站在书院大门口, 李跃舒展了一下筋骨,直接奔着吴德走了过去。 “等个鸡毛我现在就揍你,你不是老觉得我只会一招吗?这回老子给你来个全身按摩,先说好,是个爷们,就别他妈打架输了找家长告衙门的,老子丢不起那人。 还有你们几个杂碎,平时狗仗人势的,今天都他妈一勺烩,别怪老子没提醒你们,要是敢动家伙可别怪我下手黑,老子要你们命!” 47:莫图一时爽,麻烦一大堆 李跃可是头一次主动挑衅,他这番操作,还真把吴德等人镇住了。 等李跃走到宽敞之处站定,吴德才反应过来,喊了一声打他,带头又朝李跃冲了过来。 七八个打一个,本是毫无悬念之事,很可惜现在的李跃已经不是之前的弱鸡了。 一个月的强化体能训练,再加上觉醒了现代散打技能,七八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他面前都没撑过半分钟。 “咋样吴德,这回小爷没专踢你蛋吧?服不服?不服起来接着练?” 李跃也挨了一拳,嘴角流着血,可他却像没感觉一样,这副不要命的模样,彻底吓坏了吴德等纨绔。 他们可都家境殷实,好日子还没享受够呢,谁会跟李跃这个穷鬼换命? “李跃你行,就看看院试以后咱俩谁打谁!” 吴德撂下句狠话,狼狈地骑上大黑骡子跑了,剩下的纨绔都作鸟兽散。 李跃这才擦擦嘴角的血,朝李家镇走去。 院试? 也对啊,吴德已经做足了功课,估计是拿到了出线的门票,秀才虽不是官,可已经比平民高一等了,平民打秀才那是要挨板子的。 可要是秀才打秀才呢? 回到家大姐立刻就看出李跃跟人打架了,忙拉着他进屋洗脸,就怕让母亲瞧见。 “不是让你别惹事吗?怎么刚上学就打架?” 李跃哼道:“姐,这年月你越老实越欺负你,我要不去青州找人,我这院试名额能拿回来吗?以后我不会让家里任何人受欺负。” 洗过脸他赶紧进屋写书,把白天构思的东西都加了进去。 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回家后,吴德他爹领着几个乡绅去了县衙,都是替儿子讨说法的。 不过这回学官可没敢管,直接把人领到县丞那了。 “七八个人打不过李跃一个,挨揍了还来衙门讨说法?你们不嫌丢人?院试在即,你们以为衙门是给你们开的? 李家再破落也有经魁匾额在,李文修还有不少同窗在州府任职,闹起来各打五十大板,你们认吗?” 吴德他爹脸色有点难看了。 “县丞大人,我们可都是清河有名的乡绅,县里有事,我们可没少拿钱,有事找县里,您就这么答对我们?” 县丞啪的一拍桌子:“敢恐吓本官?好啊?明日我就让学官去县学摸底考试,只要考试不达标的童生一律从军,你们不都说李跃是废物吗?这么做公平否?” 吴德他爹吓得脸都变色了,跟一众乡绅躬身退出了县衙大堂。 等乡绅都走了,学官才躬身问道:“大人,李跃不过一个破落寒门弟子,您为何因为他得罪众乡绅。” 县丞看着学官直摇头:“我真不懂,你花银子捐官的时候,就没考虑一下自己是什么材料?什么都不懂就敢捐学官?你可知此次会考李跃的甲一是谁评的?” 学官摇摇头。 县丞恨不得一巴掌抽学官脸上。 “草包!蠢货!给李跃卷子评甲一的是国子监丞,李修然李大人,林社大佬,李举人出事时,就是要去太岳山拜见李大人。” 学官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当初可是他把李跃的出线名额拿下来,只给了李跃一个公费参学的机会。 按之前会试的规则,除了李跃之外,沈秀妍吴德等六人,即使院试不过也能入太岳书院读书。 他根本没想到,会因此惹来这么大的祸。 “我可告诉你,这次李跃必须过关,否则你就不是丢官罢职那么简单了,很可能被州府一查到底,你他妈想死我不拦着,但别连累我和县令大人!” 若李跃听到县丞和学官的对话,他再不会觉得大周的官员傻了。 第二天李跃一到书院就感觉不对劲了。 以往吴德那伙纨绔不是打闹就是勾搭女童生,可今日居然都在温书,见他进来吴德他们也没敢找茬。 什么情况? 昨天那一顿教育,居然让他们幡然醒悟?知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了? 没人招惹更好,他将竹笈往身后一靠,开始闭目养神。 啪! 戒尺没打到他身上,而是敲在了桌上。 “明日就会考了,你还在偷懒?孺子不可教也!” 李跃忙坐直身子:“我昨日身子不适走得早,不知会考的事,敢问夫子,明日考什么?” 岑夫子摇摇头:“是县丞大人临时起意,考什么我也不知,若多次临考不合格,休怪学院和县学取消院试资格,此举也是在鞭策你们切勿懈怠。” 李跃面色有些古怪,不过也从竹笈中拿出了《大学》看了起来。 四书五经一点不简单,李跃穿越前最多算略知,哪敢说院试必过,挑自己弱的复习一下有必要。 今日夫子没讲学,只是答疑解惑,午休时李跃又要走,且被柳如烟拉住了。 “师兄明日就临考了你怎么还回家?说不准下学前,夫子会透题呢?” 李跃左右看看低声说道:“其实你和秀妍都不用考,上次你们俩可是会考出线的,院试中不中也已经踏入了太岳书院门槛,现在考的是我们这些没出线的,你没看史凌云连学都不上?” 柳如烟摇摇头:“师兄我可不那么想,若不是我大伯是州府学正,我肯定不会出线,大伯能帮我院试还能帮我乡试?学问总要自己有才行,你昨天是不是打架了?我爹说吴德他爹领着几个乡绅去了衙门。” 李跃笑了笑:“算不上打架,就是发生点剐蹭,奇怪啊?他们去告我,衙门咋没抓我去对峙?” 柳如烟也一脸诧异:“我爹说学官不管,让他们找县丞大人,结果让县丞大人一顿臭骂,这些乡绅平素可没少花银子,咋这次不灵了?” 李跃脸色难看起来。 凭柳明楼那个九品官,县丞根本就不买账,能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很可能是查出了其他事情。 唯一能让县丞和县令忌惮的,只有李修然。 自己是想摆烂蛰伏,可非要有人把自己跟李修然往一块扯,他也没法解释。 历朝历代,带头搞改革变法的学子都没有好下场,即使变法成功,一样会沦为帝王家的牺牲。 李修然貌似在替女帝发声,可李跃知道,这老头绝不是商鞅,更不是少正卯,他更像司马懿。 48:弃若敝履 中午又是柳如烟给他带的午饭,不过二人没再出去,就在李跃的书桌上吃,可从李跃回来到现在,沈秀妍都没跟李跃说话。 “师兄,女人得哄着,你还等着秀妍姐主动找你?” 李跃瞪了柳如烟一眼低声说道:“你这丫头知道什么?你是女人?他爹去衙门告我,把我院试资格都搞没了她咋不拦着?我最厌顾娘家的女子,出嫁从夫,女德都没学懂还上什么州学?” 李跃声音不大不小,屋内不少人都能听见,柳如烟忙去捂李跃的嘴,沈秀妍脸都白了,起身背上书箱跑出了学堂,柳如烟忙追了出去。 “沈家当初真是瞎了眼,跟你们家定娃娃亲,你怨沈老爷退亲?你咋不看看自己啥样?五年落第家徒四壁,哪个当爹的会把女儿嫁你?你居然还大放厥词讲女德?你弄个图咏骂人家是狐狸精生的,你咋不说?” 面对吴德的冷嘲热讽,李跃居然没骂人。 他写那个图咏确实不地道。 可现在他跟沈家已成水火,再去哄沈秀妍还有何用? 没一会儿柳如烟回来了,瞪了李跃一眼,气鼓鼓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李跃心说你还替沈秀妍打抱不平,那是你还没懂了男女之事,懂了恐怕立刻就能变成塑料姐妹花。 四书五经中,李跃《中庸》《尚书》差一些,因为现代对这两本书讲得不多,所以他集中看这两本书。 下午夫子没讲学,而是拿着戒尺满教室溜达,有学子偷懒就会惩戒,可他在李跃身边溜达好几遍,发现李跃居然真在用功读书。 “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反,你虽有悟,但行事过于偏颇,确实该读读中庸。” 夫子念叨一句走了。 李跃知道岑夫子所指,苦笑着摇摇头,继续看书了。 直到放学,县学也没啥消息,这下弄得所有学子都人心惶惶。 即使会考出线的童生,若多次摸底都不入甲等,那肯定落人口实,正因为如此,吴德才没敢走。 “今日莫等了,为师觉得摸底无非是策问和经史,回家认真温书便是,若早有敬畏之心,何愁院试不中?” 李跃感觉岑夫子像在说自己。 跟柳如烟慢慢往县衙走,李跃明显感觉这丫头情绪不太好。 “为何摆臭脸?是担心考试还是担心沈秀妍?” 柳如烟哼了一声:“视若珍宝和弃若敝履,果然就在转瞬间,你让我以后还如何相信爱情?” 李跃一脸古怪,这丫头听歌咏别的没学会,居然知道了爱情二字? “如烟你这是何苦?我跟沈秀妍如何,里面牵扯的东西太多,你还小不懂的,师兄告诉你,爱情这东西你只有伤一回,才会明白情为何物。” 柳如烟一脸好奇。 “师兄伤了秀妍姐?啥时候?你们俩偷偷?” “你可莫胡说,你给我俩独处的机会了吗?还偷偷?话说你这丫头以为伤一次就是做那种事?你这理解能力我是真无语。” “师兄你跟我说说呗……” 走到县衙门口,柳如烟还在追问如何才能伤一次。 摆脱了柳如烟的纠缠,李跃心情也很复杂。 中庸? 傻子才中庸呢,李跃信奉的是睚眦必报。 否则他怎会如此恨沈万红? 也正因为他的睚眦必报,哪怕跟沈秀妍缓和后,他也从未想过让她当正妻,最多是个妾。 这才刚出新手村,距离开剧本还远着呢,岂能一叶障目? 李跃可不觉得明日县学官会考策问和经史,昨日吴德他爹去闹,今日县里就搞摸底考试,针对的肯定不是自己,应该是给那帮纨绔上紧箍咒。 小刀慢慢割,银子才多多。 坑那帮纨绔考啥最狠,自然是考诗文。 回到家孙二正在刷马毛,两天时间,他就把那匹马侍弄得毛光油亮,跟他相当亲近。 “二哥这几日不忙?” 孙二腼腆地笑了笑:“我已将肉铺盘了出去,准备找干净些的活计做,天天弄得一身腥臊,跟钰儿成亲都不敢上炕的……” 李跃哈哈大笑:“二哥,李家贫寒是暂时的,待院试过后,我会在青州府给你和大姐开间铺子,我只要你对大姐好,钱你不用担心,明日你去一趟州府帮我送东西,去了就明白了。” 说完李跃就回屋码字去了。 他装穷是给别人看的,对家里人用不着遮掩,只不过即使去了太岳书院,他依旧要让人以为,他是靠姐姐姐夫养活,那才符合他摆烂躺平的气质。 无论是春晓还是扶摇书社,能不让人知道尽量遮掩。 官场现形记这两日写了有万余字,柳意涵手里有一万字左右存稿,要想尽快搅动大周官场,一刊起码得发五千字。 别看报纸暂时只是在青州府发行,可报纸一出来,三司六部就都能看见,女帝陛下的床头都可以放上一张。 这就等于往死水里丢块石头,激起啥浪花也是先打湿李修然。 当然这也是李老夫子想要的。 一个文思枯竭吃老本的大儒,正需要一本新书,证明自己并未江郎才尽,还能独领风骚。 至于自己,先站远点看热闹就行,只要不耽误赚银子。 第二天李跃将州府学政司的押贴,写好的书稿,还有秀水街扶摇书社的地址都给了大姐,就赶紧去上学了。 今日摸底考试李跃已经打定主意,不垫底不冒尖,中游即可。 他到学堂时间尚早,没想到柳如烟和沈秀妍早到了,两人正在看《孟子》,李跃忙对柳如烟招招手。 等那丫头坐到书桌边,李跃才低声说道:“你真以为今日学官会考问策和经史?衙门这小刀是在割孙仲文那帮纨绔,想花钱捐秀才,又嫌肉疼,会提前透题?我感觉今日会考诗赋。” 柳如烟一听直咧嘴。 “真的吗?真要考诗赋你和秀妍自然不怕,可我就惨了,我连格律和韵脚都找不准。” 李跃忙把一张纸塞给了柳如烟。 “我早就知道你不会准备,只是五言七言的平仄和常用韵脚,还有几个好写的词牌,你抓紧看,我估计学官和可能命题不限体,也真是这样,你就选诗别写词,相对容易些。” 柳如烟脸上都笑开了花,赶紧将纸条塞进袖子,跑过去跟沈秀妍私聊了。 49:遭劫 巳时刚至,学官就跟岑夫子进了教室,看岑夫子的面色,李跃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 夫子将一叠皮纸让班长发了下去,皮纸上空空如也。 这时学官才将挂在前面的竖轴打开,露出了考题。 咏物,不限诗体,须对仗工整,言能达意,限两一炷香完成,并当堂吟诵。 李跃不由得看了一眼帘子那面的柳如烟,那丫头正对他摆剪刀手。 幼儿园水平的题目。 自己闭眼睛都能写一大堆。 随随便便就写咏鹅吧,中规中矩。 假作思索状,片刻后李跃就奋笔疾书,把咏鹅写完了。 这功夫整个学堂的童生啥样的都有,故作沉思的,抓耳挠腮的,欲哭无泪的。 这可是当堂吟诵,交白卷直接不及格,即使吴德孙仲文也不敢这么做。 一炷香也就烧二十分钟,眼看着香快烧到尾巴,就连吴德他们几个纨绔,也都把纸写满了。 “嗯,不错,县学重经史轻歌赋,没想到诸位学子居然都能按时完成,本官甚感欣慰,这都是岑夫子教导有方啊。” 看着学官那一脸笑容,李跃也想笑,因为他进学这么多年,就没见吴德他们写过诗。 学官拿过收上去的诗文,念了第一个名字,孙仲文。 孙仲文略一沉吟,低声吟道: 蒹葭苍苍,白布成霜,所谓伊人,赤膊搅缸。 进而观之,脸黑且胖,退而窥之,只见伊人不见缸。 哈哈哈…… 满屋学子哄堂大笑。 “肃静,成何体统?孙仲文的诗虽粗鄙,却发人深省,证明理想和现实往往是相悖的,不知诗曰何名?” 听学官如此中肯地评论,孙仲文悲戚地说道:“诗名樱娘,乃是学生定的娃娃亲,家里是开染坊的……” 学堂内鸦雀无声,学子看向孙仲文的目光中,都充满了敬仰之色。 学官一脸唏嘘,翻阅两下咦了一声:“吴德你给站起来,居然还敢写词?” 吴德扭捏得起身颂曰:蝶恋花,夜屁 昨夜戚风刮大树,声若鬼哭,心中直打怵。 奈何酒肉穿肠过, 屎尿着实憋不住。 提心吊胆推开门,左右环顾,跑往墙根处。 谁料忽然一个屁。 顷刻间黄金满路。 满屋学子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吴德啊吴德,你可真是一肚子荒唐啊,不过这也说明了一个道理,就是别相信任何一个屁。” 诗词摸底,李跃的咏鹅只排了十一名,学官评语用词呆板,流于表面。 孙仲文的樱娘居然名列榜首,理由是情景交融。 李跃嘴都乐麻了,他实在不清楚这学官到底啥学历。 若孙仲文秋闱上三甲,殿上咏一首樱娘,会不会被乱棍打出? 学官一走,李跃收拾东西就要下学,柳如烟赶紧背上书箱跑到了他身边。 “你老跟着我作甚?” “我今天请你吃饭,要不是你,我的诗词能排第五吗?你那么会写诗词,这回为何写了个咏鹅?” 李跃笑了笑没回答。 溜达到衙门附近,柳如烟拉着李跃进了一家小面馆。 要了两碗粟米粉,金黄色的面条,热乎乎的卤汁,两人吃得浑身热乎乎的。 “师兄,我爹说,扶摇书社的报纸已经印了一期,几千张报纸顷刻间就卖光了,现在青州居然有了种新职业,读报人,拿张报纸声情并茂地讲诵,围着的人就像听书一样,还给他打赏,我爹还说,扶摇周报连载了李老夫子的一部书,内容很尖锐,反响很大。” 李跃笑了笑:“是说好还是说不好啊?” “民间都说写得太好了,直击时政要害,可官吏却都讳莫如深,不过应该都看了,李老夫子不愧为学派领袖,但愿此书能震慑一下某些人,还时政一股清流。” 李跃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丫头你好像变了,看问题不再幼稚,还挺有深度的,话说过了年你就及笄了吧?难道女孩子及笄是道分水岭?成人就懂事了?” “我变了吗?没发现啊?” 柳如烟用手去摸自己平平的前胸,吓得李跃忙把她手拽了下来。 “师兄,昨夜我夜想了你跟秀妍姐的事,目前确实李沈两家积怨更深,已经不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了,你也好,秀妍姐也好,都不能只考虑个人,若你这能把家搬到青州也挺好,清河县给你的只有痛,没啥值得留恋的。” “我也有此打算,但前提是得能过院试中秀才,你也知道我家没啥基业,去了青州我又要读书,恐怕还要靠我姐养我呢。” “你不是跟我姐搞书社呢吗?你还给她投稿子?我姐不给你钱吗?” 李跃忙说道:“当然给啊,可我搬到青州得找房子租店面?这钱都要跟你姐借呢,哪好意思让你姐养活我全家?” 李跃解释得很合理,柳如烟点点头不再问了。 吃完饭李跃边往家走,边琢磨报纸的事。 柳如烟都知道了李修然写的书,清河县衙门的官吏怎可能不知? 那学官搞这么一出闹剧何为? 会不会像现实中,某些单位搞得啥年底季度考评,拿这个小测应付学政司? 他不清楚各县童生的诗词水平如何,若都像清河县学一般,那这大周学风倒是奇葩了。 不过看扶摇诗会,倒是有些诗词写得规矩些,沙中淘金,总会有珠玉。 回到家的时候马没在,大姐说孙二早上就走了,李跃不免担心。 骑马往返,若不在青州停留,这个点儿也该到家了? 会不会被官兵给劫了?自己不是给他学政司的文牒了吗?难道会遇到劫匪? 一想到这儿,李跃更紧张了。 眼看都要到晚饭时间了,李钰急得在院子里直转圈,李跃安慰大姐两句,出院子就往县衙跑。 这时候别无他法,只能去找柳青求助。 粮科吏虽然官职不大,可他却有匹马。 到了柳家把情况一说,柳青立刻穿上外衣拉着李跃往外走,腰刀都带上了。 一马双跨,顺着土路往青州方向跑,跑半个时辰天色就渐黑了,就在这时前方树林一声响箭,随后就亮起了几只火把。 李跃定心里咯噔一下。 怕啥来啥,难道真遇见了劫匪了? 50:仗义柳青 柳青可不是出身科举,而是出身行伍,一把勒住缰绳腰刀就出鞘了。 火把渐近,不远处忽然有人喊了一声:“莫要动手,是柳大人!” 等火把凑近李跃才看清,居然是几个乡勇。 “你们这是作甚?没听说衙门在此设卡啊?你们在查什么?” 领头的忙说道:“小的是奉巡检司之命,沿途剿匪,不想冲撞了大人。”” 李跃忙问道:“可遇见一个骑黑马的胖大男人?身上有学政司的牙贴?” 乡勇头子一愣,并未回答李跃的话,而是看向了柳青。 柳青眉毛一竖骂了句:“人呢?赶紧他妈给我带来,那是学政司的通办,负责州县间传递消息的,出了闪失小心你的皮!” 领头的这才撒腿往回跑,没一会儿孙二和大黑马就被带过来了。 “你这厮为何扣他?他不是有押贴吗?” 柳青怒骂道。 “回柳大人,此人虽有押贴,可却一个字都不认识,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他身上还带了几百两银票,所以小人……” 柳青一马鞭子就抽了过去。 “你们到底是乡勇还是盗匪?他有银子就敢扣下?你眼里还有王法吗?我这就去巡检司问个清楚!” 乡勇头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大人莫恼,小人真不知他是学政司的人啊,他一见到我们吓得话都说不明白,官差哪有这样的?” 柳青鞭子又抡了起来,却被李跃拦住了。 “这回可看清了?以后孙通办长跑州县,若再敢拦,就让学政司直接找你们巡检使要人!” 乡勇头子连连点头,招呼一声领着乡勇跑了。 “呸,这帮杂碎也敢趁火打劫?依着我以前的脾气,早就砍了!” 李跃这才下马,对着柳青一拱手。 “援手之恩李跃铭记,明日必登门致谢。” 柳青一摆手:“莫说没用的,我哥看好的人,又跟我家烟儿同窗,我不帮如何说得过去?你们俩赶紧上马,看看少什么东西没?少一根毛我剥他们皮。” 孙二忙打开包裹看看说道:“回大人,东西都在。” 李跃这才跟孙二上马,跟着柳青往回走。 到了岔路口跟柳青分开,孙二才长出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跃哥儿,我哪见过兵啊,我倒是不怕我被抓,是怕耽误了你的大事。” 李跃很奇怪:“二哥,你送书稿,意涵姐为何要给你这么多银票?” 孙二忙说道:“这银票是让你帮着买东西的,回家我把回信给你看,你一看就知道了。” 二人回到家,李钰和李氏的心才放下,孙二忙把银票和信交给了李跃。 信是柳意涵写的,说了下报纸和图咏的情况,然后才提到让他买胡桃木,量还不小。 李跃心中一动。 胡桃木不是制作火枪枪身的材料吗?难不成火枪会在青州制造? 联想上次去青州搭的车队,李跃心都狂跳不已,看来春晓真把事情办成了。 “二哥,胡桃木我也不知道去哪儿买,这信上说要的量还很大,怎么办啊?” 孙二挠挠头:“咱们县还真是胡桃木产地,但木材都归南市孙家经办,好在我跟孙家沾亲,价格上能讲下来一些。” “南市孙家?那不是孙仲文他爹吗?” 孙二点点头:“对,孙仲文还得管我叫堂哥呢,当然人家有钱,咱是穷人,能认咱是门亲就不错了。” 李跃直咧嘴,心说真他妈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孙仲文他爹要是知道自己要胡桃木,打死都不会卖。 “二哥你去谈可以,但千万别提是我买的,孙仲文让我揍过。” 孙二:…… 第二天一大早,李跃揣上十两银子去了县城。 柳家但算不上富人,好在柳青是粮科吏比较有实权,家境还算殷实,直接给银子不好,李跃思前想后,去布庄买了好些细布。 与其给柳青送礼,不如让柳如烟和她俩高兴,柳青最疼老婆和女儿。 为稳妥起见,他还特意带上了柳如烟那封信。 到柳家刚要敲门,柳如烟正好要上学,见李跃抱着细布一脸诧异。 “师兄你这是干什么?” “昨天麻烦了柳叔一趟过意不去,寻思过来看看柳树,又不知道买啥合适,只能给你和婶子买了花布。” “你买这个作甚?你有事就是我有事,我爹就该管,快进屋吧怪冷的。” 李跃进屋的时候,柳青和如烟娘还在吃饭,见李跃抱着一堆布进来,柳青直皱眉。 “你这孩子怎如此客套,我帮你又不是图这些?在哪儿买的?赶紧跟我去退了,你家哪有钱?” 李跃忙摆手:“这是两回事柳叔,我这有封信,您一看就明白了。” 说完李跃就把柳意涵的信递给了柳青。 柳青看完信望向了李跃。 “跃哥儿你跟我说实话,那本官场现形记是不是你写的?李修然顶了你的名字?” 李跃一咧嘴:“柳叔明见,那种书我就是写了也没人敢发,正好李老夫子与家父有旧,我就当了回笔架子,故事大纲还是老夫子出。” 柳青点点头:“你这么说还靠点谱,你小子五年落第,真要有这本事早中举人了,不过攀上李大人这棵大树,以后定能出人头地。 涵儿为何让你买胡桃木?怎么不直接找我?我可是粮科吏,脚行,木材场的押贴都归我放。” 李跃笑了笑:“柳叔,这件事你还是见到涵姐自己问吧,我就是听命办事,不敢多言,我今天让人去找孙家了,我自己不能出面,我揍过孙仲文。” 柳青哈哈大笑:“无妨,你现在就跟我去南市,我看孙坚那厮可敢给你一点脸色?” 柳青拉起李跃就往外走,柳如烟忙喊道:“爹,跃哥儿还要上学呢!” “上学也不差这一天,反正他学得也不咋样!” 柳青的手就像把铁钳子,抓得李跃手都疼,看样子是个练家子,不过李跃不懂,明明是个行伍出身,为何要在县衙当个小吏,起码得是个禁军教头,提辖啥的? “跃哥儿好像健壮了许多,以前听我家烟儿说,你都是被吴德他们揍,这回你一个打他们七个,有种,男人就该这样,遇到事儿能动手的尽量别吵吵。” 不知为何,李跃忽然由内而外生出种亲切感,这种感觉是他穿越后从未有过的。 柳青那只大手带给他的不止是温暖,还有安全。 51:试探 南市,清河县,乃至青州府最大的木材市场,孙家是清河最大的木柴商,垄断着一半的木柴交易。 柳青带着李跃过去的时候,正看见孙二站在孙氏木材行门口,唯唯诺诺地被人驱赶。 “老爷没时间见你,也不看看自己啥身份,以为姓孙就能来攀亲?赶紧滚!” “劳烦小哥通传一声,就说李家镇的孙守静儿子求见。” “都说了老爷没空,赶紧走吧。” “怎么回事?” 这功夫柳青和李跃已经到了门口,柳青皱着眉问道。 “哎呀是柳大人,您请……” 李跃对孙二使了个眼色,就跟柳青进了木材行。 “哎呦哪阵风把柳大人吹到我这小庙来了?我孙家蓬荜生辉啊!” 孙坚面对柳青,可跟面对学官的态度截然不同,那叫一个恭敬。 “孙家现在了不得啊?你亲戚想见你都不让进?我要是脱了这身官皮,怕你连看我一眼都嫌弃吧?” 柳青大马金刀拉着李跃坐下,丝毫没给孙坚好脸色。 一见柳青带着李跃过来,孙坚本就忐忑,一听柳青言语不善,忙拱手问道:“大人今日来小店有何公干?” “没公干,是替我这子侄讨说法的,别说你孙家,吴家李家我也挨家拜访,七个人打跃哥儿一个,打输了居然闹到了公堂上?要不要点脸?我看今年的的牙贴,你们他妈都别续了!” 孙坚脸色立刻就难看了,赶紧赔不是:“哎呀柳大人,那都是沈万红和吴有德撺掇的,仲文平素跟跃哥关系还不错,对吧跃哥儿。” 李跃哼了一声:“孙伯父,我知道你们为何闹,院试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沈秀妍和吴德即使落第也有机会进州学,可少了我这个名额,你家仲文也未必能中,你又何必替他人做嫁衣?” 孙坚一脸尴尬。 上回清河县研学,七个名额孙仲文都没抢到,这回院试可比会考更难,尤其他知道李跃的会考甲一是谁批的以后,就更担心了。 “孙老板,咱清河的胡桃木基本都在你这儿吧?把进货台账拿来我看!” 孙坚不敢迟疑,让掌柜把台账交给了柳青。 “都说商贾心黑,你这利润可不低啊?一年才往衙门交那么点税?这帐我得仔细查查。” 孙坚汗都下来了。 粮课吏是吏部登记在册的粮税官,柳青执意查他,县令和县丞都压不住。 “柳大人,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该听了沈万红和吴有德的怂恿,去县衙闹事,以后我肯定不敢再惹李公子,您就高抬贵手,该有的孝敬,我给你加三成。” 柳青笑了:“孙坚,你觉得我柳青是来卡你的孝敬?我现在正式通知你,胡桃木被列入了战略物资,你卖的每一笔都要到衙门登记,你听清了吗?” 孙坚哆嗦成了鹌鹑,直点头不敢说话了。 李跃跟柳青出了南市,孙二远远跟在后面。 “李跃木材的事交给我们粮帨司,去采办也是我的人,价格在他收购价上加一点就行,肯定比你买便宜得多,不过你要跟我说清楚,涵儿为何忽然要那么多胡桃木。” 李跃犹豫一下低声说道:“给北疆造火枪。” 柳青一脸震惊:“真要如此北疆可就有救了,你放心柳叔一定把事办妥当。” 粮课吏属宣课司,归朝廷直管,柳青说把事办妥,很可能会去州府弄一份文书,那样的话,清河县官吏管都不敢管。 事情办到这种程度,远超李跃预期,跟柳青分开他就让孙二回家了,自己奔了书院。 到书院夫子正在讲诗,看样子昨天的小测,夫子有点上火了。 学官蠢夫子不蠢,那首樱娘都能拿魁首?吴德的屎尿屁都叫词,看来这两家是没少花银子。 可这种狗屁诗词拿到外头,丢的可是他岑夫子的脸。 “昨日李跃那首咏鹅,老夫认为是最工整的,只是童趣味儿多些,吴德你那首屎尿屁若敢在院试上写,估计连童生都当不成。” 李跃进去的时候,正好听到岑夫子的话。 李跃对夫子施礼就回到座位上坐好,表现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可脑子里却在想胡桃木的事。 柳青光靠俸禄肯定不够支撑柳家的,可孙坚已经明确说了行贿的事,他依旧将木柴的事按下,李跃有些不解。 即便要买木材的是柳意涵,柳青也没必要这么做。 下课后柳如烟拉着李跃就跑到了草庐。 “早上去南市咋样,我爸给你出气了?” 李跃点点头:“你爸臭骂了孙坚一顿,还把胡桃木都列为了军需物资,孙坚脸都绿了。 如烟,我看柳叔叔好像行伍出身,怎么没在军方供职,却当了粮课吏?” “我爹原来是黑虎骑的百户,为何离开禁军我也不清楚,因为那时还没我呢,跃哥儿你咋忽然问这个?” “我现在就得去衙门找你爹,你帮我跟夫子说一声,说我家有事。” 说完李跃拎着竹笈就跑了。 现在最稳妥的就是拉着柳青,押一批木材直接去青州,若柳意涵和春晓能信任柳青,他自然敢用这条线,若春晓不信柳青,那他还要另寻渠道。 一见李跃过来柳青很诧异,李跃只说青州那面要得急,自己立马回家取银子,得马上送一车木料过去,柳青二话没说,起身就奔了南市。 柳青知道李跃手里有多少银子,等李跃骑马带银子到南市的时候,两辆马车已经装满了木料,按市价远远超过了百两银子。 柳青接过银子丢给孙坚。 “这辆车木头你进货七十两,再给你三十两彩头,赚的是少些,可总部当禁品查封要强,待我拿来宣课司的文书,你可就是为朝廷采办,明白吗?” 木料没赚啥钱孙坚虽然肉疼,可柳青那句朝廷采办,却像给孙坚打了针强心剂,人立马就精神了,对着柳青连连鞠躬。 “这一路关卡多,我陪你走一趟吧,顺道去宣课司办个文书。” 李跃一愣:“柳叔您还真给孙坚搞采办文书?” 柳青看了一眼李跃:“我不知道青州造火器是奉了工部还是兵部的命,但别管奉谁的命,最好手续齐全,那样万一有人作梗,咱们都能抽身,再有孙坚拿到采办文书,足以弥补他亏掉的钱,还可能赚得更多,士绅虽然为读书人不齿,可对朝廷对衙门却举足轻重,目前还是以怀柔对之。” 李跃不由得看了柳青一眼,他没想到这个貌似粗线条的军汉,却心细如丝。 52:初显峥嵘 果然路上有乡勇的关卡,可有柳青押车,木材畅通无阻到了青州府。 “柳叔,木料我还不知道往哪送,车先停在城门外吧,我去问问意涵姐,您……” “你忙你的,我去宣课司,等你问清怎么回事,去宣课司找我,既然是官办,用木材的就该是官家,这你懂吧?” 李跃点点头,打马奔了九里桥。 柳意涵一见李跃过来,拉着他上楼拿出了一张采办文书,居然盖着青州都司的官印。 “春晓不是说不让兵部和工部督办吗?这咋交给都司?” 柳意涵说道:“各大都司未必就听兵部的,青州卫指挥使魏长荣就是侯爷旧部,朝廷指定青州都司督办火器,是因为青州产铁和铜,还有胡桃木,即使你不来,都司也会去宣课司办手续的。” 李跃这才松了口气:“如此尚好,这次采办木材,我求了你叔叔,还怕泄露消息呢。” 柳意涵笑了:“你就该去找他,粮科吏正管课税和牙贴审批,商贾最忌惮的就是他们,而且我叔叔以前是黑虎骑百户,若不是对朝廷失去了信心,怎能回清河县当个小小的粮科吏?” 李跃心里一动,心说这柳青听着背景不小啊? “涵姐,你二叔可认识淮南侯?” “当然认识,黑虎骑就是淮南候部属,他离开就是因为朝廷削了侯爷兵权,若两家没有故交,我怎能认识春晓?” 这回一切都对上号了。 春晓能发配青州当官妓,照顾她的可不止柳家,还有卫指挥使和其他官员,自然高枕无忧。 淮南候崔护被削兵权,可能是某些人怕他拥兵自重,正好北疆出了问题,就趁机将淮南候扳倒了。 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足见崔家在大周确实势力不小。 可那女帝在大周是个什么角色? 怎么感觉像个傀儡? 跟着柳意涵去了宣课司,将文书给柳青一看,柳青哈哈大笑:“涵儿这种事你就该早跟叔叔说,别说木材,铜矿铁矿我也都经办了多好?省下好多麻烦。” 柳意涵叹了口气:“不敢让叔叔做这事,就是知道叔叔性格豪放,这件事都司和京里的大佬要求低调,咱们只帮侯爷拿回自己的东西。” 柳青立刻严肃起来,而李跃也清楚了崔家的目的。 他设计的火器,很可能成为崔家的专属,并不会装备整个大周军。 “我应该去都司转转,这州县小吏做得我浑身不舒坦,若真能找到克制北夷奇兵的法子,我还是想去出云关从军。” 柳意涵吓一跳,一把拉住了柳青:“叔叔莫胡闹,你走了烟儿和婶婶怎么办?你能在青州,帮侯爷把军械办好,就是帮了崔家大忙。” 柳青这才不做声了。 “叔叔李跃,你们跟我去提木材,送到新建的火器营,火枪枪管已经造出一批了。” 青州都司的军火器营,是由废弃校场改建的,当李跃看见依山而建的高炉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这大周的科技水平,确实跟大明差不多。 熟铁打造的枪管,工艺按现在的水平来说,已经算很精细了,李跃校正了十几根枪管,算是满意。 “跃哥儿你还懂冶炼和军械?” 柳青见李跃校正枪管感觉很诧异。 “叔叔不知道吧?这种鸟铳,还有那面的五神机,三眼铳他都略懂,他可没你看着那么简单。” 柳意涵只说略懂,是替李跃打掩护,帮着改进枪械可以,但绝不能说设计他是他设计的。 柳青懵了,在他印象里,李跃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啥时候懂这些了? 这时军械局的管事过来,一把将柳青抱住了,原来是黑虎骑的旧识。 柳意涵忙将李跃拉到了管事薛霸面前。 “薛统领,您对新火器有何意见,可以问李跃,他多少懂一些。” 薛霸上下打量李跃一番,拉着李跃就跑,众人跟着薛霸,径直跑到了后面一处靶场。 薛霸让人拿来一把刚做好的鸟铳,递给李跃,李跃先检查了照门,又用通条探了下枪管内壁,这才接过了火药葫芦。 装上火药和铁砂,火绳激发底火,可鸟铳却扑哧一声,有效射程只有三十米。 “这种枪拿到北域也没啥用,骑兵相距三十米,你连点火放枪的机会都没有,即使打到也打不死人。” 李跃又检查了一下火铳,这才倒出一点火药查看起来。 “薛统领,这不是枪的问题,是火药配比不对,火药是咱进的还是自己配置的?” 薛霸直皱眉:“这火药是从都司的军械库里拿的,咱这儿哪会配置火药?” 李跃说道:“我写个火药配方,您找人按我写的重新配比试试,这鸟铳的有效射程起码能达到百米,我再改进一下装药方式,用葫芦太慢了。” 见李跃如此自信,不但薛霸一脸怀疑,柳青都不信,只有柳意涵信心满满。 李跃还真写出了火药配比,装药他用小于枪管直径的竹筒,做每次装药量都相同,还改进了击发装置。 薛霸将信将疑,拿着单子去找人配火药了。 柳青依旧质疑:“你自己研究的火药,会比内府兵仗局还厉害?” 李跃笑了:“这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要看你这火药用在何处,原本兵部造的火器是铸铁,而且还偷工减料,火药威力大就炸膛了,只能牺牲爆炸力,现在改成熟铁枪管就不同了。 另外鸟铳制造周期长,若北疆战事吃紧,可以多造火箭,那东西一炸一大片,打仗可能不如鸟铳,但放火绝对一流。” 柳青看李跃的表情像见鬼一样。 “你这孩子县学上的不咋的,弄这些倒是很精,不如去都司当兵算了。” 柳如烟哈哈大笑:“二叔您觉得李跃县学上的差?他会考能得甲一?就是太岳书院的秀才,哪个能入老夫子的眼? 李跃志在科举,写书也是帮我的忙,所以二叔,以后柳家可要拿他当自家子侄看待,说不准几年后,他还成柳家女婿了呢。” 柳意涵这话模棱两可,可柳青却以为李跃跟柳如烟好上了,看李跃的目光中,果然多了一丝宠溺。 53:高调行事低调做人 配置火药很快,李跃将火药倒进一个竹筒里,密封后点燃,轰的一声,堵在口上的木塞,崩出去一百多米远。 李跃看着炸裂的竹筒笑了,他已经算出了合理的装弹量。 用铁力木称好重量,装进枪管,上铁砂塞棉花,对着百米处的靶子开了一枪。 轰! 一声闷响,铁砂将百米外的草靶打成了筛子。 卧槽! 这威力将薛霸和柳青都惊呆了。 周军相比北夷军,输在骑兵数量少,优势是有更好的甲胄和防具,只要装备了火枪,北夷骑兵就不足为虑了。 李跃又试验了几枪,才将准确的装药量写出来。 “薛统领,按照我写的标准,将火药和铁砂装在规定口径的竹筒内密封,火枪兵训练时按操典操作,就不会出问题。 我还要试验三眼铳,五神机和一窝蜂的用药量,火药配比还要调整……” 薛霸和柳青这回任何质疑都没有了,赶紧让人将做好的五神机和三眼铳拿了过来。 五雷神机和三眼铳也是单兵火器,相比鸟铳射距短但威力大,因为后两者是连发。 试验了几次后,李跃将这两种武器的装弹量也算出来了。 大周军目前装备的单兵火器是单眼铳,笨重而且很危险,周军宁可用弓弩,都不用火器。 薛霸和柳青可都是禁军出身,哪见过这样的火器?震惊之余,两人躲一边研究啥去了。 “没想到你真能把火器搞成,当初我都持怀疑态度,因为这东西跟写诗作赋完全不挨着,你脑子里到底还藏着什么?” 李跃深情地看了一眼柳意涵。 “藏着一束怒放的勿忘我,蓝紫色的花瓣如怒焰般绽放,燃烧着我的心。” “你……没一句正经的!” 今日柳意涵穿的正是一袭蓝紫色的长衣。 柳青和薛霸嘀咕完,拿上一根鸟铳,拉着李跃和柳意涵就走,柳意涵忙问道:“二叔你这么急着去哪儿?” 柳青闷声回了句:“去见指挥使大人,这回也该青州军扬眉吐气了!” 青州都司是卫所级别,卫所有五千兵马,一个省级州府都司居然是卫级,足见青州军备方面不受兵部重视。 指挥使魏长荣有四十左多岁,孔武有力,跟柳青很熟悉。 柳青直接把李跃拉到了魏长荣跟前。 “大人,这鸟铳经李跃改良后威力惊人,这是历代先帝垂怜我青州军,给咱送功名来了!” 魏长荣直皱眉:“你说这孩子会改火器?这火器图纸,不是老侯爷千辛万苦从域外得来的?” 柳青忙说道:“大人我说得千真万确,他刚刚改了火药配比,这回鸟铳能打百米远,打烂草靶,李跃快,给大人放一枪看看。” 李跃不敢迟疑,装药上弹开了一枪,果然将百米外的草靶炸烂了。 魏长荣眼睛瞪得像铜铃,思忖片刻一把拉着柳青进了军帐。 “涵姐,魏大人拉着二叔进去作甚?” 李跃明知故问,二人肯定是在打火器的主意,火器就由青州卫监制,打造多少谁知道? “跃哥不该问的别问,这回木料不用你管,火药问题你也帮着解决了,就老老实实上学,莫引人注意。” 李跃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足足过去一炷香时间,魏长荣和柳青才从军帐出来,魏长荣看看柳意涵说道:“卫所将材料交给你采办果然没错,不但材料没问题,你还找来一个懂火药配比的天才。 我会加大火器产量,用到的材料自然更多,可往朝廷报的数量……” 柳意涵忙颔首点头:“我懂魏大人的意思,协办军务,柳家并未想从中渔利,只盼早解北疆之危。” 魏长荣笑着点头,什么都不说了。 离开卫所,柳青才一脸歉意地看向柳意涵:“意涵,青州卫穷得很,想组建火枪队只能打你的主意了,你莫怪二叔。” 柳意涵笑了。 “二叔您觉得我爹和我会发国难财?若不够意涵个人还会填上些呢,不过二叔我可告诉你,就是组建火枪队你也不能从军,否则我再不让李跃管或火器营的事。” 柳意涵这话一出口,柳青脸色立刻就尴尬起来。 有了宣课司和都司的牙贴,以后别说乡勇,就是衙门的巡检都不敢拦车了,跟着柳青一起过来,李跃自然不便去见春晓,对柳意涵点点头,就跟柳青打马奔了城外。 “跃哥儿,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你刚才说的啥火枪兵操典是何物?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李跃恨不得抽自己嘴巴,都怪自己嘴碎,啥都说。 “柳叔不知,我在太岳书院之时加修了战法韬略,又去典书阁查阅些资料,外蛮就有火枪兵,而且已经形成了一种战法,我将二者结合,研究出了一种适合大周军的战术,等有空我给您写出来,让指挥使大人操演一下,就知利弊了。” 解释得天衣无缝,自己去典书阁查阅金石之法,就被秦夫子撞见过,而且典书阁还真有西方传过来的书籍,只不过都是洋文。 回到清河县,李跃骑马回家,柳青则回了衙门。 李跃不知道的是,柳青刚到衙门,就被县令和县丞叫到了后堂。 “柳大人忙得很啊?我听说你将胡桃木列为战备物资?本官怎么没接到州府衙门的通知啊?” 县丞捻着鼠须阴阳怪气。 柳青把都司和宣课司的牙贴摔在了桌上。 “金大人莫不是觉得,青州卫所和宣课司,有事也需请示你?那我下回去州府,可得把你的意思如实上奏。” 县丞金岩被柳青挤兑得直瞪眼,可却不敢再多问了。 这时柳青才对着县令李文会一拱手。 “李大人,我往返州府这几次,都看见咱们县的乡勇设卡,借剿匪之名盘剥过路商客,我不知这是衙门的差遣,还是乡勇肆意妄为。 募兵令是兵部颁发的不假,可那是募兵不是抓丁令,若有人借此鱼肉百姓引起民乱,怕丢的就不是乌纱帽,而是脑袋了!” 说完柳青一把拿起文书扬长而去。 柳青走后,李文会看了一眼金岩。 “清河可不是铁板一块,别老给我惹麻烦,听说柳青是和那个叫李跃的童生一块去的青州?怎么哪有麻烦,哪就有这个李跃?” 金岩恨得直咬牙:“大人不知,李跃在县学打了吴家和的孙家孩子,这两家居然又来找我闹,让我给骂走了。 柳青是替李跃出头,正好上面要木材,他就给孙家下了限卖令,至于为何带李跃去青州我就不知道了。” 李文汇哼了一声:“现在连京里都乱得很,少给我惹麻烦,无论院试还是募兵都低调些,莫让人抓了把柄。” 而李跃刚到家门口,就看见了一辆马车,边上还有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他不由得心里一沉,下意识地攥紧了马鞭…… 54:绯闻 见李跃过来,那些男人居然躬身后退,李跃一进院子,正看见了孙仲文和孙坚在跟母亲说话。 “你们来我家作甚?” 李跃脸色很难看,估计孙家父子是来告状的。 “跃哥儿不可没规矩,孙掌柜是长辈,他见你跟仲文之间有误会,带着孩子上门调解的。” 李跃一愣,心说啥叫误会?这厮是看买卖要保不住,来这儿找出路的。 “跃哥儿回来了?以前是我父子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你,没想到你会得到柳大人垂青,以后还要帮着伯父在柳大人面前多美言几句哦?” 李跃满脑门子问号?啥叫得到柳大人垂青了?柳青还是秋明楼啊? “孙老板这话我咋听不懂?哪个柳大人垂青我了?” “柳青柳大人啊?你不是跟他家如烟……” “我……孙仲文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啥时候跟如烟……” 孙仲文赶紧躲到了他爹身后。 “你跟沈秀妍和离时,如烟就表现得很兴奋,现在又处处替你出头,为你都敢顶撞岑夫子,你当我们都眼瞎?” 李跃…… “行了孙世伯,您想干啥就明说,可别四处散布我跟如烟的谣言,我们俩啥事都没有。” “不能吧?我观柳大人看你的眼神甚是喜爱,贤侄,柳大人性格倔强,真要是断了南市的牙贴,我们一大家子……” 李跃叹了口气:“行我知道了,只要你积极配合朝廷储备木材,柳大人会给孙家一线生机的。 我李家虽贫寒,可也从不受人接济,这东西您快拿走,至于木材行牙贴之事,我见到柳大人自会美言。 还有你孙仲文,你老跟吴德屁股后面混啥?上次研修他咋自己去了?咋没带上你?” 孙坚父子一脸尴尬地走了,不过拿进院子里的礼品却死活都得留下。 等人走了,李钰笑嘻嘻地凑了过来:“小弟,你跟如烟真的?” 李跃忙举手:“姐你可别信孙仲文胡说,我跟如烟就是哥们,哪有别的想法?” 说完赶紧跑回了书房。 咋又开始传自己跟柳如烟了?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晚饭李跃都不敢出去吃,一直猫书房写书,第二天早早就去上学了。 他去得比较早,去的时候学堂内没几个人,不过看李跃的眼神都怪怪的,没一会儿柳如烟进来了,看见李跃嚷道:“李跃你跟他们说清楚?你啥时候去我家提亲了?” 李跃吓一跳,忙起身说道:“啥提亲?谁说的?” “我也不知道谁说的,说你买了好些花布,一大早就去我家提亲,你赶紧说清楚?本来秀妍就不开心,这回还不得恨死我?” 李跃忙举手:“这我得说清楚,我是求柳大人办件事,不是去求婚,这种玩笑以后可别乱开。” 屋内的童生都哦了一声,明显是不信,柳如烟气的一屁股坐在垫子上,不说话了。 这种事越描越黑,李跃也挺无奈。 柳如烟天天给自己带午饭,上下学还一起走,惹人闲话也难免,毕竟都到了该婚配的年龄。 清者自清吧。 离着院试还剩一个多月,该讲的都讲完了,留给学生的都是答疑解惑时间,可整个学堂内,几乎没人问夫子问题,岑夫子一脸无奈。 老夫子心里唯一的变数是李跃。 他教了这么多年县学,咋会不知道院试那点事儿? 原本的名单里根本没有他,可现在学官的态度又模糊了,这让岑夫子时不时看两眼这个最渣的学生。 这几个月,他也感觉李跃变化很大,虽然还是吊儿郎当,但真会突显峥嵘,比如会试那次策问。 最奇怪的是,他居然能被李修然注意到,柳青又公然带他去孙家找场子,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李举人都死五年了,现在官场中人,还会有人念旧情吗? 李跃坐那儿装模作样温书,可却能感觉到夫子时不时关注的目光。 自己是不是最近太高调了? 午饭时柳如烟气呼呼地将两张饼子丢在李跃桌上,背着书箱就走,李跃本可以跟她一道,但却没敢跟出去。 “李兄,来尝尝家母做的糟鱼。” 孙仲文居然端着餐盒坐在了李跃对面。 “孙兄这是何意?我跟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李跃注意到,今日不但吴德没来,还有几个纨绔也没来。 “李兄不知,好些乡绅递上去的牙贴,都被柳大人驳了,其中就有沈家,吴家,赵家……” 李跃一愣,心说柳青这是要干啥啊? 就是真给自己泄愤,也不能把清河买卖都搅黄啊? “你们家南市的木材场如何?” “托李兄的福,木材场柳大人已经签字了,我爹本想登门拜谢,可连柳家大门都进不去,李兄你看……” 李跃叹了口气:“你别逼我了,我在柳大人那儿没那么大面子,你家的事你咋不去求如烟师妹?” “求柳师妹?她不骂我我都烧高香了,话说你跟柳师妹真的没啥?” 李跃手里的麦饼差点拍孙仲文头上。 不能让柳青再这么干,这不是把自己架火上烤呢吗? 到县衙一看,院里不少清河乡绅,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李跃粗略数数,足有二十来口子,都是大买卖家。 见李跃进院,这些乡绅居然还对他拱手,李跃赶紧进了衙门。 柳青正端着茶杯哼小曲,一看李跃过来,示意他把门关上。 “柳叔您这是玩的哪一出啊?昨天孙坚带着他儿子去我家送礼,今天上学,书院都在传我去你家提亲了,你这不是坑自己女儿吗?” 柳青嘿嘿一笑:“外头爱咋说咋说,看见院子里那些乡绅没?都老实了吧?也不去找县丞和县太爷了,找也没用,别说我不给续牙贴,就是按大周律以偷税抓人,我都有理有据。” 李跃更想不通了。 “既然您早就知道这帮家伙偷税,为何不收拾他们?” 柳青哼了一声:“收拾他们作甚?罚没的银子还不是进大老爷口袋?可现在有好理由了,北疆战事吃紧,急需大量物资,捐物资就当补税,这是他们现在唯一的活路。” 55:报复来的如此之快 李跃没想到,柳青看着如此憨厚耿直的人,居然会想出这么骚的点子。 “柳叔就为了帮都司攒家底,您把我和您闺女都舍出去了?” 柳青瞪了李跃一眼:“你小子胡说什么?赶紧该干啥干啥去!” 李跃唉声叹气地出了衙门。 他刚出来一帮士绅就围了上来,满脸都是谄媚,李跃居然看见了段天德。 “哎呦呵段老板?你这书局不是归学官管吗?怎么您也……” 段天德老脸都变成茄子皮色了。 “李跃贤侄,我不是因为牙贴,是因为漏税被传来的,柳大人让我补税两千两,这我如何能补得起啊?” 李跃一愣:“不对啊段老板,我卖你那六本图咏居然赚了上万两银子?你才给我一百两定钱,说好的分红呢?这咱得找县丞大人理论一下了。” 段天德都要哭了,拉着李跃不撒手:“我的贤侄啊,我叫你祖宗行了吧?我是卖了上万两银子,可纸张刻板人工都是要钱的,利润哪有那么多?” 李跃一把打开了段天德的手,对着周围看热闹的士绅一抱拳。 “列位叔伯,我李家蒙难,被沈家逼上门讨债,还好亡夫一位故交可怜我们,将手里几册图咏拿给我,让我卖了还钱。 我是个孩子不懂事,可段天德赚多少钱能不知道,我回来这么久,他都没主动联系我,还跟某些人说,那图咏是我画的,鼓动一帮人来衙门告我,我今天定不与他善罢甘休。 段天德我告诉你,你就是挨家挨户询问,也要把你卖图咏的事查清,偷税数额巨大可不是罚银那么简单,我他妈去州府宣课司击鼓告状,定要斩了你这颗狗头!” 李跃可没瞎说,大周律偷税数额巨大,真能判斩,而且家产还要没收,李跃这话一出口,段天德直接跪了。 “小祖宗欸,你可别在衙门口嚷啊,我赔你银子,我认罚行了吧?” 段天德这一开头,剩下那些乡绅都哀求着李跃,让他帮着美言几句。 李跃叹了口气:“列位,这些年瞒报多少,想必心里也有数,这事儿我没法支招,你们咋不想想,为何南市孙家能拿到牙贴? 我还是那话,常走夜路难免遇鬼,做买卖别学段天德,他那样的早晚掉脑袋。” 说完李跃背着手就离开县衙,往家走了。 县衙后院,县令李文会和县丞金岩坐在太师椅上喝茶,没一会儿进来个衙役,低声说了几句。 金岩苦笑着摇摇头:“这柳大人是搭错了哪根筋?为何要往死里整这帮士绅?刚刚李跃扬言要去宣课司告段天德,把段天德都吓尿了。” 李文会笑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咱俩可别趟浑水,没见柳青拿回来的是镇守司和宣课司的双印文书?我要是段天德赶紧吐银子,按大周律,瞒报千两真够抄家灭门了。” 李跃到家没一会儿,就陆续有人登门求见了,第一个来的就是段天德,李跃直接让孙二一顿乱棍打跑了。 第二个却是孙坚,拉着李跃进书房,两人好一阵商量,最后弄出一份材料清单。 “孙老板,这可是看你面子,不过沈万红,吴有德,段天德可不在这清单内,他们的帐得单查。” 孙坚苦笑着点点头:“段天德确实太黑了,你折腾他无可厚非,但你毕竟跟沈家小姐……” 李跃哼了一声:“这次查税可是宣课司下的公文,你拿着清单去找县丞大人说情,能以物抵债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打发走了孙坚,李跃将大门一插,这回谁敲也不开门了。 以物抵债是柳青想出来的点子,铁矿铜矿木柴,当官的没法贪,只能送到火器营打造火器,李跃列出来的单子,足够装备五个百人团。 至于段天德,吴家和沈家,能勒出多少就看金岩的本事了。 柳青故意将这三家拿出来,就是给李文会和金岩口子,这么大的事总不能绕开县衙,万一出问题得有陪绑的。 第二天一开大门,李跃吓一跳,段天德就靠在他家大门边上,闭着眼像死了一样。 李跃忙用脚踢两下,段天德一激灵睁开了眼,看见李跃扑通一下就跪下了。 “李家小爷救我一命,您不放话别说柳大人,就是金大人都不管我啊。” 李跃哼了一声:“现在知道怕了?你出卖我的时候想过后果吗?你想死滚远点,别死我家门口。” 说完李跃腾腾跑向了县城。 段天德昨晚应该是找过柳青和金岩,两人拿他当球踢呢。 段天德的钱李跃一分都不会要,柳青也不会从中贪半分,这是两人早就定下的原则。 刚跑到县衙门口,一个衙役就喊住了他,领他到了县衙后院,金岩笑呵呵地招呼他进了暖舍。 “金大人叫小人何事?我还要去上学呢。” 金岩沉吟片刻说道:“李跃,段家,沈家,吴家跟你的恩怨本官都知道,可冤家宜解不宜结,本官劝你大度些,让他们补齐税款,再登门道歉,这事能不能就此放下?” 李跃一愣:“金大人说笑了吧,我一介童生,有何资格让几大乡绅给我道歉?他们偷的是大周的国税,大人处理就是,还用跟我商量?” 金岩苦笑了一下:“跃哥儿,这些年县里对你们李家照顾不够,你放心,从今以后,谁再敢无视举人门庭,就是公然对抗大周礼教,我定不饶他。” 李跃忙起身对金岩施礼,说了声谢过大人,转身就跑了。 县衙给啥他都敢要,就看你金岩咋做人了。 一到县学他都懵了,他座位上堆满了东西,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同学看他的眼神都充满敬畏。 好笑的是,柳如烟的座位上也堆了不少东西,那丫头正挨个问,是谁放那的。 几天未露面的沈秀妍和吴德也到了,吴德看着他想说话又不敢,唯唯诺诺的。 倒是沈秀妍低着头走到了李跃身边,深施一礼,吓得李跃赶紧躲开了。 “沈师妹你这是作甚?我可担不起这么大的礼。” 沈秀妍红着脸说道:“李跃,我爹无礼在先,你以文抒怀,狠狠讽刺了沈家一下,不如就此作罢好吗?我替我爹给你赔罪。” 56:没有未来的感情 李跃一脸纠结,还没等说话,柳如烟已经喊上了:“李跃差不多行了!秀妍姐都主动跟你说话了,还没完没了?是不是个爷们?” 李跃一脸古怪地看着柳如烟:“你这脑回路可以啊?现在外头都疯传,我上你家提亲呢,你还给自己找姐妹?” 柳如烟居然小脸一红,哼了一声跑出了教室。 李跃对沈秀妍摆摆手:“快去看看你好姐妹吧,我没那么小气。” 沈秀妍这才低着头跑出了教室。 吴德刚要过来说话,李跃直接举起了手:“吴德我不想跟你说话,我已经跟金大人说了,我跟吴家的恩怨是我个人的事,公事县里处罚便是,这已经是我最后的底线了。” 这时岑夫子走了进来,点着头说道:“李跃能顾及同窗之谊,老夫甚赞,治学严谨,为官清廉,为农勤恳,为商莫奸,记住为师今日之训,未来必定可期。” 李跃心说按你这四点做,未来真的可期。 李跃虽然对吴德态度不好,可话里话外也在告诉大家,他没把个人恩怨跟课税之事掺在一起,衙门是衙门,他是他。 没一会儿沈秀妍和柳如烟进来了,俩丫头居然眼圈通红。 一直到下学,也没人承认东西是谁的,最后孙仲文说两句:“跃哥,如烟师妹,就当大伙表达歉意了,这些年跃哥没少受委屈,原谅我们如何?” 孙仲文带头作揖,教室里最少一半童生都弯下了腰。 李跃忙回礼,这一篇就算翻过去了。 大伙送的东西,都装上了沈家的马车,李跃三人上了马车,反而都不自然了。 最后还是李跃先打破了僵局。 “秀妍,这回真不是故意针对你们家,宣课司下文,让柳叔先自查,这些年别说你家,整个清河县没有谁家不偷税,柳叔他也按不住,真要是宣课司派人下来查,恐怕咱清河县就得人头落地,这么做柳叔能交差,县里的商贾也不伤筋动骨。” 沈秀妍叹了口气:“我自然不赞成逃税,我只是不理解,为何你会跟课税扯上关系。” 李跃一脸苦涩:“哪是我要扯上关系?我让人去扶摇书社送文稿,被乡勇抓了,我求柳叔去救人,不知怎么就变成我去柳家提亲了,柳叔一查课税,这帮士绅就都找我说情,我还一头雾水呢。” 边上柳如烟点点头:“师哥说的都是实话,我俩真没事。” 沈秀妍笑了:“如烟你多心了,你跟跃哥儿有事我也不在意,我只是觉得他这次得罪人太多,以后怕有麻烦。” “原始我要中了会举家迁到青州,我家在清河也没田产,到哪都一样活。”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柳家门口,李跃就要往下卸东西,柳如烟一把将他推上了马车。 “我要是拿了东西,我爹不得骂死我?你都拿回家吧。” 马车继续往前走,车厢内的气氛变得古怪起来,无论是李跃和沈秀妍,都变得不自然了。 “秀妍,对不起,我画那本图咏的时候……” 沈秀妍摆摆手::“图咏的事不要提了,可经过此事,你跟我爹恐怕再难复合,这一点我想你也清楚,所以……” 沈秀妍没说的后话,李跃心知肚明。 到了李家,李跃把东西卸下,沈秀妍自始至终都没下车,并没有想去李家之意。 看着马车走远,李跃知道,他跟沈秀妍没有以后了。 李氏和李钰见他拿回来这这么多东西,都愣住了,李跃也不解释,把东西搬进院子,就一头扎进了书房,把无限愤懑,都融进了书里。 第二天刚跑到柳家门口,就看见柳如烟在路边站着,小脸冻得通红。 两人慢慢往书院跑,柳如烟低声说道:“你那个单子上的货,三天内就能凑齐,听说段天德真交给县衙两千两银子,沈家吴家也交了罚银,只是没交那么多,好像也都交了几百两。 我爹说银子他不问也不要,只是让县里派人将那十几车货物运到都司衙门,他自己都不参与运货。” 李跃点点头:“柳叔此计,让魏将军不花一分钱白捡了几个火枪队,你爹不会又动了从军的念头吧。” 柳如烟叹了口气:“我娘也担心这件事呢,本来我爹当这个小吏就不甘心。” 到书院一看,学堂内空了一半座位,沈秀妍吴德都没来,还有些院试根本没希望的也不来了,岑夫子站在讲台后长吁短叹。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 李跃心说你可别拽了,童生岁数小不假,可不是傻,这院试都成名利场了,但凡家底不充裕的,能激流勇退都是贤者。 无心讲学,岑夫子留下句自修,就离开了学堂。 李跃本想走,没想到孙仲文却凑到了他书桌前。 “李兄,听说这回院试清河只给五个名额,我爹倒是找过学官和金大人,可出了课税之事后,他们都把事往学政司推,我听说你跟柳学正很熟,能不能帮兄弟想想办法?” 李跃一脸古怪地看着孙仲文:“孙兄你是真瞧得起我啊,我连续落第五年了你不清楚?你居然找我想办法?这件事你就盯住金大人,当然你自己也须勤勉些,若光要个秀才身份,何必花那么大价钱对吧?” 孙仲文想了想,对着李跃一拱手,背上书箱就跑了。 “师兄你给他出主意作甚?” 夫子不在,柳如烟也跑了过来。 “与人玫瑰手有余香,你,秀妍,吴德都可以走会考名额,你算算咱们书院还有几个能拼院试的?孙家若真下本钱,出线也不是没可能。 反正你去了太岳书院后可就凭真本事了,花钱去的乡试不用想,基本没戏。” 柳如烟苦着脸看看李跃:“师哥那我呢。” “你怕啥,真要都去了太岳书院,师哥给你开小灶,咋也得让你当个女举人。” 两人正聊着,门帘一挑,岑夫子和学官进来了,吓得柳如烟赶紧跑回了座位。 “岑夫子,眼看就院试了,你这县学是要罢课?怎么少这么多人?今天小测成绩我直接发到学政司,我就看看,如此虚度光阴,不思进取之童生,学政司会不会让他进州学!” 57:恶有恶报 小测考的《礼记》和《春秋》,没啥需要创新的,只要背书就能答题,所以留在书院的童生答得都不错,学官和岑夫子脸上这才有两点笑容。 “李跃,进学上有何不懂尽管问我,想当年你父与我……” 看着满嘴大黄牙,滔滔不绝的学官,李跃一脸呆滞,强行关闭了自己的听觉。 等学官说完李跃才施礼:“谢学官大人厚爱,学生有不懂之处,自会问询学官大人和夫子。” 等学官和夫子出去,李跃才长出了一口气。 有时候人忽然对你热情挺可怕。 “跃哥,我看学官现在对你刮目相看了?” 柳意涵一脸诧异。 “他哪是对我刮目相看,上次李大人和金院长,可是在学政司痛斥了清河学制,学官或许以为李大人是我的后台。” 柳意涵低声问道:“到底是不是啊?在太岳书院李大人可是召见过你。” “是啥啊?李大人是体恤我父早殁,我一个十六岁童生,会入大儒之眼?别闹了。” 二人虽然压低了声音,可周围依旧有好些童生竖起耳朵听。 李跃估计很快这消息就能传遍清河。 依旧是一上午的课,走到四方街,李跃去买了好些皮纸,离老远看见文苑书局被贴了封条。 “你不是说段天德被罚了两千两银子吗?咋将书局给封了?” 柳如烟也一头雾水,两人赶紧去了县衙。 一到县衙门口,衙役就将二人拦下了。 “县丞大人正在审案子,要找柳大人走侧门。” 李跃一脸好奇地问道:“好久没见大老爷升堂了,今天又是啥案子?” 衙役看着李跃一脸古怪。 “李公子不知道?沈万红吴有德等乡绅把段天德给告了,说他故意污化清河行商环境,挑起事端,居心险恶。” 李跃一咧嘴,拉着柳如烟就往侧门走。 “沈万红他们告段天德作甚?狗咬狗?” 柳如烟一脸八卦。 “我卖给段天德沈生那本图咏的时候,他一看就知道是骂谁,可他还是发了出去,原以为把事往我身上一推,既能吞了分红,还能置身事外,没想到你爹会从课税上找他麻烦。 沈万红带着士绅闹,把我学籍和院试资格取消,才引发我去青州告状,才会引来后续这些麻烦,亏钱又丢脸,这帮士绅岂能饶了段天德?我还是别去找你爹了,这时候离着衙门远点好。” 说完李跃撒腿就跑了。 也不知谁给沈万红出的主意。 他告段天德的理由,正好刺激了县令和县丞的神经。 段天德这回要丢半条命了。 回到家李跃又钻进了书房,现在他又攒了一万多书稿,准备等着往都司送原料的时候,跟车队去趟青州。 这一个多月,对县学学子来说等于垃圾时间。 可对李跃来说却至关重要。 清河只是新手村,他总要走出去,没出新手村就将青州的棋局布好,他去太岳书院才能事半功倍。 有个暖被窝的娇娘子,有个帮你赚钱的知心姐姐,若淮南侯能在北地称雄,他以后的日子就更美了。 戌时,衙门居然派人来找李跃,让他立刻去一趟文苑书局。 李跃忙骑马奔了县城。 文苑书局外头围着好些衙役,李跃一过去就看见学官和柳青站在书局门口。 “李跃,段天德已被抄家流放,这书局内所有书籍都要烧毁,上回你卖给段天德的手稿,你自己去找出来吧。” 让李跃去找书稿的可不是柳青,而是学官。 李跃忙跑到工坊,将六册图咏的原稿和图咏刻板都运出了后门。 文苑书局的东西足足拉了几大车,待差役走后老百姓才开始议论。 “这回段家算是完了,听说段天德被发配北疆,那不就是送死吗?家产被抄没,他家老婆孩子咋活?” “你还操段家的心?这些年昧心钱他少赚了?这都是报应!” 李跃此时说不上兴奋还是郁闷。 他确实挺恨段天德,可他没想到是这么个结局。 李文会和金岩把段家吃得一点不剩。 第二天一上学,柳如烟就把他叫到了外面。 “沈万红他们去告段天德是金大人授意的,杀鸡给猴看。” 李跃哼了一声:“段天德的下场,又何尝不是李文会和金岩的结果?走着看吧,材料准备得咋样了?我想跟车去州府,正好把手里这几册图咏给你姐送去,那个沈生就不给了,我回家烧掉。” 柳如烟说道:“我爹说明天就凑齐了,不过这次是林大人押车往州府送,你要跟他一起?” 李跃忙摇头:“我还是自己走吧,不想让他知道我去青州。” 他说完就跟夫子请假,回家带上图咏刻板奔了青州。 扶摇书社,柳意涵看着那几册图咏原稿和刻板百感交集。 “没想到你们清河县的官老爷这么狠,找个理由就把文苑书局抄了,看来咱的报纸跟太岳书院合办,让李修然署名还是对的。” 李跃笑了:“姐,文化可跟时政密切相关,自古文字狱坑死多少人?我看第二期周报也快刊印了吧,这回要加量?” “肯定得加量啊?第一刊京城三司六部都买了些,青州当地的我还是加印了一些,要不是你说要饥饿营销,我还会再印的。” “涵姐莫急,本身卖报赚不了多少钱,主要是靠广告,孙福这段时间跑外,业务拉得如何?” “小弟你真别说,孙福干别的不行,出去拉广告真是把好手,如今别说九里桥的商户花船排队等着上广告,就连外州县的都有找他谈的,现在仅广告收益,就完全够报馆开销,卖报就是干赚。” 李跃点点头:“李老夫子那里咋处理的?” “我送过去一万字文稿,还给了五百两润笔,他对报纸和连载的文章相当满意。” “那就好,目前别指望报纸赚钱,先铺路,扶摇报馆的名头响了,钱会像滚雪球一样源源不断,另外你二叔可是把清河士绅坑苦了……” 李跃把柳青做的事一学,柳意涵直摇头:“我二叔如此做,应该是打定了从军之念,这根本不留后路,不过他白白送给魏将军几百人的火器,这回从军不可能只是百户,我看弄好了能给个千户干干,只要不去北疆,从军又如何?” 李跃心里暗叹一声。 “不去北疆柳青会有从军之念?看来这先进的战争理念,得先教给柳二叔了。” 58:相公,要了我 午饭后,柳意涵去太岳山见李修然,而李跃则去了火器营,明日会有大量材料到货,他要看看有什么需要改进之处。 薛霸一见李跃过来乐了:“跃哥儿你可来了,按你说的改进了火药配比,这火器是没问题的,可制造枪管全靠人手工锻打,太耗时费力,你脑子灵活,能不能想个法子加快打造速度?” 李跃到铁匠铺子一看,铁匠将熟铁坯子烧红,用根钢钎硬打眼,枪管将近一米长,后面还有风门等复杂结构,制造难度可想而知。 李跃皱着眉问道:“薛统领,不知您见没见过锔锅锯缸的?他们用的那种线钻您可知道?” 李跃问薛霸的时候,身后就跟着个铁匠,还没等薛霸回答,那铁匠就说道:“此法我等想过,可线钻钻瓷器尚可,钻金属而且还要钻这么深,根本无法操作,而且也没那么坚硬的钻头啊?” 李跃说道:“钻木取火之理可知?速度能改变很多规则,我将传动装置稍加改进,钻头速度就能成倍增长。 至于增强钻头硬度,无非就是煅烧时加些软锰和碳粉,提高炉温,算不得什么高深技术,我在书院的古籍上见过,我这就把机器和烧制钻头之法写出来。” 李跃教他们做线钻和炼制高碳钢是真,但知识来源是胡诌,反正这些铁匠也不了解他。 很快台式线钻图纸就画出来了,类似简单的机床,晚清时期的机械局手搓枪管,就用此法。 薛霸不懂这些,可那些铁匠看看图纸都一脸震惊。 “公子,用这几个轮子转化一下,就能把转速提升?当真吗?” 李跃笑了:“自认当真,西洋书籍上就这么画的,不信的话,可以先造一台试试,那个高碳钢钻头也可一并试验,此法不光能做钻头,打制刀剑一样可用。” 几名老铁匠如获至宝,赶紧去做台钻了。 如果真用此法,起码能将生产力提升50%,这已经是大周科技的极限了。 薛霸一直没说话,见那几个铁匠真去做线钻了,这才一把拉住了李跃。 “跃哥儿,果然每次见到你都有好事,你说的都是真的?” 李跃点点头:“当然是真的,如果读书无用,朝廷为何要办学?我今日着急过来,是因为明日会有大批材料运到,靠师傅们这么干,一年也造不出几条枪,所以必须改进工艺。” 薛霸频频点头:“跃哥你若入工部主事,大周何至于如此羸弱?老夫替青州卫,替北疆将士谢谢你。” 李跃忙扶住了薛霸,告诉他明日会来看做好的机床,就离开了火器营。 到扶摇书社一看,柳意涵都回来。 “第二版周报李夫子和金院长都没异议,我提前把润笔送去了,听春晓说,首刊扶摇周报就引起大周学界震动,原本排名垫底的太岳书院,一跃成了翘楚,金院长现在可是春风得意,你进太岳书院读书,姐姐感觉毫无悬念。 朝廷对官场现形记褒贬不一,有说此书甚毒,公开诋毁大周百官,煽动百姓敌视门阀士族,可也有人说此书是面镜子,以此书为鉴,则吏治必清。” 听柳意涵说完,李跃忙问道:“不知女帝对此书有何评价?” 柳意涵摇摇头:“据说报纸陛下看了,朝堂上群臣相辩她也听了,不过没发表任何意见。” 李跃暗自叹了口气。 都说阿斗扶不起,那你是没坐在后蜀君主那个宝座上,在没有绝对实力的情况下,硬钢的结果只能是折断。 “跃哥儿为何叹气,是对陛下这态度不满意?” 李跃摇摇头:“恰恰相反,拱卫京畿的黑旗军都被调往北疆,陛下身边已无可兵可用,她不站队门阀将扶摇周报禁了,就等于表态,看来火枪队必须加快组建,只要北疆淮南候站稳,女帝陛下就有底气了。” 柳意涵深深看了一眼李跃,不再说话了。 扶摇报馆自从发行了第一张报纸后,生意异常火爆,图报销量大涨,所以柳意涵才不在意报纸收益,因为相比以前的书社,现在赚的银子足足翻了五倍。 李跃拿来的五本图咏已经排版开印,等于白捡银子,站在二楼栏杆处,看着下面人头攒动,李跃百感交集。 两个月前还在食糟糠的他,何曾想到会有今天? 午饭后李跃回了小院,坐在临河的屋内,看着河面上摇曳的花船出神。 考举人得三年后,可淮南候根本等不了三年,今年冬天不救都能死在北疆,救了,自己又可能失去春晓。 因为一旦崔护官复原职,春晓就会回京,而他却要在青州进学。 现代人早就不信啥爱情,难道大周女子就会从一而终? 沈秀妍都变几次了? “想什么呢相公?是不是在想娘子我啊?” 一双藕臂直接搂住了李跃的脖子,随即一具暖软的身子坐进了他怀里,香气袭人。 “娘子,我刚刚在想北疆之事,我上午去了火器营,帮着改进了制造工艺,生产效能会提升一倍,按目前的生产效率看,一个月后就能组建两个百人团。 可别小瞧这两个百人团,装备鸟铳和五神机的火枪兵,足能以一抵十,真能逼退北夷大军,到时候报纸一宣传,侯爷力挽狂澜就成事实了,可你爹官复原职你就得回京城,我正左右为难呢。” 春晓满脸的感动和甜蜜,水汪汪的眼神都快把李跃融化了。 “相公不信春晓?我不会离开你的,任何时候都不会,快要了我……” 凭栏一江秋水,揽动两岸巫山,水榭中欢愉声此起彼伏,二人都将此良辰当作最后一刻,至死方休。 瘫软在一袭红裳之上,春晓雪白的身子娇艳欲滴,疲倦而又慵懒的神态,更令李跃垂怜不已。 “娘子,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相公知道孰轻孰重,断不会因私废公的。 明日我会再去火器营,教他们些新玩意,或许我院试之期,就是侯爷率众击溃北夷之日,我会用两份大礼,拥娘子跨入新春。” 59:钦差驾到 “哎呦喂,这大白日的,你们俩就在这水榭里?也不怕人瞧了去?” 柳意涵一推门,忙用袖子挡住了脸。 李跃忙裹上长衣,春晓却毫不在意,只是用红裳掩住私处,一双玉足依旧翘在栏杆上。 “能进这里的只有姐姐,有何可在意的?反正跃哥早晚也要纳了姐姐。” “我呸,你们两个好算计啊,想白捡给老妈子,又得给你们赚银子,又得里里外外打点,还需照应着相公的前程,我咋就这么不值钱呢?” 柳意涵过去就搔春晓的痒,二女在水榭里滚做一团。 “涵姐,刚刚我和相公像死过一回一样,只因他提起,我父若含冤昭雪我就要回京之事,我忽然悲从中来,那一刻我真想把自己融入相公的身体里,扯都扯不开那种。”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滑落,春晓却在笑。 柳意涵轻叹一声,拾起红裳裹住了春晓的身子。 “傻妹妹,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九八,可与人言者并无二三,王孙贵胄,小家碧玉,其实在感情面前都一样,何必为没发生的事烦恼? 即使跃哥需要在青州读书,最多也就三年,又没谁规定他不能入京,你不能来青州? 莫再说这些伤感之事,青州卫督办火器一事,今早钦差已至,是内庭总管萧姑姑,我得到消息,今晚她会去如意坊,妹子切莫露出破绽,表现得越凄惨哀怨越好。 对了相公,你能不能帮妹妹作一首新曲,把人生不如意都唱尽?” 这还真把李跃难住了,立刻坐在栏杆上苦思冥想。 当代倒是有好些伤感歌曲,但一是配乐很难实现,再就是歌词大周的人也不会理解,反而容易出问题。 “涵姐,帮我找个大阮来,我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柳意涵忙取了个大阮,李跃凭栏而坐,一生所爱的旋律缓缓响起。 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 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 开始终结总是没变改 天边的你漂泊白云外 …… 李跃唱的当然是普通话,此情此景,配上这幽婉决绝的一叹,不但唱哭了二女,他自己也唱得热泪盈眶。 这首歌绝就绝在,别管你是面临生离死别,还是爱恨情仇,听着都剜心。 “相公不要唱了,我心好疼!” 春晓一下扑到了李跃怀里失声痛哭。 “跃哥儿我都应该把你供起来,你真是有求必应,而且每次都这么惊艳,这首歌叫什么名字,我马上记下词谱。” “这首歌叫一生所爱,把那个萧姑姑唱哭应该不难,人在深宫,所思不能及之事更多,这个萧姑姑不是女帝亲近之人?” 春晓摇摇头:“我掌握的情报甚少提及这位萧姑姑,按理说内廷十三司是管宫内之事,可为何会派一个女官来监造军械?所以涵姐的担心不无道理,思亲而不见,飘无所依,这才符合我现在身份。” 改曲谱,熟练歌词,忙了好半天,等春晓穿好红裳唱起一生所爱的时候,凄婉绝望之美,让李跃泪流不止。 “我得走了相公,回去还要跟小姐妹排练,你们放心,我不会出问题的。” 看着春晓的马车走远,柳意涵才轻叹了一声。 “你知我为何担忧?明日清河县就会送来十几车材料,这可不在朝廷账册之内,我怀疑有人悄悄将消息传到了京里。” 李跃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虽然青州卫奉旨打造火器,可每造一把枪都要有编号,甚至坏掉的都要有数据,军械任何朝代都是严管的。 “涵姐怀疑清河县有人使坏?” “这不用怀疑,我二叔只是个粮科吏,这回却将县令县丞都踩在脚下,他们二人如何能咽下这口气?所以你也要多加小心,有时候不咬人的狗才危险。 我去了卫所和火器营,该交代的已经交代完了,今晚就看春晓能不能让萧姑姑说实话。” 见李跃依旧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柳意涵扯着他衣领就给拽回了院子。 “有点出息好吗?女人不是你生命里的一切,越是紧张的时候越要稳住阵脚,钦差要的是态度,她怎么可能一直待在青州?” “涵姐,内廷都是女官吗?女帝的亲卫也是?是否归内廷十三司管辖?” 柳意涵一愣,想了一下说道:“据我所知,皇宫内卫不归十三司管,而是有专门的锦衣卫,是男是女我不清楚,不过人数并不多,你为何问这个?” 李跃苦笑了一下:“原本我还想组建一支百人火枪队,进京护驾呢,可现在看来,是我的一厢情愿了。” 柳意涵颇感意外:“你怎么会有如此想法?这事别说你,就是李侍郎和兵部尚书也做不到,你还是多想想院试,或者想想如何写书,脑袋坏掉了你。” 吃过晚饭,李跃依旧忧心忡忡,柳意涵也不知咋劝,只能陪他在书房干坐着。 “跃哥儿你担忧没有用,今日不光萧姑姑去如意坊,知府孙强,指挥使魏长荣,还有李老夫子都会陪着,你我肯定不能去,春晓八面玲珑,应付这种场面不会有问题。” 一听魏长荣在,李跃的心还稍微安稳一些。 “涵姐,孙知府算是哪一方的人?” 柳意涵想了想:“他哪一方都不算,青州不算富足,若是李相一脉,早就离开这里了,可他却在青州干了七年。 但他也不是侯爷一方的,青州真正保护春晓的是魏长荣,他可是侯爷的死忠。 陛下将火器拿到青州监制可是把双刃剑,有利刃在手,蛰伏的魏长荣可能会蠢蠢欲动,而从不站队的孙知府,势必要选边,我不清楚是陛下想搅动这潭死水,还是李相要趁机拿下青州卫。” 李跃眉头紧皱。 “涵姐,别管是陛下还是李相,都别想动青州卫,我好不容易在青州站住脚,绝不轻易言败。 涵姐你信吗?即使青州卫不私藏军械,几大门阀一样养私兵,乱世手里有银子有枪才安全,我这么说不是想造反,而是不想任人宰割。 我还有个疑问,李修然不是国子监丞吗?为何一直在太岳山隐居?不回京城?” 柳意涵一愣:“你怎么会问如此可笑的问题,林社的老巢就是太岳书院,李修然在太岳山隐居不是很正常?” 60:扑朔迷离的朝堂 李跃感觉有个地缝都能钻进去,他心里又把宿主骂了一万遍。 因为在宿主的记忆碎片里,根本没有林社的任何记忆。 “跃哥儿还在心烦?姐陪你喝两杯吧,一醉解千愁,明日火器营,甚至诗社都不能去,只能在这小院待着。” 柳意涵边说边起身拉着李跃,去了她的闺房。 柳意涵的闺房可不像李跃的书房,一进去热乎乎,居然是暖榻,柳意涵脱掉长衣和鞋子坐在软榻上,招呼月儿准备酒菜。 “站地上作甚?上床来暖和。” 不是李跃扭捏,而是白天刚跟春晓颠鸾倒凤,现在又上柳意涵的床,心里有点发虚。 脱了长衣的柳意涵只穿了件单薄的束腰,雪白的膀子和大半个胸脯都露着,黛色纱裙下,玉腿纤足若隐若现,李跃怕自己又胡思乱想。 “你是怕姐姐吃了你,还是怕你吃姐姐啊?过来坐,听姐姐给你讲讲朝廷的事。” 李跃这才坐到了床上,此时月儿也拿来了小菜和煮好的绍酒。 “你可能不知道,其实崔家也起源于青州,崔家可以说满门忠烈,春晓的两个哥哥战死北疆,现在只有他三哥陪着侯爷在出云关,为何将青州都司降为卫级,就是李相怕青州军坐大。 青州受朝臣忌惮还有个原因就是林社,林社也起源于此,一文一武若真合纵连横,那大周朝堂真就滴水难进了。 左相李秀夫是内阁首辅,参淮南候的就是他,李相也是衡社大佬,门生遍及大周各个阶层,算是一人之下的角色。 除了淮南候和李相之外,还有一股不太激进的势力,是以右相丁甄为首的女官,来的这个内庭总管萧姑姑,就是丁相的人。” “你说的丁相是女人?” 李跃忙问道。 “对,大周朝堂之上女官占了三分之一。” “涵姐,李修然算是哪股势力的人?” “他哪股势力都不是,但他却谁都不敢轻易招惹,因为他不但是国子监丞,还是帝师。” “李修然是陛下的老师?” 柳意涵点点头:“当年陛下上太学之时李修然是座师,但陛下却将太傅之名给了另一位座师武薇薇,所以这里面的关系,外人根本无从参透,即便如此,林社依旧是能跟衡社抗衡的大周学派。” 李跃有点乱,咋大周朝廷这么复杂?难怪大周政令难通。 两壶温酒下肚,二人都喝出了汗,柳意涵更是将裙子掀起扇风,两条玉腿蜷着,看着白白嫩嫩,像两截嫩藕。 “我跟你说这些,是让你心里有个准备,在青州可能一个不起眼的小吏,身后就站着一尊大神,就像你跟我二叔这次好像很精明,结果却把内务府总管引来了。 不过内务府过来还好,若是李相的人,这回怕是偷鸡不成,要蚀把米了。” 李跃一声声应付着,酒有点上头,醉眼惺忪,柳意涵一会儿变成春晓,一会儿又变回柳意涵,没一会儿他就倒在软榻上睡着了。 待他躺下,柳意涵才轻叹一声,让月儿撤下了炕桌,侧身躺在李跃身边看着他的脸。 “这孩子真是十六岁?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怎会如此沧桑善谋?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青葱般的玉指触摸着李跃的额头,李跃下意识一把抓住,将柳意涵拉进了怀里,大手已经摸上了那两团绵软。 柳意涵下意识地惊叫一声,可马上就掩住了口,咬着朱唇轻叹了一声。 “养了十九年的大白兔,居然便宜了你这个小坏蛋。” 此时如意坊牡丹阁内,一生所爱曲终,知府孙强面色凝重眉头紧锁,李修然闭目危坐像是入定一般。 魏长荣虎目含泪,双拳紧握,而坐在首位的女官则用帕子拭了下眼角说道。 “抛开朝堂之事莫论,青儿落得如此境遇,我甚是心痛,好在有两位大人照拂,青儿还不至于真的沦落风尘,青儿可知你父兄消息?” 春晓俯身施礼,摇摇头。 “春晓所在乃是花船,焉能知北境之事?” 萧姑姑轻叹一声:“你不用担心,现在北境已落雪,北夷军后撤十里扎营不再袭扰出云关,起码你父兄这个冬季是安全的。 朝廷已安排青州卫监造火器,就是给北疆黑旗准备的,火器一到,出云关也就安全了。” 春晓忙叩首:“罪女替出云关将士和百姓,谢陛下隆恩。” 这时萧姑姑才看向了魏长荣。 “魏大人,我听说你这火器打造速度很慢,冬季转瞬即逝,若在春暖花开前不能大量装备黑旗军,出云关危矣。” 魏长荣苦笑了一下:“这回打造的鸟铳五神机,匠户们从未见过,只能依照图纸摸索着打造,废品率很高,若不是清河县捐了些材料,仅靠朝廷拨的那点银两,根本造不出几条枪。 萧姑姑若不信,明日去卫所或火器营看看便知,我们已造出几只成品,您是掌管内务的,一过眼就知其中艰难。” 魏长荣是正三品指挥使,而萧姑姑只是个四品女官,他能如此说话,已经够给萧姑姑面子了。 “时间不早了,我看李大人有些疲惫,今日叨扰诸位大人,萧某谢过。” 萧姑姑说完率先起身,李修然这才睁开眼,看了一眼春晓就往下外走,倒是魏长荣拍拍春晓的头,说了句勿担忧,侯爷无碍,而知府孙强依旧一句话没说。 等众人离开如意坊,一只信鸽才飞入了夜空。 春晓看着依旧灯火辉煌的秀水河,目光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不管是谁,都休想害我父兄!” 萧姑姑坐马车回了管驿,李修然回了太岳山,孙强这才看向了魏长荣。 “魏大人,下官本不该过问军务,可据传清河县弄来的那些材料,手段不是很光彩,莫要给外人落下口实,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魏长荣对着孙强一抱拳。 “孙大人放心,此事我会妥善处理,你记住一点,青州卫是青州最后的屏障,若青州卫都没了,这青州在朝中更无地位可言,个中利害,孙大人比我个莽夫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