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当恋爱文主角啊》
1. 不期而至的采访
一个合格的恋爱文主角攻,必须家财万贯、容貌俊朗,智商超群、人脉广博,站在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峰。
与此同时,他还要拥有凄惨的童年、破碎的家庭、难以克服的人格缺陷,只有这样,主角受才能逐渐接近他、治愈他,成为照耀他生命的一缕阳光。
因此,在正文剧情开始之前,主角攻需要白手起家创办企业,成为举足轻重的商界大佬;结交众多领域的知名人物,比如担任医院主任的医生朋友;每天工作之余勤奋健身锻炼,从而自己拥有足够惊艳的颜值和身材;积极培养死对头和忠诚下属,确保未来的反派和气氛组配角能够顺利成长。
……以上是顾放写在自己秘密笔记本第一页的内容。
二十年前,遍体鳞伤逃出儿童贩卖组织的顾放被警察叔叔送到儿童福利院,第一次拥有了崭新的文具和书包。年幼的他坐在福利院体育场偏僻的角落,郑重其事地在笔记本上书写自己的名字。
那时他就已经明白了自己降生于世界的使命。
体育场上空的太阳明媚一如当年,名为时间的风却已经悄无声息地吹过笔记本,逐页翻开的纸张上字迹由稚嫩转向成熟,内容也从“期末考试数学成绩满分”、“勤工俭学攒下的钱终于突破三千”,慢慢变成了“MVP完成核心功能迭代”、“顺利挤进年度富豪榜”。
在最新的一页写下“剧情开启倒计时:126天”,顾放合上笔记本,放进办公桌底部的暗匣里。
距离完成主角攻的重大使命又近了一步,他心满意足地打开电脑里的项目财务预测表,继续完成今天的工作。
年少时到处打工只能趁休息间隙在各种嘈杂的公共场所读书的经历,让他养成了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习惯,全神贯注地敲着键盘,并不理会窗外逐渐染上红霞的火烧云。
不知过了多久,“嗡”一声轻响,办公室电子门自动打开。
穿着咖色高领风衣的男人走进来。
顾放没抬头,毕竟随时能打开自己办公室的最高权限,他也就给了一个人:“等等,我把报表看完。”
周末的办公室无需担心有秘书突然闯入,工作会议只需要在线上进行,顾放也就打扮得相当随意,穿一身舒适的家居服,脸上涂了厚厚一层绿色面膜,手背也敷着保湿霜,为了防止弄脏键盘,用指尖吭哧吭哧打字。
——未来在剧情推进过程中被主角受反复夸赞的俊美容貌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拥有的,勤快保养皮肤是主角攻的必修课。
如果上周才出了一篇爆款文章评价顾放“举手投足都自带霸道总裁风范”的财经日报编辑组看到这一幕,大概会尖叫着揉搓双眼并迅速熬夜撰写新文章。
但这位拥有顾放办公室最高权限的男人显然早就对他的工作状态非常了解,习以为常地坐到旁边的沙发,给自己倒了杯水,支着下巴看顾放工作。
看了没一会儿,男人的表情变得严肃,站起来:“你今天又没吃饭。”
顾放的目光终于从电脑屏幕上挪开。
面前的男人正垂眼望着自己,浅棕色的栗子头被阳光映着,脸颊的雀斑微微泛红,是很乖巧的打扮,却与他此时的威严气场极不协调,隐隐约约流露出一丝别扭的错位感。
“今天这张脸可真漂亮,”顾放假装没听到男人的谴责,“你的化妆术越来越精进了。”
……
如果说作为责任重大的世界主角,顾放有哪一刻真心实意地想要撂挑子不干,那一定是在他发现主角攻的背景设定中,有一段是“浪荡风流的商界大佬,每周都会更换至少一个情人,从无例外,至今已经整整七年”的时候。
然而主角攻的人设不容更改,为了确保剧情能够顺利推进,他只好硬着头皮踏进以往看见就绕道走的酒吧。
纵使有着天赐的好皮囊,每周更换一任情人的高频率也使得他风评变差,寻找新情人困难重重,更何况还得跟情人保持距离,避免破坏主角攻“初吻留给了主角受”的设定——那段时间顾放每天都要处理外界对自己有生理功能障碍的谣言,几乎心力交瘁。
幸运的是,这样煎熬的日子还没过多久,他就遇到了苏知节。
这位年轻的淮城大学心理学教授,拥有着天才般的洞察力,但是由于生活经历长期与普通人脱节,很难开展正常的社交活动,于是选择到酒吧这样人群密集的区域寻找锻炼自己的机会。
两人一拍即合,苏知节假扮成顾放的情人,跟顾放出门“约会”时,也能同时通过这种日常交流来提升社交能力。
更重要的是,苏知节的化妆技术可谓巧夺天工,这让他可以每周以完全不同的形象出现在顾放身边。从外人的角度来看,这就是顾放喜新厌旧,又更换了一位新的男友。
于是顾放需要每周更换新情人且不能跟情人有任何越界接触的艰难任务,就这样被轻松解决了。
顾放把这绝妙的巧合归结为自己的强大气运。作为主角,他当然是被世界眷顾的天命之子。
……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苏知节从各取所需的利益互换变成了可以顺理成章干涉对方生活的至交好友,顾放自己都说不清楚。
但是当苏知节倒掉办公桌上喝了一半的冷咖啡,单手把顾放坐着的旋转椅拉到自己面前,并不容置疑地把温水塞进他手里时,顾放一声都没敢吭。
“你上周才差点因为慢性胃炎进了医院,”苏知节无奈叹气,“别再折腾你的消化系统了。”
顾放自知理亏,乖觉地捧杯喝水。
这话没法反驳,毕竟他又不能告诉苏知节,胃病是霸道总裁的标准配置,等他遇见主角受就会奇迹般地不药而愈,因此并不值得他为此耽误宝贵的工作时间去格外注意。
他喝光杯里的温水,发现苏知节的脸色有稍许缓和,迅速转移话题:“我先去换衣服,然后去吃饭吧,楼下应该已经有狗仔在蹲点了。”
想当年顾放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企业家,约会情人的新闻甚至要自己找狗仔买通稿。如今他已经成了首富,集团大楼门口都有媒体盯着,只需要跟苏知节举止亲密地共度晚餐,就能引发铺天盖地的“首富再度周抛情人”的独家报道。
这也让顾放找苏知节帮忙假扮情人时解释的“提高媒体曝光度,从而带动公司品牌价值”的理由越发站不住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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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苏知节从未对此提出任何质疑。
他俯下身,动作轻缓地摘掉顾放脸上的面膜,然后走到办公桌旁边,在顾放去休息室洗漱换衣服的间隙,帮他把桌上的杂物全部收拾干净。
等到两人并肩走出办公室,顾放已经换上了双排扣的格纹西装,向后梳起的头发兼具稳重和时尚感,深色领带垂坠至皮带扣的金属沿,衬托出笔直修长的双腿,整体造型突显出压迫力十足的冷峻气场,简直是教科书般的霸总穿搭。
此时这位霸总正小声跟旁边的人抱怨:“低一下头,你太高了,上周那张照片甚至还有人在网上评论说我喜欢猛1。”
苏知节差点笑出声。
他也配合地压低声音:“好的,保证完成任务。”
正值周末,公司大楼的停车场只有零星几辆车还停留在原地,四周空旷无人,以至于站在喷泉景观旁边举着摄像机的记者格外显眼。
跟踪偷拍名人私生活的,往往都是些八卦小报或者自媒体,被名人排斥习惯了,很有做狗仔的自觉,总是尽可能往最隐蔽的地方躲,除非有利可图,否则绝不会轻易暴露自己。
因此当远处的记者忽然冲向自己时,顾放顿时警惕起来。
他和苏知节动作一致地往前跨步,都试图挡在对方前面,互相撞到胳膊,又下意识扶住彼此。苏知节的手掌顺势握住顾放,是十指交叉的姿势。
顾放赞赏地看了眼苏知节——不愧是自己的挚友,反应就是快!这不就又在媒体面前成功秀了一波恩爱,帮自己提高了约会情人的可信度!
“顾、顾先生,”记者小心翼翼地立正站好,拘束地抱住相机,脸色涨红,语气紧张,“您好,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但请加快速度,”顾放示意了下自己与苏知节交握的右手,“你应该能看得出,我今晚还有场浪漫的约会。”
记者喜出望外,连忙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掏出话筒:“太感谢了,这对我真的很重要——前几天帆牌集团新任董事长欧阳皓在公开场合放话说迟早要赶超您成为富豪榜首位,您觉得他会付诸行动并展开商战吗?网上有人爆料您和欧阳先生在很久之前就有过争执,你们两人真的像传闻那样不和吗?”
顾放这才发现采访自己的竟然是淮城财经日报的专业记者。这意味着采访的重点并不是自己的私人感情。
不过考虑到帆牌集团的新任董事长欧阳皓,正是未来将与自己针锋相对的邪恶反派,进一步激化两人矛盾并彻底势同水火同样是必须要完成的前期工作,顾放还是很乐意回答这个问题的。
“欧阳皓这种毫无意义的挑衅不值得我提供任何积极回应,”他摊开手,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很可惜我们体位不合,不然说不定能成为相当契合的床伴——毕竟抛开能力不谈,我还是很欣赏他的身材的。”
这句嘲讽既拉高了反派仇恨值,又巩固了自己的花花公子人设,还能制造噱头引起诸多吃瓜群众的关注和讨论,简直是一举多得。
顾放优雅微笑,并在心里满意地为自己呱呱鼓掌。
“……”
站在他身边的苏知节没忍住磨了磨牙。
2. 莫名其妙的告白
早春的晚风仍有料峭寒意,吹开了所剩无几的太阳光,天色昏暗。眼见着停车场的路灯依次亮起来,快速采访了几个问题之后,记者很乖觉地见好就收。
“抱歉耽误了您的下班时间,”他关掉摄像机,诚恳道,“谢谢您愿意接受我的采访。”
顾放觉得这场采访是个意外之喜,他对每一个巩固主角人设的机会都乐见其成。
“没关系,你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一定也很辛苦了,”他笑着说,“很遗憾不能跟你多聊几句,回家的路上请注意安全。”
小记者的眼睛微微睁大。
如果说有什么比世俗的成功和俊美的容貌更令人着迷,那一定是闪烁着人性光辉的独特人格魅力。而当一个人同时拥有以上所有特质,记者很难想象有谁会不为此倾倒。
大概是他在原地愣神的时间太长了,已经与顾放牵着手走出了一段距离的那位新情人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冷冽的目光透出杀气腾腾的警告意味。
记者条件反射地往后一仰,差点平地摔倒,这下终于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收拾好采访的设备,匆匆转身往外走。
直到走出停车场的栅栏门,晚风吹到湿透的后背沁起细密寒潮,记者打了个哆嗦,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居然被那位看起来像是个青涩大学生的情人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过是一个注定很快就会被替换的情人,这占有欲是不是强烈得太不对劲了?
晕乎乎地晃了晃脑袋,很快把这点疑惑抛之脑后,记者紧紧抱住自己的摄像机,开始构思这次采访稿的标题。
他得加快速度,在不待见自己的组长发现并阻止之前,把这篇采访的成稿交给主编。只有这样,他才能获得足够的重视,顺利转正留在财经日报。
……
发现苏知节情绪不佳的,并不只有记者一个人。
不过,比起遭受了苏知节阴森森眼神威慑的记者,顾放会意识到他心情不好,纯粹是因为他对苏知节足够了解——这位心理学天才直到走进餐厅都没对刚才的记者做出任何犀利且恶劣的专业分析,这就已经够不寻常了。
“你在不高兴?”他直白地问,“是刚才的采访吗?”
苏知节放下茶杯,有些惊讶,显然没想到顾放看出了自己的不快。
倒不是他自认为把情绪隐藏得有多天衣无缝,而是顾放在感情领域实在有点迟钝——苏知节曾经亲眼见到某位男模处心积虑勾引顾放却被当成了来应聘秘书岗位的求职者。顾放甚至还在对方暧昧暗示“可以做更多职责范围外的夜晚工作”时,欣然表示“太好了,那你利用下班时间去考个飞机驾驶执照吧”。
顾放继续推理:“你是不是懊恼没能参与到记者的采访过程,失去了锻炼社交能力的机会?”
苏知节:“……”
果然这家伙在这方面的敏锐度还是没什么长进。
“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把你介绍给那位记者,让你们聊几句的,”顾放还在反思,“记者这份职业总会跟很多人打交道,说不定你还能获得灵感,找到新的心理学研究项目——”
苏知节拿着餐具,有条不紊地拆解了盘子里的牛脊骨,夹起一块塞进顾放嘴里。
“身为财经日报的记者没有直接预约专访而是门口蹲点拦截,说明他无法使用报社内部资源;采访过程中不断重复感谢,大概率源于自我价值感薄弱的讨好性代偿行为;用力抓握相机的力度明显超出了正常范围,考虑到那台相机价格并不昂贵,我更倾向于是一种工具依赖心理。”
“所以如果你是在询问我是否对没有参与刚才的采访感到遗憾,我的回答是,这位受到上级领导打压的、试图通过采访自带流量的知名企业家从而获得转正机会的实习记者先生,并不值得我与他进行任何程度的交流。”
顾放艰难地咬着牛肉,还没来得及咽下去,脸颊鼓起一块明显的弧度。
苏知节抬手给他倒了杯冰杏茶。
他明白自己这样咄咄逼人的分析并不讨人喜欢,况且其中不少内容确实带了点添油加醋的成分。
然而顾放咽下那块牛肉,眼神满是直白的欣赏:“你如果不去当心理学教授,肯定能成为举世闻名的犯罪侦探,随随便便就破获好几个陈年大案。”
苏知节感觉喉咙深处泛起一阵痒意。他掩饰性地低下头,吃了几口甜粥,才压下那股莫名想要揉乱顾放头发的冲动:“既然你不姓华生,那我就对成为福尔摩斯没有兴趣。况且我并不擅长人际交往。”
顾放倒是觉得,只要苏知节乐意,就凭他对人类心理学的掌控程度,无论想跟谁成为朋友都轻而易举。问题恰恰在于,苏知节这人似乎有种奇怪的精神洁癖,他不愿意跟任何他瞧不上的人有交集——而他几乎瞧不上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但是就像苏知节从来不会追问顾放非要每周换一任情人的真实原因,顾放也很有分寸感地没有在这方面指手画脚,只是安慰地拍拍苏知节的手腕,跟他开玩笑:“怎么会没经验,你现在对于跟我交往的经验明明就很丰富了。”
苏知节微妙地顿了下,很想问问顾放究竟知不知道这话说得有多暧昧。
还没来得及回应,顾放忽然起身,膝盖无声地顶开椅子,整个上半身毫无征兆地向前倾斜,迅速拉近与苏知节之间的距离。
苏知节往窗外看了一眼,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对面楼顶鬼鬼祟祟冒出来的摄像头。他挪开视线,转而望向顾放近在咫尺的眸子,不去思考刚才蹭过自己手背的究竟是顾放的水晶袖扣还是他冰凉的指尖。
“总算拍完了约会照片,”顾放快乐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现在可以安心吃饭了。”
苏知节全程正襟危坐,面不改色地看着顾放摆造型,直到顾放重新坐回原处,才轻咳一声,提醒:“你衬衫领口的扣子松开了。”
“哦,”顾放没多想,拿起筷子夹菜,“没事,记者离那么远,拍不清楚的。况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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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讨论最多的肯定不是咱们的约会照片,而是我在采访中提到的跟欧阳皓的关系——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上个热搜。”
毕竟两位富豪在媒体面前互放狠话隔空吵架这种事可不常见,而他更换情人的新闻几乎是固定地每周刷新一遍。
这下又想起顾放评价欧阳皓的那句话,苏知节拿起餐刀,缓慢地把盘子里的烤肠割成两段。
“所以你觉得欧阳皓的身材很好?”他冷不丁问,“你喜欢那种魁梧壮硕的类型?”
顾放一愣,反应过来,顿时露出嫌弃的表情。
“当然不是,”他说,想了想,觉得苏知节可能是在关心自己的情感状况,感动地保证道,“等我过段时间遇到命中注定的灵魂伴侣,肯定会带他来跟你见面的。”
作为反派,欧阳皓会在小说剧情线开始后无数次给主角受和自己的感情带来波折,甚至还派出商业卧底埋伏在主角受身边,试图通过威逼利诱策反主角受来对付自己。
然而不知为何,明明自己为了推进度有在暗中帮忙,欧阳皓执掌帆牌集团的时间还是莫名其妙地晚了好几年,以至于他和欧阳皓之间的火药味并没有那么浓郁。正文剧情即将开始,顾放必须得想办法跟他激化矛盾,才能让欧阳皓在未来不择手段地针对自己——当然,他确实在挑衅用语的选择上发挥了一点点无伤大雅的主观能动性。
苏知节沉默片刻。
“我对人类心理学算是有所了解,”最后他说,“顾放,把你的公共形象和私人感情状况绑定并不是个好主意。”
……
第二天。
如果不是例行会议中汇报产品开发进程的部门总监滔滔不绝地说了将近十分钟毫无信息量的废话文学,顾放绝不会想起自己昨天跟苏知节的对话。
他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思绪从苏知节委婉的劝诫,飘到自己那段有关欧阳皓的记者采访,又想起今日份的财经日报应该已经发刊,等到会议结束,自己还需要再次确认舆论对此的反应。
会议室的门无声打开,秘书匆匆走到顾放身边,压低声音:“先生,欧阳皓带了一群人堵在我们公司门口。”
顾放讶异抬头。他叫停会议,迅速向外走去,冷着脸踏进电梯间,看起来怒气冲冲,实则在心底满意点评——不愧是无恶不作的大反派,果真暴躁易怒,很有法外狂徒的潜质!
下了电梯,走出公司总部的大楼,一眼便望见栅栏门外拥堵的人群。欧阳皓站在人群中央,踮着脚往大楼门口望,周围全都是举着摄像头的媒体记者。
……这看起来可不像是寻仇的。
顾放直觉有哪里不对,然而欧阳皓已经看到了他,用力推开意图阻拦的门卫,跨过栅栏门冲向他,冲到近处,忽然双膝落地,直接滑跪到顾放面前,仰起头,从身后掏出一捧鲜艳欲滴的玫瑰花。
“顾放,我们交往吧,”他大声说,“体位不是问题,为了你,我可以当受!”
3. 令人心碎的承诺
虽然早就知道欧阳皓堵在顾氏集团门口肯定意味着有大新闻,却也真没想到事态的发展居然能如此炸裂,周围拥挤着的媒体记者或是直播网红集体失声,落针可闻的寂静持续了好几秒,尖叫、起哄和按快门的声音才姗姗来迟地响起来。
欧阳皓就在这样的喧哗中,羞涩但得意地把自己手里那捧花举得更高了:“相信我,顾放,我对你是绝对真心实意的。”
顾放静止在原地,像一幅凝固的人物画——看着还栩栩如生,但其实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态,艰难地活了过来。
舆论发酵下的股价波动和内幕交易调查风险不难解决,反派莫名其妙爱上自己这种事也并非无可挽回。虽然说这场荒谬的告白让他猝不及防,但他是主角,他总能解决掉一切困难。
总而言之,当务之急是保持风流形象的前提下先拒绝欧阳皓的表白。
“我有正在交往的男朋友,”顾放说,犹豫了下,实在是没法说服自己做出在别人真诚表白时嘲讽对方的没品行为,“昨天说出那样的话是我的错,非常抱歉。”
欧阳皓似乎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脸上并没多少沮丧,不依不饶地挡在顾放面前,举着玫瑰花的手仍没放下:“我知道你跟那些男人只是逢场作戏,顾放,他们都喜欢你的钱,只有我爱的是你本人!”
或许是刚才说到正在交往的男朋友时,默认了这周的情人也会由苏知节来扮演,此时顾放情不自禁地在脑海里想象了下要是苏知节根本没把自己当朋友,只是想要自己的钱,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以那家伙懒得搭理人的程度估计会随便用什么奇奇怪怪的催眠术直接把他的公司股份转移走——顾放忍不住低头笑了下。
始终紧盯着他的欧阳皓敏锐捕捉到这抹转瞬即逝的笑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的脸颊忽然抽搐起来,嘴唇抿成一条扭曲的白线,一种堪称狠厉的怨毒迸发出来,这让他看向顾放的表情几乎算得上疯狂。
“你正在交往的男朋友,”欧阳皓咬牙切齿地问,“他是谁?”
顾放淡定回视,并不紧张,甚至还有种一切终于回归正轨的欣慰感:“我不接受你的表白。请你回去吧。”
并不想在顾放面前展现出阴戾暴躁的一面,欧阳皓很快收敛了情绪。他慢吞吞地站起来,盯着顾放的眼睛,不甘心就这样离开:“顾放,你答应我的表白,我把帆牌集团送给你。只要你点头,我现在就在赠与合同上签字。”
顾放:“……”果然反派的脑回路总是很有大病。
他无语片刻,正要拒绝,站在身后的秘书便开了口。
“抱歉,欧阳皓先生,”秘书欠身示意,彬彬有礼地说,“作为系统学习过经济学和管理学的专业人员,请允许我提醒您,赠与上市公司控制权的行为会触发重大资产重组程序,这需要董事会的决议、股东大会的表决通过和证监会核准注册。您并没有独自决策的权利。”
欧阳皓的眼神冷下来,打量着眼前的秘书。
剪裁良好的浅色西装包裹住这人完全可以去当男模的惹火身材,专业化的标准笑容掩藏着影影绰绰的警惕,手腕挂着的装饰手链很心机地选择了深棕色的茶晶,那是顾放眼睛的颜色。
……顾放所说的男朋友会是他吗?
顾放侧身挡住欧阳皓的视线。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答应你的,”担心不择手段的欧阳皓会报复自己秘书,顾放特意加重了下语气,试图把反派仇恨值从秘书这里拉回来,“如果你再不离开,我会采取必要的强制措施。”他指的是报警。
欧阳皓狠狠地瞪了眼秘书,又哀怨地看向顾放,看到顾放无动于衷的样子,知道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这才狼狈地转身往外走,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捧玫瑰。
“我知道这次跟你表明心迹太过仓促,你可能并不相信我的诚意,”他小幅度地调整着呼吸,让声音里的哽咽不至于太过明显,“但是顾放,我愿意用我拥有的一切,换你对我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点注意。”
大门外的记者蜂拥成群,他强忍悲伤的神情告白同时出现在几十台摄像机的显示屏,又在极短的时间内,被贴上各种各样劲爆吸睛的标题,传播到成千上万个手机屏幕。
……
苏知节面无表情地关掉视频。
“一个自脆弱高自尊的自我中心主义者,居然打算装成绿茶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他刻薄点评,“也不想想自己的演技够不够格。”
“演技?”电话另一边,顾放的声音立刻就快乐起来,“你的意思是,欧阳皓其实是装的,他根本就不喜欢我,只是在利用这场告白达成某些不可告人的邪恶目的?”
苏知节被噎了下。
停顿几秒,他默默转移话题:“欧阳皓似乎记恨上了你的秘书,我想你现在应当需要一位正牌男友。晚上你几点有时间?我去接你回家。”
苏知节明知道被欧阳皓盯上会有多大风险,却还是毫不犹豫地提出要帮忙——顾放一时间感动得说不出话来。眼圈有点红。
上百个媒体记者和各种蹭热度的直播网红到现在还堵在顾氏集团的公司门口,众多有合作的企业纷纷打来电话委婉询问情况,纵使顾氏集团在这场舆论风暴中实际上处于市场预期升高、股价迅速上涨的有利一方,集团上下仍旧忙得焦头烂额。况且反派崩人设的原因和影响还没调查清楚,顾放并不知道这种程度的剧情偏移会不会带来更多连锁反应,他必须尽快把一切挪回正轨。
顾放不是面对困难畏缩不前的人,不然他也不可能走到今天。只是他早已习惯了独自扛起身为主角攻的责任,当有人毫不犹豫地站在自己身边时,他竟有种受宠若惊的无所适从。
况且这人是苏知节。与世界剧情无关的、他主动选择的挚友。
“怎么不说话了?”苏知节半真半假地调侃,“别太激动,这会让我觉得你爱上了我。”
顾放睁大眼睛。
他已经深切地体会到一场乱七八糟的痛苦表白会带来多大的麻烦,当然不可能让自己最亲爱的挚友也经历这种倒霉事,更何况自己确实并无此意。于是连忙向苏知节表明心迹:“我绝对不会爱上你的!”
苏知节捏着钢笔的手指微微用力。手背隐约可见的青色脉络暴露出他心底的不平静。
“你是我一辈子的好兄弟,好兄弟怎么可能当老婆的,”并没意识到自己正在狂发好人卡的顾放还在输出, “这种事情永远都不可能发生。”
钢笔的笔帽迸到地面,与大理石板撞出沉闷的金属嗡鸣。苏知节垂眼看着地面。
“既然这样,”他说,“原定于这个月底向你表白的计划要再推迟一段时间了。”
“哈哈,”顾放把这当成一句玩笑,忍俊不禁,愉快回复,“那我等你啊。”
“……”
挂掉电话,沉甸甸压在心头的情绪缓和许多,顾放走出办公室,接过秘书递过来的舆情分析报告,低声吩咐:“今天下午,跟财经日报的主编预约半小时左右的会面。”
说到底,现在市场最顾虑的,就是帆牌公司跟自己可能早就有私下合作。让财经日报配合他把采访前后自己的失言曝光出来,既能让吃瓜群众了解前因后果不至于继续穷追不舍,也能表明他和帆牌公司确实没有瓜葛,假如公关方面操作得足够丝滑,说不定还能趁机再增加一波品牌知名度——不算反派人设崩塌这部分,单纯从公司经营的角度来看,这场风波倒不一定是个坏事。
秘书拿出手机,利落地编辑了两条消息点击发送,又翻出备忘录修改几笔,片刻后,抬起头:“您和蔡主编的会面定在下午两点三十分,可以吗?”
顾放当然没意见。
他听着秘书用极其专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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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汇报下午日程,因这场意外而临时加塞的记者采访、紧急会议和商业伙伴会面,被他有条不紊地逐一安排妥当,甚至还有余裕为自己老板争取了半小时的午休时间。
……不愧是给主角攻配置的万能秘书助理,这办事能力去隔壁美利坚当个国务卿都绰绰有余。
秘书汇报完工作,仍旧站在原地没走。他轻咳一声,右手不经意捋了下头发,露出那张纵使在阳光下仍旧俊美得毫无瑕疵的脸:“先生,关于您对欧阳皓说的,您有正在交往的男朋友这件事,如果您需要一位现任男友——”
“没关系,不用麻烦你替我找人,”顾放欣慰道,“我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秘书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对上顾放充满信任的目光,又默默闭了嘴。
顾放疑惑地目送着自己的高冷秘书像是漏了气的海洋球那样瘪瘪地走开。
难道是今天太忙,累到了?
十分钟后。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响彻整栋集团大楼。
正在整理文件的秘书皱眉向外看去,又打开手机看了眼公司群聊——刚发的公告,这个月全体员工奖金翻倍。
“希望咱们老板多传几次这样的绯闻,”有人在底下幸福评论,“最好每个月都来一遍。”
这条发言存在了不到三秒就被迅速撤回,显然是某笨蛋把发在同事小群里的消息发到了公司群。
秘书对着那串“技术架构部XXX撤回一条消息”的灰色小字撇了撇嘴,打开电脑进入公司内网,查阅具体的公告内容,看到这则简短的加薪公告中最后一句话是“祝愿大家天天开心”,又克制不住地翘起嘴角。
顾放是为他发的奖金吗?
“别想这么多,”他自言自语地告诫自己不要白日做梦,“这明明是全体员工都有的福利。”
……
‘顾放告白’的飘红词条在热搜第一挂了整整一下午,勉强被‘顾氏集团回应’挤到第二,又迅速被‘财经日报独家揭秘口嗨的代价’挤占了位置。
全世界网民美滋滋吃瓜的同时,顾氏集团的股价走势终于趋于平稳,这场舆论风波带来的经济浪潮在火力全开的危机公关下迅速平息,倒是带动着顾氏旗下的各类电子产品大卖了一波。
忙碌半天的顾放终于可以暂时松口气。
他慢吞吞收拾着桌边杂物,听到敲门声,解锁房间门控,看着秘书抱了一摞书本走进来。
“这是您要的主角和反派本来是朋友后来反目成仇类型的小说,”秘书显然没明白自家老板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要求,“是要送给哪位爱看小说的朋友吗?”
顾放愉快地接过书。
他当然是要自己阅读这些小说,研究怎么才能让欧阳皓重新恨上自己,但为了霸总攻的体面,肯定是不能跟秘书直说的,于是轻巧地换了个话题:“心情好点了吗?”
秘书愣住:“啊?”
他用力掐了下大腿,似乎是想把自己从某种清醒梦中唤醒。
“你中午好像不太高兴,是不是累着了?”顾放眼睛微弯,理解地拍了拍秘书的肩膀,并顺手把下午商业会晤时一位老板送的漂亮摆件塞给秘书,“我记得你喜欢收集很多好看的装饰品。这个送给你玩。”
秘书抱着摆件盒子,清冷厌世的男模脸看起来莫名有点呆:“啊。”
“好了,快回去休息吧,”顾放自觉员工福利做得非常到位,满意地对自己点点头,“以后有不开心的事情就跟我说。”
秘书看上去像是要飘起来了。
他幸福地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差点撞上苏知节的肩膀。
“顾先生?”苏知节笑吟吟地倚在门框,看都没看秘书一眼,“我来等你陪我吃饭呢。”
秘书停在原地。
飘在半空的喜悦情绪啪叽落到地面,摔了个七零八碎。
4. 心理学家的分析
作为淮城大学最年轻的正教授级别研究员,苏知节在心理学界颇负盛名。
他开创的标志性人格实验在国际版心理学教科书上占据了整整三页的篇幅,去年的世界科协联会上他凭借精准的心理学分析接连骂哭三位专家的视频在网上的播放量一度突破百万,‘在苏老师眼里我们是不是都是脑袋跟花生米差不多大的实验用小白鼠’的热帖至今还飘在淮城大学校园论坛的首页。
拥有这样的业内知名度,还能够跟顾放约会七年、被各种八卦小报偷拍照片却始终没被暴露身份,除了顾放有在特意控制舆论走向之外,更多的还是得益于他那精湛的化妆手法。
此时的苏知节,又与前一天那个乖巧大学生的打扮截然不同,一双眼睛奇迹般地变成了桃花眼,眼尾点缀着妖冶的泪痣,灰棕色的卷发在脑后松垮地绑了个马尾,几绺头发垂落唇齿间,又被他勾着撩到耳后。
跟各种各样不同长相的苏知节吃过无数顿饭,顾放几乎要忘了苏知节本来的样貌,倒是莫名其妙养成了精准识别每个陌生人究竟是不是苏知节的能力。他只是抬头看了苏知节一眼,甚至还没看到脸,眼睛就亮起来:“你来了!等我收拾完桌面,马上就好。”
“不用着急,”苏知节走过去帮他一起整理杂物,随手拎起放在桌边的咖啡豆礼盒,“这个我没收了,你不能再喝咖啡。”
今天中午又把黑咖啡当成午饭的顾放有点心虚,没反驳,只是郁闷地哼哼两声。
本来已经调整好情绪准备离开的秘书脸色变了又变,没忍住转过头,看向苏知节的目光敌意满满。
他在顾放身边做了将近四年的助理秘书,对顾放的工作习惯了如指掌,就比如顾放非常看重隐私,他的办公室房间必须要本人的指纹和虹膜双重解锁才能进入,他放在办公室的物品也不允许其他人动手收拾,他很讨厌别人对他的生活方式指手画脚。
可是面前这人短短几分钟内在顾放的雷区反复踩踏,顾放居然没把他赶走,连表达不满的语气听起来都更像是撒娇!
或许是秘书愤恨的情绪过于浓烈,苏知节终于把视线移向他,冷漠地打量了他片刻,又轻蔑地挪开视线。
秘书攥紧拳头。
苏知节开口:“你——”
秘书转身就跑。
正低头整理文件的顾放:“怎么了?”
苏知节咬牙:“没事。”
只是刚想好的挑衅没能说出口,有点意料之外的不爽。
顾放太了解苏知节的性格了,无奈扶额:“拜托,你不要总是看到谁都想给人家做个心理学分析——我的司机到现在还对你有心理阴影。”
“如果不是对儿子盲目信任,那位司机先生本该意识到一位成年人在放假期间住在自己单身的男性导师家里有多不寻常,”苏知节意有所指,“所以说,即使是对最亲近的人,也不能随便报以过高的信任。”
顾放当然能听出他是在说自己对秘书缺乏戒心。他一边挑选着外搭的风衣,一边故作疑惑地问:“你想要我警惕你自己吗?你才是我最亲近的人啊。”
苏知节:“……咳。”
顾放促狭地笑出声,回过头,又惊奇地睁大了眼睛,伸出手,指尖戳了戳苏知节耳廓的软骨:“咦,你的耳朵红了啊。这么厚的易容居然还能透出颜色,好神奇。”
苏知节一把攥住他胡乱摸索的爪子,没松开,大踏步往门外走。
欧阳皓当众表白的舆论风波增加了顾氏集团许多部门的工作量,再加上这月忽然翻倍的奖金带来的激励效果,让今晚加班的员工数量显著提升,顾放和苏知节牵着手走到电梯的功夫,便收获了一大群暗戳戳的注目礼。
好在他俩都习惯了这种关注度,并不拘谨,顾放为了确保伪装情侣的真实性还特意往苏知节身边贴了贴,同时感受到苏知节把自己的手掌捏得更紧了些,又在心底感叹起挚友的精湛演技。
门口堵着的记者实在太多,他们改走地下车库,然后转道去顾放的私人机场,一路避开媒体聚集的区域,以防被好事者围追截堵。
等到‘甜蜜牵手!顾放真实男友高调现身’的新闻登顶热搜第一,他俩已经在隔壁省份的情侣餐厅包间面对面坐着吃牛排了。
“要委屈你跟我在酒店住一晚,”顾放抱歉道,“明天早上我们再回淮城。”
他在这座城市倒也有几栋房产,但无一例外被媒体堵得水泄不通。顾放并不排斥跟记者打交道,但苏知节总不能晚上睡觉还要继续易容。
苏知节当然不委屈,他甚至觉得总统套房的卧室数量有点多。
但他并不介意被顾放用愧疚的目光望着,因此他只是放下水杯,矜持地点点头:“没关系,为了你,我可以比平时起得更早些。”
顾放感动地拍拍他的手:“好消息是我们这周约会的照片已经传遍全网,周天晚上不用一起吃饭了。”
苏知节笑容微僵。
他还没来得及回应,敲门声响起,服务员端着餐盘走进包间。
顾放不动声色地坐直了些,换了个更沉稳的坐姿,顺势握住苏知节的手腕,抬头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并假装没注意到服务员领口藏着的微型摄像头。
香气喷喷的薯塔被端到桌上,服务员转身离开。
顾放抬起盘子,观察一圈,确认没有录音设备:“现在的媒体真是无孔不入。”
“那位服务员应该不是新闻从业者,也不像是被媒体雇佣的,”苏知节用指尖点了点领口,“他戴的那个微型摄像头是目前M国军方最新款,市面上根本买不到,想要用其他方式拿到手,起步价至少要十万美金。”
顾放惊讶地看他:“你对微型摄像头了解得好详细。”
苏知节指尖一顿,开始思索合适的理由。
“你们心理学家需要涉猎的领域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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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广博,”顾放继续感叹,“居然连这种偏门知识都要掌握吗。”
“没错,是工作需要,”苏知节转移话题,“能够把这么昂贵的设备给服务员使用,我想始作俑者的身份已经不言自明了。”
顾放头疼地揉了揉脑袋:“欧阳皓果然还没放弃。”
他以前对欧阳皓嚣张跋扈的样子感到欣慰的时候,可没想到欧阳皓会把这种不择手段的劲头用在追求自己身上。
“他当然不可能这么快放弃,”苏知节说,“你才拒绝了他一次而已。”
“你是专业人士,能不能帮我分析一下,欧阳皓为什么会喜欢我?”顾放郁闷地叹口气,百思不得其解,“我们两个明明关系很差劲,我之前还在酒会上公开指责过帆牌公司对受伤员工不作为,怎么想都很不应该啊。”
“你要相信你的魅力,顾放,”苏知节目光深邃,声音很轻,“如果一个人与你频繁接触,却没有对你产生好感,那才是不合理的。”
“要真是这样,我就该改名叫人民币了,”顾放被他逗笑,用力连拍他的胳膊,“别闹,快说真的。”
苏知节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我对欧阳皓并不了解,但考虑到他成长在母亲早亡、父亲偏爱私生子的豪门生活环境里,经济特权和情感缺失往往会养成边缘化的偏执型人格障碍,”他说,“这样自负又自卑的扭曲心理,会爱上光明磊落、清风霁月的传奇经商天才,我并不感到意外。”
顾放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
“但本来的设定就是这样的,也没见反派爱上我啊,”他小声嘟囔,“而且按照一般套路,偏执反派应该会喜欢的是救赎他的白月光——等等——”
顾放倒吸一口冷气。他忽然想起来,欧阳皓跟私生子争夺家产时,为了让欧阳皓能够顺利继承帆牌公司,他确实有偷偷摸摸私下帮忙,并在欧阳皓接管公司步履维艰的前期在网上披马甲给他分享了不少经营心得。
该不会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吧!
“偏执反派和白月光主角?”苏知节夸奖他,“这个比喻很形象。”
顾放忧愁:“所以我该怎么才能让欧阳皓重新恨上我?”
“如果你希望他对你的情感转变,首先要做的就是让他意识到他跟你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苏知节想了想,“像他这样极端的性格,肯定无法忍受你对别人比对他更好,如果想让他更快认清事实,可以试试找人对他栽赃陷害,然后你无条件支持那个陷害他的人,或者其他与之类似的差别待遇。”
顾放觉得这情节跟他刚才在飞机上看的那本追妻火葬场文学有点像。
“所以只要我努力当一个渣攻,就能让他由爱转恨了吧,”他打起精神,振奋地咬一口牛排,“没问题的,我今天晚上就开始研究!”
……渣攻?
苏知节默默喝了口橙汁,咽下差点就脱口而出的质疑。
5. 勤奋好学的秘书
公众的注意力总是转移得很快。
欧阳皓那场声势浩大的告白刚结束时,顾放甚至需要戴着墨镜和口罩全程乘坐私人飞机才能勉强避开蜂拥而至的媒体,而如今才过了短短一个星期,公司门口举着手机和摄像头的人群已经不见踪迹,偶尔有记者凑到门口探头探脑,确认拍不到任何热点后也就打道回府。
至今都对这事抱有热情的,除了担心公司合并股价涨跌的投资者,只剩了少数几个磕cp上头的网友了。
顾放很希望欧阳皓对自己的兴趣也像这样转瞬即逝,可惜他每天早上都固定收到的一大捧玫瑰以及一封欧阳皓亲笔书写的告白信,明晃晃地展现出了欧阳皓‘追求真爱’的决心。
他起先还正儿八经地给欧阳皓写回信严词拒绝,并连带着那捧玫瑰一同物归原主,反复多次之后,无可奈何地意识到欧阳皓根本不会这么简单就放弃,于是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干脆直接把这些扔给秘书销毁处理。
软性劝导不管用,顾放干脆采取了更强硬的手段对待欧阳皓。
他私下联系帆牌公司股东联合起来给欧阳皓施压,以感情关系影响公司正常运营为由要求欧阳皓必须与顾放公开决裂,而顾氏集团加大力度挤占市场,仅仅这个周就抢走了三个本属于帆牌公司的项目,一时间帆牌公司内部乱成一团,对欧阳皓的质疑声不绝于耳。
如果这种内忧外患的局面仍旧不能让欧阳皓的恋爱脑清醒过来,顾放还在物色其他有反派资质的企业家。
虽然像欧阳皓这样视法律于无物的反社会人格很难找到,但是在商业领域给自己使绊子的对手一抓一大把,他后期再努力培养一下,即使没有原装反派好用,至少能勉强把剧情推进下去,不至于闹到世界崩塌的程度。
只是,有欧阳皓忽然告白的惨案在前,顾放不免对配角的人设稳固度产生了质疑。
考虑到他确实有过背离剧情的举动,比如暗中帮助欧阳皓跟私生子争夺家产,再比如跟苏知节成为挚友并用易容术糊弄每周的情人任务,他很难确定自己的行为没有让其他角色也偏离自身设定。
为了防患于未然,顾放开始留心观察身边几位主要配角的生活和心理状况。
首先是秘书。
理智冷静、专业靠谱,既能流畅翻译多国语言,又能娴熟驾驶潜艇飞机,主角攻最信任的工作助手。
顾放遇到秘书是在一场酒会。
那时秘书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天真小伙子,连英语都说得磕磕绊绊,但是却相当有志气,红着脸坚定地表示自己“晚上也可以工作”、“我的身体条件很好”、“肯定会让您满意”。
于是顾放毫不犹豫就通过了秘书的工作申请,在对方欣喜若狂的目光中,给他安排了高级助理秘书的职位。
尽管秘书自愿每晚都加班,但顾放自认为是个很有良心的老板,当然不会这样压榨自己的员工。他只是通宵数天潜心研究,为秘书制定了详细的学习时间表,以确保他能够在正文剧情开始之前,成长为一位合格的霸总文万能秘书。
顾放还记得自己把时间表交给秘书并殷殷嘱咐他要努力学习时,秘书那强忍着哭腔的应答。
不愧是主角攻标配秘书,打心底就热爱工作和学习,居然会被一张简单的学习表感动到哭泣!
尽管对秘书相当放心,但顾放觉得还是得再次确认他的状态,才能保证万无一失。毕竟当主角受正式出现,世界线开始转动,剧情中的一系列商战、绑架、车祸等等情况接连出现时,秘书必须足够优秀才能完成这些麻烦的辅助和善后工作。
“休息一会儿,喝点茶,”他拦住送来文件准备离开的秘书,“正好陪我聊聊天吧。”
秘书抱着文件夹的姿势略显拘谨。
他当然愿意跟顾放聊天——事实上,他还ps过好几个开篇场景跟刚才对话差不多的梦男剧情照片,主角是顾放和他的那种——但无论有多受宠若惊,在当了顾放四年的秘书之后,他已经很清楚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了。
顾放:“最近学习进度还跟得上吗?”
秘书露出了“果然不出所料”的安详表情。
“除了去年通过的法考和专八之外,CPA也在八月考完了综合,飞机驾驶证上周刚通过免考续期申请,”他汇报,“现在正准备考游艇驾驶证。还有您之前给我安排的特级钢琴教师,最近每周三和周天晚上都会来给我上课,争取本月考出九级。”
“很不错,你果然是我见过最认真努力的人。”顾放发自内心地夸赞他。
秘书艰难微笑。
他知道这是顾放重视自己的表现,毕竟无论学什么都有家庭教师上门辅导的待遇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到的。那位特级钢琴家每场演出的门票都是天价,很难想象聘请这位每周两次讲课要花费多少钱。更何况顾放在他考出飞机驾驶证之后甚至直接送了自己一架全新的私人飞机。
……但是他明明只想当个爬床吃饭的金丝雀啊!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变成靠脑子赚大钱!
顾放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秘书的神游天外。
“幸好有你在,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语气柔和,“这段时间肯定很辛苦了,下午给你放个假,回去休息吧。”
秘书咽了下口水。被顾放拍过的肩膀灼灼发热,一直烫到心底。
“不用休息!”他脱口而出,“不需要休息,我爱工作!”
顾放有一瞬间的惊讶,然后欣慰地望向秘书。
不愧是完美助理,对工作真是无比热情,他甚至在秘书的眼底里看到了闪烁的点点泪光,这一定是想到要工作而流下的激动眼泪吧!
……
“像秘书这样勤奋好学的人,是不会被外界的一点变动干扰的。”
顾放在秘密笔记本上关于秘书人设稳固度的调查结果后面坚定地打了个勾,并在电话里跟苏知节分享心得。
“这让我学到了很多。以后我会以更加端正的态度对待工作。”当然他也会更努力地完成主角攻的任务。只不过这部分就不能跟苏知节讨论了。
苏知节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似乎有很多想说的,但是最终只是发出了几声意义不明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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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一手用力按住额角,安静地听着顾放对自己的工作态度做出深刻反思。
“总而言之,从明天开始,我要把早上起床的时间提前,增加健身锻炼和阅读的时间,”顾放终于说到了结尾,他斗志满满地挥拳,“正好我今天晚上安排了跟杨医生见面,还能顺便问一问他把睡眠时间调整到五个半小时会不会影响到我的皮肤状态。”
很快就要遇到命中注定的灵魂伴侣主角受,他必须保持颜值巅峰状态。
“杨医生?那位淮城医院的皮肤科主任?”苏知节特意重读了‘皮肤科’这三个字,“就算你跟杨闻汶关系不错,重金聘请他当家庭医生,但是对身体健康还是要谨慎些。如果不舒服的话,下午我陪你去首都医学院,我跟那里的院长还算熟悉。”
这熟悉的阴阳怪气。顾放无奈:“不用,我没生病。”
他知道苏知节不理解他为什么坚持要让一位皮肤科大夫兼职做自己的家庭医生。无论杨闻汶在皮肤科的领域有多专业,单是没有全科医学背景这一点就已经不符合家庭医生的执业要求了。
但他也没办法,毕竟剧情设定中对于家庭医生的描述是“二十岁左右的俊美青年,穿一身利落的白大褂,赶来的路上过于匆忙,胸牌忘了摘掉,这让主角受震惊地意识到这位居然是知名三甲医院的科室主任”。
要在二十几岁的年纪当上三甲医院科室主任,自身能力、家世背景和运气缺一不可,放眼全世界都找不出几个。
特征如此明显,顾放很轻易就打听到了自己的目标,并不意外地发现这位符合所有要求的杨闻汶医生就在离自己最近的淮城医院,但确实有点意外这位竟然是以激光美容闻名的皮肤科主任。
但顾放转念一想,又觉得挺合理。
剧情里需要家庭医生出面的桥段,往往都是主角受从楼梯摔倒磕破了皮、法式接吻咬到主角受舌头、晚上一夜七次后主角受起不来床等等小事,主角攻小题大做心急火燎地把医生接到家里,然后医生随便开点药膏,再感叹一句“你对他可真上心”,让主角攻恍然意识到“原来这就是爱情”。
——且不提这到底有没有展现出主角攻的一往情深,反正怎么看都对家庭医生的执业能力没什么要求。况且皮肤科的医生还能顺便帮忙改善下主角攻受的皮肤状态,确保两人始终漂漂亮亮地谈着恋爱,绝对能让世界的排面拉满。
于是顾放借着投资化妆品研发的名义,跟杨闻汶频繁接触,半年后,顺利把顾氏化妆品打造成国际知名品牌,也同时与杨闻汶成为朋友,然后顺理成章地邀请杨闻汶担任自己的家庭医生。
“你知道我父亲两天前被逮捕的事情吧?”杨闻汶不可置信地问,“杨家倒台了,树倒猢狲散,连杨家的猫都没人敢收养,生怕被牵扯进来——你现在居然要邀请我做你的家庭医生?”
“我不认识杨家,也不认识你的父亲,但我认识你,”顾放回答他,“你是个很好的医生。”
杨闻汶看着顾放。
半晌,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好,”他说,“我愿意做你的医生。”
6. 认真负责的医生
顾放得承认,帮助杨闻汶从对杨家的清算中脱身比他想象中还要麻烦,以至于差点把彼时初成规模的顾氏集团一起栽进去。
好在结果喜人。陷害杨家的那位很快倒台,与顾放联合的第三方势力渔翁得利,初步奠定了顾放在政界的人脉基础。
当然,对顾放而言,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他终于拥有了一位可以随叫随到的医生朋友。
时至今日,他和杨闻汶始终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只不过由于他们两个平时都业务繁忙,就只有每月一次的例行会面才能见到彼此。
原本顾放并没觉得这种模式有任何问题,但是当欧阳皓这事发生之后,意识到平日的行为方式与剧情背景高度相似并不意味着角色人设没有发生变动,他开始思考:
自己从来没有出现过不经预约突然联系杨闻汶的情况,一旦剧情开始,杨闻汶能在深更半夜准时接到电话并赶来吗?万一到时候杨闻汶把电话调成了静音,无论怎么拨打都没人接听,那岂不是出大问题!
总而言之,顾放决定提前做个实验。
当天晚上十一点半,他走出健身房,告诉管家:“给杨医生打电话,就说我有急事要找他,请他尽快赶来。”
“是身体不舒服吗,少爷?”白发苍苍的管家担忧地问,“如果您需要的话,我立刻就联系淮城医院的专家团队上门会诊——杨先生在皮肤美容护理领域确实是专家,但是关系到您的身体健康,我想我们还是要更谨慎些。”
顾放:“……”好熟悉的阴阳怪气。他的管家该不会被苏知节易容替代了吧。
他为这个想法哑然失笑了一秒钟,然后放软了语气:“怎么会,别担心。我没生病,这么晚把杨闻汶叫来是为了商议其他事情。”
管家似乎还想再劝说几句,但是还没开口就莫名其妙地放弃了,怜惜地望着顾放,叹了口气,转身去联系杨闻汶。
顾放没注意管家的表情,看了眼手表,回到健身房继续跑步。
他现在日常住着的地方,严格遵循了小说原文的描述,是一栋有着室外花园和温泉泳池的私人宅邸。虽说刚到一千平方米的占地面积在顶尖富豪中不值一提,但考虑到这座宅邸处于淮城正中心,在相当繁华的商业区中大隐隐于市,价格比起一些偏僻的私人岛屿都要高上不少。
市中心的交通便利,淮城医院距离这里也就十分钟的路程,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收拾东西的时间,顾放对杨闻汶抵达时间的心理预期大概是半个小时——只要能在这之前赶来,杨闻汶就算是通过了考验,未来作为自己的医生朋友给主角受紧急治疗的剧情也不用太过担忧了。
机械表的秒针刚转了四圈,身后就响起了略显急促的敲门声。
伴随着杨闻汶“放哥!你生病了吗!”的焦急询问,管家不紧不慢地客气汇报:“少爷,杨先生已经抵达,是否要让他在会客室等待您?”
顾放惊讶地确认了下时间。
他关掉跑步机,不等履带停止就一跃而下,拿起旁边挂着的白毛巾随意地擦了擦汗,走过去打开门:“杨医生,请进。你刚才就在附近吗?竟然这么快就过来了。”
杨闻汶绕开挡着门的管家,冲进健身房,焦虑地围着顾放转了一圈,没看到任何明显的伤痕,这才松了口气。
“我正好住在你离很近的地方,走到你的院墙门口连一分钟都用不上”他心不在焉地回答,目光在顾放穿着的紧身背心反复游移,动作幅度很大地咽了下口水,倒还记得正事,“放哥,你哪里受伤了?”
杨闻汶看起来有些口渴,顾放贴心地给他递了瓶水。
“我没受伤,别担心,”他解释,“只是今天跟一位朋友聊天的时候,说起他的家庭医生经常会半夜匆忙赶到他家里,我想,未来我也可能会出现临时请你帮忙的情况,或许我们应当提前商量下解决方案。”
顾放这样说着,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新合同递给杨闻汶——这合同的条件极其优渥,差不多相当于平白无故给杨闻汶送了一大笔钱。考虑到杨闻汶在杨家倒台后经济水平大不如前,顾放觉得这样足以展现出自己的诚意,让这场测试不至于变成一次弄巧成拙的烽火戏诸侯。
“别担心,我不会总是把你叫来,平白无故耽误你的时间,”他还特意补充,“如果我急着请你帮忙,那么一定是我很关心的人出了很严重的事。”
杨闻汶没接合同。
“我以为我们的关系早就超出用金钱衡量的标准了,放哥,”他有点委屈地说,“只要是你叫我来,不管什么时候、什么事,对我来说都不算耽误时间。”
顾放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不由得心生感动:世界大剧情的自我复原能力终究还是靠谱的!
他原本有所疏漏的地方,既有杨闻汶住所离自己很近这样的硬性设定来铺垫,又有杨闻汶作为家庭医生的超高职业素养作为保障,所以就算自己没有意识到需要再次修订家庭医生合同,杨闻汶也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快速来到顾宅为主角受看病。
这样看来,欧阳皓的人设崩塌果然是个阴差阳错的例外,不必要过于担忧。
心中巨石落地,顾放愉快地捋了把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微微歪过脑袋,灯光映着他毫无瑕疵的俊美脸庞,照出他释然舒展的眉眼
正密切关注着他的杨闻汶忽然就呆住了,两眼发直地盯着他的脸,甚至没再拒绝新的合同,也压根没看一眼合同内容,被顾放在手里塞了根签字笔,就顺从地在合同末尾写上自己的名字,动作机械得像是被上了发条。
“是困了吗?”顾放担心地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怎么感觉你有点不在状态。”
“没、没有,”杨闻汶回过神,连忙摇头,顺手把顾放的签字笔塞进自己的白大褂里,“我是在想,放哥你这样温柔体贴,难怪会有那么多人喜欢你。”
他说话时,小心翼翼地观察顾放的神色。
然而话音未落,顾放立刻戴上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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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面具,满心郁闷溢于言表:“你也听说了欧阳皓的事?天啊,谁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我真想不到有什么事情比别人莫名其妙跟我告白更糟糕的。”
“确实,”杨闻汶干巴巴地附和,“像欧阳皓那样的家伙怎么配得上放哥。”
不知为何,顾放总觉得他的笑容略有些勉强。
大概是半夜起床工作导致的睡眠不足吧,顾放这样想着,遗憾放弃了跟杨闻汶秉烛夜谈增进友情的打算,亲自把他送出门,催促他赶紧回家休息。
杨闻汶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满脸依依不舍。
“家里的钢笔又少了一支,”管家站在顾放身后,幽幽提醒,“希望杨先生未来有一天可以意识到,他做家庭医生的职责并不是收集您的贴身用品。”
顾放假装没听到管家的吐槽。
……杨闻汶大概是经历过家道中落的痛苦,过得节省了点罢了。只要他能做好家庭医生的本职工作,哪怕是给他再翻一倍的工资顾放都没意见,何况是一根用了大半管的签字笔或者其他什么小物件呢。
第二天,熬夜健身的顾放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仍旧坚持敷了面膜,撑着脑袋趴在办公室桌上,迷迷糊糊地写:杨闻汶人设稳固度调查完毕,确认无误。可以睡觉。
垂着的脑袋缓慢下落,面膜凝聚的水珠滴到笔记本的前一秒,敲门声笃笃响起。
顾放猛地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往后仰,跑去卫生间撕掉面膜洗了把脸,又匆匆忙忙冲回来,拿起自己珍贵的秘密笔记本,准备先把它藏进办公桌的暗匣里。
苏知节倚在门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跑来跑去。
“昨晚没睡好?”他屈指落在门框,再次模拟出敲门的笃笃声,“你现在看起来很像一只慌里慌张的小蜜蜂。”
听到苏知节的声音,顾放着实松了口气:“你直接进来就行,敲门干嘛,吓到我了——怎么现在忽然过来?”
“来看看我的小蜜蜂是不是忙着采了一晚上的蜂蜜,连窝都忘了回,”苏知节笑意盈盈地走过去,指尖碰触顾放湿漉漉的脸,抹过他眼底的青黑色,“果然有了黑眼圈。”
“昨天确实睡得晚了些。”
顾放说着话,仰头看向苏知节,双手背在身后,悄无声息地把笔记本压在桌面一大摞工作资料的最底层。
“我还是不太适应压缩睡眠时间之后的作息。”
苏知节没说话。
恍惚间,顾放感觉苏知节的目光有一瞬似乎落在了他藏到身后的笔记本上。
下一秒,苏知节相当自然地挪开视线。
“给你带了燕麦牛奶,喝完睡一会儿,”他转过身,去拿自己刚才随手搁在茶几的保温杯,“一位皮肤科医生的睡眠时间建议,想来也没多少参考价值。”
顾放揉了揉眼睛,接过保温杯,凑到嘴边喝了口牛奶。
大概是真的太困了,才会出现这种离谱的错觉。
……他还是去睡一觉吧。
7. 沉默寡言的司机
喝完一杯温热的燕麦牛奶,休息室的窗帘已经拉上,灯光也被苏知节调整到最适合睡眠的暖黄色,顾放坐在床上,绵软的睡衣布料贴着皮肤,困意如水雾般蒸腾而起,连带着思绪仿佛也沾染了潮湿气。
“三点半还得去分公司视察新项目,”他嘟嘟囔囔地说,“临时航线昨天就报批了,行程不能更改,我只能睡很小一会儿——”
一声模糊的轻笑让顾放还没说完的抱怨戛然而止。后者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试图用眼神对他发起严肃谴责。
然而苏知节无情地按住了他的脑袋,还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手法像是在揉搓一只调皮捣蛋的金毛幼崽。
或许是太困了,又或许是休息室昏暗的暖色灯光混淆了顾放的感知,顾放分明能感受到苏知节指尖沁人的凉意,却又莫名觉得有股温热的情绪顺着那指尖流进心底。
顾放安心地闭上眼睛,把整个身体的重力都压到苏知节手上:“惩罚你撑着我睡觉。”
苏知节又笑了一声。他稳稳地撑住顾放,另一只手则托着他的后腰,轻而易举地把他掀起来,塞到床上,整个儿裹进被子里,卷成一条肥胖的毛毛虫。
“以后你有得是机会撑着我睡,”他意味不明地说,轻轻捂住顾放的眼睛,“现在还是先好好补个觉吧。”
后脑勺沾着枕头的瞬间,顾放就已经要睡着了。他无意识地蹭了蹭苏知节的掌心,倒还能听到他说的话,在睡梦中嘀嘀咕咕地回应:“挚友就是挚友啊,挚友就是相互撑着对方睡觉的——”
苏知节离开的脚步莫名踉跄了下。
……
闹钟铃声突兀响起,悠扬的大提琴弹奏出催命似的音符,争先恐后地往人耳朵里挤。办公桌上放着的座机扬声器被打开,话筒里传出秘书“先生,飞行员正在机场等候您前往登机,是否需要推迟起飞时间”的礼貌询问声。
顾放艰难地睁开眼睛,还没从睡梦中醒过神来,下意识抬头寻找苏知节的身影,看到房间里空空如也,才逐渐想起自己姓甚名谁,连忙跳下床,踩着拖鞋冲进卫生间,咬着牙刷边看手机消息边换西装。
秘书在门口恭敬等待。
定时提醒老板工作行程是他应负的职责,只不过顾放实在是个太名副其实的工作狂了——除了每周末约会情人之外根本不给自己安排任何娱乐活动,工作内容记得比谁都清楚,根本没给秘书留任何催促的余地。
……所以到底是谁能够让顾放为他破例,在工作日的下午屏蔽掉所有信息和电话,甚至连早已定下的行程都被推迟?
想到员工小群里“有个帅哥进了顾总办公室”的八卦讨论,秘书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文件,脑海中浮现出上次遇见过的那位桃花眼的妖娆男人。
办公室厚重的胡桃木大门打开,衣冠楚楚的总裁走出来,右手随意地捋了下额前碎发,定制款铂金腕表晃着奢华的光芒,映在他被西装勾勒出的完美腰线。
然而这样模范霸总的气场只维持了几秒钟,顾放就像完成了某项任务似的,解开表环塞进秘书手里:“太沉了,等到有记者的地方我再戴。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走吧,我们快迟到了。”
秘书站在原地,频繁瞥向顾放身后半敞着的办公室大门,直到大门自动关闭,电子锁响起卡槽合拢的沉闷声响,才不甘心地挪开视线,咬了咬牙,快步跟上顾放。
顾放没注意秘书的小动作。他的目光从办公室门口盆栽发财树掠过,在心里估算了下树冠底部藏着的微型摄像头的拍摄方向,基本能确定没有拍到苏知节,也就熟练地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大踏步向着电梯走去。
最近几年各路媒体乐此不疲地潜进他公司意图拍摄他的私生活,顾放对此心知肚明,但出于维持主角人设的需要,并没制止,甚至还培养了一位伪装成见钱眼开二五仔的员工——媒体偷偷塞给那位员工的重金贿赂,三七分成,一大半都进了顾放自己的腰包。
那员工安装了微型摄像头之后第一时间给顾放发了消息,略带担忧地表示“这次联系的人我之前从来没见过”,这让顾放不免生出些警惕,怀疑这次想要监控自己的有可能并非是媒体记者,而是意图不轨的商业间谍。
只不过对于别家公司利用违法渠道窃听商业机密这种事情,顾放是乐见其成的。欧阳皓大概率没法再成为合格的反派,他急需一位本性凶残且胆大能闯祸的不法分子来当替补,能收买自家员工安装微型摄像头的人,显然就很具备成为反派的潜质。
“先生?”秘书突兀地开口,“您在笑什么?”
顾放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路都在幻想新反派顶替欧阳皓位置,小说剧情顺利开局并完美落幕,自己带着灵魂伴侣跟苏知节见面,两人一见如故交谈甚欢,于是一对情侣和他们的挚友幸福生活在一起的快乐未来。
他觉得有点丢人,遮遮掩掩地咳嗽了声:“没事。我们还是来谈谈你的考试吧。游艇驾驶学得怎么样了?希瑞最近好像推出了最新款的运动游艇,你喜欢舷外挂机还是艇内装机的款式?”
秘书的脸色更灰暗了。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
“学得还行,”他底气不足地说,走出电梯,站在公司门口,脚尖不自觉蹭了蹭地面,努力鼓起勇气,“我不要游艇,先生,您不需要用物质来激励我学习,您本人就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激励了。”
顾放十分欣慰:看看这精神境界!不需要物质激励就能好好学习!不愧是霸总文内卷榜第一名的完美万能秘书!
“别想太多,这些就只是我送你的礼物,”他愉快地弯起眼睛,“以朋友而非上司的身份。”
车辆的轰鸣声打断两人的对话。
急着赶路,私人机场的位置又在偏僻郊野,司机这次开的是辆越野车。车辆在两人面前停下,车门自动开启,顾放长腿一跨,轻松上车,又顺手拉了秘书一把,看到秘书满脸通红地拘谨坐好,觉得秘书或许还在为游艇的事情不好意思,于是口吻轻松地调侃道:“怎么,你该不会是不愿意开游艇带我兜风吧?”
秘书一个激灵,忽然就燃起斗志:“我肯定愿意!”
“你可真好,我都想给你涨工资了,”顾放鼓励地拍了拍秘书的肩膀,转头跟司机搭话,“是吧,王叔,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们秘书是个勤奋上进的小伙子?”
急促的刹车让越野车整个儿颠了下。司机握紧方向盘,双手哆嗦着,呼吸不稳:“呃,我确实、嗯。”
司机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已经完全听不到动静,只能透过后视镜看到他的嘴巴开开合合,像是一条无法呼吸到氧气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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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放及时握住扶手,疑惑地观察司机:“王叔,没事吧?是身体不舒服吗?”
司机:“没,没事。”
秘书在手机上写了一行字,动作幅度很小地拿给顾放看:先生,您的司机或许不太愿意在开车的时候跟陌生人说话?到现在为止,王叔还从没在车上跟我说过一句话。
——毫不夸张地说,要不是在手机里听到过司机跟顾放单独相处时流畅自然的对话,秘书甚至会觉得司机是个哑巴。
顾放低头看完:“……”
他深吸口气,默默把脸埋进双手里。
顾放之前完全没注意到司机大叔不跟车里其他人说话这件事。
毕竟司机大叔跟自己聊天从没有类似的心理障碍,况且下班时间他其实更喜欢自己开车回家,尤其是在跟苏知节假装约会的周末,边开车边跟自己的挚友东拉西扯地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对他来说是个相当惬意的心灵休憩。至于平时工作期间赶行程,他在车上要么在打电话、要么拿着平板处理公务,就算闲着了也是抓紧时间补觉,本身就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当然不会有人没眼色地在这时候跟司机搭话。
但是顾放的记忆力相当好。在秘书提醒之后,他脑海中立刻就浮现出最近几年听司机说过的话,悲伤地发现确实没有哪句话是在车上有其他人的时候说出的,更何况顾放很清楚司机这么做的原因——
他刚遇到苏知节的时候,为了周抛情人的任务邀请苏知节去酒吧,路上司机大叔热情地跟苏知节聊天,聊了约莫十分钟,就被苏知节轻描淡写的一句“恋父情结果然是单亲家庭的常见问题,我的建议是去调查下你儿子那位好教授的底细”给吓得收了声,后来突击去自己儿子宿舍发现他跟自己教授同床共枕更是直接请了半个月的假没来上班。
显然,这件事给司机留下的心理阴影,并不只有排斥所有教授和心理医生这么简单。
当然,顾放并不觉得自己的司机有义务去跟乘客聊天,如果换种情况,他顶多会对自家挚友给司机造成的心理阴影略感抱歉并适当提高些薪水作为赔偿,但问题在于,在世界的正文剧情里,司机和主角受的对话占到了相当大的篇幅!热情的司机和慈祥的管家作为最先接受主角受存在的两个人,给了主角受莫大的心理安慰,让他能够真正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也因此为主角攻受的感情线做足了铺垫。
顾放按住太阳穴,情不自禁地开始跟自己生闷气——为了让管家能顺利对主角受说出那句“少爷从来没笑得这么开心”,他几乎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找管家卖个惨撒个娇说几句类似于“我其实很孤独”、“你对我来说就像是真正的父亲”这种话,结果他居然忘记了关注同样是金牌辅助位的司机的情况!
要不是今天经秘书提醒意识到司机的心理状况,等到剧情开始主角受登场,这里埋下的隐患有可能就会导致一连串的剧情崩塌,乃至于整个世界都因此而分崩离析。
好在之前筛查剧情bug的行动结束得还算顺利,顾放安慰自己,秘书、医生和他最忠诚的管家都已经确认过没有人设偏离,而他作为风流倜傥霸总攻的“周抛情人”设定也在苏知节的帮助下深入人心。
只要治愈了司机的心理阴影,再找到下一个替补反派,原书剧情肯定能按部就班地推进下去。
8. 再次脱轨的剧情
“怎么才能让你的司机克服心理障碍,重新变得热情健谈?”
苏知节重复了一遍顾放的问题。他似乎是觉得有点好笑,语气微微上扬,挑起一点疑惑的尾音。
“这就是你在电话里说的,一定要跟我面对面讨论的,关系到你我未来幸福的关键问题?”
“严肃点,我正在咨询知名心理学家的专业意见,”顾放伸出两只手,强行把苏知节的嘴角拉平,“这真的对我们很重要。”
要是司机大叔不能克服心理障碍,就没法跟主角受正常交流,剧情就没法顺利推进,这个由小说作为支柱撑起的世界就会坍塌——世界都没了,他和苏知节还怎么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所以这确实是关系到自己和苏知节未来幸福的关键大事,没有半点夸张的成分!
苏知节握住顾放在自己脸上乱摸索的双手,力气意外很大,在顾放的手背留下浅淡的红痕。
“我的心理咨询是要收费的,”他没松手,“你要给我什么?”
“我有什么不能给你的?”顾放理所当然地回答,反握住苏知节的手,兴致勃勃地跟他要掰手腕比力气,“只要是你想要的,就算月亮我也会为你捞。”
苏知节的右手不知为何忽然泄了劲儿,被反压在桌面,输掉了最开始还势均力敌的掰手腕比赛。
“我赢了,”顾放得意洋洋地宣布,“现在,你的聪明才智将成为我的个人财产!”
他站在淮城大学博学楼的教授办公室里,竟有种在开新闻发布会的风采,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他西装的黑色衬肩,像是世界为他加诸的高光。
苏知节坐在办公桌后,窗帘挡住光线,他整个人沉在阴影里,眸底倒映出顾放闪闪发光的身姿,就似乎也与这世界的光明有了些许联络。
“当然,你赢了,”他抬手示意了下办公桌另一侧的扶手椅,“来吧,你要的心理咨询。”
顾放欣然接受。他向前走了几步,走进被窗帘遮蔽的、阳光难以触及的领域,不经意间抬眼,看到苏知节好像无声地笑了下。
“你笑什么?”他不高兴,“治愈司机大叔的心理阴影是件很正经的事情!”
苏知节配合地点头,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戴了个夹式棕领结,又从桌下拿出个压根没有镜片的金丝眼镜戴在鼻梁:“这样够专业了吗?”
“像个伪装成心理学家的变态愉悦犯,”顾放满意点评,“不错,我很喜欢。”
苏知节:“……”
他无奈地摘下眼镜,给顾放倒了杯热水,水汽蒸腾着蔓延到办公桌上空,随着苏知节的说话声飘到窗外,悠悠哉哉的,与晴朗的阳光融为一体。
太阳光缓慢地向西移动,清透的亮度逐渐染上夕阳绚烂火红色,顾放独自一人走出心理学院的教学楼,一路上仍在回想苏知节提出的解决司机心理阴影的方案。
“这是典型的情景回避心理导致的躯体化反应,本质是他那脆弱自尊心的所谓保全机制,”苏知节尽可能让语气里的轻蔑没那么明显,“既然过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好转,恐怕渐进式暴露疗法在短期内很难起到有效作用,我的建议是反其道而行之,让你的司机把跟乘客聊天当成另一种自我保全的伪装方式。”
顾放在淮城大学的校门口站定,一辆轿车停在他身前,前车窗缓慢落下,露出司机憨厚老实的笑脸。
“这是短期内让他变得热情开朗的最佳方式,重现他潜意识中感到排斥的场景,并对你的司机反复施加压力,让他在这种高强度压迫中快速建立起与之前相反的应激反应机制,”苏知节的声音仍在回响,“想彻底根治他的心理问题,短期内是不可能实现的,除非你能迅速帮助他和他那位对年长者有特殊喜好的儿子重归于好。”
顾放打开车门,坐进副驾。
“先去秘书家一趟,接他上车,”他告诉司机,“今晚给你五倍加班费,出趟远差。”
司机的腰杆顿时坐直了,瞳孔都变成金钱的形状。
他积极地点头应下,生怕回应得慢了点,以后这种好事就轮不到他:“没问题老板,我晚上本来也在家干坐着,您有需要叫我就行。”
哪怕儿子注定不会再娶妻生子,哪怕已经很久没有跟儿子联系过,他心里想的还是要使劲工作、多多赚钱,给儿子攒些家底。
他没念过几年书,更没有什么开放包容的先进思想,甚至至今还坚信自己儿子就是被坏人蒙骗了。但他用自己循规蹈矩多年的人生经验,挂念着叛经离道的儿子——这傻孩子非要在最艰难的岔路上撞南墙,等到未来无依无靠,至少还有自己给他存的一笔救命钱,能让儿子老了以后在养老院住个十几年。
不过等到接了秘书上车,后者一刻不停地跟自己搭话,反复问起自己家里的事,司机又觉得,这五倍加班费不赚也不是不行。
……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位秘书这么爱说话?
秘书同样不能理解顾放为什么会发消息给自己,让他旁敲侧击地打听司机儿子的事情。
“所以王叔,你晚上自己单独呆在家里?”他硬着头皮发问,“听说你还有个儿子,你儿子不跟你一起住吗?”
顾放低头在平板上敲击,同样因为这氛围而无比尴尬,像是有一百只小猫把自己的心脏当成猫抓板反反复复地挠。
司机起先不愿说话,支支吾吾地不吭声,直到秘书开始自问自答,甚至开始批判“你儿子大学毕业就再也不回家可太不孝顺了”,才终于没忍住开了口,声音很大:“我儿子才不是这样——他甚至还会偷偷往我银行卡里打钱!他是最孝顺的好孩子!”
大概是情绪不稳没能控制得好方向盘,车在两条路中间歪歪扭扭好半天,差点蹭到后面的黑色法拉利。直到司机缓过口气儿,才终于回到了一条车道内,继续加足马力往前开。
顾放对自己选择走这条人烟稀少的道路的决定深表庆幸。
秘书也松了口气,并偷偷给‘过年回家亲戚打听问题模版’的帖子点了个赞。
“不是我儿子的错!他从小就是个听话的乖孩子,在学校的成绩一直是头几名,小姑娘给他递情书,他从来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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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直接拒绝,”司机终于打开了话匣子,“他就是被人带坏了才会走歪路,跟那种男人呆在一起——”
等等。
秘书警觉地抬起头。
长得帅,学习好,被带歪……顾放忽然要自己打听司机大叔对他儿子的看法,该不会他就是那个跟司机儿子在一起的男人吧?
尽管心里清楚顾放在感情生活上从没用心过,似乎每次都是别人送上门,仿佛挥挥手就自动有情人刷新在他的办公室门口,但上次那位桃花眼的妩媚男人实在是让秘书感到了巨大的威胁,这让他最近一段时间都草木皆兵。
于是秘书认真起来,开始正儿八经跟司机讨论他儿子的事情。
多年来苦闷于儿子的叛逆又无人可倾诉,司机既然开了口,也就破罐子破摔,倒跟秘书聊得起劲,谈话内容横跨他儿子的长相、专业、兴趣爱好,甚至连他儿子小时候每天放学回家教狗学英语的故事都讲了出来。
除了最开始那句受了刺激才说出口的真心话,他完全规避了自己儿子的取向问题,甚至连父子间的相处都下意识闭口不谈,言语间仿佛时间还停留在父慈子孝的几年前。
但这对剧情发展推动而言也已经足够了——想真正解决司机的心理问题,那得需要他儿子的参与配合。
顾放关掉平板,并表示会议临时取消,让司机原路返回。
司机照做,在心里嘀咕:是谁有这么大本事,居然能让顾总一无所获地坐几小时的车,不仅毫无怨言,甚至看起来还有点高兴?
顾放当然很高兴。
回程的路上仍旧充斥着司机和秘书的聊天声,等到了秘书住着的小区门口,朝阳已经从天际线露出些许光芒,映着天色蒙蒙发亮。
顾放把秘书送下车,慷慨地给他批了三天带薪假,然后径直前往公司,刚进办公室,就迫不及待地从桌底暗匣里摸出自己的秘密笔记本。
他心满意足地写:‘司机大叔人设漏洞解决,剧情崩塌的隐患已被排除,筛查剧情bug工作圆满结束。’
写完,才迟来地有了一点困意,他换下睡衣,冲了个澡,一边想着过段时间调查一下司机大叔儿子的生活情况看看能不能提供帮助,一边躺到床上,定好闹钟,沉沉睡了过去。
顾放感觉这一觉睡得并不算长,但是从梦中猛然惊醒时,窗外已经阳光普照。手机在枕边发出刺耳的尖叫,屏幕上显示出陌生的电话号码。
他揉了揉眼睛,接听电话,顺便点击免提。
下一刻,欧阳皓的声音在房间里炸响。
“放哥,你的小情人在我手上,”这位原书中钦点的最邪恶反派开门见山地威胁,“十分钟之内,我要在帆牌公司的地下车库负三层看到你——只有你一个人,否则这位可怜小情人的生命安全就不保了——”
顾放差点没拿稳手机。
“你抓了苏知节?”他焦急地脱口而出。
电话另一端,欧阳皓疑惑地拧起眉毛,低头,踹了踹脚边眼泪汪汪的秘书。
“……你叫苏知节?”
9. 奇奇怪怪的自爆
秘书狼狈地侧过脸,躲开欧阳皓的鞋尖,听到电话里顾放的声音,哽咽了下,顿时更想哭了。
要是真的能成为顾放的小情人,他倒也不介意被抓起来人身威胁,但是顾放接起电话后不假思索说出口的根本就是别人的名字,他反倒是在替自己的情敌受过!
“我不是苏知节,我叫觅述,”他悲愤道,“你抓错人了!”
“我当然知道你是放哥的秘书,”欧阳皓又踹了他一脚,“你这个居心叵测的狐狸精,仗着近水楼台先得月,故意勾引放哥,还装无辜拒不承认,让放哥假装约会别人替你遮掩——别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
秘书憋屈地闭了嘴。
“他的名字就叫觅述,跟秘书同音,”电话另一端,顾放强压怒气,“我和觅述之间没有任何工作之外的亲密关系,欧阳皓,现在立刻放了他。”
要不是秘书的名字暗示得如此明显,顾放也不会在第一次见到觅述时就确信他就是原文中那位忠诚尽责的完美秘书。
秘书更憋屈了:“……也不能说没有任何工作之外的关系吧。”
“果然,我就知道,你们两个的口径都不统一,”欧阳皓顿时像是抓住了把柄那样叫嚷起来,掀翻了旁边的扶手椅,连带着房间里堆放的空花盆一同碎得乱七八糟,“我已经派人追踪你们好几天了,放哥跟他那个所谓小情人的约会,根本没有任何过界行为,反倒是跟你这个秘书一起,莫名其妙大半夜坐着车绕淮城转了一大圈——除了谈恋爱还有什么解释?”
顾放没有说话,透过手机的扬声器,隐约能听到有气翼振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欧阳皓还在扬扬得意地阐述着自己的精髓推理:“当初放哥拒绝我的时候,我本以为所谓的情人就是个幌子,结果刚看到你,放哥就紧张地把你拖到身后,生怕我牵连到你。当时我就意识到放哥对你绝对跟别人不一样,不然放哥怎么可能对一个卑微的小秘书如此重视!”
秘书的双手被绑在身后,发丝黏着皮肤发痒。他很想认同这句“顾放对自己跟对别人不同”的说法,但他不得不承认:“顾先生大概只是不想波及其他人。跟你不一样,在顾先生眼中,每个人都是值得重视的。”
身为顾放的秘书,他清楚地知道,顾放几乎从不涉足上流社会物欲横流的所谓慈善晚会,但私下捐款的数量比那些富豪加起来都有过之而不无及。
“别狡辩了!我要比你了解顾放——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欧阳皓像是被戳中了痛点,这次踹人的力度完全没收敛,被踢中腹部的秘书痛苦地发出一声气音,“你以为我没看到过你的电脑吗?黑进一台没有任何防护的电脑简直太容易了!”
秘书蜷缩成一团,这次忽然不吭声了。
欧阳皓把这当成一种被戳穿奸情后的心虚。他尚不解气,高高举起地板上散架的椅子腿,便要往秘书身上砸。
秘书认命地闭上眼睛,绷紧皮肤。
“轰”的一声巨响,木头崩裂的声音随之而来,预想到的剧痛却并没有出现在身上。
秘书猛地睁开眼睛。
地下车库三层的仓库木门被踹出个窟窿,一只手摸索着伸进来,艰难地寻找到门把手的位置。
门被打开,顾放扶着门框,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
他还穿着睡裤,上半身胡乱套了件衬衫,袖口在匆忙登上直升机时被划破了好几道,又在车库消防梯里沾了黑黢黢的泥土。不到三分钟的时间从办公室休息间冲到半个城市之隔的帆牌公司地下室,相当极限的运动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水淋透了,甚至思维都没能完全跟上奔跑的速度,在门口站定时,甚至没想明白自己该说点什么。
秘书的目光亮起来。即使被欧阳皓踩着后背,他仍旧倔强地仰起脑袋,定定望着门口映着光的高大身影,似乎想把这一幕永远刻在自己脑海里。
欧阳皓注意到秘书的动作,抬脚就要把他的脑袋摁下去。
顾放脸色一冷,这下终于回神,拎着刚才被自己踹掉的门框木板扔向欧阳皓,逼着后者不得不放弃对秘书的攻击,抬手挡住袭来的木板。
“警察很快就会来到这里,”他警告欧阳皓,“放开我的秘书,现在立刻去自首,你还有可能保住帆牌公司董事长的位置。”
欧阳皓愣住了。
“你报警了?”他被背叛了似的,在原地呆滞半秒,又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仿佛自己才是无辜的那个,“你为什么要报警?”
即使顾放早就知道反派的人设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反社会人格,仍旧被气得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在即将开始正文剧情时把欧阳皓关进监狱,就意味着他再也不可能成为这个世界的反派,对于剧情发展或许并不一定是个好主意。但是这个精神病已经完全脱离了剧情掌控,顾放要给自己被无辜牵连的秘书一个交代,也不可能再坐视有人因此受伤。
况且顾放早已准备好了第二套方案,反派后备役的名额在笔记本上写了整整一页,他笃定自己能够承担把欧阳皓绳之以法的代价。
没听到顾放的回答,欧阳皓眼圈又红了。
“是因为这个人吗?放哥?”他抬手指向秘书,哀切地问,“你是因为他才抛弃我了吗?”
秘书仍仰着脑袋,痴痴望着顾放,没对欧阳皓这句话做出任何反应。
“我跟我的秘书没有任何关系。”
顾放再次强调,担心欧阳皓情急之下对秘书不利,大踏步走过去,弯腰把秘书拉起来,护到自己身后。
他原以为欧阳皓会阻止自己对秘书的营救,没想到欧阳皓居然完全没有阻拦自己的意思,只是眼圈通红地盯着自己,甚至还被秘书的腿莫名其妙地绊了一跤,浑身的硬朗肌肉仿佛不存在了似的,柔弱又缓慢地跌倒在房间角落里。
这演技实在有点夸张做作,顾放不忍直视地移开视线。
“我们既然已经走到了这种水火不容的地步,放哥,你也不必再蒙骗我,”欧阳皓惨笑,“不过是被这只狐狸精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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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眼,爱上一位下等人罢了。你知道吗,放哥,一天之前,我甚至想过,如果你把这件事对我和盘托出,我也不是不能跟他共侍一夫。”
猝不及防听到这么炸裂的一句话,顾放的表情都扭曲了。
“你有病吧,我们两人一直都是水火不容的关系,我对你没有一点兴趣,”他真的有被恶心到,“以及,我的秘书工作勤奋、热爱学习,无论是在我心里还是在正常人的标准里,他都是这个世界最优秀的那批人——比你这种看似家境优渥其实只是社会蠹虫的家伙,要高等得多。”
欧阳皓笑得更惨烈了:“已经开始为他否认我们的过去了吗,放哥?”
顾放深吸口气。
有时候面对有臆想症的精神病人真的挺无助的。
“但是你知道你的秘书在每天的恋爱日记里怎么写吗?”欧阳皓从身后已经破得一团糟的桌椅残骸中抽出一沓纸,“他根本不爱学习!只是为你伪装成了勤奋上进的样子!哈,想不到吧,你根本爱错了人!”
顾放身后,秘书的脸色蓦地变得煞白。
“如果我喜欢一个人只是因为他爱学习,那我为什么不跟学习机结婚,”顾放简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欧阳皓这清奇的脑回路,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有病的地方,回去找苏知节洗洗眼睛,“还有,我再强调最后一遍,我跟我的秘书、跟你,都没有任何工作以外的关系。”
欧阳皓嗤笑。他猛地把那沓纸扔向半空,顾放下意识伸手抓住一张,低头,看见上面工整的印刷体。
“我坐在顾先生送我的昂贵钢琴前面,正好能看到壁炉顶放着顾先生送我的摆件,摆件旁边是他曾使用过后来打碎了的马克杯,似乎还有他身上那股清凉的薄荷香气。顾先生为我请来的巴黎音乐学院毕业的特级教师试图让我专心听讲,可是连我指尖下的黑白琴键都冷得像顾先生的西装纽扣,我又怎么能从名为顾先生的幸福幻梦里回神?
顾先生最喜欢我的勤恳肯干爱学习。我告诫自己。无论有多想烧掉手边的复习资料,开着顾先生送我的飞机去随便哪个度假岛尽情狂欢,我也宁愿坐在这里把这些我过去最痛恨的知识塞进脑子里。只要能得到顾先生的一句肯定。”
顾放嫌弃地放下手里的纸。
他果然还是搞不清神经病反派的脑回路,就这A4纸上明晃晃的印刷体,抄着ooc到离谱的梦男语录,怎么想都是欧阳皓杜撰出来的。要是向来勤奋好学且冷静自持的秘书能写出这种东西,那他宁愿相信苏知节才是这个世界的隐藏大反派——
清楚地看到顾放脸上露出的嫌弃,秘书发出一声绝望的抽泣。
“欧阳皓,你怎么能黑掉我的电脑,随便暴露我的日记,”他双手仍被缚在身后,试图拿脚把地上的纸张往身后藏,无果,于是满腔惶恐和怒气全都倾泻到了欧阳皓头上,“你以为这样就能得到顾先生吗!你做梦,顾先生喜欢的根本就不是我,他喜欢的,其实是司机王叔的儿子!”
顾放:“?”
10. 阴差阳错的求职
顾放很难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
他只是觉得刚才匆忙赶来时被直升机划破的伤口像是后知后觉般开始泛起尖锐的刺痛,连带着他的身体都变得麻木迟缓,只能僵硬扭头,目光一寸一寸地挪向秘书。
他冲进这间仓库前顺手按开了走廊灯的开关,白炽灯的光芒从破烂的木门招进来,映得整间屋子亮如白昼,以至于无论是秘书,还是瘫坐在角落的欧阳皓,都看到了顾放脸上难以掩饰的惊愕。
“这真是你写的?”顾放极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但他的努力显然并不怎么成功,“你在开玩笑,对吗?”
秘书呆呆站在原地,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不打自招的傻事,一时间讷讷不知所措。
反倒是欧阳皓,在长久的沉默后,忽然爆发出了一阵欢畅的大笑。
“你不知道,你居然真的不知道,”他笑得完全停不下来,“你真以为他是个勤奋肯干的好秘书,对你只有下属对上司的、公事公办的尊重?天呐,顾放,要不是知道你的情人必须要每周一换,我都要以为你还是个从没谈过恋爱的榆木脑袋了!”
顾放很想反驳他,但是抬起眼,看到秘书望向自己的含情脉脉的目光,手里捏着秘书写的像是某种梦男伤痛文学的心情日记,顿时又没了反驳欧阳皓的底气。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哪里做错了?”
想当初秘书是多么积极上进的小伙子,身为一名艺术学院出身的模特,不仅敢于在自己面前毛遂自荐,还坚定地表达了他什么都肯学的决心,并且事实证明他确实说到做到,把秘书的工作做得完美无瑕——所以自己究竟是哪里行差踏错,才会让这样优秀的人莫名其妙地爱上自己?
顾放这样的反应,对原本心底还留存着一丝微妙希望的秘书来说,不异于晴天霹雳。
秘书不停告诫着自己要保持冷静,开口却依旧破了音,带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绝望大喊:“我那个时候根本不是去找你应聘秘书工作的!”
欧阳皓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甚至没有再继续装成柔弱可欺的样子继续缩在墙角,而是支起上半身,饶有兴致地听着秘书的崩溃自白。
“你当初说你身体条件很好,晚上也可以工作,肯定会让我满意,”顾放对那时的情况记忆犹新,他不解地蹙起眉毛,“ 如果你不是来自荐求职,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秘书深吸口气。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再掩饰也就没了意义,他干脆破罐子破摔,眼睛一闭:“我当时是想当你的情人!介绍我自己是为了让你愿意包养我!”
天可怜见,在顾放告诉他“听起来你很优秀,明天早上七点半在我办公室等我”,第二天早上他欣喜若狂地换了紧身白衬衫,刚到办公室,就被塞了一摞报表和一张时间排满的学习计划表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跟顾放现在的简直如出一辙——事情到底怎么能被误解到这种程度啊!
至于为什么会接过那份学习计划表,顺水推舟留在顾氏集团,作为一名高考分不到五百的艺术生硬是咬牙坚持着学会了金融知识、财务基础乃至于公司战略,最终让集团其他员工对他的态度从看待关系户的轻蔑逐渐转变成由衷敬佩,秘书自己也说不明白。
只是那天顾放笑着说“你将来肯定是顾氏集团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的样子太过可信,他望着顾放的眼睛,也就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于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最大的愿望是傍上金主从此“只吃口口不吃苦”、在时尚界被轻蔑点评为“没脑子的绣花枕头”的漂亮男模,就这样过上了每天高强度加班晚上回家还得熬夜学习的生活,一口气儿把从前上学时没吃过的苦全吃了一遍。
即使如今正乱七八糟地站在帆牌公司地下三层的仓库里,秘书仍不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但他确实痛恨自己的不争气,不仅没能撬动顾放的心,竟然还让其他人走了进去。
“我不奢求顾先生爱上我,”他被粗麻绳五花大绑,身上沾满了灰尘和成分不详的灰绿色污泥,脸侧半个鞋印清晰可见,却并没因此折损天赐的好容貌,反而显得越发清冷卓绝,像是淤泥中脱颖而出的仙莲,“只要先生愿意接受我,我可以跟司机王叔的儿子苏知节一起陪伴您——”
顾放木着脸,缓慢地捂住心口。
今天第二次听到“共侍一夫”的说法,他可怜的心脏有点承受不住。
“那个司机姓王? ”身后,欧阳皓发出灵魂质疑,“所以他儿子为什么会姓苏?”
秘书陷入沉思。
“或许,”他犹豫道,”随母姓?”
顾放:“……”
“王叔的儿子跟我没有任何交集。他有男朋友,请不要随意造谣,”顾放深吸口气,勉强恢复了表面上的冷静,微微抬高声音,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沉稳可信,“这场闹剧该结束了,欧阳皓,我希望你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你手中拥有的权力并不能成为肆意妄为的依凭。”
话音未落,警笛声响彻帆牌公司的地下车库。
……
顾放终究还是给欧阳皓留了些体面,在报警的同时选择了保密处理,刻意对外屏蔽了消息,因此现场并没出现媒体的踪迹,在目送着欧阳皓垂头丧气被警车带走后,跟秘书一起低调地离开了这里。
而秘书看起来比欧阳皓更萎靡,一声不吭地跟在顾放身后,走到帆牌公司楼顶天台停驻直升机的位置。
天台停放的是年份已久的超轻型直升机,被当做顾氏集团研发初期的摆件模型在科研楼顶层展览,是距离顾放办公室最近的交通工具。这架安全隐患居多的直升机显然被开出了非常规的移动速度,以至于后行桨叶的底端已经有了扭曲变形的前兆,舱门还挂着一小块沾了血迹的衣袖碎片。
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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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在天台水泥地被直升机剐蹭的凹痕上,忽然有点想哭。
他的顾先生就是这样的人,即使对自己并没产生过工作以外的任何感情,也愿意不计一切代价来救自己。
或许自己真的不该辜负顾先生的期望,抛下过往的一切努力和成绩,就只为了告诉顾放,“我从始至终一直爱着你”。
……可是他又怎么能不为这样美好的顾先生动心?
“咳。”
顾放清了清嗓子,唤回秘书逐渐跑偏的思绪。
“我该跟你说句对不起的,当时没能理解你的真实意思,这些年强迫你学了很多你并不需要接触的知识,”顾放说得很慢,似乎自己也在艰难地消化着剧烈的情绪,“当然,你学得又快又好,无论工作还是学业都是我能雇佣到的最完美的秘书,对此我相当感谢。”
他的语气很温和,可秘书却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慌张起来:“顾先生,我——”
顾放抬手打断他。
“我不会接受一个爱慕我的人做我的贴身秘书,这是对我未来伴侣的不负责任,”他说得很坚定,没留下任何缓和的余地,“觅述,如果你仍旧喜欢时尚界,顾氏集团会邀请你做至少十年的新品代言人。你知道的,顾氏集团在奢侈品领域算有点地位,把你扶持到肖恩·奥普瑞的能力还是具备的。”
秘书用力摇头。
眼泪淌过脏兮兮的脸颊,留下清晰可见的泪痕,他狼狈地擦着脸,被麻绳捆过的手腕泛着细细密密的疼,他却莫名其妙地,忽然想到了觥筹交错的奢华宴会。
当男模的那些年,他作为漂亮花瓶参加过很多次宴会,对着每一位富商政客陪笑作秀,在对方轻蔑的目光中一杯接一杯灌酒。后来他也参加过类似的宴会,拿着装满可乐的红酒杯跟在顾放身边,恰巧遇到从前见过的富商。
那富商鬼鬼祟祟地避开顾放,拦在卫生间门口要跟秘书说话。这让秘书吓了一跳,差点就要直接动手威胁富商了,然而这人其实压根没认出秘书——毕竟谁又会特意去记一个萍水相逢的小男模呢——他只是听说过秘书在顾氏集团一个月签了上亿合同的光辉履历,试图用高薪忽悠他跳槽到自己公司工作。
“他认可了我作为人的价值,而不是作为一副好看的皮囊,我从前只想着靠脸不劳而获,却不明白这同时也抛弃了自己的独立人格,”秘书想要忍住眼泪,这让他声音发抖,“顾先生,是您让我重新拥有了这份独立人格。您没做错任何事,也没必要补偿我,是我自己心思不轨,让您为难了。我明天就递交辞呈,以后您不会再见到我。”
顾放沉默片刻。
“如果以后有任何需要帮忙的,你可以来找我,”他最后说,“顾氏集团是所有员工的坚实后盾,你当然也不例外。”
顾氏董事长的专车停驻在帆牌公司的门口。
这一次,秘书没有上车。
11. 并不成功的试探
大半瓶伏特加被倒进盛着威士忌的大号啤酒杯里,水花四溅,掀起浓烈的酒气。
顾放一手支着额头,另一只手拿了瓶陈年葡萄酒,准备把这个也一起灌进杯子里。
苏知节轻轻拽住他的手腕,拿走他手里的酒瓶,无奈:“你怎么把所有的酒都混着喝?”
“这叫调酒,”顾放不服气地反驳,“都说了我今天晚上要一醉方休。”
他早上坐车离开帆牌公司时,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多余的情绪,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回到顾氏集团,有条不紊地处理紧急公务、调换人手,挑选了秘书部的几个得力干将暂时替代贴身秘书的职责,并与淮城警方积极协商,再动用一点小小的人脉关系,确保欧阳皓不会因为他帆牌公司董事长的身份逃脱应有的惩罚。
他甚至还有余裕去翻找了几年前的档案,从无数个履历优异的秘书岗位应聘者档案中筛选出了最有可能是剧情中秘书配角的几个,并着手安排人去调查他们如今的下落。
所有人都觉得他处变不惊、从容不迫,顾氏集团的员工们也只是因为秘书的离职私下议论了几句八卦,就毫不在意地继续投入到工作里。
只有苏知节知道顾放并没那么冷静。傍晚离开淮城大学后,苏知节径直开车去了顾氏集团,然而并没找到人,反复给顾放拨打电话也无人接听,忧心忡忡回到家里时,已经准备直接启动备用手段找到顾放的手机定位了,却意外地在自家地下室的酒窖里发现了喝得醉醺醺的顾氏集团董事长。
顾放倚着酒桶坐在地板上,手边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堆空酒瓶,面色潮红。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朦胧的目光落在苏知节身上,好半晌才意识到是谁,于是迟缓地露出欣喜笑容,眼睛亮晶晶地,冲苏知节伸出手:“挚友!快来!咱们今天晚上一醉方休!”
苏知节神色微妙地望着他,以及他依靠着的酒桶后面半敞开的金属门——酒窖层板内冷色调的LED灯光映入其中,能看到里面摆放着的豪华黄金笼,笼子里纯白色的羽绒毯铺得层层叠叠,隐约还能看到羽绒毯上金手铐的反光。
顾放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乐呵呵地笑:“放心啦,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有睡在鸟笼里的喜好。而且那个羽绒毯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在笼子里睡觉是不是很有安全感?”
苏知节的表情更微妙了。
“昨天打扫时忘了关门,总之你喜欢就好,”他答非所问地说,半跪在地面,右手搭在顾放的臂弯,轻轻把他扶起来,“这里太冷,我们先去楼上。”
顾放踉跄着站起来,转而倚在苏知节身上,晕乎乎地把视野里能看到的所有酒瓶都往怀里揽。
“我不,”他抗议,“我要去你的秘密卧室。”他指的是那间暗室里的鸟笼。
苏知节眼疾手快地拯救了一瓶险些坠地的伏特加,又差点让顾放顺着自己的肩膀滑落到地面,只好把顾放和他怀里的酒一同揽住:“那里还没收拾好,东西不齐全。”
顾放假装没听出他委婉的拒绝:“我要去。”
大概也就只有在挚友的面前,知道此时此刻的一切都与世界大剧情毫无关联,他才能暂时放下心中沉沉压着的一切重担,做一个有点小脾气、偶尔任性、面对未知迷茫会忍不住用酒精来掩盖胆怯的普通人。
而苏知节从来都无法拒绝顾放只对自己才会展露出的这点任性。
……于是顾放舒舒服服地躺在黄金鸟笼的鹅绒毯里,把伏特加和威士忌兑进大号啤酒杯,仰头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
苏知节蹲在笼子外面,拿着湿巾帮他擦拭指缝里的酒液。
“你喜欢这里吗?”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幽暗的地下室回响,“如果让你住在这里,你觉得怎么样?”
“笼子太小,灯不够亮,没有摆放办公电脑的地方,”顾放还真就思考起来,嘟嘟囔囔地抱怨,“太压抑了,这种笼子就该摆着顶楼的落地窗边上,白天能晒太阳,晚上还可以躺着数星星。”
苏知节动作顿住,抬头看了眼醉得眼都睁不开的小酒鬼,又低头继续为他细致地清理手指:“你喜欢星星?”
“不喜欢,”顾放坦诚地说,目光灼灼地望着苏知节,无意识舔了下嘴唇,“但是你喜欢啊。我当然要考虑你对我新家的感受。”
“……”
苏知节松开了顾放的手,站起来,面无表情地把湿巾扔进垃圾桶。
他弯腰钻进笼子里,揽着顾放的胳膊,无情地没收了他的酒瓶,把他从笼子里拽出来。
“你干吗?”顾放抗议,贴着苏知节的身体勉强站稳,不高兴地锤他的肩膀,“我还没喝完那瓶伏特加!”
苏知节叹了口气:“顾放。”
他很少会这样直呼顾放的名字。顾放条件反射地收回手,仰头看向苏知节,染了酒气的发尾看起来湿漉漉的,散在他光洁的额头,让他看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无辜而单纯。
“顾放,”苏知节再次喊了一遍他的名字,声音平静得仿佛山雨欲来,“发生了什么事,让你甚至要用这种方式来验证我对你的忠诚?”
顾放抗议的咕哝声停止了。
他酒喝得实在太多,没办法靠自己站直,只能向后倚在黄金笼的栏杆上,微微阖眼,目光落在地面。
“我的秘书,”他小声说,“今天跟我表白了。”
苏知节挑了下眉毛。
他显然并不怎么惊讶,甚至都没为难自己去故意表现出讶异的样子,只是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转而继续问:“所以你觉得,或许你身边的所有人都爱上了你?”
“也不是所有人,”顾放尴尬地挪开视线,“就是,毕竟我们两个关系太好了……”
他当然不想失去苏知节这位挚友,可他肩负世界主角的职责,有着未来注定是灵魂伴侣的主角受。他别无选择。
苏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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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后退了一步,正慌忙解释着的顾放立刻闭了嘴。
顾放想要道歉,又自知理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愧疚的情绪在他心底疯长,如荆棘般箍住他的心脏,布满了尖刺的荆棘表面却悄悄开出了小白花——所以确实是他想多了,苏知节同样只是拿他当挚友对待。不然在自己误会他喜欢自己的时候,他怎么会露出这样失望的表情呢!
失望的表情只在苏知节脸上停留了很短暂的一段时间,很快就变成难以琢磨的温润柔和。他再次后退一步,侧过身,留出疏离礼貌的一段距离:“我理解你质疑我的原因,也请你理解我现在需要独自静一静。”
顾放并没什么可辩驳的,从选择试探苏知节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背叛了两人纯挚的友谊。
他只能沉默地低下头,扶住酒窖里堆放的收藏展架,踉跄往楼上走去,刚走了一个台阶,又被苏知节从身后扶住了肩膀。
“这是酒桶,不是楼梯,”苏知节妥协地叹气,“你喝太多酒了,小祖宗。”
“……对不起。”
“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可能一直生你的气。”
顾放坚决不承认他此时眼圈红了。霸道总裁主角攻才不会哭。这只是酒精过量的正常生理反应。
总之无论如何,第二天早上,在苏知节家里的客卧醒来时,顾放已经不太能回忆得起昨晚离开酒窖之后发生的事情,只是心底还留存着沉甸甸的感动,这让他在苏知节敲门询问是否起床时,几乎是跑着冲过去打开了门。
“早上好,挚友!”他深情地抱住苏知节的肩膀,“谢谢你,让我确信这个世界还没彻底崩溃——还有时间,我还可以努力!”
苏知节端着一盘煎香肠和蓝莓松饼,微笑着接受了顾放的拥抱,把温热的牛奶塞进顾放手里。
“还有时间?什么时间,”他随口问,“你今天有着急参加的会议吗?”
顾放眼神乱飘。
“那倒没有,”他把松饼塞进苏知节嘴里,“只是需要面试新的秘书……你要一起来吗?帮我挑选下合适的人才。”
苏知节欣然接受:“你对秘书的要求是什么?”
“也没太多要求,”顾放心虚,“只要精通金融经济和人事管理,能够熟练配合我解决复杂的商业博弈,并快速解决各种突发事件,比如一分钟内重新安排跨国航班。”
苏知节沉思:“对入职新公司的秘书是不小的挑战,但只要工资到位,从其他企业里挖到这样的人倒也不算困难。”
“还要学会格斗术,并掌握小型飞机驾驶和潜艇驾驶技能。”
苏知节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好吧,有点挑战,或许曾在军队财会部门服役的精英人才有可能胜任。”
“还要年轻英俊,气质卓绝,并且会八国语言,考过钢琴九级——”
苏知节:“……”
对秘书的要求真的有必要高得这么离谱吗?
12. 终于成形的怀疑
最终顾放还是从众多秘书岗位候选者中,选了最俊俏的那位,作为自己今后的临时秘书。
毕竟能力可以慢慢培养,但要是颜值无法达到剧情人设要求,总不能强迫员工去整容吧?
说到底,秘书在原书中的戏份固然很重,但本质上也就是个烘托气氛的工具人,并非完全不可替代。就比如他和秘书乘坐直升机飞进深山老林寻找失踪的主角受这种剧情,他自己开飞机,让秘书坐在后面,不也能勉强蒙混过关。
每周跟易容的苏知节约会来完善花花公子的人设,顾放对这种剧情糊弄大法早已了熟于心。
当然这种对剧情缝缝补补的做法必然风险极大,很难确定哪次失误就让整个世界全盘崩溃,更合适的补救方案显然是找到真正是剧情中秘书的那个人,但顾放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方案——
因为在秘书离职的当天,查过近几年面试秘书岗的所有人的简历之后,顾放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并未找错人。
这当然不只是因为觅述的名字跟“秘书”同音,与帆牌公司听起来像是“反派公司”一样都属于往往只会出现在小说中的恶趣味设定,也不是因为觅述的学习和工作能力优秀得鹤立鸡群,而是顾放在数年前第一次看见秘书时就从心底生出的一份直觉。
这让他坚信觅述就是他命中注定的秘书。
“所以一位原本应当进入名校金融专业、以全校第一的成绩顺利毕业并拿到知名企业offer的精英优等生,为什么会在上高中时莫名其妙产生厌学情绪,选择参加艺考成为一名模特,甚至还把不劳而获当做了自己的人生信条?”
“你怎么知道他会是个精英优等生?”苏知节指出他问题的漏洞,“或许你的前任秘书就是好吃懒做的性格,这几年变得勤奋仅仅是由于他对你的痴情?”
顾放假装没听到苏知节的疑问。他坐在苏知节对面,叼着心形吸管喝苹果味汽水,甜品蛋糕托盘的旁边放着笔记本电脑,堂而皇之地利用约会时间继续工作。
事实上,在询问苏知节之前,他就已经思考出了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有人蓄意影响了高中时期的秘书。
而如果从这个角度去思考最近接二连三的人设偏移事件,顾放几乎可以笃定,这个人同样熟知未来即将发生的剧情。
想来也算合理。
既然他能够知道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并为了保证世界的正常运转,努力经营自身人设去贴合剧情要求,怎么就不会有其他人也提前窥见了世界的真相,并抱着要让世界崩塌或者其他什么不可告人的恶意,在剧情正式开始之前,就把参与剧情的所有人全都搅合得一塌糊涂?
顾放知道,自己现在最紧迫的任务,就是在大剧情开始之前,尽快抓住这个隐匿多年的破坏者,并确保他不会再对世界有任何损害——无论采取怎样的手段。
“在想什么?”苏知节把牛排切成整齐的小块,动作自然地塞到顾放面前,随手扯了张纸巾,擦掉他无意识用叉子扒拉到盘子外的奶油,“我大概很难帮上你工作的忙,但如果有什么烦心事,我可以做一位认真的倾听者。”
顾放回神,原本凌厉的目光落在苏知节身上的瞬间,重新变得温润软和。
他昨晚会忽然去到苏知节家的酒窖里,用几乎算是明着摊牌的方式试探苏知节对自己的态度,未尝不是因为这件事。
毕竟那位神秘的、熟知剧情的破坏者,既然会提前布局秘书的事业线,同时不知用何种方式影响了欧阳皓这位反派的感情线,就必然不可能放过真正的世界主角。
而顾放身边,原本跟剧情并无关联的、与几乎每个配角都有过一定交集、无论是工作还是性格都沾了点全知全能属性的,其实也就一个人。
……看在世界剧情的份上,苏知节毫不客气的心理学分析给司机留下心理阴影导致他无法跟乘客友好沟通这件事,甚至是在顾放的亲眼见证下发生的!这让他怎么可能不产生任何怀疑!
苏知节疑惑地抬头,用手背试了试顾放的额头:“不舒服吗?怎么不说话?”
顾放笑起来,叉起一块切好的牛排。
“没有,”他说,“只是忽然有点感叹,当初能够在那间酒吧里遇到你,真的特别幸运。”
他有一万种理由来怀疑苏知节的居心叵测,但他同时又相当确信苏知节跟这一切都毫无关系。在抬头与苏知节对视时,他能感受到苏知节对自己的真心。
蓄意破坏世界剧情的人怎么可能对自己这个世界主角有任何真心?恐怕只会有装腔作势的交情和满满恶意。
况且明明是他主动邀请苏知节帮助自己完成周抛情人的任务,把苏知节这个局外人拽进了世界大剧情的漩涡里,现在不想着怎么补救错误,居然还试图把犯错的责任推给苏知节?顾放做不出这样没品的事情。
“怎么忽然开始感叹人生了?”苏知节无奈地笑了笑,“你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忍不住开始分析你现在的心理了。”
“幼年失怙导致的依恋关系断裂,以及被儿童贩卖组织绑架后产生的不安全感阴影,造成了慢性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使我在跟身边其他人的相处中容易产生焦虑型依恋的特征,对任何人的离开都过度敏感?”顾放撇了撇嘴,他听过苏知节点评了太多人,甚至能猜出他想说什么,“拜托,这才不是我。”
他知道自己是世界的主角,也清楚自己要面对的苦难都是剧情中早已设定好的前期挫折。那既然必定会到来的光明未来就在前方等待着他,顾放又怎么会因一时的痛苦而驻足不前呢?即使是带着一身被鞭打和电击的痕迹在儿童贩卖组织的地底下堆满垃圾废水的通道爬行时,他也头脑清醒、情绪稳定,甚至还能在同龄孩子们嚎啕大哭的背景音中口齿清晰地向警察描述罪犯窝点的详细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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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然不是你,”苏知节温柔地看着他,“你是绝无仅有的奇迹。”
顾放脸色微红:“那倒也不至于。”
不知为何,他忽然就有点拘谨,于是低头猛吃牛排,吃完,喝光杯子里的汽水,用苏知节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
“现在就走吗?”苏知节贴心地问,“我把你送回公司?”
顾放摇了摇头:“我跟你一起走。我要去一趟淮城大学。”
“为了新秘书的招聘?”苏知节扬眉,“我以为你确定要把之前那位年轻漂亮的秘书助理先生提拔为新的贴身秘书了。”
在经历了欧阳皓和觅述的双重打击后,顾放终于能勉强听懂苏知节这话背后的阴阳怪气。他大惊失色:“你在说什么,贾秘书已经结婚了!”
苏知节了然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的,别担心,”他甚至还反过来安慰顾放,“虽然不怎么信任你的魅力,但我十分相信你的人品——顾氏集团的其他人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顾放:“……”心情复杂。
他郁闷地略过这个话题,转而解释:“最近正在研发的生物学制剂,需要吸纳更多尖端科研人才,我准备去拜访淮城大学的付教授。”
付教授,国际知名生物学者,两次与诺奖擦肩而过,由他牵头的科研组攻破过数个不治之症。更重要的是,他曾经负责过三任研究生的教学工作,其中教过的一位学生,是他如今的小男友,也是司机王叔唯一的儿子。
正在排查身边所有不确定因素的顾放,当然不会无视掉司机王叔这个极其明显的线索。
顾放乘坐苏知节的车前往淮城大学,婉拒了苏知节“陪你一起去找人”的提议,绕开淮城大学的宿舍楼,独自前往淮城大学最北边的科研基地。
他已经让研发项目管理人提前联系过付教授,获知了他实验室的位置,只不过为了避免淮城大学领导层把他的拜访当成考察来小题大做地开个欢迎会,并没告知付教授自己何时前往。他戴着低调的口罩,压了压头顶的鸭舌帽,行色匆匆地往那边走。
刚走到科研基地的门口,就听到里面嘈杂的交谈声。顾放原本并没打算仔细听,奈何其中一道声线实在太过耳熟,这让他下意识抬起头,透过基地的玻璃门向内望,然而单面玻璃门让他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门口被风吹落的树叶飘到顾放的肩膀,他捏住叶片,手速极快地输密码,进入科研基地时,空旷的大厅里只有几个凑在一起核对实验数据的研究生。
顾放没坐电梯,走进角落偏僻的消防楼梯里,在一楼与二楼之间的平台驻足片刻,脚步很轻,没有惊起昏暗楼道里敏锐的感应灯。
纵使连衣角都没看着,他也当然知道那个熟悉的声音属于谁。
……所以他最忠诚的管家,他真心实意视作是家人的长辈,为什么会出现在淮城大学的科研基地里?
13. 淮城大学的教授
这场突然的插曲并没打乱顾放的原定计划。他按部就班地上了楼梯,前往付教授的实验室,敲了敲门,很快被付教授热情地迎了进去。
以付教授在学术界的地位,早就能对任何资本家不假辞色,但顾放与寻常有钱人不同。倒不只是因为作为淮城首富的他在“有钱”这个赛道已经登峰造极,更重要的是,顾氏集团旗下有着顶尖的科研基地,其中包含了众多斥巨资建造的、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实验仪器,也产出过无数个足以改变世界走向的理论或实践创新,毫不夸张地说,几乎可以被称为全球实验科学家心向往之的圣地。
因此,付教授完全没想到顾放会亲自前来邀请自己,毕竟他早在顾氏集团抛出橄榄枝时就迫不及待地表示同意,连合作时间都可以由顾氏集团随时调动,生怕顾氏集团会绕开他去联系淮城大学另一位同样声名显赫的教授。
“顾先生,请进,“他的笑容几乎可以被形容为殷切了,“欢迎您参观我的实验室。”
顾放彬彬有礼地跟他握了下手,转头,顺理成章地看向付教授身后穿着长袖白大褂和牛仔裤的男生。
“这位是王成钰,”付教授介绍,“生物科学院最年轻的高级助理研究员,获得过省级科技一等奖得到了破格提级。”
他特意侧开身,让顾放能看到王成钰的模样——要是能得到顾放的赏识,并进而收到顾氏集团的邀请,参与科研基地的研究项目,即使没有任何科研成果,对王成钰这样年轻研究员的资历都会有极大提升——况且付教授无比相信,王成钰肯定能超越其他所有人,在顾氏科研基地这样天才云集的地方也展露耀眼锋芒。
王成钰:“……”
他见鬼似的瞪着顾放,纵使付教授反复暗示,仍旧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年轻人,总是这样不爱聊天,”付教授连忙打圆场,“您快请坐,成钰,给顾先生倒杯水。”
王成钰依旧没动。
于是付教授尴尬地笑了下,站起来去拿水壶,顺手把王成钰的杯子也倒满,手背隔着玻璃试了下水温,这才递到王成钰的面前。
顾放在旁边站着,观察两人的互动,若有所思。
他接过付教授递来的水杯,即使不太渴,依旧很给面子地喝了一口,坐到实验室外围的沙发,跟付教授谈起了与科研基地合作的具体合同细节。
王成钰在付教授身后站着,大概是终于意识到顾放并不是为了父亲来找自己的,一颗心重新落回肚子里。只是不知名的情绪拽着他的心脏继续下沉,坠得他胃酸倒流,忍不住侧过头,向窗外的停车场张望,似乎在希冀着能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
直至付教授说到“近两月团队需要在顾氏集团总部的科研中心工作”,王成钰才蓦然回神,下意识看向顾放,与后者冷静的目光相遇,本要说出口的反对又莫名其妙地咽回了肚子里。
顾放跟付教授聊着天,不着痕迹地观察着王成钰,心里差不多有了数,也就不打算继续呆在这里。
他对这种高端科研领域的了解不深,亲自来请付教授,除了想要近距离观察司机王叔的儿子,也就只是为了表明一下顾氏集团重视顶尖人才的诚恳态度,倒也没必要让这位陪自己尬聊,平白耽误人家宝贵的工作时间。
“请别忘了抽空来一趟顾氏集团总部,把身体数据录入到虹膜识别系统,”他把手里的水杯转了个圈,“淮城大学科研楼的安保似乎不算严格,我刚才上来的时候注意到,哪怕不是学校科研人员也能随意入内,我们集团的研究中心在这方面要更麻烦些。”
他说得委婉,但明显能听出是在表达对淮城大学安全系数的质疑。
付教授顿时警觉,生怕这位首富会因此不同意将实验设备租借给淮城大学研究院:“顾先生,您放心,我们是不会让人随便进科研楼的。除了本校科研人员,整个科研楼里拿到永久访问权限的也就只有您和军方的几位高层领导。哪怕是单次访问权限,也就只有实验设备维修的工程师和经过严格审批的外部合作与来访人员可以进入。”
顾放迟疑着点了点头,也没说信或者不信,只是礼貌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对此有所耳闻。
“千真万确,我们学校很重视科研机密保护工作的,”眼见着顾放不太相信的样子,付教授更焦虑了,“如果您今天在科研楼里看到了外部人员,那可能是一楼的制药工程实验室在接待投资人。”
“投资人?”顾放像是忽然听到了感兴趣的内容,好奇追问,“淮城大学的实验室居然接受外国人注资吗?”
这下付教授更确定顾放看到的是那几位投资人了,既松了口气,也不由欣喜于自己终于跟即将共事的大老板找到了可以聊天的话题:“那得看是什么项目,有些非保密级别的可以跟外国合作。况且那个制药工程实验室的主任是前任校长从苏格兰高薪挖来的,听说在欧洲人脉很广,连苏格兰黑手党都跟他有往来——”
王成钰轻轻碰了下付教授的胳膊。后者蓦地收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居然把一些虚无缥缈的、很可能会影响到同事职业生涯的谣言也讲了出来。
顾放理解地笑了笑。
“我就当没听见了,”他把水杯放回桌面,站起来,温文尔雅地道谢,“这次贸然过来拜访,实在打扰了,希望未来合作愉快。”
付教授受宠若惊地连连摆手,跟王成钰一起,把顾放送出实验室。
顾放权当没看到王成钰眼巴巴望着楼下停车场的目光。他微笑着劝住付教授,没让他继续送自己,而是自行乘坐电梯下楼,顺势往右手边绕去,仿佛不熟悉一楼布置、走错了路似的,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制药工程实验室。
但他并没在实验室附近停留,目光在门口贴着的铭牌上一扫而过,便面不改色地继续往外走。
司机王叔已经等在了科研楼外的停车场。
他明显有些心神不宁,闷在驾驶座里,也不开窗,只是一个劲儿地憋气,把整张脸憋得通红。
等到顾放上了车,车辆驶离淮城大学,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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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像是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似的,慢慢喘出一口气,犹豫着开口:“顾先生……”
顾放很清楚他要问什么:“王成钰挺好的,没瘦,面色红润,看起来过得还不错。”
司机又不说话了。
抿着嘴的时候,他看起来跟他的儿子一样倔强又拧巴,明明看起来随时都能冲过去抱住彼此互诉衷肠,却偏偏僵持着,转身向着离对方越来越远的方向走。
或许是因为揭穿司机儿子跟教授私情的人是苏知节,顾放总觉得自己对父子俩的决裂负有一定责任。
不过在亲眼见过王成钰之后,他并不算担心两人能否和好的问题,也相当确定像王成钰这样看到自己之后情绪完全写在脸上的直爽脾气以及从他曾写过的各种论文和研究报告里流露出的较真性格,绝不可能是那个破坏剧情的幕后真凶。
事实上考虑到这位剧情破坏者大概率在觅述高中时就开始影响主线人物设定的情况,顾放本来更怀疑的其实是付教授,但通过刚才的试探,这个选项也基本可以排除。况且他此时已经有了优先级更高的怀疑对象。
片刻后,顾放在政府大楼下了车。
又过了十几分钟,他拿着一份左上角标注着“机密”的文件,重新回到车上。
文件只有寥寥几页,简明扼要地写了淮城大学化学研究点的几个实验室近期研究项目。顾放粗略地阅读一遍,目光落在制药工程实验室的新项目上:利用□□提取液化学修饰后的重组RTA制备新的癌症特效药。
……而这显然并不属于一位管家的工作范围。
或许是顾放再次回到车上之后的脸色实在太冷,又或许是车里的气氛过于压抑,往常从不会在他工作时贸然出声打扰的司机,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顾先生?”
顾放抬眼看向司机。
他已经很难表现得像是在淮城大学实验室时那样若无其事了,面无表情地收起文件,整个人飕飕往外冒冷气,甚至无心感叹自己学会了剧情里主角攻气场大开后随时随地制冷的本领。
“呃,”司机被他吓得磕巴了下,“我是想问,您现在要回公司还是回家里。”
顾放收回视线、
“回家,”他简短道,“回去之后你就下班吧。从下周起,淮城大学生物科学实验室的成员会入驻顾氏集团总部,如果你有时间,跟我的新秘书说一声,由你来负责他们的接送工作。”
司机看起来有点想掉眼泪。
但他坚强地忍住了——很难说这到底是因为人至中年还被人随随便便几句话说哭怎么想都挺丢脸,还是因为顾放现在的情绪明显不太对劲,让他根本不太敢发出任何多余的动静。
顾放没注意司机悄悄吸鼻子的细微动静。他捏着那份文件,半晌,塞进车辆副驾驶装着的碎纸机里,在纸张被机器吞噬的动静中闭上眼睛,忽然就很想给苏知节打个电话。
人心叵测。世界乱七八糟。他只想跟苏知节一起坐在天台看星星,共同分享一瓶甜到发腻的樱桃果啤。
14. 事故频发的厨房
车停在庭院门口时,管家正在院子里修剪花枝,闻声,惊喜地迎上前来。
顾放推门下车,皮鞋落在木板铺设的路面,敲出沉闷的声响。
他还没调整好状态,幸亏演技还算出色,外表已然看不出太多异样,关上车门,抬起头冲管家笑了笑。
管家皱起眉毛。
他拎着一米多长的园艺修枝大剪刀,钢质刃口反射的光芒映出他一瞬间锋芒毕露的眼神。但他的口吻仍是一贯的从容淡定:“少爷,心情不好?是因为那位背叛了你恩情的秘书吗?”
顾放很难控制住自己的视线不落在管家手里的大剪刀上。
或许心态真的能给一个人的眼睛蒙上色彩各异的滤镜。
顾放曾经看到老管家抽出战术直刀利落地把试图从厨房飞走的鸽子一下斩断脑袋,还觉得管家看起来慈祥可亲,捧场地鼓掌欢呼“阿伯的厨艺又精进了,今天晚上的鸽子汤肯定很好喝”。然而现在,管家只是普通地打理花园横生的藤蔓,他都忍不住去脑补那剪刀把人的脖子一刀两段的画面。
“没事,我挺好的,”顾放真的无法不去担心自己前任秘书脆弱的脖颈,“需要我帮忙吗?那边的松树好像还没裁枝。”
管家当然不会让顾放帮忙,尤其是在顾放看起来情绪糟糕的前提下。他把剪刀放到水池边上,塑胶手柄剐蹭到石沿,轻得像是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你太善良了,少爷,甚至不愿怪罪那个背叛了你的、本该付出惨重代价的秘书,”他优雅地脱掉园艺手套,“这会让太多觊觎你的人拥有可乘之机……我当然相信你处理事情的能力。但是你看,这些糟糕的事情让你没吃好饭,又变瘦了。”
考虑到自己前天晚上还是在家里睡的,顾放对自己在两天内体重到底能有多大变化这事持保留意见。
但他并没反驳——在涉及到身体健康的问题上,他的管家跟苏知节可谓是如出一辙的强硬,他半夜跟海外分公司连麦开会都要被怒瞪好几眼。因此哪怕心底沉甸甸地藏着诸多疑虑,他依旧乖巧地跟着自己的老管家,一前一后走进厨房,倚在门框看着老管家为自己煲鸡汤。
顾放以前其实经常会到厨房来,毕竟这间偌大的别墅只住了自己和管家两个人,哪怕他总是早出晚归,并不在家里吃饭,让年岁已高的老管家负责全部的家务听起来也还是不太人道。
经历过“流连花丛周抛男友却连初吻都保留着”的离谱人设,顾放对“一千平米花园宅邸却只有管家一个人工作”这种怎么想都不对劲的奇怪背景设定已经相当习惯了。他只是不忍心自己的老管家每天为了收拾卫生忙前忙后,因此有时间就会找自己需要锻炼身体或者忽然想要忆苦思甜等等各种理由,来帮管家一起完成工作。
只不过最近被欧阳皓的表白折腾得心力交瘁,之后又忙于弥补濒临崩溃的世界大剧情,顾放已经很久没在家里闲坐,当然也就不会进入厨房。
这次进门,没等细看,就发现不少家具都有了变动,其中最显眼的当属厨房台面上的金属支架,里面装了各种瓶瓶罐罐,严格密封着透明如水的不知名液体。
大概管家也刚从淮城大学回来,还没来得及收拾,这架子明显才从低温环境搬出来没多久,表面蒙了一层细密水珠,贴在玻璃表面的标签被马克笔涂黑,黑色笔油与水珠混在一起,顺着玻璃缓慢下滑,落在银白色的厨房台面上。
管家似乎也愣了下,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他不动声色地向右边侧了下身,挡住顾放的视线,把白色架子端起来,塞进地板上摆着的金属箱。
“我本以为你会回来得晚点,少爷,”他镇定道,“很抱歉这里有些混乱,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把这些调味品放到储藏间里了。”
顾放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他当然没看清那些玻璃瓶表面涂抹过的标签,但他完全能确定这东西究竟从何而来——毕竟这套专门用来盛放高危化学试剂的储存柜,正是由顾氏集团生产的,由于使用了部分保密级新材料,迄今为止,除了自家科研基地使用,也就只捐赠了两百套给淮城大学。
淮城大学制药工程实验室居然会把如此贵重的储存柜送给管家,这绝不是简单的资助钱财就能达成的。顾放这样想着,往前走了两步,率先搬起箱子:“这个太沉,我来搬吧。”
“麻烦了,少爷,”管家这次没阻拦,向厨房内侧走去,打开橱柜后的推拉式隐藏门,示意顾放把金属箱摆在放了米面油的架子旁边,“请放心,这些调味品很快就会物尽其用,您不会再见到这样乱糟糟的厨房。”
顾放:“……”更担心了。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箱子,生怕力气用大了把那些随时可能夺人性命的危险化学品打碎。直起身,他关上厨房储物间的门,转头看向管家,正要说话,裤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这是他为苏知节特设的手机铃。
顾放目光微亮,连忙接起电话。
管家礼貌地后退几步,维持在能够听到顾放说话的声音、但又不显得侵犯隐私的距离,拿起羹勺搅拌砂锅里炖着的鸡汤。
“我刚才在淮城大学门口看到了你的司机,他似乎正在等待自己的儿子下班,”苏知节的声音里混杂着风声,隐约还能听见几个学生喧哗的笑闹,“虽然这次他和他儿子大概率还是会不欢而散,但我猜测你应该会想要提前知道。”
顾放愣了下,配合地应了一声:“我确实很想知道。”
“就算你不想知道,我也会给你打电话的,”苏知节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补充,“毕竟哪怕没有任何理由,我仍旧想听到电话那边你的声音。”
“那下次我们面对面用电话聊天,”顾放促狭地提议,“我可以带一块透明隔音板。顾氏集团出品,保证你只能听到我在电话里的声音。”
苏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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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无奈:“你是希望我说声谢谢吗?”
“你说什么都行,”顾放弯着眼睛,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可乐,“我都爱听。”
正在旁边熬煮鸡汤的管家眼尖地瞧见了顾放的动作,几乎是瞬移到了顾放身边,行云流水般拿出瓷杯、用开水冲涮并擦干、倒上温热的姜红茶,甚至还有时间抹一层精致漂亮的奶泡,这才送到顾放面前。
顾放只好把可乐塞回冰箱,接过姜红茶,对管家说了声谢谢。
“你那边有人?”苏知节敏锐地问,“是回家了吗?”
“今天工作不多,”顾放绝口不提自己前几天熬夜加班干活的事实,“所以有了点休息时间。”
他放松地倚在门框边缘,顺手偷了块管家正在摆盘的奶酪,跟苏知节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聊了几句,苏知节知道管家在他身边,于是贴心地开口告别:“有病人预约了我的心理治疗,我要开车去一趟淮城医院。刚才听到有学生在说大学城附近开了一家风味独特的烧烤店,有时间我们去吃。”
“这次我会记住不穿西装吃烧烤的,”顾放承诺,“放心,也不穿晚礼服。”
苏知节:“……在你说话之前,我并没有担心过这件事。”现在确实有点担心了。
顾放忽然想起刚才管家拿出“调味品”并镇定表示不用担心很快就会用完的时候自己大约也跟现在的苏知节心情差不多,于是莫名其妙就被戳中了笑点,扶着厨房的门框笑得直不起腰,差点把杯子里的姜红茶洒到地上。
苏知节无奈地在电话另一边耐心听着顾放大笑的声音,直到顾放跟他说了“再见”才挂断电话。
放下手机,顾放脸上仍未散去笑意,原本沉闷的情绪也仿佛轻快许多,抬手,帮管家把消毒柜里的盘子端到厨房的大理石台面。
“是苏知节先生吗?”管家问。
顾放一直把自己和苏知节的挚友关系保护得相当严密,以至于苏知节明明每周都会去他的办公室,但是就连顾放的贴身秘书都不知道他的存在。这倒不只是因为苏知节承担着每周易容成不同的人跟顾放约会的任务,也是因为顾放对外的风流形象在他的多年苦心经营下深入人心,他要是跟一个工作上毫无牵扯的大学教授交往过密,对苏知节的名声会有相当大的冲击。
但是管家不同。在曾经的顾放眼里,管家就是他最亲近的家人,是可以信任的、类似于父亲的存在。
就像在试探苏知节之前硬是灌醉了自己那样,此时此刻,顾放不愿去深思自己和管家之间的深厚情谊。他掩饰般地垂下眸子,喝了口甜滋滋的姜红茶,试图压下胸腔中陡然升起的巨大失落感。
“我猜到会是苏先生,”管家欣慰地说,“少爷,您很久都没有这样开心地笑过了。”
顾放猛地喷出一大口姜红茶,扶着大理石台面,被呛得连连咳嗽。
……等等,经典台词说错地方了!
15. 重操旧业的管家
如果是一个月之前,本该出现在剧情中的经典台词被老管家提前说了出来,顾放大概会焦虑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连夜写计划书来寻找替代方案。
时至今日,经历过反派举着玫瑰花当众表白的尴尬局面,也发现了秘书多年来暗恋自己的惨痛事实,顾放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大幅提升,在短暂的惊愕过后,很快就接受了事实,只是被一种巨大的荒谬感裹挟着,边咳嗽边忍不住笑出了声。
管家担忧地看着顾放:“少爷?”
顾放冲他摆了摆手。
“我没事,”他深吸口气,艰难地控制住情绪,拿起桌上的毛巾把刚才洒的姜红茶擦干净,“只是之前看过许多网络小说,里面总是写主角的管家会对他命中注定的伴侣说出这句话。”
管家好笑地摇了摇头:“我想那些小说主角应该不需要每天晚上都被管家反复催促才能按时上床睡觉。”
原本密切观察着管家反应的顾放不由得脸红:“也没有每天都这样——”
砂锅里的鸡汤沸腾起来,咕噜冒泡的声音像是鼓点轻快的乐曲。管家娴熟地调成小火烹煮的模式,掀开锅盖看了一眼,鲜香的味道逸散到整间厨房。
顾放觉得自己最近总是词穷。比如此时此刻,他仍旧很难找到一个确切的词汇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当然享受着此刻的温馨,却也同时战栗于温馨之外的阴谋算计。当夕阳映着绚烂的火烧云,从厨房偌大的窗户洒进屋里,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关上百叶窗、亲手撕破阴影里潜藏的扭曲怪物的冲动。
“少爷,”管家忽然问,“您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吗?”
顾放当然记得。毕竟他那次前往欧洲,名义上是去跟当地人谈合作,实际上就是为了找到自己的管家。
在小说剧情里,管家曾经是英格兰某老钱贵胄家族的管家之子,因其亚洲混血的身份被排挤,明明能力出众却被派去管理一个根本没人居住的中世纪城堡。
管家性情温和,即使不受重视也任劳任怨,却被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诬陷偷窃了主家的昂贵宝石,不仅遭到不分青红皂白的毒打,还险些因此进了监狱。
遭此横祸的管家终于看清了所谓亲人的真面目,当众揭穿了兄弟偷窃珠宝的事实,却让主家觉得丢了面子,越发愤怒,竟当众往他脸上甩了一马鞭,一时间鲜血如注,管家瘫倒在地,心灰意冷。
那位残暴的欧洲老钱贵族还想继续鞭打他不听话的奴仆,出席了这次宴会的主角攻在此时挺身而出,不仅救下管家,还为他当众与老钱贵族决裂,以至于后来这家族家破人亡时,欧洲众老钱都觉得是顾氏集团的手笔。
而管家跟着主角攻回到国内,从此成了他最忠诚的护航者。
在世界线的原文剧情中,管家以讲故事的轻松口吻,将自己的这段往事告诉了主角受。原本因为主角攻的风流轶事对他相当戒备的主角受也因此终于放下了偏见,逐渐被主角攻的人格魅力感化。
也正是因此,找到管家可谓是顾放前期所有准备工作中最简单的那个——毕竟管家的身世、来历乃至于那场改变他人生的栽赃污蔑发生时间都已经藉由剧情中管家之口完整且清楚地告知了顾放。
唯一的问题是,顾放并不希望管家真正遭到这样不公平的对待,被那脑子有泡的残暴贵族当众羞辱。他提前去了欧洲,借口对中世纪遗留的城堡很感兴趣,想要跟顾氏集团合作的老钱家族忙不迭把名下城堡赠送给顾放当做旅游时的暂居地,于是顾放就顺理成章地住进去,见到了还在古堡中蹉跎岁月的老管家。
比起剧情中被主角攻拯救后对他无所不应的管家,彼时的管家并不怎么待见这位突兀前来的旅客,尽管也会将他在城堡的衣食住行安排妥当,但言行举止都流露出十足的疏离。
顾放能够理解管家的警惕,锲而不舍地每天敲响管家的房门跟对方聊天,甚至拖着对方一起半夜看星星。
“结果谁能想到我们两个运气那么差,骑马去郊外看个星星都能遇到发疯的种族主义者,”顾放靠着厨房门,感叹,“还好咱们跑得快,也就让他划破了我的风衣外套。”
或许是患难见真情,此后管家对顾放的态度明显改观,顾放也趁机给他灌输“不要盲目相信你的挚友亲朋”、“在一个地方工作得不愉快那就跳槽嘛”以及“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顾氏集团对员工的高额福利待遇”之类的思想,最后终于说服了对方,两人在老钱家族的聚会上自导自演了一场“被污蔑的无辜管家、包庇恶人的傲慢主家以及路见不平的正义总裁”的戏码,既让管家脱离了老钱家族的桎梏,也成功挽回了被自己亲手打乱的前置剧情。
管家慈祥地笑起来。
“当时可不只是我们跑得快,我的少爷,”他用温度计试了试鸡汤的火候,语气柔和,“当我骑着的马不幸中弹、您骑着的那匹却还完好无损的时候,如果您没有果断回身拽我上马,您本可以毫发无损地离开。”
顾放并不觉得这值得夸赞:“要不是我坚持出门,你还在城堡睡觉呢,更不会受伤。”毕竟原剧情中根本没有管家曾遭遇过生死危机的描述。
“格洛尼亚家族经常会邀请世界各地的权贵在古堡暂居,我接待过很多人,但你是唯一的一位走进古堡后既不关心历史沿革,也不在乎有什么游乐项目,而是担忧地询问长期居住在古堡会不会因为这里潮湿阴冷的环境患上风湿病的——后来想想,大概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很难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对待您。”
管家盛出一碗乳白色的鸡汤,递到顾放面前。
“这么多年了,少爷,您从未改变过。有时我也会忍不住想,这到底幸运还是不幸。”
顾放谨慎地保持了沉默。
他当然能察觉到管家话里有话,可他确实不太明白管家究竟想表达什么。
……难道是自己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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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管家能说出“少爷很孤独”、“少爷从来没有真心笑过”类似的话,经常会半夜找管家卖惨,做戏做过了头,导致管家真心实意觉得自己是个小可怜?
他接过瓷碗,闭眼喝了一口,滚烫的鸡汤顺着喉咙流进胃里,烫得他仿佛被灼烧起来,心底却不知为何安稳了许多。
“你并没有想象中了解我,阿伯,我并没有那么崇高的道德感,”他说,“那时我确实以为你是个被格洛尼亚家族掣肘以至于只能在空荡荡的古堡里蹉跎人生的可怜人,但那并不是我接触你的原因。”
管家笑了:“因为我长得像你的父亲?”他后来听顾放提起过这个令人欣喜的巧合。
顾放望向他的眼睛:“因为我知道你会成为我从未有过的家人。”
管家蓦然安静下来。
“阿伯,”顾放低声说,“我已经失去过父母了。请不要让我再失去我的家人。”
……
如果管家知道顾放回到书房就开始着手派人调查英格兰的隐藏势力、格洛尼亚家族轰然垮台破产的原因,以及当年在度假城堡附近被逮捕的一名发疯的种族主义者的身世、交友情况和如今去向,他大概不会站在厨房的储物间里,凝视着手中的透明玻璃药剂陷入漫长的思索。
“或许是我老了,”他自言自语地说,“少爷可以处理好这些人,不需要我重操旧业。”
毕竟顾放甚至如此敏锐地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尽管依旧善良得甚至让人有种软弱的错觉,居然当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并想要打感情牌来让他妥协。
所以老管家当然会妥协。
他把试剂放回金属箱子里,无奈地对着箱子表面映出的自己的倒影笑了笑,然后转头回到厨房,准备给自己的小少爷再煮一碗芝麻汤圆当夜宵。
汤圆刚刚下锅,门口便响起了喧闹的铃声。
“我来开门,”顾放匆忙走下楼梯,“刚才杨医生给我打电话,他晚上散步走到附近,正好来我们家坐一坐。”
管家优雅地点了点头,拿着锅铲,Duang一声把锅里的芝麻汤圆戳成整齐的两半。
“放哥,”杨闻汶站在门口,矜持端庄地微笑,“好久不见。你看起来瘦了些。”
顾放真的不太能理解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做到把眼睛当体脂秤用的。他侧过身,把杨闻汶迎进家里:“晚上好,吃饭了吗?阿伯晚上煮了鸡汤,我去给你热一热。”
杨闻汶连忙拦住他,双手放在顾放的胳膊上,愣是没松开:“不用,放哥,我只是想来找你聊聊天。”
顾放疑惑地看着他。
“有些,唔,生活上的困扰,”杨闻汶腼腆道,眼珠一转,几乎是明示般看了眼厨房里黑气有若实质的老管家,“放哥,我只想跟你单独一人说。陪我去海边走一走可以吗?”
管家面无表情地盖上锅盖。
……所以说果然还是得重操旧业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