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成了权臣掌中娇》 第436章 又闻安市 这些疑惑最终没有得到答案。 元戈是带着满腹的疑问与不解来的,也期待着能在这里得到她想要的、哪怕意料之外的答案。可谁曾想,为数不多的答案带来了更多的疑惑,仿若深秋的薄雾愈发浓郁到什么都瞧不清晰,而巨大的仿若蜘蛛网一样的谜团之后,也许是更加残酷的真相。 彼时百思不得其解,若“他”真得了不治之症,好言相告的话祖父也并非一定就能眼睁睁看着人就这么没了,又何必当真走到这一步?如今看来,并非对方不愿坦诚相告,而是……不能。 倒斗染上的怪病,该如何说? 慕容家是名声干净的富商,如何能同倒斗沾上关系?就算他们能够自圆其说,可这样的麻烦事又有几个人真正愿意接手?越是名医大儒,大多都珍惜自己的声名,轻易都不会冒大险去接手闻所未闻的离奇病症,何况稍有不慎还要搭进去一个自己,这样赔本的买卖大抵也只有老师这样的医痴才会不计一切后果地一头扎进去。 慕容家想治病,这些年定也是暗中遍寻名医,但想来仍是无果,又因着与知玄山的那点解不开的过节,遂有此一出。 只问及慕容家定居何处时,湛炎枫却又摇头道不知,半晌才皱着眉头说道,“彼时少、你母亲出嫁,慕容家提出不必登门迎亲,我们虽觉不妥却也未曾反驳,是以确实不知慕容家到底家住何处。后来……后来你祖父也写信回元家问过,元家回信潦草敷衍,只说是江南有名的富商,一打听便知了,可这些年我多番打听,得到的答案不是含糊不清,就是南辕北辙,说哪里的都有,倒像是年年搬家挪着似的。” “直到这两年才算是有点子眉目了。”湛炎枫压了压鼻梁,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道,“慕容经过这几十年的发展,倒也的确枝繁叶茂,子嗣颇丰。这各行各业的都涉足一些,自然各处也置办了宅邸,加之他们刻意低调,于是当地百姓说起‘慕容’,印象里也只剩下那些个不大不小的富庶之家,竟是从未将这些个‘慕容’结合在一起……更没有人注意到,慕容家的祖宅,竟是在一个不为人知的海边小镇里。” “海边小镇?” “嗯。”湛炎枫颔首,撩着眼皮子偏头打趣道,“你整日待在山上,对山脚下发生的事情尚且不闻不问的,何况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海边的小城……那镇子不大,人却不少,贸易也兴盛,乍看之下热热闹闹的,慕容的祖宅就在那里。住在祖宅里的大多都是嫡系一脉,到得如今除了你外祖,大多也是你母亲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以及他们的子嗣。” 兄弟姐妹……到得如今,倒显得这些关系分外讽刺了。 元戈心下怅然,却终因着那点血脉上的渊源而总觉如鲠在喉,犹豫片刻终是决定扯开了话题,问道,“那镇子在哪里,唤什么名?” “此去东南方,倒也不算远,快马加鞭大抵五六日车程罢了……叫,叫什么……哦,对,安市,叫安市。” 话音落,元戈蓦地一愣,只觉得这安市分外耳熟,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过,拧眉思忖间,湛炎枫已经察觉到她的异常,挑眉问道,“怎么?你知道那个小镇?看来……你离开知玄山的这段日子,倒是没得几日清闲。” 说完,想起这丫头之前那万事不管的懒散模样,不由得失笑摇头,又问,“盛京城比山上热闹多了吧?这些个大户人家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山上也没几个省油的灯。”元戈缓缓靠向椅背,目光落在对方摩挲着茶盏的指尖上,修长的指节上隐约可见细小的伤痕,但相较之下仍是肌肤如玉,保养得宜。元戈收回视线,兀自无声笑了笑,才问湛炎枫,“三叔公,您费心进那密室……又是图什么呢?元家、慕容家,还是当真想要这全天下的人为我母亲陪葬?” 对方眸色一紧,元戈又道,“这几日我就一直在想,您若当真只想要元家覆灭,大可以袖手旁观看着二长老折腾便是,他重利重欲,行事愈发不知收敛,加之槿素一己私欲连连犯案,知玄山被卷入其中也只是时间问题,您又何必亲自去蹚这趟浑水?所以三叔公,您想要的,究竟是密室之中的什么东西?” 湛炎枫指尖微微一颤,像是被手中的空瓷杯烫着了一般,随后又很快恢复如常,他低声笑了笑,指腹摩挲着那几道细小的伤口,才压着眉眼无限怅然般说道,“袖手旁观……哪有自己登台唱戏的好玩?左右我也没想长长久久的活着,自然也不会过于惜命。” 这话听着没什么问题,湛炎枫也的确是一个只想着报完仇之后就去地府找心上人团聚的疯子——他完全做得出来。 元戈完全相信,依着湛炎枫那性子,是完全做得出将母亲的棺材从坟墓里刨出来再将他自己合葬进去这种事的。这种对天下绝大多数人而言都显得格外荒诞不羁的事情,对湛炎枫而言却是……分外合宜。 他疯了。 这张看起来温润如玉、冷静自持的皮囊下,藏着早已疯魔的魂魄。 哪怕元戈知道湛炎枫并没有完全说实话,他对密室定然另有所图,但很显然在这件事上他完全不打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本也只是为了慕容家的消息来的,如今问得差不多了,元戈便也只是点点头,准备起身离开,只是身子抬了一半,鬼使神差间,她倏地又想起“安市”二字来…… “安市?”她几乎是一瞬间浑身紧绷,“海边小镇……安市?可是,安然无恙的……安?” “确实如此。”湛炎枫点头,“你听过?” 自然是听过的……彼时只觉得耳熟,这会才想起来,彼时温裴寂送来的陪嫁里就有一张“安市”的商铺。 喜欢重生后成了权臣掌中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成了权臣掌中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7章 驻颜丹 温裴寂的产业几乎遍布大江南北,湛炎枫也说了安市虽小,贸易却兴盛,温裴寂有家安市的铺子并不奇怪。 最初的诧异过去之后,元戈便也没太在意,闻言也只是摇头道无妨,“倒是无缘亲至,只是闲来无事翻阅了一本游记,在其中似乎见过这个名字罢了。” 她眸色带笑,言辞从容,有种熟悉的感觉从陌生的眉宇之间溢出来,湛炎枫这般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太过于年轻的小姑娘,他自是不信这丫头轻飘飘一句“只闻其名罢了”,小姑娘起身之际那一瞬间的失态可完全不像是这般的轻描淡写……只她没说,湛炎枫便也不曾刨根问底,只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如此……” 然后便是沉默。 昔日几近朝夕相处的亲人,此刻隔着一张陌生的皮囊对视,于这样的沉默中总有几分不可避免的尴尬。湛炎枫牵了牵嘴角,扯出一个欲盖弥彰的笑容,才道,“关于慕容家,我知道的也不多,你若是没什么想要问的了,那你还是早些离开吧……我如今这般的身份,少夫人往后都不必过来了。” 说完,他又自嘲似的笑了笑,便低了头,避开了目光,眉眼微敛的模样,看起来像是泄了一口气似的,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已经丢失,再也寻不见。 元戈看着这样的湛炎枫,欲言又止了片刻,才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搁在桌上,指尖轻点间,温声说道,“我建那座密室的初衷,您该是知道的,我从来不觉得那里面的东西就是我私人的、私藏的、旁人触之不得的。但凡不是伤天害理的东西,您若是想要,直言便是,又何必……” 最后的话,终是不曾说完,她缓缓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才背过身去转身离开。 湛炎枫看着小姑娘跨出了门槛,才拿起桌上的那张纸,熟悉的笔迹,言简意赅的只写了几味药材,须臾间已经尽收眼底,他却看了许久,久到像是要将这张纸盯出一个洞似的,然后他缓缓低头,整张脸埋进了那张纸里,肩膀耸动间,笑声从唇齿间溢出,低低的,更似呜咽。 那孩子啊……果然什么都知道。 都说知玄山的大小姐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纵奇才,若是男儿,定是安邦定国的将才,偏生生了一副女儿身。这丫头的确脑子好,学什么都快,倒像是有那过目不忘的本领似的,武功、毒理、乃至医术,但凡她想学,便没有学不会的,也没有学不好的。 生了这样的头脑,却练了一副混不吝的性子,本该是于亭台玉阶间闲庭信步的天之娇女,偏生成了一只红尘之中打滚的泼猴,聪明里时不时透着一股子狡黠劲儿……倒是让人愈发地摸不准看不透。 偏生,小姑娘一身傲骨,从不肯自敛锋芒,更不知…… 过慧易夭,天妒英才。 湛炎枫抬眸看向对方离开的方向,久久地没有收回视线,从他这个距离,依稀能听得到院门外男子生冷刻板的声音和姑娘家的温声细语,小姑娘周身的气质变了不少,虽不知具体都经历了一些什么,但想来日子是比不得知玄山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视线落回掌心的方子,半晌,他轻轻叹着气,将它仔仔细细的叠好,搁进了怀里,随后低低笑了笑…… 他这辈子,不曾求过名,亦未曾贪过利,早些年着实无欲无求随遇而安得很,老大痴迷武学,老二负责山中诸多事宜几乎一手遮天,他见多了世人为了私欲、权势而露出的丑陋嘴脸,便觉得这辈子只做那闲云野鹤的教书先生才最是乐得清闲自在。 直到……遇到了那个人之后,才有了此生唯一的执念——但求青春永驻,但求容颜不老,他近乎于病态地害怕脸上的每一道细纹、每一根白发,他害怕在对方清冷带笑的眸子里看到自己日渐衰老的模样。 他知世人皆伪善,众人当面夸他君子如玉,背后却又总说他疯了,可那又如何?他本也不是为了那一句“君子如玉”。何况,这世上谁人不疯?元俊峰为了武学疯魔,庄黎川为了钱势疯魔,本质上与他又有何不同?他疯了一般找寻天下驻颜之术,再诡谲的法子、再难喝的汤药都试过,纵然如此,却也不得不承认,收效甚微……岁月的痕迹无从掩盖。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在一本野史之中得知前朝有位“不老太妃”,据说纵然天命之年瞧之也不过二八年华,便是因为日日服用一枚“驻颜丹”。他心下大喜,可纵然翻遍了前朝古籍史书,也没能找到更为详尽的记载……直到,听说元戈得到了一张驻颜丹秘方,已经送进了密室。 心中的魔鬼在那一刻,终于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獠牙。 可是…… 的的确确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想过开口向元戈讨要,哪怕只是借阅,也的确一次这样的念头都没有过。被无数人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元戈,哪里能明白被戏弄过太多次的人,其实早就没有勇气再开口讨要什么了,他们的自尊啊……在那一次又一次的戏弄与践踏中,早已崩分离析成一地的碎瓷片,丢不下,却又捡不起。 倒是没成想,小姑娘全都看在眼里,临到头送来这样一张方子,轻描淡写间,全了他多年执念,也让他这些年的机关算尽成了一个笑话。 原来……只需直言便是。 …… 阳光兜头撒下,棉花一般的云层之后,是格外湛蓝的天空,干净地有些灼眼。 元戈站在院外,仰面看着明晃晃的天空,半晌才收回视线,长长地叹了口气,一时间竟也有些不知道建这座密室是不是一个错误。传闻太盛,本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屋子,以讹传讹的,倒是让人又是忌惮又是艳羡,无形之中平添了许多的麻烦……不过是张方子,但凡不是拿来作奸犯科、荼毒生灵,又何必这般绞尽脑汁苦心筹谋呢? 喜欢重生后成了权臣掌中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成了权臣掌中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8章 葳蕤生香 这个问题纵是元戈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 回到药园,见着几乎整个人都趴在药草堆里的酆青檀,对方听见动静从草药中抬头看来,随即并不意外地招了招手,“小戈儿,来来,给你看个东西。” 语气有些兴奋。 倒似一扫这几日的阴霾。 元戈上前,才发现他的脚边散落着几本摊开的旧书,书页泛黄,有几张似乎还被撕了下来,歪歪扭扭夹在其中。她随手理了理,才发现其中大半书页都是老爷子写的手札,字很小,密密麻麻的,一张一张装订在书册之间——竟是她从未见过的一本。 酆青檀扫了眼她脸上明显的迟疑,随即笑了笑,并不隐瞒,“早年整理的一些东西,原先搁在角落里自个儿都忘了,今早翻阅古籍之时才发现的……原也不是什么常用的东西,但老爷子那病,我瞧着委实诡异,每个人的症状都不同,瞧着不是病、不是毒,也不像是闻之色变的蛊,倒像是……某种暗示。” 元戈微微一愣,下意识反问道,“暗示?” “对,暗示,又或者叫……幻术。”酆青檀从元戈手里接过那本打满了补丁的旧书,小心谨慎地翻着,那些发黄的纸张在他指下哗啦啦地脆响,像是随时能化作齑粉一般。他翻得很小心,却也非常熟稔,转眼间就翻到了那一页,往元戈眼皮子底下递了递,“老头子我行医半辈子,既是同一种病,病症大抵都是一样的。偏这次不同,你祖父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老二屋里那几位却又是脑袋痛、又是胸口闷,又是多梦难眠的,这两日又出来几个截然不同的病症。” “再者,按说这几日下来,老爷子的病症应该更严重才是,可我发现并没有……这诸多迹象瞧着,我便总觉得颇为怪异,这才想起之前整理过的病症来……看看,这个。” 老爷子手指点过的地方,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字很小,却分外端正,是格外认真的小楷,批注之下是几乎被覆盖住的四个字——葳蕤生香。 老爷子的字和元戈不同,元戈的字是凌厉恣意的,锋芒毕露半分未曾收敛当真天地无畏的模样,老爷子便是谨慎端正的。老爷子总说,行医之人最是要谨小慎微,切不可疏忽大意,更不可自持经验之说便懈怠傲慢,是以纵然老爷子性子差不好对付,但骨子里却是极其认真谨慎的,行医大半辈子,竟是当真从无差错。 神医之名得以传扬开来。 可这盛名尚未抵达鼎沸之势,却又倏地戛然而止——神医酆青檀不见了。 没多久,知玄山上多了一个不修边幅、脾气古怪的老头,这老头不爱出门、也不爱见人,传闻他在他的药园里种满了毒草养满了毒虫,更有甚者,还有传闻说知玄山上一个新来的丫鬟不知规矩,从药园门口经过时逗留了片刻,竟是整瞬间昏睡不醒,没两天就去了……以讹传讹之下,药园愈发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龙潭虎穴。 酆青檀也由着外面流言蜚语从不解释,正好藉此来阻隔那些窥探、好奇的视线。是以自是鲜少有人知晓药园院中栽种的,皆是这世上难得一见的宝贝……老爷子恨不得日日夜夜揣在怀里照顾着。 元戈顺着老爷子手指的方向扫向那株奇形怪状的草药,那草药叶子细长,叶尖微卷,叶色青翠纹路清晰,叶子边沿长着奇怪的倒刺,指尖轻触,就像是绣花针轻轻一刺,十指连心,心脏都紧跟着一刺般。草药的尖端生了暗红的小果子,小小的,四五磕一簇,深红幽邃,莫名透着一股子古怪诡谲。 此草名唤“葳蕤”,书中记载,多生长于山中溪水之畔。 话虽如此,但元戈在山中采药行走多年,却也从未有缘见过野生的葳蕤,传闻这草在夜半时分能散发一种异香吸引周围的鸟兽疯狂夺食。倒是老爷子多年前机缘巧合得了这么一株,小心翼翼地呵护了这几年,才见着生了这几个小果子,不怎么起眼,但细看之下又觉得那种暗沉血色怪异又渗人。 而“葳蕤生香”是一种毒,不致命、但致幻,那些虚幻的痛苦生生将人折磨地行将就木,是一种很阴狠的毒药,却也因着药材难寻、制作复杂而极为少见——葳蕤既是毒药也是解药,葳蕤叶制毒,葳蕤果解毒,若只是为了给予对方一场难以脱身的假象,实在过于大费周章,是以此毒几近失传。 迷雾之中兜兜转转了许多日,此刻浓雾散去,答案就这样摊开在眼皮子底下,元戈却突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她眨眨眼,看了眼眼前结了果的葳蕤草,又看着几乎被密密麻麻的批注所覆盖的字迹,半晌才找到几乎消失的声音,偏头看向老爷子,声线干涩地问道,“当着……如此?” 指尖嵌入掌心,尾音带着颤音,是明显的期待。 老爷子偏头看她,惊讶于小姑娘难得的小心翼翼,心下微叹之际,抬手摸了摸元戈的脑袋,却终只是摇了摇头,表情恹恹地迟疑半晌,才欲言又止地说道,“这东西虽未失传,但老头子行医大半辈子,还真没见过这种毒,是以如今我也只是怀疑,暂时还不能确定……最重要的,我暂时还没搞清楚这个毒是怎么来的、怎么下的,葳蕤生香这东西,可不好搞。” “多少年没见过了,也无甚记载,我翻了这小半日,才翻着上一回言之凿凿的记载还在百年前,说是某个大将军在收复西域巫族,打了大胜仗,回府就得了癔症。起初大夫们都以为只是癔症,直到府中相继出现同样的癔症,大夫们这才惊觉有恙……只是,为时已晚,整个将军府几乎全军覆没,就连皇家都被殃及,死了一个刚刚年满十六的皇子。皇帝震怒,下令彻查,整个巫族一夜之间全军覆没……史称葳蕤之患。” 喜欢重生后成了权臣掌中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成了权臣掌中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39章 总要有人冒险,为何不能是我? 百年前…… 元戈回头找了个小马扎坐了,轻敛着眉眼伸手去碰触那株葳蕤,只指尖还未触及那些暗红色的小果子,就被身边之人一巴掌拍上了手背。老爷子虎着脸呵斥,“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看得了,还一直碰。” 拍得不重,却也不轻。 元戈摸摸自己的手背,却也没再坚持,缩了手,只温声说着,“不管是癔症还是中毒,这样大规模的死人,死后必定是要被集体焚烧的。但皇子身份贵重,尸身轻易不得损毁,不知最后又是如何安排的?” 小姑娘生得好,五官温和从容,此刻这般低着头微微出神细语呢喃的样子瞧着还有几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悲天悯人……那是曾经的元戈身上没有的悲悯。 老爷子无声叹了口气,收回视线一边整理着地上打开的书本,一边说道,“对,史书记载,所有死于这场不明剧毒的尸体都被丢弃在都城西郊外的乱葬岗焚烧,浓烟笼罩于都城上空久久不散……那位皇子尸身如何处置倒是未曾提到,想来是避讳了。倒是记得有段野史曾说过,彼时那位宠妃因其子命丧大海悲痛欲绝而香消玉殒,帝大恸,追封其为皇贵妃,可史书之上却又记载那位皇贵妃只有一位子嗣,就是死于葳蕤之患的那位。” 命丧大海? 慕容祖宅就在海边,莫不是…… “不过是一些野史传记罢了,当不得真。”酆青檀随口说着,一回头对上元戈此刻格外沉凝的目色,不知怎的,心下一紧,嗓子眼便跟着提了起来,张了张嘴,半晌,才小心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姑娘蹙眉沉思的模样太明显了。 元戈抿了抿嘴,又扫了眼老爷子,终是如实说道,“方才我去见了湛炎枫,他说,慕容家倒斗起家。纵然这些年也仍然在干着那些营生,慕容老爷子就是在倒斗时染了怪病,纵然这些年遍寻天下名医也没能治好。您方才说,这葳蕤生香已是许多年未曾听闻了,我便想着会不会是……从地底下带出来的。” “如今您又说起那染病的皇子虽不知道葬于何处,但传闻却又说死于大海,加之从湛炎枫的消息来看,慕容家的祖宅就在一个叫做安市的海边小镇,您说……会不会过于巧合了些?” 酆青檀一愣,尚未来得及变脸之际,便见元戈凝着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看过来,眸色泼墨般的浓黑,只声线温柔像是生怕惊扰了谁的梦境似的。她问,“如若当真如此,老师,您可能治?” 酆青檀捧着书的指尖微微一颤,同样认真地看向元戈,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避开了对方的目光仰面看天,轻声说道,“纸上得来终觉浅,老夫这一辈子,制毒无数,解毒更多,只这葳蕤生香,只在书本中看过。若真是这毒,不过是葳蕤难寻罢了,可若不是……丫头,这知玄山上中毒的,可不止一二,这样的代价,太高了,还是说,你想要拿谁的性命来当一回赌注?” 酆青檀回头看她。 几近浑浊的瞳孔里,是少有的严肃。他审视着面前的这个小丫头,虽有几分相似的容颜,但换了一副皮囊归来的元戈有时候仍然让人觉得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那双眸子里总像是藏着些什么,隐没在薄雾之后让人看不清晰,言语间似也多了几分筹谋盘算……只此刻看着不言不语微微紧着后牙槽坦坦荡荡看过来的元戈,酆青檀几乎是电石火花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蓦地一震,几乎是拼着一把快要散架的老骨头跳了起来,指着对方的手指都哆嗦,声音也哆嗦,“你你、你……你别同老夫说,你准备拿自己来当这个赌注?!老头子我告诉你,没、可、能!” 愤怒的酆青檀,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元戈,气得胸膛起伏间,花白的胡须都在抖动,瞧着只要元戈敢点一个头他就能将人脑袋都劈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糊涂玩意儿。 偏偏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满脸无辜地坐在小马扎上,抬眸对视间,眼神从容又平静,看起来乖巧极了——也只是“看起来”罢了。 酆青檀轻嗤一声,果不其然就见对方抿了抿嘴角,维持着这一副欺骗世人的乖巧模样温声说道,“总要有人冒险……老师,您也知道的,总要有人来冒这个险。既然如此,为何就不能是我呢?” “好一个总要有人冒险……那为什么非得是你呢?!为什么总得是你呢?!知玄山上那么多人就算论资排辈也轮不到你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去冒这个险!” 酆青檀急得目眦尽裂,抬手间指着身后某个方向近乎语无伦次地冲着没事人一样的元戈咆哮,“是!他们是无辜!那你难道就不无辜吗?!何况,要找不无辜的也有啊,老三和他那管事,纵然留得性命在,这辈子也是走不出那大牢了,何况这些事情本来就是他们惹出来的,冤有头债有主!凭什么要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来冒这个险!” 他真的气极,说完这些话叉着腰喘气,便是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气什么。 他既担心小姑娘在盛京的权利欲望之中走过一遭,会变得冷漠凉薄,对无辜性命视若无睹,可感情上,他更不希望鬼门关走了一趟好不容易回来的小丫头再一次身处险境。世人皆说她是天之骄子,是被上苍眷顾的姑娘,聪明、漂亮、衣食无忧,可只有酆青檀才清楚,若这世上真的有神仙掌管终生,那这孩子也只会是被上苍遗弃的那个。 她这辈子,短短十数年,原就比旁人跌宕得多,也艰险得多,偏她自己对此亦是一无所知,于绝处逢生中,生出一副怜悯苍生的赤子之心,眉眼温柔又坚韧,她说,“老师,其实您知道的,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 他当然知道。 喜欢重生后成了权臣掌中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成了权臣掌中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40章 铤而走险 酆青檀当然知道,没有人能比元戈更合适了。 元戈精药理、通毒术,她自是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中毒之后是什么症状,自然也能更好地与自己配合默契……他们曾经也是这般配合过的。 可这次不同。 “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酆青檀紧着后牙槽,冲着眼前这个温和的皮囊下透着一股子熟悉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嚣张气势的小姑娘,到了嘴边的呵斥却又终因着对对方的心疼不忍而化作难言的喟叹,苦口婆心地劝,“这不是闹着玩的,是不是葳蕤生香,记载的药方是否有误,纵然无误,又要去哪里寻找这么多葳蕤?丫头,你应该知道这一次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元戈从容颔首,认真下来的表情愈发温柔,她认真解释着,“正因为我知道这不是闹着玩的,才更明白这个人必须、也只能是我。是不是葳蕤生香,药方是否有误,老师,这知玄山上除了您之外,还能有谁比我更清楚?若是有误,我知您定能寻到正确的解药,若是无误……总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能有什么办法?!葳蕤难寻,你比我清楚!” “葳蕤难寻是真,但温家大哥人脉宽广,若我修书一封送往盛京,要他帮我遍寻葳蕤,想必也非难事。老师……若非关心则乱,若是易地而处,您定会做出与我相同的决定。不是吗?” 小姑娘坐在小马扎上,微微偏着脑袋笑着的模样,几分温柔几分俏皮,一如当年的稚童模样。时间真的很快啊,小丫头变大丫头了,大丫头还一声不吭就嫁人了……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酆青檀咳了咳,像是想要将喉咙口堵着的那团棉花给咳出来似的,他知道元戈说的没错,小丫头总有她的道理。 只是,他说,“纵然我同意了,那你家老爷子呢?南隐呢?还有那宋小子呢?届时你若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头子我这一身皮都得被他们给剥下来!” “您若不说,他们便不会知道是我主动染了这毒。”言语温柔间,狡黠隐约可见,还有那几分从容便是昭示着她早已将一切盘算安排妥当——一直都是这样的,她从小就有主意,执拗起来更是谁也拉不住。 酆青檀自知纵然自己有心相拦却也拦不住这鬼精鬼精的死丫头,半晌才语重心长喃喃长叹,“你家老爷子……你别看他平日里虎虎生风的,好像什么都打不垮他似的,不过也只是外强中干罢了。丫头,他的这辈子啊,苦得很……” 元戈抬头看去,就见着老爷子微微压了压嘴角,几乎是以一种从未见过的表情,轻声说道,“他啊,太苦了……” 日光从树杈枝丫间打下来,落在老爷子沟壑纵横的脸上,令他此刻的表情看起来愈发讳莫如深,几近浑浊的眸子里像是藏着无法宣之于口的千言万语。不知怎的,元戈心下一突,下意识就问道,“怎么了?” 不过话音方起,老爷子已经面色一变,像是于恍惚中突然惊醒一般,眼神闪了闪,才故作轻松说道,“早年没了儿子儿媳,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孙子孙女一夕之间也没了,可不就是苦嘛,说实话我都以为他要扛不过来了。我说你呀,也该让他省省心了才是……葳蕤的事,我可以依着你不告诉他们实情,但是丫头,你且记着,如若你当真有个三长两短的,老头子我不管旁人如何,只我自己倒也不必他们剥了我这层皮,我自个儿自会去陪你。” “老师……” 元戈眉宇微蹙,明显并不赞同老爷子这么极端的做法,只是劝诫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已经被截了,“你也不必劝我。你当知晓咱们师徒二人都是一个性子,打定的主意谁来劝都没用……你有你的不得不为,为师自然也有为师的固执与坚持。” 他起身就着手里的书本拍了拍衣角上沾到的灰尘,垂眸间,眼底晦涩尽散,只余淡淡笑意,舐犊情深。他说,“当你师父这么多年,所授其实不多,你这孩子聪慧,大多一点就通,到得后来,也都是自学成才……如此,倒显得老头子我在这山上白吃白住了许多年,如今,终于是要好好干一回正事了。” 突如其来的认真,最是让人猝不及防。 元戈倏地一怔,下意识就要起身,就被对方按着肩膀重新按回了小马扎上。她错愕看去,却只瞧见老爷子的下巴,对方看着院门口的方向,下巴微微抬着,看不见表情,沉默半晌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言不发地转身往里走去。 瞧那背影,便是愈发佝偻寂寥了,像是顷刻间散了所有精气神似的,他走了几步,朝着身后摆了摆手,“去做准备吧。”说完,长长叹了口气…… 元戈坐在小马扎上,目送着老爷子背着手弯着背往里走,抿了抿嘴角,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 午后没多久,一封书信经由南隐的手避开宋闻渊秘密送往了盛京城。 当晚,酆青檀将元俊峰院中下人尽数遣出,就连守在院门外的护卫都被他赶走,护卫本不愿离开,可看着这位神医身后拎着药箱的小药童是他们家夫人,犹豫着最后还是应允离开。 只第二日晨曦方起,就传出了少夫人中毒的消息。 整个知玄山上下,几乎瞬间就乱了套。 彼时宋闻渊睡下没多久,被炎火叫醒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恍惚,一边按着太阳穴一边撩着眼皮子后知后觉地反问了一遍“什么?”,随后还不待对方再次回禀,他的动作倏地顿住,僵硬着脖子抬头看去,声音都变了,“你说……什么?” 炎火没吭声,只缓缓点了点头,示意自家主子没有听错。 没有人说话,冬日清晨沁人的凉意里,宋闻渊突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被冻住,他像是听见了,也应该听见了,可那些再寻常不过的每一个字组合在一起的时候,他有些……听不明白。 喜欢重生后成了权臣掌中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成了权臣掌中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41章 大局为重 元戈也病了。 且不说到底是病了还是中毒了,总之,这位知玄山上的贵客也倒下了。 宋闻渊心急如焚冲过来,却连院子都没能进得去,就被垂首站在门口的窦婆婆给拦了。 对于宋闻渊的到来,窦婆婆似乎并不意外,她从容退了半步,略一屈膝,才温声唤道,“宋大人。宋大人请回吧。” 当门站着,明显的阻拦之意,温和,却坚定。 宋闻渊的脸色倏地沉了下去,只念及眼前的老人是她身边多年旧人,便又硬生生将汹涌的怒火和焦急和着到了嘴边的呵斥一同咽下,最后只冷着一张脸低呵,“让开。” 对方不避不让,又是缓缓一礼,“酆老交代,未经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此处。宋大人,还请不要为难老奴。” “任何人”三个字,咬字极重。 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从宋闻渊的角度只能看见打理地一丝不苟的白发,发间是一根质地上乘款式简单的玉簪,除此之外半点坠饰也无——看起来是个严谨从容的人,很是靠谱模样。 宋闻渊压了压嘴角,将喉咙口那些拥堵着的情绪压了压,面色未缓,却少了几分疾言厉色,沉声说道,“她是我夫人,不管吉凶如何,我总要进去看一眼。若酆老不允,还请嬷嬷代为转告,就说……晚辈进去陪着,便也不出来了。” 对方抬眸看来,微微睁大了眼,瞳孔于阳光下是漂亮的琥珀色,淡淡的、慈祥的,随即她便摇头,几近语重心长地轻叹,“老奴知您担心姑娘,但您不懂医,帮不上忙,姑娘如今睡着,亦是不知您陪伴左右,倒是这外头,还有许多事需要您来处理。宋大人,还请您……以大局为重。”说罢,又是缓缓一礼。 她唤元戈“姑娘”。 宋闻渊微愣,“你……” 迟疑间,最后的余音被打断,人未至而声先到,“怎么回事?我刚从山下回来就听说她也病了,昨儿个不是还好端端的么,怎么突然就病了?她这几日不是吃喝拉撒都给关那密室里头了谁也没见,怎么还能给染上了呢?人怎么样了我进去瞧……窦婆婆?宋大人也在呢?” 絮絮叨叨的余音戛然而止,明显一路狂奔而来气喘吁吁的庄梦蝶看着门口喜怒不辨微微颔首的窦婆婆讪讪笑着,几近欲盖弥彰地解释着自觉不合时宜的担心,“那、那什么,毕竟是知玄山的客人,还是身份尊贵的客人,我、我关心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嘛,对吧?既然都来了,那就一起进去吧!”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她庄梦蝶什么时候也懂人之常情了? 一边讪讪笑着,一边伸手就要去揽窦婆婆,谁知老人家微一侧身避开了她,随即又是屈膝一礼,“庄小姐,请回。” 揽人的动作倏地一顿,“不让进?” 因着诧异,嗓音有些大,揽人的手反手一指指向院子里,欲言又止了片刻,最后只是问道,“窦婆婆,你知道那里面是谁的吧?那是——”那是元戈! 可对方显然无法从她生生截断的言语间知晓她未曾宣之于口的内容,反倒像个完全不通人情的牵线傀儡似的,垂眸、屈膝,一再重申,“酆老有令,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还请二位回去吧。” “本姑娘都来了,回什么回!大不了本姑娘进去了就不出来了!”庄梦蝶是个急脾气,当即挽着袖子就要强闯,挽到一半,勉强想起身边杵着一声不吭的大男人,没好气地扫了眼,“宋大人?自家妻子在里头躺着,你就不准备进去看看?还是说,宋大人担心自己也染上那劳什子的怪病?”一句话的功夫,白眼翻了一个又一个。 宋闻渊没理。 窦婆婆一声“姑娘”,让宋闻渊顷刻间明白过来为什么整个院子的人都遣走了却独独留下了窦婆婆——不是因为酆青檀的命令,而是因为躺在里面的那个人是元戈。但即便如此,出于对窦婆婆的保护,酆青檀也不会让窦婆婆留在这里,除非……点头的那个人是元戈。是啊,元戈这几日都在密室,昨日只见了湛炎枫,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就染了这病? 大局为重? 好一个“大局为重”啊!再看面前油盐不进的窦婆婆,可不就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宋闻渊紧着腮帮子碾着后牙槽,像是碾着某个人的血肉似的,半晌才冷声问道,“既如此,她可还有什么交代的话要你转达?”最好是有些别的,而不是只有一个“大局为重”。 偏,窦婆婆安静垂眸,说道,“回大人的话,没有。” 宋闻渊背在身后的手,倏地攥紧,咬着牙挤出两个字来,“很好。”很好,是她元大小姐的风格,大局为重,果真是大局为重! 对面是一路踉跄而来的许承锦,许少爷显然忘记了自己是会轻功的,撒开了两条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扶着墙根话都说不出来,一手指着院子里头手都打颤。 不远不近的,还有几个探头探脑分不清用意的下人们,很显然,此处并非适合说话的地方。宋闻渊紧了紧身后的手,终是一言不发,甩袖就走,走了两步又顿住,头也不回地冷声警告,“还请窦婆婆替我转达一句话,就说……若想要这山上的人都好好的,那就让他好好的。”说罢,大步离开。 窦婆婆一愣,一时间竟也分不清宋闻渊的这句话是想要说给屋里头哪位听的,她看着对方拂袖离去的背影不做声。 反倒是庄梦蝶豁然抬头,“诶我说你是不是男人啊?自个儿发妻在里头,你倒是走得干脆!装模作样!放狠话谁不会啊!还转达?转达什么转达,有本事你自己进去说啊!” 声音很高,奈何对方半点反应也无。 庄梦蝶冲着宋闻渊离开的背影张牙舞爪的,骂完回头见着许承锦,一个白眼又递了出去,叉着腰嫌弃,“你!对就你!你不是医术很好?你怎么不进去?” 喜欢重生后成了权臣掌中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成了权臣掌中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42章 你为什么总是救不了她? 许承锦自觉挺冤的。 “避开宋闻渊往盛京温家送信”这件事,说来容易,办起来实在不是简单的事情,加之他多少有些做贼心虚的心理,愣是揣着那封完全不知里头写了些什么的信在山里曲曲折折、兜兜转转的,转了大半夜,才送下了山。 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回程自然悠哉了些,在山脚下吃了碗热乎的馄饨,觉得味道还不错,又给元戈带了份,谁知一上山听着她也染了“疫病”的消息,眼前一黑,拔腿就朝着这边跑来,至于自己辛苦带上山来的那碗馄饨最后到了谁的手里他都不知道——传话那小厮生得什么模样他都没记住。 此刻被庄梦蝶这般嫌弃质疑,虽觉委屈,倒也懒得与之计较,只向窦婆婆打听着,“情况如何了?” 窦婆婆虽然温和却总有几分木然的脸上终是多了几分笑意,她仰面看着比她高了不少的少年郎,闭着眼摇了摇头,“老奴不知,酆老不允许老奴进屋伺候,老奴也不知里头情况如何。不过酆老说了,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包括您。” 许承锦瞠目,“我也不能进?” “是的。您也不能进。” “这师徒俩到底在搞什么鬼……”许承锦兀自纳闷着,又问窦婆婆,“那如今在屋里伺候的人是谁可晓得?” “晓得的。大长老身边留了个管事,姑娘那边也只有个鉴书,其他人都被送去药园了。”窦婆婆一边想着,一边继续温声说道,“酆老也吩咐了,药园那边除了每日送餐的小厮,其他人也不允许随意出入……南隐少爷,您若是得空,便多留意着盛京那边的消息即可。旁的,只需好好注意身体保护好自己。”说罢,微微躬身。 纵然躺在里面昏迷不醒的是她搁在心尖尖上的小主子,可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她仍是从容不迫的模样,半分慌乱也未见。 倒显得那碗最终不知落入谁手的馄饨,局促又仓皇。 许是因着对方的那份从容,许承锦心中忐忑莫名少了几分,再听窦婆婆的那番话,虽然口口声声都是酆老吩咐、酆老交代,可知道自己往盛京城送信的只有元戈。那这番话细细想来便也咂摸出了不同的味道——这话到底是酆老交代的,还是元戈交代的?若是元戈交代…… 那这死丫头还真是天大的胆子! 带着这般揣测,脸上较之方才便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恼意和狠意,心下更是恨不得将人从屋子里拽出来好好质问一番……可她先斩后奏将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当真是令人又气又恼又心疼,哪里还说得出半句重话来,最后也只是无奈点头,轻声叮嘱道,“知道了,那你好生照顾着,若有事只管来寻我便是。” 声音都沙哑。 微微耷拉着脑袋,郁郁寡欢的样子,后脑勺的头发也乱糟糟的,看起来满身的疲态,瞧着像是一夜未睡似的。 庄梦蝶从未见过这样的南隐,她印象里的少年总是过于精致讲究的样子,在她看来实在是少了几分男子该有的阳刚与担当,加之那张漂亮地过分的脸,实在像是画本子里的白面书生——自以为潇洒风流实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关键时候连媳妇孩子都护不住的“无用之人”,如今见他这般一副低迷失落却又半点不作为的样子,更是一股气不知打哪来,上前就是照着许承锦脑袋就是一巴掌! “难过?难过能有什么用?一个大男人,遇到事情一点主意都没有,酆前辈不让进你就不进了?门口拦着人你不会翻墙进去?!” 这一巴掌挺重的,许承锦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还没回过神来,便又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对方比他矮,却也不妨碍这小姑娘叉着腰仰着脸骂得气势如虹,骂完似乎仍觉不解气,再一次呵斥道,“你不是号称师承酆青檀医术超群吗?你不是喜欢她吗?!那你进去救她啊!你为什么不救她?!” 几近哽咽的音,彼时还疾言厉色的模样,突然就多了几分破碎之色,看起来快要哭了的样子。 “你……” 许承锦蓦地一愣,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是哑口无言,印象里总是张牙舞爪的霸王突然间露出名为“脆弱”的内核,可小姑娘仍然倔强地压抑着那些汹涌的情绪半点不肯示弱,以至于说话的时候连嘴唇都在哆嗦,她一遍又一遍地问许承锦,“你为什么总是救不了她……为什么?” 惊讶被懊恼替代,许承锦紧了紧身后的指尖,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向对方解释眼下的情况,元戈还真是给他留下了个大难题。 他抬了抬手,犹豫间终究是没有落在对方肩头,只压了压嘴角,轻声说道,“你不是听见了,我要留在外面等盛京那边的消息。” 压着的嘴角,略显疲色,因着刻意内敛的情绪而显得有几分不近人情。 庄梦蝶睁着她本来就比旁人更大一些的眼睛,眼里含着湿意就这样瞠目结舌地看着对方,半晌,才蓦地嗤笑,“盛京!盛京!盛京就那么重要?!南隐,到底是你往日心之所系皆是假象,还是因着恼她如今已嫁作人妇便生了怨心连她生死都能弃之不顾了?!你不去,我去!我虽不会医术,但总有我庄霸天的用武之地!” 说罢,甩袖就走。 窦婆婆哪里拦得住这来了脾气的小妮子? 许承锦吓了一跳,一时间手忙脚乱地又是拽人又是低声警示,“啊哟,我的姑奶奶哟!您就别添乱啦!你既然知道她身份,怎么就不知道那是酆青檀的命根子呢?真要有什么事情,别说我了,整个知玄山的人都得进去伺候着!” 庄大小姐闯门的动作缓了缓,满脸怀疑,“真的?” 许承锦一个头两个大,“我骗你作甚?你再这么大声嚷嚷的把她那点小秘密都给抖出去,仔细她醒来先扒了你的皮!” 庄梦蝶歪着脑袋盘算片刻,就在许承锦以为这小丫头到底还算是说得通的时候,她一摇头,满脸的坚定之色,拔腿就闯,“不行,我不放心!还是要进去看着——呃!” 喜欢重生后成了权臣掌中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成了权臣掌中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43章 这是我的家 雄赳赳气昂昂的庄霸天被定在了当场——她被点了穴。 浑身动弹不得,她就转着她那对格外大、也特别灵活的眼珠子去够南隐所在的方位,只是此刻往日嚣张霸道的气势被迫压在纹丝不动的躯壳里,便多了几分虚张声势的味道,“南隐你干嘛!?放开我!你小子怕这怕那的,本小姐却不怕,你赶紧的,放开我!” 嗓门委实不小。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四下打探的视线渐渐聚拢过来,其中良莠不齐实在不敢大意。 许承锦暗暗在心里抹了一把汗,闻言非但没有解穴,反而抬手揪着庄梦蝶的后领子就走,轻松地像是提溜着一只被卸了爪子的猫儿,一边头也不回地离开,一边压着声音苦口婆心地念叨,“我说姑奶奶呀!你怎么就偏偏不听话呢?我知你好心,可你就别在这里添乱啦!我向你保证,她一定会没事的,可好?” “好什么好?你看我现在看起来像是‘好’的样子吗?” 被提溜着衣领子、脚尖被迫在地上拖行的庄大小姐有生以来第一次遭受如此“奇耻大辱”,伶俐身手半点用处也无,浑身上下还能活动自如的也就是那双眼睛和一张嘴巴,自然是愈发忙碌地像个嘴碎子般,“你嘴皮子一碰,说保证就真的能保证了?这疫病没落你自己身上你自然没感觉,轻飘飘一句保证、保证的,你要真能保证,她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庄梦蝶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气恼之际的心直口快待到脱口而出才觉唐突…… 可为时已晚。 许承锦脚下倏地一顿,脸上的表情迅速地隐没了下去,他闭着眼仰面朝天,清晨的阳光无遮无拦地打在他那张英俊风流却毫无表情的脸上,那张脸像是覆了层看不见的冰,淡淡的,冷冷的,拒人千里之外的。 庄梦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这样的安静沉默让人有些不适应,她咳了咳,可抱歉的话在唇齿间辗转反复终是又咽了回去。反倒是许承锦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几近呢喃般轻声说道,“是啊,若是保证有用……她又怎会如今的模样?她让我下山送信,千叮咛万嘱咐,要我避开宋闻渊的眼线,我原就应该猜到的,若是寻常事又何必避开?是我的错……” 他的声音压着,入耳便觉比平日里少了几分鲜活。 “我……”庄梦蝶张了张嘴,南隐对元戈的那点心思实在算不得是什么秘密,元戈几乎就是他在知玄山上的全部世界。元戈出事,最难过的人里面必然是有一个南隐的……庄梦蝶又张了张嘴,“抱歉,我……” 话音方起,被封的穴道已经被解。 解了穴的许公子木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撩着眼皮子看了她一眼,没什么精气神地说道,“她本就不是鲁莽行事的性子,何况此事关乎知玄山众人的生死,想来她有自己的安排与计划。你若不想添乱就好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别乱跑,还有你祖父的那些个妾室们,往日里咋咋呼呼地胡闹便也罢了,如今却该好好约束着才是……走了。” 庄梦蝶看着他近乎陌生的严肃样子,微微一怔,待得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走了十数步,忙不迭地紧了两步追上去,“南隐!” 对方脚步未停,庄梦蝶也不在意,只保持着和他相同的频率走在一旁,认真又坦诚地解释着,“方才是我口不择言,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南隐,如你所言,此事关乎的是整个知玄山,那便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如今你却要我眼睁睁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什么忙都帮不上,我做不到。” 许承锦回首看去,他像是头一回认识庄梦蝶一般,认真打量着半步开外的小姑娘。 记忆里那个咋咋呼呼风风火火的丫头突然认真下来的表情,一双眼睛很大,瞳仁也大,滴溜溜地盯着人的时候,竟也有种不怒自威之感。记忆中,庄梦蝶常年在外鲜少回来,马氏每每说起,都不自觉地叹气,说是也不知是随了谁的性子,好端端的姑娘家,偏喜欢走南闯北的不着家,言语间分外忧心忡忡。 这些忧心与抱怨,以及她与元戈之间的针锋相对,几乎就是许承锦对庄梦蝶的全部印象。 可她说,“南隐,这是我的家,我不想坐以待毙,更不愿坐享其成。虽然我不懂医术、不通药理,但我想定然有我能够办得到的……如此,你们才能安心去办除了你们之外,别人办不到的事情。” 许承锦静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大眼的姑娘很明显松了一口气,咧嘴一笑,疲惫尽显。许承锦便在那笑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啊,这本就不是一个人的战争,知玄山也从来都不是无力还手任人宰割之地。 …… 酆青檀有一个很大的书房,书房里摆了三面墙的书柜,即便如此也还有许多书籍放不下,酆青檀便将它们扎成了一捆一捆的搁在角落里。这些书,要么是些浅显的启蒙之物,要么就是太过于晦涩而几乎已经绝迹的,总之多是一些一年到头也用不上一回的。 但若是当真碰上了那些个连酆青檀自己都觉得棘手的问题,基本上答案也就在这一摞一摞的已经落了不知道多少灰尘的旧书之中了。 书房的门锁着,门锁是个小巧的机关锁,许承锦随手摆弄了几下就听着“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他勾了勾嘴角,心想这都多少年了开门的机关愣是一个步骤没改……但凡多留个心眼子的,也该记住了。书房里还是和当年一般无二的模样,三面墙的一直到天花板的大书架,书房正中间是一张足够有两张八仙桌那么大的书案,窗户下摆着一张软塌,那是元戈最喜欢的角落。 不远处的角落里靠着一张梯子,梯子下面就是那一摞又一摞的旧书。 只是……许承锦目色一滞,呼吸都忘了。 当前一摞书散乱在地上。 喜欢重生后成了权臣掌中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成了权臣掌中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44章 被撕下的一页 了解酆青檀的人才知道,这个小老儿在他其貌不扬的皮囊下,藏了一副怎样严谨到几乎不差毫厘的性子。 书架上的书籍摆放自有其规矩,墙角下的书摞,每一摞几乎都是一般无二的厚度。就连捆书的绳子都是裁剪成相同的长度,许承锦曾亲眼见着酆青檀拿着长尺比对着修剪的样子。是以这书房书籍虽多,却从来也不乱,唯一的变数大概也只会出现在元戈身上——这位大小姐素来不爱整理,书看到哪里就搁到哪里,用她的话说便是“左右下回接着看的,又何须忙活这一番”。 许承锦不清楚眼前这摞散乱的书籍到底是酆青檀翻阅的还是元戈翻阅的,但很显然,依着老爷子的性子,但凡有些闲暇总是要整理好的。 心下揣测仿佛无形的潮水汹涌而来,许承锦几乎是一个踉跄,向后跌退半步。 他盯着那几本很明显已经有些年头的旧书,身侧指间紧了紧,既希望答案就在此间,也好过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始终寻不见方向,却又忐忑这答案就在此间——这些上了年岁的古籍,纵然答案摆在明面上,想来也是不好对付的。许承锦攥着拳头一步一步走过去,蹲下,捞起地上的书籍,正待打开,“叮”地一声,从里头掉出一根细针来。 针头弯成了鱼钩模样,纵然大意亦不会伤人。 这是酆青檀的习惯,他喜欢用弯了针头的银针夹在书中作签方便翻阅,有时还会随手记录一些疑惑或者心得挂在弯勾上。许承锦捡起地上的勾针翻了翻,这是一本他没见过的书,里头密密麻麻的批注,多是老爷子自己的字迹,他一页一页翻过去,很快翻到折角的那页,那角折得很大,几乎占据了一小半的书页。 那是……元戈的习惯。 “葳蕤生香……” 随着目光沿着批注一点点往下,许承锦的眼神愈发凝重了起来。葳蕤,他听过,也见过,正因为听过见过,所以才更知晓此事难办之处。 葳蕤,太稀缺了……他一边紧锁眉头盘算着,一边下意识往后翻了一页,谁知却看到书脊之间残留的一点纸张的痕迹——后面一页,被撕了。他微微一愣,快速地往后翻了翻,又捡起散落一地的书籍尽数翻了一遍,仍然没有找到被撕下来的那页纸,他环顾四周,最后还是锁定了那张过于宽大的书案,书案两旁都是抽屉,放着一些手札和常用的工具。 许承锦一个抽屉一个抽屉翻过去,直到在一本看起来很旧像是被翻了无数次的启蒙读物里,找到了夹在其中的一张纸,很明显,那张有着朱砂批注的纸是从某一本书上撕下来的。他扫了一眼上面的批注,脸色就不对了,待到两者被严丝合缝地拼凑在一起的时候,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院中树木抽了新的枝叶,阳光从遥远的天边打下来,稀疏摇曳的光影落进这间很多时候都关着门的书房里,明晃晃,却并无几分暖意。许承锦盯着那朱砂批注盯了很久,久到自己的影子在身前越拉越长,他才像是从长眠之中醒来一般,将手中的书缓缓合上,然后撑着已经麻木的身子缓缓起身,带着那本书蹒跚茫然地出了门。 纵然如此,出门之际他仍然细心地将机关锁锁上了。 …… 就连湛炎枫自己都不知道,知玄山上何时有了这样一间“牢房”的。 看位置,应该是废弃的柴房改造的,窗户用木板钉住了,破旧的木门掩了,木板与木板之间有很宽的缝隙,光线从缝隙里透进来,细细的几条亮线,从门口一路蔓延到屋内,最后正好打在正中被吊起来的那个人身上。 那人双手被铁链拴着,吊在屋顶的横梁上,一身青色长衫,胸口染了大团大团的血迹,这人垂着脑袋,头发散乱遮住了脸,只露出下半张熟悉的脸——湛弘昌。 湛炎枫看着这位昔日的左膀右臂,被侍卫禁锢在身后的手腕挣了挣,没挣开,于是他扫向坐在窗户下角落里的宋闻渊,有些不悦,开口问道,“宋大人这是何意?是要在这知玄山便要了他的性命?”终是跟着自己一路走来的心腹,说是主仆,更是至亲,看不见还好,如今眼睁睁看着对方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到底是于心不忍。 宋闻渊眼皮子都没动一下,隐没在暗处的脸上看不清表情,闻言也只是抬了抬指尖,湛炎枫身后的侍卫心领神会,后退一步松开了禁锢。 湛炎枫扭了扭手腕,面色稍霁,“我以为,该说的、不该说的,我们都已经说明白了。如今宋大人在这里对弘昌用刑,不知又是因为什么?”声线温润,下颌却抬着,半点不似阶下囚的模样。 宋闻渊终于抬头看去,他的动作看起来有些慢,他盯着湛炎枫盯了半晌,终是缓缓起身,上前两步,背手而立,倏地笑了。 很轻、很轻的笑,这笑声方起,生死不明的沾弘昌竟是浑身一个哆嗦。那哆嗦并不明显,倒像是哪里来的风,吹得他整个人晃了晃似的。 可外头日色正好、早春的风温柔似轻纱拂面,而这封了窗、关了门的柴房里,哪里来的风?湛炎枫都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走了眼,轻轻唤了声,“弘昌?” 对方没动静。 就像是死了一样,嘴角挂着的鲜血撑不住,无声无息滴落在地。 而此刻的湛炎枫,也终于看清了站在自己两步开外的宋闻渊的表情……阴沉的、残忍的、甚至是,兴奋的、嗜血的。 苍白的肌肤,漆黑的瞳孔,他勾着嘴角挂着冷冷的笑,“该说的、不该说的,当真都说明白了?可本官想要知道的……可不止这些。不过不急……给三长老搬张凳子坐着,还有一位贵客未到,三长老暂且耐心等等。” 话音方落,院中响起脚步声。 屋内光线一暗,炎火的声音随之响起,“主子。” 喜欢重生后成了权臣掌中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成了权臣掌中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45章 “怜香惜玉” 门开了。 湛炎枫朝门口看去,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只分辨出两个模糊的身形,其中一个就是炎火,还有一个身形娇小,是个女子——大抵便是宋闻渊口中的“贵客”。 “贵客”站在门槛之外,屈了屈膝,轻声唤道,“宋大人。”声音温缓,自带从容风韵。 竟是虹岚。 湛炎枫心下微惊,这俩人都被带来了,宋闻渊很明显是针对自己来了。只是,明明之前他对自己的态度还不是这样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看向虹岚,希望从对方的视线里看出些许答案,偏偏虹岚行了礼,便只自顾自进了屋,目不斜视地走到宋闻渊面前垂首站着,仿佛对屋内的一切都视若无睹。 甚至根本不在意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酷刑一般,任由侍卫带着她往角落去了。 “这就是宋大人的‘贵客’?”湛炎枫挑眉看向宋闻渊,视线里明显多了几分不悦。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侍卫送来的那张凳子四个角明显不一样长短,他需要分出一部分的注意力放在这张凳子上,才能让自己看起来足够“镇定自若”,否则难免失了仪态与气势。 只宋闻渊似乎扫都没往他那边扫一眼,他从身后侍卫手中接过一根鞭子,一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边缓缓走向吊着的湛弘昌。他说,“我掌刑狱,这些年手上沾了不少血,可她不喜欢,我便改了……是以自认温良了许多。” 说完这些话,他正好在湛弘昌面前站定,他低着头像是在打量地上被鲜血浸染了的砖块,半晌回头问湛炎枫,“你说是吧,三长老。” 着实是一张很优越的皮囊,也是一副令人艳羡的身段,以至于站在这样的地方看着你的时候,都有种“含情脉脉”的错觉——湛炎枫心下暗忖,心道元戈那丫头往日吃穿用度便是极讲究的,如今这选夫君的眼神也毒辣,竟选了这样一位……想着,又摇头失笑,自己还在这想些有的没的的。 “湛某在这山野之间半辈子自是比寻常人更孤陋寡闻些,便是山脚下的事情都知之甚少,何况是远在千里之外的盛京城?”他说,“宋大人此前的样子湛某无缘得见,此刻自然也无从比较。” “孤陋寡闻?”宋闻渊似乎笑了笑,笑声很低,从胸膛里发出来,很好听。 只是,他这一笑,湛炎枫发现吊着的人似乎又晃了晃,正定睛蹙眉间,便听宋闻渊笑着开口说道,“太自谦了……三长老连慕容家都能联络上,只这一点,本官亦是自叹不如,是以才费心请了三位过来,想着向三长老打听一下,如何才能联系上慕容家。” 又是慕容?湛炎枫拧眉,没什么耐心了,“关于他们的事情我都已经说完了,宋大人若想知道,不妨去问问令夫人……” 谁知,话音方落,一声刺耳的尖叫瞬间刺痛了湛炎枫的耳朵。 声音入耳的那一瞬间,他甚至分辨不出这声音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嘶哑又尖锐的,无力却又嘶声力竭的——那是湛弘昌的尖叫,他吊在那里,全身都在用力哆嗦,两条腿挣扎蜷缩着扭曲在一起,喉咙里残余的呜咽声,像是生命最后绝望而无力的哀鸣。 湛炎枫倏地站起了身,“宋闻渊!他的生死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低着眉眼把玩着手中长鞭的男子,身长玉立、眉目俊朗,他站在那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甚至……看起来还有些温柔。修长指间抚过手中长鞭,他轻声说道,“浸泡了辣椒水的鞭子,鞭上有倒刺,轻轻一鞭,便是再硬的骨头都扛不住……何况,是这般养尊处优又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说,此前种种皆是自己擅作主张,而三长老你对此一无所知……是这样吗?” 几近温柔的声线,入耳却无端透出一股阴冷,一直冷到了人骨头缝里,倒像是须臾间又回到了深冬腊月的寒风里。 湛炎枫正欲出口的应承,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回头看来的男人脸上溅上了几滴鲜红,便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又妖艳,仿若鬼魅。湛炎枫咳了咳,却是避开了对方的目光,“自然。”他说,视线落在角落里的虹岚身上,又错开,“湛某也是前几日才知这奴才背着我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可我不信。”宁修远脸上的表情荡然无存,他说,“本官,一个字都不信。” “慕容家下这么大一盘棋,却只找了个下人来对接,换作是你,你信吗?此前本官不作追究,不过是不愿她左右为难罢了……三长老便以为本官当真是个傻的?”说完,他敲了敲手中长鞭,冲着身边炎火递了个眼色,炎火心领神会,押着虹岚往角落里的一张长凳去了。 虹岚安静地像个傀儡娃娃。 湛炎枫紧了紧后牙槽,讥讽嗤笑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宋大人也不过就是会些拿妇孺老幼来威胁人的手段……不过宋大人这算盘只怕是打错了,且不说湛某的确与此事无关,便是我知道些什么又如何?这女人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便是当着我的面将她打杀了,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宋大人还是别白费工夫了吧。” 满不在乎地声调,若有似无的视线落在后背,宛若无数只蚂蚁缓缓爬过,始终低头沉默的虹岚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嘴角无声地扯了扯,又几近落寞地落下……身侧的手倏地攥紧,死死掐地掌心都刺痛。 短短几步路,走得艰难。 炎火将她带到一个角落里,那里一早就摆好了两张长板凳,她依言仰面躺了上去,等待一个未知却又显而易见的非人的折磨。 “毕竟是临时组建,工具有限。”宋闻渊见湛炎枫看着那处,“好心”解释道,“用打湿的桑皮纸覆于面上,一张一张地贴,直至窒息而亡……过程痛苦,但好在尸身完整,亦算怜香惜玉。” 当真是……好一个怜香惜玉! 喜欢重生后成了权臣掌中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成了权臣掌中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46章 你将她放了,我说 许承锦在院外就听到了嘶声力竭的尖叫咒骂,还有绝望的哀嚎哭泣。 他从未在一个人身上听到过那样的声音,在此之前也从来都想象不出人类竟然能发出这样的嘶吼。 门口的侍卫告诉他,里面正在受刑的是湛弘昌和虹岚,侍卫还说知玄山三长老也在,不过未曾受刑。许承锦点点头,随后又问进去多久了?侍卫想了想,才道,“一个多时辰了。” 一个多时辰…… 许承锦便没有进去,只在院中的树底下站了一会儿,没多久便听着一个几乎撕裂破碎的声音用尽全部力气喊道,“三爷您保重!老奴、老奴就先行一步啦!”陡然拔高的声音刺痛了耳朵,戛然而止在最高亢尖锐的瞬间。 许承锦压了压嘴角,双手抱着那本旧书,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石子。没多久,破旧的木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两个侍卫拎着浑身浴血的湛弘昌出来了,很明显……他死了。 随着木门被打开,一股血腥混合着恶臭的味道扑面而来,许承锦低着头摸了摸鼻尖,随后走了进去,一进门环顾了一圈,便皱了眉头,“怎么弄这么难看。” 他说“难看”,而非“残忍”。 虽然眼前的一切甚至已经不能用“残忍”来形容了。 屋子正中,两条铁链空落落地垂在那里,缓缓晃动着,下面的青石砖已经被鲜血染红,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整个屋子里。角落的长板凳上,狼狈地像是从刚从水里捞起来的虹岚正抱着根凳子腿呕吐,只是很显然她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来了,但饶是如此,她也仍抱着凳子腿干呕得肝肠寸断般。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提着血淋淋的鞭子靠在被木板封住的窗户边,指尖抵着下颌朝着许承锦掀了掀眼皮,看着懒洋洋的样子——只眼底是未曾掩饰的狠厉。一眼扫过,视线落在屋子另一头站着的湛炎枫身上,微勾的嘴角是几近残忍的模样,轻哂着打趣道,“昔日忠仆血溅当场,三长老犹能面不改色说一切与你无关……倒是令本官深感意外。只是不知,这红颜知己……又当如何?” 若非宋闻渊提到,许承锦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隐没在暗处的湛炎枫。 “红颜知己?不过是个替我卖命的手下,正巧生了副女儿身罢了……宋大人既是盛京来的,便不该不认识虹妈妈才是。”他摇头失笑,口吻淡淡,只“虹妈妈”三字咬字有些重,他说,“这样的红颜知己,湛某可消受不起。” 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子,背着一只手站在角落里,除却失了血色的脸和闪烁地不太明显的眼神,他微微敛着眉眼的样子有种事不关己的从容淡漠,仿佛此间所有人的生死都与他无关似的——包括他自己。 只是……这演技到底是太拙劣了些,整个屋子里大概也只有突然停止呕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虹岚会信了。 宋闻渊扫了眼突然安静下来的女子,倏地笑得意味深长,“有一点三长老倒是说对了……虹岚在盛京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倾慕者众多,偏生你三长老不知珍惜……既如此也罢,左右也是个罪孽深重的,今日便是就此打杀了也无妨,正好替三长老断了这场孽缘。炎火,继续吧。” 一旁侍卫架起虹岚让她躺回去,虹岚当真半点反抗都没有。她垂着头,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脸颊垂下来,像一个失了魂魄被人丢弃的破布娃娃,那是从未示于人前的狼狈模样——湛炎枫记忆中的虹岚,永远温雅从容,永远精致合宜,纵然只做一个花瓶,她也一定是足以搁在名家收藏柜上,被小心翼翼呵护着的。 何况,她远不只是一个花瓶。 罢了……湛炎枫突然轻轻叹了口气,背在身后的手缓缓垂在身旁,他抬了眼看向宋闻渊,轻声说道,“我说。你将她放了,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她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经营了一家醉欢楼帮我敛财罢了……本也是正正经经的营生,若非槿素那死丫头跑去盛京捣乱,她也不必牵扯进这些事情里来。”他朝着那边抬了抬下颌,再次示意道,“将她放了吧,该关还是该杀,总要去了盛京衙门之上正儿八经地走一遭,才能有个定论不是?”虹岚是在盛京犯的事,当初关押的也是盛京的大牢,湛炎枫这样说是完全合理的。 宋闻渊点点头,侍卫松开了钳制。 虹岚躺在那里没动,她甚至没有将湿漉漉糊在脸上的头发捋到旁边。 她像是刚从噩梦里醒来,一时间还有些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的恍惚,眼神空空洞洞地看着屋顶上的横梁,两条很粗的铁链纹丝不动地悬在那处,看起来竟有些寂寥……只是,方才还不是这样的,方才那处挂了个“人”。 姑且还算是个“人”吧。 那是虹岚第一次意识到,一个人的血啊,能有那么多,好像怎么流都流不干似的。 湛弘昌,湛炎枫真正的心腹,被当着湛炎枫的面被活活地折磨致死,纵然如此湛炎枫也完全未曾心软开口——他的这句话哪怕早说半炷香的功夫,湛弘昌大概还能活命。可湛炎枫没有,彼时虹岚亲眼见着对方几近冷漠凉薄的表情,像是隔岸观火似的看着陌生人的命运一般。这样的湛炎枫,可还会心软?可还会怜香惜玉?不会了。 他的服软顺从不过是知道下一个受刑的便是他自己罢了——他惜的不过是他自己的命。 这就是湛炎枫啊,凉薄、自私、又绝情,除了他自己,他谁也不在意……哪怕是他搁在心尖上的女子,所谓的情深也不过是做出来自我感动罢了。 而她自己……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当真一步步深陷至此,万劫不复,如今想来还真是眼瞎心盲。 虹岚缓缓阖了眼,半晌,眼角沁出一滴泪来,沿着眼角纹路滑到耳后,消失在湿漉漉的发间,不见了。 喜欢重生后成了权臣掌中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成了权臣掌中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47章 慕容九 根据湛炎枫自己所说,他同元戈的确说了许多事情,并且基本上都是真的。 但他没有同元戈说的是,慕容家首先找上的是他,而非湛弘昌。 慕容家自诩勋贵清流,骨子里傲慢又无礼,最擅长用鼻孔看人,知玄山在他们眼里都只是一个不入流的、没底蕴的小门小户罢了,何况是这个小门户的……一个下人?与之联络都未免过于自降身份了。 所以他们找上了湛炎枫。 “慕容家过来的是个年轻的管事,自称小九,真名不太清楚。”湛炎枫在之前为他准备好的那张凳子上坐了,扫了眼在场的众人,才继续说道,“我这样一个看起来名不副实的三长老,可能在他们眼中便是知玄山最大的弱点。小九说,若得慕容助力,不出三月,整个知玄山便都是我的了,而相对的,我需要将酆青檀交给他们——我以酆青檀只是客居知玄山为由,拒绝了。” 若慕容家的目标是知玄山上的金银财宝又或者是声势地位,这笔买卖兴许也就成了。 “偏偏他们要的是酆青檀。”他压着嘴角笑了笑,随即便很是自然地撇清着关系,“倒不是我和酆青檀有多么要好的交情,只是这慕容家费了那么大劲来找一个大夫……很显然慕容家有人病了,病得还不轻。” “我既恨极了慕容,有这种好事……我怎么可能把酆青檀交出去?”他笑,笑得寒意森森,脸颊紧绷的样子,后牙槽一点一点地摩挲着,仿若生啖其肉似的。 那种恨意,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早已深植骨血。 宋闻渊扫了眼湛炎枫,“什么病?” “不甚清楚。彼时我既不愿合作,又与他们不睦,自是不愿与他们有过多的牵扯。不过你们倒是可以去问问酆青檀自己……兴许他知道的比我还多些。” 许承锦手中扇子一顿,“你莫要胡乱攀咬,我老师这些年在药园里深居简出的,别说慕容家的人了,就是你院子里的小厮他都鲜少接触!” “呵。”湛炎枫扫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嗤笑道,“来了之后深居简出,那来之前呢?” “你放屁!” 许大少爷这辈子搁在心上的人委实不多,元戈算一个,酆青檀算一个,相较之下就连宋闻渊都要往后靠靠的,此刻哪里容得了旁人这样阴阳怪气地指摘? 当即挽了袖口就要冲上去揍人,却被宋闻渊抬手拦了。宋闻渊拦住怒发冲冠的许承锦,才示意对面道,“三长老应该知道本官想要知道的到底是什么才是。” 温和颔首的样子,并不见半点锋芒,只那双浓墨重彩的眼像是能穿透人心似的,足以将对方的算盘看个一清二楚。 湛炎枫就在这样的眼神里,不由得老实了几分,他以极快的速度瞥了眼虹岚,沉吟片刻,才轻声说道,“是,这次的事情……我是知道的,也是我默许的。”说完,他牵了牵嘴角,指腹轻捻间,敛眉轻笑,温柔极了。 …… 当夜,月黑风高时,一队侍卫下了山,朝着安市的方向一路快马加鞭疾驰而去。他们行动并不隐秘,甚至在静谧的山林间还有些过于“声势浩大”了些,半山腰一间不起眼的木屋里走出个鬼灵精一般的少年郎,左顾右盼了没多久,从怀里掏出一只灰鸽子,低着头拍了拍它的脑袋,抛了出去。 目送着鸽子扑棱棱地飞向深浓的夜空直至消失不见,那少年郎才收回视线,抬手擦了擦鼻尖,返身关了木屋的门,从一处不起眼的小路下了山,很快到了山脚下的客栈。 睡眠较浅的百姓都在第二天表示当晚似乎听到了一些狸猫的叫唤,一声接着一声的,叫唤了许久。但想着这季节也不该有什么狸猫才是……加之那声音听着甚是怪异又渗人,口口相传的便也多了几分怪力乱神的味道,这个淳朴老实的镇子一时间人人自危——幸好,这狸猫也只叫唤了那么一个晚上罢了,随后便再无动静。 只因为那只“狸猫”被炎火当场抓捕。 当晚被一同带走的,还有小九,湛炎枫口中那个找上他的慕容家的人。小九在客栈住了一小段日子了,加之如今山上形势“一片大好”,自是觉得高枕无忧。那狸猫在窗外叫唤了许久,他才披着衣裳打着哈欠一脸不情不愿的表情开了窗,一张嘴正好呵斥,就被一路跟着过来的炎火当场拿了。 半点声响都没发出。 客栈小二一大早按着惯例去送餐之时才发现对方留在桌上的银钱,人却是不见了。 小九是个看起来方及弱冠的男子,生了一张格外端正的脸,一双眼睛里的机灵劲很足,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年轻一些。 这个年纪的男子,若在寻常百姓家也不过是个心性尚未成熟的半大少年郎。纵然这些年走南闯北替慕容家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自认经历了见识了不少,但在宋闻渊跟前到底是不大够看的,很快就从气焰嚣张的骂骂咧咧变成了虚张声势的张牙舞爪。 小九就叫慕容九,是慕容老爷子心腹收养的义子,赐了慕容的姓氏,排行九,故而名叫慕容九,他的上头本来有八个兄长姐姐,但这些年陆陆续续的不见了几个,如今也只剩下一个长姐,两个哥哥,分别是慕容一、慕容三,以及慕容八。他算是义父幺儿,平素大部分时间都随侍在本家,这些年也就接了这么一件差事,也算悠闲自在。 至于慕容老爷,据他交代,这些年愈发深居简出了,这几个月以来便更是如此,就连一日三餐都是他义父亲自送去屋内,吃完再端出来,似乎除了他义父已经很少有人能见到老爷了……至于族中小辈想要拜见,也是隔着帘子叩个头行个礼,说上两句嘘寒问暖的话,通常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会离开。 族中上下都说老爷子得了重病快要不行了,但府上的大夫却又说只是抱恙,要静养。 喜欢重生后成了权臣掌中娇请大家收藏:()重生后成了权臣掌中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