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西，向西！》 第一章：天山北麓的命令 1954年10月的正午，对于新疆而言，还有些许的燥热。 但到了黄昏时分，寒意却又悄然蔓延，慢慢攥住了辽阔的新疆大地。 此刻天山北麓，玛纳斯河畔的临时营地旁，暮色低垂，将远方的戈壁滩涂抹成一片苍茫无边的铁灰色。 而营房不远处，李疆裕正背靠着一块冰冷的大石，粗重地喘着气。 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左肩下方那片火烧火燎的疼痛。 低头瞥了一眼，粗糙的灰布军装被撕开一道口子，洇出的暗红血迹在尘土覆盖下变得污浊不堪。 就在几个小时前，一股流窜的残匪，妄图袭击山下刚具雏形的生活区。 李疆裕和他的连队激战正酣时，一个榴弹残片，赫然嵌入了他的皮肉。 “连长，你就别再跟着去了，得赶紧回营地处理！这伤口再拖下去可不行！” 卫生员小赵手脚麻利地重新包扎着伤口，一边包扎一边低声埋怨。 纱布勒紧的剧痛，让李疆裕额角渗出豆大的汗珠。 “少废话！人必须抓干净！一个都不能放跑！山下老百姓刚安顿下来，经不起折腾！” 李疆裕咬紧牙关，裹了裹灰布军衣，盖好伤口。 随后目光凌厉，穿过弥漫的尘土，紧盯着前方战士们搜索残敌的身影。 “你快去看一下老排长，他好像也受伤了，先安置他回营地治疗，我去去就回。” “不行连长！你的伤口已经感染了！必须现在回去处理！前方有徐副连长带队，肯定没问题的！” “这是命令！” “连长！连长！！” 无视了卫生员的呼喊，李疆裕奋力起身，攥紧手中同样布满划痕的驳壳枪，踉跄着扑向前方。 与徐副连长-徐卫国汇合后，两人极为默契的相视一眼，随后迅速组织起战士们发动了最后一轮猛攻。 呼啸的寒风裹挟着旷野上密集的枪声，将残余的几名土匪彻底打散了最后一点凶性，纷纷丢下武器。 直到此刻，李疆裕那绷紧如弓弦的脊背才微微一松。 也正是这一松，那早已透支的身体瞬间失去了支撑，轰然瘫倒在地。 “哎呦！老李！！” 不知情的徐卫国惊吼着扑过来，伸手去扶，指尖却猝然触到一片温热黏腻！ “血？快！担架！！” 徐卫国嘶吼着、摇晃着，声音因惊怒而有些劈裂。 “老李！你可不能死啊！你还欠俺一顿酒呢！！” 被晃得有些眩晕的李疆裕，铆足最后一丝力气，狠狠的抓住了他的手臂。 “放心吧···我死不了，不过你要是再继续晃下去，我可真就没办法请你喝酒了。” “老李！死不了就好！撑住啊！俺现在就带你回去！小赵！小赵！！他娘的！人呢···” 徐卫国的声音在耳边越来越微弱，甚至风声也逐渐停了下来。 直到最后完全消寂，再也听不到外界的半点声响。 当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 简陋的土坯营房里，依旧弥漫着浓烈的消毒药水和血腥气。 李疆裕刚想坐起身子，左肩下方便再次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估计是听到了这疼痛的呻吟，以及破木床吱呀作响的动静。 一直守候在门外的徐卫国，迅速推门冲了进来。 “哎呦老李！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 “没事，小伤而已，过两天应该就可以叫上老排长和你一起喝酒了。” “这···好···过两天喝···” 徐卫国说着，声音突然由一开始的欣喜，慢慢哑然了下来。 从参军入伍起，两人就是战友，彼此实在是太过了解。 平时仅仅是一个恍惚的眼神，都能从中窥探出一二来，就更别提这次的哑然了。 李疆裕心中一沉，一股不好的预感慢慢攀升。 “怎么了？昨天抓的土匪跑了？” “没有···” “那你这是怎么了？” 徐卫国思索良久，最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有两件大事，本来是想等你好一点再告诉你的，不过···哎，算了···” 说着，徐卫国便从怀中掏出一封印着红色字迹的信纸，缓缓递了上去。 “你先瞅瞅这个吧。” 李疆裕皱着眉头接过信纸，打开后，顶头一行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的烫在眼底。 “兵团？” 目光向下扫去，里面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沉重的铅块，砸在心头上。 “······奉中央军委命令，驻新疆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军、第6军、第5军大部，第22兵团全部，除部分担负边防任务外，自即日起，集体就地转业，组建‘中国人民解放军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使命是：劳武结合、屯垦戍边！” “就地转业？屯垦戍边？” 李疆裕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床头边斑驳锃亮的驳壳枪，那冰冷的金属质感早已融入骨血。 枪，是他的命。 打仗，是他刻进骨头里的本能。 现在···要放下枪，拿起锄头？转业屯垦？ 对于他这个打了半辈子仗，也只会打仗的人而言，想过有这么一天，但没想过这一天会来的这么早。 本以为自己的后半生也会奉献给国防事业，哪怕是守护着一个孤独的边防哨所，也是他的梦想。 但一切的一切，却被这一纸特殊的命令拉回现实。 现如今的情况，完全不亚于半途退役，彻底结束了军旅生涯。 李疆裕猛地抬头，眼中交织着震惊与茫然。 “这···这命令···” 徐卫国没有说话，他的内心也同样焦灼和迷茫。 正当空气有些沉寂之时，一个如洪钟般的湘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疆裕呀！你搞么子嘞！命令你应该接到了吧，么子连队上上下下，死气沉沉的嘞？” 伴随着熟悉的湘音，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晨光走了进来。 李疆裕见状，在徐卫国的搀扶下赶忙下床，恭恭敬敬的敬了一个军礼。 “营长！” 营长瞬间扬起那坚毅而又饱经风霜的笑容，伸手上前一同搀扶着。 “么下来！么下来！你们昨天剿匪的事情我都听说喽，我这次来，就是特地看看你们，你的伤么子事吧？” “谢营长关心，我···没事。” “确定么子事？” 李疆裕是营长一手提拔上来的，隐匿在心中的情绪，在他面前已然无所遁形。 “么子事就鬼喽！我看你就算身体上么子事喽，心中也有事吧···” 营长笑着伸手拍了拍李疆裕的肩膀，从自己口袋中掏出一盒从团长那里刚打劫的洋烟，仅仅抽出一根，便将整盒递了过去。 随后目光如炬，直直地看进他眼底深处。 “么子？舍不得你的枪杆子？心里想不通？” 想通？这叫人怎么想的通，恐怕整个连队自上而下没有几个人能够彻底想通。 但··· 这是军令！ 李疆裕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将原本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紧接着再次挺直腰板，敬了一个军礼。 “报告营长！想的通！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么子装喽！这里又么子外人，你现在心里肯定有一百个想不通，我还不晓得你！” 营长自顾自的将烟点燃，叼在嘴里。 一旁已经闷了许久的徐卫国再也忍不住，只见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干涩道。 “营长！俺···俺们是打仗的兵！除了挖战壕就没拿过锄头！况且这戈壁滩上···” 他望向窗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砾石滩和光秃秃的荒山。 “你瞅瞅这地方，鸟都不拉屎！种地？能种出什么东西？能养活谁？” “徐卫国！你怎么说话呢，你···” 李疆裕瞪眼呵斥，不过话才说到一半，营长便笑着摆了摆手将话打断。 “么子事，你就让卫国继续说，我正好也想听听你们的真实想法。” 得到营长的允许，徐卫国也不再有所顾虑，扭过头去，一股脑将心中的话全部吐了出来。 “营长，俺们都是您带出来的兵，您再清楚不过了。打仗！哪怕是牺牲在战场上，俺们也从来没有皱过一下眉头！但现在让俺们种地？俺们这群只会打仗的糙汉子能种的明白吗？这件事明明可以交给这里的老百姓去做，或者找专职的人员去做，可为什么偏偏是俺们？俺们来种地，那谁来守护这片土地？” 这一次李疆裕没有再阻拦，毕竟这也是他心中的疑问。 为什么是我们？ 为什么偏偏是我们？ 营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起身站到了窗边，同样望着窗外那苍茫无际的荒原。 直到指间的烟彻底燃烧到烟蒂处，慢慢熄灭，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哎···疆裕，卫国，你们以为我么子这样的疑问吗？可是···我想了一夜就想通了喽。” 营长抬起手，朝着窗外指去。 “看见没有？这片地！它贫瘠、它荒凉！可它大得很！大得能装下我们所有人的家！大得能养活千千万万的人！更重要的是，它就在祖国的西北大门上！我们在这里站住了脚，扎下了根，开出了田，建起了城，帝国主义、反动派，还有那些么子蠢蠢欲动的家伙，才不敢再打我们一寸土地的主意！” 营长缓缓转过身，声音变得低沉且充满力量。 “我知道你们连都是好样的，枪法准，骨头硬，敢打敢拼！可新的仗，已经打响了！这场仗，不用子弹，用的是汗珠子，用的是血性！是把这片死地，打成活路的仗！是给子孙后代打下一个铁打江山的仗！兵团，就是新的战斗序列！你们手中的武器，从今天起，就是坎土曼，就是犁铧！你们要在这片亘古荒原上，种出粮食，种出棉花，种出希望来！这就是最大的胜利！” 营长的这番话像重锤，一下下砸在李疆裕和徐卫国的心坎上。 放下枪的迷茫和不甘，在营长描绘的那幅用汗水与信念开垦出的、沉甸甸的“铁打江山”图景前，激烈地冲撞着。 “疆裕、卫国，这个军令状我接了，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个胆量和血性去接。” 这个问题，其实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不过就在两人即将回答时，卫生员小赵一脸慌张的冲了进来，眼角甚至还带着泪痕。 “连···连长，老排长他···他···快不行了，他想见你最后一面！” “什么？！怎么会这样？” “昨天的榴弹残片···伤到了老排长的肺。” 李疆裕的心猛地一沉，随后扭头望向了身边似乎早就知晓一切的徐卫国。 难道这就是他要说的第二件大事？ 再看营长的表情，似乎他也早就知道了老排长的情况。 不过此时已经来不及去询问，李疆裕强忍着伤口的剧痛，甚至推开想要搀扶的徐卫国，踉跄着冲了过去。 远处老排长的房间，已经被围堵的水泄不通，但看到连长来之后，全都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 屋内的床榻上，正躺着如兄又如父的老排长。 但此刻，他的脸色灰败如纸，胸膛艰难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 李疆裕顾不上又因撕裂而渗出鲜血的伤口扑到床边，声音哑然。 “老···老排长！！” 老排长涣散的双眼艰难的转动了一下，似乎认出了他，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命令···收···收到了吗？” 李疆裕把耳朵凑了过去，听到这断断续续、气若游丝的声音点了点头。 “收到了！老排长！兵团成立了！我们要扎根，要种地，要开垦建设这里！” 这是老排长的梦想。 他长在这里，却离开了这里，最终又回到了这里。 他对着这片土地爱的深沉，也梦想有一日能让贫瘠的山河开满鲜花。 想到这，李疆裕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滚烫地砸在老排长的手背上。 老排长却欣然的微扬嘴角，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 那是一种释然，一种终于等到了归宿的释然。 随后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左手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从自己军装口袋里往外掏着。 片刻，手抽了出来，紧紧攥着。 “种···地···好···” “种···地···好···” 慢慢摊开满是老茧和裂口的手掌，里面不是别的，是一把戈壁滩上最寻常不过的、粗粝干硬的沙土。 那目光眷恋地锁在掌中那把土上，仿佛是什么稀世珍宝。 他用尽生命最后的气息，一字一顿，微弱却清晰无比地，像是在对李疆裕，又像是在对着这片他即将永远长眠的土地轻声。 “这土···埋得下···我们，就一定···埋的下···种子···” 话音未落，那紧握着泥土的手骤然失去了所有力量，颓然垂落。 粗糙的沙土，簌簌地从他松开的手指间滑落，撒在冰冷的床沿，也撒在李疆裕的心上。 老排长走了。 带着他未完成的垦荒梦，带着他对这片土地的无限眷恋和最后的托付··· 走了。 第二章：第一场战役 几日后，李疆裕臂缠肃穆的黑纱，左肩下方的伤口还隐隐作痛。 但他挺直了脊梁，站在连队集合的队列前，目光如炬。 眼前，是他的一百多个兵。 一张张年轻或不再年轻的脸庞上，都带着被边疆风沙雕刻出的粗粝痕迹。 “同志们！” 李疆裕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重锤，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老排长···倒下了！他临走的最后一句话，大家伙儿也都听到了！他说：‘这土埋的下我们，就一定埋得下种子！’这里！就是我们新的战场！从今往后，没有枪炮声了！但我们要打的仗，才刚刚开始！” 他猛地扬起手，指向身后那片广袤、死寂、除了稀疏的骆驼刺和裸露的砾石一无所有的荒滩。 “看见了吗？这就是党和人民交给我们的阵地！它现在啥也不是！可它必须长出粮食！长出棉花！长出能养活我们、养活更多人的东西来！长出能扎死敌人野心的硬骨头来！这就是兵团！这就是我们新的军令状！”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放下枪，是命令！拿起锄头、抡起坎土曼，更是命令！是党交给咱们死也要完成的命令！老排长用命给咱们开了个头，现在，轮到我们了！告诉我，有没有孬种？有没有人想当逃兵？！” 短暂的死寂后，一百多个喉咙里同时迸发出震天的怒吼。 “没有！！” “好，既然如此，那咱们现在就开启第一场战役！一排！由徐副连长带队，寻找附近可用于灌溉的水源！二排、三排！由司务长张志义带队，将咱们的临时营地，重新建造成可永久居住的生活区！” 命令下达，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身后的营区。 那几顶破旧不堪、在风中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草棚。 以及旁边那几只可怜巴巴、水位低得见底的水桶。 开垦种田，水是命脉。 眼下，全连仅有的这点生活用水，还是每天派人往返八公里，从唯一的一口浅井里打来的。 有时都无法满足战士们的日常需求，更别提灌溉了。 营地更是破旧，想要在这里长期居住，重建营地也是当务之急。 接到命令之后，徐卫国和张志义同时向前走了一步，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是！保证完成任务！” 安排完后，李疆裕没有立刻加入忙碌的队伍。 而是默默绕开人群，穿过营地边缘，走向不远处老排长的墓前。 那座墓孤独地矗立在营地边缘，由一块块砾石和干燥烫人的沙土堆积而成。 墓前还立着一块扁平的大石，石头上歪歪扭扭刻着老排长的名字。 远远望去，显得格外简陋，却又无比庄重。 李疆裕走到墓前缓缓蹲下身，用手在墓前的沙土地上挖出了一个小坑。 然后，从口袋中取出老排长送给他的一枚弹壳，缓缓放了进去。 “老排长，新的战役已经打响了，这里···一定会让所有的种子开出花，结出果。” 如同过去无数次在行军路上、在战斗间隙那样，李疆裕又开始了单方面的絮叨。 说营地的重建，说水源的艰难，说战士们的决心··· 也夹杂着些只有老战友之间才懂的家常和玩笑。 就这样，直到正午时分，徐卫国亲自找了过来，这才停止了单方面的交谈。 徐卫国手中拿着一瓶不知道从哪弄过来的酒，很旧，而且只有瓶底一点。 但即便如此，这在物资极度匮乏的营地中，也是属于稀世珍宝的存在。 “老排长，俺来找你喝酒了。” 说着，徐卫国紧挨着李疆裕蹲了下来。 随后拧开酒盖，将仅剩不多的酒全部洒在了墓前。 “就剩这点了，你先凑合着喝点，解解馋。等往后日子好些了，俺一定···一定给你弄瓶最好的老白干补上！” 剿匪功成，兄弟们把酒言欢，这本是早约好的。 谁曾想，这顿酒竟会以这样的方式，隔着生死阴阳来兑现。 两人并肩蹲着，目光长久地凝固在墓碑上。 许久，李疆裕才深深吸了口气，拍了拍徐卫国的肩膀，缓缓起身。 “好了，我现在要去趟山脚下的那片生活区，晚点回来，营地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啥？” 徐卫国猛地抬头，一脸的不赞同。 “老李！你这伤，里面的肉还没长利索呢！再说，最近土匪猖獗，其他那些被打散的土匪崽子指不定在哪猫着，正憋着坏呢！你现在跑那去干啥？” 李疆裕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将目光投向徐卫国，抛出一个看似有些突兀的问题。 “卫国，你是哪里人？” 徐卫国一愣，下意识伸手搭在了李疆裕的额头上。 “哎呦我去！老李，你没事吧？伤口发烧烧糊涂了？俺是东北那旮旯的，这你还不知道？咋突然问这个？” 李疆裕嘴角微扬，轻轻拨开他探过来的手，视线却越过徐卫国，缓缓扫过营地里忙碌的战士们。 “和你一样，大伙儿都是天南海北聚到这里的，可偏偏缺了新疆本地的根。要想在这真正扎下根，队伍里不能没有熟悉这片水土的新疆战友。所以这次去，一是看看乡亲们有没有被昨天那帮土匪祸害，二来嘛，想请几位有经验的本地老把式，给咱们营指点指点怎么盖房子更牢靠。要是能遇到愿意入伍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听他解释完，徐卫国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但眉头随即又拧了起来。 “等等！老李，咱俩谁也不会人家少数民族的话啊！去了不是干瞪眼？要不···等明天指导员从团部回来？他多少懂点维吾尔语，咱们仨一块儿去，稳妥！” 李疆裕摇了摇头，显然早有打算。 “不用等。我打听过了，那里不光有少数民族，也有些早年就迁来的汉族老乡。而且也有不少少数民族会汉语，找他们问问就行。最关键的是，我担心昨天剿匪有漏网之鱼，保险起见，得尽快去一趟，看看情况。” “哎呦！对对对！” 徐卫国猛地一拍大腿。 “你这一说俺想起来了！昨天审那帮兔崽子的时候，他们提过一嘴，说他们来之前，这还盘踞着另一窝土匪，只不过他们一来，那伙人就跑了，也不知窜哪去了！” 之前还有一窝土匪？ 这个消息李疆裕还是第一次听到。 徐卫国似乎看出了他那眉眼之间的疑惑，于是立刻补充道。 “之前就想跟你说的，结果营长一来，事儿一岔就给忘了！刚才押送那帮土匪走的时候才想起来，这不立马就来找你了嘛！你要非去不可，那俺跟你一块去！万一碰上啥事了，也好有个照应！” 两人争执一番，李疆裕终究拗不过徐卫国的坚持，只得点头应下。 “行，那就一块儿去。” “哎呀，这不就对了嘛！” 徐卫国咧嘴一笑，转身就往外跑。 “等着俺啊！俺回去再拿点家伙事，马上就来！” 第三章：寂静的村庄 所谓的生活区，其实就是一个距离营地大约十公里左右，曾经被遗弃的小村庄。 许多年前，这里也曾炊烟袅袅，人声鼎沸，是寻常百姓的栖身之所。 然而，连年的战火、无情的天灾，让这里彻底失去了生机。 直到最近，这片土地终于迎来了彻底的解放。 一些无家可归、或是在动荡中寻觅安宁的人们，又慢慢聚集到了这里。 让这个沉寂已久的小村庄，重新有了微弱的脉搏。 “老李，是不是快到了？” “对，翻过前面那个小山包就到了。” 李疆裕和徐卫国徒步近两个小时，登上眼前的山包，终于见到了山下那些半新的毡房和一大片残破的土坯房。 与记忆中相比，眼前毡房的规模明显扩大了许多。 “哎呦我去！” 徐卫国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珠，脸上写满了惊讶。 “这才多久没来？咋呼啦啦冒出这么多毡房！俺记得清清楚楚，上次来的时候，毡房就零星十几个，人影都稀稀拉拉的。你瞅瞅现在，光这毡房，怕不得有二三十个了！” 对于眼前的这个生活区，李疆裕来的要稍微多一些。 只见他没有立刻搭话，而是往前又走了几步，站在视野更佳的位置，仔细地清点起来。 “没错，比上次多了整整十七个毡房。人数···看这毡房规模，三十个人只多不少。正好，这次来可以好好摸个底，仔细统计一下。” “嘿，没看出来啊，这片地界，还是个聚人的风水宝地？这呼啦啦来了这么多人。” 按常理说，人聚的多是好事。 人越多，意味着开荒、互助的力量越大，建设家园的可能性也就越高。 毕竟有人气的地方，才能孕育着未来和希望。 然而，李疆裕眉宇间却没有徐卫国那样的喜色，反而一抹担忧的神色，渐渐浮现在了眉宇之间。 “咋了这是？” 徐卫国敏锐地察觉到了李疆裕的变化，不解地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看你这脸色，咋还忧心忡忡了呢？看到这么多老乡愿意来这儿扎根，不该是件高兴事吗？” 李疆裕缓缓转过身，抬起手臂，指向生活区两侧以及他们身后那几座山。 “卫国，你仔细看看这周围的地形，然后再看看下面的生活区。” 从高处俯瞰，眼前不远处的生活区，被三面不算高峻，却足够形成屏障的山丘紧紧环抱。 虽然山丘之中也有不少小路，但极为崎岖，很难行走。 只有正前方一个狭窄的缺口，可以快速的出入这片生活区。 并且，只要随便登上四周任何一个山头，整个生活区便一览无余的尽收眼底。 徐卫国起初还有些不解，但顺着李疆裕的思路仔细一想，瞬间反应了过来。 “俺明白了！老李！你是担心···这人一多，目标就大了，像块明晃晃的肥肉摆在这儿！太显眼了！这地形要是被那些没剿干净的土匪盯上，居高临下，一冲一个准！而且，逃生的路也就只有眼前这一条窄缝！” 李疆裕点了点头，目光依旧锐利地扫视着那三面的山头。 “没错，之前人少，零零星星的，还不那么打眼。现在一下子聚集起这么多人，动静大了，在这荒山野岭里，想不引人注意都难。在土匪没有彻底肃清之前，他们的安全就是头等大事。” “那咋办？” “我的想法是，如果他们同意，我们可以从营地抽调人手，轮流来这里驻守、放哨，至少能起到震慑作用，万一有事也能及时接应。” 徐卫国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 “哎！这个主意好！等会儿俺就去跟这些老乡们好好谈谈，把利害关系跟他们讲清楚。有咱们的战士站岗，大家心里也踏实！”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几句，便顺着山坡，向那片生活区走去。 说来也奇怪，此时正是午饭时间，按常理应该能见到不少人。 然而所有街道和土坯围墙中，却空无一人。 整个生活区，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奇怪了，我刚才从山坡上下来的时候，还隐隐约约的看到有人，怎么来到这里，一个人都没了？” “确实奇怪，刚才俺好像也看到了，但这会都猫哪去了？等等···好像有人！” 徐卫国突然眼睛一亮，快步走到旁边一块半人高的土坯断墙上，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向更深处望去。 果然，在他右手边第二座相对完好的土坯房前，一个身影慢慢挪过。 那身影异常消瘦，脊背佝偻得厉害，像一张拉满的弓，显然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老乡！” 徐卫国下意识地提高了声音，带着军人特有的洪亮和热情，试图打招呼。 可那老人闻声后，先是回头一愣，随后便极为惊慌的躲进了土坯房内。 “砰”地一声，老人似乎还用什么东西死死抵住了那摇摇欲坠的破门板。 这突兀而激烈的反应，像一盆冷水，将徐卫国心头刚刚升起的热乎劲儿浇了个透心凉。 “什···什么情况？” 徐卫国从断墙上跳下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胡子拉碴的脸。 “老李，俺···俺长得有那么吓人吗？能把人吓成那样？” 李疆裕的脸色彻底凝重了起来。 虽然之前几次来这里，没有正式的进入这片生活区，仅仅只是从远处确认了一下这里的安全。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里的人原来没有如此警惕，之前甚至还有人远远的和自己打招呼，极为热情。 如今眼前的这番景象，肯定有什么异常。 “不对劲，卫国，这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先找个人问问清楚。” 打定主意，李疆裕不再犹豫，立刻示意徐卫国跟上。 两人放轻脚步，保持着戒备的姿态，快速而无声地朝着刚才那老人消失的土坯房走去。 这片区域的土坯房，绝大多数都是战争和岁月留下的残骸。 少数几间勉强立着的，也是四面透风，摇摇欲坠。 然而，眼前这个土坯房，便是少数中的其一。 虽然门已经残破不堪，甚至可以透过缝望见里面，但两人还是礼貌的敲了敲门。 “咚···咚···咚···” 短暂的敲门声后，便是一阵寂静。 李疆裕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咚···咚···咚···” 门内依旧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任何回应。 “奇了怪了，刚才明明看到一个大活人钻进去了，咋就一点动静都没了？” 徐卫国眉头拧成了疙瘩，忍不住伸手就要再敲。 就在这时，李疆裕猛地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摇了摇头。 随后深吸一口气，用清晰、沉稳、尽可能温和的声音缓缓道。 “同志！您好！我们是驻扎在山那边营地里的解放军战士！我叫李疆裕，我们这次冒昧前来打扰，绝无半点恶意！就是想了解一下乡亲们在这里的生活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困难我们能帮上忙的！” 本以为自报家门，亮出解放军的身份，能消除对方的恐惧。 但事与愿违。 那扇破门非但没有应声而开，反而像是触动了某个无形的警报！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围的土坯房内便淅淅索索的传来一阵阵杂乱的翻动声。 那声音，分明是金属撞击、木头拖拽、还有重物被翻动的声响。 像是··· 在极度慌乱中翻找着什么趁手的家伙！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李疆裕和徐卫国瞬间警惕了起来。 两人近乎同一时间，本能的将右手按在了腰间那驳壳枪套上。 下一秒，十几个男子，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的土坯房和毡房的阴影里涌了出来！ 他们个个神情紧张，甚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厉，手中紧握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有用于开垦的坎土曼，有手臂粗细带着木刺的棍棒，甚至还有人举着磨得锋利的铁锹头。 眼神里还充满了戒备，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敌意。 众人一步一步，缓缓地将李疆裕和徐卫国两人围在了中央！ 还没等两人开口，其中一个维吾尔族青年，用有些蹩脚的汉语愤愤道。 “喂！你们两个！我们这已经没有粮食可以让你们征收了，更没有女的愿意去你们那当兵！要是你们再如此咄咄逼人的话！我们不介意和你们鱼死网破！” 第四章：征粮？招兵？ “征收粮食？招女兵？” 听到这一番话后，李疆裕和徐卫国两人更加有些弄不清目前的状况了。 不过看众人的表情，并不像是在儿戏。 因为每个人的眼神中，都杂糅着颤栗和愤恨的神色。 李疆裕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疑惑，顺势将按在腰间驳壳枪套上的手也移开。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紧绷着神经的村民们略微松弛了一丝。 “同志们！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是驻扎在山那边的解···” ‘解放军’三个字还没有完全说出口，众人眼神中的愤恨却又莫名增添了几分。 紧接着，一个身材壮硕，紧握着草叉的维吾尔族汉子猛地向前踏出两步。 虽然没有听懂他说了些什么，但那严厉呵斥的表情和声音，可以明显感受到他的愤怒。 刚才说话的维吾尔族青年见状，立刻用蹩脚的汉语翻译道。 “我们知道你们是谁！你们就是驻扎在附近的解放军，正因为你们是解放军！所以已经给足你们脸面了！快走！别再踏进我们这里一步！不然···不然我们真的不客气了！” 一个人的气势起来之后，身后的众人也渐渐鼓足了勇气。 纷纷将手中的家伙事举高了半分，并夹杂着些许听不懂的民族语言驱赶着二人。 面对逐渐逼近的众人和汹涌的敌意，脾气火爆的徐卫国额角青筋跳动，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 但出于军人的纪律，他还是硬生生压下翻腾的怒火。 “哎！俺说老乡们！你们咋就不能让人把话说完呢？俺们俩！以前压根儿就没到过你们这地界儿！咋一来就跟敌人一样赶我们呢？还有啥征收粮食？招女兵？那根本就是没影儿的事！这中间铁定是有大误会啊！” 徐卫国这带着浓重东北口音的解释，很显然，众人有一半没有听懂。 正当李疆裕想要补充解释时，人群突然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 一位两鬓如霜、面容清癯的维吾尔族老者，在一位年轻维吾尔族少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 老者的出现，立刻让嘈杂的场面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并带着敬重之色。 老者抬起布满皱纹的手，用沉稳的维语低声说了几句。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村民们虽然脸上仍有不甘和戒备，但还是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只是那警惕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李疆裕二人身上。 老者身旁的少女，微微向前倾身，用带着明显维语腔调，却异常清晰甜美的普通话翻译道。 “波瓦（爷爷）说，你们解放军肯定有自己的难处，让大家先别着急，先听你们解释解释。” 少女的声音像一股清泉，暂时冲淡了些许凝重的气氛。 徐卫国如释重负，立刻抢着解释，语速飞快。 “哎呀！可算能好好听俺们解释了！首先声明！俺们根本就没派过人来征收啥粮食！更别说招女兵了！俺们是解放军，是人民的子弟兵！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刻在骨子里，别说一针一线，就是乡亲们的一口水，没得到允许俺们也绝不会喝！你们肯定是认错人了！” 少女皱了皱眉头，慢慢的将所有话都翻译了回去。 然而话音刚落，那位会些汉语的维吾尔族青年，立刻激动的跨前一步。 黝黑的手指带着强烈的控诉意味，直直的指向李疆裕和徐卫国身上的军装。 “认错人了？狡辩！昨天来的那几个人，穿得跟你们一模一样！帽子、衣服、鞋子···一个模子出来的！不是你们的人，还能是谁？” 一模一样的衣服？！ 听到这句话，李疆裕猛地伸出手，将想要继续解释的徐卫国拦了下来。 “等等，不太对。” 顿时，一股强烈的不详预感，涌上了心头。 自从发现这片生活区有人烟活动，为了不惊扰民众，营里就严令巡逻队只在外围警戒，严禁擅自进入！ 如此··· 那些穿着一模一样军装的人，会是谁？ “不好！！” 李疆裕脸色骤变，再也顾不上眼前村民们的敌意，猛地扭头看向徐卫国。 “卫国！前几天剿匪结束清点物资的时候，你是不是报告过咱们少了一包作战服？” 徐卫国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下意识点了点头。 “对啊！是有这么回事！而且不止少了一包作战服，还有一些粮食呢，这节骨眼儿上你提这个干嘛？” “粮食我知道，一排都给找回来了，但作战服···是不是到现在都没有找回来？” 说到这，徐卫国猛地瞪大眼睛，似乎明白了一些。 “哎呦！你的意思是，那包作战服···有可能被另一股土匪掠走了？然后扮成咱们来征收粮食？招女兵？” “八九不离十，而且单单要粮食和女兵，一般也只有土匪能干出这种事了。” 话一出口，李疆裕自己都感到一阵心惊。 他立刻转回头，面向那位老者，同时将目光也落在了一旁的维吾尔族少女身上。 “你好女同志，辛苦你再帮我翻译一下！这关系到大家的安危！” 为了让老者和众人彻底放心，也为了表明最大的诚意。 李疆裕毫不犹豫地解开腰间的枪带，将那把陪伴他多年的驳壳枪轻轻取下，小心翼翼地放在脚边。 徐卫国瞬间心领神会，将自己的手枪也一同放在了地上。 见到二人将唯一具有威胁的武器放下，少女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用这么做，我们很多人都相信你，你说吧，我会尽可能准确的一字一句翻译给大家。” 李疆裕心中涌起一丝感激，随后吐字清晰，语气沉稳道。 “各位同志，我叫李疆裕，是驻扎在附近的解放军，前几天我们剿灭了一窝残匪，担心有漏网之鱼，所以这次前来，是想确认一下大家的安危。至于我们之间的误会，实不相瞒，之前剿匪期间，我们丢失了一包作战服，也就是我们现在身穿的这件衣服。” 说话的同时，李疆裕伸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穿着。 “我们虽然将那些土匪一网打尽，但在审讯的时候才得知，这里其实还有一些流窜更久、活动范围更广的土匪。我怀疑，我们之前丢失的那包作战服，很可能落入了另一窝土匪手中。而昨天来征收粮食、招女兵的人，极大可能就是那些土匪假扮冒充的。” 解释到这里，一些能够听懂汉语的村民们，脸上的愤怒和恐惧渐渐被惊愕和恍然大悟所取代。 当这些话被翻译过去后，人群中更是响起一片哗然。 甚至连维族少女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你确定···昨天那些‘解放军’，都是土匪假扮的？” 李疆裕用力地点了点头，但随即又凝重地摇了摇头。 “你好女同志，我可以肯定的是，昨天那些解放军一定不是真正的解放军，请一定记住，我们解放军是不可能向你们征收粮食和招女兵的。但至于是土匪假扮的还是另有他人，我们还需要再仔细的调查一下，还有···” 说着，李疆裕一本正经的望了望四周众人后，又将目光收回到了维族少女身上。 “女同志，如果你对我的身份没有什么疑问了，是否可以和我详细的讲一下，昨天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五章：阿依夏木·古丽 连续的几个‘女同志’称呼，让维吾尔族少女不禁掩面笑了一下。 “我叫阿依夏木·古丽，别总叫我女同志了。” “好的，古丽同志。” 论打仗，李疆裕绝对是员悍将，指挥若定，冲锋在前。 可一旦与人交流，尤其是面对年轻姑娘，那简直就是一块榆木疙瘩。 一句“古丽同志”刚出口，站在旁边的徐卫国就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肩膀直抖。 “哎呦喂！俺说老李呀！你可真是个人才！人家姑娘都明说了别叫同志，你还搁这儿‘古丽同志’长，‘古丽同志’短的！叫个名字有那么难吗？阿依夏木·古丽，多好听的名字！” 李疆裕也立刻意识到自己的称呼确实不妥，连忙清了清嗓子，努力地放柔了声音纠正道。 “阿···依夏木···古丽，辛苦你和我们详细的讲一下昨天发生的事情，这件事真的非常重要。” 他尽力想把那拗口的名字念得顺畅些，可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断断续续，显得格外生硬。 这别扭的发音让徐卫国无奈地扶住了额头，简直没眼看。 不过阿依夏木并未太过在意，毕竟眼下还不是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 随后，她转过身，用维吾尔语轻声向那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和周围的村民们征询意见。 在得到老者的点头默许和村民们应和后，阿依夏木才转回身，缓缓讲述道。 “这件事，准确地说，应该要从前天说起···” “前天中午，有两个穿着和你们一样军装的人，来到了我们这里，他们自称是解放军。我们心里都明白，正是因为解放军，我们这里才得到解放，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所以，我们打心底里欢迎他们，甚至拿出了本就不多的粮食，真心实意地招待了他们···” “可谁知道，吃过饭后，他们却突然向我们征收粮食，说是最近剿匪任务重，部队里缺粮了。当时我们也没多想，毕竟解放军是为了保护我们才辛苦剿匪，粮食给他们也是应该的。于是，我们立刻召集了村里人，把各家各户能凑的粮食都集中起来，只给自己留了勉强糊口的一点，其余的都给了那两个人，我们原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 阿依夏木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后怕。 “结果昨天一大早，他们又来了！这次足足来了十多个人！个个都背着枪。一进村子，他们又开始索要东西，还声称昨夜土匪袭击了他们的军营，抢走了不少物资，现在急需补充，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我们不受土匪欺负。可是···” 阿依夏木的声音开始有些微微发颤。 “他们昨天的行径，比土匪还要土匪！不仅把我们剩下的粮食搜刮一空，甚至连煮饭用的铁锅、铜壶这些都不放过，统统抢走了！临走的时候，领头的那个人还说，现在军营里要招女兵，让我们村里推举出几个年轻姑娘，过两天他们会再来带人。” “那个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可是，他们都拿着枪，我们···我们哪里敢反抗？所以今天看到你们两位进村，大家才那么紧张，闹了这么大一个误会。” 听完阿依夏木的讲述，李疆裕和徐卫国互相对视一眼，整个事情的脉络已然清晰。 有组织、有规模、持有武器、连续两次冒充解放军行骗抢劫。 这已经可以完全锁定，就是土匪的行径了。 幸亏今天专程来调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李疆裕眉头紧锁，沉吟片刻，随即挺直腰板，目光坚定地扫过在场的村民。 “各位乡亲父老，同志们！请先放宽心！既然我们知道了这件事，就绝不会坐视不管！我李疆裕在此保证，一定会全力保障大家的安全！稍等片刻我就返回营地，立刻调派两个班的战士，全副武装，驻扎在这里！直到我们把周遭的土匪彻底剿灭干净，确保大家没有任何危险之后，才会撤离！同时，我向各位保证，我们会加快剿匪的行动步伐，尽快肃清这些祸害，让大家真正过上安稳太平的日子！” 阿依夏木目露欣喜之色，迅速地将李疆裕的承诺一句句翻译了过去。 渐渐的，村民们眼中原本残余的戒备和疑虑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如释重负的欣喜。 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更是颤巍巍地走上前，弯腰将李疆裕的驳壳枪拾起，郑重地递还给了他。 随后，老者转向那位懂些汉语的维吾尔族青年，低声而威严地吩咐了几句。 李疆裕虽然听不懂维吾尔语，但可以清楚地看到，周围的村民在听到老者的话后，明显都愣了一下，人群中甚至还响起了几声反驳。 不过最终，所有人还是遵从了老者的意思，默默地转身离开了人群。 李疆裕看着这一幕，心中满是疑惑，正想开口询问阿依夏木时。 老者却已主动上前，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握住了李疆裕的手，神情庄重地说了一番话。 阿依夏木立刻翻译了起来。 “波瓦（爷爷）说，解放军是我们真正的亲人，是我们的大恩人。为了感谢你们的恩情和守护，我们一定要准备些礼物送给你们，这是我们全村人的心意。” 一听要送礼物，李疆裕立刻连连摆手。 “别！千万别！古丽同志···额···阿依夏木，请你帮忙说一下，我们什么都不需要！真的！你们刚刚被土匪抢走了那么多粮食和家当，接下来的日子肯定非常艰难。如果你们不介意，我们营地里还有些备用的粮食，可以分一部分给你们，帮大家先渡过这个难关！” 阿依夏木听到这番话，感动得眼圈微红，甚至顾不上先翻译给老者听，自己就急切地摇头拒绝道。 “不不不！我们怎么能要你们解放军的东西呢？你们天天在戈壁滩上追剿土匪，一定要吃饱吃好才有力气！我们···我们还藏了一点粮食在地窖里，够支撑一阵子的，你们不用担心！而且，你们打完了这里的土匪，不是还要去别的地方继续打仗，继续帮助更多的人吗？你们比我们更需要充足的粮食！” 之前指导员总说，新疆的少数民族同胞，那份热情和真诚是刻在骨子里的，尤其是对解放军。 今天，算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李疆裕心中一暖，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阿依夏木同志，你说得对，解放军是要帮助更多的人，但这次，我们不会走了。我们接到了新的命令，我们整支部队，将要在这里扎下根来！不仅要剿匪，还要屯垦，还要开荒！还要把这片戈壁变成良田！所以，帮助你们，让你们过上好日子，这不仅仅是为了你们，也是同样为了我们自己！” 第六章：留下来的决心 “不走了？” 阿依夏木有些激动的喊出了声。 不走了、留下来，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安全可以一直有所保障。 并且也代表着，这里将来可以变得更好，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家园。 “是的，我们不走了。” 再次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阿依夏木再也忍不住激动的心情，立刻将这个好消息翻译给了所有人。 起初，村民们还有些难以置信。 毕竟这里太苦了，荒芜、贫瘠，连耐旱的骆驼刺都长得稀稀疏疏，又该如何开垦建设？ 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确定，是否能长时间的定居在这里。 但是··· 当所有人的目光投向李疆裕和徐卫国时，心中的疑虑也随之消散开来。 解放全国，解放这遥远边疆的苦难，哪一件不是看似遥不可及的奇迹？ 可他们，都做到了！ 一股微弱却真实的暖流，开始在村民们干涸的心田里悄然滋生。 也就在这时，之前离开人群的维吾尔族青年，突然牵着一只羊，缓缓的朝着李疆裕走来。 而且远远望去，好像还是一只能够产奶的母羊。 虽然瘦骨嶙峋，皮毛也因缺乏营养而显得黯淡。 但在这个连吃饱都成问题的年代，一只羊，尤其是一只母羊，那简直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存在。 羊被牵到面前，老者便清了清沙哑的喉咙，再次紧握李疆裕的双手，说了一长段维吾尔语。 这次，还没等阿依夏木翻译，一旁的维吾尔族青年便带着几分不情愿，将拴羊的粗糙麻绳硬塞向李疆裕手中，并自己翻译道。 “给！波瓦说了，这只羊送你们了！” “羊？给我们？” 李疆裕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立刻像被烫到一般，将绳子推了回去。 “不不不！同志，这绝对不行！我们早说过，解放军有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更何况是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更不能收。” 话音刚落，维吾尔族青年飞快地回头瞥了老者一眼，随后压低了音量，带着一种近乎警告的语气道。 “行了！给你就拿着，少啰嗦！不过···” 青年目光灼灼，死死盯着李疆裕，一字一顿道。 “这羊，不是白给你们的！你拿了它，就得说话算话，保障我们大家的安全！要是你们像之前来的那些人一样欺骗我们，我就算豁出这条命，也要把羊抢回来，然后让你们好看！” 眼前这个会些汉语的维吾尔族青年，对李疆裕两人还是没有太过信任。 不仅如此，眼神中似乎还有那么一丝隐藏的敌意。 正当他准备再放些什么狠话时，一旁的阿依夏木顿时呵斥了一声。 “阿齐木！你太没有礼貌了！” 眼前名为阿齐木的维吾尔族青年，非常听阿依夏木的话。 仅仅一声呵斥，虽然心里还有些不甘，但终究没敢再出声，只是固执地把绳子再次重重地塞进李疆裕手中。 李疆裕看着手中这沉甸甸的‘礼物’，又看看阿齐木倔强的侧脸和老者殷切的目光，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质朴而沉重的信任，让人心头百感交集。 不过片刻之后，李疆裕便有了主意。 他没有再推辞，而是将绳子利落地拴在身旁一根半埋入土的粗木桩上。 “谢谢各位乡亲父老，同志们，这羊，我代表部队收下了！不过···” 李疆裕话锋一转，伸手指向了木桩。 “羊就先寄养在你们这吧，至于养羊的费用，我们出。等我们解放军彻底剿灭了土匪，真正保障了这里长久的安全，让大伙儿能安安稳稳过日子的时候，我们再来牵走它！这样成吗？” “这···” 阿依夏木和阿齐木都愣住了，没想到李疆裕会提出这样的折中方案。 两人一时拿不定主意，连忙低声向老者和周围的村民们转述。 眼看老者眉头紧锁，即将开口拒绝时。 李疆裕立刻给徐卫国使了一个眼色。 徐卫国心领神会，向前跨了一大步，嗓门洪亮，带着特有的热情，瞬间打破了略显凝重的气氛。 “哎呦喂！老乡们，听俺说一句啊！这羊啊，咱也别再你推我让了！保护老百姓，那是俺们解放军刻在骨头里的天职！用不着啥报酬！可要是乡亲们实在过意不去，非要犒劳犒劳俺们这些当兵的···” 徐卫国故意顿了顿，回头征询地看了李疆裕一眼。 得到李疆裕的点头确认之后，这才放心大胆的说了出来 “俺们确实有个棘手的问题，需要乡亲们的帮助和指导。” 阿齐木听到这，眼神中的敌意莫名的增添了几分，手也缓缓的放到了口袋之中。 “我就说吧，这两个人肯定有小心思，现在终于忍不住说出来了。” “嘘，先别说话，让他们说完。” 徐卫国没有太过理会阿依夏木和阿奇木的言语，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俺脸皮厚，也不怕老乡们笑话，就在这向各位‘老师傅’们讨教讨教啦！你们看，俺们这帮当兵的，打仗是把好手，可论起在这戈壁滩上过日子，那就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找水打井、盖结实能过冬的房子、琢磨这盐碱地，这些活，俺们两眼一抹黑！要想真在这扎下根来，还得请老乡们指导个一二才行！” 徐卫国说完，李疆裕怕说的不够直白、全面，于是又补充了一句。 “各位乡亲父老，同志们，我们不白请教，无论是帮我们规划营地、指点盖房、寻找水源，还是传授在这里长期生活的经验，我们都会按付出的时间和辛苦，给大家结算报酬。钱或者粮食，都可以！大家需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 此话一出，原本对两人颇有意见的阿奇木，此刻眼中的敌意也稍微消散了几分。 着实没想到，两人的小心思竟然是这方面的事情。 而且还有报酬，这分明是在这贫瘠荒芜之地上，开辟了一条实实在在的生路！ 能在军营里找到一份力所能及的活，用自己的经验和汗水换取活命的粮食或报酬。 这样的好事，谁会不愿意？ 就连一直紧绷着脸的阿齐木，嘴角也不易察觉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然而，短暂的欣喜过后，众人的脸上却又浮现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 “帮助你们安营扎寨，找水盖房，这当然没什么问题，只是···” 阿依夏木轻轻皱了皱眉，眼神充满了复杂。 “我真的很想再问一次，你们···真的下定决心要长久驻扎在这里了吗？不是为了安慰我们？” 第七章：枪声 关于‘留下来’这件事，李疆裕没有想到众人竟然会如此质疑。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难理解，毕竟在这种地方，如果不是一纸命令，恐怕自己也不会留下来。 但服从命令，便是军人的天职。 心中虽然理解，但李疆裕还是询问了一下。 “为什么会这么问？我们驻扎在这里，是有什么问题吗？” 阿依夏木连忙摆手否认，随后转身指向了这片广袤而荒凉的土地。 “你们应该也清楚，这里的土···硬的很，而且碱性非常大，种子撒下去，要么不发芽，要么刚冒头就被碱‘烧’死了。要不是这里还残留着几间屋子，能勉强遮点风沙，恐怕我们也不会选择在这里落脚。不瞒你们说，如果明年这里还是没有办法种出粮食，保证我们的生活所需，我们大概率会舍弃这里，去寻找一个更加适合生活的地方。” 一个连粮食都种不出的土地，又该怎么去生活？ 从不打没把握仗的李疆裕，此刻赌了一个承诺。 “阿依夏木同志，你们···相信我们解放军吗？” 阿依夏木微微一怔，清澈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没有立刻回答。 不过一旁拴着的羊，早已回答了这个问题。 李疆裕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随后将目光缓缓扫向了眼前的众人。 “各位乡亲父老，同志们！我李疆裕向大家郑重承诺！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让这片土地长出粮食！我们也会帮助大家重建这里，让这里重新恢复曾经的生机！” 虽然中气十足，但这个承诺，李疆裕心中也不禁泛起了嘀咕。 毕竟这不是打仗，这是自己完全不擅长的领域，一切都需要摸索着前进。 阿依夏木仿佛看穿了他眼底深处，那抹一闪而过的顾虑。 随后唇角微扬，声音清脆而坚定道。 “好，我们相信你，我们也会尽最大的全力建设这里，毕竟这是我们的根，没理由全靠你们，今后有需要的话，尽管来找我们。” 两人相视一笑，有一种无法言语的默契感。 一旁的徐卫国瞅着两人这“眉来眼去”的架势，忍不住憋着笑，凑到李疆裕耳边，压低了嗓子，用仅能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缓缓道。 “哎！老李，你这眼神儿···不对劲啊！该不会是···看上人家姑娘了吧？” 李疆裕耳根一热，脸上有些挂不住。 “去去去！一边待着去！胡咧咧什么呢！” 对于徐卫国这个人，李疆裕太过了解，要是再不拦住他，肯定会闹出什么尴尬的事情。 于是便果断地向前一步，岔开话题，对着阿依夏木和全体村民，“啪”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各位乡亲父老，同志们！情况我们大致了解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返回营地，调集人手前来驻防！在此期间，无论发生任何情况，请大家务必留在村里，不要轻举妄动，保护好自身安全！等我们，我们一定速去速回！” 嘱咐好乡亲们之后，李疆裕也不再拖沓，立刻和徐卫国转身离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阿齐木忽然快步走到阿依夏木和老者身边，低声急促地交谈了几句。 随后便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李疆裕二人。 “喂，等等！我跟你们一起去！” 徐卫国停下脚步，有些诧异地上下打量着这个瘦削的青年。 “你？跟我们回营地？” 阿齐木挺了挺并不宽阔的胸膛，眼神倔强。 “怎么？你们不是需要一个懂建房子、会找水源的人吗？我就是！” 阿奇木看上去二十多出头，个子不高，身形单薄。 但眉宇间却有着超越同龄的沉稳，和一种在艰苦环境中磨砺出的老练。 徐卫国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依旧还是有些信不过。 毕竟想要在这有丰富的生活经验，不说非要有老者那般的年龄，起码也得到三四十岁的壮年才理所应当。 徐卫国摇了摇头刚想拒绝，一旁的李疆裕却一把将其拦住。 “没事，带着他吧，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重建营地，而是赶快派人来保障这里的安全，等咱们的人守住了这里，之后的事情再慢慢说也来得急，带上他正好可以让他熟悉一下去营的路。” 得到应允，阿齐木脸上瞬间绽开欣喜的笑容。 然而，这笑容仅仅荡漾了几秒，就被更深的忧虑覆盖。 不仅是他，李疆裕敏锐地察觉到，身后送行的阿依夏木和村民们，眉宇间也凝聚着一抹担忧。 李疆裕有些不解，但此时也顾不上再去详细的询问。 于是匆匆挥手告别村民，带着阿齐木朝营地所在方向迅速赶去。 一路上，阿齐木都在不停地回头望着村庄。 直到越过山头，再也望不见村庄时，这才彻底将头转了过来。 可就在这一刹那，阿齐木的眼神中竟然多了一丝警惕，手也不自觉的放入了口袋之中。 关于手放入口袋这个动作，李疆裕一直都在注意着。 之前在村庄里的时候，他也会时不时的将手放入口袋里。 不过他们少数名族穿的裤子都十分宽松肥大，从外面根本看不出口袋里有什么东西。 久经沙场的徐卫国，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细微的变化，于是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调侃道。 “咋了这是？怕俺们哥俩半道上把你卖了换羊啊？瞧你那紧张兮兮的样子！” “没···没有！谁紧张了！” 阿齐木矢口否认，声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哎呦喂！还没紧张，你就差把‘紧张’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了！还有，小伙子走路能不能有点精气神！老把手揣兜里，跟个二流子似的，像什么话！” 徐卫国的‘说教’显然没有起到作用，反而瞬间戳中了阿齐木的倔脾气。 “你管我！我爱怎么走就怎么走！” “嘿！你这小兔崽子，脾气还挺冲！” “我脾气冲不冲，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怎么管的那么宽呢！” “哎！小兔崽子你···” 眼看两个不对脾气的人即将擦出点火花来，李疆裕立刻上前调和道。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我们抓紧时间赶路，前面···” 话音未落！ “砰！！！” 一声划破天际的枪响，突然从村庄所在的方向，荡漾而来！ 第八章：救援计划 这一声枪响，瞬间让三人愣在了原地。 李疆裕和徐卫国最先反应过来，几乎同时转身，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刚刚翻越的山头猛冲回去！ “阿齐木！” 李疆裕一边狂奔，一边头也不回的喊道。 “村子里谁有枪吗？！” 紧跟上来的阿齐木，此刻脸色急的有些煞白。 “没有！我们村里一支枪都没有！！” “糟了！！” 一瞬间，‘土匪’两个字猛然出现在脑海之中。 三人眉头同时一紧，不由得加快了速度，重新冲到了山头之上。 “他娘的！果然是那群挨千刀的！” 徐卫国一把掏出腰间的手枪，目光如鹰般，直勾勾的盯望着村庄中攒动的身影。 只见十几个土匪已经冲进了村庄中，更甚至还有一人骑着马，飞奔驱赶着村民。 这一次，这群土匪没有再伪装成解放军，而是直接开始掠夺了起来。 毕竟已经欺骗了村民两次，该拿的都已经拿的差不多了，所以这最后一次，也就没有再伪装的必要了。 望着村庄中的土匪，阿齐木顿时露出一脸失算的神色，随后便将目光落在了李疆裕和徐卫国的身上。 “你···你俩···真是解放军？！” “哎你这小兔崽子，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还怀疑俺俩呢？” 阿齐木没有回应，只是瞬间红了眼眶，随后立刻将手从口袋中掏了出来。 一个十分陈旧，却被擦拭的极为干净的麻尾手榴弹，赫然出现在手中。 只不过这个麻尾手榴弹的后端麻绳已经被取掉，只剩下一个满是凹槽的弹身。 “这群牲口养的！我···我和他们拼了！” “回来！！” 千钧一发之际，徐卫国一个箭步上前，将已经站起身，准备冲下山的阿齐木拽了回来。 同时反手一握，夺过了他手中的手榴弹。 “俺说你小子咋一直把手揣那破兜里，跟揣着个宝贝疙瘩似的！敢情里面藏着这要命的玩意！” “还给我！” “不行！这玩意在你这没有受过训练的小兔崽子手里，太危险了！我先替你保管！” 阿齐木目眦尽裂，压着音量，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声。 “还给我！那是我阿达（爸爸）留给我的遗物！” 遗物？ 一听这两个字，徐卫国顿了一下，最终将手榴弹还给了阿齐木。 不过为了防止他太过冲动，给他的同时，牢牢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东西俺可以先还给你，不过俺劝你还是先冷静一下，你这么贸然冲下去，只会害了村里的人。” 阿齐木明显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整个人都在不由自主的发着抖。 李疆裕半蹲下身，扭头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便将目光锁定在了村子当中。 目前，那些土匪只是将村民聚拢在了一起，暂时没有做出伤害人的举动。 这个情况，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别着急，还有时间，土匪我俩会想办法解决的，村里的人也不会有事的。” “就是，俺俩打过的仗比你这小兔崽尿过的炕都多，这种小场面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徐卫国虽然这么说，但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松懈。 感受到安慰的阿齐木，顿时鼻头一酸，百感交集的望向两人。 “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们的，要不是我执意跟来，现在拿着这个手榴弹估计还能威慑一下那些土匪。” 阿齐木哽咽了一下，犹豫思索了片刻，随后缓缓举起手，将手榴弹递给了李疆裕。 “这个给你吧，希望能派上用场。” 望着递过来的手榴弹，李疆裕并没有推脱，反而伸手接了过去。 仔细查看了一下，便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如果我俩不是真的解放军，你是准备用这个炸死我俩吗？” 本以为阿齐木会点头承认，但谁知他想的更多一些。 “也不全是，我一直以为你们还是土匪冒充的，只不过这次手段更高明一些，所以准备将计就计和你们一起回贼窝，然后用这个手榴弹威胁你们把抢走的粮食交出来，但···没想到失算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和我们走的时候，村里那些人满脸都是担忧的表情，不过···你失算的不止这一件事。” 说着，李疆裕便将手榴弹抛还给了阿齐木。 “这颗手榴弹是哑弹，留着作纪念吧。” “哑弹？怎么可能！！” 曾经多少次危难关头，都是这个手榴弹给了阿齐木莫大的勇气，而这，也是他最终的底牌。 但万万没想到，这张底牌竟然是哑弹！ 望着一时间难以接受的阿齐木，李疆裕再次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关系，交给你一个任务，要是顺利完成，我给你一颗新的手榴弹。” “新的手榴弹？！” 一听到这个条件，阿齐木想也没想，直接答应了下来。 “好！没问题！” 李疆裕也没有再耽搁，顺手拿起一根枯木枝，在地上画着前往营地的路线。 画完之后，从腰间取下一把精致的军刀，递了过去。 “这是前往我们军营的路线，一定记好了，到了之后，把我的军刀随便给一个人，然后告诉他，让三排全体战士全副武装，以最快的速度前往生活区支援！” 阿齐木接过军刀，再次熟记了一遍地上的路线图后，没有多余的话，点了点头立刻朝着营地所在的方向飞奔而去。 紧接着，李疆裕便将身上除驳壳枪以外的武器全部取出，放到了徐卫国面前。 “卫国，稍等片刻你就在这个山头上佯装攻击，最好能够制造出多人围攻的架势，吸引牵制住土匪的注意力。然后我趁机从后方摸进村庄，先把村民救下来，等到咱们的大部队到了之后，直接冲进村庄，一举将土匪拿下！” 这个作战计划，就目前而言，已经算是最优的方案了。 不过徐卫国听到之后，并没有立刻答应，反而是将自己的武器也全部拿了出来，反推到了李疆裕面前。 “俺觉得计划没问题，不过俺要和你换一下，你身上还有伤，在这佯装攻击等待大部队就行，俺去深入敌后！” 第九章：各自的行动 相较于在前方佯攻制造声势，深入敌后自然是要更危险一些。 一旦被盘踞村中的土匪发现踪迹，那将是退无可退。 然而面对徐卫国提出的调换请求，李疆裕并没有同意，反而用命令的口吻做着最后的安排。 “徐卫国！这是命令！不要再讨价还价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等会见我摸到村子边时，你就开始行动！切记！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做牵制即可，不要发生硬碰硬的冲突！等大部队到了之后，你再放开手脚的干！” 徐卫国喉头滚动，没有再做任何的劝阻。 因为他太过清楚，一旦李疆裕用这种语气说话，那就是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在李疆裕即将出发时，徐卫国还是将他拦了下来，随后拿起两颗手榴弹递了过去。 “老李！你给俺留的火力有点多，这两个你拿着，以防万一！” 李疆裕低头看着递到面前的手榴弹，没有太过犹豫，伸手接过，利落地揣进了口袋。 “好，这两个我拿着，咱们现在就照计划行事！” “你就放心吧，俺不会让这些土匪多看你一眼的！” 两人默契的点了一下头，紧接着便各司其职，按照计划迅速行动了起来。 此时，村庄里大部分村民，都被粗暴地被驱赶到了一个破败的大院墙之内。 院墙外，有两个端着土制步枪的土匪把守着，其余土匪则挨家挨户搜刮着东西。 看清楚目前的情况后，李疆裕迅速弯着腰，借助着山坡的惯性，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了村庄侧面的位置。 就在他抵达预定位置，紧贴着一处土墙的瞬间。 “砰！砰砰砰！” 一连串清脆而急促的枪声骤然从山顶炸响！ 徐卫国也开始行动了。 这枪声来的非常及时，一瞬间便吸引了所有土匪的注意力。 “好机会！” 李疆裕心中暗喝一声，没有丝毫迟疑。 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混乱间隙，身体如离弦之箭般猛地一闪，一下便蹿到了村庄外围那道低矮的土墙之下。 随后以土墙做掩体，慢慢的朝着村子里摸去。 山顶上，徐卫国刚打完几枪便立刻转移了位置，随后又在新的位置朝着山下扣动着扳机。 为了让牵制效果最大化，甚至在跑动期间，朝着半山腰投掷出一颗手榴弹。 如果说之前的枪声只是让土匪们惊疑不定，那么这声近在咫尺的爆炸，则彻底引爆了他们内心的恐慌！ “妈了个巴子！” 为首骑着高头大马的土匪头目，在爆炸声响起时，惊得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随后连人带马躲到一处土胚房后，才迅速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气急败坏地咆哮着。 “妈了个巴子！什么情况！来之前不是他娘的说勘察清楚了吗？这枪声！这爆炸！从哪冒出来的？！” 紧跟着他的副手，绰号“六麻子”的土匪，此刻面如土色，眼神飘忽，极为心虚的环顾着四周。 “三···三当家的，来之前···是···是勘察过了啊···这鸟地方除了这些村民，真···真没见着别的人影啊···” 三当家掏出手枪，紧张地四处张望。 一扭头，正好瞥见六麻子那躲躲闪闪，不敢直视的目光，顿时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六麻子！你他娘的给老子说实话！到底勘察过没有？！” 三当家黑洞洞的枪口，几乎要顶到了六麻子的鼻尖。 “这···这个···” 六麻子吓得腿肚子直哆嗦，话都说不利索。 那副心虚到极点的模样，让三当家瞬间暴跳如雷。 “妈了个巴子的！再吞吞吐吐，老子现在就崩了你！” “三···三当家息怒啊！” 六麻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辩解道。 “我之前和老七来这里踩过两次点了，这里真没有共跳子！而且我老早就打探过，远山那头驻扎的共跳子前几天刚和潘毛子那帮人交过手，听说他们管事的还受了伤，手底下还死了个亲信，这会应该正奔着丧呢，哪···哪有功夫管咱们这头啊！” 六麻子刚解释完，以为能糊弄过去。 不料，山顶的徐卫国突然加大了火力！ 同时借助着山顶之上隐蔽的地形优势，打几枪就迅速换一个地方。 所经之处，更是故意疯狂的扬起尘土，一个人硬是打出了十几个人的气势。 望着山顶那愈演愈烈，毫无停歇迹象的攻势，三当家怒不可遏，抬起一脚狠狠踹向六麻子的胸口，将他踹了个四脚朝天。 “妈了个巴子的！老子就不该信了你这张破嘴！还愣着干嘛！立刻带人给老子顶上去！不把那群共跳子处理了！老子现在就把你给处理了！” “是···是！三当家！” 六麻子连滚带爬，慌忙纠集起七个同样惊慌的土匪，朝着村庄正面迎击了过去。 三当家重新跨上马背，脸色阴沉，冲着剩余的六名土匪吼道。 “你们两个，给老子死死看住这些肉票（村民）！剩下的人，跟着老子！动作麻利点，挨家挨户给老子搜！粮食、银元、值钱玩意儿，一样不许落下！听好了，就一刻钟！不管搜到多少，到点立刻给老子撤！” “是！！” 土匪们轰然应诺。 “哎！等等！” 三当家刚策动马匹，又勒住缰绳，回头冲着看守村民的那两个土匪，脸上露出一丝淫邪的笑容。 “你们俩，长点眼！等会挑几个水灵的娘们，走的时候一并带上！到时候算你们一功！” 得到许诺之后，剩余的几名土匪瞬间露出豺狼般的狰笑，四散开来，继续掠夺搜刮着。 被安排看管村民的两名土匪更是如同狼进羊群一般，打开院墙的破木门，在村民中挑选着好看的姑娘。 起初，人群里还有几声微弱的反抗，但当一个试图护住女儿的老汉被土匪用枪托狠狠砸倒在地后，所有的反抗瞬间瓦解。 村民们只能绝望地抱着头，蜷缩着蹲在地上。 此时，李疆裕背靠在一个半倒塌的土墙旁边，将目前的情况尽收眼底。 随后迅速抓起一把黄土，放入了口袋之中，驳壳枪也提前打开了保险栓。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便悄悄靠着墙体，隐蔽的朝关押着村民的院子旁摸去。 关押村民的院子非常大，最南边的位置还有一个残破的棚子，看样子之前应该是圈养家畜的地方。 棚子旁边有一个后门，只不过被木柴以及杂物堵住，几乎无法进入。 李疆裕悄无声息地摸到后门处，在山顶枪声的掩盖之下，轻轻挪动开了一些杂物。 透过杂物缝隙，精准锁定了院内两名土匪的位置。 其中一名拿着手枪站在空地处，看管着众人。 而另外一名则穿梭在村民之中，不停挑选着好看的姑娘。 为确保营救万无一失，李疆裕迅速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土块，轻巧地向正门方向潜行几步，然后铆足力气，狠狠地将土块砸向那扇本就残破不堪的木门！ 第十章：解救村民 “咚！！！” 一声沉闷而突兀的巨响，让本就高度紧张的两个土匪，心脏几乎跳出了嗓子眼。 站在空地上的土匪赶忙举起土制步枪，对准了木门。 “妈的！有动静！我出去看看，你先把这些人赶到那个棚子里面关起来，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好的大哥，不过···刚挑的这几个娘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绑起来啊！” 持枪土匪不耐烦地吼完之后，小心翼翼地朝正门挪去。 说来也奇怪，被关押的村民足足有几十人，而负责看管的土匪却只有两人。 可哪怕是这种人数比例，村民依旧无人敢反抗。 其实只要团结一心，群起而攻，哪怕会有个别的牺牲，最终的结果，肯定会是土匪落败。 毕竟对方只有两个人，两把枪，仅此而已。 但眼前的一众村民，却被老老实实的驱赶到了草棚当中。 这种情况，李疆裕早已司空见惯。 之前抗战时期，就经常会出现两三个敌人，押送几百个老百姓的场景。 其实众人不是怕那几个敌人或者土匪，而是怕他们手中的武器，怕自己第一个站出来，会遭到敌人的迫害。 也恰恰是这种思想，导致了如今多数人不敢反抗极少数人的局面。 曾经的旧中国，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望着村民被关进了草棚里，李疆裕赶忙返回到了后门杂物堆旁，隐蔽了起来。 当那个端着土枪的土匪谨慎地推开正门，探出半个身子向外张望的刹那。 李疆裕脚下如同安装了弹簧，猛地发力！ 踏着旁边堆叠的杂物纵身一跃，整个人瞬间翻进了院墙之内。 后门的位置正好就在草棚的旁边，跳下来时仅仅和驱赶村民的土匪几步之遥。 千钧一发之际，李疆裕顺势往口袋中一抓，紧接着往土匪面门上一抛。 一把黄土，结结实实的砸到了土匪的眼睛之上。 土匪猝不及防，双眼被沙尘迷住，剧痛让他本能地捂住脸，弓起身子，发出痛苦的闷哼。 电光火石之间，李疆裕一个飞身猛扑将土匪按倒在地。 还不等土匪喊出声，那强有力的手掌，便死死的按在了土匪的嘴上。 原本在棚内惊恐绝望的村民，在看到李疆裕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现的那一刻，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和获救的希望！ “是···是你？！” “是刚才那个解放军！” “胡大保佑！解放军回来救我们了！” “······” 一时间，听得懂的汉语和听不懂的维吾尔语交织在了一起。 但为了防止自己被另外一名土匪发现，李疆裕立刻伸出手指放到了嘴前，做出了一个‘嘘’的手势。 村民看到，也瞬间心领神会，随后立刻停止了说话，重新恢复到之前半蹲下来的姿势。 只不过这一次，所有人都紧挨着李疆裕，将他和身下的土匪遮挡了起来。 李疆裕费了一番功夫，把眼前的土匪弄晕之后，赶忙脱下土匪的外衣，套在了自己身上。 随后，迅速起身，学着土匪的样子，背对着院门方向，微微弓着腰，假意在一排蹲着的村民面前来回踱步，装作还在“挑选”的模样。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脚步声和骂骂咧咧的抱怨。 “他马的！吓老子一跳！还以为门口有人呢，结果连根毛都没有！喂！” 那个出去查看的土匪端着土枪走了回来，对着同伴的背影不耐烦地喊道。 “好看的娘们挑好没有？磨蹭什么呢！挑好了赶紧带出来！三当家等着呢！” 假扮土匪的李疆裕没有回头，也没有搭话，只是继续背对着他。 “喂！聋了？！耳朵里塞驴毛了？！老子跟你说话呢！” 土匪的耐心被彻底耗尽，火气蹭蹭往上冒。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草棚前，骂骂咧咧地伸出手，重重搭在了李疆裕的肩膀之上！ “他妈的搞什么鬼！我和你说话你他娘的没听···” 话音未落之际，一个冰冷且充满杀意的枪口，死死的抵在了土匪的脑门之上。 土匪身体瞬间僵直，瞪大的眼睛直接望见了李疆裕土匪外衣下的解放军作战服。 “军···军爷！别···别···别开枪！” 土匪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声音抖得不成调。 “我···我投降！我投降！” 李疆裕并没有搭话，只是迅速扫视了一圈村民，用眼神和下巴朝土匪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虽然有些人语言不通，但也都立刻明白了意思。 随后距离土匪最近的几人，迅速上前夺下了土制步枪，并堵住嘴将其五花大绑了起来。 李疆裕环视了一周，本想寻找阿依夏木让她帮忙翻译一些话，但找了半天都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好在这时，一个会维吾尔语的汉族人站了出来，主动承担起了翻译的工作。 李疆裕看了一眼时间，又望了一眼火力逐渐减弱的徐卫国，此时不敢再有半刻的耽搁，立刻安排道。 “乡亲们！大部队到这里可能还要一点时间，咱们得立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汉族人将话翻译过去之后，立刻便有一个少数民族做出了回应。 翻译后得知，距离这里不远处的一个少数民族家里，最近刚好挖了几个地窝子和地窖，正好可以暂时躲避一下。 只不过那几个地窝子和地窖不大，容纳不下所有人。 正当一筹莫展之际，又有几个自告奋勇的人站了出来。 “我们家也挖了地窝子，距离这也不远，可以分一些人去我那！” “我们家有一个地窖！也可以去我那！” “我也是！” “······” 一时间，众人那团结一心的气势瞬间高涨起来。 望着眼前的村民，李疆裕虽然十分欣慰，但最后还是伸手压制住了一些快要溢出去的高涨情绪。 毕竟这个时候动静搞得太大，很可能会把其他土匪引回来。 “诸位，我明白大家现在的心情，不过还请大家稍微小一点动静，毕竟咱们现在手上没有可以和土匪抗衡的武器。而且现在咱们不宜分散行动，最多分成三队前往三个距离这里最近的地窝子和地窖···” 李疆裕稍微停顿了一下，看了眼时间后立刻抬头问道。 “麻烦问一下，谁家的地窝子和地窖，距离这里最近？” 第十一章：调虎离山之计 话音刚落，将近十只手臂便齐刷刷地举了起来。 不过这十个人相互看了一眼之后，有的便默默地放了下去。 毕竟这里不是很大，村民之间还算熟悉，谁家离的近也都大体有过了解。 随着手不断放下，最后就只剩下李疆裕要求的三个人。 “好，就你们三个了，辛苦你们带路，咱们现在就过去！” 确定好要前往的地窝子后，也没有再耽搁，村民立刻被分成了三队。 三队由三个举手的人做带领，即刻动身，小心翼翼的赶了过去。 就在李疆裕这边分兵行动的同时，山头之上，徐卫国的攻势正肉眼可见的衰减了下来。 两人留下来的火力，也所剩无几。 山腰下，一处浅浅的洼地里，六麻子死死蜷缩着身体，只敢探出半颗脑袋，贼溜溜地向上窥视。 枪声断断续续，却始终不见有人影冲下。 “咦？邪了门了！怎么光听见枪响，没见有共跳子冲下来啊！” 趁着火力稍歇的空当，六麻子猛地朝身边几个同样趴着的土匪挥手，压着嗓子低吼。 “快！给老子摸上去瞧瞧！” 旁边的土匪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但在六麻子凶狠眼神的逼视下，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连滚带爬地冲出洼地。 只不过他们并没有直冲向山腰，而是一边朝山头乱开着枪，一边找着新的掩体。 六麻子看得心头火起，唾沫星子乱飞，指着更靠前的几个土匪尖声命令。 “妈的！一群没卵子的怂货！你们几个！别磨蹭！给老子直接冲到半山腰去！” 六麻子在土匪里的地位本就不高，加上此刻面对的可是解放军，所以喊了好几遍，依旧无人进一步行动。 最后实在无奈，只好搬出了‘三当家’。 “谁他娘的再不动，老子回去就告诉三当家！到时候剥了你们的皮！” ‘三当家’的名号一打出，这些土匪才微微一怔，随后满不情愿的按照命令朝着山腰处冲去。 六麻子缩在队伍最后，借着土坡石块的掩护，一点一点地向上蠕动。 然而越往上爬，心里的怪异感就越强。 这路走得太过顺畅了！ 按常理，这样大张旗鼓地往上拱，山上的解放军早该用密集的火力把他们钉死在山坡上了。 可非但没有想象中的枪林弹雨，反而感觉山头的攻势越来越稀疏，越来越无力。 六麻子匍匐着接近了半山腰一块凸起的土包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山顶的动静。 此刻，山顶扬起的烟尘已经稀薄了不少，枪声更是变得稀稀拉拉，东一枪西一枪，毫无章法。 而且这些枪声，似乎从未同时从多个方向响起过。 总是这里响一下，停歇片刻，再在另一个地方响起。 “嘶~不对头！这他娘的根本不对头！” 先前被山顶的突袭打的有点懵，随后又被三当家的威胁吓破了胆，六麻子下意识地便以为山上埋伏了大批解放军。 可此刻冷静下来细看，这枪声的节奏，这暴露出的火力点，实在是太过可疑。 想到这，六麻子猛然半蹲起身子，眼神中消除了部分胆怯，更加大胆的直视着山头。 山顶上，徐卫国正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从一个火力点扑向下一个伪造的阵地。 体力和此刻的弹药一样，已经所剩无几。 就在他打完一枪，准备再次转移时，由于尘土的消散，正好被六麻子隐隐约约瞥见了一眼。 “草！” 六麻子激动得几乎要跳了起来。 “就一个！就他妈一个共跳子！咱们全让他耍了！他···等等···” 狂喜的话音未落，另一个更恐怖的念头便突然出现在了脑海之中。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群共跳子怎么可能会一个人行动？潘毛子他们那伙人是怎么栽的？就是中了埋伏！对！肯定是埋伏！这他妈是个圈套！山上那个共跳子是诱饵，就等着我们全冲上去好包饺子！” 想到潘毛子他们覆灭的下场，六麻子浑身一个激灵，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头顺着油腻的脸颊滑落。 但他并没有立刻表现出来，反而强装出一脸的镇定，甚至故意欣喜的指着山顶，对周围的土匪大喊道。 “看清楚了！山头上就一个共跳子！虚张声势的玩意儿！最前面那三个！你们上去，把他给老子做了！剩下的人，都跟我回村！立刻去和三当家汇合！谁他娘的敢不听，老子回去就禀告三当家，说你们临阵脱逃！三当家的手段，你们自己掂量！” 再次祭出‘三当家’的名号，山腰上的土匪们虽然满脸不服，但也不敢公然违抗。 被点名的三个土匪更是面如土色，互相看了一眼，认命般地继续猫着腰，战战兢兢地向上摸去，其余人则迅速聚拢到六麻子身边。 看到命令被顺利执行，六麻子心中再无一丝犹豫，只剩下一个念头。 “跑！！！” 跑得越远越好！不管山上有没有埋伏，留下那三个替死鬼挡枪，自己也有足够的时间脱离险境。 而且，提前返回的理由也早已在心中编好，就算遇到三当家责问，也有恃无恐。 主意打定，六麻子没有片刻的等待，转身拔腿就朝着村庄的方向狂奔，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刚进入村庄，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迎面就撞见了正骑马疾驰而来，一脸煞气的三当家！ 三当家看到折返回来，一脸狼狈不堪的六麻子，眉头一簇，猛地拉起缰绳停住了马匹。 “妈了个巴子的！六麻子！你他娘的怎么回来了？共跳子解决了？！” 望着三当家按在腰间枪套上的手，六麻子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但嘴里早已准备好的说辞，立刻像倒豆子一样蹦了出来。 “三···三当家！大事不好！咱们···咱们都上大当了！那山头上，就···就一个共跳子！” “什么？就一个？” 三当家浓眉一拧，眼中寒光更盛。 “千真万确！就一个！我看得清清楚楚！这不，我就留了三个兄弟上去收拾他，赶紧回来向您禀报来了，您看，到现在那共跳子也没冲下来不是？” 六麻子一边说，一边指着依旧只有零星枪声传来的山头。 这套说辞虽然没有得到百分百的验证，但也进可攻退可守。 如果山顶上没有埋伏，三个人足以摆平，加上之前踩点，并带领众人来洗劫这个村子，那依旧是大功一件。 如果山顶上有埋伏，死的也只是三个小喽啰，而他及时回撤禀报险情，让三当家幸免于难，也算忠勇可嘉。 无论是哪个结果，对于六麻子而言，都是好事一件。 然而，就在六麻子为自己的急智暗自庆幸时，三当家脸上刚浮现出一抹微笑，紧接着便骤然变色。 “不好！调虎离山！快！所有人！跟我去关押村民的地方！快！！” 三当家猛地一夹马腹，调转马头，朝着村中那片聚集着人质的院墙处，风驰电掣般冲去。 第十二章：人质 分成三队的村民离开院子之后，便立刻朝着约定好的三个地窝子赶了过去。 而李疆裕则独自掩护在人群的最后方，随时保障村民的安全。 期间时不时的便会抬头望去，查看着山头的情况。 “徐卫国！再加把油啊！就差一点了！” 望着山头之上近乎要停滞下来的攻势，李疆裕一脸焦急和担忧。 如果让土匪回过神来，不仅山头之上的徐卫国有危险，村民们也是难逃一劫。 就在担忧之际，距离最近的第一队村民，已经陆陆续续躲进了地窝子中，入口还被迅速地用伪装物掩盖。 看到这一幕，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丝。 等到第一队村民完全进入后，李疆裕便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前往到第二队所去的方向。 第二队的转移也还算顺利，大部分村民都已躲入地窝子深处。 只是在仅剩不到十个人时，却突然发现地窝子已经挤满，无法再将这些人容纳进去。 不过好在李疆裕提前做了这方面的准备，还不等这些剩余的村民有所惊慌，便立刻带着这些人，从一旁的小道，往原定的第三个地窝子赶了过去。 “大家别慌！临走时我私底下详细的问过了，第三个地窝子旁边还有个备用的地窖，足够容纳我们所有人！” 原本还有些不知所措的村民，在看到李疆裕亲自来带队之后，心中莫名的有一种安全感。 然而，就在穿过一个小道，即将到达第三个地窝子所在的位置时，右侧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嘘！！！” 李疆裕猛地停下脚步，手臂向后一挥，示意所有人紧贴墙壁，屏住呼吸。 马蹄声如同催命鼓点，由远及近，和众人似乎只隔了一个街道。 并且马蹄声驶过之后，后面还跟着些许零零碎碎的脚步声。 好在万幸的是，马蹄声和脚步声来自右侧方，而他们要去的地窝子在左侧方。 如此以来，只需要等待土匪过去，趁着间隙时间赶到第三个地窝子，一切便会化险为夷。 李疆裕打定好主意之后，便用眼神安抚着身后瑟瑟发抖的村民，示意大家先行忍耐，静待时机。 稍等了片刻，果然不出所料，马蹄声慢慢渐行渐远，身后的脚步也跟随着一同离去。 “呼～” 李疆裕长呼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冰汗几乎浸透了后背。 “好了，咱们继续走吧。” 话音落下，正准备猫起腰，带领十几名村民赶往第三个地窝子时。 突然！！ 一杆枪，毫无征兆地从众人紧贴的墙角另一侧猛地探了出来！ 李疆裕的瞳孔骤然收缩！生死一线的本能让他几乎在枪管出现的瞬间做出反应。 只见他低头一闪，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舍命般地向前扑去！ 那持枪的土匪显然也没料到墙这边有人，刚想转身看清状况，一个带着千钧之力的身影，便将他狠狠扑倒在地！ 下一秒，李疆裕的右手便死死捂住了对方嘴，左臂猛然用力，锁住持枪的手臂。 “快！快跑！去第三个地窝子！！” 李疆裕一边压低音量冲身后的村民喊着，一边想尽办法，弄晕身下的土匪。 村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愣在了原地。 但很快，有人便反应了过来，率先动身朝着左侧方第三个地窝子所在的方向跑了过去。 紧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到最后一个也消失在了拐角处，李疆裕这才没了顾虑。 随后只见他眼中寒光一闪，铆足了全身的力气攥紧拳头，冲着身下的土匪猛挥了过去。 砰！砰！砰！ 几记重拳过后，身下的土匪便彻底停止了挣扎，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不行，得想办法再吸引一下土匪的注意力，不能让他们徘徊在这附近，不然迟早会发现躲起来的村民，还得继续拖延一下时间。” 徐卫国那边已经尽了最大的力了，此刻也只有李疆裕自己斡旋这些土匪了。 想到这，李疆裕立刻起身，准备去看眼村民后，便立刻离开这里，到村庄的侧面制造一些动静，吸引土匪的注意力。 然而，就在李疆裕转过墙角的一刹那，眼前的景象，瞬间让他心脏漏跳了半拍。 只见此刻三当家以及身边的几个土匪，站在地窝子前，端着枪，指着第三队的众人，以及刚刚赶过来的几个村民。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一直都没有见到的阿依夏木，竟然被绑住了双手双脚，驮在马背上。 而且马后面，还有两个被绑住双手，长相同样十分甜美的姑娘。 望着眼前的人质，李疆裕眉头颦蹙，随后缓缓将手中的驳壳枪放到了脚边，亮出空荡荡的双手，一脸的错愕和警惕。 “别冲动，有什么事···都好商量。” “商量？” 三当家朝着地上吐了口口水，随后纵身一跃从马背上跳下，将枪口对准了李疆裕。 “妈了个巴子的！我们和你们这些共跳子那是水火不容，有什么好商量的！我们···” “当然有的商量！” 见对方似乎不想有所协商，李疆裕便不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直接将话接了过来，并且用略带威胁的语气道。 “只要你不伤害这些村民，我们山头上的解放军部队就网开一面，放你们一马！” 一听到山头上的解放军，三当家顿时捧腹大笑了起来。 那笑声极其夸张，充满了讽刺味道。 “山头上的共跳子？哈哈哈，妈了个巴子的！你以为老子是被吓大的啊！” 三当家一边说，一边笑的更大声朝着李疆裕走去。 “还共跳子部队，你有本事让他们下来啊，我就在这等着！” 望着逐渐靠近，距离自己仅几步之遥的三当家，以及他身后一众土匪的猖狂笑容，李疆裕瞬间露出一抹计划得逞的笑容。 其实看到众多土匪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徐卫国佯装多人火力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 所以目前，想要解救这些村民，就只剩下了一个铤而走险的办法。 下一秒，只见李疆裕瞬间掏出口袋中的两颗手榴弹，挡在了脑门前。 “都别动！这个距离！咱们谁都跑不了！” 第十三章：博弈 望着以命相搏的李疆裕，三当家瞬间傻眼，整个人僵立当场，大脑一片空白。 他实在没有料到，李疆裕尽然会使出这么绝的一招。 其实拿手榴弹威胁，原本是最低级的一种方式。 毕竟只要枪法够快够准，一枪爆头，对方连拉动引信的机会都不会有。 但万万没有想到，李疆裕竟然将两颗手榴弹同时抵在了额头前。 若打头，必然会直接引爆手榴弹，同归于尽。 若打其他地方，又没有办法瞬间毙命，或完全使其丧失行动能力，垂死挣扎间引爆手榴弹几乎是必然！ 这种威胁的方式，对于极为怕死的土匪而言，简直不要太好用，尤其是距离最近的三当家。 不过他能在这刀口舔血的行当里爬到如今这个位置，自然也有自己的本事。 只见他微微颤抖了一下，便立刻强装镇定，非但没有放下枪，反而同样掏出一颗手榴弹，握在了手中。 “妈了个巴子的！敢拿这玩意儿吓唬老子？！” 三当家嘶声咆哮，试图用音量掩盖内心的恐惧，脖颈上的青筋甚至都根根暴起。 “有种你就拉！然后把这些肉票一起炸死！” 这些土匪非常清楚，老百姓在解放军的心中，地位非常高。 所以三当家便利用这一点，笃定了李疆裕不敢引爆手榴弹，不停的叫嚣着。 甚至还冲着一众村民，挑拨离间，试图拉起众人的仇恨。 “你们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尊敬爱戴的共跳子！现在他不仅不想救你们！还想炸死你们！” 关于这一点，三当家的计谋可谓是大错特错。 眼前的村民一大半其实都听不懂，而能够听懂的也都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李疆裕并没有感到意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点。 随后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更近一步，露出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别说那么多废话了，有胆你就扣扳机！看我到底敢不敢拉这根线！事到如今，即便我放下手榴弹，你也不可能放过这些村民，横竖都是死，不如拉上你们这群祸害垫背！怎么样！一起拉引线！敢吗？！” 面对充满杀意，并且不惧死亡的李疆裕，三当家心底最后一丝强撑的镇定开始崩塌，毕竟他比谁都惜命！ “你···你放屁！老子赌你不敢！” 三当家的声音开始有些发颤。 “不敢？要不试试？我数三个数，你还不放下手中的武器，咱们就一起死！” 李疆裕轻蔑的笑了一声，声音陡然拔高。 “3！！” “我不信！有本事你就拉！” “2！！” “你···你···” 望着李疆裕那毫无波澜，仿佛下一刻就要玉石俱焚的神情，三当家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在“1”字即将脱口而出时，三当家立刻将手枪放下，但另一只手中的手榴弹，却又握紧了几分。 “等···等等！” 三当家急促地喘着粗气，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又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有话好说！咱们···咱们都先各退一步，商量商量！” 三当家虽然怕死，但并不蠢。 村民们是他此刻唯一能倚仗的筹码，所以无论如何，手中的手榴弹都不能丢弃。 眼下最紧要的，便是摆脱李疆裕这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见对方率先松了口，李疆裕的倒数声随之戛然而止。 但拖延时间，等待大部队的到来，还是要继续。 “商量？” 李疆裕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 “刚才不是口口声声说‘没得商量’吗？现在又想商量什么？” 三当家又稍稍往后退了一步，紧接着便将目光投射到了身后的一众村民身上。 “妈了个巴子的！你也甭给老子装了！你不就是为了这些肉票吗？行！老子今天就拿他们跟你做笔买卖！” 说着，三当家便冲着马旁边的六麻子使了一个眼色。 六麻子心领神会，狞笑一声，粗暴地将马背上的阿依夏木拽了下来。 随后大手死死箍住她那纤细的脖颈，并将枪口抬起，抵在了她的太阳穴上。 看着李疆裕瞬间拧紧的眉头，三当家脸上终于挤出一丝掌控局势的得意，并亮出了自己的筹码。 “我们来这只是为了钱财和粮食，不想和你们这些共跳子发生什么冲突，所以···我们可以放了这些肉票，但你也必须让我们离开这里，从今往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这买卖，够公道吧？” 这个条件，其实正中李疆裕下怀。 目前的当务之急，是确保村民的安全，其他可以暂时放在后面。 只不过被劫持的阿依夏木，以及那马后被绑的两个姑娘，似乎并不在这个范畴之中。 李疆裕手中的引线绷得笔直，目光锁定在三当家身上，质问了起来。 “行！但那三个姑娘呢？” “她们？” 三当家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 “现在可不能放！谁知道你会不会前脚答应，后脚就翻脸？总得留点‘保命符’吧！不过你放心，我们离开这里确保没有任何危险之后，一定会把她们放回来的。” “你怕我翻脸？恐怕···你比我翻脸翻的更快吧！” 谈判瞬间陷入了僵局，彼此间那点可怜的信任早已荡然无存。 但为了防止这些土匪穷途末路，被逼之下做出什么伤害村民的事情，李疆裕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既然谁都不信谁，那就换个法子！我跟你们一起，陪同这三个姑娘到村口。然后你们走人，这三个人给我留下！这样总可以吧！” 这个提议让三当家眉头紧锁，显然有些不满意。 但眼下的局势不容耽搁，万一有个差错，自己的命便会交代在这里。 三当家飞快地权衡完利弊后，最终咬着牙点了点头。 “好！就这么办！不过谁他妈都别耍花样，敢耍花样，大家一起完蛋！” 说话的同时，三当家冲着身后看押村民的土匪挥了挥手。 “让这些肉票赶紧滚蛋！一个都别留在这里！” 第三队的众人以及后赶来的几个村民，在土匪的驱赶之下如同惊弓之鸟般一哄而散。 场中瞬间空旷下来，只剩下被牢牢挟持的三个姑娘。 不过，就在刚才一众村民混乱的撤离中。 有两个维吾尔族少年，在所有土匪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冲着李疆裕使了一个眼色。 并隐隐的抬起手，比划了一下拉弓的手势。 第十四章：最终的斡旋 见村民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道的拐角，三当家猛地向后急退数步，后背几乎撞上了六麻子。 随后只见他手臂一探，狠狠的将阿依夏木从六麻子面前拽了过来，粗暴地挟持在自己身前，用她纤弱的身躯充当着人肉盾牌。 三当家将手榴弹再次举起，径直的指向了李疆裕。 “好了！老子答应放的人都放了！现在该你他妈的兑现了！走！立刻往村外走！别想耍花样！” 话音刚落，被死死勒住的阿依夏木突然不顾一切奋力的扭动着。 当挣脱出一丝空隙后，冲着李疆裕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尖声呼喊道。 “李疆裕！快走！别管我们！我们死也不···” “妈了个巴子的！找死！” 三当家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抗彻底激怒，额角青筋如蚯蚓般暴起。 还没等阿依夏木说完，勒住她脖子的手臂便骤然发力，粗糙的大手更是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将后半截呼喊硬生生堵了回去！ 强悍的力量让她眼前瞬间发黑，脸颊因缺氧迅速泛紫，身体也开始痛苦地挣扎着。 “住手！！” 李疆裕怒目圆睁！在怒吼的同时，手中的引线也被紧紧绷直，再用一点力就能直接拉开！ “你敢再伤她一根汗毛！老子立刻拉弦！咱们一起完蛋！谁都别想活！” 再次被威胁的三当家，愤怒值近乎要达到了顶点！ 但就在目光触及李疆裕指间那根紧绷欲断的引线时，求生欲望又将他的理智拉回来了一些。 强忍着愤怒，手臂终究是缓缓地，不甘地松开了几分力道。 也就是这一松，将阿依夏木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趁着这短暂的间隙，三当家慌乱地扫视四周，迅速锁定了通往村外的路径，急不可耐的就要离开。 “快走！再不走我真杀了她！！” 六麻子见状，为了给自己多一份保障，立刻挟持着另外两个姑娘，准备跟在三当家身后。 而其他土匪，此刻也都慢慢向后退去，每个人都想躲到一个安全的位置，然后撤离这里。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李疆裕，在确认了阿依夏木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之后，再次赌了一把。 他赌··· 大部队，马上赶来！ “急什么！” 李疆裕放缓声音将三当家叫住，按秒拖延着时间。 “你走之前，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事？” 三当家猛地顿住脚步，脸上写满了被戏弄的狂躁和即将失控的暴怒。 “操！又他妈有什么事？！” 李疆裕下巴微抬，目光冷冷地扫过马背两侧鼓鼓囊囊的布袋，那里装满了土匪从村民家中劫掠的粮食和财物。 “既然要走，这些不义之财，是不是得留下来？！” 看清李疆裕所指，三当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野兽，瞬间咆哮起来。 “共跳子！你他妈欺人太甚！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要留下这些东西？！告诉你，能跟你谈是给你脸了！别真以为拿俩破手榴弹就能吃定老子！” 一个人越是害怕什么，便会越强调什么。 李疆裕吃准了他怕死这一点，准备继续斡旋。 然而，就在李疆裕脑中飞速盘算着下一个拖延的借口时，山头上的枪声陡然变得密集如雨！ 紧接着，几声爆炸的巨响从半山腰猛烈传来，碎石泥土冲天而起，烟尘弥漫！ 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攻势，让在场所有人下意识地扭头望向山头，尤其是三当家。 此刻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惊怒交加地瞪向躲在马屁股后面的六麻子。 “六麻子！你他妈了个巴子的！你不是说山上就一个共跳子吗？！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三···三当家···我···这···” 六麻子本就被吓得魂飞魄散，加上三当家这一吼，眼神更是无助的躲闪，语无伦次，恨不能把整个身子都缩进马腹下。 李疆裕望着山头那愈发浓烈的硝烟和尘土，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飞快掠过嘴角。 “果然！大部队赶到了！” 不过这欣喜的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一个更严峻的危机立刻涌上了心头。 大部队一来，如果将这些土匪逼上绝路，说不定对方将会鱼死网破！阿依夏木三人肯定会有危险。 所以，必须得给这些土匪留下一条名义上活路！ 想到这，李疆裕不再有任何犹豫，立刻开口道。 “东西留下！然后咱们立刻按刚才说的，往村口撤！我保证你们能离开！否则，就一起死在这里！” 已经气愤到有些红了眼的三当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掐紧了阿依夏木的脖子，扭头朝着山头望去。 此刻山头之上，攻势愈发猛烈，三个留下来的土匪早已无法招架，正疯狂的朝着村庄逃离。 眼前的情形，恐怕用不了多久，解放军便会冲下山头，彻底包围这里。 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关头，三当家不敢再有任何犹豫，立刻抓住了这一线生机。 又扫了一眼李疆裕手中那致命的威胁，求生的本能终于压倒了贪婪。 “妈了个巴子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六麻子！卸货！快！！” 六麻子和三当家一样，也是贪生怕死之徒，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听到三当家的指令之后，没有片刻的犹豫，直接将马两侧的粮食和财物取了下来，丢在了地上。 “妈了个巴子的！东西我们也留下来了！这次可以走了吧！！” 李疆裕本来还想再尝试性找些借口，寻找一个解救阿依夏木三人的机会。 结果还在思索之际，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远处草垛两旁，悄然探出了两个脑袋。 这两个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和自己使了个眼色的维吾尔族少年。 三人再次隐晦的传递了一个眼神之后，李疆裕便立刻有了主意，冲着三当家点头笑道。 “当然可以，咱们现在就走，到了村口，你们放人，我放了你们。” “妈了个巴子！那还废什么话！赶紧走啊！” 此刻满心想着逃跑的一众土匪，见两人商定好就要离开之时，瞬间乱了阵脚，一股脑的全都开始朝着村庄出口跑去。 反而是三当家和六麻子两个人，留在了最后。 三当家见状，气得几乎吐血，正准备破口大骂时。 “咻！”“咻！” 远处的草垛旁，突然射出两支箭矢，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朝着六麻子和三当家后背的位置爆射而去！ 第十五章：一个也跑不了 “啊！！” “啊！！” 下一秒，两声近乎重叠的惨叫，划破了天际！ 放眼望去，只见一支箭直接射中了六麻子的大腿。 另一支箭则精准的贯穿了三当家拿着手榴弹的小臂。 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松开手，手榴弹也应声落地。 早就做好准备的李疆裕，反应快到了极致。 在那惨叫声响起的同一刹那，双脚猛蹬地面，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以搏命之势朝着三当家猛扑过去！ 然而，三当家也是个老江湖，尤其是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凶性反而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眼见李疆裕扑来，他猛的咬紧牙关！ 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将受伤的手臂收了回来，想要再次勒紧阿依夏木的脖颈，做最后一搏！ 但令李疆裕和三当家都始料未及的是，看似柔弱的阿依夏木，此刻竟然爆发出惊人的勇气和反抗意志。 就在三当家左臂收紧的毫厘之间，她猛地低头，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一口咬在了三当家箍住她的左前臂上！ “啊！！” 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猝不及防的剧痛让三当家手臂的动作瞬间一滞。 就是这生死一线的停滞！ 李疆裕带着全身的重量和冲势，纵身一跃！狠狠地撞在了三当家的身上。 巨大的冲击力连同阿依夏木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这一突发状况，让已经离开这里一段距离的土匪们有些猝不及防。 惊疑不定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那团翻腾的尘埃，几个反应快的下意识就要拔枪回援。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声嘹亮而充满威慑力的呐喊骤然从山头炸响！ 所有土匪心头剧震，本能地循声望去。 更让他们心胆俱裂的是，山腰处那三个先前还在往村里狂奔逃窜的同伴，此刻已悄无声息地倒在山脚下的乱石草丛中，一动不动，显然是凶多吉少。 看到这一幕，原本还想着去营救三当家的土匪们，此刻全都犹豫了起来。 这些人落草为寇，其实也都是讨一个生路，面对这种境遇，更多也都只会自保。 加上这三当家平时除了打骂，便是用武力威胁，让他们服从，所以众土匪对他也只有恐惧和憎恨。 “还他娘的愣着干什么！共跳子的大队人马就要压下来了三当家已经栽了！你们难道还想陪他一起死吗？！”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土匪便相互看了一眼，再没有丝毫迟疑，争先恐后地朝着村外逃去。 与此同时，那片被李疆裕和三当家砸起的漫天尘土，也开始在微风中缓缓沉降、弥散。 当视野重新清晰，眼前的景象着实让人心头一震。 只见那凶悍一时的三当家，此刻被李疆裕死死地骑压在身下。 口鼻喷涌着鲜血，脸色惨白如纸，不停地求着饶。 “解···解放军同志！我错了！我该死！我再也不敢了！求求您···求求您饶命啊！别打了，再打···再打我真的要死了！” 极度的恐惧和求生欲望，让三当家此刻彻底没了凶性，只有求活这一个念头。 李疆裕见状，喘着粗气也随之停下了手来。 对于这些土匪，在不威胁到生命的情况下，能留活口一般都会尽可能的留下来。 毕竟想要将这片的土匪全部剿灭，这些土匪所知晓的信息，还是非常有用的。 况且眼下这位还是土匪中的三当家，所了解信息，也将是至关重要的存在。 看到身下的三当家已然没有了还手的余地，李疆裕刚想找个绳子将他捆绑起来。 远处躲在草垛后面的两个维吾尔族少年正好赶了过来。 两人非常有眼力劲，仅仅只是看了一眼现场的情况，不等李疆裕开口，便立刻将马后方两个姑娘的麻绳解开。 随后，他们拿着那几段解下的结实绳索，快步奔回李疆裕身边。 用平日里捆羊的熟练手法，干净利落地将瘫软在地的三当家捆了个结结实实。 三当家被捆得动弹不得，李疆裕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深吸一口气，支撑着有些脱力的身体，小心地搀扶起一直被他护在身后的阿依夏木。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阿依夏木顾不上拍打沾满尘土的衣服，立刻摇头，眼中闪烁着感激泪光。 “我没事，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又返了回来，恐怕我们这次就要遭殃了。” “不用谢我，要不是有你们的配合，我们也应付不了。” 李疆裕露出一个温和而略带疲惫的笑容，随后目光便转向了正看管着三当家的两个少年。 “哦对了，这两位维吾尔族少年叫什么名字，辛苦帮我翻译一下，我要好好谢谢他们！” 阿依夏木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点了点头，随后指着个子稍微高一点的少年道。 “这位叫图尔汗·哈孜，他不是维吾尔族的，他是哈萨克族的，他骑马和射箭的技术非常高超，是我们这里公认最有天赋的骑马手！” 介绍完图尔汗后，阿依夏木又指向了另外一个个子稍矮，但却更加壮实的少年。 “这位叫克力木·阿布杜拉，他是维吾尔族的，而且他是阿齐木·阿布杜拉的弟弟，就是之前和你一起走的那个人。” 突然提到阿齐木后，一旁的克力木明显一愣。 由于他的汉语仅仅只会一点，随后立刻用维语和阿依夏木确认了起来。 片刻的交谈后，克力木便用极其生涩的汉语，急切的向李疆裕询问道。 “我阿卡（哥哥）···他现在嘛，怎么样了？安全吗？” 李疆裕理解了他的意思，连忙露出安抚的笑容，语气肯定道。 “别担心，他现在很安全，他现在应该和我们解放军大部队在一起，也多亏了他去送信，我们的大部队才能这么快赶来。” 阿依夏木立刻将这番话翻译过去后，克力木眼神中的担忧才彻底消散。 不过片刻之后，他眼神中的担忧换了一种，并向土匪逃窜的方向望了过去。 “我们嘛，赶快去抓那些胡子（土匪）吧，要不然嘛，他们就跑远了。” 望着几人担忧的神色，李疆裕反而极为轻松，并且胸有成竹的笑了笑。 “不用，会有人在村口好好迎接他们的，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第十六章：大获全胜 “快！动作再快点！马上就要到村口了！” 从李疆裕所在位置逃窜出来的一众土匪，看到那一马平川，没有任何人影的村口，脸上顿时浮现出劫后余生的笑容。 然而这笑容还没持续一分钟，这些土匪便瞬间转换到一脸绝望的神色。 就在他们即将踏出村口的刹那，土墙两侧变戏法般突然闪现出十几个军绿色身影。 “哎呦妈呀！咋这么巧啊！搁这儿碰上了？咋的，哥几个这是···准备拍拍屁股走人了？不再坐会儿喝口茶了？” 看到眼前全副武装的解放军，还有那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土匪们脸上血色尽褪，最后一丝逃跑的希望也烟消云散。 随后全部放弃了抵抗，纷纷缴械投降。 其实，三排的增援早已悄然抵达山头，与徐卫国顺利会合。 但作战经验极为丰富的徐卫国，并未急于带着战士们冲进村庄。 他也清楚，万一将村庄内的土匪逼上绝路，李疆裕和村民肯定会凶多吉少。 于是他便安排一个班的火力看守山头，而自己则带着剩余两个班绕到了村口处。 毕竟这里三面环山的地形，土匪情急之下逃跑，肯定会选择从村口逃窜。 事实证明，徐卫国的判断分毫不差。 而李疆裕在看到山头之上仅仅只有一个班的人数后，也大致猜到了徐卫国的战术。 毕竟两人搭档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这也正是他不去追赶逃窜的土匪，胸有成竹的原因。 徐卫国这边刚麻利地捆好土匪，村道那头便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李疆裕带着阿依夏木和阿齐木几人，缓缓的走了过来。 望着浑身是土，并且还带着些许新伤的李疆裕，徐卫国立刻满心担忧的冲了过去。 “怎么样？没事吧？你胸口上的伤···” 为了不让众人担心，李疆裕立刻摆了摆手打断道。 “放心吧，我没事，好着呢！就这几个土匪，还伤不到我。” 看到李疆裕没事，徐卫国这才放下心来，随后露出一脸得意的笑容！ “哈哈哈，没事就好！对了，看俺这战术怎么样！提前就卡在这咽喉要道上，这些兔崽子，一个不落，全兜进网里了！” 徐卫国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每次都要在李疆裕面前嘚瑟一下。 李疆裕也没有扫了他的兴，立刻竖起了大拇指。 “干的漂亮！比我考虑的周全！” 这句肯定，如同甘霖，瞬间让徐卫国心花怒放。 那强压着的得意终于按捺不住，化作一个大大的，憨厚的笑容在脸上荡漾开来。 不过没给他太多得意的时间，李疆裕立刻环视了一下周围的情况，正色道。 “对了卫国，村里还有三个昏迷的土匪，赶快派人去抓回来。” “没问题！包在俺身上！” “还有，这里的土匪应该有十五个人，等会记得核对一下人数，千万不能有漏网之鱼。” “这事交给俺，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你先在这里休息休息，俺带人去去就回！” 说完，徐卫国便大手一挥，点了一个班的战士，风风火火地重新返回了村庄当中。 与此同时，之前藏匿起来的村民也陆陆续续赶来。 其中，那位一直未见踪影的老者也在搀扶下蹒跚而至，脸上带着明显的伤痕，衣襟上还沾着尘土。 然而不等李疆裕上前关切询问，老者便率先开口，朝着身边的村民低语了几句。 村民听罢，又望了一眼此刻大获全胜的场景，全都一窝蜂的拥到了李疆裕身边，不停的感谢了起来。 “恩人啊！感谢解放军！真的感谢你们啊！” “要不是有你们在，我们···我们这村子，怕是真的活不下去了！”一位中年妇女声音哽咽。 “感谢胡大的指引！感谢解放军的大恩大德！”虔诚的老者双手抚胸。 “······” 就在一众纷乱的感谢声中，也不知道谁带了个头，许多少数民族纷纷向着李疆裕行起了庄重的朝拜礼。 李疆裕见状大惊，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扶住最前面那位想要下拜的老者。 “使不得使不得！乡亲们！千万别这样！” 李疆裕扶起老者，又向后继续扶着其余村民。 “剿匪安民，保家卫国，这都是我们解放军分内之事！再说咱们都新中国了，不兴这些礼数，军民一家亲，咱们都是一家人！” 经过李疆裕再三诚恳的劝阻，以及阿依夏木在一旁用维语温言解释，这才劝说住了众人。 正当一众村民还想再说些什么时，阿齐木突然从解放军队伍后面挤了出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安然无恙的弟弟克力木，和站在李疆裕身边的阿依夏木。 脸上的焦虑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取代，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 “吾卡姆（弟弟）！阿依夏木！太好了！你们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他用力拥抱了一下弟弟克力木，随后转向李疆裕，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感激。 与此同时，他还顺势将那柄精致的信物军刀从口袋中掏出，递还了回去。 “谢谢！谢谢你救了整个村子，救了我们所有人！” 李疆裕将军刀接回手中，同样露出满眼欣赏的目光。 “怎么是你谢我，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要不是有你送信，仅凭我们两个人，根本没办法解决这些土匪。” 眼看两人就要开始新一轮的互相致谢，一旁的阿依夏木顿时有些忍俊不禁。 随后和一旁的老者低语了几句，得到了老者的同意之后，便果断地打断了二人。 “好了好了，再这么谢来谢去，太阳都要落山了！” 阿依夏木扫了一眼众人，最后落在克力木和图尔汗身上。 “克力木，图尔汗，快去！把土匪抢走又卸下的那些粮食都拿出来煮上！还有之前牵出来的那只羊，趁这个机会，也给宰了吧！今晚好好感谢一下解放军！” 两个维吾尔族少年再听到这个指示后，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哪怕他们清楚，这些是他们所剩无几的口粮了。 但两人还是立刻点头，转身朝着村里就准备折返回去。 第十七章：漏网之鱼！ “等等！” 就在两人即将离开之际，李疆裕猛地伸出手，将两人拽了回来。 “不行不行！那些粮食还有羊，你们千万不能浪费！” 一听到浪费两个字，阿依夏木顿时探过头去，一脸不悦的质问道。 “浪费？什么叫浪费？给你们吃就叫浪费吗？” 李疆裕发现，每次面对阿依夏木那坦率又略带执拗的眼神，自己就突然感觉有些不善言辞了。 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李疆裕深吸了一口气，又立刻缓缓解释道。 “阿依夏木，乡亲们，你们的心意我们领了，你们在这生活也不容易。再者说，剿匪也是我们解放军的分内之事，所以完全不用感谢我们，毕竟我们今后在这里扎根开荒，很大程度上还需要仰仗你们！” 当话题重新回到扎根开荒上时，阿依夏木突然眼睛一亮，立刻接话道。 “对呀，我怎么把这个事给忘了，你们现在急需重建营地和寻找水源是吧，我可以去帮你！直到帮你们安顿好为止！” 一听阿依夏木要去军营帮忙，之前就自告奋勇的阿齐木便立刻附和上。 “我也可以帮你！我在建房子这一块，算是有些经验！” 这个方向的话题一打开，顿时便一发不可收拾。 许多听懂的村民全都自告奋勇报起了名来。 那些不太懂汉语的村民，在一旁人的翻译之下，也都跃跃欲试，恨不得现在就去军营帮忙。 望着如此热情的村民，李疆裕赶忙冲着众人感谢道。 “谢谢乡亲们！谢谢大家对我们解放军的信任和帮助！今后开荒种地、安家落户，肯定少不了麻烦大家！” 感谢的话语被翻译过去后，李疆裕稍事停顿了一下，组织好语言，向众人继续解释了起来。 “想要在这里驻扎下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所以咱们一步一步来。营地规划是第一步，需要先勘察地形，确定水源位置，画好图纸。所以我今天想先请几位熟悉环境的乡亲们跟我回去，帮忙参谋参谋。等规划好了，需要人手大干的时候，我一定再来麻烦大家！” 这番解释条理清晰，态度真诚，既没有拒绝大家的好意，又提出了切实可行的步骤。 村民们理解过后，纷纷点头赞同，也再没了踊跃报名的呼喊声。 见大家没有异议，李疆裕松了口气，目光转向阿依夏木和阿齐木，准备邀请他们先行返回营地。 就在这时，一旁的克力木和图尔汗突然对视了一眼，随后没有丝毫犹豫，并肩走到了李疆裕面前。 “李疆裕同志！” 克力木作为代表，用并不标准但异常认真的汉语开口道。 “我和图尔汗嘛，想跟你一起回去！不知道可不可以？” 李疆裕看着两张年轻而充满期盼的脸庞，温和地笑了笑。 刚想告诉他们，等营地初步规划好需要体力建设时，一定会请他们去帮忙。 结果还未说出口，心思敏锐的克力木似乎从李疆裕的表情中读出了他的想法，赶忙再次更加准确的解释道。 “李疆裕同志！我们俩嘛，不只是去帮忙干活！我们俩嘛，是想···是想去你那里，成为和你一样的人！” 克力木的汉语虽然带着浓重的口音，有些词句组织得也略显生涩。 但在说的同时，为了更好的表达，边说还边用手指了指他身上的作战服。 李疆裕虽然没有第一时间明白克力木所说的意思，但指作战服的这个动作，让他瞬间明白。 “你是说，你俩想成为···解放军？” 克力木连忙点了点头。 得到了确认之后，李疆裕眼神之中突然浮现出一抹欣喜之色。 这不就是自己想要寻找的···新疆的根吗？！ 之前还一直发愁，营地中的人来自五湖四海，但唯独少了新疆本地人。 要想在这真正扎下根，队伍里不能没有熟悉这片水土的新疆战友。 而如今，新疆战友便已经站在了面前。 李疆裕没有丝毫犹豫，瞬间站直了身躯，冲着克力木和图尔汗敬了一个极为标准的军礼。 “非常感谢你们对解放军的认可，我也非常欢迎你们二人能加入解放军。如果你们真的做好了思想准备，我可以将你们二人的资料上报营部，一旦审核和后续的考察通过，你们就可以成为和我一样的人了！” 汉语不是很好的克力木第一时间并没有明白，好在一旁的阿依夏木立刻翻译成了维语。 当听到有机会成为解放军后，两人顿时激动的跳了起来。 “谢谢嘛！太谢谢了嘛！” 望着有些过于激动的二人，李疆裕刚想继续寒暄几句，询问一下二人为何想要加入解放军时。 徐卫国带着三个昏厥的土匪，突然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眉头紧锁，人还未完全站定，急切的声音已经响起。 “老李！你确定之前清点过，这里总共有十五个土匪是吗？” 李疆裕心头“咯噔”一下，随后赶忙回忆了一下土匪的人数。 “我记得有个叫做六麻子的土匪，当时带走七个人去山腰阻击你，然后有两个土匪看守村民，剩下四个和三当家继续搜刮粮食···没错，就是十五个！”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李疆裕还向当时在场的村民核对了一下人数。 最终通过村民的证实，确实是十五个土匪。 然而不等徐卫国继续开口，李疆裕扫了一眼目前所抓捕到的土匪，便瞬间看出了端倪。 村口活捉七个，徐卫国带回三个，加上被制服的三当家，以及山腰下被击毙的三个··· 总数只有十四人！ 少了一个！ “等等！” 李疆裕瞳孔一缩，猛地想起。 “那个叫做六麻子的土匪呢？他当时不是和三当家在一起吗？” 阿依夏木也清楚的记得，当时六麻子就和三当家在一起，并且还被图尔汗射中了大腿。 但最后在制服三当家进行捆绑时，好像真的没有再见到六麻子的身影。 想到这，李疆裕不敢再有片刻的犹豫，立刻亲自带着人，重新返回到了之前抓捕三当家的地方。 只可惜以那里为中心，寻找了许久，一直向外延伸到半山腰处，都没有搜寻到六麻子。 太阳即将西下，为了在落日前消除大家心中的不安，李疆裕立刻将三排战士以及村民召集了起来。 “各位乡亲们，请大家不要过于担心，我们一定会将那个逃走的土匪找到的，不仅如此，这次回去我就向营部申请，加大剿匪的力度，争取让大家早日过上安稳的生活！从今天起，我们解放军也将驻守在这里，时时刻刻保障大家的安全！” 通过这一次的事情，李疆裕在村民心中，已经逐渐伟岸，他所说的承诺，众人也深信不疑。 安抚好村民的情绪后，又立刻转向肃立的三排战士们，下达着命令。 “三排一班、二班全体战士，今晚辛苦大家驻守村庄，防止周边残匪反扑，保障村民的安全。三班战士，带着土匪先返回营地，整理搬运驻扎在这里的物资。从今往后，两个班一组，轮流来村庄驻守，直到周边的土匪全部歼灭！” “是！保证完成任务！！” “还有！驻守期间，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得拿群众一针一线，都记住了吗！” “时刻谨记！！” 安排好后，一班、二班全体战士便立刻移步到村外，把守着各个进村要道。 而三班战士，则重新绑好了土匪，率先离开了村庄。 李疆裕和徐卫国告别了依依不舍的村民，又交代了几句之后，带着阿依夏木四人，返回了营地。 第十八章：专家 日落将近，空气中的燥热也褪去了几分，一丝丝凉意逐渐攀升上来。 李疆裕一行人，牵着从三当家那里缴获的马匹，一路疾行，终于在太阳落山之际，顺利的赶回了营地。 营地之中已经升起了篝火，押送回来的土匪也全部关押了起来，等待着第二天送往团部。 望见李疆裕回来，正在安排战士们整理驻扎物资的司务长张志义，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急忙跑了过去。 “连长！你可算回来了！怎么样？没受伤吧？” 张志义是一名老兵，五十多岁，足足大了李疆裕两轮。 但他为人却十分和善，不仅对李疆裕，即便面对年纪很小的新兵蛋子，也丝毫没有老兵的架子。 望着一脸担忧的张志义，李疆裕赶忙展示了一下健硕的身体。 “放心吧志义叔，就那几个土匪，还伤不到我。” “没受伤就好，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下次再有这种事情，千万不要单独行动了。好了，赶快换身衣服去吃点东西，今晚好好休息休息。” 李疆裕笑着点了点头，刚准备带众人离开，却突然想起一件事，随后赶忙站住脚步开口问道。 “对了志义叔，老邓回来了吗？” “指导员啊，他半下午的时候就回来了，他还从团部带回来一个人，说他是一个什么···什么专家来着，我没太记住。他俩一回来就直奔最西面山坡下的营房了，现在应该还在那。” “好，我知道了。” 应了一声后，李疆裕便立刻转身，望向了徐卫国。 “卫国，你先带着阿依夏木他们几个去休息休息，我去找一趟老邓，等会就回来。” “别呀！” 徐卫国一听，赶忙将手中牵着的马交给了刚走不远的张志义，随后返回到李疆裕身边，脸上写满了‘好奇’两个字。 “等会再去休息呗，俺也想和你一起去，看看老邓他带回来一个什么专家。” 说着，徐卫国便扭过头去，冲着身后几人开始挤眉弄眼。 瞬间领会他意思的阿依夏木，十分配合的打了个圆场。 “没事的，我们不是很累，而且我们也想去看看那位专家。” 看着两人那拙劣的演技，李疆裕无奈的笑了笑。 “行吧，那就一起去吧，正好可以让你们熟悉一下营地。” 得到了同意后，徐卫国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朝着西面山坡下的营房赶去。 这里的营地，整体占地面积并不小，足足有三四个标准足球场那么大。 只不过大部分都是练兵的场地，真正生活居住的范围，也就只有半个足球场的大小。 营地四周，还分布着一些用于放哨和侦查的营房。 说是营房，其实就是拿木头和麦草临时搭建的草棚。 众人要去的西面山坡下的营房，便是距离生活区最远的一个营房。 借着微弱的夕阳余晖，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营房前。 “老邓，听说你带了个专家回来，快让俺和老李瞅瞅！” 徐卫国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一把推开了营房的木门。 “哎？人呢？” 屋内亮着一盏油灯，昏昏暗暗，但就是没见到指导员的身影。 正当徐卫国一头雾水时，门外的阿齐木突然指着营房后面的山坡处喊道。 “快看！那有人影！” 几人顺着阿齐木的手指望去，那半山坡处，确实有两个正在缓慢移动下来的黑影。 李疆裕见状，赶忙掏出火柴，将营房前面空地处的篝火桶点燃。 随着篝火桶中的火焰越烧越旺，周围的环境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也就在这时，山坡上的两个身影也走了下来，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 “老邓！都这个点了，你跑山坡上干哈去了？” 老邓，全名邓博文，是最近过两年才被调到这个连队来当指导员的。 个子不高，戴个眼镜，虽说一身的文人气息，但确实有真才实学。 面对徐卫国的问题，邓博文推了推眼镜立刻回应道。 “没去干什么，就是带着周天睿专家，去山坡上观察一下咱们这里的地形。” 当邓博文说出‘周天睿专家’这几个字后，所有人的目光便汇聚了过去。 眼前的这位专家，年龄看上去并不大，长得白白净净，脸上丝毫没有风霜划过的痕迹。 而且也带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眉宇之间还挂着些许傲气。 “哦对了，忘记先给你们介绍一下了，这位周天睿专家，是中南土木建筑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前段时间刚刚到新疆。他也是团里派来指导咱们如何扎根这里，如何屯垦戍边的。” 听完邓博文的介绍，李疆裕立刻上前，伸手打起了招呼。 “周天睿专家你好，我是本连的连长李疆裕，真的是辛苦你了，来我们这都没顾上休息，就开始勘察地形了。” 本以为周天睿会抬起头回应一下，但谁知他像是没有听见，所有的注意力依旧在他手中的草纸之上。 等待了片刻，周天睿才猛地缓过神来，抬头望去。 “啊···哦！你好你好，你就是这里的连长是吧？” 周天睿任务式的握了一下李疆裕的手，随后便立刻将草纸递了上去。 没有任何的缓冲，指着上面自己画的地形图，直入主题道。 “你看哦，咱们军营目前所在的这个位置，其实并不好，我来的时候还专门观察了一下，咱们应该向东面迁移，至少要到这个位置。” 周天睿说着，便将手指指向了草纸的最边缘位置。 那个位置处，还写了一行字‘距离营地30公里’。 “这里，我昨天去勘察过，比咱们军营目前所在的位置更适合扎根开垦。那里的土质更适合盖房子，等我们迁移过去之后，咱们立刻就可以夯土坯，盖土坯房了。” “哦对了还有，军营里我也转了一圈，咱们的饮用水根本无法满足战士们的日常所需，所以到了那里，修渠引水要排在第一位，水如果供给不上，后续的所有计划，都会成为泡影！” “我这里列了一份计划清单，你今晚仔细看看，如果可以的话，咱们明天就行动实施起来！” 听完周天睿自顾自的一番建议，李疆裕瞬间哑然，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抬眼望去，借着篝火的光亮，发现一旁的邓博文也是一脸的无奈。 军营之所以选择在这里，是因为这里的地形攻守兼备，而且距离山那边的村庄不远不近，在不打扰他们生活的情况下，也可以很好的保障他们的安全。 况且已经驻扎下来的军营，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够迁移的。 李疆裕呆望着手中的计划清单，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不屑的低语。 “切！就这还专家呢？什么狗屁建议啊。” 第十九章：针尖对麦芒 这声音虽然很小，但还是被周天睿听得一清二楚。 他先是微微一愣，有点难以置信，毕竟他怎么也想象不到，会有人如此直接，并且不留情面的反驳他。 反应了片刻后，周天睿缓缓转过头，将目光锁定在了阿齐木几人的身上。 “谁？是谁说我这是狗屁建议的？” 由于没有第一时间寻找声音的来源，所以只能大致辨别声音的方向，无法精确到个人。 然而，阿齐木丝毫没有想要掩饰的想法，直接就承认了自己的行为。 “我说的！！” 说话的同时，他还慢慢走上前去，眼神丝毫不避讳的和周天睿对视在了一起。 眼看气氛有些不太对劲，李疆裕和邓博文刚想打个圆场。 谁知周天睿也来了脾气，直接伸手打断了两人说话的意图，随后一个跨步站到阿齐木面前。 两人此刻，仅仅一拳之距。 “我倒是想听听，你凭什么说我这是狗屁建议！” 针尖对麦芒，阿齐木也当仁不让，甚至有理有据，针对周天睿所提的建议，逐一反驳了起来。 “首先，关于你所说迁移军营的建议，我想先问一下，你知道这里是哪吗？你知道现在是几月份吗？” 阿齐木也没想着让周天睿回答，问完之后便自己回答道。 “哎我的朋友！这里是新疆！而且现在已经十月了！再有几个月就要入冬了，你知道我们新疆冬天有多冷吗？最冷的时候能达到零下四十多度！” “然后更可笑的是，这么多人，现在大费周折的迁移过去，还要在那盖房子！你是想冻死这些解放军吗？还是说你能在缺水的情况下，一个月的时间盖出能够容纳一百多人的房子！！” 对于这方面的问题，周天睿很明显没有考虑到。 所以在阿齐木反驳的时候，他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见他没有开口，阿齐木便继续反驳道。 “还有就是关于夯土坯，建土坯房。我不清楚你所说的是哪种夯土坯工艺，但就在新疆，在这里而言，单纯只用纯土夯出的土坯是不行的！这里昼夜温差大，而且太过干燥，纯土夯出的土坯，用不了多久就会干裂，建房子非常不安全！” “所以，在我们这夯土坯，最好用麦草混合一下，制成麦草土坯，这样盖出的房子更牢固，更不容易开裂倒塌。但是！！你来军营应该也看到了，这里有多余的麦草可以用吗？即使把草棚上的麦草拆下来用，也远远不够！所以这个计划只能放在明年，甚至后年，大后年！” “最后，就是修渠引水，我同意你所说的水要放在第一位，不然就无法进行后续的计划。但是！！我不同意你所说的修渠引水这个方法。找水源、修渠道、引水入户，这一连串要做的事，尤其是在这片土地上，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工程！” “这件事肯定是要做，但不是现在，等什么时候大家都能吃饱穿暖，有富裕的劳动力时，然后在加上我们村里所有人，这件事才有成功的可能性！” 听到这，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尤其是李疆裕和徐卫国他们几人。 其实他们心中也有反驳的想法，只不过出发点和阿奇木完全不同。 他们所想的，更多的是出于战略和守护的方面。 但听完阿齐木所说的这些，突然觉得他所说的才是最根本的问题。 被称为专家的周天睿，一时间沉默了下来，认真反复的回味着阿齐木所说的每一句话。 李疆裕嘴角一扬，心中暗喜，庆幸将阿齐木一行人带了回来。 “阿齐木，关于这些，你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吗？” 阿齐木似乎早就想好了建议，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点了点头。 “有，但还是需要你和其他解放军同志商议一下，因为···会很艰苦。” “哈哈哈，没事，你尽管说，我们解放军最不怕的就是艰苦！” 一听阿齐木准备说出自己的建议，原本还沉默的周天睿突然抬起头来，洗耳恭听。 “其实很简单，关于军营的位置，我建议就在这里不要迁移，毕竟这里已经初具规模了，我们只需要再继续完善就好。” “房子的话，我建议挖地窝子，成型快而且耐住，虽说会有些阴潮，但可以保证在入冬前让所有解放军都住进去。” “最后就是用水问题，蓄水涝坝我觉更适合这里，正好马上入冬，挖好大坑后可以把积雪都填进去，光是开春融化的雪水，就可以满足日常使用，以及部分农作物的灌溉！” 彻底听完阿齐木的建议之后，一旁的邓博文顿时两眼放光，又惊又喜的望向了李疆裕。 “老李，这几位是？” 由于刚才一见面，周天睿就直接进入了主题，都没来得及正式的介绍一下阿齐木几人。 趁此机会，李疆裕一脸笑意，率先将阿齐木推到了身前。 “这位是阿齐木同志，维吾尔族，对于修建居所、寻找水源非常在行，也是他回来给部队报的信，后面才顺利的抓住了村里的那些土匪。” 简单的介绍完阿齐木后，又将目光落到了阿依夏木身上。 “这位是阿依夏木同志，也是维吾尔族，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于这里的环境，以及在这里如何生活，非常有经验，这次来也是为了帮助我们更好的在这里驻扎下来。” “还有这两位，克力木，维吾尔族，阿齐木的弟弟；图尔汗，哈萨克族，骑马和射箭的技术非常高超。他们两人的身手都非常好，而且想要加入咱们，这件事就辛苦你到时候给营部汇报一下。” 军营里缺少少数民族同胞这个问题，邓博文也十分清楚。 但没想到的是，李疆裕竟然一次性带回来了四个，甚至有两个已经表明了要加入解放军。 邓博文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刚忙上前伸出双手，挨个打着招呼。 “欢迎欢迎，欢迎你们！我们这确实比较简陋，所以需要改造的地方非常多，今后就辛苦你们了。至于参军这件事，我明天就去营部汇报，争取早日能够和你们成为战友，并肩作战！” 身为知识分子的邓博文，非常清楚现阶段人才的重要性，尤其是少数民族人才。 所以对待四人极为热情客气，丝毫没有架子，完全看不出他是军营中的指导员。 阿依夏木四人有些受宠若惊，正准备礼貌性的回应一下时，一旁沉默的周天睿突然开口，并快步走到了阿齐木面前。 “等等，你的建议我仔细思考了一下，军营继续驻扎在这里不做迁移，这一点我倒是勉强同意，但是让战士们住地下，喝融雪水，这坚决不行！” 第二十章：我的连队，我说了算 话题又再次被打断，李疆裕和邓博文有些无奈的互看了一眼。 两人也着实没有想到，这团里派来的专家，只关心专业学术上的争论，礼节方面却有些疏忽。 脾气火爆的徐卫国自然也看在了眼里，结果刚想教训一下这位专家时，被李疆裕和邓博文同时拦了下来。 “稍安勿躁，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团里好心派来的，而且所提的意见也都是为了咱们连里的战士，有争论是好事，先让他们两个人交换一下意见吧。” 邓博文冲着徐卫国小声耳语了一番后，徐卫国也强行压制住了心中的怒火。 也就是在这时，被反驳的阿齐木再次站了出来，当仁不让的问道。 “我想听听，建地窝子和蓄水涝坝，为什么坚决不行？” 周天睿推了推眼镜，据理力争。 “你自己也说了，地窝子阴冷潮湿，而且这里冬天极为寒冷，战士们长期居住在地窝子里，身体能承受的了吗？还有你所说的蓄水涝坝，无非就是挖个大坑，蓄积雪水雨水，但你想想，那些水卫生吗？你知不知道一旦染上痢疾，是会死人的！” 对于这些问题的提出，阿齐木非但没有感到意外，反而十分镇定，好像早就预料到周天睿会这么说。 “没错，你说的这些问题确实存在，不过我刚才就已经提前说过了，我的这个建议会很艰苦！不过···” 阿齐木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后长叹一口气，眼神渐渐低垂了下来。 “你刚来我们新疆，没有在这里生活过，所以你根本不知道我们这里的生活有多么艰苦！你觉得地窝子对身体不好，但我们已经住了很多年了，你觉得蓄水涝坝不卫生，可我们也一直在喝。我们难道不想住土坯房，喝干净的地下水吗？我们想，我们太想了，但仅仅一群土匪就能让我们流离失所，我们连安定下来都做不到，就更别提你所说的盖房子、修渠引水了。” 见阿齐木越说越激动，仿佛说到了自己的伤心往事，有一种快要偏题，刹不住车的迹象。 一旁的阿依夏木赶忙上前，将他拽到身后，冲着周天睿礼貌的和煦一笑。 “您好周专家，这两件事其实您不用太过担心，我父母是医生，所以我也会些医疗手段。蓄水涝坝中的水我会帮忙处理过滤，可能味道不太好，但基本上不会让解放军得痢疾。地窝子中御寒防潮的方法我也知道一些，不会冻着解放军的。” 听完阿依夏木所说的这番话，邓博文的双眼再次放出了光来。 仍不住的扭过头去，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在李疆裕耳边低语。 “老李，你是怎么找到这几个宝藏的！他们几个一来，彻底解决了咱们连队现在的困境啊！” 李疆裕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无奈的耸了耸肩。 “我说是他们自己非要来的，你信吗？” “怎么可能！咱们这又苦又累，而且还没多少油水，谁还能抢着来啊！” “也是，不过照你这么说的话，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是啥？” 李疆裕坏笑着指了指自己。 “那可能就是因为我的个人魅力了！” 邓博文瞬间一个白眼送了过去，甚至还有些嫌弃的往旁边挪了几步。 两人结束了这个小插曲之后，便再次将目光回转到了阿依夏木的身上。 本以为周天睿在听完这番话之后，会放下自己的身段，认可阿依夏木和阿奇木的建议。 但谁知他并没有服软，反而环视了两人一眼，一脸狐疑的质问道。 “我想知道，你俩是在哪念的书，在哪所学院毕业的？” 念书？ 阿依夏木倒是读过几年书，但最后因为战乱颠沛流离，没有再继续念下去。 阿齐木就更别提了，他一年书都没有念过，汉语都还是跟阿依夏木学的。 面对这个问题，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最后如实道。 “我们俩没怎么念过书，更没有上过什么学院。” “没念过书？” 所有人都不太清楚，周天睿在听到这个答复之后，为何会露出一副如此震惊的表情。 在那个时候，能够有书读，就已经是极少数了。 还能在学院里深造，并且一直到毕业，这简直就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周天睿又再次扫视了一眼两人，最后慢慢昂起头，脸上再次浮现出最初的那般傲气。 “如果是这样的话，除了军营不迁移这一条，我不接受你们所说的剩下两个建议。今晚我会再斟酌一下，完善好我的计划清单，明天一早，我会公布给大家。” “哎呦俺这曝气去，你···” 已经憋了许久的徐卫国，此刻再也忍不住。 撸了一下袖子，指着周天睿就准备问候他家人时，却被李疆裕再次伸手将其拦了下来。 本以为李疆裕还准备息事宁人，但谁知他却一脸阴沉的走上前去。 “周天睿专家，我们尊重您的专业水准，但就我们连队目前所遇到的难题，我准备听从阿齐木的建议，您的建议没有错，只是不适合现阶段实行。” 周天睿愣了一下，他万万没有想到，李疆裕竟然会说出这番拒绝的话。 “李连长，你···你确定？我可是查阅了许多资料，而且勘察了周边很多地方，就连团长都同意了我的这个计划，你···” 这一次不等周天睿说完，李疆裕直接摆了摆手，眼神中充满了坚决。 “我是这里的连长，我说了算，如果你有什么意见，可以反馈给团长，我随时和他当面交谈。好了，已经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这气场，这决然的态度，一时间让周天睿根本无法反驳。 说完这番话，李疆裕便也不再逗留，转身朝着营部走去。 望着已经彻底无法说服的李疆裕，周天睿又将头扭向了邓博文所在的方向。 结果两人刚一对上目光，邓博文便立刻开口，丝毫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周专家啊，今天一天真的是辛苦你了，你看现在天都黑透了，还是不要太过操劳，早点休息吧。老徐！还愣着干嘛！赶快送周专家回去休息啊！去那间最好的营房。” “是！俺这就带周！专！家！去休息！” 徐卫国特意将‘周专家’三个字，一字一顿，重重的读了出来。 随后更是嘿嘿一笑，架着满脸茫然和错愕的周天睿，朝着营房处快步走去。 第二十一章：膏药 深夜，营部生活区。 一个还算完好的营房之中，已经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阿齐木望着熟睡的克力木和图尔汗，蹑手蹑脚的走出营房，轻轻的关上了木门。 “嗯？李连长？” 阿齐木有些意外，压低了声音。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休息？” 听到‘李连长’三个字，李疆裕明显明显一怔，随即赶忙笑着摆了摆手。 “哎，怎么突然这么叫我了，听着怪别扭的，浑身不自在。” 他走近几步，声音同样放得很轻。 “还是跟大伙儿一样，叫我老李就成。” “老李？” 阿齐木也笑了笑，带着几分真诚的调侃。 “我看你比我大不了几岁，顶多也就三十吧？叫你‘老李’，感觉把你叫老了，怪怪的，还是叫你李哥吧。” “哈哈哈，行行行，随你高兴，只要别叫‘李连长’就行。” 两人虽然认识不久，但完全没有那种生疏感，反而像是老友一般聊了起来。 李疆裕一边说着，一边很自然地弯腰，从旁边堆放的杂物里利落地拎出两个半旧的木墩子，摆放在营房门口的背风处。 “来来，别干站着，坐下聊。” 阿齐木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轻声问道。 “李哥，你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吧？” 李疆裕脸上的笑意敛了敛，搓了搓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片刻后，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内疚开口道。 “是有点事···主要是来看看你们安置得怎么样，习不习惯咱们这的简陋条件。还有就是···想跟你聊聊那位专家的事。” “专家的？什么事？” 李疆裕叹了口气，眉头微微蹙起。 “就是···希望你别太把他那些话往心里去，也别太在意他那副样子。他那个人，是有点读书人的清高气，说话做事有时不太考虑旁人感受，我跟老邓看着都挺不舒服的。” 李疆裕的语气很恳切。 “真的，书读得多，不代表本事就一定大，见识就一定广。你们今天提出的建议，实实在在能帮上大忙，这比空谈理论强太多了。他那态度，实在不应该，委屈你们了。” 虽然阿齐木一行人是主动要求跟来的，但他们毕竟是为了帮助解放军，而且也给出了可执行的宝贵建议，于情于理都需要好生相待。 可刚来就被团里派来的“专家”当众质疑、争执，甚至还因为没上过学而被轻视和嘲讽。 这事搁在谁身上，心里多多少少都肯定会有些不舒服。 然而，阿齐木听完李疆裕这一席话，脸上非但没有丝毫介意，反而露出了极其惊讶的表情，甚至习惯性地带出了点疆普腔调。 “歪江～李哥！你专程跑这一趟，就为了跟我说这个？你把我想的也太小心眼了吧！再说了，他说话是他个人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看着阿齐木那副完全不以为意，甚至觉得他小题大做的神情，李疆裕心头的沉重感消散了大半。 李疆裕摇摇头，语气依旧认真。 “话不能这么说，他挂着我们连的衔，人也是我们团派来的，我作为连长，肯定是有关系的。你们来到这里就算是客人，没有理由让你们受这些委屈。” 阿齐木被他这份郑重的担当弄得有些语塞，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精准的表达出，这件事其实自己并不在乎。 然而，就在他思索着如何开口之际，营房旁那条被阴影笼罩的小路上，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伴随着脚步声，一个苗条的身影从夜色中轻盈地走了出来。 “李疆裕同志，我一直以为你们解放军都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硬汉子呢。真没想到，你心思这么细，还专门为了这点小事，大晚上跑一趟来宽慰人。”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如沐春风一脸笑意的阿依夏木。 李疆裕和阿齐木同时扭头望去，脸上都露出了明显的讶异。 “嗯？阿依夏木？”李疆裕先开了口，“你不是早就回屋睡了吗？” “对啊，”阿齐木也疑惑地看向她出来的方向，又下意识地瞥了眼旁边的营房，“你不是一回来就进屋了吗？什么时候出来的？” 阿依夏木步履轻快地走到两人跟前，带着几分俏皮反问。 “怎么，就许你们俩大男人半夜出来聊天看月亮，不许我也出来透透气啊？” 她边说边自己动手，从旁边又搬过一个稍小的木墩，毫不生分地挨着李疆裕坐了下来。 还没等两人再问，她便从自己那件绣着民族纹样的外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直接塞到了李疆裕手里。 “这是···？” 李疆裕低头看着手中还带着一丝体温的小木盒，有些茫然。 “打开看看。” 李疆裕依言轻轻掀开盒盖。 篝火照耀下，只见盒底铺着一层干净的薄棉纸，上面整齐地排列着几张深褐色、散发着淡淡草药清香的外敷膏药。 膏药上面，还放着十几颗指甲盖大小、圆润饱满的褐色小药丸。 阿依夏木看着他满脸的困惑不解，不由得嫣然一笑，耐心地解释道。 “这是我跟我阿爸阿妈学的方子。主药材是咱们天山脚下的菊苣根，还配了甘草、野薄荷、骆驼刺花···好多味咱们新疆特有的药材。这药可以促进伤口愈合，还能清掉身体里的热毒。膏药一天一次，药丸一天三次，每次一颗。用不了一周，你的伤应该就好的差不多了。” 李疆裕彻底愣住了！ 受伤这件事，自己在阿依夏木面前从来都没有表露出来过，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满眼疑惑的李疆裕，望了望手中的药，又不禁抬头望了望身边的阿依夏木。 “你···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上有伤的？” 阿依夏木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坦率道。 “你在我们村里围剿完那些土匪后，一直捂着胸口下面，你以为我们都看不见吗？临来这里时，我专门问了一下徐卫国同志，他说你前段时间剿匪受了伤，现在伤还没有痊愈，所以我就给你准备了这些药。” 第二十二章：礼尚往来 望着手中那散发着淡淡草药清香的膏药盒，李疆裕的心头瞬间涌起一阵暖意。 自从穿上这身军装，心里便只装着“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 奉献与牺牲已经彻底刻进了骨子里，从未奢求过任何回报。 而这眼前细致入微的关怀，确实让心扉触动了一下。 然而，感动归感动，短暂的暖意过后，还是缓缓合上了那质朴的小木盒，将它递还到阿依夏木面前。 “谢谢你的好意，我们有纪律，不能拿群众的一针一线。而且我的伤已经快好了，这个东西还是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阿依夏木望着他，那拒绝似乎早在她意料之中。 只见她微微歪着头，唇角弯起一个了然又带着点俏皮的弧度。 “李疆裕同！志！” 她故意顿了顿，加重了“同志”二字，随即话锋一转，笑意更深。 “我这个东西呀，是给‘李疆裕’这个人的，不是给‘李疆裕同志’的。所以，收下吧。” “可是这···” “没什么可是的，往小了说，我们还得仰仗你们剿灭残匪，帮我们重建村庄呢；往大了说，你们还要扎根新疆，建设边疆，保家卫国呢！所以你的伤要尽快好，这不算违规纪律的事情，收下吧。” 阿依夏木的话像春风吹进了李疆裕的心坎。 其实，他的伤口远未痊愈。 连日奔波在这干燥炎热的环境里，伤口边缘甚至有些微微发红，隐隐透着感染的迹象。 李疆裕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语气里充满了深切的感激。 “谢谢！这份心意，我记下了。就当是我借你的，日后有机会，一定加倍奉还！” “好呀！” 阿依夏木笑靥如花，爽快地应承下来。 “这个‘借条’我可记下了，等哪天我需要的时候，一定来找你要报酬的！” 两人相视一笑，正当李疆裕将小木盒揣入口袋中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随后赶忙摸向了自己上衣胸口的口袋。 “对了，礼尚往来，这个送给你。” 一支钢笔，被他珍重地取了出来。 那支钢笔看上去很旧，笔身上还有一些划痕，笔帽处还有一个小小的，陷下去的凹槽。 但这支笔被擦拭的非常干净，李疆裕甚至都不舍得将笔帽漏出来别在口袋上，而是视若珍宝的将它完全放在口袋之中。 阿依夏木望见，那错愕震惊的表情，丝毫不亚于刚才的李疆裕。 “这个钢笔···给我？” 在那个物资极其匮乏的年代，一支钢笔，比粮食还要稀有。 通常只有团级以上的首长才有资格拥有，而且他们也都舍不得使用。 这一支，便是团长亲自送给他的奖励。 望着李疆裕那肯定的眼神，这次换做是阿依夏木不停的摇头拒绝着。 “不不不，这不行，这东西太贵重了。” “怎么？”李疆裕学着她刚才的口吻，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 “刚刚是谁还在劝我呢？现在轮到自己，反倒拒绝上了？” “这···这不一样，我那个药没有了还能再做，你这个钢笔···不行不行，我不能要。” “礼尚往来，拿着吧，不能光让你们付出。或者···就算是先替我保管着，等我们什么时候真的剿完了匪，建设好了新疆，你再还给我，怎么样？” 这番说辞，两人都心知肚明。 这“保管”二字，其实就是郑重的赠予。 真到了边疆彻底安宁富庶的那一天，钢笔也就不会再如此稀有了。 阿依夏木望着手中的钢笔，刚想说些什么时，李疆裕突然又从腰间的作战包中，掏出一颗手榴弹，转身递给了阿齐木。 “给，这个是早上答应给你的，现在我来兑现陈诺了。” 阿齐木的反应不像两人，当他看到这手榴弹之后，两眼冒出的光，比空地上的篝火还有明亮。 他像是看到自己的心肝宝贝一样，直接伸手便将手榴弹接了过来。 “李哥，这颗手榴弹···真给我了？” “当然了，说好了你帮我传信，完成之后送你一颗手榴弹，我说话算数，不过···” 就在阿齐木整个人都散发出开心的气息时，李疆裕却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引线部位。 “不过你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这里又是军营要地，所以引线我做了一些处理，等什么时候你在这里完全掌握了要领，我再把引线改回来。” 本以为阿齐木会有些不高兴，但谁知他没有丝毫的失落，反而更加兴奋了。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在这学习更加正规、正确的手榴弹使用方法？” 李疆裕点了点头。 “肯定可以啊，只要你愿意让我们教。” “愿意愿意！肯定愿意！” 短短一天的相处，李疆裕已然摸清了这几人的个性。 阿齐木，就像一团不羁的野火，直率、热情、充满活力，喜怒哀乐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行动快过思考，那份赤诚和冲劲，像极了徐卫国。 和这样的人相处，简单、痛快，无需任何弯弯绕绕，十分敞亮。 阿依夏木，则像一泓清泉下的玉石，温润中透着坚韧。 她有着远超年龄的沉稳与智慧，言谈举止间流露着一种知性的美感，却又在不经意间透出少女特有的俏皮与灵动。 更难得的是，她身上散发着一种天然的可靠感，让人不由自主地信任、愿意倾诉。 至于克力木和图尔汗，虽然交流相对少些，但也能看出。 两人都有些沉默寡言，言语不多，眼神却格外坚毅，行动果敢利落，是那种关键时刻绝对靠得住、能冲锋在前的人。 对于这些人才，李疆裕甚至想将他们都加入到解放军的行列当中。 下定主意，他便尝试的向两人询问道。 “对了，你们两个，要不要也考虑加入我们解放军？” 本以为两人会同意，即便不同意，想着也会稍微考虑一下。 但万万没有想到，两人竟然想也没想，同时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请求。 “目前不考虑了，等后面如果我们真的能在这个村子里安稳的生活下来，到时候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第二十三章：特殊照顾 面对两人决然的答复，李疆裕也没有再去强求。 “明白了，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看来我们得加油努力了，争取早点让村子安稳富裕下来，到时候我才有底气再来‘挖’你们两人！” 其实李疆裕也能想明白， 毕竟在这片刚刚扎根，百废待兴的土地上，人才就是希望的火种。 阿依夏木和阿齐木这样的人才，都是建设家园不可或缺的力量。 若是他们都被部队吸纳了，村子又该由谁来建设？ 想通了这一层，心头反而豁然开朗。 为了驱散刚才话题带来的些许凝重，也为了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李疆裕话锋突然一转，提了一嘴专家周天睿。 “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们一个事。我已经和老邓商量好了，明天就去团里打报告，申请把周天睿专家调回去。这样，你们俩就能心无旁骛地搞咱们的建设规划了。” 李疆裕话音刚落，阿依夏木便赶忙摆了摆手。 “别！千万别让专家回去！” “嗯？为什么？他···不是让你们为难了吗？而且我和老邓已经决定用你们的建议了，他在这也没什么意义了。” “不行不行！这里还需要他！” 阿依夏木借着篝火的光芒，伸手指向了营地中，临时用于救治伤员的营房。 “刚来这里的时候，我专门看了一下咱们这里的‘病房’，虽然它是这里唯一的土坯房，但它太过破旧了，墙壁四处漏风，裂缝像蜘蛛网一样，屋顶摇摇欲坠，感觉一阵大风就能把它掀了。” “而且我们新疆这里冬天太冷，地窝子虽然能保暖，但阴冷潮湿得厉害，伤员和病人住在里面，伤口难好，病也拖得久。我们急需一个真正结实、保暖、能遮风挡雪的土坯房！” “盖土坯房这事儿，交给周专家再合适不过了。他有学问，懂技术，理论知识扎实，盖出来的房子土坯房肯定比我们盖出来的强百倍，这是对伤员很重要！” 阿依夏木说完，一旁的阿齐木立刻用力点头，瓮声瓮气地附和道。 “没错！阿依夏木说我赞同！挖地窝子我们非常有经验。可这起正经先进的土坯房，讲究材料、地基、结构，我们这点土办法肯定比不上人家专家。” “让他留下来！这样双管齐下，赶在入冬前，既能保证大家都有地窝子住，又能把像样的病房、甚至其他必要的土坯房盖起来。有了这两手准备，咱们这个冬天，肯定很滋润的就能过去！” 关于是否送走周天睿，李疆裕内心早已翻腾过无数遍。 团里派专家下来，用意深远，绝不只是盖几间房、找几处水那么简单。 要在这片土地上站稳脚跟，扎下根来，需要规划、需要技术、需要长远的眼光。 如果仅仅因为第一天的水土不服和决策分歧，就把人仓促打发回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但李疆裕最终还是决定相信阿依夏木和阿齐木，甚至早早就想好了如何给团长解释。 哪怕会受点处分，也做好了不让两人受委屈，充分尊重两人决策的决定。 然而，前面的万般焦虑，在此刻两人这番话面前，像一阵温煦的风，瞬间吹散了心头所有的顾虑和担忧。 “你们俩···真的觉得，需要把那个专家给留下来？这样的话，你们今后可能经常会发生争执，而且还有可能会受委屈。” 阿依夏木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说李疆裕同志，我们知道你是为我们好，方方面面都想护着我们，不想让我们受丁点委屈，这份心意，我们记在心里，但是···” 她顿了顿，笑容里透着一股坚韧。 “你也把我们想得太娇气了吧？这有算什么委屈？” 李疆裕的心思被点破，脸上微微一热。 以前，确实从来都没有和少数民族打过交道。 所受到的教育，以及接受的观点，也都是对少数民族要有特殊的照顾。 正是因为这一点，李疆裕才宁可不要汉族专家，也不决定让少数民族受一点委屈。 阿依夏木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语气变得真诚而有力。 “还有就是，我们都是一样的，不需要什么‘特殊照顾’。周专家他念过那么多书，懂得那么多我们不懂的东西，这正是我们学习的好机会啊！论起书本上的学问，我们确实差得远，跟他一起，能开眼界，能长本事，这是好事！” 有能力，却如此谦逊；有主见，又懂得包容与学习。 眼前的二人，让李疆裕都有点自愧不如。 甚至觉得自己先前那点“保护”的想法，反而有些小瞧了他们。 彻底明白了二人的心意，李疆裕不再多言，转过身去，便冲着二人感谢道。 “感谢！真心感谢你们的理解，更感谢你们对我们部队的帮助！” 李疆裕的客气，让阿依夏木和阿齐木同时翻了一个白眼。 “哎~~~” 阿依夏木故意拖长了调子，扭头望了望阿齐木。 “听见没？人家李疆裕同志还跟我们见外呢，一口一个‘感谢’，咱们到现在了还不是自己人，走吧，回去休息吧！” 阿齐木立刻会意，咧开嘴配合着做出一副“恍然大悟”外加“受伤”的表情， “就是，自己人谁会动不动就感谢啊，反正我是不会，正好我也累了，回去休息喽~” 说着，还夸张地伸了个懒腰。 原本还有些严肃认真的气氛，在两人配合默契的调侃之下，瞬间活跃了起来。 下一秒，三人便对视在一起，大笑了起来。 不过为了不打扰已经睡着的人，每个人的笑声都被压到了最低。 “啥事呀！咋开心成这样了？给俺也说一说，让俺也乐呵乐呵！” 就在三人笑得眉眼皆弯的时候，一个粗犷洪亮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插了进来！ 紧接着，徐卫国那颗圆溜溜的脑袋带着一脸好奇的笑容，猛地从李疆裕和阿依夏木中间的空隙里钻了出来！ “啊呀！” “歪江！” “哎呦我的天！” 三声短促而惊异的低呼几乎同时响起。 阿依夏木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阿齐木猛地向后一仰，李疆裕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浑身一激灵。 看着三人惊魂未定、目瞪口呆的模样，徐卫国再也憋不住，拍着李疆裕的肩膀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瞅瞅你们仨这胆儿，跟那地里的蚂蚱似的！一蹦老高！哈哈哈···” 李疆裕又好气又好笑，一把将徐卫国搭在肩膀上的大手拍开。 “去去去！怎么哪都有你！这会走路没声了，之前偷袭敌军老巢的时候，你那脚步声恨不得响到八百米开外去！” 第二十四章：误解 李疆裕虽然在调侃着，但徐卫国并没有听进去，反而被他怀里的小木盒吸引了注意力。 “等等，这是什么东西？” 徐卫国浓眉一挑，毫不客气地伸出手，将那小巧的木盒拿在手中，细细的端详了起来。 见阿依夏木送给自己的东西被拿走，李疆裕心头一紧，赶忙伸手，抢了回来。 “哎！我说，你这手怎么没个长短呢？还给我！” “嘿呦喂！” 徐卫国夸张地叫起来，眼睛瞪得更圆了。 “你小子啥时候变得这么护食了？行，你越这样，俺越非得瞅瞅不可！” 他作势又要去抢，目光却在无意间扫过旁边安静坐着的阿依夏木。 这一瞥，让他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愣在了原地。 只见阿依夏木纤细的手指间，正捏着一支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李疆裕的钢笔！！ 刹那间，那小木盒在徐卫国眼中失去了所有光彩。 他像是被雷劈中，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再等等！这···这又是个啥？！” 他的手指直直指向阿依夏木手中的钢笔，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 阿依夏木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有些懵，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笔。 “这是···钢笔啊？” “哎呀！俺知道这是钢笔！” 徐卫国急得直跺脚，那支笔的来历他比谁都清楚，正因为清楚，此刻才震惊得语无伦次。 “俺是问，这支钢笔···它···它怎么···” 他的手指像个失控的钟摆，在李疆裕和阿依夏木之间，更准确地说，是在李疆裕和那支钢笔之间，来回不停地晃荡着。 李疆裕看着徐卫国那副活见鬼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索性摊牌道。 “行了，别指了。没错，那就是我的钢笔，我已经把它送给阿依夏木了。” “啥玩意儿？！！” 徐卫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 “给···给阿依夏木了？！！” 他看看李疆裕，又看看阿依夏木，再看看那支笔，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阿齐木和阿依夏木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徐卫国为何反应如此剧烈。 然而，就在下一秒。 徐卫国脸上的震惊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恍然大悟。 并且片刻之后，脸上还浮现出了一抹坏笑。 “哦~~~” 他拖长了调子，手指灵活地一转，从钢笔直接指向了李疆裕紧紧护着的小木盒，最后又精准地落在阿依夏木身上。 “这么说的话，你手里头那个捂得严严实实的小盒子···是她给你的喽？” “徐卫国同志，你···你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奇怪？” 阿依夏木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解释道。 “那个小木盒是我给李疆裕的，里面就是些帮助伤口愈合的草药膏。你想看是吗？” 说着，她便要伸手去拿李疆裕手中的盒子，准备打开。 “别！不用看！俺信！俺全信！” 徐卫国连忙摆手拦住，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 “嘿嘿，俺说呢！在村里那会儿你咋一直追着俺问老李是不是受了伤，原来是回去准备这个东西了！心意，都是心意啊！” 话音刚落，不等阿依夏木再开口询问。 徐卫国突然一个箭步上前，胳膊一伸，不由分说地搭住了旁边一直好奇旁观的阿齐木的肩膀，半推半拽地就要把人拉走。 “徐···徐大哥，这么晚了，咱们这是···干嘛去？” 阿齐木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头雾水。 “哎呀！你忘了？” 徐卫国嗓门洪亮，故意说得很大声。 “来的路上你不是跟俺念叨，说你小子最喜欢手榴弹，做梦都想多摸摸吗？巧了！俺屋里头正好存着几颗新的，走！哥现在就带你去开开眼，过过瘾！” 本来还有些不解的阿齐木，在听到‘手榴弹’三个字后，眼睛中再次放出光芒来。 “真的吗徐大哥！太好了！快！快带我去看看！” 阿齐木立刻反客为主，反过来推着徐卫国，迅速离开了原地。 临走时，徐卫国还在李疆裕耳边小声低语了几句。 随后，脚步声和谈笑声迅速远去，消失在寂静的夜色里。 刚才还略显喧闹的篝火旁，瞬间只剩下桶中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 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剩下的两个人影，在地上拉出长长的、有些晃动的影子。 阿依夏木望着徐卫国和阿齐木消失的方向，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 “他···他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莫名其妙？还有，他临走时，跟你悄悄说什么了？” 李疆裕只觉得一股热气“腾”地涌上脸颊，尴尬地抬手扶了扶额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清了清嗓子，眼神飘忽不定。 “这个···你真想知道？”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的阿依夏木，被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勾起了十足的好奇心。 “哎呀，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咳···这个···” 李疆裕咽了一下口水，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坦诚道。 “其实就是因为我把钢笔送给你了，他觉有些不可思议，因为这个钢笔他之前问我要了好多次，我都没给他，我怕他再来烦我，就说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无论是谁都不会给，结果他就一直拿这个说事，搞得全连都知道了。然后他临走时还说···还说···” 望着有些吞吞吐吐的李疆裕，阿依夏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变得有些不好意思。 “还···还说了什么？” “这个···哎，算了，我会去和徐卫国说清楚的，不会让他对咱们有什么误会的。” 一听‘误会’两个字，阿依夏木瞬间明白了。 自己手中对于李疆裕而言无比珍贵的钢笔，以及他手中自己送出的装有膏药的小木盒。 最后再加上被支开的阿齐木，这一切早已不言而喻。 望着脸颊逐渐泛红，并且轻咬嘴唇，眼神躲闪的阿依夏木，李疆裕顿时觉得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其实送出钢笔的时候，并没有想的太多。 只是那膏药送的太过突然，太过暖心，于是便想赶快还了这份恩情。 当时全身上下，也就只有这个钢笔最有价值，所以想也没想，直接送了出去。 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被徐卫国曲解了，以为两人看上了对方，还互换了信物，所以才做出了后续一系列莫名其妙的行为。 临走时还在耳边低语：“加油啊老李，等着喝你喜酒！” 第二十五章：微妙的情愫 李疆裕再清楚不过，一旦徐卫国曲解，那么很快，一个被曲解得面目全非的“谣言”就能在全连传得沸沸扬扬。 为了阿依夏木的名誉，李疆裕赶忙保证道。 “对不起，是我欠考虑了，我这就去找徐卫国，跟他当面说清楚！” 说话的同时，他便立刻起身，准备去追赶徐卫国。 本以为阿依夏木此时会非常生气，毕竟是有关自己名誉的事情。 但谁知，就在他起身的瞬间，一旁的阿依夏木突然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不···不用了，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去找他说清楚就好，这个···这个钢笔还是还给你吧。” 李疆裕的目光从她微蹙的眉间滑落到那支笔上，毫不犹豫地摇头，又将钢笔轻轻推回她手中。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安心拿着。” 阿依夏木绯红着脸，望了一眼手中的钢笔，又有些羞涩的抬起头，望了一眼李疆裕。 “好吧，那就先按照你的意思，我先替你保管着吧。” 李疆裕点了点头，心头一松，顺势重新坐了下来。 原本两人闲聊，并没有感觉有什么尴尬和不自然。 但被徐卫国这么一搅和，现在两人总感觉有些别扭。 一时间，更是无人说话，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这份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两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那个···我再去添点柴！” 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尴尬，李疆裕再次起身，快步走到那燃烧正旺的篝火桶旁。 他俯下身，略显笨拙地抓起几根粗柴，一股脑塞进桶里。 干燥的木柴遇火发出更加密集的“噼噼啪啪”爆裂声。 这声音此刻成了唯一的背景音，彻底取代了两人之间应有的交谈。 直到篝火桶被他塞得满满当当，再也添不进一根柴火，李疆裕才不得不停下，带着点局促重新坐回那个小木墩。 本以为这种尴尬的气氛会让阿依夏木自行离开，回去休息。 但没有想到的是，她非但没有回去休息的意思，反而主动打破了沉默，换了一个话题。 “哎对了，一直都没来得及问，你···多大了啊？有···有家室了吗？” 李疆裕显然没料到她会问这个，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稍微反应了一会之后，还是如实回答道。 “我呀，我···今年三十了，还没成家呢。” 话音未落，几乎是未经大脑的，一个反问竟脱口而出。 “你···你呢？” 当‘你呢’这两个字脱口而出之后，就连李疆裕自己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的反问出来。 然而阿依夏木并没有感到冒昧，反而大大方方的回应道。 “我比你小三岁，也还没有成家呢。” 李疆裕猛地转过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你···才比我小三岁？” 眼前的阿依夏木，眉目如画，皮肤细腻，即使在那个没有脂粉修饰的年代，也透着一股天然的甜美。 身形样貌，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姑娘。 李疆裕见到她的第一眼起，都一直认为她仅仅二十岁而已。 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惊讶，阿依夏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是觉得我年龄太大了吗？” 见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李疆裕顿时连忙摆手，语气急切地解释道。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比我小三岁的人！我一直以为···你小我十岁左右呢！” 李疆裕从小就在部队中生活，成年后也多是辗转于任务和驻地之间，与异性相处的经验几乎为零。 今夜和阿依夏木的这番交谈，恐怕是他有生以来和姑娘说过最多的话了。 阿依夏木看到李疆裕比自己还有些不好意思，刚想开口缓解一下又逐渐尴尬起来的气氛。 可就在这时！ ‘哗啦’一声木柴倒地的脆响，突兀地从他们身后营房旁边的阴影里传来。 其实这声音并不是很大，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又恰逢两人处于尴尬的气氛，于是这声音就显得格外响亮。 李疆裕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弹身而起，瞬间转身面向声音来源的黑暗角落。 “谁？！谁在那？！” 说话的同时，李疆裕立刻从篝火桶中抽一根燃烧了一半的木柴。 正准备举着去营房旁边查看一下情况时，徐卫国的声音突然从黑暗中传了出来。 “他娘的！谁这么缺德把柴火立这啊？差点绊老子一个跟头！” 下一秒，徐卫国便洋溢着一脸贱兮兮的笑容，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和他一起走出来的，还有露出一样笑容的阿齐木。 两个人就像是听了全程一样，不住的憋着笑，还不停的望着两个人。 “徐卫国，你不是带着阿齐木去你那了吗？我记得···你那里距离这好像不近啊，这么快就回来了？” “额···这个···其实···嗯···” 看到徐卫国支支吾吾的模样，阿依夏木瞬间明白，他们两人根本就没有离开过，一直在一旁偷听。 一瞬间，阿依夏木脸颊绯红一片。 随后手忙脚乱的站起身，跑回了自己的营房。 望着阿依夏木仓促逃离的背影，徐卫国笑的更加灿烂了一些。 “哎俺说老李啊！看来你的春天真的要来了啊！” “去去去！一边儿凉快去！还有我警告你啊，不要乱传谣言，尤其是关于阿依夏木的，人家是女孩，而且还是少数民族，他们的习俗跟观念和咱们肯定不一样，注意点分寸！别给人家添麻烦！” 徐卫国看着李疆裕面色严肃，一脸认真的样子，顿时耸了耸肩，满脸的无辜。 “不是老李，俺···传她···啥谣言了？” “就是···那个···” 李疆裕一时语塞。 他仔细一想，徐卫国这家伙虽然一直在挤眉弄眼地调侃他。 但确实，从头到尾都没提过阿依夏木一个字。 他那些‘春天来了’的怪话，矛头全是指向自己的。 这让他一时有点噎住，气势也弱了几分。 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李疆裕还是再次板起脸，加重语气重复道。 “不管怎么样，不要乱说话，听到没有！” 徐卫国见李疆裕真有点急了，这才收起那副嬉皮笑脸，点了点头。 “行行行，知道了，俺啥都不说，行了吧？” 就在气氛稍微缓和一点时，一直站在徐卫国身后，沉默着看戏的阿齐木，却突然往前凑了半步。 “李哥，有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和你说。” 阿齐木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片刻后才继续道。 “就是阿依夏木刚才给你的那个小木盒，那个东西本身可能不贵重，但那是她阿爸阿妈留给她的遗物。所以李哥你……你千万要把它保管好。” 第二十六章：清晨的争吵 “什么？！” 李疆裕心头剧震，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将小木盒从怀中拿了出来。 “这个小木盒···这么贵重？” 阿齐木被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地挠了挠后脑勺，小声嘟囔着。 “李哥，这件事本来早就想和你说的，结果你俩聊的那么火热，我也不知道该从哪插话解释。况且阿依夏木自己都没有提起这件事，我也就没好意思说。” “额···这个···” 这番直白的吐槽，让李疆裕顿时语塞，脸上难得地闪过一丝窘迫。 确实，回想刚才的情形，自己好像···是有点过于投入了。 一旁的徐卫国早已憋不住，此刻更是“噗嗤”一声，大笑了出来。 不过，这豪迈的笑声只持续了一瞬，他便猛地想起此刻已经深夜，赶紧抬手捂住嘴。 虽然声音被压了下去，但肩膀却还在一耸一耸地抖动。 “至于吗？” 李疆裕平日里虽然不像徐卫国那般粗糙，但也绝对算不得内向秀气。 以往遇到事情，也都比较大大咧咧，几乎不会有扭捏失态的情况。 可偏偏今天，自从遇到了阿依夏木之后，好像一直都有些扭捏失态。 李疆裕用力甩了甩头，深吸一口清冷的夜风，定了定神，随即冲着两人开口道。 “好了，这件事到此结束，都赶快回去休息，明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话音落下，李疆裕也不再逗留，直接朝着自己的营房一路小跑了过去。 望着那离去的背影，徐卫国笑了笑，随后用力的打了一个哈欠，也准备动身回去休息。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阿齐木也随之动了起来，跟在了徐卫国的身后。 徐卫国望见，站住脚步愣了一下。 “哎俺说，你这···跟着俺干啥？” 阿齐木也瞬间一头雾水。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你收藏的手榴弹吗？” “看个屁啊看！老子那里哪有什么手榴弹啊，再者说，我刚才不是带你看了一场好戏了吗！赶快回去睡觉！” 说罢，他又是一个大大的哈欠，将阿齐木晾在了原地。 “歪江~什么人呀！说话不算话···” 吐槽了一句，阿齐木也回到了自己的营房之中。 第二天一大早。 营区还笼罩在黎明破晓前的薄纱中，天际也才刚泛起一丝鱼肚白。 李疆裕却早已坐在了指导员邓博文的房间里，就昨天的事情开始商讨起了对策。 尤其是对专家周天睿的安排，更是讨论的如火如荼。 然而就在两人商讨正兴之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这声音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营房生活区前方的空地中央。 “姓周的！老子是看在你是团长亲自派来的份上，才客客气气叫你一声‘周专家’！可你别给脸不要脸！” 徐卫国那标志性的大嗓门，此刻充满了火药味。 “昨天掰开揉碎跟你说了八百遍！你那套办法不行！水土不服！时间不对！你当这是纸上谈兵呢？怎么还在这儿没完没了地嚷嚷着要见连长指导员？你再这么胡搅蛮缠下去，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派人把你‘请’回团部去！你爱跟谁告状告状去！” 徐卫国的能力很强，但之所以一直都是副连长，便是因为他这脾气。 火爆、直率，只要自己认准的事情，丝毫不退步。 并且有的时候还控制不住脾气，一点就炸。 本来昨天周天睿就已经让他很不爽了，没想到今天刚起来，又见到了他。 一开始还强压着性子，想礼貌的打个招呼，中午将他送回团部，然后完事大吉。 但没想到周天睿也是个犟种，直接就和徐卫国争执了起来。 “我不想再和你这种缺乏基本科学素养、只懂蛮力的莽夫浪费口舌。” 周天睿的声音虽然不像徐卫国那般洪亮，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固执，字字清晰。 “请你让开，我要去找连长和指导员商议事情。” “哎呦喂！” 徐卫国像是被踩了尾巴，嗓门陡然拔高。 “俺是莽夫？俺是没文化？那你喝了那么多洋墨水，肚子里装了多少真能耐？啊？昨天你那‘高见’差点笑掉俺的大牙！” 周天睿不为所动，眼神锐利地直视着徐卫国，语气强硬地重复道。 “请！你！让！开！” “俺就不让！有本事你就从老子身上踩过去！” 见两人的争吵愈演愈烈，李疆裕和邓博文不敢再有片刻的犹豫，直接冲出营房，赶到了两人面前。 徐卫国见两人赶来，立刻眉头紧皱，摆了摆手。 “你俩咋出来了？这点小事俺能摆的平，你俩甭管了！俺这就安排人，立刻把这个‘理论专家’给团长原封不动送回去！省得在这儿添乱！” 周天睿并没有再理会徐卫国，而是侧了侧身子，语速很快地控诉道。 “李连长，邓指导员！这位徐卫国同志，从昨天开始就对我的工作横加阻挠！今天更是变本加厉，严重妨碍我执行团部的任务！如果连队不对他的行为进行严肃处理，我不得不将此事详细报告团部领导，请求上级裁定！” “哎呦我去！！！” 一听‘报告团部’四个字，徐卫国那火爆的性格再也忍受不住半点。 “还拿团部来压老子？！你去告！你他妈现在就去告！你要是不去告这个刁状，你就是俺孙子！！！” “徐卫国！！！” 李疆裕一声厉喝，如同炸雷般响起，同时伸手用力拉住了徐卫国的胳膊。 “收收你的脾气，我们面对的是自己的同志！不是敌人！” 虽然徐卫国比李疆裕年长几岁，平日里也敢跟他拍桌子，但在这种原则性问题面前，他对李疆裕的信服还是占了上风。 被李疆裕这么一吼一拉，徐卫国想要反驳，但最后还是将话咽进了肚子里。 也就在这紧张对峙的当口，营房各个门口早已挤满了被争吵声惊起的战士。 一张张睡眼惺忪却又充满好奇的脸孔探了出来，其中便包括阿依夏木和阿齐木。 两人站在稍远的地方，目光担忧地遥望着。 李疆裕望见，立刻将两人喊到了身边。 随后转移目光，与周天睿对视在了一起。 “周专家，现在我们都在这，包括连里所有的弟兄们，您有什么诉求，你尽管说。” 第二十七章：约定 周天睿没有客气，直接了当的拿出自己的本子，逐条念到。 “第一：我需要一个独立的房间，这样我可以安心的制图和撰写文稿，不会打扰到别人。” “第二：我需要你给我配备一些可以调动的人员，我的营地改造计划即将进行。” “第三：这个不强求，那就是如果有熟知这里气候、环境以及人文的本地人，可以引荐我认识一下，我想向他们咨询一下有关新疆的事情。” 三条需求说完之后，周天睿推了推眼镜，缓缓合上了本子。 然而，本就在气头上的徐卫国，此刻更是怒不可遏。 现在的情况，就好像昨天所说一切都是幻觉一样。 就连李疆裕都有些怀疑，自己昨天到底有没有说过，准备执行阿齐木的计划，他的计划暂时搁浅。 正当所有人都有些疑惑之时，周天睿又再次开口补充道。 “李连长、邓指导员，昨天你们所说的，我晚上也都思考过了，我承认，我的计划确实有些不适合现在的阶段，但，我觉得也是有必要实行的，毕竟我是受了团长的委托，来执行他的命令的。无论你们说什么，怎么决定，我都必须要完成我的命令。所以你给我可调动的人员不需要多，但一定要够。” 刚听完前面半句，所有人的眉头都瞬间舒展开来。 心想这周专家原来也是能够认清自己的不足，敢于放下读书人的架子。 但随着后半句的接踵而至，所有人那舒展的眉头，又再一次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这哪是协商啊，这分明又是把团长给搬了出来，甚至将团里的命令压在了李疆裕和邓博文的头上。 “他娘的！又拿团长说事！老子···” 再也忍受不了的徐卫国，撸起袖子就准备上前去时，一旁的李疆裕突然伸手将他拦了下来。 随后爽朗一笑，点头答应道。 “没问题周专家，你的三个需求我都答应，并且我现在就给你安排两个班的人手，协助你推进你的规划。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要求？什么要求？” 李疆裕环视了一眼四周，将手指缓缓落在了用于救治伤员的营房上。 “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在入冬前，建好一个比这个大一些、牢固一些、暖和一些的土坯房。怎么样？能办到吗？” 周天睿顺着李疆裕的手指望去，在看到那破旧的营房之后，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点头答应道。 “没问题，只要你们不再妨碍阻拦我，我到时候给你两个比这个更好的土坯房。”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在和周天睿协商好之后，李疆裕立刻安排二排的两个班进行协助。 并再次将阿依夏木和阿齐木郑重其事的推荐给了他。 “这两位你昨天应该都已经认识了，我就不再介绍了，你想询问有关新疆的任何事情，可以先咨询他们二位，如果他们二位都没有办法解答，我会再去帮你寻求他人。” 话音落下，李疆裕又缓缓转身，指向了自己所居住的那间，矮破小的营房。 “至于独立的房间，你就先住我那间吧，虽然不大，但也满足你的需求。” 一听李疆裕要将自己的房间让出去，一旁被压制住的徐卫国再也忍受不了，直接站了出来怒吼道。 “老李！你在干什么？其他两个条件我也都忍了，但你竟然要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他？你不知道你身上还有伤吗？！” 李疆裕想要再次阻拦，但这次显然有些阻挡不住了。 “他想要啥你就给他啥，那万一入冬前他盖不出来两个房子呢？难道就白白浪费这么多人力，这么多资源？！” 见势头有些控制不住，一旁的众人都准备上前帮忙劝阻，但就在这时，周天睿却站了出来。 “徐卫国同志，我周天睿既然敢接下团长的军令状，我就有信心建设好这里，所以你不用怀疑我，如果入冬前我盖不出两个房子，我将承担所有责任，并将我个人此生所有的积蓄捐赠给连队，用于后续的建设。” 当这番保证说出以后，徐卫国也彻底没了声音。 他也十分清楚，这建设的事情从来都不是哪个人的事情，而是整个连队，甚至整个新中国所需要奋斗的事情。 周天睿敢把事情担到自己肩上，并压上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仅凭这一点，徐卫国都无从反驳。 “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吗？没有的话我就去忙了。” 话罢，见无人开口，周天睿便拿着自己的本子，径直的走进了李疆裕的营房，并掩上了房门。 当人走后，徐卫国总能感觉自己的那口气没有出完，于是直接控诉了起来。 “我说老李！昨天不是都决定听阿齐木的建议，不让这个狗屁专家插手了吗？怎么今天他搬出团长之后，你就蔫了呢？你平时也不是怕团长的人啊！” 面对质疑，李疆裕还没开口，一旁的阿依夏木便立刻帮忙解释道。 “徐大哥，这事不怨李疆裕，是我和阿齐木建议把周专家给留下来的。因为咱们这还有伤员和病号，让他们也住地窝子的话，不利于伤病的恢复。” 徐卫国虽然莽撞、脾气不好，但脑子确转的很快。 听到‘伤员’两个字之后，便已经想清楚了前因后果。 “哦～原来是这样，你俩负责规划建地窝子，那个专家负责建房子，两边都不耽误，这个计划不错啊。” 得知了将周天睿留下来的真正原因之后，徐卫国心中的怒气也消散了下去。 但随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事，猛然转过头，望向了李疆裕四人。 “哎不是！这事俺咋不知道？你们现在竟然偷偷瞒着俺密谋事情！” 李疆裕望了望徐卫国，旋即翻了一个白眼。 “昨天晚上你有给我们说话的机会吗？” “额···那今天早上你也可以和俺说啊！” “今天早上？我和老邓都还没商讨好呢，你俩就吵到我们面前了，你还好意思说。” 怼了两句徐卫国之后，李疆裕便冲阿依夏木和阿齐木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一起去邓博文的营房继续商讨规划建设的对策。 然而刚走两步，便又突然停了下来，扭过头对着徐卫国继续喊道。 “哎！回你营房给我收拾个床位出来！顺便打扫打扫！” “哎什么哎！老子没名字吗！真的是，老子在门口给你搭个床，让你睡外面！！” 第二十八章：地窝子 早上这个小插曲结束之后，整个连队便像一部精密运转的机器，再次全速投入到了紧张的建设当中。 李疆裕带着阿依夏木和阿齐木，开始在营地之中为地窝子选址。 邓博文去和周专家接洽，着手筹备接下来建土坯房的计划。 司务长张志义，则带着昨天准备好的驻扎物资，前往了山那边的村庄。 徐卫国在整理好房间的床铺之后，和克力木、图尔汗出去寻找新的水源。 每个人都像上紧了发条，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自己的任务。 李疆裕三人带着一排一班的战士，一直从营地的入口处，寻找到了西面山坡下的营房之前。 昨天由于天色太黑，来到这里并没有将四周的环境看的太过清楚。 而今天，阿齐木在仔细的勘察完四周的环境的之后，瞬间两眼放光，来了精神。 “就是这里！这里建地窝子简直太合适了！” 阿齐木越看越兴奋，最后快步引领众人来到一处背靠山体的斜坡前。 随后从地上拿起一根棍子，用力的朝地面插去。 然而地面土质太硬，棍子还没插进去，便应声折断。 “土质的硬度也合适，太合适！” 连续两句‘太合适’，不仅是李疆裕，就连跟来的一众战士们，也都随之兴奋了起来。 阿齐木又往前走了走，顺势拿着剩下的半截木棍，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咱们的地窝子，就在眼前的位置开挖。” 画好之后，他又直起腰，朝着四周挥扫了过去。 “这里三面开阔，背后靠山，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阻挡风沙，而且整体地势相对较高，即使有雨水，也不会倒灌到地窝子当中，简直就是天选之地。” 他顿了顿，又用力踩了踩脚下的土。 “还有这里的土质比较硬，虽然挖的时候比较费力，但挖出来的地窝子会非常牢固，只要我们把顶部做好做牢，住个十几年都没有问题！” 李疆裕望着充满了干劲的阿齐木，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调侃道。 “阿齐木，要是真过了十年八年，咱们还要住这个地窝子，那我们这些人，可真没脸站在这片用血汗浇灌的土地上了！” 一众战士听完后，也都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但这轻松的笑声背后，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这绝非一句戏言，而是一道沉甸甸的军令状。 昔日钢枪在肩，面对的是明处的敌人；如今坎土曼在手，要征服的，是脚下这片广袤而沉默的戈壁荒原。 这一场没有硝烟的仗，并不好打！ “好了兄弟们！咱们开干吧！” 一排一班的班长大吼一声，所有人便迅速行动起来。 每个人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坎土曼，在阿齐木画定的圆圈边缘排开，锋利的刃口切入干燥的土地，烟土纷飞。 然而，众人还没挖几下，阿齐木那带着急切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等等！停一下！” 战士们的纪律性非常高，话音未落，所有挥舞坎土曼的手臂瞬间停了下来。 就连李疆裕也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阿齐木。 只见他一个箭步跳进刚挖出的浅坑里，抓起一把松散的土块，眉头紧锁。 “不对不对！解放军同志们，咱们这挖法，是要挖地窖吗？咱们要挖的是地窝子！和地窖不一样！” 这里的战士，来到这里其实没有太长时间。 虽然也都见过地窝子，但都没有真正的在里面住过，就更别提亲自挖了。 乍一看，地窝子除了地面上有个土包似的顶，其他看着和地窖也没什么两样。 就在战士们面面相觑之际，阿齐木麻利地走出浅坑，重新捡起那根短棍，就地蹲下。 “来来来，都围过来！” 战士们立刻围拢过来，形成一个紧密的圆圈，目光聚焦在阿齐木的棍尖下。 “你们看，地窖呢，是直接挖个坑然后留个垂直的入口就行，但地窝子不同，地窝子需要先挖个斜面，也就是阶梯状的入口，地窝子想要多深，这个阶梯状的入口就要率先挖多深。” 阿齐木画了一个长方形，顺手将右下角擦去，随后又在长方形中间位置画了一个竖杠。 如此一来，便是一副简陋的地窝子剖面图。 阿齐木指着倾斜的阶梯状入口，继续道。 “还有就是这个入口，我们尽量要挖的长一些，最好是二至三米的样子，这样可以有效的防止流沙倒灌，而且进入地窝子也十分方便。” “另外啊，要是咱这里木材或者麦草跟得上，我建议，最好在这门道上面，从洞口一直搭到地窝子顶口这儿，盖一个斜斜的小棚顶。这样不管下多大的雨雪，雨水都顺着棚顶流走了，保证咱家门道里头干干爽爽，地窝子里更不会被弄湿！” 战士们听得入神，不时点头，有人还下意识地比划着。 李疆裕也被阿齐木专业而热情的讲解吸引，好奇地踮起脚尖，从人缝中向地上望去。 那示意图画得确实有板有眼，结构分明。 然而，他的目光很快被图旁边那些密密麻麻、如同天书般的符号吸引住了。 他歪着头，仔细辨认了半天，硬是一个字也没认出来。 “我想···问一下。” 李疆裕忍不住低声问身边的阿依夏木，指着地上那些符号 “你能给看看吗，阿齐木写的都是些什么？我怎么一个都看不懂？” 阿依夏木闻声，走上前去透过缝隙仔细的看着。 不过她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直接退了出来，笑着解释道。 “阿齐木他只会说汉语，不会写汉字，所以那些都是我们维吾尔族的文字，不过也没写什么，就标注了一些字‘地窝子’‘倒灌’这样的字而已。” “原来是你们的文字。” 李疆裕点头点，随后猛然想起了一件很久远的事。 “哎对了，我之前听阿齐木说，他的汉语是你教的，我想知道，你会写汉字吗？” “会一点，不是很多，但足够日常交流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得到了这个肯定的答复之后，李疆裕顿时喜上眉梢。 “真的吗！那简直太好了，我这边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第二十九章：报酬 “什···什么事？” 阿依夏木被李疆裕这突然兴奋的样子弄得有些茫然。 不过很快，李疆裕便将自己很早之前的一个想法说了出来。 “是这样的，我在刚进入咱们新疆的时候，遇到了很多少数民族，但由于语言不通，我们之间根本无法交流。而你，即会维吾尔语又会汉语，所以我想办个夜学班。” “夜学班？” 阿依夏木轻声重复，似乎明白了什么。 “对！我想请你来当老师！一方面，给连队里不识字的扫扫盲；另一方面，也给我们这些初来乍到的‘新新疆人’，教一些最常用、最实用的维吾尔语日常用语，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李疆裕见她没有回话，便继续道。 “毕竟我们想要在这里真正扎下根来，你们的语言我们多多少少还是需要会一些。说句实在话，要不是你和阿齐木会汉语，帮我们出谋划策，就凭我们这群两眼一抹黑的‘外来户’，恐怕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该咋怎么更好的规划建设我们的营地。” 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让阿依夏木耳根微热，她连忙摆手， “你太抬举我们了，你们连中国都解放得了，即使没有我和阿齐木的建议，你们也能很好的规划建设好营地，我们俩顶对是告诉了你们一些新疆的生活习惯，仅此而已。” 见阿依夏木搭话，语气里并无拒绝的意思，李疆裕顿时心头一喜，感觉事情有希望，立刻趁热打铁追问道。 “那你···是同意我的请求了？” 阿依夏木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再第一时间答复。 就在这犹豫的几秒钟，李疆裕立刻满怀诚意的补充道。 “当然了！请你来当老师，我们是不会让你白辛苦的！我们一定会给予你相应的报酬！至于这个报酬嘛···你尽管提！只要是我李疆裕能力范围之内，能给得起的，我绝不二话！” “报酬？” 听到这个词，阿依夏木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随即，一抹古灵精怪的笑意，慢慢浮上了她的眉梢。 “你确定···我要什么你都给？” “确定！额···不过，违法乱纪的事情不行！” “这个你放心，我保证，不会让你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 这句话，她故意拖长了调子。 望着阿依夏木那欲言又止的笑容，李疆裕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进去。 不过话已至此，已经没有收回的余地了。 正当做好准备，迎接阿依夏木所提出报酬时，她却话锋一转，转言道。 “夜学班的事，我答应了！不过嘛···至于报酬，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我再告诉你。对了！” 她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在李疆裕眼前俏皮地晃了晃。 “你这可是已经欠了我两个报酬了哦~！” 两个报酬？ 李疆裕一愣，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片刻后，他猛地想起昨天晚上在接受赠予的小木盒时，确实答应了一个报酬。 不过···似乎好像也不太对。 “等等，不对啊！我钢笔不是作为报酬给你了吗？应该就只剩这一个啊？” 见他那真的在认真核算，像是对连队里的账务一样，阿依夏木瞬间笑了出来。 “好啦好啦，看你那认真得像是要打仗的样子，不跟你开玩笑了！” 她摆摆手，脸上的嬉笑褪去，换上了一脸真挚的神色。 “报酬，我一个都不需要。还是那句话，你们解放军千辛万苦留在这戈壁滩上，是为了我们新疆的安定，为了我们能过上好日子。你们做的这一切，也没想着要什么回报。所以，只要是你们需要帮忙的事，我们都会尽全力配合，这是我们心甘情愿的，不要报酬。” 这番朴实无华，却字字千钧的话语，让李疆裕彻底愣住了。 一股暖流夹杂着沉甸甸的敬意，瞬间涌上心头。 他们少数民族对这片土地、对这个国家、对真心帮助他们的人，那份感恩和赤诚，是可以倾尽所有去回报的。 这份情谊，从他们当初毫不犹豫地将村里为数不多的口粮，交给冒充解放军的土匪那件事，就可见一斑。 而如今，阿依夏木几人又来军营里帮忙规划建设，李疆裕心中已然是充满了感激。 望着他那呆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开口的样子，阿依夏木半探出身子，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喂！怎么了？想什么呢？” “啊···” 李疆裕猛地回过神，有些窘迫地摸了摸后脑勺。 “没，没想什么。” “哦对了！” 阿依夏木也突然想起一件事，随后指了指李疆裕胸口下方的位置。 “你的伤怎么样了？我给你的药，有没有按时用？” “哦哦，你说伤口啊！” 提到这个，李疆裕立刻来了精神，脸上扬起由衷的笑容，话语里满是赞叹。 “真的是多亏了你的药，原来我的伤口周围还有些泛红，昨天晚上用完，今天一早就已经不红了，而且活动起来都不怎么疼了。” 说着，他就要大幅度地挥舞手臂，进行展示。 阿依夏木赶紧制止他，带着点嗔怪。 “别逞能了！伤口刚好一点，更要好好静养，可不能大意。还有，等这两天营地的事稍微理顺些，你抽空带几个人，跟我回村里一趟。” “回村里？”李疆裕有些不解。 阿依夏木则点点头，解释道。 “没错，回去一趟，我家里还有一些存着的草药，都是之前配好的。我回去把它们都拿过来，放在营地里备用。你们训练、劳动难免磕碰、风寒，这些药肯定能派上用场。” “不不不！” 李疆裕心头一紧，连忙摆手拒绝。 “这绝对不行！你已经帮了我们太多了，那些药你们村里的人肯定比我们需要，你们还是留着吧。” 阿依夏木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拒绝，于是大眼睛眨了眨，笑着道。 “谁说要白给你们啦？等我把家里的药都拿过来之后，还得辛苦你给我派几个手脚勤快，眼力好的战士。我带他们去戈壁滩和山脚转转，采些新鲜的草药回来。到时候，我再多配一些，不就补上啦？” 听到这个“以工换药”的计划，李疆裕心中那份受之有愧的沉重感顿时消散了一些。 “这样的话到还可以，到时候我亲自带人，和你一起去！” 两人协商好后相视一笑，正准备再聊些别的事情时，阿齐木那里也彻底讲解完了挖地窝子的要领。 战士们也都信心满满的点了点头，随后重新开始有序的挖了起来。 阿齐木拍了拍手上的土，起身走了过来。 “好了，具体的要领我都讲完了，接下来，咱们三个规划一下地窝子的分类吧。” 第三十章：匮乏的水源 “地窝子的分类？” 李疆裕这是第一次知道，地窝子竟然还有分类。 望着他那一脸茫然的样子，一旁的阿依夏木立刻帮忙解释了起来。 “其实地窝子和普通地面上的房子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它在地下而已。” 李疆裕点了点头。 “这个我倒是明白，只是我没太理解，这地窝子按照一个模样挖就行了，至于用途后面可以视情况而定，现在需要规划什么分类？” 阿齐木听罢，再次随手捡了一个小木条，蹲在了地上画了起来。 “李哥，你看是这样的，虽然地窝子长得都差不多，但内部和外面其实都有着差别。比如常用的三人间，这种地窝子最简单，挖个两米深然后加个顶棚就结束了，也不需要太大，毕竟只有三个人住。” 画完一个较小的地窝子剖面图之后，阿齐木又往旁边挪了一下，画了一个大的。 “但像这种能够容纳几十人的大通铺，花的功夫就需要多一点了。这种地窝子至少要挖到二点五米深，而且内部要尽可能的大，同时换气口还要预留的多一些，顶棚也要搭的更大更高，不然在里面容易缺氧。” “还有就是，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还可以挖一些用于储物的、开会的，甚至养殖的都可以，所以现在需要和你商讨一下，看军营目前需要哪些类型的地窝子。” 听完这番解释，李疆裕才大致弄清楚了不同类型地窝子之间的区别。 稍微思索了片刻之后，便缓缓开口道。 “目前连里需要的，应该就是你所说的大通铺了，先让战士们有一个基础的居所，之后我们再想着挖其他功能的地窝子，你觉得呢？” “可以，那咱们连队总共有多少人？” “除去要在村庄驻扎的两个班，你就打底算一百人吧。” “一百人···” 阿齐木一边嘴里碎碎念着，一边开始计算规划了起来。 只见他在地面之上写了又擦，擦了又写，最终画了五个框出来。 “如果是一百人的话，那咱们就先按照五个大通铺来挖吧，一个通铺住二十人，加上咱们现有的可以过冬的房子，应该够了。如果时间充裕，我们可以再备一个大通铺以防万一。” 李疆裕也在心中计算了一下。 目前，营地之中能够遮风避寒，撑过冬天的土坯房，总共有十一个，每个里面最多住四人，这就已经可以容纳将近四个班的战士了。 所以只需要再挖三个二十人的大通铺，就足以让所有战士都能安稳的过冬了。 “这样吧，就按照四个大通铺来挖，让战士们住的稍微宽松一些，不要太挤。剩下的时间，咱们再挖几个三人间、双人间吧，这样可以作为奖励，让评了先进的战士们轮流进去住一住。” 军队当中，有奖有罚才能更好的保证战士们的积极性，这一点，李疆裕一直贯彻至今。 阿齐木了解之后，顺手擦去了地上的一个框。 “没问题，那就按照你说的来办，如果顺利的话，入冬前肯定能完成这些地窝子的建设，不过···” “不过什么？有什么难题尽管说，我这边去帮你想办法。” “难倒不是很难，就是有些费时费力。” 说着，阿齐木便站起身来朝着四周环视了过去。 最后手指落在了营地之中储水的大缸之上。 “我需要水，很多很多的水。这里土质太硬，有些完全挖不动的，需要用水来浸泡软化一下。” “没问题，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处理，我现在就去安排。” 见战士们已经开始有序的挖着地窝子，暂时也不需要自己，李疆裕便安顿了一句，随后和阿依夏木离开了现场。 目前营地之中有关储备水的事务，都是由徐卫国来负责，所以两人准备离开营地，去外面寻找他。 结果刚走到营地门口，便见到邓博文竟然和徐卫国在营地外不远处商讨着什么。 两人见状，加快了步伐赶了过去。 “老徐，你不是带着克力木和图尔汗去找水源了吗？怎么和老邓一起出现在这了？” 同样疑惑的目光，随后便转移到了邓博文的身上。 “你那边和周专家已经商讨完了？” 徐卫国那个急性子，还没等邓博文开口，他便叹了一口气，脸上写满了无奈。 “你还说呢，俺刚走没多久，老邓就派人把俺给拽了回来，说是有新的任务要安排，这不，俺刚赶回来。” 等徐卫国说完之后，邓博文便紧接着道。 “我这边就更别说了，我去到他那，他就一直在看图纸，好不容易等到他看完，他就直接让我去运水，说是夯土坯需要大量的水。再后面的事情你就知道了，我就派人把老徐给叫了回来。” 当听到周天睿也需要大量的水时，李疆裕不自觉的便笑了出来。 这两个出谋划策的‘军师’，竟然想到一起去了。 不过这样也好，同一件事情可以满足两个人的需求，总比分头去干要强。 徐卫国望着李疆裕那一脸的笑意，顿时伸出手在他面前摆了摆。 “喂！姓李的，傻笑啥呢，话说你怎么也过来了，你不是和阿齐木挖地窝子去了吗？” 李疆裕拨开徐卫国的手，扭头瞥了瞥一旁的邓博文。 “我和老邓一样，被派来找你要水呢。” “你也找俺要水？啥情况啊？！” “还能有啥情况，挖地窝子和夯土坯都需要大量的水呗。对了，咱们发现的那口水井，还有多少水。” 一听两个人都要水，徐卫国顿时有些犯难，伸手直挠头。 “哎呀，要是你们一个人要，俺觉得应该还够用，但你俩一起要，还要好多水，那口水井都快见底了，俺也不知道够不够用。” 水源，这片干旱的土地之上极为匮乏。 虽说这里有天山雪水，但很多都流入了地下暗河，开采起来非常困难。 能够打出一口有水的井，在这里不仅需要技术，还需要很大的运气。 李疆裕也很清楚这一点，清楚这口井将是连队的命门所在。 土坯房可以缓缓，但如果不建地窝子，恐怕战士们很难熬过这个冬天。 第三十一章：有关水的希望 思索了片刻之后，李疆裕眉目一定，确定好了方案。 “咱们先去水井看看吧，估算一下用量，看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如果还够的话，打回来优先给阿齐木打地窝子用，地窝子是目前的重中之重，剩余的再给匀给周专家，你们觉得怎么样？” 徐卫国和邓博文也明白目前的轻重缓急，所以没有太多的思考，立刻点了点头。 “俺没问题，你们放心，那个姓周的他也不敢有问题，要是敢有，俺立刻撵他回团部。” 邓博文顿时无奈的瞥了他一眼，随后扭头望向了李疆裕。 “没事，就按照你的方案来，周专家那边我会去和他说，后面我和营长也反应一下我们现在的困境，让他出出力，帮帮忙。” “行，那这件事就辛苦你去和营长说一下了，走吧，咱们先去井那里。” 话音落下，三个大男人正准备动身之时，一直在旁边没有插上话的阿依夏木立刻叫住了三人。 “等等，你们这要是缺水的话，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你有办法？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依旧是那耐不住性子的徐卫国，最先转身冲了回来。 阿依夏木清了清嗓子，目光慢慢转到了村庄所在的方向。 “我们村子里有两口水井，你们可以去我们那里取水，足够你们用了，只不过就是路程有点远。” “真的吗！这个···不太方便吧？” 一听村里有水可以用，徐卫国顿时两眼放光。 虽然嘴里说着‘不太方便’，但那眼神之中却没有丝毫客气的神色。 不过就在他满心欢喜之际，李疆裕和邓博文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阿依夏木望见，直接忽略了咋咋呼呼的徐卫国，转而面向李疆裕问道。 “怎么了？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如果你们是怕用了我们的水，欠我们的人情，那就完全不需要有这方面的顾虑了。因为那两口井也不是我们打的，它们原本就在村子里，所以算是大家的，你们放心用。” 本以为这番解释会让两人眉头舒展，但最终丝毫没有效果。 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邓博文率先开口道。 “谢谢你，阿依夏木姑娘，如果你们那里的水有富余的，我们很乐意去借用一些，但是···我们连队里现在就只有一辆打水车，而且前面一段时间遭遇土匪，还被打漏了，所以我们在发愁，如何去你们那里把水打回来。” 听到两人原来是因为这件事而发愁，阿依夏木顿时扬起嘴角笑了出来。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如果只是这个问题，那就太简单不过了。” 三人闻言，像是看到了救世主，同时将目光汇聚到了阿依夏木的身上。 “我们村里有四五辆拉水车呢，而且我记得还有几个废弃的，修一修应该还能继续用，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今天咱们就可以去村子里，把那些拉水车收拾干净，然后我让波瓦（爷爷）安排人，把水给你们运回来。” “你们那有···这么多水车？” 李疆裕和邓博文顿时异口同声发出了惊叹。 然而，一旁的徐卫国似乎关注点有些不太同，在两人惊叹过后，也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那个···波瓦是谁？” 阿依夏木刚准备开口给李疆裕两人解释村里为何有这么多水车，结果在听到徐卫国的疑问之后，瞬间一脸黑线。 “‘波瓦’在我们维语之中，就是‘爷爷’的意思，我‘爷爷’就是之前我搀扶的那个人。” “哦～原来他是你爷爷啊。对了，你爷爷叫啥，俺再见到他该怎么称呼他，和你一样也叫波···波什么来着？” 望着徐卫国那已经跑偏的话题，阿依夏木无奈的白了一眼，也不想再理会他。 最后还是李疆裕站了出来，将话题拉回了正轨。 “阿依夏木，虽然很不愿意再给你们添麻烦，但我们现在确实太需要这些水了，如果方便的话，咱们现在就去村里吧，我去和你波瓦讲一讲。” “没问题，那咱们走吧，波瓦他会很乐意帮助你们的。” 两人再次默契的相视一笑，随后便带着邓博文，朝着村子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哎哎哎！怎么走了也不叫俺一声！等等俺！” 楞在原地一直思索称呼的徐卫国，缓过神来后，立刻跟上了三人的步伐。 这一次轻车熟路，四人很快便赶到了村子后方的山头之上。 从山头往下方的村子望去，只见所有村民都聚集在了一起，黑压压一片。 “什么情况？怎么这么热闹？” 目前所在的位置距离村里还很远，只能看个大概，没有办法看清村里发生的一切。 刚经历过土匪洗劫的阿依夏木，此刻突然紧张了起来，甚至眉头都不由自主的皱在了一起。 李疆裕见状，轻轻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 “别担心，应该是志义叔在分发东西，他来这里不仅给我们的人带了驻扎的物资，还给乡亲们带了一些见面礼。” “见面礼？” 面对阿依夏木的疑问，李疆裕故意卖了一个关子没有回答。 随后沿着山坡小路，便朝着村子走去。 “到了你就知道了。” 四人借助着山坡的惯性一路小跑，很快就到了村子的后门。 守在后门的两名解放军战士，在看到李疆裕几人后，立刻挺拔身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连长好！指导员好！副连长好！” 三人望见，同时站好军姿，回了一个军礼。 “辛苦你们了，怎么样，昨晚还安稳吗？” “回连长，昨夜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异样，就是···” 看到其中一人顿了一下，李疆裕瞬间眉头紧锁，本以为有什么意外情况时，那名解放军却露出了有些无奈，但又十分受宠若惊的神色。 “就是，这里的乡亲们太热情了，一晚上来了好多人，给我塞了好多的吃的，我本来想追上去还给他们，但又怕离开这有什么情况发生，所以···” 说着，那名战士便将口袋中的吃的，一把接一把的捧了出来。 第三十二章：热情的村民 几枚皱缩的晒干大枣、几粒蒙尘的风干葡萄、几瓣碎开的核桃块，还有一块块碎开，并且坚硬得如同戈壁石的小馕饼。 战士不停的从口袋中掏着，数量之多，最后不得不用双手捧起来去接。 另一名战士也做着同样的动作，直到最后，李疆裕三人摊开的掌心里，都被塞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 “连长，这些就是乡亲们昨晚给我们的东西，我们一个都没有吃，请您帮忙还给乡亲们吧。” 李疆裕低下头，目光久久停留在掌中这些混杂在一起的口粮上，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些粮食干硬得硌手，缝隙里嵌满了沙砾尘土，甚至有几处隐约可见霉变的斑点。 然而，正是这些在常人看来难以入口的东西，却是乡亲们赖以活命的珍贵食粮！ 他们不久前才遭了土匪劫掠，剩下的这点口粮，恐怕连支撑他们自己熬过接下来的日子都无比艰难。 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毫无保留、毫不犹豫地将这些维系生命的干粮，一股脑儿塞给了战士们。 眼前只有两名战士，可像他们这样昨晚驻扎在村庄的战士，还有二十多个。 李疆裕的心猛地一沉，恐怕每一位战士的口袋，都被乡亲们给塞满了。 这也是乡亲们觉得，能够回报战士们的唯一方式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酸与感动，瞬间交织着涌上李疆裕的心头，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一旁的阿依夏木望着他那触动的神色，以为他下一刻就要转身将这些口粮再还给乡亲们。 正准备去劝阻时，却见李疆裕深吸一口气，将这些乡亲们给予的口粮，重新递还给了那两名战士。 “既然是乡亲们送给你们的，那你们就收着吧，别辜负了乡亲们的一番心意。而且，这些可都是好东西。” 说着，李疆裕便捡起一颗塞满了沙土的葡萄干，轻轻吹了吹，扔进了嘴里。 粗糙的沙砾在齿间摩擦，带来轻微的涩感。 但细细咀嚼一下，还是能够尝出那浓郁的甜美。 李疆裕的举动让两名战士瞬间愣住了，眼睛瞪得溜圆。 “可是···乡亲们也没吃的了，我们留下···恐怕不合适吧。” 李疆裕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些，伸出手，在两人厚实的肩膀上用力拍了拍。 “放心吧，咱们也给乡亲们带了见面礼，这些你们就安心收下吧。” 话音落下，李疆裕不再多言，对着两名战士又庄重地敬了一个军礼。 随即带着阿依夏木几人，迅速从村庄的后门进入了村内。 果然不出所料，一进入村内，便远远望见聚集到一起的村民。 看那数量，几乎是聚集了所有人，并且还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圈。 四人靠近后，半弯着身子挤进人群，而那围聚的中心，也正是张志义。 只不过此刻的张志义并不像是在发‘见面礼’，反而一脸为难，像是被村民围堵了起来，不让他离开。 难道··· 发生冲突了？ 李疆裕几人心中刚升起一丝疑虑，张志义一扭头，仿佛看到了救星，立刻摆着手，跑了过去。 “连长！你来的真是太及时了！乡亲们···不让我走啊！” 李疆裕眉头微蹙，带着不解，迅速站到张志义身边。 “不让你走？志义叔，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张志义显然已经口干舌燥地解释了半天，嘴唇都有些干裂起皮。 他用力抿了抿嘴，干咽了一下，才喘着气缓缓道来。 “连长，你是不知道啊，这些乡亲们实在是太热情了···” 仅仅只是听到了这一句话，李疆裕原本悬着的心便彻底落了下来。 还以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冲突不让他走，但没想到竟然是太热情。 李疆裕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志义叔，你什么时候也跟徐卫国学坏了？说话大喘气，吓人一跳！” “哎！俺说老李！这关俺什么事，怎么还有俺的份！” 旁边突然被点名的徐卫国立刻炸了毛。 不过众人也只是笑了笑并未理会，继续听张志义解释了起来。 “是这样的，我一来给咱们的人把物资放下之后，就按照你的要求，把粮食呀，还有一些生活用品，给乡亲们分发了下去。结果他们不要，最关键是他们说的话我也听不懂，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会说汉语的人，费了半天的口舌，最后才让乡亲们把东西收下了。” 张志义停下来又喘了口气，脸上露出更深的无奈。 “但后来，他们又把我围了起来，非要留我们战士在这吃饭，还说要宰一头羊庆祝一下，我说不用，但他们都不听我的了，就连给我翻译的那个汉族人都走了，硬要我留在这，幸好你来了，你赶紧和他们说说。” 宰羊··· 李疆裕笑着扶了一下额头，这件事之前就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也是费了好多口舌才作罢。 但这次给乡亲们拿了那么多粮食和生活用品，他们的热情也超过了上一次。 加上李疆裕还出现在了现场，整个场面热情得几乎要失控了。 李疆裕看着眼前这热情洋溢，难以招架的景象，立刻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身边的阿依夏木。 然而，阿依夏木的目光，早已被地上堆积如小山的物资牢牢吸引。 一袋袋鼓鼓囊囊的粮食，粮食的旁边，还有好多铁锅和铁盆，以及一些罐头类的口粮。 再往旁边看，甚至还有一些被褥之类的东西。 这些被褥，在营地之中都很少见到，没想到竟然会拿过来这么多。 见半天都没有回应，李疆裕慢慢往旁边凑了两步，笑声的叫道。 “阿依夏木！阿依夏木！” 连唤几声，才将沉浸在物资震撼中的阿依夏木唤回神。 “啊，怎么了？” “你怎么还楞上神了，快帮忙劝劝乡亲们啊！” 看到李疆裕那急切又略带窘迫的眼神，阿依夏木嫣然一笑，非但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带着一种成竹在胸的从容。 “放心，交给我吧。” 第三十三章：留下来 话音落下，只见阿依夏木缓缓走到村民面前，尤其是冲着那位老者深深的点了一下头。 随后便用维语冲着一众村民声情并茂的劝说了起来。 然而才劝说到一半，许多村民便欢呼雀跃了起来。 这一反应，让李疆裕几人顿时有些不解。 尤其是那些少数民族，更是吹起了哨子，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高兴的事情。 最后当阿依夏木话音落下之际，原本还围在一起的村民，几乎四散开来，脸上全都挂着笑容。 而原地，只留下了老者在内的十几个村民。 原本还有些不解，但望着眼前终于散开的村民，李疆裕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紧绷的肩线也随之放松了一些。 一旁的张志义更是落下了心中的石头，取下了自己的帽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哎呦，这些乡亲们简直太热情了，我以前还从来都没有遇到过。” 也是第一次到这里的邓博文，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表示赞同。 “确实，以前我也去过不少村子，也给他们送过不少物资，但像这样被围得水泄不通，热情到让人挪不动步的，真是头一遭见。” 两人交换了一个“你懂我”的眼神，张志义这才重新戴好帽子，转向李疆裕，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利落。 “连长，物资都安排妥当了，这里也没我什么事了，我就先带着咱们自己的人先回去了，营地里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呢。” 李疆裕点点头，刚想开口应允，一旁的阿依夏木突然一步上前，拦住了去路。 “走哪去？” 阿依夏木故意露出一脸悍匪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绑了在场几人。 “今晚你们谁都别想着走了，就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吧！” 然而，她那明媚动人的面庞和清澈的眼神，怎么也学不像“悍匪”的凶神恶煞，反倒有一种小孩硬学大人的表情的滑稽感。 可能是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于是还没坚持一秒，便破了功。 “哈哈哈，好了，和你们开玩笑的，不过今晚别走了，确实是真的。” “俺就说嘛！阿依夏木姑娘这么好心的人，咋会扣咱们？她那么好···” 依旧是慢半拍的徐卫国，先是习惯性地顺着前半句憨笑附和，等反应过来后半句的意思后，顿时惊叹道。 “等等！啥玩意！今晚别走了，确实是真的？！啥意思？” 看着李疆裕几人也同样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阿依夏木立刻收敛了笑容，换上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我的意思是，你们今天就留在这过夜吧，晚上我们宰只羊做点好吃的热闹一下，一是感谢你们帮忙我们赶走了土匪，二是感谢你们在这守护我们的安全，三是感谢你们又给我们拿了这么多的东西，所以···” 阿依夏木微微停顿，随后便把右手掌放在左胸上，身体向前倾三十度，行了一个标准的维吾尔族礼。 “你们就不要再拒绝了，我们有恩是必需要报的，所以就安心的留下来吧，也让你们好好的感受一下，独属于新疆的篝火宴会。” 看到阿依夏木那一脸诚恳，并且郑重其事的样子。 李疆裕这才明白，刚才她根本不是劝说村民们离开，而是让他们去准备这一场篝火宴会。 怪不得那个时候的他们会如此兴奋。 望着近乎走空的村民，以及留在地上送给他们的物资，李疆裕顿时感觉，今晚真的走不了了。 这些村民宁可将赖以生存的物资留在原地，也要赶紧去准备这场出于感谢地宴会。 可以见得，‘有恩必还’这四个字，已经大于了他们的温饱。 见这件事已经到了无法推脱的地步，最后也只好笑着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吧，盛情难却，我们今晚···就不走了。” 李疆裕说罢，随即又认真的补充道。 “不过，麻烦你跟乡亲们说一声，心意到了就好，千万千万别铺张！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困难时候，一切从简。等我们彻底在这里扎下根，物资也丰富了，到时候我们想什么时候办，就什么时候办，有的是机会！” 阿依夏木见李疆裕应承下来，脸上立刻露出笑容，连连保证。 “放心吧，你想铺张也没有，就是一份心意！” 李疆裕笑了笑，随后立刻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堆在地上的物资。 “快让人把这些收起来吧，这些东西别人都抢着要，你们可好，没有一个人在乎。” 阿依夏木如沐春风般的笑了笑，随后立刻让剩余的几个村民收拾起了地上的物资。 一旁的徐卫国望见眼前的一幕，又开始从奇怪的角度感叹了起来。 “哎呦喂！俺突然觉着，你们这村子，还真是有点特别啊！俺活这么大岁数，头一回见这样的。” 他这没头没脑的话，立刻勾起了大家的好奇。 阿依夏木更是饶有兴致地转过身，眨着大眼睛问道。 “徐大哥，我们村子，怎么特别了？” “你看啊。” 徐卫国比划着，努力组织着语言。 “俺以前去过的村子也不少，但凡发粮食啊、被褥啥的，那都是各家各户，按人头也好，按户头也好，一分完事，各回各家。可你们这儿不一样！你们这，就像是俺们连队！有人统一收起来，再统一发下去。这架势，俺还真是头一回在村子里见着！” 李疆裕之前并未特别留意这个细节，经徐卫国这么一点，再仔细一看，确实如此。 阿依夏木对此似乎习以为常，回头望了一眼老者后，便扭过头来解释道。 “我们这，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主要是现在村子里的人，大多数都是当年跟着波瓦（爷爷）一路逃荒、九死一生才聚到这里来的。要不是他老人家心善、有主见，领着大家，恐怕我们好些人早就饿死、冻死在路上了。” 那声音渐渐柔和了下来，并带着深深的感恩。 “所以，大家都很敬重他老人家，慢慢地，我们就真成了一个大家庭。有吃的，大家一起分着吃；有困难，大家一起扛着过。这其实也是我们游牧民族骨子里的信仰，四海之内，皆是兄弟姐妹，都是一家人。” 阿依夏木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混合着怀念与坚韧的苦笑。 “虽说···我们现在草场少了，也不怎么游牧了，但这‘一家人’的心，这‘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根，还在我们血脉里留着呢。” 说到这里，阿依夏木似乎觉得话题有些沉重了。 她轻轻甩了甩头，像是甩开了那丝愁绪，随后立刻终止了这个话题。 “哎呀，说得有点远了！对了，咱们是不是光顾着说话，把正事儿都给忘了？” 第三十四章：正事 “正事？？哦对！来村里取水，俺就说好像把啥给忘记了。” 徐卫国想到这件此次要来办的正事之后，立刻四处张望了起来。 “俺说阿依夏木大妹子，你说的水车在哪呢，不是说有好多吗？我怎么没看到啊？” “水车不在这，我现在让人带你过去。” 看到徐卫国那有劲无处使，急不可耐的样子，阿依夏木叫来两个村民，先行一步带着他去到了存放水车的地方。 当他彻底离开了之后，李疆裕转而望向了远处的老者。 “阿依夏木，我们要取水的话，是不是得需要和你波瓦说一声啊。” “嗯嗯，肯定是要说一声的，虽然波瓦一定会同意，但我们这已经习惯了，干什么事情都要和他说一声。” 李疆裕点了点头，事事有通知，确实是有必要的。 但随后他又微微皱起眉目，扭头望向了徐卫国消失的方向。 “那···要不要先把徐卫国叫回来，他雷厉风行的，别咱们还没和你波瓦协商好，他就把水车擅自给拉回来了。” 对于这个问题，阿依夏木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反而捂着嘴轻笑了起来。 “这个你就放心吧，他一时半会都不会回来的。” “嗯？为什么？” “我让人带他去的是存放那几个废弃水车的地方，那里还堆了好多的杂物，想要把那几个水车收拾出来，得需要一点时间。” 李疆裕听到后直接笑了出来，紧接着伸出手竖起了大拇指。 这个决定简直是太明智了，既可以让这里获得短暂的安静，又可以让他释放一下无处可用的力气。 等到所有的事情协商好之后，他那边也收拾好了水车，一举两得。 彻底放下心之后，一行人便跟随着阿依夏木朝着老者所在的位置走去。 远处的老者，此刻正在安排剩余的村民，有序的搬运着地上的物资。 见到李疆裕几人过来之后，他立刻激动地拄着拐杖，迎了上去。 一边走，一边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 李疆裕一句也听不懂，但还是加快了步伐，先行一步搀扶住了老者。 “老人家，您慢点，不着急。” 老者也明白，自己说的话大家都听不懂，于是他立刻望向了阿依夏木，又念叨了几句。 阿依夏木点头示意后，赶忙翻译给了众人。 “波瓦说，谢谢你们，这些物资算我们借你们的，等后面度过难关了，一定会如数奉还。” “不用！不用！” 李疆裕伸出手不停的摆动着。 “麻烦你和波瓦说，这些东西不需要还给我们，帮助你们其实也是帮助我们自己。” 听到这句话，阿依夏木并没有将其翻译过去，而是摇了摇头道。 “你这么说是没用的，波瓦他从来不会欠别人东西，更何况你们给的这些又如此的贵重。” 李疆裕思索了片刻，觉得确实有些道理，想了一下后，重新开口道。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辛苦你和波瓦直接说，我们想要在你们这借点水回去，这样应该可以吧？” “没问题，剩下的事情我和波瓦沟通就行。” 打定主意后，阿依夏木便彻底转过身去，开始和老者沟通了起来。 两人说了很久，老者也一直洋溢着和蔼的笑容，期间不停的冲着李疆裕一行人点着头。 最终话音落下之际，老者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冲着身后的几个村民吩咐了几句。 那几个村民听到后，点了点头，便朝着村口赶了过去。 “好了，我们在这稍微等会就行了，波瓦已经安排人给你们打水去了。打完水回来，他们会负责给你们运送回营地里。” 这次李疆裕并没有开口，反而是邓博文有些受宠若惊。 “啊！使不得使不得！我们安排自己的战士来运送就可以，不麻烦乡亲们了。” 换做之前，这句话一定会是李疆裕先说出口。 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乡亲们是怎样的人，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 就像刚才阿依夏木所说的那样，老者从来都不会欠别人的东西，包括人情。 这里的村民也都一样，这些拒绝的说辞，肯定不会有半点作用。 已经彻底接受这一点的李疆裕，不等阿依夏木开口劝说，自己便笑着将手搭在了邓博文的肩膀之上。 “老邓，还看不出来吗，这里的乡亲们有恩必还，所以不用劝说了，就依着波瓦的意思吧，咱们后面多为乡亲们做点实事就行。” 这句话，阿依夏木听到之后，露出了肯定的笑容。 “这样就对了，你们帮助我们，我们也帮助你们，送个水而已，又不是多么艰难的任务。” “好吧。” 邓博文似乎也妥协了，扭头望了一眼李疆裕。 “那···有时间我把周专家叫来村子一趟，把这里也规划建设一下？” 两人同时笑了笑，默契的碰了一下拳头。 “巧了，我也正好有这个打算，而且前面营长答应要给咱们一些家禽，咱们可以先修缮好这里的家禽养殖院子，把这些家禽送给乡亲们让他们养，这样他们既有吃的，又有收入来源了。” “没问题，等过段时间，我也再去要点东西。” 两人越说越起劲，恨不得直接将营长那里搬空。 但一旁的阿依夏木在听到这些之后，立刻拒绝道。 “这怎么可以，你们已经给我们太多帮助了，家禽这件事，我们不可能再同意了。” 望着突然插话的阿依夏木，两人再次默契的耸了耸肩，没有做出回应。 反而是眼神示意了一下后，缓缓走到了老者的面前。 “波瓦，非常感谢你们给予的帮助，盛情难却，我们就不再推辞了，今后村子里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随时来找我们。” 话音落下，李疆裕便给阿依夏木赶紧使了一个眼色。 阿依夏木原本还沉浸在‘家禽’的话题之中，但在看到眼前的情况之后，赶忙将这番话翻译给了老者。 老者听完，脸面浮现出了满意的神色，随后右手缓缓的放到了左胸前，行了一个礼。 紧接着嘱咐了几句，便带着剩余的村民，前往了晚上的宴会场地。 第三十五章：赵子民 “阿依夏木，波瓦走的时候说了句啥？” “没啥，就是让我照顾好你们，然后晚上记得带你们去参加篝火宴会。” 李疆裕点了点头，刚想再说些什么时，只见从村口的方向，陆陆续续拉来了几辆水车。 “这么快吗？” 当水车到跟前时才发现，眼前的这些水车，和军营中使用的有些不太一样。 军营中的拉水车，都是由木质平板车和铁桶组合而成的，并且容量很大。 而眼前的这些拉水车，则是由木桶和独轮车组合而成。 木桶中铺了一层防水塑料布，这样即使是有缝隙的木桶，也不会漏水。 虽然也很方便，但容量并不是很大。 陆陆续续的五辆水车拉到面前之后，为首的一个汉族小伙便走了过来。 刚走到几人面前，李疆裕突然眼睛一亮，笑着道。 “是你？” 汉族小伙也同样回了一个微笑。 “连长您好，又是我。” 听到这番对话，一旁的阿依夏木有些惊讶的探过头来。 “你俩···认识？” “当然认识。” 李疆裕上前拍了拍汉族小伙的肩膀，语气中带着感谢又带着欣赏的意味。 “昨天多亏了他，要不是他临时帮我给乡亲们翻译，恐怕在那些土匪回来之前，乡亲们也没有办法及时的躲到地窝子和地窖里面避难，哎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汉族小伙虽然算不上腼腆，但也绝对不是爱说话的人。 只见他挠了挠头，依旧惜字如金道。 “赵子民。” 听到赵子民介绍完自己后，阿依夏木赶忙又帮忙补充了几句。 “赵子民之前是老师，维语说的非常好，现在村子里面好多人的汉语和维语，都是他教的。” “老师！我说之前翻译的怎么那么好，好多我自己都有些拿不准的词语，他翻译过后之后，乡亲们一次性全都听懂了。” 面对两人的夸赞，赵子民并没有回应，只是站在旁边一味的笑着。 不过就在这时，李疆裕似乎想起了什么，赶忙望向了阿依夏木。 “你说，在村子里也办个夜学班怎么样？毕竟咱们新疆这里汉族人也不少，乡亲们会些汉语，出去之后也好沟通。” 阿依夏木思索了片刻，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慢慢转移到了赵子民的身上。 “赵哥，如果咱们这边开个夜学班，你愿意再当回老师，教大家吗？” 赵子民依旧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的低下了头。 看到他那副有些为难的样子，李疆裕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 毕竟自己与他也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现在重新见到，也实属巧合。 这种情况下突然要让人家做出一个决定，确实有些不妥。 然而正当李疆裕准备将此事作罢时，赵子民突然缓缓抬起了头，也没有太多表情，轻声道。 “我···我可以试试。” 听到这句话，李疆裕有些意外。 但很快他便露出一脸感谢地笑容，并将手伸到了赵子民的面前。 “谢谢你，你的这份恩情，我们会铭记在心的，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们。” “好···好。” 依旧是简短的回复，没有太多说话的欲望。 李疆裕见状，也很识趣的停止了话题，没有再继续聊下去。 只不过因为两人的这番谈话，让气氛一瞬间有些沉寂。 但好在片刻过后，张志义讲话接了起来，自告奋勇的站在了拉水车队的前方。 “对了，他们应该不知道去我们那里的路吧，要不我给他们带路吧。” 说着，便将目光投射到了李疆裕的身上，同时还透露出一股求助的神色。 其实张志义也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所以刚才面对太过热情的乡亲们，一时间急的手足无措。 正好现在缺个带路的，而他又十分抗拒晚上注定热闹非凡的篝火宴会。 李疆裕自然读懂了他的眼神，于是便顺着他的想法，点头同意道。 “也好，那就辛苦志义叔了，哦对了，带他们回去之后，一定记得和他们一起回来，还有晚宴等你参加。” 说话期间，李疆裕故意躲开阿依夏木的目光，冲着张志义使了一个眼色。 张志义瞬间心领神会之后，脸上不自觉的便露出一抹笑容。 “好！放心吧！我一定回来！” 这句话的音量很大，明显是给一旁阿依夏木听的。 并且话音刚落下，张志义便立刻动身，按照来时的近路，重新折返了回去。 拉水的车队，也立刻推动着车，晃晃悠悠跟了上去。 就在这时，一旁的邓博文也按耐不住提议道。 “阿依夏木姑娘，我也跟着回去一趟吧，毕竟回去之后还需要分配水。你也知道，那个周专家和阿齐木本来就不太对付，别到时候因为这些水又闹起了新的矛盾，所以我还是有很大的必要回去一趟。” 原本阿依夏木在听到第一句时就准备立刻驳回。 但还没张开嘴，便又听到了周专家的名字。 这三个字一出，阿依夏木瞬间觉得邓博文说的有道理，毕竟她也见识过这个位专家的难缠程度。 “邓指导！辛苦你了！快回去吧！等水分配好之后，你一定记得再回来！” “好！一定一定！” 话罢，邓博文也立刻朝着张志义消失的方向，追赶了过去。 “老邓！你！！” 李疆裕清楚，邓博文这一走，今晚八成是回不来了。 原本的四人，此时就只剩下自己和不在现场的徐卫国。 其实李疆裕最不想让留下来的，便是徐卫国。 徐卫国人很好，但他只要稍微喝了一点，然后又遇到极为兴奋的场合，他就会有些拿捏不住分寸。 而且还会变得特别话痨，恨不得要将自己生前所有的事情都说一遍。 说生前的事这些倒也没什么，就怕他一失态，将连里的保密事情说了出来。 正当李疆裕发愁，如何想个理由将徐卫国也支回去时。 远处便突然传来徐卫国那标志的声音。 “阿依夏木大妹子！你说的这几个拉水车，我收拾出来了！” 第三十六章：六辆水车 徐卫国一马当先，拉着那几辆有些残破的水车，吱呀作响地拉到了李疆裕和阿依夏木面前。 他脸上虽然满是灰尘，但还是难以掩盖那喜悦的心情。 “六辆！整整六辆水车！” 徐卫国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畅快。 “老李！这一下咱们连的水可算是有保障了！这么多水车，俺看今后浇庄家都够用了。” 这些新拉来的水车，与之前完好的几辆构造相同，都是独轮车架上固定着硕大的木桶。 但这些每一个都有不同程度上的破损。 有的木桶箍条松动，桶板裂开了缝隙；有的轮轴歪斜，转动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还有的车架榫卯处松脱，显得摇摇欲坠。 李疆裕上前几步，俯身仔细查看了一圈。 “还好，没散架，都是些能够修复的问题。” 说着，便将目光转移到了徐卫国的身上。 “老徐，辛苦你了，这些水车要不你现在就送回去连队里吧，然后好好的修一修，我看这些修完都还能继续用。” “好嘞！那俺这就···” 徐卫国爽快地应了一声，拉起身边的水车就要走。 结果突然感觉有些不太对劲，立刻站住脚步质问道。 “哎不对啊！今晚咱们不是要在这参加什么···什么宴会来着，俺现在把这些拉回去修，肯定赶不及了啊！要不我就在这修吧，我看也不难，今天下午修完，明天正好可以装上水回去，多省事。” 听到这番毅然决然的回复，李疆裕清楚，徐卫国这次肯定是劝不回去了。 他张了张嘴，还想做最后一次努力，身旁的阿依夏木却却嫣然一笑接过了话头。 “李大哥，就让徐大哥在这儿修吧。咱们村里正好有手艺好的木匠师傅，工具也趁手，搭把手一起干，肯定比徐大哥一个人回去修得快多了。” “听听！听听俺大妹子说的，在理！” 徐卫国立刻眉开眼笑，像是找到了最强有力的同盟。 就在这时，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环顾四周，眉头紧锁在了一起。 “哎？等等！老张呢？还有老邓，他们俩跑哪去了？” 刚才光顾着高兴水车的事，此刻才猛地发现少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李疆裕心头一跳，面上却努力维持着镇定，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哦，他俩啊···他俩带着之前那几辆好的水车，先一步回连队了，他俩回去分配完水之后就回来了。” 徐卫国闻言，脸上那点疑惑瞬间被憨厚的笑容取代，大手一挥。 “嗨！俺说呢，咋一转眼人就不见了！俺还以为他俩先去宴会那里吃好吃的去了。” 李疆裕被他这不着边际的猜想噎得一时语塞，哭笑不得。 为了不让这话题继续下去耽误时间，他立刻顺势安排道。 “行了老徐，既然这样，你就安心在这儿修吧。抓紧时间，争取今天全修好，这样不耽误明天使用。你安心修，宴会开始了我来叫你。” 说着，阿依夏木也立刻接口。 “徐大哥，要不你先把这些水车拉到村民门口旁边的空地上吧，我现在就安排会木工的那几个人去帮你，今天肯定可以在宴会开始前修好。” “哎呀呀！还是俺大妹子想得周到，贴心！” 徐卫国乐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 “得嘞！你们俩慢慢聊着，俺先去忙活了！” 话音落下，徐卫国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刻拉起身边的水车，朝着村子的大门口走去。 临走前，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冲着李疆裕飞快地挤了挤眼，又朝阿依夏木方向努了努嘴。 这自以为隐蔽的小动作，恰好被一旁的阿依夏木尽收眼底。 等徐卫国拉着吱呀作响的水车走远，阿依夏木才好奇地转过头，缓缓问道。 “李大哥，徐大哥他那是什么意思？怎么看看你又看看我，然后又开始撇头傻笑的。” “额···这个···” 李疆裕只觉得一股热气“腾”地涌上耳根，脸颊也隐隐发烫。 战场上枪林弹雨都未曾让他退缩半步，此刻却被这一句直白的问话逼得方寸大乱。 李疆裕几乎是下意识地转移了话题。 “啊！那个···我想起来了！我得赶紧去看看战士们驻扎的情况怎么样了！这可是头等大事不能马虎！你···你先忙你的，我去去就回！” 李疆说罢，像被什么撵着似的，也不等阿依夏木回复，脚步匆匆地转身就走。 直到确认阿依夏木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外，李疆裕这才停住了脚步。 “呼~” 随着长舒了一口气后，耳根那抹窘迫的绯红终于慢慢消散了下去。 李疆裕用力甩了甩头，定了定神，这才迈开沉稳的步伐，朝着战士们临时驻扎的区域快步走去。 按照之前的部署，大部分战士被安排在村庄外围的关键出入口。 另外一小部分战士则组成巡逻小队，在村内的主要巷道和周边地带不间断地巡视。 李疆裕在村子里穿行时，遇到了几组巡逻的战士。 简单的询问了一下情况之后，又继续往村庄边缘地带走去。 刚走出村庄，一片开阔地映入眼帘。 开阔地处，正好有一个三人组成的固定哨位。 看到连长走近，三名战士立刻挺直腰板，敬了一个军礼。 “连长好！” 李疆裕站定，身姿笔挺，回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军礼。 紧着他便一脸笑容，拍了拍三人的肩膀。 “辛苦了弟兄们，在这里守着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 “报告连长，我们···” 一名年轻的战士下意识地又要以汇报的口吻回答。 李疆裕笑着摆摆手，打断了他。 “放松点，就是随便聊聊，别整得跟正式汇报似的，来坐下聊。” 说着，李疆裕便率先找了一个石头坐了下来，紧接着手往口袋摸去，将营长前段时间给的洋烟掏了出来，抽出三根递了过去。 那独特的，带着异香的烟卷一出现，三名战士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看到了稀罕物件。 “给，从营长那里搜刮的，你们也尝尝。” 第三十七章：新的纪律 受宠若惊的三名战士接过烟之后，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笑容。 只见他们立刻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着，翻遍了口袋，却没有一个人找到火。 最后还是李疆裕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亲自给三名战士点上。 望着三名战士深深吸上一口，脸上露出一种满足的神情，李疆裕自己也点了一根后，缓缓问道。 “昨天，有乡亲给你们送吃的吗？” 一提起这个，三名战士立刻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任务，脸上的陶醉瞬间被凝重所取代。 紧接着便从各自的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来，伸手递了过去。 “有有有！” 其中一个战士抢着回答。 “昨天晚上，几乎每一个站岗的兄弟，都被乡亲们塞了吃的！不过我们谁也没动，想着到时候一块还给乡亲们。” 李疆裕随手接过一个布袋，撑开袋口往里面看了一眼。 里面和之前见到的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还是大枣、葡萄干、核桃，以及碎成小块的馕饼。 他又接过另外两名战士递来的布袋，一一查看。 里面的东西大同小异，依旧是这几样极具新疆特色的干粮。 看这样子，应该是乡亲们提前准备好，统一来发放的。 “连长。” 一名战士看到李疆裕检查完毕，试探着提议。 “这些口粮···要不我们统一收一下？大家没人动过，等收集好了，再统一还给乡亲们。” “不用了。” 李疆裕封好口袋，将布袋一一还给了战士们。 “这些，算是乡亲们的一片心意，收下吧，而且你们也没怎么吃过新疆的东西，正好留下来，尝一尝。” “啊？这···这怎么可以！” 战士们几乎异口同声，脸上写满了不安。 “连长，纪律上不允许啊！而且，昨天晚上我们已经接受乡亲们的帮助了，这些吃的，说什么也不能再收了！” 接受了乡亲们的帮助？ 听到这，李疆裕微微顿了一下，不过随后还是有条不紊的先回应，再问道。 “没事，咱们给乡亲们也带了粮食和生活用品，这些你们安心拿着就行。不过，你刚才说昨天晚上接受了乡亲们的帮助？具体是怎么回事？” 话音落下，其中一个战士立刻伸手指了指村庄旁边，距离这里有一二百米的一个地窝子。 “连长，您看那里，昨天晚上我们在这值守，结果有个村民就来给我们送东西，同时还说那个地窝子没人住，我们在这值守的时候可以住在那里面。” “一开始我们没同意，但这里后半夜确实凉的厉害，我们来的匆忙也没有带厚衣服，就在我们三个开始有些发抖的时候，他们又来了，最后我们去看了一眼，确实没人住，所以···我们就轮流去那里面休息了一会。” 李疆裕顺着战士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那里确实有几个零零散散的地窝子。 只不过那几个地窝子和之前见到的有些不太一样，眼前的这几个更加隐蔽一些，要不是顺着手指仔细看，还真就没有看到。 三名战士看着李疆裕陷入沉默，心头猛地一紧。 随后迅速将手中只抽了一半，尚在燃烧的烟卷掐灭，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 紧接着三人几乎是同时“啪”地一声立正，挺起胸膛，动作整齐划一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连长！” 领头的战士声音洪亮，带着检讨的意味。 “今天天一亮，我们就已经跟送东西的老乡们说清楚了！那个地窝子，我们保证今后绝不会再去占用！后续我们会在村子外围合适的地点扎营，坚决不打扰乡亲们的正常生活！” 还在望着地窝子的李疆裕瞬间缓过神来，紧接着摇了摇头笑着道。 “不用紧张，这不算犯纪律，是我昨天安排的太仓促，让你们受苦了。” 李疆裕顿了顿，同样指向了那个地窝子。 “你们可以把它收拾一下，以后在这片区域轮值守夜，就住里面吧，遮风挡寒，挺好。” “啊？！” 这个出乎意料的答复让三名战士彻底懵了，互相开始交换着难以置信的眼神。 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即便入村，也不能入户扰民。 这些铁一般的纪律早已融入他们的血液。 可眼下呢？ 不仅收了乡亲们精心准备的口粮，还“擅自”住了乡亲们的地窝子！ 这岂不是严重违反纪律？ “放心吧，这不犯纪律。” 望着三名战士不知所措的样子，李疆裕将最后一口烟抽干净之后，便又缓缓解释道。 “现在和之前抗战时期不一样了，咱们现在的任务是要驻扎在这里，也就是今后要长期在这里生活。所以这里的乡亲们就是咱们的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们和乡亲们既然要搞好邻里关系，所以就不用太过见外了，他们帮助了我们，我们加倍还回去就可以了，这才是长久之道。” 其实之前，李疆裕并没有这个想法，心中依旧是铁一般的纪律。 但自从和老者交流过后，得知了这个村子的为人习俗，心中的想法也悄然的发生了变化。 “这里的人啊，骨子里有股子骄傲，最怕欠别人东西，尤其是人情。所以咱们想要帮助他们，同时也就需要接受他们的帮助。不过这也不冲突，毕竟咱们在这驻扎，少不了他们的帮助。” 听到这，三名战士心中的石头才彻底落了下来。 “对了，咱们其他的兄弟，是不是也都被乡亲们安排了地窝子？” 根据统一发放的口粮，李疆裕很容易就想到了，这个地窝子应该也是乡亲们统一安排的。 果不其然，三名战士立刻用力点头。 “是，连长！我们换岗时听其他兄弟说，几乎每个哨点附近，都有老乡指了一个空置的地窝子给他们！现在咱们的每个战士都有地窝子住！” 李疆裕思索了片刻，望向了远处。 “这样吧，你们去一个人，把我刚才和你们说的通知所有兄弟们，让他们不要有心理负担了，该吃吃该住住，后面咱们再铆足了力，帮助村民重建村子，这也算是我们给予他们的帮助了。还有···” 李疆裕回过头来，像是在下发一条新的命令，郑重其事道。 “告诉兄弟们，我所说的这些，就是咱们···新的纪律” 第三十八章：丰盛的宴会 黄昏，暮色低垂。 李疆裕查看完战士们的驻扎情况之后，村子当中的空地之上，已然升起了一团篝火。 本来还想在村子周围查看一下是否有遗漏的值守死角，但还没走几步，阿依夏木的身影便出现在不远处的小道之上。 “李大哥！可算找到你了，篝火都点起来好一会啦！” 李疆裕停下脚步，扭头望向那团温暖的光源。 “宴会开始了？” “嗯，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就是···特别简单，你可别嫌弃。” 在这个连吃饱都成问题的年代，能够有这么一个宴会，不管多么简单，恐怕也是奢望般的存在。 况且，这宴会重点也不是在吃喝之上。 就像以前行军打仗，在空闲的时候，战士们也会围坐在一起，升起一团篝火，炖上一些野味。 虽然不多，甚至每个人只能分上一小口，但那也是令人难忘的惬意时光。 有的时候，精神上的富足，远远要比口腹之欲更加重要。 “怎么会嫌弃。” 李疆裕连忙回应，语气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客套。 “能够体验一下独属于你们的篝火宴会，我庆幸还来不及呢。” 阿依夏木闻言，小巧的鼻子轻轻一皱，不满地撇了撇嘴。 “怎么突然客气起来了，在我们这里，客套的话，就意味着不喜欢，故意要和我们拉开距离。” “哈哈哈，没有没有！我们驻扎在这里之后，咱们也算的上是邻居了，怎么可能会故意和你们拉开距离呢，今后我们一定会经常来麻烦你们的，到时候别嫌我们烦就好。” 这句话，才让阿依夏木满意的笑了起来。 “这就对了嘛，朋友之间就不要那么见外了，咱们走吧。” 李疆裕虽然自己已经下达了新的纪律，但还是会下意识的客气。 ‘对人民默默守护，不打扰，不求回报。’ 这些早就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想要立刻换一种行为方式，也不是一两天能够办到的事情。 李疆裕努力的纠正了一下心态，随后立刻跟上阿依夏木的步伐。 渐渐地，夕阳彻底隐没，夜色如墨汁般洇染开来。 然而，村庄中心那堆熊熊燃烧的篝火，却如同一轮新的太阳，将村庄的中心地带照得如同白昼。 村庄周围的土墙之上，也竖起了火把，明亮的光将边角的黑暗也逐一驱散。 李疆裕来到了村庄的中心地带，本以为这里真的如同阿依夏木所说的那样，会很简单。 但定睛一看，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只见聚集在这里的乡亲们都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做着最后的筹备。 孩子们也在一起嬉戏玩闹着，颇有一种过年的热闹场景。 再往旁边望去，这里以篝火为中心，四周摆满了木条凳以及木板。 这些木条凳和木板都是从各家各户中搬过来的，长短不一，高矮不同。 但乡亲们还是尽力的将这些摆的均匀一些，大致看上去整齐划一。 最让人意外的，还是那上面摆的东西。 “阿依夏木，你们···不是没多少粮食了吗？这些···从哪弄来的？” 眼前所有的木板之上，放了许多的野果、野菜，以及重新泡发的干果。 其中最显眼的，是那一碗碗浸泡在汤水里的馕饼，汤面上，竟赫然漂浮着一层诱人的、晶亮的油花！ “这些呀，当然是我们在野外摘的，虽然不怎么好吃，但可以充饥，以前我们没吃的时候，都是去采这些东西。至于这干果和馕，都是我们以前储备的口粮，不过泡开之后还是很好吃的。” 这些野菜和野果，李疆裕并不感到陌生，毕竟他们之前也带着战士们去采摘过。 唯独不同的是，他们不知道怎么吃，最后全都炖到了大锅当中，也不管味道，就那么填鸭式的吃掉了。 望着这些，李疆裕还是将手指向了最显眼的馕碗之中。 “我看这个馕碗里，怎么还有油腥？” 阿依夏木笑了笑，伸手指了指距离篝火处一百米左右的土墙处。 李疆裕歪着头，将目光绕过了篝火，落在了阿依夏木所指的位置上。 只见那里还有一个小火堆，火堆之上架着的，正是今天被宰的那只羊。 “哎呦，我怎么把它给忘了，所以···你们是拿羊油汤泡的这些馕饼是吧。” 阿依夏木立刻笑着点了点头。 “是的，我们存放的馕都太干了，不用水泡根本没办法吃，用带着羊油的水泡出来的馕，会更好吃一些。” 说着，阿依夏木便端起一碗泡好的馕，递到了李疆裕的面前。 已经到了现阶段，再推辞便显得矫情了。 李疆裕也没有再客气，接过来便尝了一口。 “好吃！真是好久没尝到这么香的滋味了！” 虽然这羊油不多，但对于常年没闻过肉腥的李疆裕而言，简直美味至极。 加上里面还放了少许的盐，那滋味就更不用去说了。 望着李疆裕那满脸赞许的模样，阿依夏木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一些。 “走！再带你去看看那边！” 顺着手指的方向，李疆裕的目光继续往一旁挪动过去。 距离烤羊不远处的位置，还有个火堆，旁边一群人不知道在忙碌着什么。 这个距离李疆裕努力的伸头去看，依旧看不太清楚。 “走，带你去看看去！” 阿依夏木利落的一挥手，带着李疆裕便赶了过去。 当走过中间的篝火堆，那股柴火燃烧的味道飘散至身后时，一股烤肉的香气便直接扑面而来！ 左边散发着烤羊的香气，而右边虽然也是一股肉香，但一时间没有闻出是什么肉。 越靠越近，当彻底走到跟前，才猛然望见那丢弃到墙角的两个狼头。 “等等！这是！狼肉？！” 李疆裕在闻到这肉香之后，心中也猜测了一些答案，最多的也都是野兔之类的小型动物。 但狼这个答案，却从来都没有想过。 “这个，你们什么时候去抓的？！” 狼这种动物，不像是兔子、黄羊，它们更多的都是以群居为主，想要打猎打他们，那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然而如此之难得事情，竟然被这些没有热武器的村民做到了，而且还打了两只回来。 “怎么样？两只狼一只羊，再加上这些野菜野果，应该足够吃了吧。” 李疆裕竖起大拇指，连忙点了点头。 “够了，绝对够了！我真的是没有想到，你所说的‘简单’，竟然这么丰盛！！” 阿依夏木像是藏着宝贝一般，捂着嘴轻笑了一下。 “这就丰盛了？再带你去看个好的！” 第三十九章：热闹 阿依夏木似乎早就准备好了这个惊喜，脸上露出一抹浅笑，立刻带着李疆裕返回到了搭好的木板处。 她弯下腰，在木板下的阴影里摸索了片刻，随即拎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坛子。 这个坛子看上去有些年头，而且上面还有非常新鲜的泥土。 微微靠近，甚至还能闻到那泥土的味道。 只不过这个泥土味并不像下过雨后，那种芬芳四溢的泥土味。 反而像是一种地窖之中，甚至有些发霉的泥土。 “这···又是什么？” 阿依夏木并没有着急解释，而是从木板之上拿起了一个碗，放在了李疆裕的面前。 紧接着用力扣开了坛子上封好的纸。 当那纸被扣开的一刹那，一股浓郁的奶制发酵香味便扑鼻而来。 映着篝火的光亮，阿依夏木缓缓端起坛子，将里面乳白色的液体倒入了李疆裕面前的碗中。 “来！尝尝！” 李疆裕端起眼前的碗，送到鼻子前，仔细的闻了闻这带着异样香气的乳白色液体。 闻了两下之后，又将碗送到嘴边，轻轻的呡了一小口。 当那液体滑入口腔的一刹那，李疆裕两眼顿时放出了光来！ “这是···酒？” 一抹震惊的神色，瞬间浮现在了眉宇之间。 李疆裕怎么也想象不到，这里竟然还有酒这种好东西！ 能够尝出，这酒应该是乡亲们自己酿造而成的。 度数虽然不如工业加工出来的高，但那醇香却是无法复刻的。 在这里，在此刻，能够喝上一口这样的酒，简直是极为难得的美事。 不过就在李疆裕还沉浸在震惊之中，一丝疑惑又突然出现在了脑海之中。 “不对啊，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们来这里好像也不是很久，你们是哪来的时间酿出这些酒的？” 阿依夏木闻言，眼中笑意更深。 “能喝上这个酒啊，还得谢谢你。” “谢谢我？” 李疆裕有些不知所措的指了指自己。 怎么都想不出来，这酒和自己能有什么关系？ 阿依夏木没有着急，慢慢解释了起来。 “还记得昨天土匪来的时候，你让大家藏进地窖里的事情吗？” “记得啊，这和酒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这些酒就是在那个地窖里发现的。” “在地窖里发现的？那意思是，这个酒是之前居住在这里的人，遗留下来的？” 望着坛子上那近乎发霉的泥土，也确实有这种可能。 只是李疆裕万万没有想到，之前乡亲们居住在这里那么久，竟然都没有发现这些酒。 随后又仔细询问了一下阿依夏木才得知。 那个地窖之前虽然有人下去过，但都是在地窖门口存放了一些东西，没有深入到里面。 而昨天由于下去的人太多，最里面也挤满了人，所以便将地面微微踩陷了一个小坑。 也正是因为这个小坑，才让这尘封多年的美酒，得以重见天日。 得知这些之后，李疆裕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没想到这些酒竟然真的和自己有点关系。 然而就在这时，李疆裕又皱起了眉头，只不过他这次没有望向手中的酒，而是望向了阿依夏木。 “哎！不对啊！你昨天不是和我一起回连队了吗？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也不知是怎么了，李疆裕像是侦探敌情一样，将每个疑点都毫无保留的询问了出来。 这一举动，让阿依夏木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猜猜，刚才我在哪里？” “刚才···” 李疆裕一怔，这才猛然想起。 刚才阿依夏木就来这里帮忙张罗篝火宴会的事情了。 她能精准的知道酒放在木板底下，自然是从乡亲们口中听说了这桩事，此刻不过是转述罢了。 想通这些，有些尴尬的李疆裕立刻将目光挪到了酒上，打着哈哈。 “哎呀，这酒劲儿还真不小，才喝一口就有点晕乎了！” 这番‘前倨后恭’的转变，以及这欲盖弥彰的‘醉话’，被一旁来来往往的，会些汉语的村民也听到了耳朵中。 一时间，大家瞬间笑做一团。 李疆裕与阿依夏木也相视一笑，融入了这轻松愉悦的氛围中。 然而，就在这温馨欢愉的时刻，一个洪亮而煞风景的嗓音，如同平地惊雷，猛然在两人耳边炸响： “哎呀！你们搁这高兴啥呢？也给俺说道说道呗！” 又是这熟悉的一幕！ 两人几乎同时被惊得一个激灵。 李疆裕手一抖，碗里的酒都差点洒了出来。 “徐卫国！！” “徐大哥！！” 两人异口同声，带着一丝无奈和一丝微怒。 四道犀利的目光齐刷刷射向那个，不知何时已杵在旁边的徐卫国。 徐卫国看着两人这整齐划一的反应，非但没被吓退，反而咧开大嘴笑了起来。 “哈哈，俺说你俩啥时候这么有默契了？再说了，俺都在这站了小半晌了，是你俩光顾着说话没瞅见俺，咋还能赖俺吓着你们哩？” 他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客气地凑到李疆裕身边，做出一副说悄悄话的样子，可那嗓门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还有你啊，姓李的！想当年端敌人炮楼的时候，隔着小二里地，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你的耳朵！咋地？自打遇上咱阿依夏木大妹子，俺这大活人离你不到一扁担远，你都感觉不到了？还连着两回！啧啧···”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撇了撇一旁。 “该不是现在这心思啊···都搁大妹子身上了吧？” “你···！” 李疆裕耳根瞬间通红，刚想反驳，徐卫国却立刻拔高了声音，把话头抢了过去。 “你什么你！俺哪句说错了不成？再就是，你小子忒不地道！说好了宴会开始就来叫俺，结果呢？自己在这儿都喝上了！把俺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徐卫国顿时扬起下巴，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这一连串机关枪似的指控，句句戳心窝子，让李疆裕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一旁的阿依夏木更是羞得脸颊绯红，手指头不停的转着自己的辫子。 本来就已经开始热闹的气氛，此刻彻底被徐卫国推向了高潮，周围的人也因此越聚越多。 看到这幅欢快的场景，老者也慢慢起身，一脸慈笑的朝着众人走来。 第四十章：山包上的黑影 对于老者，几人心中还是充满了敬重。 当他到面前之后，就连徐卫国都收起了满脸的嬉笑。 望着之前吵闹的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老者赶忙摆了摆手，慈笑着说了一番话。 阿依夏木见状，立刻充当起了翻译。 “波瓦说，篝火宴会现在就已经算是开始了，大家该吃吃该玩玩，不用拘谨。” “这就···开始了？” 一旁的徐卫国，在听到宴会已经开始后，眼神立刻转移到了那坛酒上。 如果不是碍于老者在场，恐怕他会立刻倒一碗，尝一尝那专属于新疆的佳酿。 望着老者，李疆裕立刻学着他们之前的样子。 右手手掌搭在了左胸胸口处，身体向前倾三十度，行了一个标准的维吾尔族礼。 “非常感谢您的款待，还有大家对于战士们的给予和帮助，我们一定会铭记在心的，谢谢。” 李疆裕这番极为官方的感谢，让一旁的阿依夏木再次甩过来了一个白眼。 不过这次她没有反驳矫正，而是一板一眼的翻译给了老者。 毕竟面对长者，有些礼节还是必要的。 老者听完这番话，赶忙伸出手和李疆裕紧紧的握在了一起，两人随即又寒暄了几句。 几句过后，老者便离开了原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也就在这时，一旁的徐卫国二话不说，直接将李疆裕的酒碗端了起来。 一口将里面剩余的酒灌入了腹中。 那带着醇厚奶香，又有些辛辣发酵的味道，在味蕾之上疯狂的绽放。 许久都未喝过酒的徐卫国，顿时双眼都快放出了光来。 “嗯！好喝！俺还能再喝一碗不？” 此话一出，李疆裕便一个眼神甩了过去。 酒的数量其实并不多，刚才阿依夏木在木板下取出来的时候，李疆裕便顺势瞥了一眼。 这酒坛顶多也就十几个，而且每一个都不大，满满的倒个三四碗应该就见底了。 加上这里的村民将近一百多人，除去那些小孩和不喝酒的，这些酒依旧远远不够分。 能够分上一碗尝尝味道，就已经算是可以了。 徐卫国虽然贪酒，但还是非常明事理的。 在看到李疆裕那眼神之后，恋恋不舍的将酒碗放回了桌子上。 “嘿嘿，俺开玩笑的，俺酒量不好，这些酒够了。” 这几天相处下来，阿依夏木哪能不知道这些。 于是她二话不说，便将那打开的酒坛抱起，送到了徐卫国的怀里。 “徐大哥，别看他，我们这里的人不怎么喝酒，就算喝也都喝不了多少，这坛酒都是你的，不够了这还有。” 怕徐卫国不接受，阿依夏木再次补充道。 “汉语里不是有个成语叫做客随主便吗，你们来到这就是客人，我们是主人，所以听我们的。” 阿依夏木这一连串的话语，让李疆裕硬是一句话都没有插进去。 看到她那强硬的态度，最后还是顺从了她那句‘客随主便’。 “没想到你汉语学的这么好，客随主便都知道，好吧，那这坛酒我们就收下了，不过···仅此一坛，要不然乡亲们都喝不上了。” “什么叫仅此一坛？” 说着，阿依夏木立刻将木板下的酒坛全部拿了上来。 仔细一数，只有十七个。 “这些都是你们的，而且肉应该马上也好了，我这就让人把所有值守的战士们都叫过来。” 一听要去叫值守的战士，李疆裕立刻将其拦了下来。 就连一旁的徐卫国也立刻将酒坛放下，连忙制止道。 “哎！大妹子！千万别叫，他们不能过来！” 阿依夏木眉头紧蹙，一时间有些不解。 “徐大哥，你是怕其他战士们和你抢酒喝吗？为什么不能让他们过来吃点东西？” 对于这个问题，不等徐卫国开口，李疆裕随即便解释了起来。 “阿依夏木，我知道你想让我们的战士也吃口热乎的，但他们真的不能来。昨天那些土匪刚被我们抓获，现在正是紧张的时期，他们的同党可能早就盯上了这里。加上现在咱们还燃起了篝火，聚集了这么多人，目标太过明显，所以我们的战士必须要在四周做好警戒，不能离开值守岗位。” 这一点，全体战士心中也都十分清楚。 而这，也是他们驻扎在这里的根本缘由。 听完解释，阿依夏木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可是···我们在这开心的吃喝，战士们却饿着肚子在外面值守，这···不太好吧。” 李疆裕何尝不清楚，但是，这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放心吧，我不会让战士们饿着的，这顿欠下的大餐，我今后一定会补给他们！” “大妹子，老李这个人别的不怎么样，就是说话算数，他说会补就一定会补，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面对徐卫国的帮腔，李疆裕刚想开口继续附和一下，但那第一句话就让他瞬间皱起了眉头。 “我这个人···别的不怎样？！我别的怎么了？姓徐的你给我当着阿依夏木的面说清楚！” “嘿嘿，让大妹子自己去猜吧！” “老徐！你···” 就在两人即将拌嘴之际，篝火堆旁突然传来一阵极具民族特色，并且十分欢快的音乐。 两人同时一怔，停了下来，目光随着音乐律动的方向，缓缓探寻了过去。 只见在篝火旁处，几个少数民族拿着乐器，在面前几人的舞蹈之下，伴奏了起来。 起初，这音乐还有些单薄，但随着更多人的加入，这欢快的曲子便愈发浑厚。 慢慢的，汇聚到篝火旁跳舞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那几岁的小孩都随着音乐翩翩起舞了起来。 李疆裕听说过新疆的少数民族能歌善舞，并且乐器不离身，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能来上一曲，舞上一段。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这股热情最终还是波及到了他和徐卫国的身上。 几个少数民族立刻跑了过来，拉着两个人便加入到了歌舞之中。 这两人只会打仗的人，哪里会什么新疆舞，只能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照猫画虎，极为不协调的扭动着身体。 原本两人还觉得会有些尴尬，但随着音乐扭动了两下才发现。 这里的人根本不在乎跳的如何，而是尽情的享受此刻的这一份快乐。 “大妹子！你也来呀！快来教教老李！你看他跳的，丑死了！” “你跳的才丑！” 望着两个极为不协调的大老爷们，阿依夏木噗嗤一下，随后也没有扭捏，直接加入到了欢快的氛围之中。 “我来了！” 然而··· 就在这无尽的欢愉之中。 远处漆黑的山包之上，缓缓的探出了两个脑袋。 “六麻子，是这些共跳子吗？” ······ 第四十一章：兴师问罪 天色渐渐放亮。 欢愉一晚的宴会也彻底结束。 这一晚，几乎都是在歌舞之中度过。 美食美酒，也只是这间隙中的锦上添花而已。 并且在宴会期间，乡亲们还是放不下战士们，纷纷端着泡馕和烤肉，挨个给送了过去。 李疆裕见周围无异样，而且战士们也都没有离开各自的值守岗位，便默许了这件事。 还有一件让人意外的事情，那就是在这种氛围之下，徐卫国竟然没有失态。 不过后来才得知，没有失态的原因，居然是酒太少，度数也太低，而且好多村民不会汉语，根本没办法唠嗑。 后半夜的时光，本以为乡亲们的热情和体力会消耗殆尽。 但万万没有想到，宴会的气氛依旧不曾减弱分毫。 更甚至大家熟络之后，原本的隔阂和生疏也一扫而光，只剩下无尽的促膝长谈。 彻底结束之后，李疆裕和徐卫国迎着初晨的微光，望着那已经被打扫干净的场地，感叹了一声。 “哎，老李，你说···咱们啥时候能每天都过上这样的生活？” 李疆裕缓缓从口袋中将烟掏了出来，抽出一根递给了徐卫国。 “怎么，每天晚上这么过，你熬得住啊。” 徐卫国笑了笑，划了根火柴点燃之后，将烟放入了嘴中。 “老李，你别给我打哈哈啊，俺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李疆裕怎么会不明白。 但这样富足、开心、可以尽情歌舞，不会为明天吃喝生活担忧的日子，他自己也不知道哪一天能够到来。 不过他相信一点，那就是··· 这一天，一定会到来。 接过徐卫国递来的火，李疆裕也点燃了一根之后，没有明确的回答这个问题。 而是缓缓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望向了村口的方向。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咱们再不去运水，地窝子和土坯房的进度就又要往后推了。” 说罢，李疆裕便立刻动身，朝着村口走了过去。 昨天那破损的六辆水车，在徐卫国和村民的帮助之下，已然修缮到了能用的程度。 虽然看上去还是不如最先拉走的那五辆，但寥胜于无，勉强也可以用。 如此一来，十一辆车一起拉，水肯定是够用了，现在急需解决的一个问题，便是营地之中如何将这些水很好的储备下来。 想到这个问题，李疆裕顿时来了干劲。 “来吧！玩了一晚上，该到干活的时候了！” 两人一人拉着一个车，正准备前往不远处的水井时，阿依夏木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了过来。 “李大哥！徐大哥！我们来了！” 应声回头望去，只见阿依夏木带着十几个人，以及昨天那五辆完好的拉水车，一路小跑到了跟前。 这些村民昨天已经和李疆裕两人彻底熟络，所以简单的打了个招呼之后，立刻抢过水车，熟练的拉到水井旁，帮忙打起了水来。 看到两人即将上去搭把手，一旁的阿依夏木立刻将两人拦了下来，脸上突然浮现出不悦的神色，质问道。 “你俩先等等，尤其是你李疆裕！” 见此情景，徐卫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紧接着露出一脸好奇的表情。 李疆裕也有些纳闷，刚才还‘李大哥’的叫着，仅仅一小会的功夫，竟然就变成了全名，而且眉宇之间还满是不悦。 正当准备询问一下时，阿依夏木立刻将一个布袋塞到了李疆裕的手中。 “这个还给你，下次在做这种事情，咱们之间就不要互相帮助了！” 这个布袋李疆裕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他们连队中专门用来发军饷的布袋。 但还是没有明白，阿依夏木手中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还发了这么大的火。 怀着满心的疑惑，李疆裕缓缓打开了布袋。 没有任何意外，里面装的正是连队发的军饷，几张有些褶皱的纸币，以及一块明晃晃的大洋。 看到这些，李疆裕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是···老邓给的？” “没错！昨天去给你们送水的那几个人，晚上一回来就把这个交给了波瓦，波瓦今早才告诉我。” 阿依夏木说罢，似乎还没说过瘾，立刻又续上。 “昨天我们村里的人把水送到你们连队，然后邓指导员就硬把这些钱给了他们，还声称借了我们的水车还用了我们的人，自然要付钱。还有更可气的，你不是说他们俩回去之后会跟着一起在回来吗？人呢？昨天我也没注意，今早才发现不对劲！” 这一连串的质问，让李疆裕根本无法招架。 他自己都完全没有想到，邓博文会给乡亲们这么多钱。 当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笑着看热闹的徐卫国时，他瞬间一个激灵，扭头就跑到井边帮忙去了。 孤立无援的李疆裕，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以最真诚的语气道。 “我真的不知道老邓会做出这种事，这样吧，我等会回去一定好好说说他，让他不要和你们这么见外，朋友之间互帮互助都是应该的。” 阿依夏木虽然有些生气，但在听到李疆裕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些话后，还是忍不住的笑了一下。 “知道就好，你们付出的比我们多多了，我们都没有给你们钱，你们反倒给上了，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好，放心吧。” 将这件事顺利的平息下来之后，李疆裕长呼了一口气，提着的心也顺势落了下来。 他也很奇怪，自己明明没有做错事情，但还是像犯了大错一样，提心吊胆的。 小插曲成功化解之后，李疆裕也立刻走到井边帮起了忙来。 很快，六辆水车便打的满满当当。 “走吧，我和你们一起回去。” 阿依夏木当仁不让，直接带着帮忙运水的乡亲们，走在了最前方。 此刻处于最后方的李疆裕，刚想快步跟上，一旁的徐卫国突然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撞了撞他的肩膀。 “哎！老李！以前也没见你怕过谁，咋现在这么怕那个小妮子！” “去去去！你要先闲的慌，就帮村民拉水车去！” 李疆裕没给他好脸，直接快步跟了上去。 “哎呦呦！咋还急了呢！俺说的没错啊！” 第四十二章：途中的”埋伏“ 一行人离开了村庄，便沿着来时的小路赶了回去。 回去的路并不好走，而且连队所在的地方地势要高于村庄。 所以回去时，大部分都是上坡，极为费力。 并且由于是独轮车，每辆车都需要一人在旁边费力地扶持着。 只有这样，才能在颠簸路段维持平衡，防止水桶倾覆。 如此一来，十一辆水车，每次往返最少需要二十二个人。 这样对于人工成本耗费实在是太大。 李疆裕扶着自己负责的那辆水车，一边随着车子晃动的节奏迈步，一边飞快地思索着。 目光扫过车辙，一个念头突然闪过。 随后扭头望向身后同样扶车的徐卫国，大声道： “哎！老徐，我记着咱们连队库房里，是不是还堆着些闲置的架子车？” 徐卫国闻言，抹了把脸上的汗珠，略作回想后，点了点头。 “好像是有一些，不过···恐怕剩得不多了。前面俺记得那个姓周的专家拿走了几个，说是要去拉土，你问这个干嘛？” 李疆裕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边吱呀作响的独轮水车。 “我在想，咱们能不能把这水桶给挪个窝，把桶从这独轮车上卸下来，想办法固定到咱们的两轮架子车上。这样拉起来肯定省力多了，说不定一趟还能多拉点水。” 徐卫国一听，精神也为之一振，立刻在脑海中回忆连队里架子车的大小尺寸。 同时目光扫过身旁水车上的木桶，在心里快速的估算着。 把桶的体积和架子车的车斗尺寸大体一估算，脸上顿时露出了笃定的笑容。 “老李，这主意俺看行！尺寸上应该没问题，绑结实点就成。真要是成了，那咱们每趟能少用十一个人手！这买卖绝对划得来，稳赚不赔！” 想到能省下近一半的人力，徐卫国语气里满是兴奋。 不过这些水车都是乡亲们的，想要改装，还必须得到他们的同意才可以。 当徐卫国说完之后，李疆裕赶忙回过头，呼喊了一声。 “阿依夏木！” 阿依夏木闻声回过头，李疆裕也顺势继续道。 “我们想改装一下这些水车，就是把桶挪到我们连队的架子车上，变成两个轮子的，你看行吗？” 对于这个提议，阿依夏木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刻点头答应道。 “没问题啊，要是都能改成两个轮子的，以后我们拉水也轻松多了！” 回应完，她又用维语向旁边几个帮忙拉水的村民解释了几句。 大家纷纷点头，脸上都露出赞同的神色。 得到一致同意，李疆裕心中的一块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正准备再和徐卫国详细商量改装的具体细节时。 突然！！ 就在队伍右前方第二个土包处，隐隐的探出了半个脑袋。 不过仅仅一瞬，那脑袋便又缩了回去。 就是这不到一秒的动静，恰巧被李疆裕捕捉个正着。 然而李疆裕并没有打草惊蛇，只是和配合拉车的村民说了一声，便快步走到了阿依夏木的身边。 看到李疆裕神色凝重地快步靠近，阿依夏木刚想开口询问，却被他立刻制止了下来。 紧接着他佯装帮忙推车，身体紧贴着水车一侧，压低了嗓音，语速又快又稳。 “阿依夏木，咱们右前方，第二个土包后面藏着人！别往那边看，也别慌，保持现在速度继续往前走，就像什么都没发生，我和徐卫国去处理。” 经历了上次并肩应对土匪的事件，乡亲们对李疆裕有着绝对的信任。 阿依夏木闻言，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其他村民也心领神会，继续拉着水车往前匀速前进。 信息传达完毕，李疆裕借着道路左侧几丛稀疏红柳的掩护，迅速回到了自己原先的位置。 徐卫国见他从阿依夏木那边回来，又再次忍不住的小声调侃了起来。 “哎呀！又说悄悄话去了，说的啥呀，俺能听不，还是···” “有情况。” 短短的三个字，瞬间让徐卫国脸上的戏谑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后只见他保持着现有的状态，身体没有大幅度的转动，只是眼睛在不停的扫视着周围。 两人搭档了这么多年，在作战上的默契，已经无需过多言语。 “两点钟方向，第二个土包后面。” 听到李疆裕简短的提示，徐卫国立刻将目光锁定在了那里。 “什么计划？” “绕后侦查，首要任务是确保乡亲们安全，如果是土匪，人少就直接包圆拿下，人多的话···” 李疆裕顿了顿，带着一丝决然的语气。 “人多的话我来牵制，你立刻带乡亲们全速撤回村里，叫兄弟们支援！” 徐卫国几乎是瞬间就权衡完毕，立刻点头。 “好！” 但紧接着，他便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补充道。 “不过人多的话，牵制我来做！就这么办！” 话音落下，根本没给李疆裕反驳的机会。 趁着前方一个土坡的视觉死角，身体猛地一闪，俯身躲到了一旁的干草堆中。 李疆裕看着隐蔽好的徐卫国，无奈又担忧地轻叹一口气。 他太清楚了，如果对方人数占优，留下来牵制的人，无异于将自己置于最凶险的境地。 但此刻情况紧急，徐卫国已经行动，争辩只会贻误战机。 实属无奈，随后只好立刻和前方的阿依夏木示意了一下。 紧接着和徐卫国一样，俯身躲到了一旁的隐蔽处。 拉水的队伍依旧吱呀呀地匀速前进着，车轮碾过干燥的土地，扬起细小的烟尘。 当车队整体向前行进了足够的安全距离，将那个可疑的土包甩到队伍中后段的位置时。 早已潜伏在道路左侧的徐卫国，猛地从一处低矮的土包后窜出。 借助复杂地形的掩护，迅速向目标土包的后方迂回包抄而去。 一切动作，迅速而隐蔽。 与此同时，李疆裕则保持着与拉水车队若即若离的距离。 始终将自己置于一个既能随时观察，又能快速支援保护村民的位置上。 最后直到拉水车队行驶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李疆裕这才立刻转移到了道路的右侧。 此刻，李疆裕在前，徐卫国在后，而那个藏有人的土包，正被牢牢的锁定在中间。 第四十三章：逃荒的人？ 广袤的戈壁滩上，两人相距的虽然很远，但依旧可以看清彼此的手势动作。 李疆裕率先伸出一只手，做了一个向前进的动作。 徐卫国在领会之后，迅速压低本就躬着的身躯，几乎与地面平行。 随后利用每一丛稀疏的骆驼刺和起伏的地形作为掩护，悄无声息地向前潜行。 两人凭借着默契，保持着同步的节奏，一点点向那个可疑的土包逼近。 在整个潜伏行进的过程之中，两人有些心生疑惑。 往前靠到如此近的位置，却依旧没有发现人的踪影。 毕竟以目前的角度，如果土包后面藏的人数较多，肯定能够看到他们。 然而，直到此刻，除了最初那个一闪而过的躲避身影，视野里依然空空荡荡。 李疆裕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后立刻给徐卫国转换了一个手势。 这是一个进攻包圆的手势。 徐卫国在接收到信号之后，点了点头，立刻打开手枪的保险栓，做好了随时进攻的准备。 另一侧，李疆裕也掏出腰间的驳壳枪，上好膛，枪口微抬。 距离土包不到百米之遥，两人相视一望，瞬间达成了进攻的共识。 下一秒，两人如同蛰伏已久的猛虎，猛地从藏身的杂草丛中现出身形，飞一般的朝着土包奔袭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进攻，迅猛得超乎想象。 土包后的人，明显被这骤然爆发的动静惊得魂飞魄散。 几乎在两人现身的同时，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弹射了起来，头也不回地朝着戈壁滩更深处亡命奔逃。 但，一切为时已晚！ 那人早已完全暴露在李疆裕和徐卫国的射程之内，距离近得能看清他踉跄的脚步带起的尘土。 “站住！！” 李疆裕呵声如雷，甚至在空旷的戈壁上回荡了起来。 “砰！砰！” 喝声未落，一前一后两声枪响，接踵而至。 只不过两枪并没有朝着人打，而是精准的落到了他的脚边，激起一片烟尘。 这突如其来的枪声，让远处正在前行的阿依夏木和村民们心头猛地一紧。 队伍瞬间停滞，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停下脚步，目光齐刷刷投向枪声传来的方向。 烟尘缓缓沉降。 只见那个奔逃的身影如同被钉在原地，双腿不听使唤剧烈地颤抖着，再也迈不开一步。 “把手举起来！” 那人没有一丝犹豫，立刻将双臂高高举起。 见目标已被完全控制，徐卫国便转移了注意力，朝着那人刚才躲避的小土包后搜寻了过去。 经过一番勘察，发现只有他一人，并没有同伙。 确认完这一点之后，两人悬在心中的石头也算是落下来了一些。 他与李疆裕再次交换了一个确认的眼神，彼此点了点头，这才快步向那僵立的身影走去。 当他们真正靠近，看清眼前人的模样时，李疆裕和徐卫国瞬间怔住了！ “女···女的？！” 徐卫国难以置信地低呼出声，声音里充满了错愕。 眼前这个“可疑分子”，竟是个女的！ 而且还是少数民族！！ 她那一头紧贴头皮的短发，从背后看，根本看不出来她是女的。 还有那破烂不堪，几乎辨不出原色的衣物，更加让人看不出来。 但即便如此，李疆裕还是不敢彻底松懈，迅速扫视着她全身，看是否存在具有威胁性的武器。 不过最终，除了恐惧，她身上没有任何武器，甚至连一件防身工具都没有。 看到这情景，李疆裕和徐卫国脸上的警惕瞬间被浓重的歉意取代。 两人几乎是同时，迅速而利落地将手中的枪插回了腰间的枪套。 徐卫国更是下意识地抬手，尴尬地搓了搓自己的后脑勺。 “哎哟！大妹子，实在对不住，对不住啊！刚才看你躲在土包后面，还以为你是土匪的探子呢！没吓着你吧？” 对于徐卫国这样的粗糙大汉，女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眼神中的恐惧没有减弱半分，反而变得更加有些不安。 看到她还是如此惊恐，李疆裕突然意识到她似乎听不懂汉语。 于是立刻上前一步，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作战服，想要以此表明两人的身份。 但，这方法似乎也不太奏效。 不过好在这时，原本还在水车旁边的阿依夏木，此刻已然快步来到了李疆裕身边。 当看到眼前的人是个女子后，她也顿时一愣，忍不住的张大了嘴巴。 “我的天！怎么会是个···女孩子？” 望着阿依夏木惊叹的表情，李疆裕缓缓将头凑了过去，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询问了一下。 “阿依夏木，你仔细看看，她是你们村里的人吗？” 阿依夏木立刻凝神细看，随即非常肯定地摇了摇头，同样压低声音回道。 “绝对不是！我们村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我都认得，这个姑娘，我从来没见过。” 得到这个确认，李疆裕不再迟疑。 他迅速解下腰间的水壶，又从随身携带的口粮袋里小心地抓出一把干粮，同时递了过去。 “阿依夏木，麻烦你帮我翻译一下，告诉她，我们是驻扎在这里不远处的解放军，刚才纯粹是一场误会，我们非常抱歉，请她原谅。这些水和粮食，请她收下。” 阿依夏木立刻用维语，清晰而温和地转述了李疆裕的话。 当“解放军”这个词通过熟悉的语言传入耳中时，女子紧绷的身体终于微微松弛了一些。 眼中那几乎凝固的惊恐，也开始慢慢融化。 然而片刻之后，女子眼神再次发生变化，里面竟然慢慢的浮现出一抹求助的神色。 三人自然也是看到了这眼神，本以为她会开口说些什么，但等待了许久，她依旧没有开口，只是干巴巴的望着。 李疆裕轻轻叹了口气，再次看向阿依夏木。 “阿依夏木，还得再麻烦你。仔细问问她，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 阿依夏木点点头，脸上带着安抚的笑容，用轻柔的语气开始耐心地询问。 面对同族女性的温和声音，女子似乎终于找到了些许安全感，紧绷的神情进一步缓和。 她开始断断续续地回应，声音细弱而沙哑，有时伴随着急促的手势。 阿依夏木认真地倾听着，时而点头，时而追问一两句。 两人就这样，在空旷的戈壁滩上，用旁人听不懂的语言交谈了许久。 终于，阿依夏木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转向李疆裕和徐卫国，慢慢转述了起来。 第四十四章：跟踪 “她叫娜哈儿·热依汗，哈萨克族，是逃荒逃到这里的。” “她之前住在距离这里五十多公里的一个村落里，但那里也遭到了土匪的洗劫，当时她还被那些土匪给绑走了，好在后来侥幸逃了出来，之后就一直在寻找能够重新生活的地方。” “前些天，她摸到了咱们这儿附近，不巧又撞上有人和土匪在打仗。枪声一响，她吓得赶紧躲进了荒滩深处，在那些沟壑土包间藏着。后来又饿又渴，实在熬不住了，她才顺着一条小路想碰碰运气，结果就遇上了咱们。当时她以为又撞见了土匪，慌忙躲到了那个土包后面，后来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说完这些，阿依夏木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眼中满是同情。 “她唯一的一个家人，也在那次土匪的洗劫中去世了，现在孤苦伶仃一个人，她···真的挺可怜的。” 彻底听完阿依夏木的转述，李疆裕又回头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名为娜哈尔的姑娘。 她始终低垂着头，仿佛要将自己缩进尘埃里。 枯瘦的双手紧紧攥着刚刚分给她的水和一小袋干粮，一言不发。 然而就在她不经意间抬头之际，突然望见李疆裕的眼神。 那一瞬间，只见她微微怔了一下，不由自主的便将头扭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李疆裕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随后他便没有再盯着娜哈儿，而是缓缓转过身，望向了村庄所在的方向。 思索了片刻之后，便开口和阿依夏木商量了起来。 “阿依夏木，你们村子···像她这样逃荒来的人，能收留吗？” “当然可以！” 阿依夏木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我们村子能聚起这么多人，靠的就是这个！这些年，不断有像娜哈儿这样走投无路的人逃荒过来，大家互相帮衬着，我们这些人才一点点壮大起来。收留她，绝对没问题！” 看到阿依夏木如此干脆利落的态度，李疆裕心中似乎有了主意。 他上前半步，凑近阿依夏木的耳边，压低了声音。 “既然这样，那就再麻烦你帮个忙。你告诉她，让她沿着我们身后这条路一直走，大约走上半个小时，就能看到你们的村子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然后，特别要叮嘱她，进了村子，一定要先去报个备，报备的人就找···” 李疆裕话未说完，阿依夏木脸上已露出“明白了”的表情。 她也跟着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了然。 “这个我知道！新来的人都要先去找波瓦报备，波瓦会带着新人让全村人都认认脸。放心，这事我熟，我来告诉她。” “不！不是！” 阿依夏木还没来得及说，李疆裕立刻将她拦住，继续耳语道。 “不要让她去给波瓦报备，你就和她说，让她去和驻扎在村里的解放军报备，解放军会安排她今后的生活。” “给···你们的人报备？这是为什么？” 就在阿依夏木还满头雾水的时候，李疆裕又赶忙补了一句更扑朔迷离的话。 “哦对了，说完这些之后，你稍微送一下她，然后有意无意的透露出一个消息，就说···驻扎在这里的最高长官受了重伤，已经卧床不起了。” “啊？！” 李疆裕这前前后后所说的话，让阿依夏木一时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汉语学得还不够精深，完全没能理解李疆裕话语中的含义。 不，应该是这前后的话转变的有些太快，快到好像根本不是讲同一件事。 虽然心中满是疑惑，但阿依夏木对于李疆裕还是充满了信任。 随后整理了一下言语，便立刻和娜哈儿转述了起来。 见自己的安排已在执行，李疆裕不动声色地朝徐卫国递了个眼色。 两人默契地转身，率先朝着拉水车的队伍走了过去。 走出几步，徐卫国忍不住回头又望了一眼还站在原地交谈的阿依夏木和娜哈儿。 他紧走两步追上李疆裕，用肩膀撞了撞对方，脸上带着点不满的情绪。 “老李！俺可有点忍不住要说你两句了！” 他嗓门不高，但语气里透着委屈。 “俺咋觉着你最近有点，嗯~那个词儿叫啥来着？对！见色忘友！自打你认识了阿依夏木大妹子，好家伙，动不动就跟人家说悄悄话！说悄悄话也就算了，现在可好，连俺都背着啦？” 李疆裕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往前走了几步，在确保那姑娘完全听不见的位置时，才扭头回答道。 “怎么，你会维语啊？我和你说了，你能原封不动地翻译给那姑娘听？” “哎！老李！话可不能这么掰扯啊！就算俺不会那弯弯绕绕的维语，那你也可以把话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嘛！老背着俺干啥？再说了，那姑娘又听不懂咱这汉话，有啥话还不能当她面直说？” “听不懂汉语？” 李疆裕缓缓站住了脚步，望了一眼还在和阿依夏木交谈的那个姑娘。 “你是认识她，还是她亲口告诉过你，她听不懂汉语？” “这个···” 徐卫国回忆了一下，好像她自始至终都没说自己不会汉语。 这个观点，完全是最开始根据她的反应，经过主观判断出来的。 想到这，他又看了一眼眉头一直没有舒展的李疆裕。 看着李疆裕那始终未曾舒展的眉头，徐卫国猛地一个激灵，像是突然被点醒了什么。 “你是觉的，那个姑娘···不太对劲？” 李疆裕没有言语，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随即，他又使了个眼色，两人不再停留，重新迈开步子，朝着拉水车队走去，脚步比之前更快了些。 行进中，李疆裕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安排道。 “老徐，交给你个要紧的任务。等会儿那姑娘往村里去的时候，你悄悄地跟上去。记住，千万不能打草惊蛇！无论她做什么，去哪里，见了什么人，你就只管悄无声息地跟着，把看到的都记下来，明白吗？” 第四十五章：疑点 徐卫国通过李疆裕安排的这件事，大体已经猜到了他和阿依夏木交代了什么事情。 于是也没有再继续过问，而是胸有成竹的点了点头。 “放心吧，交给俺绝对没问题，你就等俺消息吧。” 话罢，徐卫国便快走了几步，先是回到了拉水车的队伍之中。 随后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再次隐入了一旁的杂草丛中。 李疆裕的目光紧随着徐卫国的动作，确认他就位后，便扭头查看起了阿依夏木那边的情况。 那边也没有等太久，大约两分钟，阿依夏木便和那个姑娘一起挪动了脚步，离开了原地。 按照事先的安排，阿依夏木热情地送了她一程。 两人走了一小段，直到一处相对开阔，能清晰辨认方向的小路口。 阿依夏木停下脚步，再次抬起手臂，指向了村庄所在的方位，随后又殷切地叮嘱了几句。 娜哈儿站在小路上，略显单薄的身影对着阿依夏木郑重地点了点头。 随后，她不再迟疑，背转身去，朝着村庄的方向走了过去。 而就在这同一时刻，之前躲在一旁杂草丛中的徐卫国，也随之消失了身影。 见一切都在按照计划顺利的进行，李疆裕悬着的心，也下落了一丝。 随后他便冲着还有些不安的村民，暖声道。 “乡亲们，刚才是个小误会，现在没事了！大家安心，咱们继续赶路吧！” 驱散了疑虑的阴霾，拉水的队伍重新恢复了秩序。 车轮碾过砂石，吱呀作响，继续朝着连队所在的方向前进。 这时，身后的阿依夏木，也一路小跑，赶了上来 刚到李疆裕身边，她便迫不及待的汇报起了情况。 “李大哥，你交代我的那些话，我一字不落，原原本本地都告诉她了！” 李疆裕眼中流露出由衷的赞许和感谢，温声道。 “辛苦你了。对了，她听了之后，有没有什么反应？或者，她有没有再问些什么？” “别的倒没多说，不过确实问了我几个问题。” “问你问题了？” 李疆裕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信息，追问道。 “问了些什么？” 阿依夏木没有添加任何修饰，如实道。 “她先是问，你们解放军为什么会驻扎在我们村子里？接着又问，我们村里的人为什么会同意让你们驻扎？这两个问题，我都如实回答了。不过最后一个问题，我···我稍微撒了个小谎。” 望着眉头突然紧蹙在一起的李疆裕，阿依夏木也没等他开问，直接说了出来。 “最后一个问题，她问我，村庄到底安不安全，到底有多少解放军保护村子，如果不安全的话，她就考虑去别的地方，她说她已经再经受不起折腾了。” 听到这个问题，李疆裕的嘴角便微微的上扬了起来，饶有兴致的问道。 “那我很想知道，你这个‘小谎’是怎么撒的？” 阿依夏木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所以先是小心翼翼的撇头望了一眼李疆裕。 当看到他那微笑的眉眼之后，这才同样咧着嘴，回答道。 “我感觉她好像没有去我们村子的意思，反而是在不停的打探你们的消息，所以为了壮大你们的气势，我直接说，你们在村里驻扎的人不多，但在村子周围驻扎的人非常多，足足有一千多人。” “一千多人？！” 听到这个‘小谎’，李疆裕再也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来。 “哈哈哈，你这谎可一点都不小啊，一千多人，那可是一个团的人员配置。” 阿依夏木本以为自己撒的这个谎，是好心办了坏事，随后只见她立刻一脸歉意，和李疆裕道起了歉来。 “啊？李大哥，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是不是不该···” “不！不！不！” 李疆裕立刻收敛了一些笑声，但眼中的笑意和赞许却更浓了一些。 随后他更是对着阿依夏木竖起大拇指。 “做得非常好！你这个‘谎’，不仅没坏事，反而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不，应该说，如果我之前的判断没错的话，你这一千多人的‘小谎’，不仅帮了我们，更是无形中给你们村子贴上了一道强有力的‘护身符’！” 这番话如同云山雾罩，再次让阿依夏木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从李疆裕让她传递那些看似平常，却暗含玄机的话语，到现在对她说谎的高度评价。 感觉自己像是被推进了浓雾之中，完全摸不着头脑。 她仰起脸，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委屈和求知欲：。 “李大哥，我是会讲汉语，可你这话说得也太玄乎了。前面那些弯弯绕绕我就没太明白，现在又说帮了大忙，还保护了村子，我···我怎么感觉自己也没有做什么呢？” 看着阿依夏木那副急于知道答案的模样，李疆裕也没有再打哑谜。 正好趁着返回连队这段不算短的路程，把心中的推测和盘托出。 “阿依夏木，在给你解释清楚之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你随便问！” 李疆裕侧过头，看着她。 “你设身处地想一想，假如你一个人在戈壁滩上流浪，又饿又渴了好几天，筋疲力尽，这时你远远看到了一队人，还有水车，你会怎么做？” “这还用想吗？当然是赶紧跑过去求救啊！” “没错，是我的话我也会这么做，求生是本能。但是，你觉得，一个真正濒临绝境的人，在看到一线生机时，第一反应会是立刻躲起来吗？” 阿依夏木猛地一怔，恍然大悟。 这说的不就是娜哈儿刚才的反常行为吗？ 她看到拉水的队伍，第一反应不是求助，而是躲藏！ 不过片刻后，她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立刻问道。 “不对呀李大哥，她都解释了，以为我们是土匪，所以才躲起来的。” “以为我们是土匪？那也得是在看清我们之后啊，好，就算她看清我们，而我们又恰巧都没有看到她，那我就有另外一个问题了。” 李疆裕循循善诱，指着自己身上的作战服。 “我们解放军身上穿的作战服你们认识吗？” “当然认识了，谁还能不知道你们解放军的着装啊！她肯定也认识···等等！李大哥，我好像明白了！” 第四十六章：一个小小的失误 阿依夏木只觉得李疆裕的一句话，像一道划破迷雾的光，瞬间照亮了混沌的思绪。 见到人不去求助，哪怕清清楚楚看到了身着作战服的解放军，还是第一时间选择躲藏起来。 从她身上，除了衣服和外貌能够看出她的凄惨和落魄，但行为举止以及眼神之中，却丝毫看不出。 如此一来，那个名为娜哈儿的姑娘，肯定不是她所说的那样，是逃荒过来的。 她藏在那土包后面肯定是另有所图。 加上她旁敲侧击，拐弯抹角地打探了那么多关于解放军动向和部署的细节。 这身份，岂止是可疑二字。 “李大哥！你也太神了吧！就凭这些蛛丝马迹，你就能断定她有问题？” “也不全是。” 李疆裕摆摆手，神色平静，没有丝毫夸耀。 “前面那些反常，确实引起了我的警惕，但警惕归警惕，不能当成证据。真正让我确认她不对劲的，是后面···” “我把水和口粮递给她之后，她只是下意识地接过去，却连看都没正眼看一眼，更别提立刻吃喝了。你想想，一个真正逃荒过来的人，见到救命的水和食物，会是什么反应？一般人都会立刻去吃去喝，甚至都顾不上其它的任何事情。” “还有就是，即便如她所说，她以为我们是土匪，整个人都处于恐惧之中，但是，哪怕再克制，也不可能克制住身体的本能反应，眼神里也会流露出对食物和水渴望，可她没有。别说逃荒的人，就是我们拉水走了这一路，口干舌燥的，见到水恐怕都会忍不住的喝一口。” 阿依夏木再次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明白了，李大哥，那你觉得她会是什么人呢？土匪吗？不过···她的样子好像和土匪也沾不上边啊？哪有土匪像她那么干瘦的？” “没错，我也感觉她不太像土匪，而且她刚才有一瞬间，眼神里流出了求助的神色，虽然很短暂，但我肯定不会看错。” “对对对！我也看到了，她那眼神，可怜兮兮的，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所以···她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李疆裕缓缓摇头，眉宇间也带着深思。 “我也没有办法给出准确的猜测，所以我才让徐卫国偷偷跟了上去，等他回来之后，一切就都知晓了。” “徐大哥？！” 提到徐卫国，阿依夏木这才惊讶的发现。 这拉水车队当中，早就不见了徐卫国的身影，而自己直到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 “我的天！李大哥！这也是你安排的？” 她看向李疆裕的目光里，敬佩之外更添了几分不可思议。 “小心驶得万年船，她如果真是寻常土匪，倒也不足为惧，就怕她是伪装潜入的敌对特务。如果真是那样，让她摸清了我们的情况，麻烦可就大了！” 当李疆裕将他的观察、怀疑、验证和安排，逐一阐明之后。 阿依夏木只觉得他在心中的形象，变得更加伟岸了一些。 不过就在这，李疆裕突然一惊，喊了一声。 “哎！小心！” 阿依夏木也不知道是思想抛了锚，还是太过专心回忆刚才所发生的事情。 完全没有注意到前面有一个小坑，直接一脚踩空倾倒了过去。 好在一旁的李疆裕眼疾手快，自己惊呼的声音还没出来之前，便立刻伸手去扶。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拉住了阿依夏木的胳膊，并下意识的往回一拽。 然而，以前李疆裕在战场上拉拽的都是战友，即使最轻的人，那重量也是阿依夏木无法比拟的。 所以这下意识的一拽，力量显然用过了头。 呼！！ 阿依夏木只觉的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结结实实地撞进了李疆裕宽阔而坚硬的胸膛之中。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错愕！震惊！羞涩！以及面红耳赤！ 两人都未曾和异性有过这么近的距离。 阿依夏木的脸颊更是“腾”地一下烧得通红。 那绯色迅速蔓延，从脸颊一直染红到了耳垂和纤细的脖颈，连呼吸都屏住了。 李疆裕也愣住了，怀中突如其来的温软触感，还带着少女特有的馨香，让他胸膛里那颗久经战阵的心脏也罕见地漏跳了一拍。 万幸的是，他们此刻正处于拉水车队的最后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并未惊动前面埋头拉车的村民们。 短暂的僵滞后，李疆裕率先回过神。 他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手，迅速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脸上也随之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对不住！对不住！一时情急，没控制好力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阿依夏木此刻心如擂鼓，脸颊滚烫得能烙饼。 她深深吸了一口空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悸动。 不过她也不是那种拘泥于小节的人，随后抬起依旧泛着红晕的脸，咬了咬嘴唇，微微一笑道。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该谢你才对，要不是你手快，我这脚今天非得崴伤不可。” 说罢，她立刻留下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像只受惊又雀跃的小鹿，飞快地朝着前方渐行渐远的车队，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 那模样，仿佛再多停留一秒钟，心就要跳出来了。 李疆裕站在原地，望着那抹融入车队的纤细身影，直到拉水车扬起一片尘土，模糊了她的轮廓，他才下意识地，缓缓低下头。 胸口的位置，除了一抹清香之外，还有一丝火辣辣的痛感。 就在刚才那一撞，无意间又将左胸下方的伤口撕裂。 一开始并没有感觉，直到阿依夏木离开，那股羞涩感褪去，才慢慢感觉到疼痛。 “李疆裕啊李疆裕，你这手劲···咋就不知道轻一点呢！” 如果刚才的手劲稍微收敛一下，既不会发生如此尴尬的事情，也不会让自己的伤口再次开裂。 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叹息，慢慢消散在这戈壁滩之上。 李疆裕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赶忙从腰包中拿出一块布，按压在了伤口处。 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便立刻动身，追赶了上去。 第四十七章：争水 大约又走了半个小时，远方的营地终于跃入眼帘。 拉水车的队伍刚靠近，营地中忙碌的战士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赶忙迎了过去。 其中便包括张志义在内。 结果李疆裕刚看到他，还没来及的打招呼，他便急匆匆的开口道。 “连长！你可算回来了！你要是再回来晚一点，指导员他就要撑不住了！” 经历过老排长离世的事情后，李疆裕就变得极为敏感。 尤其是听到‘撑不住’这三个字之后，一股不好的预感便直接涌了上来。 难道老邓···发生了什么意外？ 李疆裕脸色骤变，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抓住张志义的肩膀，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志义叔！老邓他···怎么了？！你快说啊！” 问完之后，李疆裕甚至都有些等不及回答，拔腿就准备冲回营地。 “哎呀！” 张志义被他抓得生疼，急忙嚷道。 “是水！就为了那点水，那个专家和你带回来的那个小伙子，两个人从早上争到现在，脸红脖子粗的，就差动手了！指导员夹在中间劝架到现在，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马上就要撑不住了！” 当听完张志义的解释之后，李疆裕一脸黑线，连骂娘的心情都有了。 这整个过程就好像是从悬崖之巅，坠落到山谷中，结果还没坠落到底，又被别人硬拽上来的感觉。 一旁的阿依夏木目睹了全过程，先是惊愕，随即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毕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昨天在去村子的时候，张志义就闹出了类似这样尴尬的误会。 结果今天又来了一次更大的。 李疆裕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那股哭笑不得的情绪。 随后缓缓转过身，走到张志义面前，一本正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志义叔，徐卫国话说一半的坏习惯，咱们就别去学习了，好不好。咱今后说话一定要说全，别再留一半了，好不好！！” 看到李疆裕那有些强压不住，快要哭笑不得的样子，张志义似乎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哪里做的不妥。 随后只见他依旧保持着急匆匆的表情，赶忙道。 “哎呀连长！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咱们赶快把水运过去吧，指导员已经撑不住了！” 李疆裕看着他那副火烧眉毛的样子，只能无奈地长叹一声，放弃了继续掰扯的念头。 紧接着赶忙指挥十一辆水车，赶往营地中心。 结果人还没有完全走到跟前，便已经听到了阿齐木和周天睿争吵声。 “我再说最后一遍！地窝子更重要！水不够的前提下，要优先考虑地窝子的建造！” “莽夫！我不想和你说这么多，昨天拉回来的五车水，必须优先分配给我四车，建土坯房是要优先夯土坯的，夯完土坯还要晾晒，这都需要时间，如果夯土坯这道工序被耽搁了，后续所有的进度都会被耽搁。” “你才是莽夫！不要以为你喝了几瓶洋墨水，就自以为是了！” “首先纠正一点，我没有留过洋，所以喝的不是洋墨水，我学习的都是咱们新中国的理论知识，其次，我也没有自以为是，我是通过长时间的调查，以及对这里环境的评估，最终才做出的决定。” “你···你就是纸上谈兵，你···你···” 本就汉语不太好的阿齐木，在和周天睿的辩论之中，完全处于下风。 最后连连结巴，甚至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了。 而一旁劝了许久的邓博文，似乎早已放弃。 手中攥着自己的帽子，一脸无奈的坐在木墩之上。 然而就在两人争论正激烈之时，邓博文扭头一望，恰巧望见了快步赶来的李疆裕，以及他那身后的十一辆水车。 顷刻间，就像是看到了救世主，随后立刻起身迎了过去。 “太好了！老李，你可算是回来了，那个两人，我实在是没辙了！” “怎么样？那俩没有打起来吧？” “那到没有，就是吵了一早上，我的头都快炸了。” “没打起来就行，不过打起来也没事，两个大老爷们之间，打一架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相较于李疆裕，邓博文还是要更加斯文一些，面对这种事情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一般本连队的战士之间有矛盾，邓博文一开口，争执也就会立刻停下来。 毕竟他是指导员，身份和职责摆在那里，战士们也不敢再继续执拗。 但这两人不同，一个是李疆裕请来的，一个则是团里派来的。 这也是让邓博文最头疼的地方。 就在这询问的过程中，十一辆水车也缓缓停到几人面前。 原本还在争吵的阿齐木和周天睿，看到这动静，便立刻停了下来，随后同时快步走了过去。 望着即将到达面前的两人，李疆裕顿时拍了拍邓博文的肩膀。 “真是为难你了！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吧。哦对了，咱们库房里是不是还有架子车，帮忙安排人拉过来一个吧，等会我想试试给这些独轮的水车换个底座。” “好，我这就去安排。” 邓博文露出感激的目光，随后立刻离开了现场。 也就在这时，两个缺水大户，便同时到达了面前。 面对两人，李疆裕完全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直接开口道。 “你俩先别争了，我这边又带回来了十一车水，加上昨天的五车，总共十六车，这样吧，为了公平起见，这次你们对半分，一人八车，还有什么意见吗？” 一听一人八车，两人微微一愣，随后同时摇了摇头，表示没有意见。 不过李疆裕并没有说完，紧接着便继续道。 “不过我这边有两个要求，第一：咱们这边没有多余的水缸去盛这些水，所以在今天太阳落山之前，你们要想办法找到一个蓄水的地方，来存储你们各自的八车水。第二：这八车水给到你们之后，再给你们分配水的话，可能要到一个星期以后了，所以这期间你们自己要规划好水的使用。这两点如果你们没有什么意见的话，现在就可以去领取你们的水了。” 第四十八章：蓄水涝坝 两人各自思索了片刻，最后还是周天睿率先动身，用手指了一下前面的三辆水车。 “李连长，我再要这三车水就好了，加上昨天的五车，正好八车。至于储水的地方，我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如果没其他的事情，我现在就拉走了。” 虽然李疆裕还有一些事情想要安排，但此刻先将两人分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毕竟两人目前都在极端的情绪之上，想要当场和解了事再去安排新的任务，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李疆裕也没有再挽留，直接点了点头。 “好，水你拉走吧，我这边还需要做一些规划，等规划完之后再去找你。” 周天睿也没有再说其他的话，点了点头后，直接带着三车水离开了原地。 望着争执的两人终于散开，一旁的张志义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李疆裕似乎并不打算让他把这口气松下来，随后转而冲着他道。 “志义叔，再辛苦你一个事。” “连长，你尽管吩咐。” 李疆裕也没有客气，直接指了指挖地窝子的位置。 “志义叔，辛苦你把这剩下的八车水给阿齐木送过去，然后你再去库房帮老邓收拾一下架子车，越多越多，稍等一会我就过去取。” “没问题，我现在就去办。” 在说话传达方面，张志义可能有些欠缺，但在干活方面，他确实是一把好手。 应了一声之后，他便立刻带着剩余的水车，朝着挖地窝子的地方赶了过去。 原本还热闹非凡的地方，此刻就只剩下了李疆裕三人。 望着突然沉默下来，眉头紧锁的李疆裕，阿齐木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略带歉意道。 “实在抱歉李大哥，我不应该和那个周专家吵架的，但他实在是有点太不讲理了，我一气之下，就···” 阿齐木清楚，来到这里虽然是在帮助李疆裕，但最初确是自己主动要求的。 而且自己能够留在这里被重用，被赏识，也完全靠的是他。 所以无论怎么说，也无论是谁的对错，和周天睿争吵，就是给他添麻烦。 想到这些之后，阿齐木还准备再道几句歉时，李疆裕突然轻咳了一下，赶忙摆了摆手。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两个大老爷们吵个架又怎么了，我以前和徐卫国还动不动就打架呢，打完之后拍拍土，不依旧是好哥们。你下次要是再看不惯他，你就和他约一架，说不定约完架之后，你们俩就能成为好哥们呢。” “啊···啊？！” “别怕，你要是觉得你打不过他，我去帮你！” 这番带着几分玩笑的话语，让阿齐木心中的愧疚瞬间烟消云散。 阿齐木之所以愿意全心全意的帮助李疆裕，其实也正是因为李疆裕这平易近人的性格。 他完全没有因为自己是连长，而低看别人一眼，甚至还极为尊重别人，虚心求教。 哪怕，是一个最普通的人。 稍微活跃了一下气氛之后，李疆裕便缓缓走上前，拍了拍阿齐木的肩膀，带着请求的神色，缓缓道。 “阿齐木，有件事还得请教你一下。” “李大哥你太客气了，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 李疆裕也没有再客气，伸手指了一下水车离开的方向。 “你也看到了，我们从你们村里借了十一辆拉水车，虽然路途有点远，一天也拉不了太多趟，但即便如此，我们连队里的水缸也完全盛不下。所以我想请教一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将拉来的这些水全都存储下来。” 话音落下，李疆裕突然觉得自己说的好像有点欠缺，随后又补充了几句。 “哦对了，我所指的存储下来，不像周专家那样，挖个坑直接把水倒进去，然后仅用于建房子。我是想存储下来供战士们日常生活所用，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对于存储饮用水这件事，阿齐木还真的有些心得。 “李大哥，我还真有一个办法，还记得之前我和你所提到的蓄水涝坝吗？” 李疆裕点了点头。 “我记得，在你说完之后，我还向阿依夏木仔细的了解一下这个蓄水涝坝。但我感觉这和周专家挖个坑，直接把水倒进去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最多就是等水中的杂质沉淀下去，取用上面干净的部分而已。虽然我们以前也这么干过，但我想毕竟你在这，所以就想问问你有没有更好的存储办法。” 听完李疆裕对于蓄水涝坝的解释，阿齐木并没有否认，只是又在此基础上继续讲解道。 “李大哥，你说的其实没有错，最简易的蓄水涝坝确实是那样的，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毕竟这里太缺水了，有时候水井里没有水，蓄水涝坝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所以，这种普通的蓄水涝坝，我建议咱们在入冬前还是需要挖几个出来，不过我们可以挖大一点，然后蓄满雪水，一次性沉淀好之后，就能使用一整年。” “而你想要的那种比较干净的存水办法，其实也是有的，就是会非常的麻烦。” 一听有这种方法，李疆裕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欣喜。 “不怕麻烦，可以先说出来听听，哪怕今年没办法弄出来，明年还可以继续。” 阿齐木点了点头，随手从地上捡起了一个片状的小石头。 “李大哥，这种片石你应该在戈壁滩上经常见到吧？” “没错，经常见到，不过戈壁滩上的片石都很大，我们还拿它铺过路。” “我们需要的就是那种大块的片石。” 说着，阿齐木便再次缓缓蹲下，拿着手中的那块小片石，在地上画了起来。 只见他先画了一个倒置的梯形，随后又捡了几块小片石，整齐的排在梯形的两边和底部。 “李大哥你看，我们可以挖一个这种形状的蓄水涝坝，然后用戈壁滩上的片石将四周以及底部全铺上，中间的缝隙处再用那些细小的砾石填补一下，如果能够搞到水泥的话更好，可以用水泥再把那些缝隙抹一遍，如此一来，这个蓄水涝坝就可以存储非常干净的水了。” 第四十九章：明码标价 对于这个方法，李疆裕大致在脑海中想了一下，确实可行。 将片石当做蓄水涝坝的内壁，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保证水质的干净。 不过也确实如同阿齐木所说的那样，会非常的麻烦。 首先，戈壁滩上虽然有很多大块的片石，但都极为的不规整，拼凑在一起缝隙会非常的大。 缝隙太大，填补砾石又会是一个麻烦的事情。 但如果想要把它凿成规整的形状再去拼凑，那工程量便会陡然增加。 现在还有地窝子和土坯房要建设，目前根本没有这么多富余的人手。 其次，搬运也是一个问题，人手不够的情况下，恐怕一两个星期都搬不了几块。 而太小的蓄水涝坝又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最小也得能够满足全连用水一个月左右。 最后，便是如何搞到水泥这种稀缺物资。 虽然这个东西不是必备的，但既然要弄，肯定就要往最好的弄。 想到这前前后后的问题，李疆裕顿时笑着摇了摇头。 “算了，是我太异想天开了，这件事还是往后放放吧，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建地窝子和普通的蓄水涝坝，保证好这些最基础的之后，我们明年再考虑这些改善性的建设吧。” 说罢，本想就此结束这个有些渺茫的话题，但谁知一旁的阿依夏木却突然灵光一现道。 “李大哥，我觉得这件事不用放到明年，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说不定今年就能全部完成。” “你有一个办法？” 李疆裕和阿齐木顿时异口同声了起来。 望着两人那迷惘的样子，阿依夏木直接捂着嘴笑了出来。 “怎么，你俩都把村子里的人给忘了吗？我们不就是现成的人手吗？” 一听要让村子里的人来帮忙，李疆裕想也没想，直接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 “不行不行不行！之前就说过了，你们村子也需要重新修缮，要是来帮我们了，你们那人手就会不够，这绝对不行。” 面对李疆裕斩钉截铁的拒绝，阿依夏木到也没有着急。 反而是思索了片刻，估算了一些事情之后，又再次缓缓开口道。 “李大哥，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们营地中还缺哪些人手，把缺的部分列出来，然后再给出相应的工时报酬，我拿着这个东西回去告诉乡亲们，如果有愿意来你们这用劳动换报酬的，我就带他们过来，如此一来，我们村里的人既有了一些收入，又可以帮你们增添人手，一举两得！怎么样？” 这个办法乍一听感觉还真的可以，但仔细一想，好像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李疆裕犹豫再三，还是摇了摇头。 “这个办法，我觉得还是有些不妥。现在正是缺粮食的时候，我们可以直接给你们一些，帮助你们渡过 难关，然而，一旦明码标价了劳动报酬，这性质就不一样，这是违反纪律的事情。” 阿依夏木瞬间有些不太理解，歪了歪头，一脸疑惑。 “违反纪律？这有什么违反纪律的？你之前自己不都说过吗，我们来你这里帮忙，你会给相应的报酬，怎么我提这个事就不行了？” “咱们俩的目的是不一样的，所以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李疆裕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能是大概的解释了一下。 “我是因为连队中需要你们的帮助，过去向你们请求帮助的，但又不能让你们白帮忙，所以承诺给你们一些生活物资作为补贴，从未有过明码标价。而你这直接明码标价了劳动力，这一下就成了我们雇用农工了，成了雇佣关系，这是完全不行的！” 阿依夏木明显是没有听懂深层的意思，那眉头一直都在皱着，从未有过舒展。 然而她却听懂了另一个事情，那就是：帮忙可以，雇佣不行。 明白了这层关系之后，她又换了一种说法，一脸笑意道。 “哦~那这样吧，我到时候回去问问，看有谁想和我一样，来这里帮你们，愿意来的我就带他们过来，至于给不给报酬，那就看你们的心意了，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们来帮你们，饭总得管吧？” 李疆裕听罢，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理是这么一个理，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管饭肯定没问题，但又回到了之前的那个问题上，你们都来了，你们村子怎么修缮啊？” 说了这么多，话题又突然被绕了回去，阿依夏木旋即无语的白了他一眼，略带调侃道。 “李大哥，你该不会以为，全村人都会像我一样毫不犹豫的来这帮你吧。再者说，我们村子需要修缮的地方也不是很多，而且你们派去驻扎在那里的战士，不也在帮我们吗？” “这个···” 一时间，李疆裕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 毕竟确实如阿依夏木所说的那样，并不是所有村民都和她一样，毫不犹豫并且不求回报的过来帮忙，自己着实有点太高看自己了。 思来想去，最终李疆裕还是点了点头，暂时答应道。 “好吧，那这件事就按照你说的办吧，我先提前谢谢乡亲们了。” “先别提前谢，等真的能够来人你再谢吧，别到时候一个人都没有。” 对于这件事，李疆裕从来没有担心过。 毕竟他亲眼见过那些极为热情，并且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乡亲们。 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连队当中的物资是否还够。 彻底协商好这件事之后，李疆裕抬头望了一眼即将升到正空的太阳。 “快到正午了，你们也都去休息一会吧，我现在去炊事班通知加点餐。阿依夏木，拉水的乡亲们就交给你了，等会记得带他们来吃饭。” “放心吧李大哥。” 安排阿依夏木之后，又扭头看向了阿齐木。 “阿齐木，那八车水应该到地窝子那里了，还得辛苦你把那些水存储一下，等会吃完饭，我们还要把那些水车再改造一下。” “好的李大哥，我现在就去把这些事情处理好。” 两人领好了各自的任务，便立刻各司其职离开了原地。 李疆裕也没有再逗留，赶忙朝着炊事班赶了过去。 第五十章：插科打诨 正午时分。 清晨残存的最后一丝凉意，此刻已被戈壁滩上蒸腾的热浪彻底吞没。 空气逐渐灼热，阳光白得晃眼，仿佛要将大地慢慢烤化。 然而，新疆的热，却有些独特。 不同于部分内地那湿闷粘稠的热，这里的炎热，似乎格外‘讲理’。 无论太阳多么毒辣，只要待在阴凉之下，如果在来上一阵小风，那沁人心脾的清凉感便会瞬间回归。 此刻，营地中的战士们，便是如此。 戈壁滩上热浪扭曲着视线，营房旁的几棵老树下却拥有着一片清凉的天地。 战士们三三两两坐在长条木凳上，享用着简单的午餐。 午饭很简单，就是一些红薯面粉所做的窝窝头，加上一些炒野菜，还有萝卜汤。 这些，便是部队里平日里最常见的伙食。 但今日的饭桌上，却添了几分难得的荤腥。 几只烤得金黄酥香的野兔，以及十几个珍藏的，平日里不舍得开的肉罐头，全都摆在了饭桌之上。 战士们心照不宣，目光扫过饭桌旁那二十多位略显拘谨的乡亲们。 这些荤腥，正是为了款待乡亲们所准备的。 起初，乡亲们还有些放不开，毕竟这也是第一次在部队之中用餐，捧着碗筷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但后来战士们的热情，乡亲们很快便融入了进来。 本想着克力木和图尔汗在其中，交流方面不会成为问题，于是阿依夏木便先行离开了吃饭的地方。 但谁知，克力木虽然会些汉语，但完全应付不过来这么大的场面，一时间，双方都无法知晓对方所说的话。 不过后来，大家但仅凭着肢体语言，以及眉目之间的神色交流，这顿午饭还是吃的其乐融融。 甚至彼此之间还交上了朋友，有几名战士在克力木那里，还学会了几句维吾尔语。 只不过，这次欢乐融洽的午饭，李疆裕和邓博文并不在其中。 两人此刻正一人拿着一个窝窝头，站在草棚子搭成的库房之前，有些犯难的望着独轮水车和架子车。 “老邓，你说···直接拿铁丝绑上行不行？” 眼前，一个独轮车的水桶已然被拆卸了下来，正放在两轮架子车的旁边。 邓博文咬了一口窝窝头，一边嚼着一边绕着架子车转了起来。 半晌，他才咽下食物，眉头拧成了疙瘩。 “我觉得行，不过这想要绑结实一辆车，好像需要不少铁丝才行，咱们这好像也没有那么多铁丝了，恐怕这十一辆车不够用啊。” 之前在回来的途中，徐卫国大致目测了一下，感觉这个水桶应该刚好卡在架子车上。 但实际情况确实，这个水桶和架子车的尺寸相比，有点小而且细长。 竖着放前后位置有空余，而且左右两侧无法彻底卡在架子上。 横着放的话，又超出了架子车的宽度，无法放置进去。 如此一来，想要将其固定，就需要用东西把水车和架子绑死在一起。 但另外一个问题，就像邓博文所说的那样。 想要将水桶牢牢地固定，就需要大量的铁丝，但连队里的铁丝，却远远不够。 正当两人一筹莫展之际，阿依夏木突然从远处走来，手中还端了两个碗。 还没等走到跟前，那声音便已经传了过去。 “李大哥，邓指导，先稍微休息一会吧。” 听到声音，两人不约而同的仰起头来望去。 “呦，老李，看来你先前跑那一趟村子，收获可真是不小啊！” 李疆裕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邓博文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眼神里满是‘你懂的’的意味。 “你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吧，你以前身边围着的都是老徐那个大老爷们，你看你去了一趟之后，身边换成谁了。” 邓博文这么一说，李疆裕才渐渐意识到。 自从认识阿依夏木，她似乎好像一直都跟随着自己，无论去哪边，她都形影不离，就好像是贴身警卫员一样。 这件事虽然不值得大惊小怪，但邓博文那有些异样的眼神，让李疆裕瞬间有些哭笑不得。 “打住！老邓！” 李疆裕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这眼神什么意思，你现在怎么变得和徐卫国那家伙一样了？” “老徐怎么了？我觉得老徐挺明事理的啊，你看人家多会给你制造机会，自从有了阿依夏木姑娘，都没有跟在你身边，哎···不对啊。”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环顾四周。 “老徐他昨天不是和你一起去的吗？我怎么今天到现在都没有见到他？” 见邓博文越说越来劲，李疆裕干脆送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接茬道。 “没见到他就对了，我嫌他太碍眼，半道上把他扔戈壁滩上喂狼去了！你要想他，现在去戈壁滩上找找，没准还能捡几根骨头回来。” “嚯！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不信你自己去找找看。” “哦~那算了。” 邓博文拖长了调子，故作深沉的摸着下巴。 “他要是真喂了狼，这连副的位置可就空出来了，我得赶紧琢磨琢磨，物色个新副连长顶上···” 就在两人还在插科打诨之际，阿依夏木已经端着两个碗，快步走到了两人跟前。 那硕大的眼睛好奇地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显然听到了他们最后的几句对话。 “邓指导，你和李大哥聊什么呢？听起来还挺高兴的。” 邓博文哈哈一笑，指着李疆裕，张口就来。 “没聊啥，就说你家李大哥他···” ‘你家李大哥’五个字刚从邓博文嘴中无意间吐露出来之后，一旁的李疆裕瞬间一个激灵。 随后只见他猛地一步上前，动作有点慌乱，一把将阿依夏木手中的两个碗都接了过来。 声音也在此刻陡然拔高，试图盖过邓博文的话茬。 “哎呦！你怎么还端了两个碗来。” 李疆裕一边说，一边快速用眼神瞪了一下邓博文。 随即还故意咳嗽了一声继续道。 “老邓！你怎么那么没有眼力劲！还在旁边说！还不赶快来接碗！” 阿依夏木看着李疆裕微红的耳根和略显夸张的动作，又看看邓博文脸上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隐约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又不是特别的明白。 “你俩···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聊了点部队上的事情。” 第五十一章：吃饭干活，天经地义！ 也不知道‘你家李大哥’那几个文字阿依夏木听到没有。 只见她没有丝毫反应，依旧是一脸的笑容。 片刻后，看到她依旧没有什么难为情的表情，李疆裕这才松了一口气。 当两人的注意力彻底从调侃的话语上转移之后，才突然注意到，阿依夏木端来的两个碗之中，盛满了兔肉。 “嗯？阿依夏木，这兔肉是给乡亲们准备的，你怎么端过来了？快，快端回去！让乡亲们趁热吃。” “对啊，这是给乡亲们准备的，你怎么端过来这么多？” 面对两人连声的推辞，阿依夏木不仅没接碗，反而利落地转身，从旁边杂物堆里找来两个结实的小木墩。 “行了行了，就别再推来推去了，赶紧坐下吃，要不然肉都该凉透了！” 见两人还杵着不动，阿依夏木深深叹了口气，亲自将两个木墩摆到了两人面前。 “就给你们俩盛了一点，那边还多着呢。而且昨晚村里刚办过篝火宴会，大家肚子里的油水还没消化完呢，也不馋这个，你俩忙活一上午了，快垫垫肚子。” 两人本来还想再推辞一下，但看到阿依夏木那一脸不容拒绝的神色，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随后便将装有兔肉的碗放到了面前的木墩上，只不过都没有吃，而是一脸笑意的望向了阿依夏木。 “谢谢你了。” 李疆裕一脸笑意，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暖意。 “对了，乡亲们吃得还习惯吗？都还好吧？” 阿依夏木立刻用力的点了点头 “放心吧，吃的可好了，尤其是那个萝卜汤，他们吃的都赞不绝口。” “那就好，那就好。让乡亲们都去营房那边歇会吧。等我们把水车改造好，再让他们拉回去，应该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听到这番话，阿依夏木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她又犹豫了一下将话咽了回去。 她只是再次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言语。 李疆裕见阿依夏木一时间没有说话，他便也一起笑了笑，将仅剩的一块窝窝头塞进了嘴中。 两人快速将手中的窝窝头吃完后，随手拿了个干净一点的板子，将一块未动的兔肉盖上，连同木墩挪到了一边。 紧接着，便继续开始商讨起了改水车的事情。 阿依夏木在一旁看着，刚想提醒他们吃点肉再忙，李疆裕却已经抬起头，指着旁边的独轮车问道。 “阿依夏木，我想问一下，你们这个独轮车，两边固定水桶的木条能拆掉吗？” 阿依夏木快步走了上去，望了一眼之后便用手指了上去。 “你说的是这两个木条吗？” 她用手点了点独轮车两侧结实的长木条。 “没错，我看这两个木条之前就是用来固定水桶的，现在水桶放在架子车上尺寸有些小，我想能不能把这个原来的木条拆下来，放在架子车上固定水桶，这样一来，铁丝的数量应该就够用了。” 阿依夏木得知缘由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点了点头。 “没问题啊，如果这个底座真的能改成架子车，这些独轮车留下来的作用也就没有那么大了，你们随便处置就好。” 得到了阿依夏木的许可之后，李疆裕和邓博文立刻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不再有任何的耽搁，立刻抄起工具，蹲下身开始小心地拆卸独轮车上的固定木条。 木料摩擦发出“咯吱”声，很快，两根笔直的木条就被卸了下来。 他们比划着尺寸，小心翼翼地将木条重新固定在架子车的上面。 调整好位置后，又重新量了一下木桶和木条框的尺寸，果然不差分毫，应该可以稳稳当当地卡在新做的框架里。 李疆裕和邓博文赶忙一前一后，在阿依夏木的辅助之下，水桶顺利的被搬到了架子车上。 “太好了！非常合适！” 只见那被抬上去的水桶，不偏不倚的卡在新做的框架之上。 当这些一切都就绪之后，两人又开始拿铁丝固定整个水桶和架子。 就在两人忙的如火如荼之际，远处营房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十几个村民的身影，正匆匆向这边走来。 专注于干活的李疆裕和邓博文起初并未察觉，直到村民们走到跟前，几乎围住了他们工作的区域，两人才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惊讶。 “你们怎么过来了？” 望着一半的村民过来，李疆裕放下手中的铁丝，连忙站起身。 “大家快去营房里歇着吧！我们这边已经想出办法了，很快就能把剩下的弄好，不会耽误大家太久。” 李疆裕话音刚落，一旁的阿依夏木便开口对着乡亲们翻译了起来，本以为她在翻译刚才所说的那些话。 但谁知，乡亲们在听完之后，非但没有离开，反而默契地挽起袖子，三三两两走向其他停着的水车旁边，直接动手开始拆解起来！ 李疆裕见状，下意识就想上前劝阻。 “乡亲们，大家别忙了，我···” 话还未说完，却被一旁的阿依夏木给拦了下来。 李大哥，你就让他们给你帮帮忙吧，我们都刚吃完饭，就当运动一下，消化消化。更况且，天底下哪有光吃饭不干活的道理？吃了你们的饭，就得继续帮你们的忙！” 李疆裕万万没有想到，之前刚说完请乡亲们来帮忙并管饭的事情，这一天还没过去，就已经实现了。 看着眼前这群淳朴热心的村民，一股暖流悄然涌上心头。 阿依夏木说完，也不再给李疆裕劝阻的机会，眉眼弯弯地冲他一笑，随即利落地转身，快步加入到忙碌的村民之中。 李疆裕见状，只能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感谢地神色之后，随后继续埋头改造着眼前的水车。 就在这时，邓博文从架子车另一侧探出头来，脸上挂着欣赏的笑容。 紧接着他又用手轻轻碰了碰李疆裕，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玩笑，又带着几分认真。 “我说老李，要不咱们考虑考虑，把阿依夏木招到连队里来？我觉得她在你身边协助你，非常的合适，你觉得呢？” 第五十二章：军民鱼水 “老邓！你要是觉得还不够忙，这个水车就交给你自己来弄，我去弄别的去。” 眼看李疆裕就要离开之际，邓博文这才收敛了一些嬉闹的神色。 “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赶紧弄，别到时候耽误乡亲们回去。” 彻底停止了调侃嬉闹，两人的速度也立刻加快了起来。 加上乡亲们的帮助，原本要到太阳落山之际才能完成的大工程，仅仅半下午，便已经全部完成。 现在这个水车，推拉起来非常的省事，完全不需要第二个人在一旁费力的扶着。 而且这个架子车最后面的位置，还加装了两节木腿。 如果途中累了，甚至可以利用那两节木腿，将水车支在地上，稍微休息休息。 望着眼前这十一辆被换成两个轮子的水车，所有人脸上都止不住的高兴。 “好了，拉水车也弄好了，让乡亲们赶快回去休息吧，目前拉的这些水，够用一段时间了，等过两天我们再去拉水。” 李疆裕本以为其他的乡亲们在吃饭的地方休息，和阿依夏木说罢，便亲自拉着第一辆水车，朝着之前乡亲们吃饭的地方赶了过去。 然而水车还没完全拉动起来，阿依夏木便微咬着舌尖，脸上略显尴尬，缓缓伸手将李疆裕给拦了下来。 “李···李大哥，要不···你还是在这等会吧，我去叫其他人。” “嗯？为什么？吃饭的地方不就在营地门口的位置吗？我们现在拉过去，也省的其他乡亲们再多跑一趟了。” 阿依夏木脸上尴尬的神色，顿时换成了一抹心虚的笑容。 “那个···就是其他人，没有在吃饭的地方休息，他们···他们都去找阿齐木了。” 一听到阿齐木的名字，李疆裕便瞬间猜到了什么。 剩下的乡亲们，肯定是帮着挖地窝子去了。 带着这个猜想，李疆裕先是安顿好了眼前的十几位村民，随后立刻朝着阿齐木挖地窝子的地方赶了过去。 挖地窝子的地方，距离库房不算很远，没超过十分钟便赶到了那里。 果不其然，一到那里，只见其余的乡亲们全都在地窝子坑中，奋力的挥动着坎土曼。 李疆裕见状，赶忙进入土坑，将乡亲们给请了上来，并连连道谢。 最后亲自将乡亲们和十一辆水车送到营地门口，并偷偷的在水车上放了几袋粮食。 当一切都安顿好之后，李疆裕便目送着乡亲们拉着水车，缓缓的离开了营地。 阿依夏木和阿齐木依旧没有跟着回去，而是选择继续留了下来。 望着那依旧轻咬着舌尖，脸上浮现着歉意的阿依夏木，李疆裕顿时笑了一下。 “不是，你这是什么表情，感觉好像犯了错，等着挨训一样。” “啊！你···不怪我？” 阿依夏木一脸的不可思议，而李疆裕也是同样的表情。 “我为什么要怪你？你又没做错什么事。” “好吧，我看你很在意我们村里的人帮你们，所以···” 其实，李疆裕一直在意的从来都不是乡亲们来帮忙这件事。 而是他们驻扎在这里的任务，是要来帮助乡亲们的，结果如今却有些本末倒置。 这才是最让李疆裕以及全体战士在意的事情。 然而，通过这一次又一次的事情，李疆裕也彻底想明白了。 军民鱼水，尤其是在这个特殊的地方，特殊的事情，已经没有办法分的开了。 相互帮助，共同建设这里，这才是最终弄够行得通的路。 至于阿依夏木之前所提的建议，李疆裕此刻在心中，彻底接受了下来。 为了能够尽早的给乡亲们也办上实事，李疆裕立刻向阿依夏木建议道。 “对了阿依夏木，你们村子里有修缮房子的工具吗？过两天我想多派去一个班，腾出点人手把你们的房子也修缮一下，咱们两边同时进行，入冬前也都能住上好一点的房子。” “好呀！我们那边东西都齐全，人手也足够，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规划修缮。” 对于相互帮助这件事，阿依夏木从来都没有见外过，而且十分乐意这么做。 就像她一直所说的那样，朋友之间，要是太过客气，就说明要疏远对方。 李疆裕望着一脸笑意的阿依夏木，扭头指了指周专家周天睿所在的方向。 “那这样吧，明天我带着周专家去村子里一趟，咱们一起商讨一下修缮计划，到时候咱们两边同步进行。” 有了乡亲们的加入，在人手方面，李疆裕已经不再有什么担忧的了。 现在唯一缺少并且担忧的，便是水资源以及粮食。 如今已经不只是需要战士们的口粮，就连村民的，也需要提前考虑在内。 想到这里，李疆裕刚准备和一旁的邓博文协商一下粮食的调度，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声音。 “老李！老邓！俺···俺回来了！” 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被派去跟踪娜哈儿的徐卫国。 然而，众人顺着声音急忙望去，却完全没有看出迎面跑来的人是徐卫国。 “这是···老徐？！” 只见他灰头土脸，整个人像是在戈壁滩的土坑里洗了个澡一样。 衣服更是看不出半点作战服的模样，口袋以及腰间，只要是能插的地方，全都插满了杂草。 此刻如果他直接趴在地上，恐怕相距两三米远，都不一定能够发现他。 望着他跌跌撞撞，像是快要虚脱一样，李疆裕一行人，顿时心中一颤。 只是让他去跟踪一下娜哈儿，查看一下情况，没想到竟然会弄成这幅样子。 众人不再有任何犹豫，赶忙拔腿冲了过去。 “老徐！你怎么弄成这样了？没有受伤吧？” 李疆裕率先到达，一把搀扶住即将脱力的徐卫国。 后赶来的邓博文，则飞快取下腰间的水壶，拧开壶盖，递到了他的面前。 徐卫国颤颤巍巍的接过水壶，随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猛猛的灌了几大口。 最后还把剩余的水全部倒在了脸上，狠狠抹了一把，将脸上的泥土全部冲刷了下来。 又稍微休息了一会，徐卫国这才平息了一些急促的呼吸，缓缓摇了摇头。 “俺没事，不过老李，你猜的没错，那个姑娘···确实不对劲！” 第五十三章：连名字都是假的 半天前。 那个名叫娜哈儿的姑娘离开之后，徐卫国也随之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当时两人距离村子并不远，走快一点，半个小时就能赶到。 然而娜哈儿却走的极为缓慢，慢慢悠悠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走到村庄后面的山头之上。 徐卫国见状，立刻隐匿在后方的土包处，仔细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按照李疆裕的怀疑，形迹可疑的娜哈儿，大概率会避开村子，不和驻扎在那里的战士们接触。 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在犹豫了片刻，看了看手中忘记还给李疆裕的水壶以及半袋口粮后，直接沿着小路，朝着村子走了过去。 当她的身影消失在山头，徐卫国也再次爬出土包，跟了上去。 沿着下山的小路，这次娜哈儿没有在途中停留，很快走到了村子的后门处。 值守在那里的战士们，看到这生面孔，立刻走上前去，开始盘问了起来。 由于距离比较远，战士们和娜哈儿的谈话，徐卫国一句都没有听到。 但最后却看到，娜哈儿将手中的水壶递给了值守的战士，紧接着又稍微言语了几句，那战士便直接将她给放了进去。 望着她缓缓进入了村子，徐卫国赶忙钻出杂草丛，朝着值守的战士身边走去。 “连副，你怎么又回···” 两个战士刚立正，手还没完全抬起来，徐卫国便一个箭步，上前按住了两人。 “嘘～，小点声，我有任务在身。” 一听有任务，两名战士瞬间闭上了嘴，一脸警惕的向四周张望了过去。 徐卫国缓步走到村子残破的门口旁，用那仅存的半面墙遮挡着自己的身子，缓缓探出一点头，确认着娜哈儿的行踪。 当看到她停在了路中间，四处张望时，徐卫国立刻冲着两名战士摆了摆手。 心领神会的两名战士，同样小心翼翼的赶到了门口，并隐蔽了起来。 “俺看你俩刚才和她好像聊了几句？那姑娘···她会说汉语？” 两名战士撇了撇头，看到娜哈儿的背影之后，又将头收了回来。 “连副，那姑娘确实会说一点汉语，不过说不好，只会几个简单的词语，反正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听着挺费劲的。” 会点汉语？！ 当听到这句话后，徐卫国顿时瞪大了双眼，一种不可言语的震惊，瞬间涌上来。 没想到之前李疆裕的担忧，竟然都让他猜中了！ 还好当时被拦了下来，没有在她面前畅所欲言的交流，不然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稍微收敛了一下震惊的神色，徐卫国立刻继续询问道。 “那姑娘，刚才都和你俩说啥了？” “回连副，那姑娘一来就问我们俩是不是驻扎在这里的解放军，我们出于警惕，就先问了她的名字，她说她叫···娜···娜什么来着。” 徐卫国之前在听阿依夏木翻译那个姑娘的自我介绍时，还专门记了一下她的名字。 听到面前的战士有点记不起来，赶忙接话道。 “娜哈儿·热依汗？” “不对，不是这个名字。” 一旁的另一名战士，急忙的摇了摇头。 “连副，我记得，她说她叫娜迪拉·古丽，不是你说的那个名字。” 徐卫国再次愣了一下。 万万没有想到，那姑娘的名字都是假的，至于哪个是假的，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仅仅询问到这里，徐卫国便已经确认，那姑娘肯定有问题。 “继续，她还和你们俩说了什么？” “她还说，她是来替人送东西的，紧接着就把水壶递给了我们，我们一看，这不是连长的水壶吗，后来就又问她，从哪弄到的。她回答，说是半路遇到了一个人给她的，还说可以拿着这个水壶到村子里休息一下，那个人我们估计应该就是连长。再后来，她就说她想进去休息休息，于是我们就让她进去了。” 徐卫国听罢，顿时扬起嘴角笑了笑。 这姑娘真的是颇有心机，不仅随意编撰瞎话，还利用李疆裕的水壶来换取战士们的信任。 又瞥了一眼那姑娘之后，徐卫国立刻向两名战士安排道。 “你俩现在立刻去一个人，通知其他兄弟们，遇到那个姑娘后，不要再去盘问了，暗中注意她的行踪即可。如果她只是这样乱转，就不用管她，即便要离开村子也不要取拦她，咱们放长线钓大鱼。但如果她在村子里做出什么具有危害性的行为，你们就和俺一起行动，拿下她！” “明白！” 两名战士应了一声之后，其中一名战士便立刻离开了原地，从村子外侧开始陆续的传达着指令。 徐卫国则继续盯着那个姑娘的一举一动，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很快，站在路中间的那个姑娘，再次挪动了起来。 让人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东撞西撞，漫无目的摸索这个村子。 她似乎之前就来过这里，每一条路和小巷都十分的熟悉。 紧跟在她身后的徐卫国，有几次险些跟丢。 不过好在这个村子不算太大，稍微穿过几个小巷，便又发现了她的踪影。 就这样，大约过去了半个多小时，那姑娘依旧在村子中乱转，完全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 正当徐卫国都有些疲累口渴，准备稍微休息一下时，那姑娘突然在一处破败的土坯房前站住了脚步。 望见这一幕，徐卫国顿时一扫浑身的疲惫，目光如炬，甚至手都提前放在了腰间的手枪之上。 又等待了片刻，只见那姑娘左右环顾了一下，确认周围没有人后，便越过那些断壁残垣，缓缓的进入到了土坯房中。 她所进入的土坯房，已经残破的不成样，甚至从各个方向都能望见房子里面。 但即便如此，徐卫国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你们几个，去守住侧面和后面，看俺指令，随时动手！” 潜伏在周围的三个战士，在徐卫国极小声的命令之下，立刻就位。 而徐卫国此刻也顺势拔出了腰间的手枪，从残破的空隙之中，死死的盯着那个姑娘的一举一动。 “俺倒要看看，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五十四章：跟踪险情 四个人隐蔽在四个方向，全都蓄势待发。 然而等待了片刻，那个姑娘只是弯腰将李疆裕给的口粮放到了废墟之中，其他的事情一概没有做。 眼前这一幕，顿时让徐卫国一个脑袋两个大。 “她···这是要干啥？” 期间有很多次，徐卫国都想直接上去将那个姑娘拿下，好好的审问一下。 但最终他还是遵从了李疆裕最开始的吩咐，不去打草惊蛇。 大约又守了将近十分钟，那姑娘才慢慢的离开了那个残破的土坯房。 徐卫国见状，赶忙冲着剩余三人使了一个眼色，随后便将整个身躯隐入到了土墙后面。 然后透过土墙的裂缝，一直盯望着那个姑娘，直到她缓缓的离开了眼前的小道。 当她离开之后，其他三名战士立刻跟了上去，而徐卫国则快步走到了她刚进入的土坯房里。 这个土坯房了早已破败不堪，脚下全都是断壁残垣以及有些干枯的杂草。 快速走到她刚才放粮食的地方，将附近区域仔仔细细搜索了一遍。 最后发现，除了那袋被放到废墟之中的粮食，周围竟然什么都没有。 “哎？奇了怪了，她···就放了袋粮食？这是为啥呀？” 论打仗，论冲锋陷阵，徐卫国那没得说，绝对是一把好手。 但要是论起计策或者动脑子的事情，那他就彻底歇菜了，这方面的事情可谓是一窍不通。 所以，面对那个姑娘一连串，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行为，徐卫国差点都要崩溃了。 他此刻恨不得把李疆裕给搬过来，帮忙分析一下那个姑娘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过这一切也就只能是想想，目前唯一可以依靠的，也就只有自己。 徐卫国晃了晃有些纷乱的脑子，随后立刻将那袋粮食揣入兜中，快步离开了土坯房，继续跟了上去。 这一次，那个姑娘并没有在村里继续乱逛。 而是精准的找到了通往村子外面的小道，一路疾驰，离开了村子。 已经接收到命令的战士们，在看到那个姑娘之后，全都若无其事的继续值守在自己的岗位之上，就好像完全没有看见一样。 那个姑娘还特意徘徊了一圈，见没有什么异样，刻朝着远处的戈壁滩处走了过去。 徐卫国躲在村子外围的一个小土坑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你们几个，再去通知一下其他的兄弟们，这段时间一定要多加防备像她那样可疑的人员。如果遇到的话，直接拿下。” “是！” 给战士们安排完，徐卫国再次按照李疆裕的指示，孤身一人隐匿在戈壁滩中，继续进行着跟踪任务。 那个姑娘在离开了村子之后，行动就放快了起来，不像是之前那样，半个小时的路走了一个多小时。 当她所有的注意都放在了赶路上，徐卫国的跟踪，也就轻松了一些。 又跟踪了一段时间，村子已经彻底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随后翻过一个山头，即将爬上另一个山头时，那个姑娘终于是放慢了步伐。 躲在远处土包后面的徐卫国，不停的用舌头舔着满是死皮的嘴唇，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 “这姑娘···也太能跑了吧，这一路下来，也没见休息一下。” 正当徐卫国对那个姑娘的体力有所好奇的时候，她突然停在了半山腰，从内衬的口袋中掏出一个哨子，用力的吹响了它。 当哨声响彻山头的那一刻，徐卫国心头一颤，赶忙又往下压低了半截身子。 随着哨子不断地鸣响，远处突然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喊叫声和马蹄声。 声音由远及近，众多且杂乱。 徐卫国屏息凝气，直接选择匍匐在了地上。 紧接着借助身边杂草的掩护，慢慢露出了半只眼。 那半只眼透过杂草向远处望去，只见一群人正飞快的朝着那个姑娘身边奔袭而去。 为首的两个人还骑着马，扬起了一片尘土。 仅从他们的着装和行动方式，徐卫国一眼就辨认出，那群人正是祸害一方的土匪！ 渐渐地，赶来的土匪全都聚在那个姑娘身边。 两个骑马的人也顺势从马背上下来，和她交谈着什么。 望着远处的这一幕，徐卫国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那个姑娘，原来是···土匪？” 不过说是土匪，但感觉好像也不是特别的像。 因为那个姑娘自始至终并没有融入到土匪的队伍之中，反而像是在被盘问一样。 之前在跟踪的途中，为了保证自己的隐蔽性，徐卫国和那个姑娘保持着很远的距离，所以他们的谈话根本听不见。 正当他想要冒险靠近一些，听听他们在聊些什么时，那个姑娘突然伸手指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这一举动，瞬间让徐卫国的心脏漏跳了半拍。 只见那些土匪相互商讨了几句，其中几个土匪便开始挪动起了脚步。 甚至还有一个骑马的人，拉动着缰绳，奔袭而来。 “妈了个巴子的！难道她早就发现老子了？” 眼前的这些土匪，有将近十多个，如果真的被发现，那么就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此刻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唯有搏命，才有一线生机。 徐卫国瞬间目光如炬，立刻将腰间的枪拔出，紧紧的握在手中。 不过当那些土匪稍微距离近了一些之后，才突然发现。 他们的目光好像并没有锁定在自己隐藏的土包上，反而像是在看身后的山头。 捕捉到这个信息之后，徐卫国像是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立刻翻了个身，滚入了旁边的小土坑。 紧接着又把周围的虚土和杂草疯狂的往坑中扒，仅仅几下，便将他自己埋在了虚土和杂草之中。 果不其然，最前方骑马的土匪，在到达徐卫国藏身的地方后，并没有选择停下来，反而是朝着山头继续赶了过去。 徐卫国藏在坑中，隔着压在身上的土，影影约约听到了后面赶来的几个土匪的谈话。 “哎你说，那娘们的话能信吗？就那个破村子，真有那么多共跳子把守着？我咋不信呢？” “那有啥不信的，六麻子逃回来之后不也和二当家的说了嘛，那里驻扎着很多共跳子，所以三当家才折在那里了。” “我相信那里驻扎着很多共跳子，但···一千多个共跳子！有点夸张了吧！” “所以啊，咱们过去从远处瞅瞅，不就清楚了。” “······” 第五十五章：令人好奇的地方 “然后呢？” 面对李疆裕的询问，徐卫国稍微顿了顿，便无奈的耸了耸肩膀。 “再之后那些土匪就走远了，俺也听不到他们后续的谈话了。本来俺是想从土里钻出来，查看一下周围的情况，但他们只去了一部分人，其他的人都还在半山腰那里徘徊，所以我就一直待在土里，没敢出来。” “过了好久，直到那些走的土匪又重新折返了回来，并且渐渐没了任何动静，俺才敢冒出点头查看一下情况，只不过当时俺探头查看时，那些土匪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后来俺又跑到那些土匪待过的山头，结果爬到山头上也没看到他们，就连那个姑娘都不见了踪影，最后···俺就赶紧回来了。” 望着依旧浑身是土的徐卫国，李疆裕长松一口气，伸手拍了拍他肩头上的浮土。 “还好当时你没冲动，下次一定要像这次一样，等彻底确定了周围的情况，再做最后的判断。” 李疆裕实在不敢想象，如果当时徐卫国没有按住性子，和那么多土匪发生冲突，恐怕··· 后面的结果，李疆裕不敢去想。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老排长，不能再失去这个情同手足的好兄弟了。 又轻拍了两下徐卫国的肩膀，刚想搀扶着他起身，谁知他却突然一惊，一脸的担忧。 “对了老李！那个女土匪去村子里转了一圈，里面的情况都被她摸清楚了，你说他们会不会今晚袭击村子？” 对于这个担忧，李疆裕果断的摇了摇头。 “放心吧，我猜那些土匪再没有完全弄清楚我们在那里驻扎的兵力时，是不会轻易去袭击村子的，他们比我们惜命。不过···” 说着，他便扭头望向了营地中的战士们。 “原本我是打算过两天再派一个班的人过去，但就你带回来的这些消息，今晚我就让他们带些重火力过去吧。那些土匪最近一段时间肯定会盯着村子，不能让他们钻空子。” “好！今晚俺也过去！” 看着猛然站起来的徐卫国，李疆裕顿时拍了拍他那满是土的作战服。 “行了吧你，跑了一天了连口饭都没吃，赶快回去洗洗吃点东西休息吧，这些事暂时不用操心了。” “哎！那怎么行！那女土匪可是俺的任务，俺一定要把她亲自抓起来，然后好好问问，她在村子里的那些怪异行为，到底是因为啥。” 原本众人还觉得徐卫国整个人散发着满满的责任感，但谁知他却是为了搞清楚她在村子里的那些怪异行为。 不过听完徐卫国刚才的详细讲述，李疆裕也有些不能明白。 那个女土匪为什么会进入到一个残破的土坯房里，将粮食放在里面。 为了藏在那里，后面再去取？ 这显然有些不可能，这么做根本没有意义。 她完全可以直接带走，还省的再回来一趟。 是为了做记号？ 这似乎也不大可能，如今粮食那么珍贵，就算是做记号，也可以用别的替代。 况且这东西要是被人发现，肯定会被人给拿走。 思来想去，李疆裕也没弄明白，不过这倒是让他产生了好奇。 不仅好奇那个女土匪，还有些好奇那个残破的土坯房。 等后面再去村子时，一定要去那间房子看看。 打定了主意后，李疆裕也不再耽搁，立刻带着众人回到营地中。 紧接着便马不停的协调了几把重火力武器，配备给了将要去往村子的战士们。 这次前去，带路的任务则交到了克力木和图尔汗的身上。 而这，也是他们俩加入解放军的最后一个考核。 两人兴致勃勃，信心满满，冲着李疆裕敬了一个刚学会不久的标准军礼。 随后便带着一个班的战士，迎着夕阳，朝着村子的方向赶去。 “李大哥，我要不要也跟着回去啊，新去的这些战士们，我怕他们交流不方便，我可以回去给他们当翻译。” 望着主动请缨的阿依夏木，李疆裕满眼感谢的笑了笑，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不用了，有赵子民在，他会充当翻译的。” “赵子民？你···提前和他说了？” “没错，那晚在篝火宴会上我就和他说过了，你不在村子里的时候，辛苦他充当一下翻译，他也答应了。而且我也带着他去和那里的战士们见了面，战士们都认识他，你就放心吧。” 这虽然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阿依夏木还是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 她只是有些惊讶，李疆裕竟然可以做到如此的事无巨细。 况且那天晚上还是狂欢的状态，即便如此他依旧不忘部署任务。 望着阿依夏木那惊讶的模样，一旁刚刚帮忙搬完武器，还没来及的清洗的徐卫国，幽幽的凑到了她的身边。 “大妹子看到没，老李这个人啊，虽然还小俺几岁，但他特别老谋深算，平日里可会提前算计了，你今后要是打算一直跟着他，可得小心了！” “老徐！瞎说啥呢！” 还不等耳根有些泛红的阿依夏木回应，一旁的李疆裕立刻一巴掌拍了上去。 可能是有些没控制好力道，这一把掌虽然没有把他拍疼，但却把他衣服上的土几乎都拍了下来。 一瞬间，现场尘土弥漫，呛的众人立刻四散而去。 “快去洗洗换个衣服去！” 在李疆裕的催促之下，徐卫国这才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快步回到了自己的营房。 此刻，天色已黑，各个营房前的篝火桶都生起火焰。 阿依夏木由于昨晚篝火宴会一夜未眠，早早的去休息了。 徐卫国也一样，洗换完之后，就没见他再出来。 其余人也都陆陆续续进入了梦乡。 唯独李疆裕和邓博文依旧坐在营地的大门口，没有回去休息。 “老邓，明天你陪我去趟营长那吧，我想让他帮个忙。” “营长？你找那个铁公鸡干嘛？” “当然是为了村子。” 李疆裕掏出烟，递过去一根之后，缓缓点了一支。 “阿依夏木虽然散了个谎，说驻扎在村里有一团的兵力，但这个谎言迟早会被那些土匪识破，所以···” 邓博文接过火，点燃后吸了一口，推了推眼镜笑道。 “所以，你想让他再派点人过去？” 第五十六章：回‘娘家\’ 邓博文的这个想法，李疆裕之前也考虑过。 但后来仔细一想，如果让营长派人过去驻扎，那肯定会打乱他的部署计划，而且他还不一定会同意。 以他的性格，即便是最后同意了，肯定也会狮子大开口，所要不少东西。 所以思来想去，李疆裕便想到了一个极为简便的方法。 “不用他派人过去驻扎，只需要让他派上一个连的人，在村子周围搞点小动作就行。” “小动作？” 李疆裕笑着点了点头，慢慢解释道。 “现在那些土匪为了验证村里到底有没有驻扎那么多的兵力，肯定会时不时派人去查看情况，如果在这段时间，让营长派人去那里活动一圈，哪怕去那摘摘野果子，抓抓野兔子，只要是能让那些勘察的土匪看到，事情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这个计谋让邓博文顿时眼前一亮，他抽了口烟，推了推眼镜，眼神之中透露出了‘佩服’两个字。 “我说老李啊，你说你是泥腿子出身，我是一点都不信，就你这出谋划策的水平，我觉得指导员这个位置，更适合你来做。” “哈哈哈，真的吗？” 李疆裕也丝毫不掩饰玩笑的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以，那我来当指导员，你来当连长。” “行！那我明天一早就去找营长，说说这档子事，要是同意了我再回来和你说，至于你嘛，就先留在这处理这里的事吧。” 虽然是玩笑话，但李疆裕还是捕捉到了一些信息，随即扭头问道。 “怎么？你明天是准备自己一个人去？” “让你留下来不好吗？” 邓博文笑了笑。 “路那么远，一来一回都要一整天。况且这次去还有别的事情，包括你带来的那两个少数民族兄弟加入咱们的事情。这些去趟营部弄完之后，还得再去趟团部，把所有事情都办妥，少说也得三五天，这三五天连队里你我都不在，我可不放心。” 对于邓博文的建议，李疆裕思索了片刻。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这一来一回办完事情，花费的时间有点太长。 现在正值关键阶段，加上还有周天睿和阿齐木两个不对付的人在连队中，这长时间没有人，还真的不行。 思来想去，最后李疆裕还是点着头答应了下来。 “行吧，那这次就辛苦你了···” 说着，李疆裕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扭头朝着马圈激动的指去。 “哎对了！之前从土匪那里缴获了一匹马，你这次正好可以骑着去，省时又省力。” 一提到马，邓博文顿时连忙摆手，仿佛晚一秒那马就不见了一样。 “千万别，我听说团长那里这次来了好多物资，其中就有好多匹马，这次我还准备问团长要几匹来呢，我这骑着过去让他看见了，还怎么张口要？” “这么说的话···倒也是。” 两个人此刻就像是嫁出去的姑娘回娘家一样，恨不得把好东西都搬回自己的家。 甚至后面还商量，看能不能要来一台农用拖拉机，好为明年的春播提前做好准备。 最后越聊越兴奋，直到深夜寒风吹过，吹得汗毛有些直立，这才渐渐停止了话题。 又借着手里新点燃的烟相互安顿了几句，两人同时起身，结束了今晚的闲聊。 这一晚，大家睡的都很安稳。 尤其是之前一天一夜都未睡的李疆裕。 当清晨起来时，大家已然各司其职忙碌了起来。 邓博文也离开了连队，踏上了前往营部的路。 “你起来了，快吃点东西吧。” 站在门口伸了一个懒腰的李疆裕，扭头突然望见阿依夏木端着一碗苞谷面糊糊走了上来。 以前他哪里享受过这种待遇，现如今第一次体验，还有些不太适应。 “谢谢谢谢，我···我自己来就行。” 李疆裕慌忙将还没有打完的哈欠硬憋了回去，随后赶忙双手将碗接了过来。 好在此刻徐卫国不在现场，如果这一幕被他看见，肯定又少不了一顿阴阳怪气。 为了缓解自己的慌张，李疆裕接过碗，二话不说就将碗里的苞谷面糊糊倒入嘴中。 也顾不上它到底烫不烫，总之仅仅几秒，便结束了战斗。 “不···不烫吗？” 阿依夏木望着，嘴角忍不住的直往后咧。 相较于苞谷面糊糊的烫，此刻李疆裕耳朵根比它还要烫一些。 “不烫，谢···谢谢。” 强忍着嘴里的烫意又道了一声谢之后，李疆裕稍微平复了一下状态，紧接着开始说起了正事。 “对了阿依夏木，等会你和我去找一趟周专家吧，让他先修缮一间房子给你用，夜学班的事情我想赶紧落实下去。” “好，没问题，那你先把碗给我吧，我去洗完咱们就去。” 一听要帮忙洗碗，原本已经消下去一些的红耳根，此刻又再添了一抹红色。 “别别别！我自己去就行！” 李疆裕赶忙拿着碗，有些灰溜溜的跑到了水盆旁。 用很少的水将碗洗干净之后，他站在那里缓了一会，随后才将碗放到一旁，重新回到了阿依夏木的面前。 “好了，咱们走吧。” 望着耳根子有些红的李疆裕，阿依夏木捂着嘴偷偷笑了一下，紧随着他的步伐跟了上去。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周天睿周专家所在的地方。 这里位于营地稍微南边一点的位置，和阿齐木所选的地方完全不同。 相对于阿齐木那里，这里更加的平坦，而且旁边临近训练场，有极大的一片空地。 而那空地之上，此刻已经摆了四五排夯好的土坯。 李疆裕缓缓走到土坯旁边，只见这些土坯和周天睿最开始所说的有点不同。 它不是用纯土所夯出来的，而是杂糅了一些杂草，虽然不是麦草，但和阿齐木最开始说的极为相似。 准确的说，如果将这些杂草换成麦草，就是最开始阿齐木所建议的方法。 正当李疆裕有些不太明白，为何周天睿会改用阿齐木的夯土坯方法时，突然往旁边一望，所有的疑惑便迎刃而解。 “这是···周专家之前废掉的土坯？” 只见空地旁边，有一个人工挖掘的土坑，而那个土坑之中，堆满了开裂甚至断成两半的土坯。 而这些土坯之中，没有任何的杂草，就连杂质都很少见。 这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周天睿之前按照自己所学的知识，夯出来的废土坯。 正当李疆裕看的正入神时，一个不轻不重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李连长，你怎么来了？” 第五十七章：道歉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周天睿周专家。 望着他那一脸标准的书生模样，李疆裕也随之端庄了起来。 挺直了腰，抬起了头，打起精气神来微微一笑。 “没什么，刚走到这里，就来看看你这边进度如何。” 李疆裕一边说着，还一边慢慢的往旁边走去。 他实在没敢说，自己已经看到了他那些失败的作品，而且是看了好一会。 毕竟没有人愿意将自己失败的一面，毫无保留的展露给别人。 但是，周天睿好像不一样。 他非但没有跟着往一旁走，反而是走到了那个土坑旁边，随后扭头望向了李疆裕。 “李连长，和你汇报一件事。” 周天睿说着，便缓缓蹲下身去，拿起了一块断裂的土坯。 “之前我尝试性的夯了一些土坯，但结果都不行，就像是那个叫阿齐木的少数民所说的那样，这土坯很容易裂开，后来我又用了他所说的方法，往里面加了一些草，结果还真成了。所以后面我决定继续使用他说的这种方法，不过我这还缺很多的草，不限于麦草，这个希望你抽空能再帮忙弄点过来。” “还有就是，这些尝试性的土坯，浪费了大约半车水，这些浪费的水我会补偿给你们，但后续我可能还需要再向你索要一车水，不过不着急，可以一个星期之后再给到我。” 听完周天睿这又像是汇报，又像是在诉求的一番话，李疆裕顿时感觉自己的理解能力好像出了问题。 按理说，他之前有些看不起阿齐木，觉得他学历低，不屑于他的方法。 而现在又用实际行动验证了阿齐木才是对的，他的方法是错的。 但不知为何，他现在这幅自信的样子，以及没有商讨，半命令式的请求，好像阿齐木才是错的那个。 他自信到，仿佛这个加麦草的方法是他研究出来的一样。 有些蒙圈的李疆裕，为了确认自己没听错，立刻向他询问道。 “周专家，我想确认一下，你的意思是，经过你的实际验证结果，你之前说的方法是错的，阿齐木说的才是对的，是吧？” “对，没错，阿齐木方法是对的，这有什么好确认的吗？” 这句话，周天睿的脸上也依旧是满满的自信。 见含沙射影的说没有作用，于是李疆裕也不再拐弯抹角，脸板了下来，直言道。 “周专家，我个人认为，既然你也认定阿齐木最初说的方法是正确的，你的方法是错的，那你是不是应该为你当初的行为，去和阿齐木，以及阿依夏木道个歉。” “我当初的行为？” 见周天睿那一脸迷茫的样子，也不像是装的，于是李疆裕便耐心，一字一顿的帮忙回忆道。 “你当初以阿齐木，以及阿依夏木没有读过书为由，否定了他们两个人的建议，还质疑了两个人的经验，这件事，你是不是需要向他们两个道个歉。” 一旁的阿依夏木看到李疆裕在为自己和阿齐木出气，赶忙拉了拉他的衣角。 “李大哥，那件事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吧，这样容易伤了大家的和气。” 这一次，李疆裕并不打算息事宁人，态度极为强硬。 “不伤和气的前提是···要尊重别人。” 那天周天睿傲慢的表情，还有那看不起人的眼神，李疆裕记忆犹新。 本来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了，见阿齐木和阿依夏木也没有太过在意，为了大局考虑，他也没有再去提。 但谁知今天再见到这个周专家，他非但没有因为自己的错误而感到羞愧，反而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自信满满的样子。 就好像，错的依旧是阿齐木和阿依夏木。 这一点，再也忍无可忍。 拿着断裂土坯的周天睿，望着一脸气愤的李疆裕，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那疑惑的样子，依旧不像是装的，就好像他才是那个理解能力差的人。 “李连长，我没太明白，你是因为我浪费了土坯和水，从而这么生气吗？” “周专家，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我是希望你能和阿齐木以及阿依夏木道个歉。” “我，为什么要道歉？” 李疆裕自认为自己还算随和，但今天，尤其是周天睿说出这句话之后，‘随和’两个字，似乎就已经和他不沾边了。 正当他准备强制性的让周天睿道歉时，周天睿突然开口道。 “首先，我没有看不起他们，只是认为他们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仅凭经验，也不完全可靠。其次，知识就是共享的，他们只是将知识和经验共享了出来，我学会了，并经过实践验证，这自然就变成了我的知识储备，这有什么问题吗？” “最后，我也不认为我没有尊重别人，我被派到这里来，是为了完成任务的，而且我时间有限，所以我要尽可能的提高效率，至于那些人情世故，阿谀奉承的一套，我这就统统免了。” 李疆裕此刻才真正的领会到，昨天邓博文的无奈。 他这一番又一番的理论辩解，让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 但是，不管如何，不管他站在多么高的高度去反驳，哪怕是土坯房建不起来，也不能破坏了这里的一个规矩。 那就是··· 这里不仅是军营，更是一个充满尊重，充满人情味的···家！ 秉从着这个原则，李疆裕不在协商，直接敢为命令道。 “周天睿，周专家，请您今天务必就我所说的那件事，和阿依夏木以及阿齐木道歉，如果您今天做不到，明日一早，我就派人将您送回团部，哪怕建不起这土坯房，哪怕团里会给我惩罚，我李疆裕也说到做到。” 这番不可反驳的命令一出，眼前的周天睿明显一愣。 他万万没有想到，为了阿依夏木和阿齐木这两个人，他竟然完全不顾团部的命令。 望着楞在原地的周天睿，李疆裕继续补充道。 “周天睿，周专家！请你记住，我们这里不仅仅是一个连队，一个军营！我们在这里也不仅仅是为了完成祖国交给我们的一个驻扎任务，这里，更是我们今后有可能生活一辈子的！家！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是我们的今后的兄弟姐妹！甚至是不可拆分的！家人！！” 第五十八章：傲气养出的傲骨 这一番话，不仅让一旁的阿依夏木久久站立，震撼心灵。 就连对面满脸自信傲气的周天睿，都感觉到振聋发聩。 驻扎在这里，不仅仅是为了一个任务，而是建造一个，独属于这里，也独属于他们的···一个家。 周天睿顿了顿，缓缓低下头，望着手中已经断裂的土坯。 他来这里，只是为了一个团里下达的任务，他所想的，也仅仅是为了完成这个任务。 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里会成为一个家，一个无数人可以会生活一辈子的家。 所以他可以不顾任何人的感受，只为了完成任务，做出看似正确、高效的选择。 毕竟他自己也说了，他时间有限。 说完这些早就想说的话，李疆裕也没有打算周天睿能够明白。 就在准备开口让他现在回去收拾东西，送他回团部的时候。 他突然抬起头，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语气却随和了许多。 “李连长，我错了。” 短短的六个字，让李疆裕微微一顿。 不过也仅仅是一顿，很快他便恢复如常。 毕竟他从来都不相信，一个人的品性，会因为一两句话而改变。 然而周天睿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有点动摇将他送回去的念头。 “李连长，我没想到你们竟然准备对这里倾注你们的一生，我以为你们也和我一样，受命来到这里，建设完这里之后，便会离开。和你说句实话，其实我被派来这里是有抵触心理的，这里太荒凉，这里根据我所学的知识，根本开垦不出来，甚至庄家都种不出来。” “有的时候我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扎根在这戈壁滩上，为什么要把希望放在这个根本没有希望的地方，去别的更有希望的地方，不好吗？你也是，团长也是，你们好像都对这里充满了希望。这个地方的希望，到底在哪？” “这些，一开始我还不理解，但听完你的那番话，我好像理解了一点，那就是，你们没有把这里当成任务，而是当成了家。不过···我不想为了完成任务而骗你，虽然我明白，但我依旧无法做到感同身受，依旧无法像你们一样伟大无私，我在完成团里交给我的任务之后，我还是会离开这里，回到属于我的家。” “至于你所说的让我道歉，我会去道歉的，我也会注意我今后对人的态度，对不起。” 周天睿将所有的话说完之后，便冲着一旁的阿依夏木深深的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紧接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有调转方向，对着李疆裕鞠了一躬。 “希望李连长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完成属于我自己的任务。” 望着一直鞠躬在面前的周天睿，李疆裕顿时对他有了些新的看法。 他这个人很怪，他很居高自傲，很盲目自信，又很墨守成规于自己的知识。 按理说，他这样的人，应该会很自我，经受不住别人的教育以及不同的观点。 哪怕是有任务在身，刚才那番说教与呵斥，也足以让他傲气的拍拍屁股走人，绝不会折了自己的傲骨。 但他在这方面，却恰恰相反。 他虽然还是有些傲气，虽然依旧坚定自己今后的打算，但他却为了这个任务，甘愿低头，甘愿折断傲骨。 这个任务，为什么会让他如此的重视，他和团长之间到底达成了怎样的协议，完全不得而知。 但就凭他为了这个任务，折断了傲骨，并且毫无顾忌的袒露了心声，李疆裕还是准备再给他一次机会。 于是李疆裕立刻上前，亲自将他给扶了起来。 “我同意让你继续留下来，不过事先说好，如果再发生不尊重别人的事情，我一定会送你走。” “好，我明白。” 周天睿说完这句话后，便将手中的半截土坯扔回了坑里，转身朝着阿齐木所在的营地西面快步走去。 “周专家，不用去了，我们···” 阿依夏木刚想上去叫回他，却被李疆裕一把给拦了下来。 “不用拦着他，就让他过去把他该道的歉给道了。” 李疆裕那一脸决然的态度，让阿依夏木也没有再去阻拦，只是站在原地，望着那背影逐渐消失在了视野中。 “李大哥，你对周专家说的这些话，会不会···有点重了。” 本以为李疆裕会否认，毕竟此刻的他正在气头上。 但谁知他在长叹一口气之后，缓缓的点了点头。 “是有点，而且感觉有点太过大道理的说教了，不过，这可能也是他比较能够听得进去的一种方式吧。” “啊？喜欢听大道理？” 李疆裕笑了笑，解释道。 “像他这样饱读诗书的人，我之前也见过一个，那个人比他还居高自傲，甚至是有些目中无人。但就是那样一个人，为了替我们保守一个秘密，最终倒在了敌人的酷刑之下。” “他们因为读书，而有了傲气，傲气慢慢的滋养出了傲骨，所以他们比我们这些没有读过书的人，更有理想抱负，更有独属于心中的大道理，也更知道国家的危难，更能舍生取义。因此，他们也更能接受得了大道理的灌输。” 周天睿确实也是这样的人，他有些居高自傲，但从进入营地中以来，心中只有完成任务这一个目的。 他所有的诉求，也没有为自己讨过半点好处。 阿依夏木听罢，顿时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你说的对，咱们国家只有像他这样有傲骨的人多起来了，咱们才能真正的站起来。不过，话说回来···” 说着，阿依夏木便缓缓扭头，望向了一本正经的李疆裕。 “你···真的没有读过书吗？看你说的头头是道，感觉你肚子里也有不少的墨水啊。” 望着阿依夏木的调侃，李疆裕顿时一扫一本正经的模样，嘴角慢慢扬了起来。 “我真的没读过书，但我却没少听大道理，曾经有个人动不动就给我讲大道理，讲的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还有人能给你讲大道理啊？他是谁啊？” 李疆裕将目光挪到了营地外，怅然若失。 “我的···老排长。” 第五十九章：新的任务 老排长牺牲的事情，阿依夏木之前就已经听徐卫国说过了。 这也是李疆裕一直以来的伤痛。 望着他眼角有些微湿，阿依夏木立刻岔开话题，想将这阴霾一扫而净。 “哎对了李大哥，咱们来不是想让周专家修缮房子办夜学班吗？现在他走了，咱们是在这继续等他，还是去阿齐木那去找他？” 话音刚落，还没等李疆裕开口回应，徐卫国的声音突然幽幽的从旁边传了过来。 “你们这是要去找谁？需要俺帮忙不？” 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神奇，每当李疆裕和阿依夏木独处的时候，徐卫国总能悄无声息的出现。 就像是一个甩不掉的幽灵一样，一直徘徊在身边。 不过好在，这次他的声音不是很突然，没有像之前一样，吓两人一大跳。 但这冷不丁的传来一个声音，还是让两人微微打了一个颤。 望着两人同频转过来的幽怨眼神，徐卫国立刻后退半步，满脸的无辜。 “哎！俺这次可没吓着你俩啊，俺还专门放低了声音，这回你俩可不能再怨俺了！” “不是，我说老徐，怎么哪都有你啊，这次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徐卫国一脸坏笑的重新走到了李疆裕身边，伸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之上，用仅能他们两个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怎么，怕俺打扰到你俩，还是说···” 这种话就像是以前老排长说大道理一样，听得耳朵都快磨出了茧子。 最开始这么调侃，李疆裕还有点反应，但说的多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瞥了一眼徐卫国之后，李疆裕顺手将他的胳膊拨了下去。 “你要是闲着没事的话，就和我俩一起去帮阿齐木挖地窝子去，要是你觉得还不够忙，那我就再交给你一件事。” 一听要交给自己一件事，徐卫国立刻想起之前跟踪那个女土匪的事情。 之前的那件事似乎还没有让他尽兴，这次还以为会像之前一样，直接站直了身子，痛快的答应道。 “没问题，你尽管安排，俺保证完成任务。” 看到徐卫国如此积极，李疆裕也没再藏着掖着，伸手指向营地大门口，一个相对比较完好的土坯房。 “咱们门口的那个土坯房看到了吗？” “看到了，然后呢？” “那个土坯房就交给你了，你负责把它修缮好，然后咱们用来办夜学班，越快越好啊。” “我？！修它？！” 不管徐卫国那无措震惊的表情，李疆裕满眼信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随后直接带着阿依夏木，朝阿齐木所在的方向走去。 “不是老李！俺不会修啊！” “周专家会！” 李疆裕头也没回，不停的摆着手，走到一半还不忘补充道。 “哦对了，记得通知周专家一声，三天后辛苦他和咱们去趟村子，规划一下那里的修缮工作，这个任务也交给你了啊。” “喂！老李！你知道俺和那个姓周的专家不对付，你故意的吧。” “没错，我就是故意的，记住咱们的条例啊，千万不能和他发生冲突。” 安排完这些任务之后，李疆裕再也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顿时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其实李疆裕再清楚不过，徐卫国和周天睿只要相遇，那肯定就会摩擦不断。 但这个安排，并不是一时的兴起。 毕竟在这里的日子还很长，今后还会遇到更多形形色色的人。 如果连这点摩擦都解决不了，或者无法平常心对待，那还怎么把这里当成家一样的驻扎下来。 两人快步绕进一个小道，回头看不到徐卫国后，这才放慢了一些脚步。 关于刚才的安排，一旁的阿依夏木也有些不太明白。 但听完李疆裕的解释之后，她便顿时恍然大悟。 “哦，我明白了，你这么做，不仅削减了周专家的居高自傲，还顺便磨炼了徐大哥急躁的性子，一举两得啊！”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几乎不用解释太多，便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冲着阿依夏木点了点头之后，李疆裕抬头望了一下已经升到半空中的太阳，随后再次加快步伐，朝着阿齐木所在的地窝子处走去。 两人到了那里，正好遇到道完歉折返回去的周天睿。 周天睿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和李疆裕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便离开了那里。 而此刻站在土坑中的阿齐木，似乎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依旧瞪着双眼，嘴巴微张，一脸震惊的模样。 看到李疆裕和阿依夏木过来，他这才回过神来，立刻紧张兮兮的冲了过去。 “李大哥！哎你说奇不奇怪，那个周专家，刚才突然过来找我，然后还给我鞠了个躬，道了个歉！甚至还说有时间想和我交流一下，让我传授一下我在这里生活的经验！这真是太奇怪了！” 李疆裕没有任何的惊讶，甚至很平和的笑着问道。 “那你什么想法？准备和他交流一下吗？” 阿齐木万万没有想到，这件对他而言极为震惊的事情，李疆裕和阿依夏木竟然没有丝毫的反应，就连一点奇怪的表情都没有。 望着他那疑惑的样子，阿依夏木立刻解释了一番，将刚才的事情如实的说了出来。 得知到这些之后，阿齐木才顿时恍然大悟。 紧接着恢复常态思索了片刻，回应起了李疆裕的问题。 “我是很乐意去和周专家交流，毕竟他那么有学识，我稍微学一点估计就够一辈子了，这种好事，我肯定乐意。” 阿齐木的谦逊好学，一直都是李疆裕最看重的地方。 “好，那既然如此，到时候我提供场地，让你俩好好的交流一下。” 李疆裕在结束上一个话题之后，也不再耽搁时间，直接询问起了地窝子的进度。 “对了，这第一个地窝子，还需要几天可以挖好？” 阿齐木带着他，立刻走到了已经初具雏形的地窝子旁。 “快的话应该一个星期就能挖好，不过会很粗糙，里面的墙壁还需要打磨，想要精致一些，得十天左右。” “再有十天就能挖出一个精致的地窝子？” “没错，我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最主要是咱们的人实在是太能干了，本来这些层硬土我以为需要一个多星期才能破开，结果两天时间就完成了，所以能有这么快的速度，都是战士们的功劳。” 第六十章：这就叫做专业 这地窝子的进度，让李疆裕为之一惊。 要知道，目前挖掘的不是普通的地窝子，而是可以容纳二十人左右的大通铺。 这工程量几乎是普通地窝子的五六倍不止。 况且阿齐木来到营地里，满打满算才三天时间。 加上第一天的时间都是在商讨方案，几乎没有动手挖掘。 如今能够有这个进度，实在是有些快的惊人。 “那如果按照现在这个进度的话，岂不是十二月初就能把五个粗糙的大通铺挖掘出来？” “差不多。” 阿齐木点了点头，转身跳入了半人深的土坑中。 “虽然说是粗糙的，但住人肯定没有问题，就只是墙面、门口这些地方，没有精致的打磨处理而已。” “那太好了！如果是这种‘粗糙’的话，咱们就要‘粗糙’的了，等到五个大通铺都挖掘好之后，咱们在慢慢的打磨处理。” 李疆裕越说越兴奋，最后甚至跟着阿齐木一起跳入了土坑中。 眼前这个半成品的地窝子，已经挖掘到了腰部以上。 最艰难的部分，通过水泡浸湿的方法，也顺利突破。 现在只需要再往下挖大约一个人那么高，便可以搭棚封顶。 如此一来，一个‘粗糙’的地窝子，就算大功告成了。 想到这，李疆裕直接拿起一旁的坎土曼，加入到了战士们的行列之中。 “我这后面几天没什么特别的事，也来搭把手，咱们争取早点把过冬的地窝子备好。” 其实关于挖坑这件事，战士们还是非常有经验的。 之前作战期间，常常连夜修建防御工事。 挖防御战道，挖深坑陷阱，那都是家常便饭。 虽然这些和地窝子还是有些许的区别，但总体来说，都是挖坑。 现在有了连长的亲自加入，在场挖掘的战士们更是起劲。 一旁的阿依夏木见状，也没有做再去开口打扰，默默跑到一旁，帮忙搬运着水，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 而这一干，便是三天。 这三天，原本还只有半人深的地窝子，此时已经彻底没过了头顶。 李疆裕和阿齐木在此期间，顺势将其他五个地窝子的位置规划好，并做了标记。 相较于这边，徐卫国那边修缮土坯房的事情，也迅速推进了下去。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周天睿的，但令人惊讶的是，两人这三天期间非但没有闹得沸沸扬扬，反而还相处的很和谐。 并且周天睿那边，还同意了三天后一起去村子，规划房屋修缮的事情。 一切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不断发展。 只不过这已经过去了三天，邓博文依旧没有从团部回来的消息。 原本商量的是和他一起，带着周天睿去村子里。 但眼下的情况，恐怕就只能李疆裕一个人带着他去了。 于是第四天一大早，在安顿好徐卫国统筹连队中的事物之后，李疆裕便带着周天睿以及阿依夏木，踏上了前往村子的路。 这次前去，为了照顾文弱的周天睿，三人没有选择步行。 而是给之前从土匪那里缴获的马，配了一个架子车，做成简单的马车，拉着三人前往。 有了马车，去村子就方便的多。 近乎两个小时的路程，仅仅用了半个多小时就赶到了地方。 如果路再平整一些，马车再制作的好一些，恐怕用不了二十分钟，就能赶到。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明年修路的计划，便彻底在心中扎下了根。 “到了，咱们就先把马车停到这吧。” 由于马车的限制，三人只能从后山头绕一圈，绕到村子正门的位置。 将马车停在门口后，李疆裕便带着周天睿进入了村子。 已经彻底成为了这里的熟客，村民便不再像之前那样，一股脑的涌过来。 只是像是见到家人一样，亲切的打着招呼。 周天睿第一次来，对这里充满了好奇。 一路上都在不停的四处张望，也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总之目光从来没有放到过脚下的路上。 后面周天睿更是慢慢停了下来，扭头朝着一个半坍塌的土坯房走去。 “李连长，我想问一下，这些坍塌的土坯房，可以直接拆除吧？” 李疆裕没有回答，而是扭头望了一眼阿依夏木。 阿依夏木领会之后，立刻点了点头回应道。 “当然可以，只要是没有人住的房子，都可以拆除。” “好，那我明白了。” 两人都没有想到，这周天睿在进入村子后，甚至没有完整的转一圈，便已经开始规划了起来。 又挪步走到另一个坍塌的土坯房，只见他熟练的拿出小本子，不停的记着什么东西。 记了片刻，又继续开口问道。 “你们村子里有多少间土坯房，我指的是所有，包括这种坍塌的。” “这个···” 这个问题显然问住了阿依夏木。 她们前不久集体逃荒到这里之后，并没有对这里的房屋住所进行过统计。 只知道这里原有的土坯房和地窝子，足以容纳他们一百多号人。 见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周天睿也没有露出任何失落的表情，只是又在本子上记了一些内容。 “那这里有多少地窝子，你清楚吗？” 阿依夏木依旧摇了摇头。 连续两个问题都没有得到答案，周天睿也不再问，直接从坍塌的土坯房里走了出来。 “这样吧，先给我一天时间，我需要统计一下这里土坯房以及地窝子的数量，然后看损坏的比例是多少。之后我还要再查看一下这里坍塌的土坯是否还能继续沿用，这些都会影响到我的规划。” 说着，周天睿便合上了本子，向四周望去。 “所以你们先去忙吧，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再在这里汇合商讨。” 李疆裕没有任何意见，连忙点头道。 “好，你按照你的计划来，我今晚在这陪你，如果你有任何的需求，可以随时找我或者阿依夏木。” 彻底进入到工作状态的周天睿，点头示意了一下之后，便立刻进入了旁边的一个小巷之中，不见了踪影。 望着他那专业又认真的样子，就连阿依夏木都忍不住夸赞道。 “李大哥，别的不说，这周专家在做事方面，还真的让人放心。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们所说的那个团长，会让他来帮忙建设这里了。” 第六十一章：断墙上的名字 傲气归傲气，但是做起事来绝不含糊。 李疆裕对周天睿也同样有了更近一步的认识。 在目送着他消失在小巷的尽头之后，李疆裕转过身来，冲着阿依夏木也开始询问了起来。 “对了，你还记得之前老徐说的，那个女土匪进入了你们这一个残破的土坯房的事吗？” “记得呀，怎么，你想过去看看？” 李疆裕点了点头，开始四处寻找了起来。 “来的时候我又专门向老徐询问了一下，他说那个残破的土坯房就在村子的门口附近，左边紧挨着一个比较好的房子，右边和后边依旧是破房子，门前还有两棵半人高的梭梭树，这个土坯房你知道在哪吗？” 听到李疆裕的描述，阿依夏木也随之扭头张望了起来。 和快，她便有了头绪。 “门前两棵梭梭树···我好像记得，走，来这边。” 凭借着记忆，阿依夏木立刻朝着两人所在的右手边走去。 那里和村子的中心区域相比，坍塌破败的房子要更多一些。 绕过一个小巷，来到一个已经彻底倒塌的房子前，阿依夏木驻足思索了片刻。 当又有思绪之后，便继续朝着右手的方向转去。 转过去，一个比较完好的土坯房便映入眼帘。 沿着眼前的土坯房走过一个小巷，徐卫国所提到的两棵梭梭树，便出现在了眼前。 “李大哥，就是这里！” 李疆裕快步走上去，站到梭梭树旁边。 这里果然和徐卫国所描述的一样，一个关键信息都不差。 确认过后，他便越过门口的废墟，朝着同样都是废墟的院内走去。 这个土坯房已经残破了许久，院子里面早已杂草丛生，甚至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慢慢摸索着走到屋内，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李大哥，你说那个女土匪，以前是不是住在这里啊？” “很有可能，毕竟听老徐说，她好像对这里十分的熟悉，但也不排除她之前来这里踩过点。” 阿依夏木点了点头，随后朝着四周扫视了过去。 “我看这里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连个有用的信息都没有，会不会她就是随意走进了这里，然后就像徐大哥说的那样，做了个没有意义的行为。” 对于这个猜测，李疆裕也有想过，但最后还是有些不太可能。 毕竟她不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没有理由做出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加上最开始见到她，她那渴求帮助的眼神，虽然只有一瞬，但也被尽收眼底。 “没找到有用的信息也没事，我只是有些好奇，正好这次来村子里，顺便来看看而已，况且就算找到了什么有用的信息，也不一定对剿匪有帮助，你就当来这转一转。” 正当李疆裕说完，准备离开土坯房去院子里看看时，还在认真寻找的阿依夏木突然喊住了他。 随后一脸的兴奋，不停的冲着他摆着手。 “李大哥！快来快来！这画的有东西！” 李疆裕刚迈出去的脚步，又立刻缩了回来，紧接着调转方向，快步朝着阿依夏木身边走去。 那里是土坯房比较靠里的位置，墙体已经倒塌了一半，还有一半摇摇欲坠，感觉随时有倒塌的风险。 就在还没有倒塌的墙面之上，有三个小人的图案刻在上面。 这三个小人两边小，中间大，像是一个大人领着两个小孩子。 李疆裕靠近了几步才发现，三个小人下面，各自刻着一串符号。 但由于这里长时间风沙弥漫，那串符号已经变得十分模糊，隐隐约约的只能看到一些轮廓。 他慢慢将头探了过去，轻轻的吹了吹，将那串符号凹槽中的沙土吹了出来。 这一下，符号的轮廓又变得清晰了一些。 “这是···” 李疆裕只觉得这些符号有些熟悉，好像之前在哪见过一样。 想了半天，最后才彻底想起来。 “这个是不是你们维吾尔族的文字啊？我感觉有点像。” 阿依夏木越过李疆裕的位置，往前凑了凑。 在辨认了片刻之后，缓缓的摇了摇头。 “不是维语，好像是哈语。” “哈语？” “没错，哈萨克族的文字，虽然和我们的文字很像，但还有一些区别。” 听到阿依夏木的解释，李疆裕顿时瞪大了眼睛。 “哈语你也认识？” “嗯嗯，认识，哈语和我们维语很像，所以学起来非常轻松，之前认识几个哈萨克族的朋友，所以就学会了。” 李疆裕这次直接惊讶的微微张开了嘴巴。 仅仅是认识了几个哈萨克族的朋友，就能学会哈语，这语言天赋，真的是超乎常人的水平。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独断一档。 毕竟她在没有系统的学习之下，仅凭自己摸索，就把汉语给学会了。 如果她身在和平繁荣的年代，一定会是个了不得的学者。 正当李疆裕还有所惊讶之时，阿依夏木已经开始慢慢辨别起了墙上的哈语。 “李大哥，这三个小人下面的哈语，好像是三个名字。” “三个名字？” “没错。” 阿依夏木慢慢的朝着最左边的小人指去。 “这个下面写的好像是：艾依萨。” 紧接着，又指向最右边的小人。 “这个好像是：艾依菈。” 最后便是中间位置，那个相对比较大的小人。 只不过在辨别这个名字的时候，阿依夏木眉头频皱，久久没能说出口。 “怎么？是太模糊了，还是不认识？” 对于这两个选择，她都摇了摇头。 等待了片刻之后，才略带惊讶的回应道。 “这个名字，翻译成汉语有两种读法，其中一个是：努哈茹。” “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是：娜哈儿！” 娜哈儿？！ 对于这个名字，李疆裕可一点都不陌生。 这便是那个女土匪最开始自我称呼的名字。 “难道···这里真是那个姑娘以前居住的地方？” 这些信息，加上之前娜哈儿的奇怪行为，已经非常明确，这里应该就是她以前所居住的地方。 而那画上一左一右的两个小人，估计便是她的孩子。 将这些假设在带入一下之前她的所做所谓，便不再有任何的怪异，甚至非常的合理。 第六十二章：两个诉求 收集到这些信息之后，两人又继续在这残破的土坯房中四处搜寻着。 但十分遗憾的是，搜索了几遍，依旧只有这三个名字。 重新回到这三个字面前，阿依夏木脸上顿时浮现出茫然的神色。 “李大哥，就找到这三个名字，不过这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吧？” 对于这三个名字，李疆裕思索了片刻，微微的摇了摇头。 “也不是完全没有用，起码我们可以在这里等她。” “等她？” 阿依夏木茫然的神色加重了一些。 “我们在这等她是什么意思？你之前还和她约定好，让她回来找你？” “不是找我，而是找他们。” 说着，李疆裕便将手指指向了墙上的那两个小人。 “如果你是娜哈儿，这里曾经是你生活的地方，而且还保留着你和孩子的美好记忆，你会只看一眼，再也不回来了吗？” 阿依夏木虽然没有孩子，体会不到和孩子的情感。 但她带入了一下她的父母，她便立刻回应道。 “如果我是她的话，我肯定还会再回来，除非这里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回忆。” 李疆裕点了点头。 “没错，她有很大的概率会再回来，并再次来到这里，所以我们只需要暗中监视这里，守株待兔即可。如果能把她抓住，说不定能问出一些有关土匪的重要信息。” 说到这，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随后立刻朝着残破的土坯房外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冲着阿依夏木安排道。 “对了，你去和波瓦还有乡亲们说一下，这个废弃的土胚房一定不要去动它，我也去找周天睿说一下，这个暂时不要去修缮。你刚才说的非常对，她要是知道这里被修缮了，抹去了她曾经的回忆，她肯定就不会冒险回来了。” 领会到李疆裕的意思后，阿依夏木立刻点了点头，朝着波瓦所在的房子赶了过去。 很快，两人便将这个信息传达了出去。 并且同时安排驻扎在这里的战士，对这里暗中看守，一旦有情况，立刻将人拿下。 完成这所有的事情之后，李疆裕和阿依夏木又重新找到了周天睿。 本来是想按照他所说的，明天再去找他商讨规划的事情。 但估算了一下邓博文回来的时间，最终还是决定今天就去帮他一起统计。 这样一来，规划的事情便能提前完成。 有了两人的加入，统计速度瞬间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原本要到第二天才能完成的事情，今天太阳还未落山，便已经完成。 李疆裕甚至提前将周天睿带到养殖大棚前，阐述着自己的诉求。 “周专家，是这样的，关于整个村子的修缮顺序，在你规划之前，我想提两人个小诉求。” 说着，他便将指向了眼前已经倒塌了一半的养殖大棚。 “现在村子里人员居住并不是很着急，毕竟大家所住的房子都可以过冬，着急的是这个大棚，我想先把它修缮好，然后赶在入冬前，将一些家禽运到这个大棚里，让乡亲们养殖。” “还有就是，村子外围的围墙，也可以着重先行修缮，这样可以很好的保证村民的安全，毕竟入冬之后，值守防护的难度会大大提升。目前就这两个诉求，不知道是否可以按照这个规划一下。” 听完李疆裕的诉求，周天睿没有拒绝，而是默默的思考了起来。 思索了片刻之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没问题，你的诉求我可以着重安排一下。” 说着，周天睿又立刻用步子量了一下眼前的大棚。 这个大棚，便是最开始之前，那些土匪将乡亲们驱赶关押的地方。 大棚前面还有一大片空地，虽然长满了杂草，但还算平整，处理起来并不算困难。 周天睿丈量完大棚之后，又将前面的空地丈量了一遍，随后在本子上记了一下，重新回到了李疆裕的身边。 “李连长，我想问一下，你到时候会带过来多少家禽，种类都有哪些？” 李疆裕回忆了一下之前营长承诺给的家禽，好像就是一些鸡鸭鹅，其他的也没说。 而且这数量也没有明确表明，所以李疆裕还是保守的说了一下。 “数量应该不会很多，毕竟现在物资太过匮乏，种类的话，应该只有鸡鸭鹅，后面我想再去抓一些野兔子圈养，大概就这些了。” “明白了。” 仅仅只是说了这三个字，周天睿便立刻打开本子，记录了起来。 这次没有过很久，他便立刻抬头道。 “李连长，你要修缮大棚的事情，其实并不难，而且我还想顺势帮你升级一下，将这片区域全部扩充为大棚，并且在里面分四块区域，用来分别养殖你说的那四种家禽动物。” “不仅如此，我刚才看旁边的位置也空了出来，那里可以也盖上大棚，用于种植蔬菜，这样冬天也能有蔬菜吃。” 说完这些还没有完，他又继续道。 “围墙的话，我建议直接用戈壁滩上的杂草树枝，或者比较粗的红柳也可以，用这些加上原本还现存的墙体，完全可以达到你的诉求，至于怎么实施，我今晚会做出一个规划。其他的话···我再仔细规划规划吧，毕竟还需要考虑到人手的问题。” “目前大体就只能粗略的规划这么多了，剩下的明天一早，我们再仔细商讨。李连长，还有什么需要安排的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先去忙了。” 望着周天睿这么短时间，就粗略的规划好了大棚和外围墙的修缮安排，李疆裕立刻满脸笑意的点了点头。 “我这没有什么安排了，辛苦你了。” 李疆裕话音刚落，一旁的阿依夏木便立刻把话接了过去。 “周专家，您今晚的休息房间，已经给您准备好了，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过去。” 周天睿没有再说什么，立刻跟着阿依夏木朝着准备的土坯房走去。 不过刚走到一半，他又突然站住了脚步，扭过头去，望向了李疆裕。 “对了李连长，你们等会可以再送来一个本子和一盏油灯吗？本子不需要很好，哪怕是草纸都可以，我今晚要用。” “没问题！我们带来的物资有！我现在就去给你拿！” 第六十三章：三大规划 整整一晚，周天睿就像是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不停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李疆裕去了四五次，不管怎么劝说，他都不肯稍微休息一下。 一直到清晨，当他彻底将新给的草纸画满之后，才心满意足的踏出房门，准备去到先前约定好的村子中心地带。 但结果刚一开门，便看到李疆裕和阿依夏木并排坐在门口。 而门口的另一边位置，还摆着刚刚煮出来的苞谷面糊糊，以及一个热乎乎的野菜窝窝头和一个肉罐头。 听到开门声的一瞬间，两人同时扭过头，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 “周专家，你规划完了？快快快！趁热把早饭给吃了吧。” 原本三人约定的地点是村子的中心区域，但没想到两人竟然一直在门口守候，并且还准备了如此丰盛的早饭。 周天睿虽然心中有所感动，但他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最后甚至只是点了点头，便立刻直入主题道。 “规划我都已经做好了，这些就是，你们可以看看。” 周天睿推了推眼镜，将叠好的草纸递了过去。 不过望着眼前的这个动作，两人都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李疆裕更是勉为其难的接了过去，硬着头皮打开之后，仔细的查看了起来。 然而查看了半天，他脸上除了为难，便没有别的表情。 “那个，周专家···” 李疆裕思来想去，最后也不再勉强自己，立刻将草纸递还了回去。 “实在不好意思，我也没有上过学，这里面你写的好多字我都不认识，还辛苦你直接告诉我们吧。” 本来以为在说完自己同样没有上过学之后，周天睿会和之前一样，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并再次摆出那副居高自傲的神态。 但令人意外的是，他这次非但没有露出那些表情，反而十分谦逊的接过草纸，按照李疆裕所说的，直接口述了起来。 “我简单的说一下我的规划吧，这样你们可以更好的理解，至于详细的，我今天会仔细的安排给执行人员。” 这次一改往日的身份，周天睿成了安排任务的，而李疆裕和阿依夏木变成了执行任务的。 不过两人也没有丝毫的怠慢，立刻站直了身子，洗耳恭听。 周天睿则看着手中的草纸，认真道。 “我的规划只有三大块：拆补、搬迁、新建。” “拆补：就是先把村里这些废弃的，不住人的土坯房全部拆了，但是需要把拆除的土坯保留下来。昨天我查看了一下，这些土坯房所用的土坯，工艺非常好，有些比较完整的，还可以继续用。我们就把这些拆除的土坯用于填补修缮那些还算完好的房子。至于怎么拆，拆哪些，怎么补，补哪些，我会详细的和执行人员说。” “搬迁：由于村子占地面积比较大，所以我给村子规划出了五个片区。分为日常生活片区、商贩片区、教育片区、养殖片区、医疗片区，所以等拆补完之后，你们可以按照这个建议，安排村里的乡亲们重新搬迁一下，这样话，村里今后便可以有更好的发展前进。” “新建：这块的规划，可能需要后面几年，甚至十一年来慢慢执行。先是将村子里面的空余地方，进行新的建设，村子完成之后，再不断地往外扩展，我勘察了一下村子外面的区域，非常适合扩展成新的生活区。” 一口气说完这三大块规划之后，周天睿稍微喘息了片刻，紧接着便将目光落到了李疆裕的身上。 “李连长，你现在需要落实一件事，那就是人员的安排，我建议你挑选六个优秀的战士，我会将全部规划分别交到他们六人的身上，然后由他们六人做统筹，来带领这里的乡亲们进行修缮。” “好！没问题！” 见李疆裕痛快答应之后，他又缓缓将目光转移到了阿依夏木的身上。 “阿依夏木同志，你的任务只有一个，但···我所有的计划，也都要以你的任务成功与否作为基准，如果你的任务没有成功，那我的这些的规划，也将成为一张废纸。” 阿依夏木听到自己的任务竟然如此的艰巨，顿时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认真神色。 “没事周专家，你说就可以了，我一定尽我最大的能力去办！” “好，我只需要你去说服乡亲们，同意我以上的所有规划，包括搬离他们现在所居住的房子，按需搬迁。” 这个任务，虽然听上去很简单，只需要乡亲们点点头就能完成。 但众口难调，总会有不同的意见。 尤其是搬迁这一项，如果有人觉得现在居住的非常惬意，那么想让他搬迁就会非常困难。 阿依夏木听罢，思索了片刻。 本以为她会继续犹豫，但谁知她立刻满脸笑意，立刻答应了下来。 “没问题周专家，其实这件事你不安排我，我也会去和大家伙说的。而且你放心，这种造福大家，造福整个村子的事情，大家伙会想的明白，也会积极配合的。” 说着，她便朝向了李疆裕。 “李大哥，你就安心的去挑选那六个领头的战士们吧，我这边会协商好配合的人员，到时候积极的配合修缮工作。” 领好自己的任务之后，阿依夏木立刻将快要凉的苞谷面糊糊端到了周天睿的面前。 “周专家，真的是辛苦你了，快把早饭给吃了吧，我现在就去落实你交给我的任务。” 周天睿望着递过来的苞谷面面糊糊，愣了一下之后，便立刻将草纸夹在腋下，双手接了过去。 当接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阿依夏木便冲着李疆裕点了一下头，朝着波瓦居住的地方跑去。 “辛苦了，快吃吧。” 望着还在愣神的周天睿，李疆裕笑着提醒了一下。 其实一开始他以为周天睿会简单的说几个字，但没想到，除了详细的执行方案，其他的几乎是全部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 他也清楚，周天睿这么做，是怕他们还有什么不理解。 “周专家，周专家，东西要凉了，快吃吧。” 又提醒了一下之后，李疆裕也不准备再逗留，转身准备去安排自己负责的部分。 “周专家，记得吃完，我就不陪你了，等完成你安排的事情之后，我立刻回来找你。” 第六十四章：村民的担忧 周天睿目送着李疆裕离开之后，缓缓地下头，盯望着手中的苞谷面糊糊。 其实一开始，李疆裕以及整个连队在他心中，分量都不是很重。 能够与这些人结缘，完全就是因为团长的一纸命令。 加上前面连续两次想要赶他走，他对李疆裕除了战友关系，便没有了一丝的好感。 然而，这次来了村子之后，他心中的想法，好像有一丝丝改变。 尤其是半夜连续几次的看望，以及这个清晨的早饭。 虽然不是很贵重的，很难办的事情，但总是会让人心头一暖。 包括阿依夏木一直以来的帮助，让他觉得自己的态度好像真的有一些问题。 千万遍的语言，真的不如一次真实的行动。 周天睿晃了晃头，将这些杂七杂八的思绪全部甩了出去。 随后便也不再客气，蹲在门口处，狼吞虎咽的吃起了早餐。 吃完之后他也没有闲着，直接将草纸重新打开，铺在腿上，反复推敲以及修改着细节上的问题。 就这么一直到中午，他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合上了草纸站起身来。 今天天气并不是很好，虽然还没有到乌云密布的程度，但也看不到天空中的太阳。 不过这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非常的凉快。 往日这个时候早已烈日高照，秋老虎的热浪让人浑身黏腻，只有到半下午时分，才能感受到凉气的轻抚。 然而今天，周天睿在门口坐到中午，竟然被凉风吹的打了一个寒颤。 起身活动了一下，他便立刻向四周张望了过去。 见李疆裕和阿依夏木没有一个回来，他本来是想去寻找一下。 结果刚走两步，还没离开门前的小巷，李疆裕的身影便突然从远处的另一个岔口走了出来。 而他的身后，还跟着六个同样身着作战服的战士。 李疆裕既然似乎也看到了周天睿，下一秒便集体加速，甚至小跑了起来。 刚来到面前，李疆裕便直接开口道。 “周专家，他们六个就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负责人，你有什么安排，直接和他们说就行。” 说罢，他又扭头冲着六名战士介绍道。 “这位就是我刚才在路上提到的周天睿，周专家，你们有两个刚从营地过来，应该不陌生，后面有时间，多带着其他四个兄弟和周专家交流交流。” “是！连长！” 相互介绍了一下之后，李疆裕环顾了一下四周。 见没有阿依夏木的身影，他便立刻冲着所有人继续道。 “周专家，兄弟们，你们先商讨你们的事情，我去帮帮阿依夏木，等她那边的任务也完成之后，我们俩一块回来。” 话音落下之后，李疆裕瞬间站直了身子，对着眼前的六名战士以及周天睿，敬了一个军礼。 紧接着，他直接离开了原地，朝着波瓦所在的房子一路小跑了过去。 不过就在即将拐弯时，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扭头望了一眼。 结果担心有点多余，周天睿此刻已经蹲在了地上，一边在地上画着，一边不停的讲解了起来。 彻底放心后，也不再留恋，转身钻进了旁边的小巷之中。 李疆裕十分清楚，虽然阿依夏木说的十分风轻云淡，感觉说几句话就能搞定。 但实际上，她的任务其实非常困难，甚至他都做好了失败的打算。 快速的绕过一个又一个小巷，在走到距离波瓦住所仅剩一百多米的地方时。 不经意间的一个扭头，突然望见右手边远处的空地上，聚集了许多的村民。 敏锐的感知，让李疆裕猜测阿依夏木应该就在那人群之中。 下一秒，他便不再有任何的犹豫，立刻转向，朝着聚集的人群处跑了过去。 果不其然，在赶到跟前之后，只见人群的中心位置，正是嘴巴没有停闲一刻的阿依夏木。 而阿依夏木的身边，正站着拄着拐杖，一脸愁容的波瓦。 见到眼前的情景，李疆裕立刻站在最外围，高声喊了一句。 “乡亲们，大家有什么疑问或者不明白的，我可以给大家解释！” 当听到李疆裕的声音传来之后，原本还冗杂的争论声，此刻全部安静了下来。 随后众人更是集体回头，并给李疆裕让开了一条小道。 李疆裕也没有客气，顺着这个小道，走到了阿依夏木和波瓦的身边。 望着走到自己身边的李疆裕，阿依夏木顿时露出一副期待又疑惑的表情。 “你怎么来了？” “我当然得来啊！毕竟劝说大家同意又不是一件容易得事情，我能帮一点是一点。对了，现在到哪一步了？” 看到人群又缓缓的围起来之后，阿依夏木长叹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 “关于周专家的提议，村里的大部分人都同意了，但眼前这些人，还是有些顾虑，没有同意。” “顾虑？什么顾虑？” 李疆裕在询问的同时，大致四顾扫视了一下。 目前围过来的乡亲们，粗略估计有二十人左右。 如果想把他们所有人的问题全部解决，恐怕并不是一件容易得事情。 然而在听到阿依夏木接下来的阐述之后，李疆裕顿时有些苦笑不得，甚至觉得有些不真实。 “李大哥，其实眼前这些人的顾虑就只有两个。第一个是：他们有的人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定居在这里，毕竟我们也是刚逃荒到这个被荒废的村子里面，也不清楚这里明年到底能不能种出庄家，或者是依靠周围的资源生存下去。万一这里不适合生活，明年要再去找别的地方，就没有修缮这里的必要了。” “第二个是···” 说道这第二个顾虑，阿依夏木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尴尬。 “这些人担心，等把这里修缮建设好之后，你们···你们···” “我们怎么了？没事，随便说，有什么苦难我们一起解决。” 等待了片刻，她才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他们怕你们···会将这里占为己有。” 就是这句话，让李疆裕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他也十分理解，毕竟不是所有人，对解放军都是百分之百的信任，这再正常不过。 望着李疆裕那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阿依夏木赶忙解释道。 “李大哥，你不要误会，只是个别人有这个担忧而已，并不是所有人，而且我正在和他们解释，等解释清楚之后，就没事了。” 第六十五章：惊雷！ 如果说有人百分之百，甚至是不顾及自己的利益，完全相信解放军的，阿依夏木肯定排在第一个。 为了不让她担忧，李疆裕立刻宽慰道。 “阿依夏木，不用紧张，有点误解很正常，而且能有这些误解，就说明我们的工作做的还是不够到位，我来给大家解释解释就行，接下来，就辛苦你帮我翻译一下。” 话罢，他便缓缓转过身，面向了眼前的众人。 “乡亲们，我知道大家对于我们的规划有些疑问，不过不用担心，我现在就想大家一一承诺。” “第一：关于今后要不要在这定居的事情，这点我向大家保证，大家可以安心的定居在这里，哪怕是明年种不出庄家，只要有我们解放军在，我们一定会保障大家的生活，而且我相信，这里不可能种不出庄稼，这里一定可以变成一片沃土。” “第二：我知道我们的战士在这里驻扎，会让大家感到有些不安，不过请大家放心，当土匪全部剿灭之后，我们立刻会将驻扎在这里的战士们撤离回去。而这里，我们也绝对不可能占为己有。如果大家还有什么不相信的，我这边可以立字据，白字黑字的将这一切签字画押，并交由乡亲们来保管。” 当李疆裕做完所有的解释，阿依夏木也将这些统统翻译过去之后。 原本还有些争执的乡亲们，立刻安静了下来。 但仅仅是安静了片刻，紧接着那些嘈杂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李疆裕听到之后，顿时愣了一下。 以为是自己的解释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正当准备再补充几句时，一旁的阿依夏木立刻笑着冲他摆了摆手。 “李大哥，不用再解释了。” “不用解释了？为什么？” “因为大家都在说，不需要你做出这些承诺，大家都相信你，并且还在自我反省，感觉他们的质疑，让你对他们失望了，现在好多人正在道歉呢。” 虽然嘈杂的声音李疆裕一句都听不懂，但仔细看去，却可以看到有人正在双手合十，不停地摇晃着。 还有人可以从他的表情上看出，那有些羞愧的神色。 一时间，李疆裕感觉有点受宠若惊。 本以为会要解释许久，但没想到仅仅说了几句话，便彻底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份对他个人的信任感，让他如同泰山压顶，有些自行惭愧。 不过好在目前所遇到的问题已经解决，后续的安排可以顺利的进行下去了。 “阿依夏木，快帮我和乡亲们说说，没有疑问了就散吧，后续还要辛苦大家配合一下。” “好，我现在就说。” 阿依夏木刚准备开口，突然想起一件事，随后先行和李疆裕讲道。 “哦对了李大哥，配合修缮的事情已经协商好了，人员也大体定了下来，而且赵子民主动请缨做翻译对接，沟通的问题你就不用操心了。” “赵子民来充当翻译？那简直太好了！” “确实，全村上下，也就只有他最适合了。” 讲完这些，她便立刻冲着乡亲们说了几句。 其中包括波瓦在内，都在对着李疆裕做了一个维吾尔族礼节之后，缓缓的离开了原地。 看到波瓦也跟随离开，李疆裕刚想开口叫住他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并将伸到半空的手又放了下来。 捕捉到这一幕的阿依夏木，贴心的往旁边靠了靠，低声询问道。 “怎么了李大哥？你有什么话要和波瓦说？” “没什么。” 李疆裕摇了摇头，话锋一转。 “好了，事情既然解决的差不多了，咱们就赶快回去告诉周专家吧，让他尽快开始修缮计划，这样乡亲们也能舒舒服服的过冬了。” “好！那咱们走吧！” 应了一声之后，两人便不再耽搁逗留，立刻朝着周天睿所在的地方赶了回去。 当两人到达了地方，成功的交付了所有安排的任务之后。 周天睿也立刻带着六名战士，开始逐一的安排起了具体的实施任务。 整整一下午，他再次变成了不知疲倦的机器，不停的带着战士们穿梭在村子之中。 甚至连中午饭都顾不上吃，最后还是在李疆裕强烈的要求之下，拿着一个野菜窝窝头，一边吃一边推进着工作。 然而，由于今天天气不好，才刚到下午时分，天色便已经暗淡了下来。 村子里不得不提前架起火把，生起篝火来提供照明环境。 周天睿的规划是，今晚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然后明天一大早，重新返回营地，继续营地内部的建设。 李疆裕怕他累坏了身体，本想让他缓一天，但最后还是没能执拗过他。 于是为了能够让事情尽快安排完，李疆裕和阿依夏木便全程跟随，帮忙处理着各项事宜。 有了两人的加入，事情推进的速度确实快了不少。 不过就在临近深夜，即将安排完之时。 天空之上突然划过一道闪电！ 那横跨半个天幕的闪电转瞬即逝之后，震耳欲聋的雷声便立刻将整个大地包裹了起来。 望见这一幕，周天睿突然愣了一下，随后急忙扔下笔，拔腿从屋内跑了出去。 李疆裕几人紧随其后，也迅速赶到了屋外。 此刻已是深夜，在没有闪电的照耀之下，漆黑的天空之上看不出半点的异样。 周围甚至没有风，甚至一丝的微风都没有。 “李连长，今晚不会下暴雨吧？” 李疆裕摇了摇头犹豫道。 “不太清楚，不过之前我问过这里比较懂天气的乡亲们，他们说这个雨要下的话，估计也到明天中午了。” “明天中午？感觉···不像啊？” 眼前众人，除了阿依夏木，其他都不是本地人，更别提精通知晓这里的天气特性了。 而阿依夏木对这方面也不是很了解，加上这里经常会打一些旱雷，所以她也无法判断。 然而正当她想宽慰询问几句时，周天睿突然将手中所有的东西，一股脑的全部递给了身边的一个战士。 紧接着，拉着李疆裕就向村子门口跑去。 “咱们快回去！今晚肯定有暴雨！” 第六十六章：深夜赶路 “回去？现在？！” 且不说这暴雨，仅仅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回去都颇具风险。 毕竟想要在短时间内赶回去，就必须驾驶马车。 但这马车又没有灯，唯独能够照明的就只有火把。 然而，这马和人没法比，火把一旦靠近它，它便会受惊，危险性极大。 所以想要在这丝毫没有光亮的黑夜回去，就只有步行。 想到这种种难题，李疆裕暂时停下了脚步，详细的询问了起来。 “周专家，你怎么突然又想着回去了？是有什么急事吗？” “土坯啊！我晾晒的土坯！” 周天睿没有丝毫的拖沓，直接一脸焦急的指向了天空。 “你看到这天了吗？它肯定撑不到第二天中午，我预感，后半夜它一定会下雨！而且现在一丝微风都没有，还漫天电闪雷鸣！这雨一定小不了！要是我现在不赶紧回去把土坯收起来，那些刚打的，还有之前打的！全都白费了！” 得知这个原因，李疆裕顿时便松了一口气。 “周专家，你要是因为这个着急回去的话，我建议你还是放宽心，毕竟徐卫国在连队里，下雨收土坯这件事，他肯定会安排的。退一万步，即便是他疏忽了，夜间巡逻值守的战士们也不会放任不管的，你就放心吧，等明天天亮了之后我们再一起回去。” 解释完后，刚想带着他重新回到屋内，但谁知他竟然不管不顾，自己一个人朝着村门口走去。 “我信不过徐副连长，而且现在已经进入到了深夜，他肯定已经睡了，等他听到雨声再去收，一切都晚了。至于巡逻值守的那些同志，他们不可能在下雨的时候及时赶到土坯那里，并将它们及时的收起来，所以我现在必须要赶在下雨前回去！” “周专家！现在回去真的太危险了，天太黑不说，万一途中真的遇到了大暴雨，连躲的地方都没有，我不同意你摸黑回去！” 周天睿并没有因为李疆裕的话而放弃回去，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李连长！你要是不想回去的话，我自己回！之前已经浪费了一批土坯了，要是这批土坯又因为这大雨浪费了，入冬前就没有办法建好我承诺的两个土坯房了！我的任务，我要负责！” “周专家！周专家！！” 李疆裕跟在身后，连喊几声都没有将他叫停下来。 见根本劝不住他，只好立刻站住脚步，望向跟上来的阿依夏木。 “我看他回去势在必行了，这样，你帮忙多拿几个火把，我把火把放在马车最后面，这样多少能看得见一点路，也不会惊着马。” “李大哥！这么黑的天，你真的要驾马车回吗？太危险了！” 望着阿依夏木一脸担忧的模样，李疆裕长叹了一口气。 “那能怎么办，现在能快速回去的方法，就只有驾马车回去，他一个人我又不放心，万一有个意外，我都没办法和团长交代。不过你放心吧，这条路我熟，天再黑也能走。” “那我和你们一起回去！” “不行！！” 一听阿依夏木也要回，李疆裕立刻制止住了她。 “你不能回！要回去明天早上再回，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快帮我去拿些火把来！” 为了不给阿依夏木继续商讨的机会，说完之后，立刻朝着前方追赶了过去。 当追赶上了周天睿，李疆裕便紧跟着他的步伐，一边向前走，一边急忙开口道。 “周专家，我和你一起回，不过要稍微等一下阿依夏木，我让她准备了一些火把，等会我驾马车，你坐在后面举着火把照明，咱们尽可能以最快的回到连队里。” 望着赶到身边的李疆裕，周天睿没有放慢脚步，也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道了句谢。 “谢谢。” 对于他那脾气，李疆裕已经十分熟悉了，所以面对着毫无感情的回答，他也没有太过在意。 两人很快走到了村子门口，并将马从马棚中牵了出来，重新和架子车组装到了一起。 当这些准备工作彻底完成之后，阿依夏木也抱着一堆火把，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李大哥！我准备了八根火把，不知道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去找一些！” “够用了！你快回去休息吧，要是今晚真下了大暴雨，你就等路干了再去。” “好，对了！这两个你们也拿着吧！” 刚才李疆裕都没有注意到，阿依夏木抱着火把的手中，还拖拽着两个拿麦草编制成的蓑衣。 当这蓑衣被递到马车上之后，她依旧不放心的安顿道。 “李大哥，回去的路上一定注意安全，要是真下雨了，找个地方躲躲雨再走！” “好！放心吧！” 为了赶在雨来临之前安全的到达连队里，李疆裕也不再拖沓，赶忙点燃一个火把，交到周天睿手中。 紧接着和阿依夏木以及赶来送行的战士们简单的安顿了几句，便立刻架着马车离开了村子。 此刻，一道闪电再次划破天际，短暂的将整个大地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驾！！” 当李疆裕将马车驱动起来后，那声迟到的雷声，接踵而至。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两人便彻底消失在了黑夜之中，只留下一个火把的光点。 “周专家，火把可以稍微再靠前一些，前面的路实在是看不清楚！” 刚离开村子的那一截路还算平坦，所以不需要太多的光亮。 然而绕过村子，上了几百米的斜坡，正式进入到戈壁滩上的小路时，那路况就差了很多。 最关键的是，这里的路非常的不明显，加上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如果不看仔细，很有可能就会跑偏方向。 周天睿听到后，缓缓往前靠了靠，在不惊到马的情况之下，移动到了最靠前的位置。 现在，火把的亮度勉强可以看清路，李疆裕便稍微加快了速度，朝前赶去。 一路上，两人走走停停，期间还换了几次火把。 以及时不时的下马走到前方，确认一下是否偏移了路线。 “李连长，咱们大概还有多久能到？” 第六十四章：土坯，一块都不能少 “咱们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应该用不了半个小时就能到！别着急，咱们肯定能够赶得上，土坯也不会淋湿的。” 之前白天从连队驾车去村里时，仅用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而这深夜赶路，半个小时却只走了一半的路。 为了不让周天睿太过焦急，李疆裕每隔十几分钟，便会和他报一下路程。 不过即便如此，周天睿还是焦急万分，此刻恨不得长个翅膀飞回去。 但就现在这个速度，已经比步行快了好几倍。 又安抚了一下他之后，两人继续配合着向前赶去，本以为后半程依旧可以如此安稳的渡过。 但谁知，又往前赶了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天上便渐渐刮起了风来。 起初还是微风，只是将火把上的火焰吹得更斜了一些。 然而渐渐地，这风越来越大，最后周天睿不得不用手护着火焰，否则很容易就会将其吹灭。 见到天气开始不妙，李疆裕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周专家！我看要起大风了！你坐稳！我稍微再快一点！” “好！李连长，你尽管安心赶路，火把我护着！” 两人话音刚落，一滴雨便不偏不倚的落到了周天睿的额头之上。 紧接着，李疆裕也感受到了落下来的雨点。 雨，真的要来了！ 不敢再有片刻的耽搁，李疆裕瞬间用力的挥动马鞭，让马在那微弱的火光中快速前行。 随着速度的加快，整个马车也越来越颠簸。 有几次坐在靠后方的周天睿，都差点被颠下去。 李疆裕这里的情况也不是很好，为了更好的驾驶马车，他没有办法完全坐进后方的架子车中，只能是半斜坐在车头的位置。 这快速又颠簸的路段，让他扶在架子车上的手都磨红了一片，甚至还有一丝划伤。 “李连长！还有多久？！” “快了！看见远处的小亮点没有！那就是！” 两人迎着逐渐大作的风吼着，在绷紧心中那根弦的同时，保持着现在的速度，疾驰而去！ 起初，漆黑的天空之上还是零零星星一点一点的小雨。 而现在，加上那呼啸而过的风，雨开始下的如同串珠一般。 迎风打在脸上，只感觉一阵生疼。 然而此刻已经顾不上这些了，李疆裕抓紧架子车，不停的抽动着马鞭，让马车在急速前进的同时，不至于跑偏方向。 本以为剩下的这段路程，可以安稳的到达。 但谁知，天不遂人愿。 在距离营地大约还剩一公里的路程时，一道惊雷再次划破天际。 那久违的光亮瞬间照亮大地，周围的漆黑顷刻间被驱散。 两人本想借着这光亮再加快一些速度，但下一秒，狂风大作！ 新疆的狂风，尤其是戈壁滩上，四周没有高大树木遮挡的狂风，显得格外暴躁。 它就好像是一头野兽，不分三七二十一，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将周围目之所及的地方，全部摧毁！ 那呼啸而来，近乎要将马车掀翻的飓风，先一步将周天睿手中的火把扑灭。 原本仅剩的一丝光亮，也彻底遁入了黑夜之中。 “周专家！抓好！！” 没了火把的亮光，李疆裕不得不将马车急停下来。 然而这急停的惯性，直接将周天睿从后方甩到了架子车的前方。 “没事吧！” “没事！快把火柴给我！我把火把重新点燃，咱们赶快继续走！” 李疆裕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赶忙将火柴从口袋中掏出。 虽然此刻天空中的雨还没有倾盆而下，只是淅淅沥沥。 但这些雨，还是将架子车中的火把全部淋湿。 那潮湿的程度，已经无法将其再次点燃。 连续尝试了许多次，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雨，越来越大！ 而在此刻，又一道惊雷划过。 李疆裕借着这转瞬即逝的亮光，瞥见了一旁的周天睿。 就这一眼，立刻让他眉头紧蹙了起来。 之前还没太过注意，现在借着闪电仔细一看才发现，周天睿整个人都在不住颤抖，而且嘴唇还有些泛白。 “周专家！你还好吧！” 李疆裕猛地往后一倾，伸手抓在了周天睿的手腕之上。 凉！非常的冰凉！ 就像是刚刚打上来的地下水一般，没有丝毫的温度。 感受到这异样之后，李疆裕又赶忙伸手朝着他的额头处摸去。 “周专家！你···发烧了？！” 最近高强度的工作，加上昨夜一夜未眠，今晚又连夜冒雨前行。 他那本就文弱的身体，最终还是没能抗下来。 然而面对李疆裕的询问，他却连忙摆手，甚至想要从架子车下去，徒步回营地。 望着依旧如此倔强的周天睿，李疆裕长叹一声，立刻将一旁的蓑衣递给了他。 “周专家，把蓑衣穿上，我们摸黑赶过去！” 为了防止马雨夜摸黑前行，害怕受惊。 说罢，李疆裕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去，牵着缰绳，顶着风雨，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盯着远处微弱的亮光，奔袭了过去。 风，持续咆哮。 雨，也即将倾盆而下！ 坐在架子车上的周天睿，艰难的撑起身子，用尽全身力气，冲着前方的李疆裕喊去。 “李···李连长，要不你把车子从马背上卸下来，骑着马先回去吧，土坯晾晒的地方你那天去过，后面又做了一些放到了房子的后面，塑料布和麦草席子在屋门口，辛苦你让同志们把土坯盖住，只要盖住就可以了！” 听到周天睿那近乎哀求的声音，李疆裕非但没有停下来照做，反而是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一边跑，一边不停的向后大声喊道。 “周专家！我不可能把你一个人放在这的，你比那些土坯贵重多了！哪怕土坯都没办法用了！我也不能让你有事！大不了咱们后面再弄！况且你现在还在发烧，咱们要赶紧回去接受治疗！” “不···不行！咱们一路摸黑都赶到这里了，马上就能把那些土坯盖上，不能前功尽弃，那些土坯···一块都不能少！” “这···” 李疆裕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望着仅剩的五百米，深吸了一口气。 “放心吧，土坯···一块都少不了！坐稳了，咱们马上就到！” 第六十八章：抢救 狂风夹杂着逐渐变大的雨，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肆虐着。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李疆裕便咬紧牙关，再次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路，已经开始变得泥泞。 此时如果再不赶到晾晒土坯的地方，将全部土坯盖起来，恐怕就要被雨彻底给浸湿。 想到这里，李疆裕立刻缠紧手上的缰绳，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营地奔袭而去。 仅仅只剩几百米的距离，但却感觉那么的遥远。 每一步都要顶着狂风，还有用力的拖拽着已经不愿前行的马。 “走啊！就剩最后几百米了！！” 李疆裕奋力的拽着，也不知是拖拽的太过用力，还是突然又来的一道闪电，让已经在受惊边缘的马高高的扬起了前蹄，嘶鸣了起来。 也正是这一扬，瞬间将他拽倒在地。 “小心！！” 坐在架子上的周天睿惊呼了起来。 好在李疆裕身手敏捷，在马的前蹄重新落回地面时，立刻一个测滚，躲了过去。 但周天睿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他刚才借着闪电短暂的亮光瞥见这一切后，光顾着提醒李疆裕，自己却忘记抓紧架子车。 马的一落一回，直接将他从架子车上颠落了下去。 不过好在地面还算平整，没有受到什么伤。 然而李疆裕那边却有些不太好。 刚才马扬起的太过突然，而且力度太过大。 他被拽倒在地时，正好膝盖磕在了一块尖锐的碎石之上。 虽然没有看清伤口，但却能清楚的感觉自己膝盖火辣辣的疼。 李疆裕伸手扶着架子车，艰难的支撑起身子之后，也顾不上这些，立刻冲着身后的周天睿喊道。 “周专家！你没事吧！” “没事！我和你一起拉着马走！” 这次周天睿没有再坐上架子车，而是立刻站起身来，跑到李疆裕身边，用力拉着架子车就往营地中走去。 眼前，仅剩不到五分钟的路程。 李疆裕也不再犹豫，强忍着膝盖上的疼痛，拉着缰绳也开始奋力的前进着。 虽然周天睿的力气不是很大，但他从车上下来，又帮忙拉着车，整个行进的速度便瞬间快了起来。 “谁在门口值守！快来帮忙！” 在即将达到营地的大门口时，李疆裕便迎着风雨呼喊着。 然而，此刻狂风夹杂着大雨，已经让这呼喊的声音没有办法传递这么远的距离。 周天睿再也等不了一刻，随后松开手便大步流星的朝着营地中跑去。 也就这时，天际之上再次划过一道闪电。 恰巧是这道闪电，让值守在门口的战士们望见了李疆裕和周天睿。 下一秒，三名战士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赶了过去。 “李连长！周专家！你们两个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李疆裕来不及解释，强忍着喘息急促道。 “快！先把周专家送去病房，然后去通知兄弟们立刻过来帮忙，咱们把周专家晾晒的土坯盖上！快！” 话音落下，李疆裕也不上几人的回复，立刻将缰绳交给其中一个战士。 随后带着一名便立刻朝着周天睿连晒土坯的区域跑去。 “我没事！我一起去！” 周天睿挣脱开另一名战士的搀扶，立刻紧跟着李疆裕的步伐跑了过去。 几人前前后后，像是冲刺一般，在那不停摇曳，几乎要被吹灭的火把光亮中飞速前行。 虽然速度已经够快了，但还没走到晾晒的区域，暴雨便彻底倾盆而下！ 之前淅淅沥沥，连珠代串的雨虽然一直没有停过，但对于土坯而言并不致命。 而这不到十秒钟就倾盆而下的大雨，足以完全浸湿整块土坯。 “快！还能抢救！” 周天睿没有放弃，依旧全速的往前冲去。 李疆裕见状，也憋足了一口气，紧跟其后。 然而就在转过一个小道，即将到达时，那晾晒的区域，隐隐预约传来许多互相呼喊的声音。 “徐大哥！我这还有麦草席！你拿去把最右侧的位置再补盖一下！那里之前盖得少！” “那边俺盖过了！你还有没有塑料布！俺这里地势洼，水肯定会流进去，再补盖这里一些！” “小宋！过来帮忙！” “徐连副！我这边盖完了！我来帮你！” “好！那小宋弄完后就去帮阿齐木。” “······” 听到这络绎不绝，并且熟悉的声音，李疆裕和周天睿原本熄灭的希望，此刻又重新点燃了起来。 两人加快速度跑到跟前之后，只见徐卫国和阿齐木带着一众战士，已经将目之所及的土坯全都盖得严严实实。 望着这一幕，李疆裕瞬间如释重负。 还没等他开口，徐卫国便率先发现了赶来的两人。 “咦？你俩咋跑回来了？这大半夜的，又是刮风下雨的天气，你俩···” 徐卫国话音未落，一旁的周天睿立刻将其打断，急匆匆的朝着房子后面跑去。 “房子后面的土坯，你们盖了吗！！” “房子后面，还有土坯？！” 听到这句话，李疆裕顿感不妙。 很显然，徐卫国和阿齐木完全没有注意到房子的后面还有土坯。 于是他二话不说，直接超过周天睿，率先一步赶去了房子后面。 徐卫国和一众战士望见，也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跟了过去。 果不其然，房子后面的土坯全都没有盖。 不过好在这里晾晒的数量不是很多，赶来的众人三下五除二便拿塑料布和麦草席将这些土坯全部盖严。 虽然最后面盖的那一排，已经被暴雨彻底淋湿。 但总得来说，目前算是保全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土坯。 直到这一刻，李疆裕那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下来。 望着浑身湿透的李疆裕，一旁的徐卫国一脸疑惑，甚至是不解的询问道。 “俺说，你俩又摸黑，又冒着风雨回来，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些土坯吧？” “哎，还真让你猜对了。” 李疆裕长叹一口气，顺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周专家怕你们忘记帮忙盖这些土坯，所以想赶在下雨前回来盖上，结果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不过好在你们帮忙弄好了，不然周专家肯定会···咦？周专家呢？刚才他不是和我们一起过来的吗？” 提到周天睿，这才想起他刚才也跟着过来了，但现在却没有见到他。 正当众人满怀疑惑的往回走时，突然发现一个身影倒在了墙边。 那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周天睿。 “快！！” “快把周专家送去病房！！” 第六十九章：故友 雨，下了整整一夜。 这一夜，所有人都没有睡。 因为这种程度的大暴雨，在新疆并不常见。 这里常年干旱，能够有这么一场大暴雨的滋润，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 战士们趁此机会，将所有能盛水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让雨水将里面填的满满当当。 阿齐木也带领着战士们，将之前挖好备用的小型蓄水涝坝清理干净，铺上了一层塑料布。 同时，他们还顺便将周天睿之前挖好的水坑，按照同样的方式处理了一下。 如此一来，就可以蓄积满满两池子干净的水。 后续无论是饮用还是用于挖地窝子建土坯房，都有充足的保障。 李疆裕和徐卫国这边，则守了周天睿一夜。 直到清晨烧退了一些，交由卫生员小赵看守，两人这才放心的回到了自己的营房。 回到营房没多久，雨便彻底停了下来。 由于全体战士都是一夜未眠，加上外面雨刚停，地面非常的湿，根本无法干活。 于是这一天，李疆裕便给大家放了一个假。 一直等到中午时分，漫天的乌云才渐渐散去，那明媚的阳光再次普照在了大地之上。 李疆裕直到这时，才忙完所有的事情。 本想稍微休息一下，但还没躺下来，便突然听到汽车的鸣笛声隐隐约约从远处传了过来。 “老徐！快起来！” 已经睡着的徐卫国被叫起来后，揉着惺忪的睡眼。 “嗯？怎么了？” “你听，外面好像有汽车鸣笛的声音。” 话音刚落，鸣笛声再次传来。 徐卫国在听到之后，睡意一扫而光，瞬间站起身来，推开门跑到外面的空地之上，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点脚望去。 “老李老李！确实有汽车！好像是团里的，而且来了三辆！” 李疆裕闻声跟了出去。 记得上次团里来汽车，还是他们刚刚驻扎在这个地方的时候。 当时只来了两辆，里面拉的都是一些生活必需品和粮食。 这次突然来了三辆，真不知道里面又拉了一些什么好东西。 “快！快叫全连的兄弟们过去迎接一下！应该是老邓从团里要到好东西了！” 这种送福利的事情，战士们跑的都很快。 仅仅只是通知了几个人，便立刻全体知晓。 随后不顾地面的泥泞，全都跑到营地门口迎接着三辆团里来的卡车。 李疆裕也急忙赶到门口迎接。 不过由于昨夜下了一晚的暴雨，地面十分泥泞，卡车的行进速度十分缓慢。 众人又在原地等候了半个钟头，那三辆卡车才陆陆续续到达了门口。 车辆刚一熄火，全体战士便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欢迎声。 本以为邓博文也会从这车中下来，谁知三辆车门全部打开，都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虽然邓博文的身影没有见到，但却见到了一位老朋友。 “老罗？怎么是你？” 被称之为老罗的男子，一脸笑意的从车上下来。 随后立刻从胸前的口袋中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递给了李疆裕。 “哈哈哈，好久不见啊疆裕兄！” 紧接着他又抽出一根，递给了一旁的徐卫国。 徐卫国在看到他之后顿时楞了一下，反应了片刻才接过烟，一脸的不可思议。 “哎呦！这不是俺刚哥嘛！你之前被调哪去了？也不提前说一声，现在咋突然又回来了？！” 老罗，全名罗志刚。 之前是营长的警卫员，和李疆裕徐卫国有过不浅的交情。 后来因为职务调动，便去到了别的地方，没了音讯。 但没想到这次竟然在这里又见了面。 望着老熟人，罗志刚也瞬间喜笑颜开。 “嗨，别提了，那年我也是突然接到命令，要去完成一个为期三年的任务，结果前段时间刚完成任务回来，本以为要继续给营长当警卫员，但谁知又被安排到团长那里当警卫员了。” 徐卫国一听，眼睛直接瞪大了一圈。 “嚯！团长的警卫员？老罗！你这是高升了啊！哎不行，今晚说啥也得喝两杯，老罗，你请客啊！” 罗志刚笑着摇了摇头。 “今天不行，看到没，我带着任务来的，完成任务我还得回去交差，下次吧。” 话罢，他便吸了口烟，扭头瞥了瞥身后的三辆卡车。 等话题被重新拉回来之后，李疆裕这才继续询问道。 “对了老罗，怎么是你来送物资？” “本来不该我送的，后面我听团长说，是给你们的东西，我就自告奋勇接下了这档子事，想的就是过来知会一声，让你们知道我回来了，后面咱们有的是时间可以喝酒。” 罗志刚说着，便将烟直接叼在了嘴上，随后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单子，递到了李疆裕的手中。 “疆裕兄，还有你的一档子事，确认一下物资，然后给签个字。” “没问题！” 李疆裕接过单子，看也没看，直接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递还了回去。 重新拿到单子，罗志刚似乎想到了什么，赶忙补充道。 “哦对了，我还见到你们连队的指导员了，他叫邓···邓···邓什么来着。” 邓博文来连队的时候，罗志刚刚好离开，所以两人并不认识。 见到他有些想不起来，李疆裕立刻提醒了一句。 “邓博文。” “对对对，邓博文，他让我给你带个话，他说他还要再回一趟营长那里，让你们别担心他。” “我说怎么没有见到他和你一起回来。” 得知了邓博文的去向之后，李疆裕也不再担心他了，随后扭头问道。 “老罗，能在这待多久，要不进屋里坐坐？” 罗志刚看了一眼身后的车，又看了一眼已经升到当头的太阳，紧接着摇了摇头。 “不了，等你们把物资卸完，我就得赶紧回去了，本来任务是早上送来，中午要赶回去，但早上路实在是太湿，现在已经耽误了，所以就不坐了，改天我再请天假过来。” 一听罗志刚的任务已经超时了，李疆裕赶忙扭头望向了身后的一众战士们。 “兄弟们！团里给咱们送物资来了，大家快去帮忙搬！” 早就有些按捺不住的战士们，在听到这句话后，高呼了一声，便立刻朝着三辆卡车边蜂拥而去。 第七十章：超标的物资 这次的物资非常多，尤其是粮食。 按理说，现在物资正是匮乏的时候。 即使团里会支援开垦驻扎的连队，但也不可能运送支援这么多。 眼前第一辆车，满满一车的粮食。 仅目测大概就能知道，这些足够连队吃到明年开春。 如果节省点吃，甚至可以吃到明年年中。 这么富裕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然而，这些还没有完。 第二辆车，打开之后只见里面装了许多的生活必需品，同时还有一些药物和生产工具。 包括坎土曼以及明年开春，用于种植的种子。 将这些常规的搬完之后，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除了这些，最里面的位置，还有少量的消遣物资，例如烟酒之类的东西。 看到这，一旁的徐卫国先是懵了一下，紧接着便一脸的兴奋。 他此刻也顾不上给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之就只剩下一个字。 “搬！” 他甚至自己带头，小心翼翼的将这些给亲自搬了下来，并率先放到了指定的库房之中，生怕团长哪天会后悔。 李疆裕望着这些消遣物资，虽然一直眉头紧锁，但最终并没有开口询问。 因为他也清楚，适当的消遣，有助于战士们排解心中的压抑，这样可以更好的建设这里。 第三辆车，战士们走进刚一打开，便听到里面竟然充满了叽叽喳喳，还有嘎嘎嘎的声音。 “小鸡苗！还有小鸭苗！” 只见这辆卡车里面，放了许多红柳条编制的笼子，而那些笼子里面，全都是小鸡和小鸭。 望着那一笼又一笼被搬下来的家禽幼苗，李疆裕突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些家禽不是营长承诺给的吗？怎么从团长那里给送过来了，邓博文到底搜刮回来多少东西？ 还是说，这些里面也包含了营长贡献的那一份？ 正当他有所迷惑之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的战士们，已经将三辆卡车里的物资扫荡一空。 甚至铺在车斗子里的塑料布都没有放过，也一同给拿了下来。 望着罗志刚并没有说什么，李疆裕便指了指那些已经被搬走的物资，一连三个问题。 “老罗，这到底什么情况？这次物资怎么这么多？而且有点贵重了吧？” 罗志刚摇了摇头，同样一脸的茫然。 “别说你了，就连我也有点好奇，你们到底是怎么说服团长的，竟然让他给你们这么多物资。要知道，这些物资哪怕是营部，都不一定会配备这么多，你们这已经有点超标了。”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打着问号，完全不知道团长这么做到底有何用意。 唯独徐卫国，那眼中只有开心和兴奋，没有丝毫的疑问。 甚至感觉他还嫌弃东西有点少，尤其是烟酒。 看到东西都搬完之后，罗志刚清点了一下是否有遗漏的东西，确认没有后立刻冲着李疆裕和徐卫国开口道。 “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我得赶紧回去复命了，要不然就太晚了！” “好，后面有机会我们去找你。” 还是和以前一样，三人碰了一下拳头之后，罗志刚便带着车队朝着团部所在的方向，折返了回去。 当车队走远时，战士们再次爆发出惊天的欢呼。 有了这些，也就意味着冬天有了保障。 只要熬过这第一个冬天，那么可以熬过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甚至是无数个。 望着充满了希望，并且无比兴奋的一众战士，李疆裕也不想扫了他们的心情。 随后缓缓走到物资旁，拿出一大包烟草，以及一沓烟纸，扔向了战士们。 “省着点抽，别一天就造没了！” “谢谢连长！！” 这四个字震天响！ 战士们接过烟，但也没有立刻拆开享受，而是先把眼前这些物资全部归位，并将门口收拾干净之后，才三五成群享用了起来。 李疆裕打了个哈欠后，慢慢将目光转移到了车队消失的方向。 “老徐，你说···团里为啥会给咱们这么多物资？” 一旁的徐卫国一边卷着烟，一边笑着摇了摇头。 “这俺上哪知道去，老罗他现在可是团长的警卫员，他都不知道，咱们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徐卫国卷好一支旱烟，伸手递给了李疆裕。 “照俺说啊，你也别去想这些了，给咱们东西还不好啊，还论个究竟干嘛，收着就完事了，多多益善，来多少俺收多少。” 李疆裕笑了一下，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掏出火柴，给自己以及徐卫国的烟点上。 这旱烟的劲确实比较足，一口下去，瞬间将困意一扫而光。 两人坐在营地门口的大石头上，没有说话，就那么望着雨后的戈壁滩。 直到手中的旱烟全部抽完，李疆裕这才缓缓道。 “老徐，咱们今天还有个活要干，加上兄弟们，咱们把活干完之后，再好好休息吧。” “有个活？啥活？” “那些小鸡苗小鸭苗，总不能让它们一直在笼子里待着吧，咱们下午扎个圈，把它们放进去养。” “哦！对！把这茬给忘了！” 论干活，徐卫国真的没得说。 在听到是这件事之后，立刻起身，开始张罗了起来。 战士们也是说干就干，接收到命令便立刻行动了起来，李疆裕也紧跟着众人加入了其中。 众人拾柴火焰高，还没到半下午，一个简易的鸡圈和一个简易的鸭圈便建好了。 原本被困在笼子的小鸡和小鸭们，放出来后撒了欢的在里面疯跑。 完成之后，李疆裕准备安排一众战士们回去休息。 然而就在这时，徐卫国突然叫住了大家，并用手指着营地外远处的戈壁滩上，疑声道。 “等一下！你们看那里！是俺眼花了吗？还是真的有四辆马车在往咱们这边赶？” 李疆裕和一众战士们立刻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果不其然，那里真的有四辆马车，每辆马车上面好像都驮着很重的货物。 并且马车前面，还有一个人独自骑着一匹马。 远远望去，只见那个人有点熟悉。 等到稍微距离营地近了一些，才彻底看清楚。 “那是···” “营长？！” 第七十一章：又送？ 营长亲自带着一队马车，缓缓的到达了营地门口。 而那第一辆马上，正坐着邓博文。 李疆裕和徐卫国望见，立刻快步迎了上去。 不过还没等两人开口，营长便操着一口地道的湖南话，从马上下来，缓缓的走到了李疆裕的面前。 “疆裕，你这是搞么子嘞！以前我来，咋么子见你这么热情，今天反倒是全员在门口迎接。” “营长，瞧您说的，我就猜到营长您今天就要来，所以提前叫大家过来迎接您。” 营长站住脚步，一脸笑意的打量着李疆裕。 “么子讲谎喽，你这个人，从我认识起就不太会讲谎，说吧，是不是博文提前和你们说了，今天我们要过来给你们送物资，所以你们早早的就在这等着了。” 送物资？ 又送？！ 听到这番话，不仅仅是李疆裕和徐卫国，就连站在门口的一众战士们，都一脸的茫然。 团部不是刚送过吗？营部怎么又来送了？ 而且，他们两边相互不知情吗？ 还是说··· 心怀这些问题的李疆裕，刚想开口，却被一旁的徐卫国一把拦了下来，随后赶忙接话道。 “没错营长！俺们就是提前得到了老邓的通知，所以才在这接您的。” 话罢，徐卫国根本没有给营长和李疆裕继续开口的机会，直接带着身后的一众战士，冲到了马车旁边。 望见从马车上下来的邓博文之后，背着营长，连连给他竖着大拇指。 “老邓，大功臣啊！这会咱们可不缺吃的喝的了。” 面对徐卫国的夸赞，邓博文并没有回应，反而是偷瞄了一眼营长，随后赶忙安排道。 “老徐，你先别搬这些物资了，赶紧去把咱们缴获的那匹马藏起来。” “马藏起来？为啥？” “哎呀，叫你去就快去，最关键的是别让营长发现了。” 虽然没有太懂邓博文话里的意思，但看他那副恨不得将营部和团部搬空的架势，徐卫国也没再多问，立刻点了点头，避着营长的视线，偷偷的溜进了营地之中。 而这一切，虽然避开了营长的视线，但却被李疆裕尽收眼底。 等邓博文走上来之后，他便直接开口道。 “营长，连长，咱们给搬物资的兄弟们让个路，就别站在门口聊了，咱们进屋聊。” 一听要进屋，营长连忙摆了摆手，一脸的抗拒。 “进屋搞么子，这刚雨过天晴，空气正好，我看那棵杨树下面就不错，就去那棵杨树下面坐会吧，正好有点事要和你们说。” 那棵杨树下的位置，便是连队战士们吃饭的地方。 而且距离存放物资的仓库比较远，于是两人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带着营长走了过去。 三人刚坐下，阿齐木便提着一壶茶走到了几人面前。 先前团里来人的时候，阿齐木虽然看到了，但他却没有凑到跟前，只是在营地里默默地望着。 他自己认为，他只是来这里帮忙的，并不算是这里的战士。 所以这种独属于连队的欢愉氛围，他决定还是不去混入其中。 随后也只是跟着司务长张志义，在库房里帮帮忙。 这会正好过来帮忙沏茶，结果看到李疆裕三人坐在树下，面前桌子上空空如也，于是他便立刻拎着刚打好的茶走了过去。 营长望着这个有些生疏的面孔，转而四周张望了一圈，询问道。 “这个小伙子，好像不是咱们连队的人吧？” 李疆裕顺势让阿齐木坐在自己身边，笑着解释道。 “营长，他确实不是咱们连队的，他叫阿齐木，维吾尔族人，是山那头村庄里的人，是我邀请他过来帮我们挖地窝子开垦建设连队的。” 一听是村子那边过来帮忙的，营长立刻起身，将手伸了过去。 “哎呦！幸会幸会！非常感谢你们对我们驻扎工作的支持和帮助。” 话音刚落，营长便用略带责备的目光，望了李疆裕和邓博文一眼。 “你俩搞么子！人家来这里就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你俩赶快给人家把茶倒上！” 一旁礼貌起身，和营长握着手的阿齐木，顿时受宠若惊。 赶忙将手收回去之后，连连摆动道。 “营长您客气了！我在这和大家都是自家人，大家都非常照顾我，我这干点力所能及的事是应该的。” “哎呦！么子想到，你汉话讲的那么好。” “不是很好，就只会说一些简单的内容，复杂的就不太行了。” “么子谦虚，你这汉话的水平，已经非常好喽！” “营长您过奖了。” “你看，过奖两个字你都会用，水平真的不是一般的高。” “······” 李疆裕见两人似乎还要再继续客套一会，随后立刻将两人制止了下来。 “营长，阿齐木，你俩就别再互相客气了，再客气，天都快黑了。” “你懂么子！我是欣赏人才！有多少少数民族同胞，能有他这汉话的水平，而且还懂开垦建设，这妥妥的稀有人才。” 营长呵斥了一句之后，转而露出一脸的笑意，继续望向了阿齐木。 只不过这个笑，里面似乎还藏着别的意思。 “小同志，我看你汉话又好，又懂挖地窝子搞建设，要不你考虑考虑，去营部帮我···” 话刚说到这，李疆裕和邓博文便瞬间感到不妙。 没想到他这个铁公鸡，竟然把注意打到了阿齐木的头上。 两人不约而同，同时端着茶递到了营长的面前。 仅差一点点，就直接怼在了他的嘴上。 “营长，您喝茶，要不然就凉了。” “对对对！营长，你不是说还有事情要和我们说吗？喝完茶赶快说吧，我们好尽快去落实。” 一旁的阿齐木也瞬间看明白了营长想要挖的他的意思，但他并不想离开，于是趁此机会，立刻起身道。 “营长、连长、指导员，你们继续说你们的事情，我这边就先去忙了。” 阿齐木话罢，刚想离开，结果营长却突然发话，将其留了下来。 “小同志，你莫走，这次我要和他俩安排的事情，正好也有你的一份。” 第七十二章：计划的第一步 还有阿齐木的事情？ 营长这番话落下的时候，李疆裕和邓博文不约而同地怔了怔。 阿齐木更是手足无措，一时间坐也不是，走也不是，脸上写满了茫然。 最后还是一旁的李疆裕，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胳膊，让他安心的坐了下来。 营长望了一眼众人，不紧不慢的呡了一口茶，回头将目光投在了营地门口的四辆马车之上。 “你们晓不晓得，为么子这次要运这么多物资给你们？” 桌前坐着的三个人表情各异。 邓博文似乎若有所思，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敲着节奏。 李疆裕和阿齐木则同时摇了摇头。 营长像是早料到他们的反应，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即整了整神色，将早已准备好的话娓娓道来。 “给你们这么多物资，一来，是因为你们的能力，在所有连队当中确实比较出众。二来呢，就是你们所驻扎的这个地方，真的非常重要啊！” 营长说着，便慢慢站起身来，目光越过马车，望向了更远处的戈壁荒滩。 “你们可能自己不晓得，但在团部、甚至师部眼里，你们这里，是一颗关键的钉子，是要扎进这片戈壁滩深处的根！” 他转过身，脸上被日光晒得黝黑，眼神却异常明亮。 “要是你们能在这儿站稳脚跟，把这片荒滩给种出粮食、建成家园，那我们就能以你们这里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发展。到时候，你们就是咱们军在新疆开垦戍边的第一连！这个荣誉，分量有多重，你们要心里有数。” 他走回桌前，双手撑在粗糙的木板上，身体微微前倾。 “还有，你们派兵去山那边村子驻防、保护老百姓的事，不止我知道，团首长、旅首长都晓得了。这件事，你们做得非常好！非常对！这些物资里，有一部分，就是专门嘉奖你们这一行动的。从今天起，你们除了开荒生产、边防执勤，还多了一项重要任务，就是保障好那个村子的安全，保障好乡亲们的生活！咱们军队为什么来这？归根结底，就是为了脚下的土地，为了这里的百姓！” 说到这里，营长才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阿齐木。 “所以，小同志，今天之所以特意提到你，不是因为别个，就是因为你们村子，因为乡亲们。” 阿齐木不由得又站了起来，双手紧张地攥着衣角。 营长笑了笑，指着外面的马车。 “看见没？那四车东西，有两车，是团里特批，送给你们村民的。等你回去的时候，就让李连长和邓指导员安排人，给你送回去。” “这···营长，这不行！绝对不行！” 阿齐木一听，顿时慌了神，双手摇得像风中颤抖的叶子。 “李大哥，还有驻村的战士们，已经帮了我们太多太多了！我们村本来就没什么能报答的，怎么还能再要部队的东西？这···这我们心里过意不去啊！” “小同志，你莫急着推辞。” 营长耐心地解释道，语气十分诚恳。 “咱们军民一家，不说两家话。邓指导员都跟我汇报了，你们自己粮食也不宽裕，还把省下来的粮食硬塞给我们的战士。你们的心意，我们领了。这些物资，是队伍上对乡亲们的心意，你们一定得收下。” 阿齐木刚想再去推辞一下，一旁的李疆裕立刻将他拦了下来，并点着头递过去了一个眼神。 看着李疆裕的目光，又看看营长真诚的表情，阿齐木胸腔里一阵热流涌动，喉头有些哽咽。 他不再推辞，而是挺直了腰板，右手抚胸，行了一个标准的维吾尔族礼，感谢道。 “营长，谢谢！谢谢部队！我们···我们一定记住这份情！” “这就对喽！” 营长欣慰地大笑起来。 望着满脸笑意的营长，李疆裕趁此时机，微微侧身，靠近身旁的邓博文，压低声音快速问道。 “老邓，之前咱们商量那事，就是请营长定期派队伍到村子附近区域武装巡逻，形成威慑，他答应了没？” 邓博文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同样低声回应。 “营长他没拒绝，但也没明确答应。要不···你找个机会，再提一提？” “行，我明白了。” 李疆裕目光一闪，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他脸上重新漾起笑容，先是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极其隐晦地给阿齐木递了一个眼色。 然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飞快地耳语了几句。 阿齐木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大悟，用力眨了眨眼表示明白。 做完这些，李疆裕这才转向营长，笑容爽朗地开口。 “营长，您和上级首长这么关心我们，还给了乡亲们这么多支援，我们真是感激不尽！您看这样行不行，过两天，我亲自去营部一趟，然后带上营里的一些弟兄，一起去村子里认认门、熟悉熟悉环境？也让乡亲们当面跟同志们道声谢。” 营长正端着茶缸喝水，一听要带营部的弟兄们去村子里，顿时感觉李疆裕没打什么好主意。 然而还没等他发出疑问，一旁的阿齐木立刻打起了配合。 “是呀营长，您送了那么多物资给我们，我们说什么也得好好感谢一下你们。” “使不得！使不得！你的心意，我领喽！感谢的事情，就免喽！” 阿齐木望着满脸笑意的营长，赶忙按照李疆裕前面的交代，趁热打铁道。 “营长，不感谢一下你们，我们心里过意不去啊，要不这样吧，我们村子前面那片胡杨林和灌木滩子里，这个时候正好有很多野果子熟了，沙枣啊、野枸杞啊，还有沙葱、野韭菜之类的野菜，也多得很！偶尔还能碰到野兔子、沙鸡呢！” “眼看着就要到深秋了，天气一冷，再一下霜，那些果子没人摘也就掉光了，野菜也很快就黄了，白白烂在地里，太可惜了！要是营里能派些同志过去，我们一起动手，多采摘一些回来，不但能给同志们改善伙食，也能避免浪费啊！” 本来营长还准备拒绝，但听到过了季节就要浪费了之后，表情渐渐变得认真了起来。 在这戈壁滩之上，这种物资非常宝贵，尤其是新鲜的果蔬副食，对战士们的身体健康尤为重要。 他沉吟了片刻，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目光在阿齐木诚恳的脸上和李疆裕那“一本正经”的表情之间转了转。 “小同志，你这话可当真？确定是因为时节过了，东西就浪费了？不是为了变着法儿地感谢部队，哄我派人过去？” “营长，我保证，绝对是真的！” 阿齐木举起右手，神情庄重。 “现在不去摘，再过些天，一场风沙或者一场霜，就真的什么都没了，太可惜了！” “好！” 营长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绽开爽朗的笑容。 显然对这个既能避免浪费、又能给战士们增加营养，还能顺道熟悉地形，贴近村民的“两全其美”之计十分满意。 “那我今天回去就抽点人手，到时候，可就辛苦小同志你给我们带带路，当一回向导喽！” 李疆裕和邓博文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计划的第一步，终于顺利的迈出了。 第七十三章：接二连三的好消息 “老李，村子那边真的有阿齐木说的那些东西吗？万一没有，恐怕他们就不会来第二次了。” “放心吧，阿齐木没有说谎，那里确实有他说的那些东西，而且还不少呢，等有机会，咱们也去摘点。” 确认了这件事情之后，邓博文推了推眼镜，满脸挂不住的笑容。 望着他那高兴的样子，李疆裕也随之询问了起来。 “我说老邓，你是怎么说服营长送来四车物资的？还有就是，团长那边怎么也送来了好多物资？我真的很好奇，你这几天都在营部和团部干了啥？难道真就是营长说的，咱们这战略地位很重要？” 邓博文先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嘴唇微动，话到嘴边又有些犹豫。 最后犹豫了半天，才低声回答。 “这事···说来话长。等会再详细的说吧，营长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咱们呢。” “还有一个好消息？是什么？” 接二连三的好消息，让李疆裕一时间没有压住音量。 这最后一句话，恰巧被营长听进了耳朵里。 “博文，你搞么子嘞！我还想卖个关子呢，你怎么就给捅出去了？” 见已经瞒不住，营长也不再绕弯子。 他清了清嗓子，整了整军帽，表情逐渐郑重起来。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把这个好消息正式通知你们。” 李疆裕对这最后一个好消息，其实只是好奇，并没有怀着多大的期望。 毕竟已经有了这连着两批的物资，再有好消息，难道比这些物资还好？ 然而就在下一秒，李疆裕听到消息之后，顿时震惊的张大了嘴巴，半晌发不出一点声音。 “疆裕啊，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得抓紧整顿连队，收拾一下卫生，还得腾出三十多间条件好一点的房间。大约一个月后，从我们湖南老家会来一批女兵支援新疆建设，你们连队预计分配到一个排的女兵。” 湖南女兵？ 支援新疆？ 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李疆裕久久都没能恢复过来。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送完物资之后，竟然又送来如此之多的女兵。 要知道，他们连队，可是出了名的光棍汉连队。 上到连长，下到刚入伍的战士，清一水的光棍。 这些女兵要是被派来，根本不用去想，这里的战士们每天肯定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到时候战士们的干劲恐怕再也用不着动员，原来预计半年完成的任务，说不定一两个月就能超额完成。 过了好一会儿，李疆裕才缓缓回过神来，声音仍带着不可置信。 “营长，您···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开么子玩笑嘞！” 营长板起脸，但眼角的笑意却藏不住。 “我可先把话说在前头，这些女兵到了你们这，要是受了一点委屈，我立马把她们全部调回营部！” 营长话音刚落，还没等李疆裕回应，一个炸雷般的声音突然从他们身后响起。 “啥玩意儿？！营长您刚才说啥？俺们这要来女兵了？！您没骗俺吧？！” 这一连串的惊呼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办完事匆匆赶回的徐卫国。 他黝黑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与兴奋，一双大手不自觉地在裤腿上搓着，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安放。 营长对徐卫国的性子再了解不过，看到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这个消息马上就会传遍全连。 既然瞒不住，索性就交给他去宣布。 营长笑着冲徐卫国摆了摆手。 “么子错！正好你来了，你就去向战士们传达一下吧，顺便规划一下哪些房子可以腾出来，还有···” 营长话还没说完，徐卫国已经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向了战士们聚集的方向，一边跑一边扯着嗓门大喊。 “兄弟们！快行动起来！打扫卫生，整理内务！咱们连要来女兵啦！” 这个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顿时在连队中激起千层浪。 战士们先是集体愣住，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一个个兴奋得如同打了胜仗一般，迅速四散开来，拿起扫把、铁锹、抹布，开始疯狂地打扫生活区。 望着瞬间沸腾的连队，营长也坐不住了，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尘，笑着说。 “么子坐喽，咱们也去转转吧，正好看看这段时间连队建设到什么程度了。” 营长之前来过几次，对连队布局颇为熟悉，完全不需要人带路。 但也正因为如此，邓博文还有担忧的蹙起了眉头。 也不知，徐卫国把马藏在了哪里，藏好没有？ 虽然有些担忧，但此刻也没与任何办法了，只能保佑营长不会发现它。 好在非常幸运的是，和营长将整个连队都转了一遍，也没有发现那匹缴获回来的马。 并且在看到地窝子的进度后，营长对于阿齐木的欣赏程度再次拔升了一个高度。 一直到夕阳西下，戈壁滩上洒满了金红色的余晖，营长的视察也接近尾声。 李疆裕几人带着全体战士，将营长送到门口。 营长满意地看着眼前初具规模的连队，连连夸赞道。 “真是么子想到，你们的营地建设得这么好。继续努力，我期待着你们这里成为‘军垦第一连’的那一天！” “是！一定不辱使命！！” 全体战士站直了身子，集体冲着营长敬了一个军礼。 营长此刻也收起了一脸的笑意，转而露出极为认真的神色，回了一个军礼。 “好了，我也是时候要走喽。” “营长慢走，有空常来！” “好！么子问题！” 话罢，营长便侧身上马，扬起马鞭准备返回营部。 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带着马队离开时，突然愣了一下，随后近乎咆哮的冲着李疆裕和邓博文喊道。 “搞么子嘞！老子的四匹马，怎么只剩下两匹喽！赶紧把剩下的两匹给老子牵过来！” 邓博文似乎早有预备，立刻上前控制住了营长身下的马，让他一时间没有办法下来。 “营长！那两匹马就留给我们吧，你刚才也在连队里转了，我们这连个像样的赶路工具都没有，您说那些女兵来了这里，万一有个不舒服，我们也没有办法及时的把她们送去营部，您说是吧。” “这个···” 营长刚说两个字，李疆裕又立刻冲了上来，补充道。 “营长，都送我们这么多东西了，也不差这两匹马了，我们一定好好开垦驻扎，努力成为‘军垦第一连’！” “就是！俺们肯定能搁着待下去，然后把这些戈壁滩全开垦成农田！” 面对三个人的轮番劝说，营长也意识到，这两匹马三人早就盯上了。 但是对于这宝贵的马匹，他还是准备据理力争一下。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远处，缓缓走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七十四章：媒人 这个熟悉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阿依夏木。 只见她背着一个布袋，手中还拎着一个布包，鞋上也沾满了泥水。 裤腿和手臂上的布料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明显是在途中不慎跌入了水坑。 然而，即便如此，她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懊恼，反而带着一种急切的神色。 望见她后，李疆裕不自觉地向前疾走了几步，迎了上去。 然而两人见面的那一刻，反倒是阿依夏木最先开口，一脸急切地关心起来。 “李大哥！你昨晚连夜赶回来，没有磕着碰着吧？有被淋感冒吗？” 她一边说，一边不停地上下打量着李疆裕，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担忧。 李疆裕心头一暖，像是被温暖的阳光照射了一般。 但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同样关切地反问道。 “不是让你等路干一些再来吗？是不是摔着了？没事吧？” 两人相互询问，却谁也没有先回答对方的问题，仿佛都在确认对方安好之后，才能放心地说出自己的情况。 正当李疆裕想再开口说些什么时，远在身后的徐卫国突然故意大声地咳嗽了几下。 也就是在这几下咳嗽，瞬间将两人从彼此的关切中抽离出来。 关心太过急切，这才突然意识到，身后还有营长以及一众战士在看。 仅仅一瞬，李疆裕和阿依夏木便从耳朵根红到了脖颈处。 然而在这么多目光的注视下，他们还是强行压制住了窘迫的状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同朝着营长身边走去。 营长原本还想再争执一下两匹马的事情，但看到这一幕，似乎将之前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露出一脸欣慰的笑容，饶有兴趣地问道。 “么子情况？疆裕啊，也不赶紧介绍一下？” 听到营长的提醒，李疆裕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介绍道。 “营长，这位也是村里来帮助咱们连队搞建设的，她叫阿依夏木，和阿齐木一样，都是维吾尔族。” “呦！又是一位少数民族同胞。”营长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疆裕啊，么子想到，你这个人还挺有个人魅力嘞，能让两人村子那头的人过来帮你，了不起啊！” 面对营长的夸赞，李疆裕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是在不停的想办法，让营长赶紧离开。 因为他十分清楚营长的性子，他这个人虽然没有架子，但也是属于那种心直口快，口无遮拦型的。 让他看见了阿依夏木，肯定又少不了一顿调侃。 想到这里，李疆裕索性直接伸手拽着缰绳，一边带着营长朝小路上走去，一边急急忙忙地说道。 “营长，您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您要是再不回去，恐怕到营部，就要到大半夜了。” “搞么子嘞！我还没了解完情况呢，着么子急！” 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营长非但没有走，反而是利落地从马上下来，缓步走到了阿依夏木的面前。 见营长主动走过来，阿依夏木落落大方地打起了招呼。 “营长您好，之前总听李大哥提起您，没想到今天真的见到您本尊了。” 她的汉语相对于阿齐木而言，好的不止一星半点，发音标准，用词得体。 已经对阿齐木十分欣赏满意的营长，在听到阿依夏木说的话后，顿时眼睛瞪大了半圈，一脸的欣喜。 “哎呦！真是么子想到！你的汉话竟然比那个小同志的还要好！甚至比我的普通话都标准多喽！” 说着，营长便扭头望向了站在徐卫国身边的阿齐木，赞许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你们两个都是人才啊！你们都是我们国家的栋梁之才啊！么子想到，这么有才的两个人都落到疆裕的手里喽，疆裕啊，你真是上辈子修了不少的福气啊！” 营长那赞许的目光，扫了一圈又重新落到了李疆裕的身上。 按理说，被营长连番多次的夸赞，应该高兴才对，但李疆裕此刻却有些如芒刺背，只想着让营长赶紧离开。 然而还没等他想好说辞，营长便问出了一个让李疆裕和阿依夏木同时脸红的问题。 “阿依夏木同志，冒昧的问一句，你有婚配吗？” “啊···啊？没···没有···” 阿依夏木的脸顿时红得像天边的晚霞，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哎呀！那太好喽！”营长拍手笑道，“疆裕正好也么子婚配，你要是能够看得上，可以和他处处对象，觉得合适的话，你们可以···” 营长话还未说完，李疆裕便红着脸一路小跑到他身边，半推半搡地将他送到了马旁。 “营长！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有什么事咱们后面再说吧！” 说着，李疆裕便用力将他推上了马背，完事还不忘对着马屁股来了一巴掌，让马立刻飞奔了出去。 但即便如此，营长在临走时还不忘呼喊了一句。 “疆裕啊！那两匹马就留给你当做聘礼喽！” 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留下面红耳赤的李疆裕和阿依夏木，以及一群忍俊不禁的战士们。 徐卫国第一个忍不住笑出声来，紧接着，整个连队都爆发出善意的笑声。 晚霞，渐渐泛起了红晕。 然而，此刻比天边晚霞还要红的，是阿依夏木那张清丽的脸颊。 她本来就肤色白皙，透出红润，此时却因为羞涩，整张脸几乎要烧起来。 她微微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尽管努力表现得镇定，那闪烁的眼神和无处安放的双手，却悄悄泄露了她的慌乱。 其实之前徐卫国和邓博文他们也常常半开玩笑地提起，她与李疆裕之间那种若有似无的默契。 但那些玩笑大多是在几人之间，并没有大肆宣扬。 可这一次不同，这次是在全体战士们的面前。 这让她顿时手足无措，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眼看身后的战士们一个个挤眉弄眼、交头接耳，笑声越来越响，就要闹开来。 李疆裕立即大步跨出，挡在了阿依夏木的身前，朝着众人喝道。 “热闹还没有看够啊！去去去！赶快生火做饭去！要是再在这起哄，今晚的酒谁都别想喝！” 第七十五章：温暖的黄昏 “晚上有酒喝？连长，真的吗？” “要是再围在这儿瞎嚷嚷，我立马让它变成假的！” 以往只要是有物资补给送来，全连上下总能改善一顿伙食。 炖点肉、炒两个好菜，大家就高兴得什么似的。 不过酒却是严格管控的物资，平日里极少出现。 一听说今晚居然有酒喝，战士们顿时欢呼起来，再没心思开玩笑，一个个你推我挤，嘻嘻哈哈地散开。 随后在张志义的带领下，全都过去准备着今晚的改善伙食。 等到人群彻底散去，空旷的门口前只剩下李疆裕、徐卫国、邓博文和阿齐木，以及依旧脸颊发烫的阿依夏木。 人一少，她终于稍稍松了口气，脸上的红晕也慢慢褪去了一些，只是耳根还留着淡淡的红晕。 李疆裕这时才转过身，伸手接过她一直拎在手里的布包和布袋。 “这些我先帮你拿着，你快回房换身衣服吧，天快黑了，温度降得快，别着凉。” 阿依夏木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也许是为了赶紧逃离这里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也许是真的觉得晚风吹来有些冷意，她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营房，步伐轻盈却略显匆忙。 她一走，剩下的三个男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你懂的”笑容。 徐卫国第一个凑近李疆裕，用他粗犷却温暖的嗓音调侃道。 “老李啊，不是俺说，照这个情形发展下去，要是将来喝不上你俩的喜酒，可真就有点不好收场喽。” 邓博文也笑着接话，语气比徐卫国更温和些。 “是啊，老李，阿依夏木这姑娘真不错，能干、实在，对你更是没话说，你可不能辜负人家。” 来自同一个村子的阿齐木远远望了一眼阿依夏木离开的方向，也转过头来真诚的说了一句。 “李大哥，阿依夏木她在你面前，和她在村里的时候，感觉完全不一样。” 徐卫国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挤眉弄眼地追问。 “不一样？哪儿不一样？快说说！” 阿齐木想了想，认真地说道。 “就是···阿依夏木在村里的时候，就像个男孩子一样坚强，从来不会示弱，除了波瓦大叔，村里人最信服的就是她了。可自从认识了你···她好像变得柔软了，有时候甚至会害羞，就像变了个人。” “哎呦，老李，可以啊！” 徐卫国用手肘撞了一下李疆裕，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李疆裕被他们说得哭笑不得，只好一边摇头一边把三人往炊事班方向推。 “行行行，就你们话多！闲着没事干是吧？去去去，帮忙生火切菜去！再啰嗦今晚真没酒喝！” 好不容易把这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兄弟打发走，李疆裕终于能独自静一静。 他在营房前找了块平整的地方坐下，望着远处来来往往、忙碌而欢快的战士们，眼神渐渐放空。 灶火已经生起，袅袅炊烟融入暮色。 几个年轻的战士正在合力搬一口大锅，有人哼起了家乡的小调，其他人跟着应和，笑声断断续续传来。 这样的画面，让他心里莫名地踏实。 他不由得想起抗战时期的烽火岁月，那些紧张、艰苦、生死一线的日子。 和那时相比，现在的生活的确平淡，甚至有些单调。 但也正是这样的平淡，让他们曾经流血拼命去守护的东西变得具体而珍贵。 国家的和平，人民的安宁，以及每一个这样普通而温暖的黄昏。 就在他思绪飘远之际，一个清澈而柔和的声音从他身后轻轻响起。 “李大哥，在看什么呢？” 李疆裕回头，瞬间有些怔住。 阿依夏木已经换上了一身维吾尔族的传统碎花长裙，裙摆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摆动。 深色的底布上绣着鲜艳的花卉图案，领口和袖口都缀有精细的编织花边，既典雅又生动。 她平时多半穿着方便干活的衣裤，此时换上裙装，更衬得她婀娜多姿。 整个人如同天山下刚刚绽放的雪莲，清新中带着一丝娇艳。 李疆裕愣了片刻才回过神，赶忙从旁边拉过一个木凳，放在她身边。 “没看什么，就是歇一会儿。” 他顿了顿，把一直放在身边的布包和布袋递给她。 “对了，这个还你，还挺沉的，你都带了什么？” 阿依夏木接过布包，却没有马上收起，反而微微一笑，眼角弯成了月牙。 “你怎么不打开看看呀？” “这是你的东西，我随便打开不太合适。” 她不再卖关子，动手解开了布包的结。 一股淡淡的，带着阳光和本草清香的气味扑面而来，令人心神一静。 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地包着几捆已经晾干的草药，茎叶分明。 “这些是我以前晒干保存好的草药，想着你和周专家连夜冒雨回来，肯定淋湿了，加上昨晚风那么大，很容易染上风寒，所以我就带了点治疗风寒发热的草药过来。” 一听可以治疗风寒发热，李疆裕顿时喜出望外，立即站起身来。 “太好了！昨天周专家发高烧，虽然早上退了，但还是有些反反复复，你这个药可以给他试试！” 两人没有再继续寒暄，而是选择立刻将药给周天睿送了过去。 相较于昨天晚上，周天睿现在的状态要好上一些。 但还是脸颊微红，时不时的咳嗽几声。 阿依夏木在病房中亲自将药熬好，端到了周天睿的面前。 这一举动让他顿时心头一暖，包括李疆裕以及卫生员小赵的照顾。 也不知道是他生病了脸色有所改变，还是这一件件小事，让他那居高自傲的态度，慢慢消散开来。 此刻在他的脸上再也看不出丝毫傲气，但那傲骨却没有减弱半分。 周天睿还准备下床感谢，李疆裕一把将其按住，满脸笑意道。 “行了，都是自己人，就别客气了，你就好好的养病吧，你的那些土坯，今早就已经重新开始晾晒了，一块都没有坏，包括最后被雨淋湿的那一排。” 周天睿张了张嘴，好像有许多的话要说，但话到嘴边，就只剩下了两个字。 “谢谢。” 李疆裕将他喝完药的碗接了过来，扭头望了望那满是木条固定的窗户。 “今晚咱们改善伙食，等好了之后，我让人给你送来，你就不要跑了，尽快的好起来。” 第七十六章：久违的欢愉 夜晚，繁星，微风。 篝火，美食，美酒。 这一晚，整个营地之中都充斥着战士们的欢声笑语。 自从部队迁徙到这里，并且选择在这驻扎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么欢愉过了。 李疆裕和阿依夏木给周天睿送完饭后，两人便也加入到了热闹的氛围之中。 徐卫国已经喝多了，阿齐木也是。 他们俩正搭着肩膀，大声地说着些什么，周围还围着一群战士，不时爆发出善意的哄笑。 随后两人更是从北方的雪原说到南方的稻田，从儿时的趣事说到未来的憧憬。 总之，就是漫无边际地吹牛，痛快地宣泄。 不只是他们俩，其他战士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的高声谈笑，有的低声倾诉。 更有人趁着酒意，突然嚎啕大哭，把压抑许久的情绪尽情的释放了出来。 没有人笑他，反而有人拍拍他的背，有人递给他一支烟，安静地陪着。 这一夜，没有命令，没有任务，没有如山的责任。 只有最纯粹的宣泄与欢乐。 李疆裕，阿依夏木以及邓博文三人，坐在一个篝火桶前，一脸笑意的望着欢愉宣泄的战士们。 “老邓，你说要是咱们每天都能这样该多好。” 这句话，原本是徐卫国在村子篝火宴会时对李疆裕说的。 而此刻，这句话好像再适合不过了。 邓博文听见，没有马上接话，只是拿起地上的茶缸，抿了一口里面温热的酒，目光远远投向火光之外漆黑的戈壁滩。 良久，他才悠悠地说道。 “是啊，要是每天都能这样，该多好。” 阿依夏木坐在他俩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也轻轻一笑。 她的笑声很低，却像是一缕春风融进了夜色。 “会的，我相信总有一天会这样的，而且我们一定能看得到那一天。” “哈哈，希望吧。” 邓博文回过头来，眼睛里闪烁着微光。 “但愿别等到我七老八十牙齿掉光了，或者已经入土了才到来。早点来，我也好真正享受享受太平日子。” 他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远处。 月光下的戈壁滩，苍凉而寂静，除了他们的营地，几乎没有一点人烟。 这片土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兴旺起来？ 什么时候才能有村落相连、牛羊成群、炊烟不断的景象？ 李疆裕看出他情绪有些低落，伸手拍了拍他肩头，递过去一根烟。 “高兴的日子，别想那些伤感的。说不定用不了十年，这里就完全不一样了，到时候遍地房屋，遍地庄稼，还有成群的牛羊，以及吃不完的粮食。” 一提到粮食，李疆裕突然想起一件事，随后立刻扭头望向了阿依夏木。 “对了，差点忘了一个事。” 李疆裕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向了存放粮食的仓库。 “阿依夏木，营长送来的物资，有两车是给你们村子的，等明天一早，咱们用那两辆马车拉回去，还有那边的小鸡苗和小鸭苗，到时候就圈养在村子里规划的家禽大棚里，辛苦你找几个养殖的能手饲养一下。” 粮食？家禽？ 顺着李疆裕的手指，缓缓望了过去。 虽然没有看到有多少粮食，但阿依夏木刚才来的时候，见到了营长，也见到了那拉粮食的马车。 那马车并不小，若是装满粮食，足够全村人吃上一个多月。 整整两车的话，再加上这个季节还能采些野果、挖点野菜、打些野味，完全能够舒舒服服的度过这个冬天。 关键的是，还有那些小鸡苗和小鸭苗，看数量足足有几十只。 如果还能借此孵出新的小鸡苗和小鸭苗，这满棚鸡鸭的景象，光是稍微想象，就觉得无比富裕。 望着这两处极为贵重的物资，阿依夏木还是下意识的拒绝了起来。 “不行不行！李大哥，邓指导，这实在是太贵重了，而且前面你们已经送过一次了，这次我们真的不能再收了。” 面对阿依夏木的拒绝，李疆裕和邓博文早已习以为常，甚至已经猜到了她会这么拒绝。 所以这次都不等李疆裕开口，一旁的邓博文便直接开口道。 “阿依夏木，这次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们，这些物资是营长特批给你们的，要是我们不把这两车物资给你们，那我们就犯了纪律，是要记过的。而且这件事阿齐木已经答应下来了，所以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阿齐木···他答应了？” 阿依夏木有些意外。 在她的认知里，阿齐木一向不愿多接受部队的馈赠，总觉得已经是受了太多的照顾。 但完全没有想到，这次他居然答应了。 看到阿依夏木一脸不解的样子，李疆裕便将她回来这里之前，连队中所发生的事情全都讲述了一遍。 得知他们这次收获了颇丰的物资，阿依夏木立刻为他们高兴了起来。 同时，她也在两人的再次劝说之下，欣然接受了这丰厚的物资。 “好吧，既然如此，那这些物资我就暂且收下了，我代表全体村民，感谢你们。” 说着，阿依夏木缓缓起身，右手放在左胸前，对着李疆裕和邓博文深深地鞠了一躬。 鞠完之后，她有赶忙补充了一句。 “不过事前说好，这些东西算我们借的，到时候我们一定会还给你们。” 李疆裕连忙起身，扶直了阿依夏木的身子。 “什么借不借，还不还的，都相互照应这么久了，怎么还那么见外！” “就是，阿依夏木，你也别客气了，今后我们驻扎在这里，少不了麻烦你们。” 三人映着篝火相视一笑。 那跳跃的火光，映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温暖而明亮。 然而片刻过后，李疆裕心中那个盘旋已久的疑问，又悄然浮上心头。 他裂开转向邓博文，询问道。 “老邓，之前营长在的时候，你不方便说。现在这里没外人，你总该告诉我实话了吧？我还是不太相信，仅仅是因为咱们这里战略位置重要，团长和营长就能送来这么多物资？说吧，你到底答应了他们什么条件？” 第七十七章：两个承诺 虽然李疆裕与邓博文共事的时间，远不如与徐卫国那样长久。 但由于两人性格相投，所以对于他也算是十分的了解。 如果他没有答应什么要求，或者做出了什么对赌协议，根本不可能拿到如此之多的物资。 面对李疆裕的那精准的询问，邓博文摇着头，无奈的笑了笑。 “老李啊老李，真的是什么都瞒不住你，没错，我确实向营长和团长许诺了一些事情，并且我也实话告诉你们，我许诺的这些事情，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实现的。” 李疆裕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被吓到，反而风轻云淡，十分爽朗的笑了起来。 “再难的事情，能难过当年咱们打鬼子的时候？能比让这荒芜的戈壁滩上长出庄稼更难？” 邓博文没有说话，只是又一次苦笑着。 他知道李疆裕说得很对，但他也无法确定，是否能够真的完成他所承诺的那些事情。 吸完手中最后一口烟，邓博文长舒一口气，将他去营部和团部的事情，娓娓道来。 “咱们这儿本来就是战略要地，这是上头愿意给物资的基础。但光凭这个，团长最初只批了一卡车，营长那边也给了一马车的物资。” 邓博文用树枝在脚下的土地上划拉着，仿佛那些数字能让他说得更清楚些。 “后来又因为他们得知要来一批援疆的女兵，并且上面要分一个排的女兵给咱们连队，所以团长又额外加了一卡车物资。紧接着我借着这个消息，跑回营部软磨硬泡，才让营长也追加了一马车的物资。” 李疆裕点点头。 “两马车和两卡车的物资，这已经比预期多了不少了。” 邓博文叹了口气。 “是呀，虽然已经不少了，但我看村里的乡亲们还没有过冬物资的保障，光顾着咱们自己，肯定是不行的。于是我便向营长承诺，只要他再给两马车的物资，我就保证三年之内，将村庄重新建设起来，让现有的人定居，并且不断地向外扩建，接纳更多的人，将那里变成真正的生活区。如果做不到的话，我再不会向营部索要物资。” 李疆裕的眉头微微皱起，但没打断他。 “至于团长那边，让他追加一卡车物资的承诺是，明年我们会将连队，包括周边的几百亩荒滩，彻底开垦成农田，如果做不到的话，我便辞去连队指导员一职。” 当听到这个对赌条件之后，李疆裕“噌”的一下站起身来。 身后的木墩子也因为动作太大倒在了沙地上。 对于他和营长的承诺，倒也没什么不妥，本来就打算重建村庄，并且向外扩建。 而且等今后开垦种植农作物，连队便能自给自足，也完全不需要再向营部索要物资。 但和团长的承诺，李疆裕便觉得十分不妥。 毕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连队和村民，但他所堵上的，却是自己的前途！ 军中无戏言，这不是一句玩笑话。 一旦这承诺作数之后，没有完成所承诺的事情，真的会撤邓博文的职。 “胡闹！” 李疆裕斩钉截铁，不容任何反驳道。 “重建村庄，还有开垦种植农作物，这都是大家的事。更没理由为了这一车物资搭上你的前途，而且就算是对赌承诺，也该由我这个连长去，还轮不到你！明天咱们就去团里，我要亲自和团长说！” 话罢，一旁的阿依夏木也立刻表态。 “邓指导！我也不同意你为了帮助我们而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没有一个人能够心安理得的接受你换来的这些物资。我也申请和李大哥一起去，代表我们村子请求撤回对赌承诺！” 李疆裕和阿依夏木此刻的态度，邓博文完全没有想象到。 他想过两人可能会反驳拒绝，但没想到态度竟然会这么强烈。 强烈到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服，怎么和他们继续解释这件事。 沉默良久，邓博文才缓缓开口。 “老李，阿依夏木，你俩先听我说，咱们在这的第一年，肯定是最艰难的，熬过这个冬天，等明年开春可以开垦种植农作物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所以说，这些物资对于我们，对于村子来说，都致关重要。而且我觉得我所做的那些承诺又不是完成不了，你俩没有信心，我可有满满的信心。” “不行，那也不能让你自己来承担这些责任，咱们···” 还不等李疆裕说完，邓博文便端起地上装着酒的茶缸，伸到了两人的面前。 “好了，别婆婆妈妈的，好不容易想逞一次个人英雄主义，你俩就别扫我的兴了。” 望着有些书生气的邓博文，此刻一脸坚毅决然的神色，两人也只能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沉默了片刻，李疆裕还是缓缓的端起了自己的茶缸，高举了过去。 “好吧，这次就让你逞一次个人英雄主义，但不允许再有下一次。至于你所答应的两件事，我一定会和你一起完成！” 一旁的阿依夏木，也立刻举起自己的茶缸。 “邓指导，我们所有村民，也一定会大力配合咱们开垦建设！一定会让你完成承诺的事情！” 邓博文顿时放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这就对了嘛！万里长征都走过来了，这点算个啥！来！干了！！” 篝火旁，三个摇曳的影子，将茶缸中的酒一饮而尽。 也不知道是这酒太辣，还是这件事堵在心中，李疆裕只感觉胸口下方有些隐隐作痛。 又稍微坐在缓了片刻，那疼痛感才渐渐消散。 望着还未尽兴的一众战士们，李疆裕慢慢起身，怕了拍邓博文的肩膀。 “老邓，别让兄弟们玩的太晚，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好！你快去休息吧，这里我看着。” 和两人告别之后，李疆裕便回到了自己的营房。 由于昨夜又是一夜未眠，此刻积攒的疲惫瞬间如潮水般涌来。 没两分钟，便进入了梦乡。 那一晚，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这里开满了花，长满了庄稼。 还有一群又一群的小孩，在田间追着蜻蜓，哼歌。 而那田梗之外，是万家灯火！ 第七十八章：超预期的进度 快乐的时光总是如同夜空中绽放的烟花，绚烂却短暂。 那一夜的歌声与欢舞，温暖了每一个战士的心，却也像一场美梦，在天明时分悄然消散。 当篝火熄灭，人群散去，连队重回寂静，战士们抖擞精神，再度迎向日常的艰苦与奋斗。 尽管生活依然单调、条件依然简陋，但每个人的心中，都已埋下一颗希望的种子。 那一夜的温暖与欢笑，成了他们未来征途上不灭的星光，也成为他们坚守的意义。 加上援疆女兵即将到来的消息传遍全连，一股前所未有的干劲弥漫在营地之中。 每一个人都像被注入了新的力量，动作更快了，口号更响亮了，就连挖地窝子的节奏，也透着一股昂扬的斗志。 大家心里清楚，即将到来的不只是战友，更是一份值得守护的期待与信任。 村子那边。 两车物资的到位，像一场及时雨，让所有的村民都充满了希望。 并且在周天睿细致有序的规划和战士们的带领之下，村民们的积极性被彻底调动起来。 原本最先规划的家禽大棚，仅仅花了三五天的时间，便已经修缮好。 更让人欣喜的是，大家还自发按照周天睿的建议，将大棚前的空地也改建为室内种植、养殖区。 这样一来，即便是在严寒的冬季，这里依旧可以正常开展种植和养殖。 夜学班，也在赵子民的统筹之下，渐渐有了模样。 虽然一开始去学习的人并不多，但随着战士们的加入，很多村民也陆续加入。 如今，驻扎在那里的战士们，多多少少都会几句常用的维语。 甚至有几个语言天赋比较好的，大体都能听懂简单的日常短句。 这种语言上的突破，悄然拉近了村民和战士们心与心的距离。 营长那边，也如约而至。 让人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一向一毛不拔的营长，竟然又带去了一马车的物资。 那一天，他和营部的战士们的到来，几乎成了村子又一个节日。 乡亲们欢声笑语，十分隆重的办了一个迎接仪式。 当天下午，在阿齐木与村民的引导下，大家结伴进入山野，采摘野菜野果。 非常幸运的是，在战士们和村民的通力合作之下，还活捉了几窝野兔子。 兔子的繁殖能力非常惊人，如果能够养好，兔肉便能实现自由。 这些兔子，营长那边拿走了几只，剩下的依旧圈养在了村子之中。 也正因为这次颇丰的收货，营长和他营部的战士们，也成了村子中的常客。 李疆裕很乐意见到这样的场景，只要有营长的人在，那么周边的土匪，便不会轻易的对村子有什么想法。 等到在这里驻扎安稳下来，也大概就是明年，战士们便能腾出百分之百的精力，去彻底剿灭这些流窜祸害百姓的土匪。 与此同时，克力木和图尔汗通过考核，正式成为解放军战士。 消息传来，整个村子沸腾了。 为庆祝这两人光荣入伍，村民们再次点燃篝火、摆出美食，以最淳朴也最热烈的方式表达他们的喜悦与自豪。 这一夜的聚会，规模远超上一次，部分战士也加入欢庆队伍，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笑脸，也映照着军民之间日益深厚的情谊。 宴会过后，战士们与乡亲们之间的距离便又被拉近了一些。 如果来个陌生人不仔细看，除了衣服有区别，恐怕一时间也分辨不出哪些是村民，哪些是解放军。 李疆裕和张志义再次来到村子时，带了一些坎土曼以及修缮的工具。 第一步的拆除工作，已经快要完成。 整理出来的还能继续用的土坯，整整齐齐的码在村子之中。 那数量，完全足够修补现有的，未拆除的土胚房。 而且整体速度，已经超出了最开始的预期，这让周天睿不得不重新修改了一下时间进度。 目前村子，已经渐渐变得热闹了起来，并焕发了新的生机。 连队这边。 在阿齐木和周天睿两组人马的共同努力之下，地窝子和全新的土坯房也有了不小的进展。 尤其是地窝子，一众战士为了给援疆女兵挖好过冬的住所，全都像是打了鸡血一般，超负荷的工作着。 尽管劳动强度远超平日，但充足的粮食供应保障了大家的体力，整个工程仍在健康高效的节奏中推进。 面对战士们火热的干劲，阿齐木不得不再规划出五个地窝子。 加上之前的五个，现在入冬前，足足要挖出十个地窝子来。 但他依旧一点都不担心，因为按照现在的进度，甚至可以提前完成。 周天睿，在用了几天阿依夏木提供的药物之后，很快便好了起来。 他亲自在那连窗户都钉着木条，极为简陋的病房待过之后，更是下定了决心，要在入冬前建造两间更好更大的病房。 毕竟如果战士们冬天还在那样的病房中养病，肯定好的会很慢，甚至还会加重病情。 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一意孤行，闭门造车。 而是虚心的找到了阿齐木，和他一同协商着如何更快更好的建造出这两间病房来。 连队这边的夜学班，和村子同步进行着。 只不过这边在阿依夏木的统筹之下，以及战士们的热情配合之下，效果更加显著。 有些以前不识字的战士，现在不仅学会了认字，还顺带着将维语也学会了一二。 徐卫国在寻找了许久新的水源无果之后，便有了一个新的任务。 那就是带着战士将连队里面的种植区域，以及连队外面规划的，用于来年种植的土地翻一遍。 只有这样，来年的土地才能更加松软肥沃，更加适合种植农作物。 目前一切的规划，在这一个月中，都超预期的推进着。 但唯独一件事，始终无法解决，成为了所有人的心病。 那就是··· 寻找新的水源！ 之前连队所发现的那口井，早已干涸。 而村子的那两口井，也都马上见底。 照目前这种消耗程度，恐怕等不到入冬下雪，连队和村子都会没有水喝。 就这，还没有算上即将到达的援疆女兵。 等她们一到，水源的问题就会变得更加棘手。 李疆裕甚至抽出整整两天时间，亲自带队踏遍周边区域，寻找新的水源。 他们翻山岭、探谷底，一遍遍尝试，一遍遍失望。 至今，水源问题仍毫无进展。 每当夜深人静，战士们沉沉入睡，李疆裕却常独自起身，望着星空怔怔出神。 那份沉默的压力，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他知道，找不到水，所有的建设与规划，都将失去意义。 希望之种已埋下，但若没有水，它又如何开出花来？ 第七十九章：水源问题 “老李，你也别太过焦虑，实在不行的话，地要不就先不翻了，俺再继续带着弟兄们去找新的水源。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下雪了，俺就不信了，这一个多月咱们还能被渴死？” “李大哥，徐大哥说得没错，你先不要那么焦虑。” 阿依夏木轻声接话，但更多的还是担忧。 “村子还有一口井有些水，我再安排人拉过来几车，决定可以撑到下雪，一下雪咱们水源的问题就不用但心了。” 营房前的空地上，风卷起细沙，掠过几张黝黑而疲惫的脸。 李疆裕蹲在地上，一手无意识地搓着地上的土疙瘩，另一只手夹着半截没点的烟。 他那张平日坚毅的脸，此刻被忧虑压出了深深的褶子。 身上的旧军装洗得发白，肩头还蹭了块泥，整个人像一张绷得太紧的弓。 一旁的邓博文推了推眼镜，嗓音温和却坚定。 “老李，要不咱们再去趟团部吧。听说他们那儿刚来了一位地质专家，如果可能的话，请他来帮我们勘测一下水源。对他而言，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阿齐木也凑近几步，宽慰道。 “李哥，咱们之前修的那个小型蓄水涝坝还有些存水。挖地窝子的时候我们再省着点用，应该够了，绝对能撑到下雪。” 其实这些建议李疆裕何尝没有想过？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节省点用确实能勉强撑到第一场雪落。 就算加上即将到来的一个排的援疆女兵，也是有办法解决这燃眉之急的。 但然后呢？ 地窝子的工程不能停，否则冬天零下三十度的严寒怎么抵御？ 收治病人的病房不能不建，这是保障大家健康的底线。 哪怕是这些都勉强完成，那第二年又该怎么种植农作物？ 想要大面积的种植农作物，仅凭冬天收集的融雪水是远远不够的。 这从未开垦种植过的土地，第一年肯定会非常的耗水。 所以现在所有的决策都是治标不治本，想要真正的解决这个问题，就只有寻找到新的水源。 并且这个水源还要十分的充足，这样才能保证来年在满足战士们和村民饮用水的前提下，能够满足灌溉的需求。 然而，这样的水源真的存在吗？ 从带队驻扎到这里的第一天起，他们就一直在寻找，几乎踏遍了方圆五十里的每一寸土地，却始终一无所获。 想到这些问题，李疆裕不自觉地又用手扶住额头。 阳光炙烈，照得他有些发晕。 但他知道，自己是这个垦荒连队的主心骨，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显露出太多的焦虑。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脸上的阴霾仿佛被一阵大风吹散，嘴角甚至扯出了一丝笑容。 “你们几个不用这样，我就是这几天有点失眠，精神状态不太好而已。至于水源问题，大家说的都是解决办法，我还有什么可焦虑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关切的脸，继续说道。 “村子里的好多人都说过，这里不缺水资源，只是地下水比较深而已，所以咱们找好位置，一个劲的往下挖就行了。” 这个话所有人都听说过，甚至阿齐木自己也多次强调过这个事情。 并且他和周天睿还达成了共识，如果找到深层的水源，就利用坎儿井的方式，引到营地和村庄内共同使用。 但是··· 这一切一切的前提，是要准确找到那个蕴藏着水源的位置。 如果这个位置找不准，即便是将地球挖穿，恐怕也打不出一滴水来。 正因如此，邓博文提出的请地质专家的建议，成了眼下最可行的方案。 决心既定，李疆裕伸手抹了把脸，仿佛要将最后一丝犹豫也擦去了。 “好了，大家也不用在这围着我了，都去忙吧。我已经决定好了，等会就去团里一趟，找团长说说，请那位地质专家来帮忙勘探水源。后面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就不信挖不出水来！” 一听要去团里寻求帮助，徐卫国和邓博文同时站起了身来，异口同声道。 “俺和你一起去！” “我和你一起去！” 望着两人，李疆裕直接摇了摇头。 “老徐，你不能去，你翻地的任务非常重要，明年的地能否达到种植农作物的标准，你现在是非常重要的一环。老邓，你就更不能去了，过两天你还有营部的会要去参加，而且你之前和团长已经承诺过赌约了，现在再去不合适，所以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这两个理由分别拿出来之后，两人都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现实情况也确实如此，如今不仅仅是水源的问题，其他各种需要推进的事情，一个都不能落下。 这驻扎的第一年，是最为关键的一年，任何事情都容不得半点的马虎。 望着无奈点头的徐卫国和邓博文，一旁的阿依夏木和阿齐木本想自告奋勇一起陪同过去，但最后权衡了一下，都选择默默点了点头。 见没有任何的异议，李疆裕立刻扭头望向了马棚的位置。 “那连队的事情就辛苦你们了，我现在就骑马过去，争取早点带着人回来解决咱们水源的问题。” 话罢，满心焦急的李疆裕便不再有任何的逗留，独自一人立刻赶往马棚，甚至都不等所有人到齐，便立刻骑上马，飞奔出了营地。 营地门口的四个人站在原地，目送着一人一马渐行渐远，最终化作天地间的一个小黑点。 广袤的戈壁滩上，那条蜿蜒的土路通向远方，更通向希望。 邓博文推了推眼镜，轻声道。 “好了，咱们也都回去忙吧，老李他肯定能把专家带回来的，水源问题大家也不用太过担心。” 虽然是这么说，但每个人心中，都还在忐忑着。 一向话多的徐卫国没有再说话，而是率先转身离开，朝着周天睿所在营房的位置走了过去。 紧接着邓博文也离开，只留下了阿依夏木和阿齐木。 两人依旧站在门口，朝着李疆裕离开的方向张望着。 片刻过后，阿依夏木才率先开口道。 “阿齐木，咱们村里的那两口井，还能支撑多久？” 第八十章：私自决定 当阿依夏木微微蹙着眉头问出这个问题时，阿齐木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 虽然村子里那两口井中的水也所剩无几，但和营地中的用水需求量相比，还是要少很多。 这里挖地窝子需要水，封地窝子的顶需要水，甚至有时候降尘也需要水。 周天睿那边就更不用说了，夯土坯、浇筑地基、搅拌和泥，每一项都离不开水。 除此之外，战士们更需要充足饮水，以支撑这高强度劳动。 连队的用水，才是真正迫在眉睫的大事。 阿齐木在心中估算了一下，便立刻回应道。 “阿依夏木，我觉得紧一紧，咱们村里的水应该能勉强吃到入冬。如果这段时间组织人手多摘些野果子，大家平时就以野果代水，省下来的应该能匀出不少给连队。你觉得呢？” 阿依夏木听完之后，没有着急回答，而是低下头默默思考着。 大约过去了三五分钟，她才抬起头，眼神之中露出一抹坚毅的目光。 “这样吧，咱们把村里一半的水运过来吧，这里水的需求量更大，而且缺水的话，地窝子和土坯房的进度就会大打折扣。” “行，我觉得没问题，不过···” 阿齐木说罢，便话锋一转，有些犹豫。 “咱们俩虽然同意了，但是村里人不同意怎么办？咱们总不能偷着运回来吧？” 对于这个问题，阿依夏木一时间也没有想好。 虽然平时乡亲们都十分爱戴解放军，也都很乐意去协助，去倾尽全力的帮助。 但这种会触及到个人利益的事情，恐怕就会有所排斥，甚至反对。 不过此刻已经顾不上这些，阿依夏木只能是长叹一口气道。 “试试吧，这件事我先去找波瓦，说服他之后，再让他去和大家说，而且入冬之前肯定还会下雨，只要再来一场大雨，目前缺水的问题就能得到缓解。所以咱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在下一场大雨来临之前，不能让这里的进度停滞下来。” 阿齐木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随后停顿了一下，才继续缓缓道。 “好！我明白了，那咱们什么时候回去运水？” “就现在！！” 两人打定主意过后，没有和邓博文以及徐卫国打招呼，甚至是避过了所有人的视线，直接回了村里。 毕竟如果让他们俩知道目前的打算，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一来二去的阻拦和劝说，只会耽误时间。 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斩后奏，等把水运回来之后再去说。 一回到村里，两人即刻分头行动。 阿齐木直奔水井处，召集了几位年轻力壮的村民，简要说明情况后便组织大家动手装水。 村子里那点珍贵的水源被一桶一桶打起，装上门前那已经准备好的水车。 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仿佛这些液体比金子还要珍贵。 另一边，阿依夏木快步走向村庄东头那座熟悉的土坯院落。 波瓦正坐在院前打着盹，阳光洒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得格外的慈祥。 阿依夏木立刻走到他面前蹲下，轻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 本以为会费上一番口舌才能说动波瓦，但谁知刚刚将这件事情讲出来，波瓦便立刻答应了下来，并且没有任何的犹豫和为难。 更让人意外的是，最后波瓦甚至还将自己珍藏的，已经微微泛黄的地图拿了出来。 按照他生活在这里的多年经验，在地图上标了几个有可能有水源的坐标点，随后递给了阿依夏木。 阿依夏木视若珍宝的将地图放好，搀扶着波瓦，一同离开了房间。 将乡亲们全部召集起来之后，波瓦便将运水的事情一五一十，没有任何隐瞒的告诉了大家。 不出意外的是，在讲出这件事情之后，村民当中确实有一些反对的声音。 虽然不是很多，但这也足以让身边本就不太确定的人，更加的动摇了起来。 不过波瓦能够成为村子里颇具威望的人，自然也是有他的手段。 只见他为了稳定一众村民的情绪，立刻小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说了起来。 其实大家心里也都清楚，目前能够如此安稳的居住在村子里，并且整个村子还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这一切都离不开解放军们的帮扶。 而现如今解放军有了难处，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更况且后面下一场雨，一切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将这些所有的情理都和乡亲们摊开说明之后，那反对的声音也彻底消散开来。 得到了所有乡亲们的支持，阿依夏木也不再等待，立刻协调了一些自告奋勇的人，和阿齐木一起前往营地送水。 而她自己则找了一些资历比较老的村民，和她一起拿着地图，准备前往波瓦标记的那几个坐标点，探寻新的水源。 然而就在她即将走时，阿齐木立刻将其叫停了下来。 “阿依夏木，要不咱们俩的任务相互换一下吧，我去找水源，你去送水，怎么样？” “怎么了？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 阿齐木点了点头，但随后又不自信的摇了摇头。 “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就是···我感觉我把这些水送不出去，邓指导和徐大哥，肯定不会收的，我嘴比你笨，也不会说什么话，所以我觉得还是你去送更合适一些。” 阿依夏木之前一直都在想着如何劝说说服乡亲们，却唯独忘记如何去说服邓博文他们。 其实两者一比较，反而是乡亲们更好的劝说，难的还在连队那边。 听罢后，阿依夏木也没有思索太久，直接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那我去送水，你带着人去找水源，给，地图你拿好。” 将地图郑重其事的交给阿齐木之后，她便继续叮嘱道。 “波瓦标了有十几个坐标点，大部分离咱们这里比较近，还有一些我看很远，你今天就去这些近的点就行，远的我们改天再去。” “好，明白了，我现在就去！” 两人协商好之后，便立刻带着帮忙的乡亲们，踏上了各自的路。 第八十一章：六十六车水 营地中。 邓博文和徐卫国正在蓄水涝坝旁商讨着事情，一转头，突然望见村里的拉水车队竟然已经到了营地门口。 两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随后赶忙冲了过去。 刚到车队旁，看到为首的阿依夏木雷厉风行，径直的走了上来。 没等两人开口，她便立刻解释道。 “邓指导，徐大哥，你们来的正好，这十一辆水车里的水，赶紧放到蓄水涝坝里吧，抓紧时间，下午还能再拉两趟！” 说罢，阿依夏木也不准备给两人回应的机会，立刻带着车队朝营地中走去。 然而邓博文还是一把将她，以及她身后的车队给拦了下来。 “等等等等！什么情况？” 阿依夏木故意装作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这还看不出来吗？我们来送水啊？”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现在村子里也没多少水用了，你们怎么拉过来这么多？” 该面对的问题，最终还是来了。 但阿依夏木还是不想正面回应，一边打着哈哈，一边继续带着人往里走去。 “谁说村子里没有多少水了，我们那够着呢，而且这是李大哥吩咐的，让我们这几天先拉几车水过来应应急，怎么，他没和你们说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的往前走着，眼看她就要带着车队走进了营地。 但谁知，一旁的徐卫国就在此刻突然一个侧身，挡住了车队前进的路。 “大妹子，俺们都清楚，你是害怕俺们这缺水，所以才擅自做主拉了几车水过来，但是你们村子里现在也很缺水，这几车水对你们而言也很重要，所以还是再原路拉回去吧！连队的用水，我们会想办法的。” “什么叫做擅自做主！这可是李大哥吩咐的，不信你们可以去问他！” 阿依夏木此刻一口咬定，这个是李疆裕安排的事情。 反正他这个时候也不在现场，等他回来再去对证的时候，水早就倒入蓄水涝坝中了。 他们总不可能再把水打出来，重新送回村子当中吧。 然而，正当阿依夏木打着这方面的如意算盘时，徐卫国突然摇了摇头，满是感谢道。 “大妹子，真的谢谢你了，你的心意俺们领了。老李他前两天专门交代俺，说你有可能会偷偷将村里的水运过来，缓解俺们这边的用水压力，所以让俺注意点，没想到还真让他给猜对了。所以···这些水俺还是派人给你们送回去吧。” 阿依夏木此刻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都能让李疆裕给算到。 不过她在来的路上，可不止想了这一个办法。 见此路不通，她便直接后退了半步，冲着身后的乡亲们挥了挥手。 “好吧，既然他们不领情，那就把水倒了吧，辛辛苦苦拉过来，竟然还想让咱们继续辛苦辛苦的拉回去，真好意思！” 这件事情，她早就和乡亲们在来的路上协商好了。 听到指令之后，乡亲们也十分的配合，立刻假装将整车的水倾倒在地上。 虽然邓博文和徐卫国也知道乡亲们肯定不敢真倒，但两人还是下意识的上前阻拦道。 “哎！别别别！” 两人声音刚出，乡亲们便立刻停住了手。 阿依夏木趁机拉开了两人，让出一个位置，赶忙指挥着乡亲们往营地里进。 徐卫国还想继续阻拦，她却立刻一脸严肃，郑重其事的喊道。 “徐大哥！你再拦着就没意思了！我就送个水而已，至于吗？你再这样，我们就把你们送的物资，还有那些鸡鸭全部还给你们，咱们今后井水不犯河水，也别再有来往了！” 阿依夏木的性格，两人已经再熟悉不过了。 虽然之前李疆裕有说过一定要阻拦她运水，但事情到了眼前，却让人束手无策。 此刻两人恨不得立刻将李疆裕给揪回来，亲自管一下眼前的阿依夏木。 然而，这个幻想却有些不太现实。 最后实属无奈，邓博文只得是满怀感激的点了点头。 “好吧，谢谢你了，那这水我们就收下了，不过···” 邓博文话锋一转，立刻补充道。 “水就送这一次就够了，不要再去拉了，你们也需要水，等后面如果我们真的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我们会向你们求助的，这样可以吗？” 本以为阿依夏木会答应，但谁知她极为坚定的摇了摇头。 “不行，我已经和村里的人说好了，今天三趟，明天三趟，就送两天，之后就算你们缺水我们也不管了。” “六趟？！六十六车水？阿依夏木！你们村里不打算喝水了吗？” 六十六车水，近乎可以将一口井打干枯。 如此一来，村里就只剩下另一口井维持生活。 但即便如此，乡亲们也就此达成了共识，下定决心帮助连队度过这次困难。 面对两人惊讶的表情，阿依夏木依旧不容反驳的点了点头。 “没错，就这么多，你们不要的话我们就把水撒在你们门口。” “大妹子！你···” 这次不等徐卫国说完，阿依夏木便跟在水车的最后面，一起进入了营地。 只留下邓博文和徐卫国两人，呆呆的站在门口。 已经来过这里很多次的乡亲们，进入到营地中就像是进入村里一样，十分的熟悉。 根本不用带路，便直接将水推到了小型蓄水涝坝的旁边，将水一股脑的倾到在了里面。 “走！咱们再继续回去拉水！” 结束了这一趟后，阿依夏木也没打算休息，准备带着乡亲们回去，再换一批人来送水。 然而紧跟过来的邓博文得知后，立刻严肃的将她制止了下来。 “阿依夏木，你运水的事情我同意了，但是没必要这么赶吧，马上就中午了，好歹让乡亲们吃了饭再走吧。而且你已经来回一趟没有休息了，再这么连续两个来回，你身体可吃不消！你要是累坏了，我可没办法和李···” 邓博文刚想说‘没办法和李疆裕交代’时，话到嘴边却觉得有些不太合适，最后还是将话收了回来。 阿依夏木此刻也确实有些疲累，望着同样汗流浃背的乡亲们，她最后还是心头一软，点了点头答应道。 “好，我们稍微休息一会再走，不过饭就不吃了，你们给的粮食，村里还有好多呢。” 第八十二章：新的进展 “那这件事，可就由不得你了！” 一旁的徐卫国嘿嘿一笑，立刻朝着拉水的乡亲们走了过去。 虽然他的维语目前只会一些皮毛，但好在乡亲们也稍微学了一些汉语。 两方一中和，加上以往通用的手势，交流起来完全没有问题。 徐卫国没有花费太长时间，便直接将那些村民给带到了用餐区域。 阿依夏木还想去阻拦一下，邓博文却率先将其拦了下来，并用她之前说的那番话，劝说着她。 “阿依夏木，你之前不都说了吗，太过客气就是没把我们当成自己人，水我们都同意收了，吃个饭休息休息又有什么的。” 曾经的话用在了自己的身上，阿依夏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最后只好是同意的点了点头。 其实邓博文再清楚不过，她之所以想要赶在这两天将水全部运过来，就是害怕李疆裕回来。 他和徐卫国没有办法阻拦住她，但是李疆裕有。 所以现在的缓兵之计便是让她少拉几趟，等李疆裕回来之后，一切问题便会迎刃而解。 邓博文望着还楞在原地的阿依夏木，立刻上前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想什么呢？怎么感觉你一直心不在焉的？还在担心老李？” 阿依夏木顿时长叹一口气。 “别说我了，你不也一直担心吗，你看他这段时间，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焦虑的人都消瘦了一圈。” 望着阿依夏木的眉头也渐渐浮现出一抹焦急的神色，邓博文便笑着宽慰道。 “以前我们遇到过比这还棘手的难题，但最后都一一化解，走到了现在。所以你也别太过担心，我们大家都会一起想办法度过这个难关的。” “好吧，希望我们能够早点解决这个难题。” “阿依夏木，我知道你想做点什么，缓解一下用水困难，也顺便让老李不那么焦虑，但我还是想说，把村子里的水运到这里来，还是不太妥，所以···” 一听邓博文又要顺势劝阻运水的事情，阿依夏木立刻脚下生风，离开了原地，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走远之后，才悠悠的喊了一声。 “邓指导，别再劝了，没用的！对了！我也去蹭个饭啊！吃完我们就直接回去继续拉水了！” 望着阿依夏木逐渐走远的背影，邓博文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这丫头，还真就只有老李能治的住！” 中午，太阳刚过天空中的最高点，整个大地也开始慢慢回温，并且燥热了起来。 乡亲们以及阿依夏木吃完饭后，立刻拉着空水车返回了村子。 临近下午，拉水车队又再次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了营地的门口。 而邓博文和徐卫国，也早早的守在了这里，迎接着众人。 结果两人刚把拉水车队迎进门，去寻找水源的阿齐木也紧随其后赶了回来。 四人汇合之后，阿齐木本想立刻汇报一下寻找水源的情况。 还没开口，突然被一旁的阿依夏木碰了一下肩膀，并递过去一个极为隐晦的眼神。 看到那眼神之后，阿齐木立刻心领神会的闭上了嘴。 直到邓博文和徐卫国两人离开之后，阿依夏木这才背过身小声询问道。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进展？” 阿齐木小心翼翼的回头望了一眼，随后便将那张泛黄的地图拿了出来，一边点着上面的点位，一边缓缓道。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有进展，你先看这几个点。” 说着，他便用手指指向了距离营地和村子比较近的一些点位。 “这些点位，我们都去看了，确实发现了以前打井的痕迹，但里面都枯了。根据我们的经验，这些地方大概率都不会有水，不过···” 阿齐木顿了顿，手指又转向了营地和村子中间的位置，并顺着那里的几个点位，向外延伸了过去。 最终落在了地图上，最为偏远的一个点位。 “这个点位虽然我们没去，但我们觉得有水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它前面的那几个点位，土壤的湿度明显比其它的地方高，而且越往这个最远的点位走，湿度也就越大。但由于距离有点太远了，所以我们就没走到那个地方。不过我就在想，那里比咱们村子到这里还远，即便真的发现了水源，也不太好运回来吧？” 面对阿齐木最后的疑问，阿依夏木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缓缓接过地图，仔细的看着上面波瓦画的点位。 沉默了一会之后，才开口道。 “不管多远，我觉得我们都得去看看，万一要是有水源，我们起码就不用再为寻找水源而发愁了，接下来只需要想办法运水就行。虽然两个都是难题，但运水要比找水简单的多，我相信要是李大哥在的话，他也一定会去看看的。” 得知了阿依夏木的决定之后，阿齐木立刻点了点头。 “好，那我明天再带人一起去看看。” “不，明天你去运水，我去看看。” 还不等阿齐木询问原因，阿依夏木便立刻解释了起来。 “明天我准备骑马过去，这样更快一些，而且我准备把你剩下没去的点位，都跑一遍查看查看。至于邓指导和徐大哥那边，他们已经同意咱们往这运水了，所以你安心拉水就行，不用再去劝说他们。咱们争取明天把这些事情都做完，毕竟等李大哥回来之后，肯定会阻拦咱们。” 虽然阿依夏木是个女生，但论骑马的技术，她要比阿齐木好太多。 阿齐木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并没有反驳，直接点头答应了下来。 两人彻底商讨好之后，便不再逗留，快步进入了营地之中。 协助着将水倒完，阿依夏木还想趁着暮色再去拉一趟，结果再次被劝阻了下来。 无奈之下，只好先让乡亲们和阿齐木先回去，计划明天一早再开始继续拉水。 与此同时，她还向邓博文申请了一匹马，明天暂时借用一下。 由于在此之前，她骑马往返营地和村子之间已经成了习以为常的事情，所以邓博文也没有多问，便直接答应了下来。 夜晚，有些微风。 阿依夏木心中一直想着寻找水源的事情，所以第二天起的很早。 然而早上的天气并不是很好，有些低沉，又有些干燥。 新疆的昼夜温差本来就很大，尤其是这十一月份即将入冬的季节，有时候早上冷到需要穿棉袄御寒，而到了中午，又会热的想要光着膀子。 加上今天又是一个没有太阳的早上，阿依夏木直接裹上了一件厚棉袄，快步朝马棚走去。 找到了她那匹常骑的马，和看马的战士打了一声招呼之后，她便立刻策马扬鞭，朝着地图上那几个偏远的点位，驰骋了过去。 第八十三章：沙尘暴 中午时分，原本就低沉黯淡的天色，此刻变得更加压抑。 灰色的天空，也渐渐被黄色所代替。 空中也开始弥漫起细小的沙土，让这本就不湿润的空气变得更加干燥。 猛地呼吸起来，甚至能够清楚的感受到沙土进入鼻腔里的味道。 邓博文和徐卫国站在门口，望着那异样的天色，不禁来回踱步，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老邓！这天色···该不会是要刮沙尘暴吧？” 这种异样的天气，两人在刚来新疆的时候经历过一次。 当时两人也没有太过在意，准确的说，应该是整个连队都没把这沙尘暴当回事。 只觉得那是掺了点沙土的大风天气，仅此而已。 但也就是那一次，直接让整个连队迷失了方向，困在戈壁滩上一天一夜。 徐卫国更是差点摔断了腿，现在回想起来，大腿处还有些隐隐作痛。 这种极端天气，如果是一个人被困其中，那危险性不言而喻。 听到徐卫国的询问，邓博文旋即站住了脚步，迎着满是沙土的风，眯着眼睛，望着远处已经黄沙漫天的景象，慢慢皱起了眉头。 “虽然非常不想承认，但这场景···肯定是要刮沙尘暴了，而且感觉这场沙尘暴会很大！” “哎？不对呀，俺记得那场沙尘暴过后，咱们还去咨询一下当地比较有经验的人，他不是说，新疆这边一般只会在春季有沙尘暴吗？这都十一月份马上入冬了，怎么可能还有沙尘暴？” 邓博文推了推眼镜，顺手捏了捏被这沙土刮的干疼的鼻子。 “十一月份也可能有，只是概率非常小而已。” “非常小？然后又让咱们给赶上了？” 徐卫国这次不再担心自己，而是担心到现在都还未回来的李疆裕，阿依夏木，以及阿齐木所带领的运水大队。 “老邓，咱们连队还有一匹马在，要不俺现在去找找他们，这么干等也不是个办法啊？” “找找他们？你就算找到了又有什么用？老李和阿依夏木都是骑着马出去的，你找到他俩，不还是一起骑着马回来吗？那些运水的乡亲们就更不用说了，那么多人，那么多水车，你能驮着哪个回来？” “哎！那你说怎么办！真是急死俺了！” 正当徐卫国着急的来回踱步，脚底板都快磨出火星子时，远处黄沙弥漫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长队人。 两人定睛一看，正是阿齐木带领的拉水车队。 望着在沙尘暴即将来临前赶回来的乡亲们，徐卫国立刻喜上眉梢，一边迎面跑去，一边冲着身后营地里的战士们大声喊道。 “兄弟们！乡亲们赶回来了！咱们一起去帮忙把水推回来！” 一声呼唤，营地中的战士们便立刻蜂拥而出，争先恐后的朝着拉水车队跑去。 就像是当年冲锋陷阵一样，生怕比身边的战友慢上一步。 顺利的将乡亲们全部接回来之后，邓博文一把将阿齐木拦了下来，紧接着不停的向远处继续张望了过去。 “阿齐木，阿依夏木呢？她不是骑马回去了吗？没和你们一起回来吗？” 连续的三个问题，让本就不太会撒谎的阿齐木瞬间紧张了起来。 只见他的眼神左右乱晃，手指也情不自禁的打着圈。 “那个···阿依夏木她···还在村子里，等会应该就回来了。” 这句极为勉强的谎话，让邓博文也感觉到了一丝的异样。 不过还没来得及仔细询问，一旁刚刚将水车送进营地的徐卫国，突然再次惊呼了一声。 “老李！是老李！他也回来了！” 一听到老李回来了，三人立刻往前跑了几步，遥望了过去。 李疆裕骑马的身影，此刻已经从弥漫的黄沙中冲了出来。 仔细一看，他身后好像还驮着一个男人。 等彻底来到了众人面前，从马上下来之后，才发现那个人从未见过。 男人高高瘦瘦，看样子和张志义的年龄差不多。 并且整个人比徐卫国还要黝黑，脸上满是风吹雨打的痕迹，甚至颧骨的位置已经布满了龟裂纹。 刚来到众人面前，李疆裕便立刻介绍了起来。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刚去团部不久的地质学专家孙正源，孙教授。团里非常照顾咱们，专门让孙教授来帮咱们寻找水源，不过孙教授比较忙，在咱们这最多只有一周的时间，这期间，期望大家能够好好协助孙教授。” 三人有些惊讶的望着孙教授，随后又将目光转移到了李疆裕的身上。 本以为他这次去只是询问一下，请教请教经验，但没想到竟然直接把人给带了回来。 稍愣了片刻，邓博文三人立刻热烈的欢迎了起来。 营地中的战士们听到声响之后，也纷纷出来迎接。 孙教授为人十分谦逊，丝毫没有教授的架子，在见到众人的欢迎之后，也立刻开始点头示意，并微微弯着身子。 “有劳诸位配合了，咱们争取一个星期之内找到水源。” 话语落下，邓博文几人还准备再附和几句，并自我介绍一下。 但就在此刻，一阵狂风吹过，漫天的黄沙也似乎开始慢慢变得浓密。 望着那即将来临的沙尘暴，李疆裕立刻打断道。 “大家都先回营房吧，等这场沙尘暴过去之后，咱们再好好的欢迎一下孙教授。志义叔，辛苦给孙教授安排个好点的营房。” “好！放心吧！” 张志义带着孙教授，率先朝着营地里走去。 李疆裕紧随其后，不过还没等走两步，一旁的徐卫国突然凑到他的身边，小声嘀咕着。 “老李，让你猜对了，阿依夏木那姑娘，确实把村里的水给运过来了，不过还好，就运了三趟。” 对于这件事，李疆裕丝毫没有感到意外，甚至脸上都没有任何的波澜。 “要是不偷偷运水，那她就不叫阿依夏木了···哎对了，她人呢，怎么没见到她？” 李疆裕站住脚步环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阿齐木的身上。 “阿依夏木呢？你俩没有一起回去运水吗？” 第八十四章：紧急寻找 面对李疆裕的询问，阿齐木一时间有些哑然。 原本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内心，此刻再次慌乱了起来。 然而这一次，还不等阿齐木开口，一旁的邓博文便将话接了过来。 “阿依夏木今天早上骑马回去了，刚才阿齐木说她还在村里，我觉得这么大的沙尘暴，她应该不会来咱们这里了吧？” 邓博文和阿齐木的相处时间不是很长，所以对于他的性格不如李疆裕了解。 望着他那躲闪的眼神，李疆裕顿时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阿齐木，你说实话，阿依夏木她真的在村子里？” “是···是的，她···她就在村子里。” 原本还有些不太确定，但看到他那结结巴巴的样子，以及恍惚不定的眼神，仅仅一瞬便确定他在说谎。 然而李疆裕并没有直接揭穿，而是立刻返回到自己的马匹旁，一个侧身翻到了马背上。 见又重新骑上马的李疆裕，邓博文和徐卫国一脸的茫然。 “不是，老李，这沙尘暴马上就要来了，你这又骑上马做什么？还不赶紧把马牵回去！” 徐卫国刚想上去帮忙牵马，但发现李疆裕的眼神一直都没有离开过阿齐木。 片刻之后，李疆裕才一本正经，甚至有些怒气的说道。 “阿齐木，你抬头看看天空！看看那马上来的沙尘暴！你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难道不知道这沙尘暴的危险程度吗？！而且还是这十一月份的沙尘暴！你现在帮她隐瞒，就是害了她！你知不知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阿依夏木到底去哪了？” 李疆裕越说声音越大，最后甚至是盖过了风声！ 阿齐木在听完这番话之后，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先是抬起眉眼，最后才是缓缓的抬起头来。 “我···我说，阿依夏木她···去寻找水源了。” 听到‘寻找水源’四个字，邓博文突然愣了一下，紧接着有些不可思议的扭头望了过去。 “等等，阿依夏木昨天借马的时候，不是说回村里吗？怎么又去寻找水源了？” 阿齐木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一味的躲闪着眼神。 一旁的李疆裕见状，没有再去询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而是平复了一下心情，控制着马缓缓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阿齐木，快告诉我阿依夏木去哪个方向了？什么时候去的？现在去找还来得及。” 这一下，阿齐木不敢再有片刻的耽搁。 只见他瞬间蹲下身来，凭借着自己的记忆，简单的将地图以及上面的点位画了出来。 随后指着那些自己没有到达过的点位，简明扼要道。 “李哥，阿依夏木应该是今天一早走的，去的地方应该就是这些位置了，尤其是中间最远的这个位置，她可能最先去那里。” 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去问缘由，李疆裕立刻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地图拿了出来。 按照阿齐木在地上画的极其简易的地图，重新标注在了上面。 “看一下，大体是不是这几个地方。” 阿齐木抬头看了一眼，立刻点了点头。 “没错李哥，是这几个地方。” 确认好点位之后，李疆裕二话不说，扬起马鞭便朝着那最远的位置奔袭了过去。 “老李！老李！” 徐卫国望着那漫天的黄沙，急忙向前跑了几步呼喊着，但无论怎么喊，都已经无济于事了。 心急如焚的李疆裕，此刻已经骑着马，飞奔到了戈壁滩之上，身后便是那将整个天际彻底染黄的沙尘暴。 和有山坡或者有灌木林的地方不同，这四面毫无遮拦的戈壁滩之上，风也随之变大了许多。 不过好在地图上最远点位所在的方向，正好是顺着沙尘暴的风向。 李疆裕骑着马顺风而行，不仅速度十分快，就连马在奔袭的过程中也轻松了不少。 最关键的是，朝着这个方向前行，沙尘暴会更晚到达一些。 如此一来，寻找阿依夏木也就有了多一点的时间。 这也算是目前当中，不幸中的万幸了。 李疆裕一路奔袭，不敢有半刻的松懈。 在顺风推力的加持之下，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不到四十分钟，便已经到达了地图所标注的点位。 随后以这个点位为中心，向外辐射式的寻找了十几分钟，依旧没有发现任何身影。 顶着满是沙土的大风，李疆裕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的地图掏出来，用后背稍微遮挡了一些风沙，仔细的查看了一眼目前所在的位置。 现在所在的地点，距离连队大约十三四公里，已经超过了连队到村庄的距离。 而剩下五个阿齐木所标注的点位，虽然距离这里不算很远，但都分布在目前位置的左右两侧，左边三个，右边两个，正好与沙尘暴的风向垂直。 朝这两个方向走，整个人会一直被狂风从侧面吹着，行进的速度将会大打折扣。 但即便如此，目前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李疆裕收起地图，伸手擦了擦沾满沙土的嘴唇，立刻扬起马鞭，率先朝着左侧方向探寻了过去。 风沙越来越大，仅仅只是寻找了两个点位，周边的能见度便已经下降到不足两百米。 身下马的步伐也变得越来越迟缓，甚至有些时候，还会被侧面的大风吹的踉跄几步。 一人一马，就这么顶着侧风，不停的向前探寻着。 “难道···已经回去了吗？” 左侧所有标注的点位都已经寻找了一遍，依旧没有见到阿依夏木的身影，此刻也仅仅只剩下右边的两个。 但那两个已经被黄沙所笼罩的区域，李疆裕并不打算再去。 毕竟阿依夏木也不傻，即便她真的在那，遇到这种天气，她也不可能一直逗留在那里。 “她会去哪呢？” 就目前的情况，大概率也就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她已经在此之前，从别的方向回到了村里或者连队里。 第二，她还在那两个位置附近，没有办法回去。 如果是第一种，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如果是第二种，以她在新疆土生土长的经验，肯定会去寻找可以躲避沙尘暴的位置。 正当李疆裕思索之际，一股极为强劲的狂风猛然袭来！ 那千钧之势，差点将他吹得人仰马翻。 现在，能见度已经不足百米，再犹豫的待下去，恐怕不出十分钟，便会完全陷入到这沙尘暴的中心位置。 仅仅思索了一瞬，李疆裕立刻背着风将地图重新拿了出来，查看着可以躲避沙尘暴的位置。 “有了！这里！” 第八十五章：风中的马鸣声 地图之上，在最先去到的那个点位继续向外五公里左右的位置，标注着‘山包’‘崎岖’四个字。 看到这曾经自己标注上去，如今都快被磨掉的四个字，李疆裕这才突然想起。 最初刚来到新疆的时候，行军路过那里。 那里高低错落着一大片的山包，山包之间的小路也极为的崎岖。 于是，李疆裕就在地图上标注了那四个字，防止今后再次踏入那片区域。 但万万没有想到，虽然那里的路不好走，但有山包的存在，反而成为了此刻躲避沙尘暴的最佳地点。 加上前往那里还是顺风，李疆裕便不再有任何的犹豫，立刻收起地图，骑着马飞奔了过去。 “阿依夏木！我相信你和我一定是一样的想法！” 在李疆裕心中，阿依夏木一直都是和自己一样聪明的人。 毕竟从最开始见面之初，两人就有一种妙不可言的默契。 有的时候甚至都不用多说什么，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能理解彼此的想法。 所以此刻李疆裕这么想，阿依夏木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偏差。 抱着这种侥幸心理，李疆裕策马扬鞭，以最快的速度向目标所在地奔袭着。 原本以为靠着马的速度，可以稍微脱离开沙尘暴一些距离，重新去到它的边缘地带。 但最终，还是低估了沙尘暴的覆盖范围和速度。 李疆裕一路奔袭，不仅没有感觉周围的黄沙变少，反而能见度还越来越低，最后已经低到不足五十米。 而且那夹杂着砂砾呼啸而来的狂风，变得更加肆虐。 有些比较大的碎石颗粒打在身上，就好像是别人抡圆了胳膊，将石头故意砸在身上一样生疼。 这狂风以及漫天的黄沙，身下的马也已经处在受惊的边缘了。 此时，距离前往的目的地仅剩一公里左右。 如果是在平日里，风和日丽的天气之下，应该就能看见那起起伏伏的山包了。 但现在眼前除了黄沙，别无他物！ 李疆裕感受着快要站不住的马，立刻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随后从行军腰包中掏出一个布条，蒙在了马的眼睛上。 马的眼睛刚别遮挡住，那躁动不安的马蹄便稍微缓和了一些。 而李疆裕也顺势用比较宽的布条，遮住了自己的口鼻。 这漫天的黄沙实在是太过浓密，呼吸上一口，仿佛将一把沙子灌入了口鼻之中。 快速的做好了这些防护措施之后，李疆裕立刻牵着马，继续朝着山包的方向走去。 然而刚走一步，他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由于能见度太低，加上刚才在原地逗留了一会，并且还给马蒙眼，做了许多转身的动作。 现在好像有些迷失了方向！ 虽然知道目的地和沙尘暴的风向相同，但毕竟还有一公里左右，稍微偏移一点，那目的地便会偏到十万八千里。 并且此时已经快要接近沙尘暴的中心位置，风向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的明确。 正当李疆裕一筹莫展，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时，突然一声极为细微的马鸣声，顺着狂风传了过来。 由于风实在是太大，而那马鸣声又太过细微，李疆裕虽然隐隐约约有些感觉，但还是没有太过注意。 直到第二声传来，他才顺着声音的方向，紧皱眉头望去。 然而当真正的去仔细听时，那细微的声音又消失在了狂风之中，不见了踪影。 “听错了吗？” 李疆裕摇了摇头，随后便不再去关注这些异响。 毕竟在这狂风大作的时候，短暂的出现任何声音，都不奇怪。 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的确认方向。 虽然目前依旧无法准确的确认好方向，但时间不等人。 周围的黄沙越来越多，风也越来越大。 就连身边的蒙着眼睛的马，也开始越来越躁动。 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犹豫了，李疆裕立刻判断好一个方位，握紧缰绳，就准备前往。 不过，就在刚走动一步时，那马鸣声再次传来！ 这一次不像之前那么微弱，这次十的分清楚，清楚到直接让李疆裕愣了一下。 “马叫声？阿依夏木！！” 听到这清晰的马鸣声，李疆裕下意识的便想到了阿依夏木。 毕竟这个时候能出现在这里的人，有极大的概率便是她。 怀着这份突如其来的期待，他立刻牵着马，朝着那声响发出的方向，快步跑了过去。 “阿依夏木！阿依夏木！是你吗！！” 相较于马的嘶鸣，李疆裕的呼喊声似乎有些不太够看。 那穿透力以及声量，完全盖不过这呼啸的狂风。 喊了半天，甚至都喊了一嘴的黄沙，对面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但就在他呼喊的期间，那马鸣声再次传来，而且声音愈发的清晰。 这声音如同一针强心剂，瞬间让他充满了希望！ 如此一来，说明那匹马就在身边不远处。 “坚持住！我来了！” 这番话虽然对方完全听不见，但李疆裕还是没有间歇的呼喊着。 在这种极为恶劣的天气，一切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所以一直呼喊着，一方面是为了让对方第一时间听到，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他自己鼓着劲。 李疆裕牵着马，顶着侧风一路小跑，追寻着风中的马鸣声，不敢有半刻的停歇。 “阿依夏木！阿依夏木！” 又呼唤了几句，但依旧没有反应。 结果呼喊声刚落，又是一阵猛烈的狂风袭来。 这阵风瞬间将他牵着的马掀翻在地，并让它发出了一声马鸣！ 而那猛然抽离的缰绳，顷刻间将他的手皮擦破。 鲜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那鲜红的伤口处渗了出来。 不过此刻也完全顾不上疼痛，毕竟马这种动物一旦受伤，等待它的命运便只有死亡。 但就在他刚想回头捡起缰绳，将马从地上牵拽起来时。 马蹄因为惊慌所掀起的一片砂砾，被夹杂在狂风之中，猛然拍在了他的脸上。 也就在此刻，狂风再次大噪！ 沙尘暴的中心位置··· 彻底到达了！ 在这里，黄沙似乎和每一方空气都杂糅在了一起。 呜鸣的狂风像是一头猛兽，肆无忌惮的吞噬着目之所及的一切。 虽然李疆裕被砂砾迷住了眼睛，但他还是不顾一切的闭眼摸去。 在摸到缰绳的一瞬，便立刻用力的往后牵拽。 好在牵拽顺着风向，同时借着狂风的托力，躺在地上的马很快就站了起来。 李疆裕感受到缰绳突然变松弛之后，赶忙揉了揉眼睛望去。 结果就在刚睁开眼睛时，远处便再次传来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只不过这次不是马鸣，而是一个女生的呼唤声。 第八十六章：别怕！我在！ “阿依夏木？！” 这声音实在是太过熟悉，哪怕是夹杂在呼啸的狂风之中，依旧可以清晰的辨认出。 他心头猛地一紧，几乎停止了呼吸。 不会有错，是她的声音！ 李疆裕迅速环顾四周，入目唯有漫天蔽日的黄沙，一层又一层地席卷天地，能见度不足十步。 风沙劈头盖脸地打来，细小的沙砾砸在脸上，带来阵阵刺痛。 他一手紧紧牵着缰绳，控制着因恐惧而有些躁动的马匹，另一只手挡在眼前，顶着几乎能将人吹走的狂风，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挪动。 每一步都深深陷入流动的沙地中，又被风迅速抹去痕迹。 “阿依夏木！你在哪？” 李疆裕用尽全身力气呐喊，声音出口却被狂风撕扯得破碎不堪。 然而即便如此，那缥缈、虚弱，并且夹杂着有些不可置信的声音再次传来。 “李大哥···” “是我！你在哪？” 李疆裕心中焦急如焚，声音因过度呼喊和吸入风沙而变得沙哑。 他拼命向前赶去，黄沙迷蒙中，一个模糊的、不停晃动的阴影逐渐映入眼帘。 那似乎是一个躺倒在地的巨大物体，轮廓庞大，绝不像是阿依夏木娇小的身影。 李疆裕的心沉了一下，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毕竟在这荒滩戈壁之上，任何一种野兽都能威胁到阿依夏木的性命。 他咬着牙又往前艰难地行走了几步，当能够风沙看清眼前的情况时，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只见那倒在地上的庞大身影，竟是之前从土匪窝里缴获的那匹马！ 它在沙暴中受了惊，失足倒下，此刻正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 而阿依夏木，就躺在马匹后方不远处，一个浅坑的边缘。 当看到她的一刹那，李疆裕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漏跳了半拍，呼吸都为之一滞。 只见她原本色彩鲜艳的衣服已被沙尘染得灰黄，右侧手臂以及大腿更是暗红一片，鲜血浸透了衣袖和裤腿，呈现出浑浊的色泽。 脸色更是苍白如纸，长发凌乱地沾满了沙粒，黏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上。 平日里那双清澈灵动、会说话的大眼睛此刻只留出了一道缝，长长的睫毛也在不住的颤抖。 “阿依夏木！！” 李疆裕嘶声喊道，再也顾不得其他。 他猛地松开手中缰绳，任由自己的马不安地停留在原地，几步便冲到了她的身边。 在看到李疆裕脸庞的那一刻，她那原本充满痛苦和绝望的眼眸中，骤然焕发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光彩。 大颗大颗的泪珠瞬间夺眶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沙尘，留下蜿蜒的痕迹。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先发出一阵压抑的、哽咽的抽泣。 那无声的流泪和望向他那泪眼婆娑的眼神，却比任何哭嚎都更让李疆裕感到揪心。 “别怕！我来了！” 李疆裕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柔，此刻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世俗礼节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阿依夏木的伤处，一手托住她的后背，一手绕过她的膝弯，极为轻柔地将她从浅坑边缘扶起。 然后让她以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靠在了自己的怀中。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对不起李大哥···我···我···” 阿依夏木靠在他怀里哽咽了一下。 然而还不等她说完，李疆裕立刻从腰包中拿出一些布条，一边简单迅速的帮她包扎着伤口，一边不停的安慰道。 “不用说了，不管怎么样，人没事就好。” 简单的包扎完毕过后，李疆裕毫不犹豫地转过身，背对着她。 “快上来！我背着你，咱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躲避一下，这沙尘暴越来越大了！” “李大哥，我···我可以自己···” “别废话！快！” 阿依夏木满眼心疼的望着不停喘着粗气，似乎快到极限的李疆裕。 但眼前的沙尘暴也让她心中十分清楚，此刻已经容不得半点矫情。 于是她便不再坚持，立刻用未受伤的左臂，勉强搂住他的脖颈。 李疆裕则顺势托住她的腿弯，一用力，稳稳地将她背了起来。 她的身体很轻，但在这狂风中，每增加一点重量都是巨大的负担。 背起阿依夏木后，李疆裕没有立刻离开，他顶着风，先是艰难地走到那倒地的马匹旁。 连队的这三匹马，是重要的驮畜和脚力，不能轻易放弃。 他检查了一下，这马匹似乎只是脱力受惊倒地，并未出现骨折以及其他的伤势。 得知这个情况后，李疆裕便用力拉扯缰绳，最终帮助它挣扎着站了起来。 随后，他又往回走了几步，将自己那匹被蒙着眼，一直在原地乱转的马匹，也牵在了手中。 一手牢牢托着背上的阿依夏木，一手紧紧牵着两匹马的缰绳，李疆裕开始朝着最初打算躲避这沙尘暴的山包处走去。 风势毫无减弱之势，反而愈演愈烈。 狂风卷起沙砾，打在身上簌簌作响，仿佛永无止息。 虽然此刻大致是顺风，但此刻背着一个人，牵着两匹马，行进速度还是十分的缓慢。 背上的阿依夏木清晰地感受到他那越来越沉重的步伐和急促的喘息，多次请求放她下来自己走，但每一次都被李疆裕斩钉截铁地拒绝。 不过好在即将筋疲力竭之际，远处的山包慢慢的从沙尘暴中露出了身影。 此刻那救命之地，仅仅距离不到五十米。 看到那有希望躲避沙尘暴的地方，李疆裕原本已经近乎枯竭的力气，此刻又凭借着意志铆足了起来。 “阿依夏木，撑住！我们马上到了！” 微弱的话音落下，李疆裕刚想从眼前的山包旁绕到后方躲避沙尘暴。 结果身后的阿依夏木突然用极其细微的声音开口道。 “李大哥，别去这个山包后面，这个山包的背风面挡不住风沙，再往前走一些距离，从第二个山包深入到山包群内部，大约走五百米左右，那里有一片废弃的土坯房和地窝子，那里才能躲避这沙尘暴。” “你来过这里？” 背上的阿依夏木立刻点了点头。 “以前来过这里几次，中午沙尘暴之前我还专门到这里确认过躲避的地方，但没想到···” 阿依夏木也实在是没有想到，返回这里的途中，自己所骑的马竟然会因为受惊，而导致自己中重重的摔倒在地，还把自己的胳膊和腿都摔伤了。 好在李疆裕来的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李疆裕闻言，脚步猛地一顿。 他抬头望了望近在眼前的第一个山包，又艰难地眺望向更前方。 那里只有更加浓密的黄沙，根本看不见任何的山包。 然而，他对阿依夏木有着绝对的信任。 仅仅只是停顿歇息了几秒钟，便咬紧牙关，舍弃了眼前的第一个山包，继续往后走去。 第八十七章：土墙群 这最后的一段路，体力彻底透支，全凭一股意念强撑。 中途李疆裕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了几次，每次停下，都感觉双腿麻木颤抖，几乎无法再往前迈动一步。 但看着背上还未完全处理好伤口的阿依夏木，最终还是硬生生地挺了过来。 终于，第二个更为巨大的山包轮廓，在风沙中缓缓的显现了出来。 “李大哥···再往前面一点，右手边有一条小路，从那条小路进去。” 依照阿依夏木的指示，李疆裕艰难地向右偏移着。 没一会果然发现了一条被风沙半掩的，崎岖不平的狭窄小路。 刚一踏入山包之间的狭窄小路，周围巨大的山体立刻挡住了部分狂风。 虽然风势依然强劲，沙尘依旧弥漫，但相比之前开阔地带的飞沙走石，已是天壤之别，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 然而，这对于早已耗尽全部力气的李疆裕来说，仍是杯水车薪。 他咬紧牙关，准备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沿着这条小路深入山包群内部，寻找那片能救命的废墟。 可就在他迈出下一步时，极度疲惫导致的眩晕猛然袭来。 眩晕使得他一个踉跄，加上地面极度不平整，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惊呼一声，整个人连同背上的阿依夏木，一起重重地，毫无缓冲地向前一倾，轰然摔倒在沙石之上。 “李大哥！李大哥！你···你没事吧！！” 有李疆裕在下方充当缓冲，阿依夏木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反倒是直接摔在地上的李疆裕，直接闷哼了一声。 但也仅仅只是一声过后，便立刻单膝跪地，将整个人撑了起来。 那轻捂在左胸下方的手，在阿依夏木望过来之时，飞快的放了下来。 “我没事，刚才脱力踉跄了一下，你没事吧？” 望着反过来关心自己的李疆裕，阿依夏木瞬间红了眼眶，捧起他那被划破的双手，哽咽道。 “还说没事，你看你的手···” 那双布满老茧，和年龄完全不符的手掌，此刻已经满是鲜血。 只不过那鲜血混合着沙土，呈现出一片暗红，让人忍不住的眉头一紧。 “真没事，小擦伤而已，快往前走吧，来，我继续背着你。” 这一次，阿依夏木没有再听从李疆裕的话。 她直接一瘸一拐的走到两匹马旁边，用还能活动的左手，牵起缰绳，艰难的往前走去。 “李大哥，我自己能走。”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脸上极为痛苦的表情，早已暴露出了她的逞强。 最终还没走两步路，一阵强劲的狂风再度袭来，眼看就要将她灌倒在地。 见此情景，李疆裕强忍着伤口的疼痛猛然起身，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托住了她的后背。 “还逞强，快，我来背你。” 阿依夏木稳了一下身子，并没有再次趴到李疆裕的背上，而是咬着后槽牙，将受伤的右手轻轻的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李大哥，我扶着你就行，咱们快走吧。” 李疆裕心里也清楚，她其实站着都有些困难，这么做只是为了不再给自己添麻烦。 望着这愈发凶猛的沙尘暴，此刻也不是扭捏的时候。 仅仅思索了一下，李疆裕便扶着阿依夏木转换到了她的左侧位置。 接过两匹马的缰绳，顺势架起了她的左胳膊，让她尽可能的将重心偏移到自己的身上。 之所以不将她重新扶上马，趴在马背上前行，是因为现在的两匹马都已经在受惊的边缘，牵着走都要十分的小心。 如果再负重，很有可能会对阿依夏木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阿依夏木心中也清楚，这是目前最优的选择，于是没有再次拒绝，相视一眼之后，便继续朝躲避的地方走去。 踉踉跄跄，步履维艰，两人在这狭窄的小路之中不停的往前走去。 虽然前方一片黄沙，完全看不见废弃的土坯房和地窝子，但即便如此，这里风沙相对于裸露的戈壁滩之上，还是要小很多。 哪怕最后迷路没有找到躲避的地方，待在这里，起码也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保证生命的安全。 怀着这个想法的李疆裕咬牙坚持着，凭借着超乎常人的毅力，继续搀扶着阿依夏木，一点一点挪动着脚步。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即将坚持不住时，前方一个倒塌的土墙慢慢从弥漫的黄沙之中显露了出来。 “李大哥，咱们···快到了。” 又顶着风沙艰难的往前走了一段距离。 原本狭窄的小路也逐渐豁然开朗，虽然看不清周围的环境，但能够切实的感受到，这里应该是一片开阔地带。 然而这片开阔地带，遮挡物变少，风沙也随之慢慢变大。 不过好在没走多久，眼前便出现了一大片极为残破的土墙群。 这些土墙虽然被风沙常年侵蚀，倒的倒，塌的塌，墙体也显得十分单薄。 但好在面积大数量多，依旧可以很好的遮挡风沙。 看到希望的两人，铆足了最后一口气，以最快的速度钻入了这片土墙群中。 一进入到这里，便瞬间感觉到肆虐的风沙小了不少。 李疆裕稍微缓了一口气，随后找到了一处三面都是土墙的位置。 这个位置的风沙已经被降到了最低，一直眯缝的眼也终于可以全部睁开。 “先在这休息一会吧。” 将蒙在马眼上的布条取下，停放在风最小的地方，李疆裕立刻搀扶着阿依夏木，靠着土墙坐了下来。 然而这里虽然风很小，但弥漫在空气中的沙土还是让人十分难受。 加上阿依夏木的伤口还没有彻底处理好，在这种环境下很容易二次感染。 于是李疆裕不顾满身的疲惫，立刻起身，准备再找一处更好的庇护所。 结果还没离开，就被身后的阿依夏木拉住了衣角。 “李大哥，你···你要去哪？” “你在这稍微休息一会，我再找个更好的，风更小的地方给你处理伤口。” “不用了李大哥，我的伤口···可以等到沙尘暴过去之后再处理，没事的。” 望着阿依夏木胳膊上又渗出血迹的布条，李疆裕极为坚定的摇了摇头。 “不行！你的伤口已经不能再拖了，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 第八十八章：对不起 不等阿依夏木开口，李疆裕便已经离开了原地。 其实如此果决的出去寻找更好的地方，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的旧伤。 刚才那一摔，胸口下本就未好的旧伤再次开裂。 好在他的作战服颜色比较深，加上里面还有内衬的存在，所以没有将血浸染到衣服上被阿依夏木发现。 走过一个土墙，来到一处拐角，他立刻解开作战服的扣子，只见那军绿色的内衬暗红一片。 当内衬也被解开之后，一条有一掌之长，极为骇人的伤口，展露在了面前。 那伤口周围有些红肿，伤口之上更是已经有些溃烂。 先前阿依夏木给的药虽然有用，但由于后面过度操劳，加上最开始送水时和阿依夏木撞了个满怀，撞到伤口。 后来又和周天睿冒雨赶回连队时，因为马受惊而摔倒在地，导致伤口再次开裂。 连着两次创伤，后续再用阿依夏木给的药，效果就微乎其微了。 “哎~” 望着那无从下手的伤口，李疆裕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随后也顾不上那么多，立刻从腰包里拿出一截布条。 但为了给阿依夏木留够后续清理伤口的布条，他特意选了一截最短的，极为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处理好伤口之后，他便颤颤巍巍的起身，整理好衣服，继续去寻找更好的地方。 可能是老天也不想为难一个无私的人，李疆裕还没走出一百米，便发现了一个半塌陷的地窝子。 这个地窝子显然已经荒废了许久，入口处被沙土砾石，还有一些风滚草掩盖了一半。 他快步走上前，简单的将风滚草清理掉，便透过那仅剩一半的入口处向里望去。 然而此刻黄沙漫天，又临近黄昏，光线完全不够，所以根本看不见里面。 最后沉默了片刻，索性不再查看，直接徒手清理着入口的沙土砾石。 上面一层沙土砾石堆积的时间不长，很容易就清理掉了。 然而越往下，经过长年累月的积攒，以及雨水的夯实，如今完全与地面融合在了一起。 想要彻底将其清理干净，只能靠坎土曼。 不过好在现在所露出的洞口，足以弓腰钻进去。 没有太多的犹豫，他立刻钻入了地窝子当中。 进入之后，里面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便是洞口那微弱到可怜的光。 但走到最里面，可能明显的感觉到，风，彻底消失了。 只剩下那洞处的风，还在不停的呜咽。 稍微适应了一会，当视力能够在昏暗中看清周围的环境时，才大致看清了地窝子里面的情况。 与其说这是一个地窝子，倒不如说是一个能够住人的地窖更为贴切。 里面除了虚土，还有一些被风刮进来的干草枯枝之外，别无他物。 但即便如此，这里也是一个极佳的庇护所。 简单快速的清理了一下地窝子内部之后，李疆裕便立刻按原路折返了回去。 此时，阿依夏木正蜷缩在墙角下，静静的等待着。 当望见她后，李疆裕直接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过去。 “阿依夏木，我找到了一个地窝子，走，咱们现在就过去。” 听到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阿依夏木立刻提起头来。 虽然因为伤口的疼痛导致脸色不太好，但在这一刻，她还是露出了一抹甜美的笑容。 “李大哥···我···” 本想开口感谢一下，但话到嘴边，又莫名其妙的哽咽了回去。 望着一时间语塞的阿依夏木，李疆裕也没有再犹豫，直接伸手将她搀扶起来，准备前往寻找到的地窝子。 不知道是她蹲坐的太久，还是因为伤痛导致双腿脱力，还没走两步路，便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好在一旁一直搀扶的李疆裕反应迅速，一把扶正了她的身子。 “没事吧？” 阿依夏木为了不让他担心，立刻摇了摇头。 “没···没事，咱们继续走吧。” 她虽然这么说，但那因为疼痛而咧起的嘴角，还是被李疆裕给捕捉了下来。 看着她还准备继续逞强往前走的样子，李疆裕二话不说，直接一个公主抱将她给抱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最后就那么愣愣的依偎在李疆裕的怀中，任由他抱着离开了原地。 寻找到的地窝子距离两人最开始躲避的地方并不远，仅仅不到十分钟，便赶到了地方。 “到了，就是这里。” 李疆裕将阿依夏木抱到地窝子的入口处，望了一眼即将黯淡下来的天色，立刻带着她钻了进去。 风声，瞬间寂静了下来。 两人靠着里面的墙坐在地上，享受着这难得的安静。 然而，之前狂风一直在耳边呼啸，现在静下来，还是有一阵阵虚幻的耳鸣不停的嗡嗡作响。 又稍微休息了一会，当两人的视力差不多适应了这地窝子中昏暗的环境之后，李疆裕立刻将腰间上的所有布袋取了下来。 “阿依夏木，先吃点东西，吃完后趁着还有点光能看见，我帮你把伤口好好的处理一下。” 把装有干粮的布袋以及水袋递给阿依夏木之后，也不等她开口回应，便赶忙跑到更亮的地窝子入口处，整理着即将要用的布条。 望着手中塞过来的干粮和水，忍了一路的泪水，此刻再也阻拦不住，瞬间夺眶而出。 “李大哥，对···对不起···对不起···” 阿依夏木满是愧疚的不停的道着歉。 而这突如其来满是哽咽的声音，让蹲在入口处的李疆裕为一愣，随后赶忙扭头望了过去。 只见从未流过泪的阿依夏木，此刻将头深深的埋在了膝盖里，整个人都在不停的抽噎着。 李疆裕见状，慌忙起身，急匆匆的赶到了她的身边，一时间有些无措的轻抚了一下她的后背。 “怎么了？怎么突然道起歉来了？” 抽噎声持续了片刻，当情绪稍微平息下来一些之后，她才缓缓将头抬了起来，用那通红并且婆娑的双眼，望向了李疆裕。 “李大哥，对不起，要不是我擅自做主来到这里，你也不会因为我被困在沙尘暴里，对不起。” 第八十九章：风沙中的庇护所 其实李疆裕心里再清楚不过，阿依夏木之所以会冒险来这里寻找水源，都是为了连队。 从认识她开始，她就一直默默地为连队做着奉献，哪怕是一些不属于她的工作，她也会主动去帮忙，甚至是当成自己的事情来办。 而这一切，都源自于她那颗懂得感恩的心。 望着泪眼婆娑的她，李疆裕不知为何，心头突然一酸，随后赶忙用极为温柔的声音回应道。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又没错。” “我···我应该提前和说的，我···” 为了不让她一味的自责，这次李疆裕没等她说完，直接将话拦截了下来。 “这事真不怪你，不要再埋怨自己了，连队里缺水，是我没有做好规划和管理，这些事情不应该由你来解决，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李疆裕一边宽慰着，一边缓缓将她搀扶了起来，朝着入口处光线比较好的地方走去。 “好了，现在还不是闲聊的时候，咱们得赶紧把你的伤口处理一下。” 自责检讨的话题暂时告一段落之后，便立刻仔细的检查起了伤口。 这些伤口已经有些微肿泛红，加上风沙的吹刮，上面还沾染了一些细小的沙土。 但好在这胳膊和腿上的伤只是挫伤了组织，没有伤到筋骨，只要处理的得当，休息上半个月就能痊愈。 借着即将暗淡下来的光亮，李疆裕立刻熟练地帮忙清理好沙土异物，仔仔细细的开始包扎着每一处伤口。 “疼吗？” 做事一向都是大老粗的李疆裕，此刻极为的细心，就连缠裹个动作都变得细致了，生怕触碰到她的伤口。 阿依夏木洋溢着笑容摇了摇头。 “不疼，李大哥，有些小剐蹭的伤就不用包扎了，没事的。” “怎么可能会没事呢？这些伤要是不处理好，很可能会给你留下疤痕的。” 相较于新疆粗犷的大戈壁，以及那些不修边幅的战士们，阿依夏木简直宛如瓷娃娃一般。 所以做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疤痕这样的东西，最好永远不要在她的身上出现。 无视了她的话语之后，李疆裕继续仔细的包扎着，直到最后一个伤口也被严严实实的包扎好，这才长松了一口气，停下手来。 “好了，这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伤口包扎好，外面的天色也彻底黯淡了下来。 但呼啸的狂风，却依旧肆虐着，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 李疆裕收拾好布袋，搀扶着阿依夏木回到地窝子最里面的位置。 此时，里面已经一片漆黑，甚至看不见彼此的身影。 于是两人紧挨着彼此的肩膀，靠着墙缓缓的坐了下来。 新疆的深秋，夜晚格外冷。 加上两人还在这阴暗的地窝子中，那股凉气像是细针一般，透过皮肤，狠狠的刺入了骨头里。 李疆裕感受到那刺骨的凉意之后，立刻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顺着肩膀的位置，披在了阿依夏木的身上。 “晚上有点凉，你穿的薄，把我这个外套穿上吧。” 阿依夏木触碰到面前的外套，刚想拒绝，但早就猜到的李疆裕，立刻伸手将其拦了下来。 “别再客气了，快穿上吧，我们的作战服内衬比较厚，不用担心我。今晚咱们就在这个地窝子里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外面的沙尘暴应该就停了，到时候咱们再回去。”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现在身体比较虚弱，加上还有伤，千万不能感冒，要不然恢复起来会更慢。” 面对这有理有据的劝说，明事理的阿依夏木也没有再客气，感谢了一句之后，便立刻将外套穿在了身上。 “怎么样？暖和一点了吗？” “嗯，暖和多了，没想到你这外套还挺厚的，不过我看你平时中午的时候也穿着这个，不热吗？” 虽然在黑暗中看不见，但李疆裕还是下意识的摊开手，耸了耸肩膀。 “没办法，现在不仅是咱们连队，就连营部和团部物资也十分紧张，所以暂时没有条件兼顾这么多。” “原来是这样，不过没关系，你们现在已经驻扎下来了，等明年可以春播了，咱们种些棉花，秋收我组织村里的人纺些布出来，到时候大家都可以穿上新衣服了。” “纺布？你们还会用棉花纺布？” “这有什么稀奇的，我们这边的人，很多都会。” 两人的话匣子在此刻全部打开了，虽然看不见对方，但丝毫不影响彼此之间的交流。 加上之前的疲惫已经缓解的七七八八，结果越聊越火热，越聊越兴奋，就好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样。 甚至黑夜降临，外面呼啸的风沙开始逐渐减弱，也丝毫没有注意到。 直到李疆裕突然感觉到有些冷，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之后，两人才短暂的停了一下。 正好是这暂时的停顿，才猛然发现外面呜咽的风声似乎减弱了不少。 “外面的风好像小了，我出去看看。” 李疆裕摸着黑走到地窝子的入口，半弓着腰钻了出去。 站在地窝子外，可以明显的感觉到，风沙确实小了不少。 但这片区域似乎还是没有脱离沙尘暴的范围，天色依旧暗黄一片。 查看完目前的情况之后，李疆裕并没有立刻返回地窝子，而是站在入口处，冲着里面喊道。 “阿依夏木，你先在里面休息一会，我去捡点柴火回来，要不然晚上太冷了。” “好，李大哥，你注意安全。” 得到了回应，他立刻借着昏暗的夜色，在地窝子周围捡拾着干枯的木枝。 虽然附近小的枯木枝已经被风刮的所剩无几，但好在发现了一截胳膊粗细的杨树枝。 有了它，这一晚的柴火就不用再发愁了。 将它拖到地窝子入口，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便抱着一捆重新回到了地窝子里。 用之前阿依夏木换下来的包扎布条当做引子，很快就将干枯的杨树枝给点着了。 随着逐渐燃烧起来的火苗，原本漆黑一片的地窝子，瞬间清晰可见。 并且由于生火的地方就在入口处，外面还刮着风，此刻的地窝子就像是一个烟囱一样，所有的烟气全部被风抽走，里面没有丝毫的烟味。 “暖和点了吗？” 映着火光的阿依夏木，立刻点了点头。 “暖和多了，李大哥，你也快休息休息吧，别再忙了。” “好，也没什么需要忙的了，接下来等着天亮就行。” 话罢，李疆裕也重新回到了阿依夏木的身边，靠着墙坐了下来。 第九十章：你觉得我怎么样？ 刚一坐下，一旁的阿依夏木便突然一怔，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立刻从口袋中将波瓦给的那张地图拿了出来。 接着入口处篝火的光亮，缓缓的递到了李疆裕的面前。 “对了李大哥，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了。” 地图顺势打开，只见她指着地图上最远的两个点中间的位置，一脸兴奋。 “李大哥，我找到了疑似水源的痕迹，位置就在这里。” “水源？” 李疆裕听到这两个字，精神陡然一振，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 他凑近地图，借着昏黄的光线仔细辨认。 那个位置他有印象，来寻找阿依夏木的途中确实经过附近。 但当时一心只想着尽快找到她，加上风沙渐起，对沿途的地质状况并未过多留意。 此刻努力回忆，只依稀记起那片区域地势似乎略高，有一个并不起眼的山包孤独地矗立在戈壁滩上，山上覆盖着耐旱的骆驼刺和零星的梭梭木。 看到李疆裕凝神回忆的样子，阿依夏木开始详细地解释起来，语速不快，但条理清晰。 “李大哥，这个位置我去勘察了两次，第一次来这边的时候，也没有发现有关水源的痕迹，于是我就挨个把地图上的点位全部勘察了一遍，后来见连队方向起了沙尘暴，我就准备立刻返回，回去再次路过这个位置的时候，我特意从山包后面绕了一下，结果在那里发现了一个水井。” 阿依夏木将手指往旁边稍微挪了一下，更为精确的指在了一个点位上。 “那个水井大概是在这里，不过水井里面已经干枯了，我觉得能在这里打井，说明这里曾经肯定是有水源的，于是我就上山包继续查看，结果在山包上又发现了一口水井，出乎意料的是，水井里面竟然还有一些水。发现这些后，我就围绕着那个山包准备将附近范围全部勘察一遍，结果还没勘查完，沙尘暴就过来了。明天等沙尘暴过去之后，我们可以再去那里看看，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听完阿依夏木的解释，以及她所经历的事情，李疆裕的眼神变得更加温柔了一些。 其实一开始还有些疑惑，身为地地道道的新疆人，在这片热土上已经生活了这么多年，应该遇到过不少沙尘暴，按理说根本不会出现被困的境遇。 没想到是因为她在返回的途中发现了水井，再次选择勘察的时候陷入了沙尘暴之中。 望着兴致勃勃的阿依夏木，李疆裕也没有扫了她的兴致，转而一脸笑意道。 “好，等明天咱们回去的时候，正好路过那里看看。” 得到李疆裕的肯定和支持，阿依夏木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像戈壁滩上骤遇甘霖的花朵。 “嗯！”她用力点头，“李大哥，我觉得那里肯定有水！我有这种感觉！要是真能找到稳定的水源，咱们连队就再也不用为水发愁了！” 希望仿佛给了她无穷的想象力，她开始滔滔不绝地畅想未来，语速也变得轻快起来。 “如果水量充足的话，等到明年开春，我们可以在那片山包脚下开垦出一些土地。我特意留意过那附近的土，比咱们连队驻地旁边的碱性小多了，土质也似乎松软一些。可以先种上最耐碱耐旱的庄稼，肯定能成活！” “等过几年，我们把地养熟了，肥力上来了，说不定还能试着种点果树。我记得波瓦说过，有些品种的杏树和枣树也挺耐旱的。到时候，我们把那里变成一片小绿洲，一片果园！春天有花，夏天有荫，秋天有果子，还有还有···” 她越说越起劲，眼神望向跳动的火焰，仿佛已经透过火焰看到了那片未来郁郁葱葱的田园景象。 但她越是如此投入地描绘着连队的未来，将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毫无保留地，编织进这片土地的建设蓝图里，李疆裕心底那份深藏已久的愧疚感就越是强烈地翻涌上来。 屯垦戍边，是他们这些军人的职责和使命，而阿依夏木，她本不必如此。 她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有更轻松、更符合她这个年龄的姑娘该有的梦想。 如果她只是一时热情，或许还好，但她这样的规划，这样具体而微的憧憬，他已经听她提起过不止一次了。 她是真的将连队当成了自己的家，将这片土地的繁荣当成了自己肩上的责任。 望着她那火光之下，纯真质朴，宛若人间天使的面颊，李疆裕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阿依夏木···” 他本想说：你别总想着连队，多为自己想想。 或者更直接一些：你不必把一切都押在这里，你值得有更轻松的人生。 但话到嘴边，看着她在火光中那纯净无暇，充满期盼的眼神，那些劝解的话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这个时刻，在她刚刚为连队找到新的希望，满心欢喜地畅想未来的时候。 说这这种话多少有些不合时宜，甚至可能是一种残忍的打击。 然而这声突兀的呼唤，直接打断了阿依夏木滔滔不绝的构想。 她转过头，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断的茫然，眨了眨眼，疑惑地望向李疆裕。 “嗯？怎么了，李大哥？” “没···没什么。” 然而，这番支支吾吾的言语，却让阿依夏木误会了。 连队和村里乡亲们平时的玩笑和调侃，此刻悄然浮现在阿依夏木的心头。 在这与世隔绝的山洞里，只有篝火噼啪作响，洞外风沙呼啸，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一种混合着尴尬，羞涩和隐隐期待的暧昧气息，悄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阿依夏木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她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因紧张而绞在一起的手指上，两根食指无意识地互相缠绕着，就像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几秒钟，只有火苗燃烧的声音清晰可闻。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微微发烫，幸好有跳动的火光作为掩护。 终于，她似乎下定了决心。 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她重新抬起头，目光勇敢地迎向李疆裕。 虽然声音比刚才轻了一些，却一字一句，清晰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李···李大哥，你···你觉得，我怎么样？” 第九十一章：入党？ 问出这句话，几乎用光了她所有的勇气，她立刻又微微垂下眼帘，不敢直视他的反应。 “你怎么样？” 李疆裕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还在想着水源和连队的事，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真诚的赞赏回答。 “你很好啊！聪明、能干、善良，为大家做了这么多事，连队的同志们谁不夸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的回答坦荡而直接，完全是一个兄长对优秀同伴的肯定，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个问题背后所隐藏的少女心事。 这番“榆木疙瘩”似的回应，让阿依夏木本就羞涩的心情更添了一丝挫败感，脸颊上的红晕恐怕连火光都难以完全遮掩了。 自李疆裕将她从土匪手中英勇地救下来，那个高大、坚毅、沉默却可靠的身影，就在她心里扎下了根。 这些日子的相处，一起劳动，一起建设连队，他的正直、担当和对这片土地的热爱，都让她心中的那份情愫与日俱增。 平时在人前，她只能将这份心思深深埋藏，但此刻，在这仿佛与世隔绝的山洞里，话既然已经开了头，她不想再退缩。 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洞内微凉的空气让她清醒了些，也给了她最后的勇气。 她抬起头，目光不再躲闪，直直地望向李疆裕那双带着些许困惑的眼睛，鼓足勇气，用清晰而带着微颤的声音，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她心头已久的问题。 “李大哥，我是说···你···你能相中我吗？” “相···相中···你？！” 这短短几个字，被他以一种近乎失声的、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重复出来。 他想破了脑袋，穷尽了自己所能想象的所有可能性，也绝没有想到阿依夏木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其实他对于阿依夏木，也是有着一种超乎了寻常朋友的情愫。 这次冒着被卷入沙尘暴，也要来寻找阿依夏木，就是最好的证明。 虽然心中也有所想，但稍微愣了一下之后，他便将目光落在了借给阿依夏木穿的作战服上。 愣神了片刻，他极其轻微地转过了半个身子，摸了一下左胸那一直都没有好的伤口。 当指尖隔着衣物触碰到那微微凹陷，带着异常温度的伤处时。 一阵真实而尖锐的疼痛感，如同细微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让他有些混沌的头脑骤然清醒。 这疼痛是一盆冷水，浇熄了心头因那句“相中”而骤然腾起的的火焰。 他瞬间清晰了自己的想法，也坚定了那个早已在心底盘旋过无数次的念头。 “阿依夏木···” 他终于转回身，声音低沉。 “其实···我···配不上你。” 这句话，像一块冰冷的巨石，砸在了阿依夏木满腔的期待上。 她完全愣住了，脸上的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无措的苍白。 她设想过各种回应，或许是羞涩的接受，或许是委婉的推迟，却独独没有料到会是如此直接的拒绝。 在她看来，李疆裕对她显然是有好感的。 加上他至今为止也没有过任何相好，于情于理，他似乎都不该拒绝。 可事实，偏偏就如此残酷地摆在了眼前。 望着阿依夏木那从云端跌落谷底的神情，李疆裕心中一阵刺痛。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过于生硬，急忙解释起来。 “阿依夏木，你···你别多想，千万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是个好姑娘，真的，特别好。可是，你也看到了，我们现在的环境，我们的生活非常艰苦，甚至可以说是残酷。你跟着我，只有吃苦受罪的份。现在全国都解放了，老百姓是时候过上好日子了，你应该去追求那样的生活，享受和平的阳光，真的没必要···再跟着我这样的人，在这大漠戈壁里吃苦受累，担惊受怕。” 李疆裕所说的仅仅只是第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那一直没有彻底好的伤。 这里的医疗条件极其落后，只能处理一些日常的头疼脑热、皮外伤。 像他这种深处肌肉组织受损，反复感染溃烂的伤口，全靠身体硬扛。 谁也不知道，在哪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雨后，这伤口便会急剧恶化，引发严重的败血症或者其他并发症。 到那时，生命危在旦夕，他如何能承担起另一个人的未来？ 他不想在自己尚且前途未卜，甚至可能成为累赘的时候，去接受一份如此真挚沉重的感情。 那无异于在她身边埋下一颗不知何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他不想这么自私。 然而，对于李疆裕这番“为了你好”的拒绝借口，阿依夏木内心深处并未完全信服。 可是此刻的她，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拒绝打得方寸大乱。 只能下意识地低下头，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紧紧缠绕着衣角，眼神更是无主的望着入口处的火焰。 毕竟在她们的民族中，女性主动向男性表露情愫，就已经是非常罕见的事情了。 加上她也是第一次对人动心，此刻能主动说出，已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 而这个勇气，在用完一次之后，就不会再有了。 为了不让气氛继续尴尬下去，阿依夏木支支吾吾了一片，想了一个极为勉强的说辞，解释道。 “额···李大哥。” 她抬起头，努力想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却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你别误会，我刚才说的‘相中’，是···是想问问你，你能看得上我，同意···同意我入党吗？对，就是入党！我是这个意思，想请你做我的介绍人。”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细若蚊蚋。 “入党？” 李疆裕闻言，明显地怔了一下。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装傻，还是真的是个榆木疙瘩。 当阿依夏木说出这个勉强的说辞之后，他竟然长出一口气，仿佛放下了心中的担子。 最后，他甚至还露出了一种近乎“恍然大悟”的表情，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有些让人苦笑不得的回应道。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是想加入党组织啊！哎呀，实在不好意思，你看我这脑子，都给误会到哪去了！我还以为···咳，以为是问那个···男女之间的事情呢！吓我一跳！” 第九十二章：暧昧后的平静 他这番反应，让阿依夏木心中五味杂陈。 既有一种尴尬暂时得以缓解的轻松，又有一种对方完全未能领会自己心意的淡淡失落和委屈。 李疆裕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阿依夏木复杂的心绪，语气直接变得郑重起来。 “你想要加入解放军的话，我可以作为你的介绍人，而且我觉得你肯定没问题，很快就能通过审核，毕竟你对连队的贡献，团长那边都知道。不过···” 他顿了顿，语气转而变得深沉。 “不过···阿依夏木，一旦入了党，那就不仅仅是多了一个身份，更是把‘奉献’两个字扛在了肩上。同样也意味着要把个人的一切，包括生命，都交给党的事业。到时候可能还会有比现在更严格的纪律约束，更艰巨的任务担当，甚至是···更大的牺牲。这条路，并不比寻常生活轻松，甚至更加艰难。你，确定想清楚了吗？” 阿依夏木这一次虽然是为了缓解尴尬而情急之下找到的借口，但“入党”这个念头，却是她早就有的打算。 此刻，见话题阴差阳错地转到了这里，而李疆裕又如此认真地询问。 她索性借此机会，将纷乱的心绪暂时压下，换上了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目光坚定地迎上李疆裕的视线，用力地点了点头。 “李大哥，我早就想好了。”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等这次回去后，就辛苦你帮我引荐一下吧，我愿意接受组织的任何考验。” “好，没问题。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地窝子外，风势似乎减弱了一些，但漫长的夜，还远未过去。 两人的谈话内容，渐渐转向了严肃而正式的组织话题，先前那暧昧而紧张的气氛彻底消散。 但某些未曾言明的情愫，如同地下的暗流，悄然沉淀到了彼此的心底最深处。 夜，渐渐深了。 当正式的话题也告一段落之后，两人又像是平常一样，闲聊了一些其他的话题。 直到困意如潮水般涌来，两人才各自靠着阴冷的土墙角落，沉入了并不安稳的梦乡。 然而，李疆裕还是低估了这大漠夜半的凛冽寒意。 后半夜，一股透骨的凉意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穿透单薄的衣物，直刺骨髓，将他从浅眠中生生冻醒。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起身走到已经快要熄灭的篝火堆旁，又添了一些柴火将它再次烧旺。 回头望了一眼蜷缩在角落里的阿依夏木，见她似乎睡得还算安稳，这才稍稍放心。 随后他紧了紧衣领，弯腰钻出了低矮的地窝子入口。 踏入外面的那一刻，只见天空依旧被浓稠的黑暗笼罩，但相比之前沙尘暴肆虐时那种令人窒息的混沌，此刻的黑暗显得纯净了许多。 还有那白日里席卷天地的沙尘暴，也完全退去，但那弥漫在空气中的细微沙尘，依旧带着一丝呛人的土腥味。 被冻醒的李疆裕，此刻又深吸了一口满是土腥味的空气，瞬间困意全无。 于是他不打算再返回地窝子继续休息，而是准备去看看在外面独自停留了一夜的两匹马。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 借助着地窝子入口处重新燃旺的篝火，快速地用一根较粗的树枝和一件破旧布条制作了一个简易的火把。 火把的光亮虽然有限，但在这还未放亮的深夜里，已经足够了。 夜风吹过，火把的火焰摇曳不定，将他的影子在沙地上拉得忽长忽短，变幻不定。 四周万籁俱寂，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和火把燃烧的细微声响。 走了约莫七八分钟，终于看到了那处残破的土墙。 幸运的是，两匹马正安然地卧在墙根下，身上虽然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沙土，但看起来精神尚可，并无大碍。 听到脚步声和看到火光靠近，两匹马警觉地站起身来，用力的抖动着身体，将沙土抖落了下去。 望着两匹完好的马匹，李疆裕悬着的心也算是彻底落了下来。 上前轻轻抚摸了一下马匹的脖颈，解开缰绳，将它们重新牵到了地窝子旁边。 安顿好马匹，随后他又去拾了一些柴火，并将马背上的马褡子取了下来。 马褡子里面装的都是一些平时常用的小工具，去比较远的地方时，还会存放一些粮食。 而这次他去团部，正好用自己那个铝制的小饭盒装了一些干粮，干粮没吃完，还留了一小部分在里面。 翻找了一下，找到那个铝制小饭盒之后，他又轻手轻脚的回到地窝子里，将里面的水袋给拿了出来。 如此一来，有了粮食又有了水，还有一个可以加热的器皿，李疆裕便在地窝子旁边又生起了一堆篝火，准备天亮之际，给阿依夏木简单的熬点粥吃。 当这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完成之后，天色也渐渐开始亮了起来。 然而，就在李疆裕估摸着粥快好了，正准备将饭盒从火上移开一点免得糊底时，地窝子的入口处，传来了窸窣的声响。 阿依夏木那张带着些许疲惫却依旧清秀的脸庞探了出来，几缕乌黑的发丝垂在额前，被晨风轻轻吹动。 “李大哥，你怎么在外面？” 李疆裕闻声，立刻放下手中的树枝，快步上前，伸手小心翼翼地搀住她没有受伤的胳膊，帮助她慢慢地从低矮的地窝子入口走了出来。 “我刚出来没多久，想着用剩下的一点粮食给你熬点粥喝。这天色还没大亮呢，你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伤口感觉怎么样，还疼得厉害吗？” 他一边搀扶着，一边回答并关切地询问着。 阿依夏木微微吸了吸因为干燥和寒冷而阻塞的鼻子，笑了摇了摇头。 “不疼了，已经好多了。” 李疆裕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确实比昨晚那煞白的模样好了许多。 他慢慢搀扶着她，走到新点燃的篝火旁，找了一块相对平整的地方让她坐下。 “本来想在你醒来之前煮好的，结果没想到你这么早就醒了，再稍微等一会啊，马上就能好。” 李疆裕拿起一根处理的干干净净的枯木枝，在熬煮的饭盒里搅拌了一下。 一旁的阿依夏木也没有着急，安静的坐在李疆裕的身边。 也不知道她是没睡醒，还是一直心有所思，直到粥都熬好了，她还依旧呆呆的望着面前的篝火。 李疆裕将煮好的粥夹下来，放到了阿依夏木的面前，随后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第九十三章：难忘的依靠 “阿依夏木，阿依夏木，粥好了，快趁热吃吧，暖暖身子。” “啊！哦···好，好了啊。” 阿依夏木猛地回过神，像是从遥远的思绪中被拉回现实。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立刻坐直了身子，目光聚焦在那盒热气腾腾的粥上。 这粥确实简单至极，不过是清水煮炒面和干馕，连点咸味都没有。 但在此刻荒凉的戈壁滩上，尤其是经历了昨日的惊险与寒冷之后，这袅袅升起的热气，却显得无比珍贵，胜过任何山珍海味。 然而，阿依夏木并没有立刻动手。 她看着那唯一的一饭盒粥，又抬头看了看李疆裕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明显带着倦意的脸庞。 她默默地伸出双手，用袖子垫着，端起了那个滚烫的铝制饭盒，递到了李疆裕的面前。 “李大哥，你也一天一夜没正经吃东西了，咱们一起吃吧。”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李疆裕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你快吃吧，我···我还不饿呢。” “不饿？” 阿依夏木微微蹙起了眉头，目光直直地看着他。 “怎么可能不饿？你去团部带的干粮是我亲手装的，有多少我心里清楚。这饭盒里还剩这些，你肯定就没吃饱过。从昨天到现在，你滴水未进，还耗费了那么多体力，你要是不吃，那我也不吃了。” 她的语气从最初的关切，渐渐带上了一丝倔强，甚至有点生气。 “这···我真没事，你受伤了，需要补充···” “没有这那的！” 阿依夏木声音提高了一些，强硬的打断了他的话。 顺势将饭盒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李疆裕的嘴唇。 “平时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但是，在照顾你自己的身体，你的温饱这件事上，今天你必须听我的！” 这番话虽然是用极为严厉的口吻说出来的，但李疆裕却心头一暖，甚至眼底已经开始微微泛红。 他自幼孤苦伶仃，早已习惯了独立和坚强。 此刻，这种被人真心实意地疼着，时时刻刻都惦记着的感觉，像一道暖阳，穿透了他筑起的心防。 他强忍着鼻头涌起的酸意，喉头有些哽咽。 本想继续摇头拒绝，可当抬眼看到阿依夏木脸上那不容置喙的坚决神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最终，他嘴角牵起一抹无奈的，却带着暖意的笑容，点了点头。 “好吧，听你的，不过没有多余的饭盒了，你就先吃吧，给我留一点就好。” 李疆裕妥协了，但依旧想着能让她多吃一口。 见他终于答应，阿依夏木脸上紧绷的线条瞬间柔和下来，那严肃的神情如同被春风吹散的薄冰，立刻一扫而空，转而露出一脸如沐春风的笑容。 虽然后面又因为两人想要彼此多吃一点，又发生了一些‘争执’，但最终还是在欢声笑语之中，分食完了这份本就不多的粥。 也就在此时，天边的太阳，已经慢慢的跃出了地平线。 随着金色的光芒洒满大地，加上那进入腹中的温暖早饭，两人体内的寒意也被渐渐驱散开来。 “好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两人熄灭了篝火，收拾好所有物品，便准备按昨晚的规划，先去看一下有可能有水源的地方，然后返回连队。 不过就在阿依夏木准备骑上马时，她试着抬了抬受伤的胳膊，一阵刺痛传来，根本使不上力。 再试着抬腿蹬马镫，腿部肌肉的牵拉也让伤口疼痛难忍。 尝试了几次，别说利落地上马，就连保持平衡都很难。 即便勉强上去了，以她现在的状态，骑马也极为不稳，在这崎岖的戈壁滩上，随时都有侧翻坠马的危险。 望着眼前的情况，李疆裕也没有再犹豫，直接搀扶着阿依夏木慢慢走到了自己马匹的旁边，二话不说，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了上去。 随后为了不让她误会，立刻解释道。 “阿依夏木，你别介意啊。你现在的情况一个人骑马太危险了，而且回到连队还有好长一段路途，所以···你还是和我骑同一匹马吧。这样我在后面，可以护着你，也稳妥些。” 李疆裕说这话时，耳根微微发热。 他自己十分清楚，这个安排意味着在漫长的归途上，他需要坐在她身后，双臂几乎要环抱着她才能控制缰绳。 如此的近距离接触，对于一位未婚嫁的姑娘家来说，确实于礼不合。 但此刻，这确实是唯一安全可行的办法。 让她独自骑马风险太大，若是让她坐在马上，自己牵着马步行回去，这戈壁滩路途遥远，恐怕走到天黑也到不了。 而她现在的伤势，需要尽快回到连队，接受更专业的包扎，好好补充营养和休息。 两相权衡，他只能选择这个最能保障她安全的方式。 阿依夏木听完，脸颊不由自主地泛起两抹红云，一直蔓延到耳后。 她当然明白李疆裕的顾虑，羞涩是难免的，但她更清楚目前的境遇。 稍微思索了一下，她便不再犹豫，落落大方地点了点头。 “没事的李大哥，我不介意，要不是你及时来救我，恐怕我都不会有这一刻的选择。” 望着如此通情达理的阿依夏木，李疆裕也没有再犹豫，立刻侧身上马。 上马之后，他刻意往后挪了挪身子，在保证能稳稳扶住阿依夏木，控制好缰绳的前提下，还在两人身体之间谨慎地留出了一拳的距离。 既做到了必要的防护，又最大限度地保持了尊重。 “抓稳了，咱们走！” 李疆裕一手越过阿依夏木的腰侧，紧紧地抓住前面的缰绳，手臂形成一个保护的弧度。 另一只手则牵着阿依夏木那匹马的缰绳，同时虚扶在阿依夏木的身侧，做好了随时应对颠簸，防止她滑倒的准备。 就这样，两人一骑，再加上旁边跟随的空马，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地朝着连队所在的方向，赶了回去。 离开那片给他们提供了临时庇护的山包群，重新踏上开阔的戈壁滩。 极目远眺，天地相接处一片坦荡，万里无云，碧空如洗，与昨日沙尘暴中的昏天黑地判若两个世界。 感受着速度带来的微风，看着眼前开阔的天地，李疆裕心中也涌起一股豪情。 随即便松开了牵着另一匹马的缰绳，让它在这广袤的天地间尽情奔跑、撒欢。 而他则双手稳稳握住缰绳，将阿依夏木更安全地护在胸前的位置，随后轻轻一夹马腹，提高了速度。 骏马开始小跑起来，开始在这无垠的戈壁滩上驰骋。 风迎面扑来，变得更加有力，吹动着阿依夏木额前的发丝。 她微微眯起眼，嗅着风中带来的，独属于戈壁滩的气息。 此刻，马背上的颠簸因为有了依靠而变得不再难熬。 阿依夏木原本还有些僵硬不自在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最后她甚至微微向后靠了靠，感受着身后传来的保护和温暖。 李疆裕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阿依夏木的放松，他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坐姿，确保她靠着能够舒服一点。 太阳渐渐升高，戈壁滩上的温度也开始上升。 但此刻，无论是身体上的暖意，还是心中的那份悸动，都让这段特殊的归途，成为了彼此终生难以磨灭的回忆。 第九十四章：救援大队 天地苍茫，骏马奔驰，一路前行 很快，在阿依夏木的指引下，两人便赶到了她昨晚所说的那个地方。 李疆裕立刻追赶上另一匹马，拉住它的缰绳，放慢了速度。 当绕到山包背面时，一片相对平坦的洼地呈现眼前，而在洼地中央，有一口用石块简单垒砌，但早已干涸见底的水井。 井口坍塌了一半，井壁布满风化的痕迹，看样子早已废弃许久。 然而，就在两人勒住马缰，准备翻身下马，再次登上山包时。 一阵异样的声响，乘着戈壁上忽强忽弱的晨风，从山包的另一侧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 那声音非常遥远，却带着一种浑厚的力量，穿透了空旷的原野。 “李大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听到了，不过没听太清楚。”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原本计划稍作停留的两人立刻改变了主意。 李疆裕暂时放弃了下马登高查看的念头，护好阿依夏木的同时，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走去。 他的右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毕竟在这片地广人稀的戈壁地带，任何意外情况都必须保持警惕。 随着他们不停地靠近，那原本模糊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呼喊声不再是混沌一片，而是能够分辨出是许多个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持续的声浪。 两人勒住马，停下脚步，仔细侧耳倾听。 这一次，终于听清了，那远处传来的，竟是一大群人在齐声呼喊！ 而且，那呼喊的内容，正是他们两人的名字！ “连长！阿依夏木！你们在哪！！” “老李···阿依夏木大妹子···” 当清晰地听到这些声音之后，李疆裕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反应了过来。 “这是···连队战士们的声音！！他们来找咱俩了！” 阿依夏木闻言，双眼顿时睁大，脸上满是惊讶。 “啊？！他们···他们不会找了咱们俩一夜吧？！” “大半夜应该是有了，毕竟从连队走到这里，起码得大半天的时间，他们肯定是在沙尘暴还没完全退去时，就来找咱们了。” 一听全连的战士都来寻找，而且还找了大半夜，阿依夏木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愧疚的神色。 她低下头，手指紧紧攥住了缰绳，指节有些发白。 在她看来，这一切的麻烦，所有的担忧，根源都在于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一意孤行，李疆裕就不会为了找她而陷入险境，全连的战士们也不必在这恶劣的环境下彻夜奔波，担惊受怕。 自责的情绪像潮水般涌上，淹没了她刚刚泛起的喜悦。 正当阿依夏木沉浸在懊悔之中时，她身后的李疆裕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 他立刻用脚后跟轻轻一磕马腹，驱使着身下的马，快速朝着山包另一侧声音传来的方向小跑迎了过去。 而他在此期间，还不忘对阿依夏木安抚道。 “千万不要再自责了，你所做的一切，从来都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我们整个连队，我们应该感谢你才对。” 李疆裕对于阿依夏木实在是太了解了，这一番话说完之后，她的自责瞬间削减下去了一半。 两人不再多言，很快便赶到了山包的另一侧。 此时向远处望去，只见戈壁滩之上，网状式的分布着众多人影。 那些人影一边向前快速行进，一边不停的呼喊着。 见状，李疆裕心中瞬间热流涌动。 为了不让一众战士们再继续担忧寻觅，他没有丝毫停歇，一边加速迎上去，一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人群方向大声呼应道。 “喂！我们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苍茫无际的戈壁滩上，个人的声音显得如此渺小，瞬间便被风吹散。 远处的战士们起初并没有听到他的回应，呼喊声依旧持续。 然而，队伍最前方有几个眼尖的战士，似乎发现了远处戈壁上移动的两个黑点，以及扬起的淡淡沙尘。 不过由于前方坐的是阿依夏木，还穿着李疆裕的作战服外套，加上距离尚远，身影模糊，众人一时间根本没有认出两人。 于是就在下一秒，有人立刻高声示警。 “有情况！两点钟方向，有移动目标！” 正当大家误以为有情况，准备做好防御措施时，处在最前方的徐卫国突然惊呼了一声。 “等等！俺咋觉得那马···还有那人···有点眼熟呢？” 随着距离稍近了一些，徐卫国再次定睛一望，紧接着便欣喜的大声呼喊了起来。 “那人···是阿依夏木大妹子！没错！就是她，她···” 话还未说完，他便突然又愣了一下。 “哎？不对呀！俺咋看她身后好像还有一个人影？两个人骑一匹马？躲在后面？这···难道！！” 一瞬间，“土匪绑架”“遭遇意外”这类最坏的可能性，像条件反射一样涌上他的心头。 毕竟在片荒凉的戈壁滩之上，这种情况是最有可能发生的。 本就已经因为一夜搜寻而神经紧绷的一众战士，在听到徐卫国的这番观察和猜测之后，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 不少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甚至有几个反应迅速的，已经哗啦一声将枪栓拉开，枪口微微抬起，做出了防御性的戒备姿态。 队伍前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所有人都警惕地盯着那两个越来越近的黑点。 然而就在这时，站在徐卫国旁边的邓博文，用力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凝神观察了数秒后，脸上突然绽放出巨大的喜悦。 他立刻转身，朝着身后紧张的战士们用力挥舞着手臂，兴奋地大声呼喊了起来，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大家别紧张！把枪放下！是李连长和阿依夏木！他们没事！” 邓博文清晰而肯定的话语，像一颗定心丸，瞬间驱散了弥漫在队伍中的紧张和猜疑。 “是连长？！” “找到啦！终于找到啦！” 战士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确认了邓博文的话后，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欢呼声。 大家瞬间收起武器，脸上绽放出疲惫却无比欣慰的笑容，原先的戒备姿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狂喜。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朝着邓博文和徐卫国所在的最前方位置聚拢过去，翘首以盼。 很快，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李疆裕骑着马，载着阿依夏木，终于疾驰到了大家的面前。 第九十五章：心中的暖流 马匹因为长途奔跑而喷着粗重的白气，汗湿的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还没等李疆裕开口说话，在徐卫国带头之下，一众战士瞬间便涌了上来，将他连同马匹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关切询问如同潮水般涌出。 “连长！您可算回来了！没事吧？” “阿依夏木同志，你怎么样？受伤没有？” “昨晚可把我们急坏了！沙暴那么大，你们是怎么躲过去的？” “连长，你们···” ······ 李疆裕看着那一张张被风沙吹得粗糙，却写满关切的脸庞，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直到最后，在反复确认两人确实没有什么大碍，围拢的战士们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缓缓向后退了几步，给中间留出来了一些空隙。 李疆裕趁此时机定眼一望，只见几乎来了一大半的战士，甚至一向冷漠的周天睿，都一起赶来寻找。 正当他心中暖流澎湃，准备向一众战士表达深深的感谢和歉意时。 结果话还未出口，却敏锐地察觉到，周围战士们的目光有些异样。 大家虽然脸上带着笑，但那笑容里，似乎掺杂着一些别的意味深长的东西。 当他顺着大家的目光回看自己时，才恍然大悟。 战士们的视线，正带着几分好奇，几分调侃，还有几分心照不宣的笑意，不停地在他和身前的阿依夏木之间来回游荡。 两人共乘一匹马的亲密姿态，以及阿依夏木身上那件属于他的外套，在这些朝夕相处的战友眼中，无疑引人遐想。 见此情景，李疆裕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上不禁掠过一丝尴尬。 他轻咳一声，掩饰住瞬间的不自然，随后赶忙动作利落地从马背上翻身下来。 然后，他伸手牵住马的缰绳，确保阿依夏木能够继续安稳地坐在马背上，同时也巧妙地拉开了两人之间过于贴近的距离。 然而越是这种细致入微的动作，战士们的笑容也就越发的灿烂。 李疆裕扭头望了一眼马背上早已面红耳赤的阿依夏木，随后立刻有些慌乱的向战士们解释了起来。 “那个···大家别误会啊，是因为阿依夏木同志受伤了，没有办法独自骑马，我才和他同骑一匹马的。” 这番急于解释话语，在战士们听来，反而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嘴角弯起的弧度更大，但依旧保持着军人的姿态，只是一个劲地点头，那整齐划一的动作仿佛在说：“连长，我们懂，我们都懂。” 李疆裕看着战士们那副“了然于心”的表情，知道自己的解释算是白费功夫了，脸颊也不自觉地有些发烫。 见此情况，在一旁同样一脸笑意的邓博文立刻走上前来，帮忙解围道。 “行了行了！都别在这儿围着咱们的李大连长了！看看你们，一个个眼睛瞪得跟探照灯似的。再这么围着看下去，咱们连长脸上这热度，都能烤熟土豆了！他要是真找个地缝钻进去，我看你们去哪儿再找一个这么好的连长去！” 幽默风趣的话语像一阵清风，瞬间冲淡了现场的尴尬。 战士们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阵低低的、压抑着的笑声，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但，玩笑适可而止。 邓博文收敛了笑容，表情变得认真起来，扭头将目光投向了身后更远的方向。 “玩笑归玩笑，任务归任务。既然已经顺利找到了连长和阿依夏木，大家就别在这儿杵着了。全体都有！立刻按照原定计划，前往孙教授所在位置，执行下一个勘察任务！注意，一定要保护教授安全！” “是！” 命令一下，嬉闹的神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军人特有的坚毅与服从。 战士们齐声应和，声音在空旷的戈壁上回荡。 他们规规整整地立正，向李疆裕和邓博文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动作干净利落。 随后迅速转身，迈着整齐的步伐，朝着来时的方向快速行进，扬起一路淡淡的尘土。 而这其中，也包括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周天睿。 望着迅速远去的队伍和那个特别的背影，李疆裕眉头微蹙，立刻询问道。 “孙正源教授也来了？而且···周天睿怎么也跟着队伍一起来了？这是什么情况？” 同样留在原地的徐卫国，用粗糙的手掌抹了一把脸上的灰，立刻瓮声瓮气地解释了起来。 “孙教授他时间紧任务重，听说俺们要组织人手来找你，他就申请跟着队伍一块儿过来了，说是要顺便勘探一下这一带的地质构造，为后续找水源做准备。至于那个周天睿嘛···俺也不太清楚他为啥非要跟着来。一路上话也不多，就跟着队伍走，可能是想多跟孙教授这样的大学问家交流学习吧。” “交流？” 李疆裕望着周天睿已经融入队伍，逐渐变小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微微扬了起来。 他心里清楚，如今的这个周天睿，已经不是最开始那个高高在上，有些目中无人极为冷漠的周天睿了。 毕竟，如果他仅仅是想和孙教授学习交流地质知识，完全没必要跟着搜索队伍辛苦奔波，一直陪伴在孙教授身边记录、请教，才是更合理的选择。 心中的暖意过后，李疆裕立刻将思绪拉了回来，紧接着便将阿依夏木的发现说了出来。 “老邓，老徐，有个重要情况。阿依夏木昨天发现了一个疑似有水源的地方！就在那个长着几丛骆驼刺的山包后面！” 说着，他便转身指向了自己刚才来的位置。 随后又将阿依夏木昨晚的描述，再次转述了一遍。 当听到“水源”这两个字时，徐卫国的反应最为激烈。 只见他两眼瞬间放出光来，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啥？！找到可能有水的地方了？！你咋不早说啊老李！既然都找到大概地方了，那还按照原计划勘探个啥？俺这就去找孙教授，直接带他去那个山包处找水！早一刻找到水，咱们连队、咱们这片的建设就早一刻有保障！”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一向以雷厉风行的徐卫国，已经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猛地蹿了出去，朝着队伍离开的方向发足狂奔。 “老徐！我说的是‘可能’！不是百分之百确定！你别着急忙慌地就打乱孙教授的计划！让他按照他自己的科学步骤来！喂！徐卫国！你听见没有！” 第九十六章：触目惊心的伤势 然而，此时再呼喊，为时已晚。 远处，徐卫国那狂奔的身影只是高高举起手臂，用力地挥了挥，示意自己听到了，但脚步却丝毫没有减慢的意思。 以李疆裕对他多年的了解，这家伙肯定是左耳进右耳出，绝对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冲到孙教授面前，不由分说地把人往那个山包方向拉。 看着徐卫国迅速远去的背影，邓博文也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这个老徐，一听‘水’字，比听到冲锋号还来劲。” 话罢，他又看向一脸无奈的李疆裕，沉稳道。 “老李，你就别在这干等了。你赶快带着阿依夏木先回连队去吧。好好照顾她，这边有我和老徐呢，孙教授那里我会去解释和协调，你放心。” 李疆裕看了看因伤痛和疲惫而显得有些萎靡的阿依夏木，又看了看邓博文沉稳的目光，知道眼下这是最好的安排。 他也不再扭捏，伸手用力地拍了拍邓博文的肩膀。 “辛苦你了，那我就带阿依夏木先回去了，对了，她的那匹马别忘了。” “快回吧，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李疆裕便重新上马，像之前一样，一边护着阿依夏木，一边朝着连队所在的方向疾驰了回去。 马蹄踏在戈壁滩上，扬起一溜烟尘，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 中午时分，当太阳从天空的最高点开始慢慢下落时，李疆裕和阿依夏木已经赶回了连队。 刚到连队门口，早已等候多时，心急如焚的张志义立刻迎了上来。 那原本满面的愁容，在看到两人的那一刻，瞬间舒展。 “连长！你可算是平安回来了！大家都担心坏了，你们俩没受伤吧？” 在听到张志义的关切呼喊之后，留守在连队的战士们立刻涌了过来。 不过好在人数没有去寻找的那么多，大家赶到后李疆裕也从马上下来了，于是并没有出现起哄的现象。 “放心吧志义叔，我没什么大碍，就是阿依夏木受了点伤。对了，小赵在吗？”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一个清脆而带着点急促的声音从人群后方响起。 “在呢在呢！连长，我在这！” 和他一同出来的，还有满脸担忧的阿齐木。 一看到小赵和阿齐木，李疆裕直接将马上的阿依夏木给搀扶了下来，一边朝着病房走去，一边安排道。 “小赵，辛苦你先回病房准备一些纱布和消炎药，我这就带阿依夏木过去。阿齐木，你去帮忙打点清水。志义叔，让炊事班的人给阿依夏木做点好吃的，给她补补。其他弟兄们，我们没什么大事，大家就各自忙自己的吧。” 然而，听到要让炊事班做好吃的，刚刚站稳的阿依夏木，脸上立刻浮现出不安。 毕竟连队条件艰苦，她不想搞任何特殊化。 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旁早已预见的李疆裕给拦了下来。 “你不是说，除了我的健康和温饱以外，在连队里什么都听我的吗？现在好好治疗，好好休息，好好吃饭，这就是我给你下达的三个命令，要是连这都完成不了，入党的事情就暂时搁置下来吧。” 别的事情阿依夏木还能反驳一下，但牵扯到了入党，她便瞬间没了话语。 虽然她也清楚李疆裕肯定不会因为一顿饭而不同意她入党，但看到他极为严肃的样子，她还是同意的点了点头。 将阿依夏木搀扶到病房，并把一切的事情都安顿好之后，李疆裕便回到了自己的营房，准备换身衣服休息一下。 然而，就在他刚脱下上衣，还未来得及仔细查看伤口时，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谁！” 李疆裕心中一惊，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地回过身，同时迅速抓起刚刚脱下的上衣，挡在了伤口处。 “连长，是我。” 推门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卫生员小赵。 只见他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搪瓷盘，里面整齐地摆放着碘酒、药棉、纱布、剪刀、镊子和几支消炎用的针剂，显然是早有准备。 李疆裕看到是他，紧绷的肌肉稍微放松了些，但眉头却疑惑地皱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给阿依夏木重新处理伤口吗？” 小赵反手轻轻关上门，阻隔了外面的视线，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到桌边，将手中的搪瓷盘轻轻放下。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迎向李疆裕的目光。 “阿依夏木她除了肩膀和腿部，身上还有一些小的擦伤，那些地方不便我们男同志处理，所以我就交给小翠了。” “原来是这样，那你···怎么跑我这来了？还拿这么多东西？” 李疆裕望了望小赵，又望了望摆在桌子上的物品。 原本还表情正常的小赵，在听到李疆裕的话之后，立刻眉头紧蹙，甚至还这么一丝愤怒的神色。 “连长！你在为别人考虑的时候，能不能也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体！你的伤我还能不清楚吗？！” 当初李疆裕在那次剿匪行动中受伤时，小赵正好就跟在他身边。 是小赵第一个冲上去为他进行的战场急救，也是小赵，在后续缺医少药的艰难环境下，一次次为他清洗、上药、包扎。 所以他的伤，小赵再清楚不过了。 望着李疆裕即使到了此刻，依旧下意识地用衣服死死遮挡伤口的样子，小赵心里又急又痛。 他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冲上前，几乎是用抢的，伸手一把将李疆裕攥在手里的上衣夺了过来，扔到了一边。 然而，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小赵，在看到他那触目惊心的伤势时，双眼还是没有忍住的婆娑了起来。 只见李疆裕左胸下方，原本应该是肌肉结实的地方，此刻红肿得吓人，像一个发酵过度的面团，皮肤被撑得亮晶晶的。 即使之前用布条简单地缠绕包扎过，但由于耽搁了一夜，后来又骑马奔波了半天，那布条早已被血水脓液完全浸透，黏糊糊地贴在伤口上，散发出一股混合着血腥，令人心慌的气味。 小赵吸了一下酸楚的鼻子，缓缓走上前，小心翼翼的将那黏腻的布条给取了下来。 当布条被完全取下，伤口彻底暴露在空气中那一刻，小赵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泪水再也无法抑制，瞬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连长，你···你这伤口···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九十七章：放手弄，别管我 那伤口已经彻底恶化溃烂，边缘的皮肉翻卷着，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 肉里的组织也完全变成了黑色，仔细去闻，甚至还能闻到一丝异样的气味。 见惯了各种伤势的小赵，此刻还是忍不住哽咽了一下。 反倒是李疆裕，看到他这副模样，故作轻松的开口道。 “怎么了？这就把你给吓住了？你前面又不是没有见过我这伤口，比这更吓人的时候也有过。” 当李疆裕的声音缓缓响起之后，小赵这才从愣神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但他一时间还是无法接受，一直没有做出回应。 李疆裕见状，也没有着急催促，反而是笑了一下，慢慢的坐到了床上。 “小赵，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伤又复发了？” 说着，他便将目光落到了桌子上，那些已经准备好的处理伤口的医药物品。 随后只见他立刻走到桌子旁边，利索地拿起消毒液、药棉、纱布和干净的绷带，一边迅速地朝着李疆裕身边走去，一边回应道。 “连长，我跟了你那么多年，你身上但凡有点情况，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刚才在搀扶阿依夏木下马的时候，虽然用的是右手，但你为了稳住她，下意识抬了一下左手想去扶她的后背，就那一下，我看得清清楚楚，你的手臂刚抬到一半就猛地僵住了，嘴角也紧跟着抽搐了一下，虽然你马上就掩饰了过去，只有一瞬间，但还是被我看到了！” 他走到李疆裕面前，话语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便极为严肃的继续说道。 “连长，你别再瞒了，也别再硬撑了。这次，你必须听我的！这伤口再不彻底处理，会引起败血症的！那会要命的！” 望着小赵那双盛满担忧与焦灼的眼睛，李疆裕的唇角努力地向上牵了牵，挤出一个宽慰的笑来。 “好，这次听你的，那就辛苦你，帮我彻底处理一下吧。不过···这件事，希望你能先替我保密。眼下任务重，我不想让大家平白为我担心，乱了阵脚。” “连长，这···” 小赵面露难色，犹豫不定。 李疆裕自然是知道他的为难，毕竟这件事要是被他隐瞒了下去，万一自己有个三长两短，那他就成了‘罪人’。 但是，如今还在极为特殊的关键阶段，况且这伤势也没有到致命的程度，后期有小赵来定期处理，肯定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 考虑好这些，李疆裕转而故意露出一本正经的神色。 “小赵，这是命令，听到了吗？” 小赵喉头滚动了一下，终究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猛地抬起胳膊，用粗糙的军装袖子狠狠擦去眼眶里蓄满的泪水，深吸一口气，然后立刻转身，动作麻利地拿过消毒液和药棉。 当蘸饱了冰凉消毒液的药棉触碰到那片狰狞外翻的皮肉时，一股钻心刺骨的剧痛猛地炸开。 李疆裕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了一下，额头上瞬间沁出豆大的冷汗。 但也仅仅是那一下失控，随后，他猛地咬紧牙关，双手死死抓住身下简陋床铺的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如虬龙般暴起。 他仰着头，脖颈绷得笔直，硬是将冲到喉咙口的痛哼给压了下去，愣是再没发出一丝声响。 小赵看着他扭曲的面容，手中的动作不由得停了下来。 “连长···还能坚持吗？要不···要不咱再缓一缓？” “没···事，”李疆裕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带着压抑痛楚的颤音，却异常清晰，“你放手弄，别管我。” 小赵强忍着鼻尖涌上的强烈酸楚，重新拿起镊子，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抖。 他知道，刚才那表面的清洗，仅仅只是这场煎熬的第一步。 接下来还需要将那些溃烂的腐肉全部清理掉，直到露出健康的组织才算结束。 这个过程缓慢而残酷，镊尖每一次的探入，每一次的刮擦，都伴随着足以让人晕厥的剧痛。 那痛楚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反复冲刷着李疆裕早已疲惫不堪的神经和躯体。 他的身体时而绷紧如铁，时而微微颤抖，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破旧的军装，在身下的床单上洇开深色的水渍。 意识此刻在极致的痛苦中浮沉，眼前阵阵发黑，耳边也开始嗡鸣，唯有那紧握着床沿的双手，始终没有松开。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当最后一点顽固依附在健康组织上的腐肉，被小赵小心翼翼地清除，露出底下的鲜红血肉时，李疆裕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铮”地一声断裂了。 他紧握床沿的手无力地松开，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直直地向后倒去，陷入床铺之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 意识迷离间，李疆裕发现自己正独自一人行走在一片无垠的戈壁滩上。 天地苍茫，四野寂寥。 头顶是灰蒙蒙不见日头的天空，脚下是粗粝硌脚的砂石。 放眼望去，除了零星的、枯死的骆驼刺在风中瑟瑟发抖，便再看不到一丝绿色，一片荒芜，寸草不生。 炽热的风卷着沙尘，永无止息地吹拂着，带着一种亘古的荒凉。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深一脚浅一脚，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他终于翻过了一道布满了荆棘的山梁，就在那片令人绝望的土黄色尽头，一个极其模糊、极其单薄的身影，渐渐地映入了他的眼帘。 身影是那样地淡，淡得像一缕随时会散去的青烟，仿佛戈壁上偶尔刮起的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其彻底吹散，了无痕迹。 一种莫名的牵引力让李疆裕不由自主地向着那个身影靠近。 他走得很慢，很轻，生怕惊扰了什么。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身影开始一点点凝实，从虚幻的轮廓，逐渐拥有了具体的形态。 他看见那人正背对着自己，蹲在地上，低着头，用双手不停地挖掘着干硬板结的土地，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异样的执着。 当那身影最终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时，李疆裕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那身熟悉的洗得发白的旧军装，那微驼的却依旧能看出军人硬朗的脊背，正是那已经天人两隔的，老排长。 第九十八章：梦里的老排长 “老排长！是你吗？！老排长！” 李疆裕在心中疯狂地呐喊，嘴唇剧烈地抖动着。 然而，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任凭他如何努力，也只能发出一些模糊不清的、呜咽般的声音。 他只能像个局外人，像个无声的影子，静静地站在不远处，望着老排长那专注挖掘的背影，不敢有丝毫惊扰。 老排长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依旧心无旁骛地，一遍又一遍地，用那双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挖掘着脚下这片看似毫无生机的土地。 沙石摩擦着他的手指，留下淡淡的血痕，他却浑然不觉。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片刻，一直蹲着的老排长，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他缓缓地有些吃力地直起身，将目光投向更远处那片同样荒凉，却仿佛蕴藏着无限可能的天际线。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依旧是记忆里那般温和、沉稳，带着历经风沙磨砺后的沙哑，清晰地传入李疆裕的心底。 “疆裕啊，命令···收到了吗？” 这熟悉的声音，如同一声惊雷，在李疆裕混沌的脑海中炸响。 积压了太久的悲痛、思念、委屈与责任，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泪如雨下，滚烫的泪水滑过粗糙的脸颊，滴落在干涸的土地上，瞬间消失不见。 他拼命地点头，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让老排长听到他的回答。 “收到了！老排长！收到了！兵团成立了！我们要在这里扎根，要种地，要开垦，要建设！我们要把这里变成新的家园！” “种地好···种地好呀···” 老排长喃喃着，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满足的笑意。 他缓缓抬起手，那手势无比轻柔，仿佛抚摸了一下这片让他魂牵梦绕的天地。 随后便再次蹲了下来，继续在地上不停的挖着。 “这土埋得下我们，就一定埋的下种子···等种子发出了芽，开出了花，结出了果，长满了整个戈壁滩，那个时候，这里就是我们新的家园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奇迹发生了。 老排长脚下那个刚刚挖好的，看似普通的小小土坑里，竟毫无征兆地涌出了清冽的泉水！ 那泉水是那样清澈，那样甘甜，在昏黄的天地间闪烁着动人的光泽。 泉水越来越多，漫出小坑，汇成细流，细流又汇成奔涌的水浪。 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汹涌的水势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开来，迅速淹没了干燥的砂石，淹没了枯死的荆棘，将这片原本死寂荒凉的戈壁滩，变成了一片波光粼粼，浩瀚无边的汪洋！ 李疆裕怔住了，他发现自己正站在这片奇异的汪洋之上，脚下水波不兴，如履平地。 他满眼泪水，视野一片模糊，急切地想要走到近在咫尺的老排长身边。 想要亲口告诉他，他记住了，他一定会做到，他会让这片土地开满鲜花，结满累累硕果，他会让老排长的梦想，在这片他们用生命守护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向前走，那看似短短的距离却如同天堑，老排长的身影始终在他前方，可望而不可即。 “疆裕啊。” 老排长再次开口，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了然的平静。 “别往前走了。往后看···那才是你要去的地方。” 李疆裕心中一震，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身后的景象骤然变幻！ 漫无边际的汪洋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垠绚烂夺目的花海！ 紫的苜蓿、黄的向日葵、白的棉花··· 五彩缤纷，生机盎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芬芳。 而在那片繁花似锦之中，站着许许多多他熟悉的身影！ 穿着艾德莱斯绸裙的阿依夏木，笑容比花儿还要明媚；憨厚耿直的徐卫国，正用力地向他挥手；戴着眼镜一脸书卷气的邓博文，双手负立面带微笑。还有那阿齐木、张志义、周天睿以及众多战士们和村民··· 他们都在，每个人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幸福灿烂的笑容，不停地挥着手，声音汇聚成温暖的浪潮，向他呼喊着。 “李大哥，李大哥···” 这生机勃勃的景象，这亲切的呼唤，让李疆裕的心被巨大的暖流和幸福感填满。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转身，将孤独伫立在另一边的老排长也拉进这片花海，拉进这欢声笑语之中，让他亲眼看看他们共同梦想实现的模样。 可是，当他猛地回过头去，身后却已经没有了老排长的身影。 汪洋已逝，花海未至。 眼前只有一座孤零零的，用戈壁上的砾石和土简单垒起的坟墓。 而坟墓的上下，竟然也开满了不知名的顽强而美丽的小花，在风中轻轻摇曳。 “李大哥，李大哥···” 花海中众人的呼唤声再次传来，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急切。 李疆裕不舍的重新回过头，想要奔向那片花海，想要融入那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周围的一切，花海、人群、孤坟···都开始慢慢地变得模糊透明，如同水中倒影被投入石子的涟漪打散。 所有的色彩和声音都在迅速褪去，最终，一切都归于沉寂，遁入了无边深沉的虚无之中。 “李大哥，李大哥···” 隐隐约约地，在那一片虚无的尽头，似乎仍有一个声音，执着地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李疆裕在半梦半醒的迷惘深渊中挣扎着，那呼唤声是他唯一的浮木。 他拼尽全身的力气，终于，那如同灌了铅一般的眼皮，被他艰难地抬起了一条细缝。 模糊的视野逐渐凝聚，他发现自己依然躺在那个简陋的房间里，窗外已是夜色。 屋内一片昏暗，只有床头那张破旧木桌上的一盏小小的煤油灯，还在顽强地跳动着豆大的昏黄光晕，勉强驱散着一隅的黑暗。 而那亮光之中，阿依夏木正坐在床边，端着一碗粥和一个极为少见的白面馍，不停的轻声呼唤着。 “阿依夏木？” “李大哥，你总算醒了！快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吧，你这几乎两天两夜都没吃什么东西了，你的身体会扛不住的。” 第九十九章：梦境成真 当模糊的视线重新聚焦，瞥见身边的阿依夏木时，李疆裕瞬间清醒了过来。 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接递到面前的粥，反而是立刻低头朝着自己的伤口处望去。 “还好还好···” 本以为自己的旧伤会暴露，但没想到此刻正穿着一件干净的衬衣，那包扎的伤口也完全没有露出来。 看来小赵还是遵从了两人之间的约定，帮忙保守了这个秘密。 然而这一举动，让一旁的阿依夏木直接皱起了眉头来，脸上满是不解的神色。 “怎么了李大哥，哪不舒服吗？” “额···没，没有。” 李疆裕心底长舒一口气，看到阿依夏木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旧伤复发的事情，心中的一块石头也算是彻底落了下来。 正当他还在若有所思的时候，阿依夏木便再次将手中的粥和白面馍递了过去。 白面馍可是极为稀罕的东西，不过李疆裕还有印象，之前团部来送物资的时候，确实给了几小袋白面。 但万万没有想到，这白面竟然让自己先吃上了。 他撑着床板坐直身子，只是将粥接了过去，白面馍依旧留在了阿依夏木的手中。 “我和喝点粥就行，你身上还有伤，快吃了补补吧。” 阿依夏木笑了笑，不由分说地直接将手中的白面馍塞了过去。 “快拿着吧，这是志义叔专门给咱们蒸的，我的都已经吃过了。” “给咱们蒸的？” “没错啊，你不是让志义叔给我做点好吃的吗？他就连同你的一起做了，就是这个白面馍。” 李疆裕此刻确实已经有些饥肠辘辘了，在听完这解释之后，他也不再客气，端起手中的粥便大快朵颐了起来。 只是那白面馍实在是有些金贵，他只是掰了一小块塞入嘴中，剩下的又原放回了桌子上。 “怎么不把它吃完？” “不着急，这么好的东西肯定得慢慢吃。” 将碗中的粥喝完之后，他便直接关心的询问了起来。 “对了阿依夏木，你的伤感觉好点没有？” “好多了，包扎完之后我就直接在病房睡了一觉，醒来之后感觉神清气爽，我觉得明天就可以正常活动了。” 说着，阿依夏木便轻轻抬了抬受伤的胳膊，想要好好的展示一下。 但由于动作幅度有点大，撕裂的疼痛还是让她忍不住的裂了一下嘴。 李疆裕赶忙拦住她，笑道。 “好了好了，你还是别逞强了，接下来的一个月，你就好好的修养吧，找水源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操心了。” 当水源的事情被再次提及之后，阿依夏木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立刻停止了闲谈，满脸笑意道。 “李大哥，差点忘记告诉你了，水源已经找到了。” “什么？找到了？！” 这个消息对于李疆裕来说，实在是太过惊喜，只见他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这简直就是他刚才梦中的情景，此刻，梦境竟成了现实！ 然而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稍微收敛了一下激动的情绪之后，便再次郑重其事的询问道。 “真的假的？是在你说的那个山包处找到的吗？” “没错，就是那个山包处。” 阿依夏木用力的点了点头，声音中满是按捺不住的喜悦。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刚睡醒起来，正好见到邓指导他们返回连队。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徐大哥更是向志义叔申请了些酒，说是要今晚庆祝。后来我特意去问了一下才知道，他们真的在那个山包处找到了水源！听孙教授说，那里的水源非常充足，如果能够成功挖掘出来，不仅能够保障我们的日常用水，还能用来灌溉庄稼！他还说那里发现的，可能是一条地下河！” 李疆裕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清冽的泉水从地下涌出，在干涸的河床上奔流；看到了这片亘古荒原上长出绿油油的庄稼。 最后在话音落下之际，他直接从床上下来，抓起挂在床头的外套利落地穿上。 “我得去找孙教授问问具体情况！” “李大哥！”还没走出门口，阿依夏木便急忙拦住他“你要是找孙教授，还是明天再去吧。” “为什么？” 阿依夏木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肩膀轻轻耸动。 “孙教授他酒量不太好，刚才和徐大哥仅仅喝了两杯便已经醉了，现在正在营房里睡觉呢。” 想象着那个严谨认真的老教授醉倒的模样，李疆裕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声震动胸腔，带来一阵刺痛，但他毫不在意。 他重新坐回床沿，目光扫过阿依夏木，投向了窗户外那片渐渐被星光点亮的戈壁。 多少个月了，自从接到命令在这片荒原驻扎开垦以来，水源就一直是个巨大的难题。 战士们每天限量用水，半盆水要洗完脸再洗脚，最后还要留着浇地夯土。 虽然后面有村里的支援，但挖地窝子夯土坯，又是极为废水的工程，这日常用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改善。 而现在，这一切终于要改变了。 望着有些出神的李疆裕，阿依夏木并没有去打扰，而是默默地起身，收拾着他那刚喝完的粥碗。 然而这一举动，瞬间让盯望着窗外的李疆裕回过神来。 他立刻从床上下来，将碗筷全部接了过去。 “我来我来，哪有又让你送又让你收的道理，况且你身上还有伤。” 阿依夏木似乎并不打算退让，转而又将碗筷给拿了回去。 “李大哥，我的伤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你就别客气了，你救我的事情，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呢，今后你的日常起居，就由我来负责了。” “别别别！这可使不得！现在可是新中国，不兴官僚奴仆那一套，救你是应该的，毕竟你也是我们连队的一员，不用谈什么感谢。” “不行！不是说好了吗，连队中其他的事情我都听你的，但是你的身体健康和饮食起居，都必须听我的。” “饮食起居？有说过这个吗？” “这个···就是有···” 正当两人争论的有些不可开交之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与此同时，徐卫国那大大咧咧的声音也随之响了起来。 “老李！老李！好点了没有！你···” 第一百章：怒火 门被“哐当”一声重重推开，木门撞在土墙上，震落簌簌尘土。 徐卫国那粗犷的嗓音还没来得及在房间里完全落下，就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煤油灯摇曳的光晕下，两人正同时握着一个粥碗。 李疆裕半靠在床头，阿依夏木微微倾身，这一幕，任谁看了，心头都会掠过一丝异样。 徐卫国那双牛眼瞬间瞪得溜圆，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想说的话顷刻间忘了个精光。 他反应倒是极快，二话不说，像是脚下踩到了烧红的炭火，猛地向后退去缩回了门外，还顺手将那扇有些破旧的木门严严实实关上，仿佛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阿依夏木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和离开弄得微微一愣，随即红晕迅速从她脖颈爬升，布满了整个面颊。 她猛地回过神来，接下来也不等李疆裕开口，几乎是抢一般将粥碗从他手中夺过，轻咬着下唇，转身就向门口快步走去。 “吱呀”一声拉开门，却见徐卫国并未真正离开，他像像一根突兀的木桩，直挺挺地杵在门口。 见到阿依夏木低着头出来，他浑身一个激灵，立刻抬起那双蒲扇般的大手，使劲摸着后脑勺，脸上堆起过于夸张的傻笑，试图掩饰一切。 “嫂···额，阿依夏木大妹子，这么···这么巧啊，你也在这。” 这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搭话，让阿依夏木脸上的殷红之色浓郁。 随后只见她将头埋得更低，紧紧抱着那个空碗，几乎是足不点地，加快了步伐，逃也似的朝着自己所在的营房跑去。 “哎！大妹子！大···” 徐卫国下意识抬手想叫住她，可那身影早已远去。 “行了！别叫了，大晚上的来找我有什么事？” 听到李疆裕的声音，徐卫国立刻将声音收了回来。 他转过身，搓了搓手，脸上重新堆起那副心虚的笑容，迈着小心翼翼的步子，再次走进了屋内。 “嘿嘿，老李，瞧你这说的，人家阿依夏木大妹子都能来看你，俺就不能来看看你了？再者说，这也是俺的房间啊，俺回自己的房间，总没错吧。” 望着徐卫国那风尘仆仆，意犹未尽，丝毫没有回来休息的样子，李疆裕顿时无奈的摇了摇头。 “行了吧，我还能不知道你，说吧，到底什么事？” 徐卫国见自己的意图被识破，立刻满脸相求的跑到了床边，有些心虚的将声音放低了许多。 “老李，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们今天找到水源了。” “嗯，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你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件事吗？” “当然了。”徐卫国说罢，话锋一转，“不过···这只是其一，其二呢，你看啊，咱们找到了水源，解决了目前最困难的难题，是不是得庆祝一下。” “庆祝？”李疆裕眉梢微挑，“你们现在不就在庆祝吗？听说你还向志义叔申请了一些酒？” 一提到“酒”字，徐卫国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身体又不自觉地往前倾了倾，那股混合着汗味和酒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然而，李疆裕对他实在是太过了解了，仅仅这一个细微的反应，便瞬间明白了他的来意。 他来告知找到水源是假，没喝过瘾，又跑来要酒才是真。 果不其然，徐卫国搓了搓手，嘿嘿笑着。 “那个···是已经在庆祝了，也申请了一些酒，但是，你不是还没去嘛，结果酒已经没有了，所以···俺想再申请一些酒，等你去了之后，咱们好再喝一点，这个庆祝不能没有你啊，你说是吧。” “原来是这样。”李疆裕故意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想申请酒，你去找志义叔啊，找我来干嘛？” “这个···”徐卫国扭捏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志义叔他···他不是没同意再给吗，所以我就···” 徐卫国爱喝酒，这件事全连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不知道。 高兴了要喝，愁闷了要喝，累了要喝，闲了也要喝。 酒能让他豪气干云，也能让他胡言乱语。 也因为这不加节制的爱喝酒，他闹出过不少大大小小的麻烦，有几次甚至险些误了正事。 所以，当他自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将“要酒”这个最终目的说出来之后，李疆裕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卫国，你现在已经是副连长了，能不能有点副连长的样子，庆祝也庆祝了，该喝的酒也让你喝了，又来要，你能不能控制你肚子里那点喝酒的欲望？！仔细想想，当初咱们连组建，上级最初考虑连长人选时，为什么营长犹豫再三，最终没有直接任命你，反而选了我这个不如你的人？还不是因为你喝酒！你要不是因为这贪杯的毛病，以你的战功和能力，恐怕早就晋升到团部去了！” 李疆裕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伤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让他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但他强忍着，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徐卫国。 “你要一直都是这个样子，遇事就想靠着酒来解决，靠着酒来助兴，靠着酒来逃避，连队里的战士们私下会怎么议论你？他们还怎么真正从心底里信服你？你还怎么给他们当标杆！你还怎么指望将来能更进一步，担负起更重的担子！我···我今后要是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我还怎么放心的把这整个连队，把这百十号兄弟，交到你的手里？！” 前面的那些话，关于职务，关于前程，关于喝酒误事，徐卫国没有反驳一声，老老实实地听着，接受着这顿批评。 但唯独这最后一句，李疆裕口中那句“万一有个意外”，像是一道惊雷，瞬间在他耳边炸响。 “等等！”徐卫国猛地抬起头，仿佛被触及到了逆鳞，“什么叫做你万一有个意外？！放你娘的狗臭屁！李疆裕！你这张嘴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臭了！这叫什么混账话！啊？！赶紧给俺收回去！立刻！马上收回去！！”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脸上不再是刚才那副心虚讨好的模样，而是涨得通红，脖颈上青筋暴起，真正的怒不可遏。 第一百零一章：辗转难眠 其实，李疆裕这么说，也并非是心血来潮，而是早有考虑。 在这片广袤而荒凉的戈壁滩上开垦戍边，看似任务单纯，只需要种好地，站稳脚跟即可，但实际情况却远远比这要复杂和危险得多。 这里刚刚解放不久，社会秩序还未完全稳定，暗流涌动，散兵游勇，土匪恶霸时常骚扰。 加上这极端恶劣，变幻无常的自然环境，每一项工作都伴随着风险，随时都有可能危及生命。 不久前老排长的意外牺牲，便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李疆裕作为一连之长，每时每刻都在担忧着全连的安全和发展，肩上的担子重如千钧。 而且他现在又旧伤复发，在这缺医少药的环境里，恢复缓慢，风险无形中又增加了许多。 他不得不未雨绸缪，为连队的未来多做考虑，寻觅和培养一个可靠、稳重、能让全连上下信服，也能让上级放心的接班人，而这个接班人，便是徐卫国。 也正是基于这些担忧，李疆裕今晚才会对徐卫国发这么大的火。 正当李疆裕准备再开口说些什么时，徐卫国立刻转身朝着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愤愤的说道。 “姓李的俺告诉你！你要是再敢说这种臭屁话，诅咒自己，俺徐卫国和你的兄弟情，也就他娘的到此为止了！老子不认你这个兄弟了！”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然后一字一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立誓道。 “还有就是，不就是他娘的戒酒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俺徐卫国今天就把话撂在这！从今往后，俺要是再沾一滴酒，再因为喝酒误事、闹事，不用你说，不用上级处分，俺自己就把这副连长的担子撂了，自己把自己一撸到底！就这样！！” 话罢，他猛地拉开门，带着一阵凛冽的夜风，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然后重重地将门摔上。 “砰！！” 那声巨响，在沉静的夜里传出去老远，震得墙壁上的尘土再次簌簌落下，也久久地回荡在李疆裕的耳边。 片刻后，房间里只剩下煤油灯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窗外戈壁滩上永恒不变的，寂寞的风声。 李疆裕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坐回了床上，刚才的画面此刻又重新浮现到了眼前。 “哎，是不是话有点重了。”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但李疆裕却没有丝毫的后悔。 毕竟对于徐卫国而言，就是需要用他最在乎的事情，来让他改掉嗜酒如命的坏习惯。 而他最在乎的事情，便是兄弟之间的情谊。 慢慢的，思绪开始如同陷入泥沼的车轮，反复碾压着每一个细节，辗转反侧，难以自拔。 直到后半夜，精力耗尽的他才在疲惫的包裹下，迷迷糊糊地重新合上眼。 然而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境支离破碎，天还未亮，他便早早醒来，昨日的话似乎还未散去，一直因绕在耳边。 躺在床榻上徒劳地挣扎了片刻，他索性掀开薄被，翻身坐起，穿好外套推门走了出去。 顷刻间，一股带着秋日清晨特有寒意的凉风迎面扑来， 冷冽的风里夹杂着泥土的腥气，枯萎草叶的淡香，以及边疆地区独有的干燥气息。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任由那凉意灌满胸腔，仿佛将满腹的纠结与疲惫都随着这口气呼了出去。 短短几息之间，头脑中那些混乱的思绪如同被清水涤荡过一般，变得清晰明澈，浑身的困倦与沉重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豁然开朗的神清气爽。 “呦，这么早就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休息休息。”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住在隔壁营房，同样早起推门而出的邓博文。 不过还不等李疆裕回应一声，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随后立刻走到李疆裕身边，小声询问道。 “哎对了，昨晚你和老徐说啥了，他怎么气成那样，晚上都不愿回他房子了，在我那凑活了一晚上。” 说着，邓博文下意识地微微扭头，目光投向自己那间还静悄悄的营房。 然而对于这件老生常谈的事，李疆裕也不愿意多说，只是轻描淡写道。 “还能有啥，还不是因为他喝酒的事情，哎~你有空也说说他。” 一听又是喝酒的事情，邓博文那紧蹙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笑着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又是喝酒的事情，也就是我昨天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我都不会让他进我屋里凑活一晚上。” 邓博文说着，便准备返回营房，将徐卫国给叫起来。 结果还没离开，就被李疆裕一把给拦了下来。 “算了，昨天我已经明确的表态了，而且他也承诺今后滴酒不沾了，这件事你今后也帮忙盯着点。” “没问题，我今后让全连都盯着他。” 两人相视一笑，紧接着李疆裕便将话题拉回了正轨。 “老邓，既然你都起来了，陪我去趟孙正源教授那里，咱们协商一下有关水源的事情。” 邓博文收起嬉笑的表情，点了点头。 “好，咱们现在就去。” 两人就着清冷的空气，用最快的速度简单洗漱完毕，便踩着营区地面上薄薄的晨露，一同赶往孙正源教授临时居住的营房。 此刻，天色依旧熹微，远方的地平线只透出一抹淡淡的鱼肚白。 营区里静悄悄的，大多数战士还在休憩。 他们本以为，孙教授昨日一路劳顿，晚上又喝了一点小酒，此刻应该还在温暖的被窝里酣睡，弥补连日的辛劳。 然而，刚走近那间作为临时办公和住宿的营房，眼前的景象却让两人同时一愣。 只见房门竟是虚掩着，里面透出煤油灯摇曳的昏黄光芒。 走近一看，孙正源教授早已衣冠整齐地端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前，借着那如豆的灯火和窗外逐渐增强的晨光，伏案疾书，神情专注，仿佛彻夜未眠。 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孙教授抬起头，看到一同前来的李疆裕和邓博文，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反而是冲着两人主动的招了招手。 “李连长，邓指导，你俩来的正好，关于挖掘水源的事情，我昨夜已经规划出来了，你们俩来看看。” “规划出来了？这么快？！” 两人有些不可思议的异口同声。 持着怀疑的态度走进屋内定睛一看，这一看，心中的疑虑瞬间被由衷的叹服所取代。 第一百零二章：坎儿井 只见铺在桌面的图纸上，线条清晰，标注详尽。 那片水源区域的地形地貌，水源走向，可能的蓄水层深度，都被极其专业地绘制和记录了下来。 更令人惊叹的是，旁边还附有那里的地质剖面分析图，以及一份条理清晰，步骤明确的初步施工方案建议，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符号几乎写满了整张图纸的空白处。 “孙教授，这···这些详尽的图纸和方案，您是什么时候完成的？” 李疆裕指着图纸，语气中充满了敬佩与不解。 “这些呀，昨天白天勘测的时候绘制了一些，晚上回来又把剩余的部分给绘制好了。” “昨晚？” 虽然李疆裕没有参加昨晚的庆祝，不了解情况，但邓博文却在现场看得真真切切。 孙正源教授明明被徐卫国喝晕了过去，最后还是邓博文派人给搀扶了回来。 望着两人满是疑惑的目光，孙教授也没有再继续打哑谜，便笑着痛痛快快的告知了真相。 “不瞒二位，其实啊，我年轻刚参加工作那会，在勘探队里有个不大不小的绰号，叫做‘孙千杯’。” “孙千杯？” “没错，那时候年轻气盛，仗着身体底子好，又天生有些酒量，可以说是嗜酒如命，千杯不醉。周围认识我的同志、朋友，就送了我这么个外号。” 他顿了顿，笑容里多了几分感慨与郑重。 “但是后来，时局变化，我跟着部队南征北战，再后来又重新干起这地质勘探的老本行。无论是打仗还是勘探，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容不得半点马虎。我深知这喝酒最容易误事，甚至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所以，很多年前，我就已经把这酒给彻底戒了。” “不过说实话，昨晚邓指导员设宴热情款待，特别是那位徐副连长，那般豪爽，勾得我肚子里那点陈年酒虫还真是蠢蠢欲动，真想痛痛快快地喝上一场，重温一下当年‘千杯’的感觉。但一想到还有任务在身，就装作喝醉提前回来绘制施工方案了。” 当听完孙教授的这番话，李疆裕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徐卫国的身影。 同样都是爱喝酒，嗜酒如命，但孙教授却懂得适可而止，孰轻孰重。 恐怕这件事要是让徐卫国知晓，他的下巴都能够惊讶的掉到地上。 不过李疆裕也在此刻下定决心，等孙教授走的那天，一定要将这件事告诉他，以作标杆榜样！ 题外话暂时告一段落之后，三人的目光又重新聚焦在了图纸上。 孙教授在讲自己的规划之前，在旁边铺开了一张地图，伸手指向了昨天所在的那个山包。 但仅仅只是指了一下，紧接着便将手指往地图西面的方向挪了一小段距离。 “这个山包处我们昨天去勘探看了一下，确实有水源的痕迹，而且有极大的可能是地下河。但随着我们更加深入的勘探，发现具体的水源口并不在山包上，而是在山包向西将近一公里的地方。” “向西一公里？” 孙教授肯定地点点头，手指又回到了那张绘制了规划图的纸上，沿着一条虚线滑动。 “没错，正是向西一公里。地下河并非一成不变，它们会随着地质活动，比如地壳的轻微变动、沉积物的堆积等，缓慢地进行改道。我推测，在很多年以前，这条地下河的主流或者一条重要支流曾经确实流经过那个山包，所以当时生活在那里的人，凭借经验或者偶然的发现，在山包脚下以及半山腰处开凿了一些水井，并且成功获取了水源。但随着时光流逝，地质变迁，地下河悄然改道，离开了那片区域，那些曾经滋养了生命的水井，便逐渐干枯，最终被废弃。” 孙教授一边阐述着他的推理，一边将手指向了图纸中央一个清晰描绘的剖面图。 “你们看啊，我是这样规划的，这向西一公里的位置，虽然不像之前那个山包有明显的隆起，但整体仍然是一个西高东低的斜坡地势。这种坡度，对于引水而言，既有优势也需要特定的方法。所以，想要在这里把埋藏在地下的水源高效地开采出来，并引到我们需要的地方，我们还是得借鉴运用新疆地区的老办法。” “新疆的老办法？” 在有关地质水文的专业领域，李疆裕和邓博文就完全是个门外汉了。 面对两人的疑惑，孙教授脸上露出了理解的笑容，缓缓将目光重新落在了图纸中那个关键的剖面图上。 这个剖面图描绘得十分精细，呈现出一个直角三角形的形状。 左边代表较高的地势，右边代表较低的地势，形成了一个自然的坡度。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这个斜面上，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有一个垂直于底面的竖杠标识。 图纸旁边还清晰地标注着“竖井”、“暗渠（地下渠道）”、“明渠（地面渠道）”以及“错现（小型蓄水池）”等字样。 当仔细看完这个剖面图，李疆裕带着几分不确定，缓缓询问道。 “孙教授，您的这个图···是不是‘坎儿井’？” 有关坎儿井，李疆裕之前在村子里听人聊到过。 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详细的剖面图，但描述的却和这大差不差。 孙教授听罢，笑着点了点头。 “没想到你还认识这个，没错，这个坎儿井就是新疆的老办法。” 他接着详细解释道。 “咱们想要将这深藏地下的水源有效地开采出来，并稳定地用于下游的农田灌溉甚至生活用水，采用坎儿井这种形式，是目前情况下的最佳选择。毕竟新疆地广人稀，而且十分干旱，用坎儿井的方式，其优势非常突出：一是，水流在暗渠中流淌，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因阳光直射和空气流动造成的蒸发损失，保水效率极高；二是，通过竖井进行通风、定位和清淤，通过暗渠输水，明渠分配，再配合涝坝调蓄，整个系统相通行水，取用和管理起来都非常方便，能够实现自流灌溉。” 第一百零三章：三步走 孙教授的语气变得稍微凝重了一些。 “不过，现在咱们人力、物力、时间都相当有限，团部给的任务期限紧，所以，眼下我们只能在那里先挖一个结构相对简单、规模较小的简易的坎儿井系统，解决迫在眉睫的灌溉水源问题。” “如果这次成功，证明了水源的稳定性，并且今后有机会可以加大工程量，在坎儿井系统上投入更多的人力、时间和资源进行扩建和维护，那么完全有潜力将这条地下河的水，通过延伸的坎儿井网络，更远更广地引出去！” 关于坎儿井的总体构想和长远规划大致讲述完之后，孙教授缓缓抬起头，目光从图纸上移开，望向了李疆裕和邓博文。 “李连长，邓指导，关于在这个新定位的水源点，采用坎儿井的方式进行开采和引水，这个基本的规划和思路，你们两位看看有没有什么异议，或者有更好的想法？如果你们同意的话，那么我们现在就可以进入下一步，开始进行具体的任务安排以及整个工程的关键节点推进部署。” 李疆裕和邓博文对视了一眼，默契的点了点头，随后回应道。 “孙教授，我们俩没有什么意见，完全按照您的规划来就行，我们全力配合。” “哈哈哈，好！有你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孙教授爽朗的大笑一声，随后将图纸往两人面前推了推。 “不过我得纠正你们一点，你们可不仅仅需要‘全力配合’，而是需要‘完全掌握’，毕竟我过些天还要回团部，没有办法时时刻刻亲自帮助你们推进部署。但你们要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随时去找我。” 面对孙教授的指正，李疆裕立刻虚心接受了下来。 见两人已经接受了建议，孙教授也不再耽搁。 他俯下身，将图纸完全铺平，拿起铅笔，开始将整个坎儿井工程从开工到初步通水的分工部署，仔仔细细地讲述了出来。 听完孙教授详尽的讲述，其实可以将整个坎儿井建设工程，简单地归纳为三个核心步骤，或者说三个阶段。 第一步：定位与开源。 这个阶段是整个工程成败的关键，将由孙教授亲自带领少数精干人员和技术骨干，依据他最新的勘探数据，精准找到地下河最接近地表，最适合开采的水源出口点，并组织力量打出第一口也是最深的源口水井，也就是坎儿井的“龙头”。 第二步：延伸与连接。 在成功打出源口水井，确认水流量和水质后，工程进入第二阶段。这个阶段需要投入大量人力。主要任务是沿着孙教授勘测出的地下河大致走向，在地面上每隔一段距离，开挖一系列的竖井。这些竖井一方面是为了确认地下暗渠的挖掘方向是否正确，另一方面是为了后续暗渠施工做准备。 第三步：蓄水与配送。 当暗渠挖掘到预定长度，工程进入最后的收官阶段。主要任务有两个：一是在暗渠的出口附近，选择一个合适的位置，修建一个临时的，简易的蓄水涝坝，用于储存和沉淀从暗渠流出的水，方便大家集中取水；二是从涝坝开始，规划并开挖临时的明渠，并规划好运水的路线。 李疆裕和邓博文听得无比认真，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生怕遗漏任何一个关键的细节。 孙教授每讲完一个部分，都会停下来，询问他们是否理解，是否有疑问。 经过这样一番梳理，他们也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这三步之中，最关键、技术含量最高的就是第一步的“定位与开源”。 只要孙教授带领他们顺利找到了稳定的水源口，并且成功打出水源井，那么剩下的第二、第三步，虽然工程量大，但技术难度相对较低，更多是组织管理和毅力的问题了。 想到这里，两人感觉肩上的担子似乎轻了一些。 看两人记录得差不多了，孙教授又补充了一些在施工中需要特别注意的事项。 比如竖井开挖时的安全问题，如何支护井壁防止坍塌；暗渠挖掘时如何保持正确的坡度和方向；以及遇到不同岩层时可能需要采用的不同的挖掘工具和方法等等。 当所有的事情都一一交代妥当时，太阳已然高高升起，悬挂在了半空之中。 李疆裕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一眼已经记录好的本子，立刻抬头望向了孙教授。 “孙教授，目前该交代的事情，都已经梳理得差不多了。您看···您昨晚一整夜都没合眼，现在又已经到了中午，无论如何，您得先去吃点东西，然后抓紧时间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可不能累垮了。我的想法是，今天下午，我先和邓指导员一起，把您的规划和咱们连队的技术骨干们传达、落实一下。等明天一早，咱们就按计划去定位开源，您看这样安排是否可行？” 极为认真的孙教授，思索了片刻刚准备拒绝，想要自己亲自去和技术骨干传达规划，但他的肚子却在此刻响了起来，哈欠也接踵而至。 一夜未眠，加上到现在都没有吃饭，孙教授的身体也有了一些疲惫的反应。 “孙教授，咱们这工作不是一锤子买卖，后面还有好几天硬仗要打呢，您必须得先保重好身体，这才是长久之计啊。” 一旁的邓博文也立刻开始劝说了起来。 面对两人真挚的关怀，再感受着自身那股难以驱散的倦意和饥饿感，孙教授抬手揉了揉微微发胀的太阳穴，最终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抹带着自嘲又有些许不甘的笑容。 “唉，真是岁月不饶人呐。” 他轻叹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 “想当年，我带着队伍在野外搞勘探，连续熬上一个星期，那都跟没事人一样，精神头足得很。现在···这才一晚上，就有点顶不住了。哎~老了，真是没法跟你们这些年轻人比了。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今天下午，就辛苦你们二位了。明天一早，咱们准时出发！” “好！孙教授，那咱们这就快去吃饭！” 见孙教授允诺，两人立刻帮他将桌面上的物品全部收归好之后，便带着他前往了炊事班。 第一百零四章：分工部署 这一次，为了郑重的感谢孙教授，李疆裕还特地去批了一瓶好酒，解解孙教授肚子里的馋酒虫。 正好今天下午和晚上孙教授休息，他昨天也确实被徐卫国勾起了肚子的馋酒虫，于是也没有过多的推脱，便接受了下来。 等孙教授酒足饭饱，并将他送回营房之后，李疆裕和邓博文便立刻召集了徐卫国、阿依夏木、阿齐木、周天睿以及各排排长，前往会议室开会。 徐卫国虽然还在为昨天的事情生气，但识大局的他并没有将情绪带过来，反而像是忘记了一般，完全没有丝毫的表露。 当所有人都到齐之后，李疆裕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讲明了此次紧急会议的核心目的。 “各位，这次这么着急的召集大家来，是为了传达一下孙教授寻找水源的规划以及安排。咱们只有一下午的时间，明天一早就要直接投入到定位和开源的工作之中，希望大家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全力以赴，尽早的解决水源问题。” 所有人听完之后，全都露出一脸认真的神色，并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见大家状态都已到位，李疆裕和邓博文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 他们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上午孙教授讲解时的每一个细节、每一种语气、每一个重点强调的地方，近乎是一比一地复述起孙教授传授的所有内容。 甚至那有些复杂的剖面图，也被两人清清楚楚的画了出来，并标注的一字不差。 然而徐卫国和几位排长，大多是作战和带兵的能手，对于这类带有专业地质学的知识，接触不多，听起来不免有些吃力。 他们紧皱着眉头，眼睛死死盯着木板上的图，努力跟上李疆裕和邓博文的讲解节奏，生怕漏掉一个字。 但最后的结果，还是听得有些费解，很多地方没有理解。 而阿依夏木、阿齐木以及周天睿三人则不同。 阿依夏木和阿齐木对这片土地的特性本就熟悉，也见过甚至参与过老一辈人挖掘简易坎儿井的过程，有着宝贵的实践经验。 周天睿更不用说，他受过系统的教育，具备相关的理论基础知识。 因此，他们三人理解起来就快得多，很快就抓住了孙教授规划的核心意图和所有技术要点。 会议并没有停留在单方面的灌输，在李疆裕和邓博文初步讲解完毕后，便进入了热烈的讨论环节。 他们三人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讨论的核心，不断地用各自易于理解的语言和方式，向还在云里雾里摸索的徐卫国和各位排长们，耐心地解释着每一个晦涩的术语，剖析着每一个操作步骤背后的道理。 这热烈的讨论氛围，极大地驱散了时间的流逝感。 窗外的日光由明亮刺眼渐渐变得柔和，再由柔和转为昏黄，最后染上了一层瑰丽的橘红色。 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沉入地平线，屋内的光线迅速暗淡下来，直到彼此的面容都变得模糊时，这场持续了整个下午的传达与讨论会，才不得不暂告一段落。 李疆裕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点燃了桌子中央那盏油灯。 他借着灯光，再次环视众人，疲惫的眼神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欣慰。 “好了，我看大家经过这一下午的会议加讨论，基本上都已经明白了孙教授的计划要点和后面几天的任务。那咱们今天就到这里，大家晚上回去后，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天一早，哨声为令，我们准时出发！” 话音落下，众人便陆续起身，准备返回各自的营房。 不过，就在徐卫国和阿依夏木也随着人流准备离开时，李疆裕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抬起手，朝着两人的方向挥了挥，低声道。 “老徐，阿依夏木，你俩稍微留一下，我还有点事情，想单独和你俩商量商量。” 已经走到门口的邓博文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便带着其他人先行离开了。 徐卫国和阿依夏木停下脚步，脸上掠过一丝疑惑，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转身走了回来，并顺手将虚掩的木门轻轻关严。 屋内此刻只剩下他们三人，以及那盏散发着昏黄光晕，偶尔噼啪作响的油灯。 看到两人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的些许紧张，李疆裕立刻笑着摆了摆手。 “你俩别紧张，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件事想要再额外和你俩商量一下。” 听到李疆裕这么说，又看到他脸上松弛下来的表情，徐卫国顿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手抹了一把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带着点憨直的口气道。 “哎呀妈呀！吓死俺了，俺还以为你要抽背刚才讲的东西呢，吓得俺大气都不敢喘，说吧，啥事？” 一旁的阿依夏木也明显放松了下来，脸上恢复了平日的沉静与温和。 “李大哥，有什么事你直接安排就好，我们肯定尽力完成。” 看着两人爽快而可靠的态度，李疆裕心中一定，不再犹豫，立刻切入了正题。 “是这样的，因为现在孙教授规划的这套坎儿井系统，是最基础最简单的，即便现阶段全部竣工，还是没有办法将水直接送到咱们连队这里和村子里，想要达成这最终的目的，还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来完善这坎儿井系统。所以目前还需要我们前往坎儿井处打水，并将水给运回来，这件事你俩应该都比较熟悉了，所以我想和你们商量一下，在此次挖掘坎儿井的时候，能不能辛苦你们两个，在坎儿井建好之前，就寻摸出两条运水的路来，一条运往咱们连队，一条运往村子，这样等坎儿井好了之后，立刻就能供应上水。” 徐卫国顿了一下，随后有些不解的挠了挠头，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 “老李，俺没太明白，这事···还需要你单独把俺俩留下来商量吗？这运水的事，不就归俺俩管吗？不用你说俺俩也会提前寻摸好运水的路！还有就是昨天晚上的事！想想就又来气了！俺咋觉得你现在这么生分呢！不把俺们当自己人了是不？” 一旁的阿依夏木听罢，也罕见的点了点头附和道。 “李大哥，徐大哥说的没错，这件事本来就归我们俩管，你现在这么说，确实有些见外了。” 第一百零五章：今夜好梦 听到两人的回应，李疆裕也微微的愣了一下。 他其实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在安排了一个任务的前提下，又额外的增加了一个任务，有些过意不去，所以才有了这次的商量。 但万万没有想到，两人竟然会因为这件事，而产生了生疏的感觉。 李疆裕回过神来，急忙解释道，“你俩千万别多想，我真的没有见外的意思。” “还没有？！”徐卫国猛地抬起头，一脸激动，“老李，你以前是怎么给俺安排任务的？哪次不是直接指名道姓地命令俺？现在倒好，一口一个''商量''，一口一个''辛苦''！” 他越说越激动，差点爆出粗口，又硬生生压了回去，“俺清楚，不就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让你生气了吗？是俺不对，所以俺接受你这种疏远的惩罚。” 对于昨天的事情，阿依夏木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所以当她听到徐卫国的这番话后，云里雾里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刚想开口询问，徐卫国却已经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僵硬而刻意。 “李连长，您想商议的事情俺接受了，俺这两天就寻摸出一条运水的路来给您交代。连长您看您还有没有什么安排，没有的话俺就回去休息了。” 这一声“李连长”，叫得李疆裕心头一紧。 “老徐，你听我说···” 李疆裕急忙上前一步，徐卫国却侧身避开了他手，声音依然平静得可怕。 “李连长，俺看您也没有什么安排了，那俺回去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夜晚的凉风趁机涌入，吹得桌上的煤油灯一阵剧烈晃动。 门“吱呀”一声关上，将他离去的背影隔绝在外，也把李疆裕还未说出口的解释堵了回去。 李疆裕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嘴巴微张，整个人仿佛被定格在了那一刻。 帐内一时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只剩下灯芯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 阿依夏木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落在李疆裕僵硬的背影上。 许久，她才轻声开口。 “李大哥，你和徐大哥到底怎么了？怎么感觉他对你的火气···这么大。” 当阿依夏木的声音打破这房间内的寂静之后，李疆裕这才无奈的长舒一口气，找了一个板凳，一屁股坐在了上面。 “没什么，就是昨晚你走之后，我说了他一顿，有点生我的气。” 李疆裕对阿依夏木也没有隐瞒，紧接着便将昨晚的事情全盘托出，如实的讲了出来。 得知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阿依夏木也随手找了一个板凳，坐了上去。 “李大哥，我知道你是好心，想让徐大哥尽早的戒酒，但···你拿你们之前的情谊做筹码，就有些不太对了。我能看的出，徐大哥是一个非常重感情的人，你现在为了能够让他独当一面，故意和他生分，换做是我，我可能还不如他冷静，所以我觉得你可以换一种方式。” 阿依夏木说着，转而缓缓抬头，露出一副语重心长又有些关切的神色。 “还有就是，李大哥，虽然你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我觉得自从你驻扎在这里之后，整个人有点过于紧张了，凡事都一直再往最坏的地方打算。其实不必这样，更不必去想那么多不好的事情，这一点我真的建议你和徐大哥好好的学习一下，不要太过忧虑，过好当下。” 李疆裕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都不太爱说教的阿依夏木，此刻竟然说了这么多，而且句句发自肺腑，情真意切。 望着一时间有些愣神的李疆裕，阿依夏木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随后缓缓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李大哥，适当的放松放松吧，不要把自己绷的太紧。屯垦戍边不是你一个人的任务，脚下的新疆大地，也不仅仅是你一人需要去守护的地方。我们一起承担。” 话音落下，不等李疆裕仔细的品味这句话，阿依夏木便缓缓推开门，身影融入夜色之中。 此刻，偌大的房间之中，只剩下了李疆裕一个人。 他怔怔地望着桌子上随着夜风跳动的烛火，眼神逐渐失焦。 橘黄色的火焰在黑暗中摇曳，忽明忽暗，映照着他脸上复杂的表情。 阿依夏木说得没错，自从接受屯垦戍边的任务之后，他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 好像从那个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睡过一个十分安稳的觉。 更多的时候都是彻夜未眠，一直在为连队的事情操劳着。 即使在梦中，也常常是连队的事务、战士的安危、边疆的稳定。 这些念头像无数条绳索，将他牢牢捆住。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胸口那道在剿匪时留下的旧伤，才会迟迟不见好转。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回想着刚才阿依夏木的话，又回忆最近自己的所作所为，李疆裕突然释然的摇了摇头。 他长叹一口气，缓缓起身，走到油灯旁边，俯下身，轻轻地吹灭了跳动的火焰。 当光亮消失的一刹那，整个房间便彻底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眼睛需要片刻才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但渐渐地，窗外的月光透过缝隙洒了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就在这时，房门被他轻轻推开，一束皎洁的月光照了进来，正好落在他的脚边。 抬头望去，只见半轮明月悬挂在深邃的夜空中，清冷而明亮。 他站在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夜晚清凉的空气。 “看来，真的需要休息休息了。” 借着月色，李疆裕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营房。 此时和他共住一间的徐卫国已经躺在了床上，但未发出鼾声。 李疆裕清楚他还未睡着，但也没有立刻打扰，而是像往常一样，蹑手蹑手的简单洗漱一下之后，躺到了自己的床上。 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李疆裕再次长舒一口气，故意带着命令的口吻，轻声道。 “老徐，明天协助孙教授定位开源的任务就交给你统筹了，我就不去了，我想好好的睡个懒觉。” “好！” 虽然没有看到徐卫国的表情，但从那带着些许喜悦的语气中，便知晓他已经释然了。 果然没过几分钟，那熟悉的鼾声又再次响起，甚至要比往常的还要洪亮。 李疆裕听着这鼾声，嘴角也不禁露出一抹微笑。 今晚，或许能够睡个好觉了。 第一百零六章：振奋人心的消息 新疆十一月的太阳，清冷得犹如冰箱里的灯。 尤其是清晨时分，那一轮金灿灿的朝阳高悬在湛蓝的天幕上，看上去明亮耀眼，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温暖。 可当你真正站在它的光芒下，感受到的却只有刺骨的寒意。 那阳光如同精致的假象，照亮了苍茫戈壁，却吝啬给予一丝温度。 今天，已经是孙教授带领勘探队定位开源的第六天了。 除了第一天，李疆裕睡了一个好觉，后面的几天，几乎所有人都有些辗转难眠。 因为整整六天，水源依旧没有被开采出来。 加上明天孙教授就要返回团部，一种压抑的、近乎绝望的气氛开始悄然滋生。 毕竟水源问题，已经成为了连队的命脉所在。 找到水源，连队便能继续在这里开垦驻扎下去。 但如果找不到水源，那恐怕这个冬天都无法熬过去。 而这一切一切的希望，目前全部寄托在了孙教授的身上。 但，事与愿违。 众人出发时的兴致勃勃，已被连日的疲惫和挫败感消磨得所剩无几，士气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逐渐低沉下去。 为了让大家打起精神，今天李疆裕特意留在了连队，准备亲自筹备一些美酒美食，鼓舞一下士气。 然而就在临近下午时分，一大锅肉刚炖入锅中时，阿齐木便骑着一匹马，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李哥！李哥！！” 阿齐木人还未到，焦急的呼喊声已经传了过来。 连续几天的低落情绪，让李疆裕在听到这急促呼喊的第一时间，心头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李疆裕立刻放下锅铲，也顾不上解下围裙，一个箭步就迎了上去，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阿齐木？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还这么着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阿齐木纵身一跃，从马背上跃下。 但由于一路上的疾驰，体力消耗巨大，累得他一时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是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因为剧烈运动和激动而涨得通红。 见状，李疆裕的心更是沉了下去。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不好的念头：勘探遇到塌方？人员受伤？还是···彻底失败了？ 来不及细想，他转身就准备召集连队里的所有战士，准备应急。 “兄弟们···” “等···等等！李哥！” 就在李疆裕刚要喊出声的刹那，阿齐木却突然猛地直起身，一把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急喘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笑容。 “李···李哥，水···水挖出来了！好···好大的水！咕咚咕咚往外冒啊！” “水···挖出来了？！” 这个消息，如同平地一声惊雷，在李疆裕的耳边炸响。 这与他心中最坏的预想，简直是天壤之别，巨大的反差让他一时之间完全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短暂的呆滞后，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 他立刻瞪大了双眼，双手用力地握住阿齐木的肩膀，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颤抖，再次确认道。 “你说什么？阿齐木！你再说一遍！水源真的找到了？！” 阿齐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江倒海般的呼吸，然后无比肯定地点了点头。 “没错！李哥！水源找到了！出水量特别大！孙教授特意让我快马加鞭回来和你说一声，我们今晚就不回来了，要连夜在那里先把水源口初步修筑加固好！不然这宝贵的水资源就会一直白白流淌，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压在心头的那块关于水源的巨石，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焦虑、疲惫、担忧···所有负面的情绪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喜悦冲刷得一干二净。 当下这个消息，也是这么久以来，第一个能让他激动到近乎失态的好消息。 李疆裕听罢，来不及脱下胸前生火做饭的围裙，甚至还拿着勺子便立刻向全连战士喊道。 “所有人！注意！立刻到我这里集合！有天大的好消息！五分钟时间！速度点！快！” 听到李疆裕的命令之后，战士们极为迅速的放下手中的工作，根本没用五分钟，便已经全员集合完毕。 李疆裕看着眼前这一张张被风沙磨砺得粗糙，带着疲惫却又无比坚毅的面孔，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己的宣布显得更庄重些。 但那喷薄而出的喜悦让他根本无法控制语调，几乎是吼出了那个期盼已久的消息。 “兄弟们！我们成功了！孙教授他们找到水啦！水源问题···解决啦！！” 当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战士们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全都楞在了原地。 然而，这寂静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 当确认这不是幻觉，不是玩笑，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时，一股积蓄了太久太久的欢呼声，如同火山喷发，猛然从人群中爆发了出来！ 这欢呼，这呐喊，近乎冲破天际，在空旷的戈壁滩上回荡，久久不息。 欢呼持续了将近三分钟，等战士们的兴奋情绪稍微缓和一些之后，李疆裕这才挥舞着手中的勺子，继续安排道。 “兄弟们！和孙教授一起去定位开源的弟兄们，现在还在水源地忙着！他们为了保住这来之不易的水，决定今晚驻扎在那里，连夜把水源口修筑好再回来！咱们锅里的肉先不急着吃，酒先不急着喝！咱们现在暂时熄火，带上工具，一起去协助他们，等水源口彻底完工之后，再一起回来，热热闹闹，踏踏实实地庆祝，好不好！” 没有一秒钟的犹豫，战士们同时迸发出了一个字。 “好！！！” 李疆裕听到这雷鸣般的回应，心中豪情激荡。 他兴奋地一把扯下胸前的围裙，扔到一旁，果断下令道。 “好！现在听我命令：三排留守连队，其余所有人，立刻去拿能用得上的工具！五分钟准备时间，然后跟着我和阿齐木，立刻出发，直奔水源地！” “是！！！” 命令下达，战士们如同上紧了发条的齿轮，立刻行动起来，高效而迅速。 值守的三排战士迅速进入岗位，其余人则飞快地跑向工具房，领取工具。 很快，一支扛着各种工具，精神抖擞满面春风的增援队伍便集合完毕。 队伍浩浩荡荡，沿着阿齐木来的方向，怀着无比激动和迫切的心情，沐浴着夕阳余晖，朝着那梦想已久的水源地，大步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