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之楼蚀》
1. 摩天大楼死人
2009年,城市在霓虹里忙着往前跑,想摸到未来的样子。
云端之眼是新锐建筑设计师宁轲主持建的摩天大楼,也是这种野心的结果。
大片玻璃幕墙像未来风格的画,看着整座城。
宁轲是被冻得刺骨、头疼得厉害弄醒的。
她感觉到的是雨点砸在脸上,又冷又密。
接着是身下的水泥地,又糙又滑。
最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躺在云端之眼顶层天台边上,没东西挡着,身子快悬空了,脚底仿佛一踩下去就会掉下去。
大风裹着暴雨,打在她单薄的睡衣。
梦游。
又犯了。
这毛病从她小时候就跟着,偏偏在她人生最重要的时候,又把她拖到要命的地方。
她连滚带爬往后退,离边缘远点儿,心脏跳得快蹦出来。
冷雨让她很快清醒,可也更害怕了:
她为啥在这儿?
梦游的时候,自己还干了啥?
她想站起来,脚边被个硬东西硌了下。
是她的美能达X-700相机。
这相机是她的宝贝。
云端之眼从画图到建成,都拍进去了。
它怎么会在这儿?
难道梦游时,自己还在瞎拍竣工照?
她鬼使神差拿起相机,借着远处的霓虹和闪电,踉跄着往天台的设备间走。
说不定能在那儿躲躲雨,或者找到下楼的路。
就在路过通电梯井的检修门时,她无意间透过门上的小窗户往下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她浑身的血都像冻住了。
深不见底的电梯井底下,隐约能看到个人躺着,姿势扭曲。
一道闪电正好亮起来,照出那张惨白的脸,还有一根缩小的石膏承重柱模型,正好插在胸口,像个吓人的祭品。
职业习惯压过了害怕。
宁轲下意识举起相机,对着下面的惨状按了快门。
咔嚓一声,风雨里几乎听不见。
按快门时,她的手因为冷和怕,不由自主偏了一点位置。
取景框边上好像拍到了电梯井壁上一个不起眼的黑影,她当时没当回事。
拍完照,巨大的害怕才涌上来。
她认出了那张脸,是投资方的一个女高管,平时很强势、很挑剔。
谁会用这种奇怪的方式杀她?
还有那根模型……
宁轲浑身湿透,抖着瘫坐在设备间门口。
死亡的冲击让她暂时忘了自己的处境,直到保安被她的动静引来,手电筒的光直接照在她身上。
她穿着不整,手里拿着相机,还在命案现场,是第一个发现的人。
乱哄哄的,她被带到保安室。
晕过去之前,脑子里反复出现的,是那根石膏模型上刻的小字。
她凭着设计师的眼力看得很清楚:“1998.3.28”。
一个日期。
比云端之眼开始动工还早的日期。
她自己,有严重梦游症,还出现在最不该出现的地方。
暴雨还在冲云端之眼的玻璃幕墙,像是想把痕迹冲掉,可反而让这座刚建好的楼,更加迷离了。
警察冒着暴雨赶来,把云端之眼顶层封了。
宁轲作为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在楼下大堂临时问话的地方,裹着警察给的薄毯子,浑身湿透还发抖,把经过全说了。
包括她那要命的梦游症。
做笔录的年轻警察听到梦游,笔明显顿了下,抬头多看了她一眼,还是按规矩记下来。
他之后公式化地说:“宁小姐,谢你配合。先回去休息,电话别关机,后续可能还得找你了解情况。”
这句了解情况一出,扎得宁轲一哆嗦,她清醒了不少。
警察眼里,一个有精神不稳定记录、还莫名出现在命案现场的人,嫌疑肯定不小。
她几乎是逃着离开那栋楼。
那是她花了很多心血建的,现在满是死亡的味道。
雨没停,还更冷了。
她没打车,凭着本能深一脚浅一脚往不远处的29层筒子楼走,那地方能让她稍微有点安全感。
宁轲跑进筒子楼斑驳的门洞,感觉一下子跌回了更拥挤的年代。
楼道里又潮又霉,还混着各家做饭的味儿。
宁轲家在这栋大蜂巢的高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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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冲进家反锁门,背靠着冷铁门喘了好一会儿,宁轲才敢走到窗边。
她的窗户像特意摆的棋子,正好对着雨里静静立着的云端之眼。
顶楼的警灯在雨里晕出红蓝光,跟那栋楼不祥的心跳似的。
她亲手设计的东西,现在倒成了盯着她的死亡灯塔。
宁轲不敢开灯,怕自己成了谁的目标。
楼下的热闹声隐约传上来:
后巷连着的十八梯,有醉汉吵吵,还有野狗打架。
左边那片防空洞改的黑市,雨夜里更怪,人影晃来晃去,做着见不得光的买卖。
右边的棒棒军窝棚灯很暗,那些靠力气吃饭的汉子不说话,这会儿倒显得特别压抑。
这筒子楼就像个小江湖,啥人都有,窗户后面都可能藏着秘密。
平时她觉得这儿有人情味,现在却觉得四面都是危险,处处都可能藏着麻烦。
一股强烈的职业责任感,推着她。
必须马上看看相机里拍了啥!
宁轲家里有间自己改的简易暗房。
她手抖着从美能达相机里取出胶卷,在红色安全灯下开始洗照片。
显影液里,画面慢慢出来了……
女高管扭曲的尸体、冷飕飕的电梯井、那根扎眼的石膏模型……
一张张都让她神经紧绷。
那张因为手抖偏了拍的照片显完影,宁轲不敢呼吸了。
照片边缘,电梯井壁的黑影里,她清楚看到张模糊的脸!
那双眼,好像隔着照片,冷冰冰地盯着拍照的人!
“砰!”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像重物掉地上的响,接着是一阵乱哄哄的狗叫。
宁轲吓得差点打翻显影盘,心脏狂跳,下意识扭头看窗户。
好像有个黑影在窗外的消防楼梯上一闪而过!
是错觉吗?
是吓狠了产生的幻觉?
还是……照片边上那个人,已经找过来了?
宁轲猛地冲过去拉严窗帘,背靠着墙滑坐在地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张湿乎乎的照片,跟拿了张死亡通知似的。
这晚肯定没法睡了,筒子楼里一点小动静,都在她紧绷神经上敲着丧钟。
2. 筒子楼惊魂夜
筒子楼的床又冷又硬,宁轲翻来覆去睡不着。
窗外云端之眼的警灯早灭了,电梯井里的眼睛、照片边上的窥视,一直在她脑子里转。
最后累得不行,还是掉进了噩梦。
梦里时间倒回去了。
她变回小时候那个无助的小姑娘,站在星耀二期跟前。
一栋没盖完就烂尾、后来被炸了改建成云端之眼的楼。
楼体露着钢筋,跟个大骷髅似的。
她看见妈妈,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眼神空空地走向黑沉沉的电梯井。
宁轲想喊,发不出声。
想跑,挪不动脚。
妈妈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特别复杂。
还有她当时看不懂的情绪。
她莫名松了口气的感觉。
然后妈妈就跳下去了。
梦的最后,是围观的人惊叫,还有后来爸爸跟她说的细节。
妈妈遗体的手里,攥着块糙糙的混凝土。
梦里,那块混凝土像在说话,重复着爸爸转述的妈妈的遗言,跟鬼哭似的:“我对不起遇难的人……”
宁轲憋得快喘不上气,猛地醒了,睡衣全被冷汗浸湿。
妈妈苍白的脸好像还在眼前晃。
那个遇难的人是谁?
妈妈的死跟星耀二期有啥关系?
为啥……偏偏是电梯井?
第二天早上,宁轲还没从噩梦的后怕里缓过来,门就被敲响了。
来的还是昨天那几个警察,态度明显冷硬,全是公事公办的样子:“宁轲女士,跟我们回局里一趟,有些情况要再核实。”
审讯室的灯不亮,警察像用钝刀子割肉似的,一点点把她逼到绝路。
工地看守的话:“工地夜班看守说,案发前一晚,看见你一个人进了云端之眼的工地。你怎么说?”
宁轲跟挨了雷劈似的!
她一点印象都没有!是梦游?
还是有人装成她?
她急着说自己有梦游症,可警察盯着她的眼神,让这解释显得特别没用。
警察拿出个物证袋,里面是插在死者胸口的石膏模型底座的高清照片。
特写里,底座内侧刻着一串清楚的数字密码。
“这串密码,我们问了你老家邻居,说是你小时候家的门牌号拼的。你有啥要解释的?”宁轲浑身的血瞬间冻住了。
这密码只有她家和极少数老熟人知道!
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趁她脑子乱成一团,警察接着说:“另外,我们问了建筑专家,这个石膏模型的比例很特别。宁女士,你认出来没?”
宁轲脸惨白,嘴唇发抖,快说不出话了。
她认出来了。
这个比例,是当年她专门给妈妈设计墓园纪念柱用的,全天下除了她,没人该知道!
所有证据像早设计好的,织成一张网,把她死死困住:
说不定跟死者在项目上跟她有矛盾有关?
警察肯定会去查。
看守看见她提前进了工地。
凶器模型的比例、密码,都紧紧指着她,还带着她个人的印记,像在复仇似的。
她的梦游症成了最完美的作案说法。
既能干坏事,还能拿这个当借口脱罪。
就连她报警的行为,现在在警察眼里,可能都是贼喊捉贼的戏码。
宁轲靠在冷椅子上,浑身冷得像冰。
她明白过来,自己不光是被人陷害了,陷害她的人还特别了解她。
知道她的家、她的事,连她心里跟妈妈有关的那些没人知道的设计,都摸得清清楚楚!
妈妈死亡的阴影、她花了心血的专业知识、她想藏起来的过去……
全变成了扎向她的刀子。
照片边上那个偷看的人,不光杀了人,还想让她当替死鬼。
警局的审讯室光线冰冷,空气凝重。
宁轲坐在椅子上,对面是两位经验丰富的刑警。
一位是目光锐利的中年队长,另一位是负责记录的青年警员。
中年队长先开口,语气平静道:“宁小姐,又见面了。看守的证词、模型上的密码、还有那特别的设计比例,这些线索都指着你。怎么解释?”
宁轲没马上反驳,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又累又难过的样子。
提到模型比例,她眼圈还红了,声音有点哽咽:“那个比例是我给我妈设计纪念柱用的。这事儿是我心里的疤。我搞不懂,为啥有人用这个来干这种事。”
她悄悄把嫌疑引到有人利用她的伤上。
青年警员想施压,用了查案常有的套路,身子往前凑。
他平视着盯着她的眼:“案发前一晚你去工地干啥?梦游?这借口也太方便了吧。是不是你潜意识里恨那个女高管,比如她在项目上刁难你?梦游的时候,潜意识会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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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行动。”
宁轲没躲,反而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里不是被戳穿的慌,而是有点希望被理解的渴望。
她还有深深的困惑:“警官,你们要是查过我的病史就知道,我累到极点、压力大的时候,梦游症确实会犯。云端之眼要竣工,压力本来就大,这我承认。但你说我恨李总?”
她苦笑着:“她是挑剔,可正因为她挑剔,这楼才更完美,我感激还来不及呢。你们可以去查所有工作邮件和往来记录。”
她承认有压力、可能梦游,但是完全否认有动机,还给了能查证的方向。
中年队长又提她妈妈和星耀二期的旧事,想挖更深的犯罪动机时,宁轲反倒特别冷静,逻辑也清楚:“我妈的事是悲剧,但不是秘密,好多老人都知道。模型上的密码是我小时候家的门牌号,也不是啥绝密。”
她顿了顿,眼神变锐利了道:“警官,你们不觉得这一切太完美了吗?完美得像有人特意给我写的剧本。真凶会留这么多带个人标签的线索,生怕别人找不到我吗?”
她开始反过来引导警方,让他们想栽赃的可能。
整个过程里,宁轲的表现就像个受了大惊吓、又被戳到心理伤口、还急着证明自己清白的无辜人。
她有难过、有害怕、有生气,但没有凶手掩饰罪行时常见的小破绽。
比如情绪和话对不上、回避关键细节,或者说太多解释。
她的镇定,是因为心里没鬼。
她露出的受伤样子,本就是她真实的经历,不是装的。
这种“真”,没逃过老刑警的眼睛。
问了几个小时,俩刑警小声聊了几句。
中年队长最后说:“宁小姐,谢你配合。现在看,这些证据虽然指着你,但确实有合理的怀疑,也有可能是栽赃。你可以先回去,但别离开本市,电话随时能打通。”
这结果在预料之中。
证据看着都指向她,可没最直接的证据,而且她的反应也不符合凶手的侧写。
宁轲松了口气,心里却一点不轻松。
警方没完全排除她的嫌疑,暂时放她出来,某种程度上也是想让她当鱼饵,引出真凶。
她走出警局,太阳晃得眼睛疼。
表面的麻烦暂时过了,可真的危险,现在才刚到。
那个躲在暗处、把她摸得透透的敌人,下一步会干啥?
她必须在对方再动手前,把真相揭开。
3. 磁带里的幽灵
从警局出来,宁轲才算松了口气。
山城午后又闷又热,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街上的车声人声把她拉回现实。
直到这时候,她才发觉自己从昨晚到现在没吃没喝,又空又怕。
没走几步,拐角处有家老面馆。
门脸小,招牌被油烟熏得发黄,写着正宗山城小面。
2009年的山城,这种街边小店满是活气。
她撩开沾了点油的塑料门帘,辣椒油、猪骨汤和熟油海椒的香味直往鼻子里冲。
店里吵得很,吊扇吱呀转,食客吸溜面条、老板吆喝,柜台上的小电视还播着本地新闻,热闹得很。
宁轲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点了二两小面。
等红油裹着豌豆杂酱的面端上来,她才觉得踏实。
宁轲用筷子搅了搅,热辣的面下肚,身上的寒意散了点。
她太需要这口热乎辣的,撑撑快熬干的精神。
吃完面,喉咙烧得慌。
她走到旁边的小卖部,柜台是玻璃的,里面摆着零食烟酒。
“一瓶北冰洋,再要一包有友泡椒凤爪。”这是她上学时就爱这么搭,汽水的甜能中和泡椒的辣,吃着舒服。
她用牙撬开北冰洋的瓶盖,冰汽水带着气泡冲进嘴里,够劲。
含着那口甜辣的汽水,她顺手摸口袋,掏出银灰色的诺基亚。
按亮屏幕一看时间,心里咯噔一下:“糟了,要赶不上楚医生的预约了。”
宁轲赶紧付钱,拿着没喝完的汽水和凤爪,到路边拦车。
一辆绿色的桑塔纳出租车停过来,车里有淡淡的烟味。
“师傅,去中医院。”她坐进后座报了地址。
司机按下空车牌,计价器咔哒一声跳了起步价。
车子开进车流,窗外的街景往后退。
宁轲靠在座椅上,看着熟悉的城市,心里却乱得很。
刚才在面馆那点踏实劲全没了。
警局的审问、妈妈的噩梦、电梯井里的尸体、照片边上露的脸……
这些画面全涌了上来。
她拿出在暗房洗的那张照片,边缘有半张人脸,借着窗外的光仔细看。
这人到底是谁?
和妈妈的死有关系吗?
为什么要把事赖到自己头上?
来中医院见楚乔医生,本来就是例行的心理问诊,可现在,她太需要来了。
她得把这些乱事理清楚,也得找个安全的地方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出租车开了二十多分钟,在山城高低不平的路上绕了几圈,终于到了中医院门口。
宁轲深吸一口气,把照片小心收好,推开车门。
楚乔医生的诊室,现在大概是她唯一能暂时放下防备,还可能找到点线索的地方了。
中医院心理门诊的走廊静悄悄的,消毒水味里掺着点草药香。
宁轲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个温和的女声:“请进。”
她径直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办公桌后坐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医生,这就是楚乔。
她二十八岁,是院里最年轻的骨干,一米七左右的个子,身材匀称,白大褂里穿的衬衫西裤。
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挽成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秀的脸。
五官不算特别惊艳,不过透着股沉静劲儿。
鼻梁上戴副无框眼镜,更添了几分知性。
“楚医生。”宁轲轻声喊了句。
楚乔抬头看见她,嘴角上扬道:“宁轲来了,坐。最近怎么样?睡得还好吗?”
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宁轲坐旁边的沙发。
宁轲坐在软沙发上,身子却不自觉地绷着。
“还是老样子。”
她叹口气,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还是会做噩梦,梦见我妈……在那栋楼里。”
她没提刚经历的命案和审讯,那是压在心里不能说的事。
楚乔点点头表示理解,没急着问噩梦的细节,先按流程跟她聊了聊,问了问近期情绪、压力这些,评估她的状态。
语气一直很平和,听得出来很有耐心,也能共情她的感受。
之后,楚乔带宁轲走到房间一角的木沙盘前。
2009年的时候,沙盘治疗已经引进国内,慢慢开始用了,尤其适合处理心理创伤、探知潜意识。
“你用这些模型,在沙盘里摆任何你想到的场景就行,不用讲逻辑,跟着感觉来。”楚乔的声音轻柔。
宁轲的手指划过微凉的细沙,眼神慢慢放空。
她拿起个小小的电梯模型,犹豫了一下,把它深深插进沙盘的角落,跟插在深渊里似的。
接着又拿了个代表女人的小人模型,放在电梯口……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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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越来越急,额头也冒了汗。
潜意识里,案发现场的电梯井,跟妈妈坠亡的星耀二期电梯井,叠在了一起。
就在她把小人往电梯井推的瞬间,心里的冲突太激烈。
她没留意用另一只手的手腕抵在沙盘硬邦邦的边上,用了很大劲,都留下了深深的牙印,差点把皮肤咬破。
这是创伤重现时,身体不自觉出现的反应。
楚乔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没出声打断,只是默默记着。
等宁轲累得停下来,楚乔的视线落在那个电梯模型上:
宁轲没在意的时候,用指甲在上面划了好多乱道道,还插了根小牙签。
牙签正好戳在模型代表轿厢门的地方,而那个位置,跟宁轲手腕刚留下的压痕、牙印,刚好对上。
接下来是放松和引导潜意识的环节。
楚乔用的是当时常见的双卡录音机,她放进去一盘磁带,对宁轲说:“这里面是自然声加白噪音的引导语,帮你放松。试着深呼吸,闭上眼睛。”
舒缓的音乐和引导语响起来,宁轲慢慢放松下来。
可音乐声底下,藏着一段特别轻的声音,像是不小心录进去的环境杂音。
有模糊的施工声、人声……
突然,一声闷乎乎、拖得长长的重物坠落声,混在电流杂音里闪了过去!
宁轲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她声音发颤地问。
楚乔露出疑惑的表情,她接着倒带、播放,侧着耳朵听了听,摇摇头:“可能是磁带放久受潮,出的杂音吧。你听到什么特别的了?”
宁轲看着楚乔平静的脸,说不清那声吓人的坠落声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在磁带里。
她不敢再听,只惨白着脸摇了摇头。
治疗结束后,楚乔像平时一样,开了点帮着稳定情绪、改善睡眠的常规药,阿普唑仑。
她把药方递给宁轲:“去药房取药吧,按时吃。最近尽量放松,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要是觉得特别不舒服,随时找我。”
宁轲接过药方道了谢,心神不宁地推开门出去。
她没看见,自己走后,楚乔走到沙盘边,小心翼翼地拔出插在电梯模型上的牙签,对着灯光看,眼神变得复杂。
宁轲往药房走的脚步有点虚,沙盘里的牙签、磁带里的坠落声……
4. 捡到的U盘?
宁轲刚从中医院门诊的楼梯下来,还没理清楚乔医生治疗时那股说不出的别扭劲儿,口袋里的诺基亚就嗡嗡震了起来。
屏幕上跳着总工张富贵的名字。
她深吸口气,按了接听键。
听筒里立刻传来张总工那口浓重山城话,嗓门又大又急:“宁工!啷个搞起的嘛?今天下午的巡检还来不来咯?混凝土班组等着验收,龙门吊那边还有点小问题要你过来看一眼!”
宁轲逼着自己稳住神,开口:“张总,您放心,我已经在路上了。刚在中医院看完,下午巡检照常,大概两点到。”
“要得要得!那你搞快点儿!”张富贵那边背景音乱糟糟的,显然工地上正忙得热火朝天。
挂了电话,宁轲看了眼诺基亚屏幕上的时间。
午后的太阳晃得人眼晕,她把药袋塞进随身的帆布工具包,赶紧往轨道站走走。
心里的害怕和疑惑被她强行压下去,工作的责任和习惯推着她,得立刻切换回建筑设计师的身份。
她从中医医院有点冷清的大门出来,山城午后又闷又热的空气立马裹了上来,跟门诊里的空调房比,差得特别明显。
宁轲下意识把单薄的衣服扯紧了点,不是冷,是心里那股寒意还没散。
她辨了辨方向,就跟着两路口来往的人群走,直朝着那标志性的两路口轨道站去。
2009年的山城,轻轨2号线(那时候叫较新线)刚通没多久,还是新鲜玩意儿。
宁轲进了站,入口处看着挺现代,但细节里还能瞅见施工的痕迹。
她买了票,一张纸质的小圆磁卡票,过了闸机,顺着干净亮堂的通道往站台走。
站台上已经等了不少人,大多带着好奇和点儿兴奋,打量着这新鲜的交通工具。
可宁轲没心思看这些,她靠在站台边的柱子上,眼神有点放空。
宁轲望着轨道下面车来车往的街道,楚乔医生诊室里沙盘的触感、磁带里那声像有又像没有的坠落声,还在脑子里转。
没一会儿,传来一阵风压声,还有轻柔的提示音。
乳白和蓝色相间的轻轨列车安安静静地滑进了站台。
车门一开,宁轲跟着人群走进车厢。
车厢里是崭新的不锈钢座椅和拉手,冷气开得挺足,
列车启动,稳稳地加速。
宁轲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风景特别清楚。
列车很快开出车站,开始在半空中穿楼过沟的旅程,看着特别奇妙。
一边是滚滚流的嘉陵江,江面上有船来来往往,另一边是顺着山建的、一层叠一层的山城老城区。
列车离居民楼的阳台特别近,能看清人家晾的衣服。
钻进短隧道,一下子就黑了,只有车厢里的灯照着乘客模糊的脸。
这种跟平时走街道不一样的视角,宁轲还觉得挺有新奇劲儿。
她看着脚底下的街景变矮变小,里头就有她刚离开的云端之眼,它就立在江边。
轻轨走得又稳又快,可她心里却乱得很,俩正好反过来。
窗外不停动的风景,风景一闪而过的瞬间,她觉得自己的日子,困在了一个满是死亡、过去的迷宫里。
她把捡到的那个小巧U盘拿出来,在手心搓着。
广播里报出牛角沱站的名字。
宁轲深吸一口气,把U盘紧紧攥在手里,站起来。
列车停稳,车门一开,工地上的吵闹声和热风一下子就冲进了车厢。
她走下轻轨,又混进了地面的人群里,从那个有点疏远的旁观者,变回了得直面所有事的建筑师宁轲。
下午二点十五,牛角沱悬挑施工现场到处是塔吊,机器轰隆隆响,工人在高高的脚手架上跟蚂蚁似的忙。
宁轲戴上安全帽,一下子就变回了那个挑剔的建筑师。
到了混凝土浇筑环节,她径直走到刚浇筑的剪力墙前。
不管工长笑着打圆场,直接用手背摸模板温度感受热度,接着从工具包里掏出老式水银温度计。
那时候还没有电子记录设备,全靠这种传统工具。
她把温度计插进预留的测温孔,等读数出来后,严肃地对工长强调:“歌乐山碎石骨料的比例必须达标,江砂里的含泥量也得再测一次,山城这湿度大,施工上半点都马虎不得。”
之后是钢筋验收,她没有全盘检查,而是随机抽检了几个已经绑扎好的梁柱节点。
只见她拿出一把镀铬的机械游标卡尺,这种卡尺没有数字显示,全靠刻度读数。
她量着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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筋直径,一边量一边跟手里的设计图纸进行核对。
查完尺寸,她还特意用力刮了刮钢筋的标牌,检查有没有伪造痕迹。
她嘴里不忘提醒:“现在市面上歪货多,这钢筋强度直接关系到大楼的抗风能力,开不得玩笑。”
沉降观测,她走到预留的观测点,架起那台又笨重但精度极高的苏制经纬仪,仪器还带着雾汽除湿罩。
这是针对山城多雾天气的必备设计。
她先用绒布仔细擦拭镜头,再慢慢调整焦距,始终以远处的朝天门码头为固定基准点,测量楼体的微小倾斜数据。
测量过程中,她还用上除湿罩保证读数准确,同时在笔记本上详细记录着测量时间、当时温度和楼体偏移量,一点细节都不遗漏。
除了工序检查,她对安全规范也抓得极严。
巡检时抬头一眼就看见,有个在悬挑结构边缘作业的工人,腰间的安全绳只是随便搭着,根本没固定好。
宁轲立刻厉声喝止:“顶上那个师傅!停下来!安全绳挂好!”
等工人讪讪地停下动作,她甚至亲自爬上几步脚手架,拿起地上的安全绳。
宁轲现场演示标准的双钩交替固定方法,语气严肃:“命是自己的,莫要偷这点懒!”
之后她又对关键区域的脚手架连接点逐一检查,从包里拿出老式扳手,用力拧动扣件螺栓。
全凭手感判断扭矩是否足够,发现几个稍有松动的点,立刻要求班组当场复紧。
整个巡检过程,宁轲表现得无可挑剔,严格尽责。
总工张富贵一直跟在她身后,时不时擦着汗,脸上既有对这位年轻女设计师专业能力的佩服。
可就在巡检接近尾声,夕阳开始染红江面的时候,宁轲弯腰清理经纬仪脚架上的泥巴,无意间发现观测点附近的泥地里,有个半截被踩进土里的小巧金属物件。
她下意识地捡起来擦干净,是个造型别致的袖珍U盘,在2009年,这还算是挺稀罕的东西。
谁会把这种东西丢在施工现场?是工人干活时不小心掉的,还是……有人故意留在这里的?
宁轲的心跳莫名加速,她不动声色地把U盘再擦了擦,迅速放进了工具包的内袋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收拾仪器。
5. 携带病毒U盘
工地巡检结束时,夕阳已经把嘉陵江的江面染成了金红色。
宁轲揣着捡来的U盘,感觉它就像块烧得发烫的炭,紧紧贴在大腿外侧的哈伦裤口袋里。
这条军绿色裤子是她上周刚在洪崖洞夜市淘的,松紧正合适,在工地干活方便,也合她爱淘夜市新奇小物件的性子。
她又仔细跟夜班工头叮嘱了几个要注意的事儿,确认没问题后,才真正卸下工地上的担子,心里乱糟糟地离开。
回去的轻轨上,她根本没心思看窗外流动的城市夜景,满脑子都是那个金属U盘。
到两路口站下车后,她跟着人流走上了有名的皇冠大扶梯。
这连接上下半城的超长扶梯,晚上也亮着灯,一直转个不停。
可能是心里太乱,踏上扶梯台阶时,她脚一滑差点摔倒,幸好及时扶住了旁边的扶手。
心脏咚咚直跳,总觉得这像个不好的兆头。
几乎是跑着冲出扶梯站口,夜风吹过来,她才稍微定了定神。
目光扫过街对面,那块闪着蓝色霓虹光的迅梦网吧招牌一下就入了眼。
她深吸一口气,穿过车来车往的街道走了过去。
宁轲上前推开网吧的玻璃门,一股混着空调冷气、烟味、泡面味和汗味的热气扑面而来。
昏暗的空间里,巨大的CRT显示器屏幕光闪个不停,键盘鼠标的噼啪声、游戏音效、年轻人的喊叫声混在一起,特别热闹。
这就是2009年网吧最火的时候,最常见的样子。
宁轲走到前台,后面坐着个二十多岁的网管,头发扎眼得很:
头□□浅后染了柠檬黄,黄黑分明。
长刘海盖过眉毛,两边的头发被推得只剩一点贴在头皮上,头顶留着长的头发,用发泥和喷雾抓成一根根刺猬似的,正是当时流行的烟花烫。
他上身套着件黑色亮面棒球夹克,胸口绣着夸张的龙纹,里面是件荧光绿紧身背心,领口故意扯开,露出一条银色锁骨链。
他手里正玩着诺基亚3310,手机壳贴满荧光贴纸,挂绳是用绿色电话线自己绕的圈。
黄毛头都没抬,懒洋洋地问:“上网?身份证。”
宁轲递过身份证,黄毛网管接着登记,眼睛还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他含糊地说:“开好了,大众区24号。押金二十。”
说完,用夹着烟的手指了个大概方向。
宁轲道了谢,赶紧往烟雾腾腾的大众区走。
她慌忙找到24号机位,是台厚重的CRT显示器,配着个发黄的键盘。
旁边坐着两个人,都玩得特别投入:
一个戴着眼罩,屏幕上是他操控的战士在《传奇》沙巴克城打架。
另一个轻松点,手指飞快地敲着键盘,玩的是Q版的《泡泡堂》。
宁轲按下电脑上大大的开机键,主机箱嗡嗡响了起来。
趁着系统慢慢启动,屏幕上是Windows 98的蓝天白云界面。
她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自己,才从裤袋里小心地掏出那个U盘。
等待的这几分钟里,机器的噪音和邻座游戏角色的喊叫声,让她既觉得隐蔽,又心里发慌。
系统终于启动完了。
她深吸一口气,把小小的U盘插进了机箱前面的USB接口……
屏幕上会不会出现她盼着的线索?
还是会冒出更吓人的真相?
U盘图标在我的电脑里弹出来时,宁轲的心快跳到嗓子眼了。
她深吸一口气双击打开。
可窗口里空荡荡的,没文件夹,没隐藏文件,连一点占用存储空间的痕迹都没有。
“空的?”她不敢信,小声嘀咕。
不甘心地右键点了属性,显示容量是0字节。
就在她想再试试其他操作时,屏幕一下就变蓝了,Windows 98那熟悉的错误提示弹出来,死机了。
宁轲又气又笑,一股无力感攥住了她。
她只能抬手朝前台喊:“网管!麻烦过来看看,这机子死机了!”
那个黄毛烟花烫网管叼着烟,慢悠悠晃过来。
他弯腰按了好几次重启键,CRT显示器黑了又亮,最后还是卡在开机画面。
“啧,系统崩了。美女,给你换台机子不?”他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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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着说,带点山城人特有的不耐烦。
“不用了,谢谢。”宁轲没劲儿地摇头,直接伸手把那没半点用的U盘拔出来。
“结账吧。”
黄毛看了眼计时器:“还没到半小时,就收你半小时的钱。”宁轲点头付钱,从电脑前站起来。
她把身份证仔细放进斜挎包。
当年流行的仿牛仔布款,印着卡通阿狸,拉链上还挂着只毛绒小兔子。
是她从洪崖洞夜市淘的,看着又时髦又有点学生气。
宁轲推开网吧玻璃门,重新站在夜里的空气里,她被里面的烟味呛得咳了两声,才觉得呼吸顺了点。
那个让她紧张半天的U盘,这会儿跟个笑话似的。
她走到路边垃圾桶旁,干脆利落地扔了进去。
“看来就是个恶作剧,要么就是带病毒的废品。”她心里想着,有点懊恼,又松了口气。
拐过两个街角,29层筒子楼就立在眼前。
楼里家家户户窗户透出的灯光,空气里飘的饭菜香,满是市井生活的味儿。
宁轲刚进楼道,就听见麻将洗牌的声音,还夹着人们的谈笑声从各楼层传下来。
这款麻将机是2009年的雀友四口全自动麻将机。
这机子长得像个小方桌,掀开盖子把麻将放进去,按个按钮,麻将就从四个口吸进去。
机器里飞快洗牌,然后整整齐齐从桌面升上来,再也不用手洗了,速度快了一倍,正在重庆的家里和茶楼里流行。
街坊邻居们显然玩得很上瘾。
可这会儿,这代表着日常安稳热闹的麻将声,宁轲听着只觉得更心乱。
她加快脚步,差不多是逃着钻进电梯,就想赶紧回到自己的小窝。
终于,她打开房门反锁,把印着阿狸的斜挎包随手扔在椅子上,累得瘫倒在床上。
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还能隐约听见麻将洗牌声。
屋里却是一片冷清清的寂静,只剩她这个身心俱疲的人。
空U盘是巧合,还是另一个更精心设计的圈套的开始?
她不知道。
这会儿,她只想喘口气儿。
6. 遇难者是谁?
回到29层筒子楼的小窝,反锁上门,宁轲才算稍微松了口气。
工地巡检的累、U盘带来的失望、网吧的烟味,都像粘在身上似的。
她得好好洗个澡,把这让人不安的一天都冲掉。
她走到阳台,那里立着台还算高档的太阳能热水器。
一排排深色的真空管,连着上面挺大的圆桶水箱。
今天天气好,热水器效果不错。
她打开水阀试了试水温,刚好合适。
要是赶上下雨天,就得开电辅热才行。
温热的水流冲下来,暂时把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宁轲洗完澡裹着浴巾,站在洗手池前。
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看着特别累。
她拧开一支旁氏米粹洗面奶,节约钱,用着十几块钱的塑料软管,宁轲用力一点点挤出乳白色的膏体,仔细把脸洗干净。
泡沫带着淡淡的米香味,这是每天都做的寻常事,却能让她觉得稍微能掌控点什么。
收拾干净,换上干净睡衣,她终于躺上了那张结实的红木床。
这是房东留下的老家具,木头摸着温温的。
她习惯性地伸手往枕头底下摸,指尖碰到一张叠着的、有点硬的纸片。
一张从附近上清寺求来的符。
她把符攥在手里,好像能从里面借到一点微弱的力气。
晚上睡不好,不只是因为梦游和梦见妈妈,更因为这屋子本身。
这栋筒子楼里,有出过事的凶宅。
真正的危险,可能早超出了看得见摸得着的范围。
藏在过去的时间里,也埋在人的心里。
这个被叫做凶宅的房间里,宁轲攥着从上清寺求来的符咒,困意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把她拉进了不安稳的睡眠里。
可睡眠根本不是避风港,而是另一个危险的入口。
噩梦来得又快又怪。
一开始,她梦见自己回到了云端之眼的电梯井边上,可井底没有女高管的尸体,而是那个跳楼的棒棒军。
他扭曲的身体旁,散落着亮闪闪的U盘,像一地冷冰冰的虫卵。
他抬起头,脸却变成了妈妈的样子,嘴唇动着,没声音地重复:“对不起,遇难者。”
场景一下子切换,她又站在了星耀二期没完工的楼里。
空气里满是水泥灰和铁锈味。
她看见妈妈站在黑漆漆的电梯井边上,可这次妈妈没跳下去,而是慢慢转过身,眼神空洞地望着宁轲身后。
宁轲顺着妈妈的视线回头,发现楚乔医生不知啥时候站在那儿。
她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那台双卡录音机,正放着那沉闷的坠楼声,脸上诡异的带着种近乎慈悲的笑。
“日期……”楚乔的声音在梦里变得飘乎乎的。
“7月15……8月3……你看,多近啊……”
接着,她感觉自己卧室的墙开始动,那些她亲手装的电容感应网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不再是警报,反倒像痛苦的哼哼。
天花板上的苏制振动仪疯狂震动,震下来的灰尘聚成个模糊的人影,朝着床上的她压过来。
她想叫,却发不出声音。
手里的符咒变得滚烫,像要烧起来似的。
窗外麻将洗牌的声音慢慢变成了钢筋碰撞、混凝土往下倒的轰鸣声……
“嗡!”
一声轻但刺耳的电子提示音,把她从噩梦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是手机!
她改装的那个电容感应网被触发了!
宁轲猛地从红木床上坐起来,心脏狂跳,冷汗把睡衣都湿透了。
梦里的画面和现实的警报混在一起,让她愣了好一会儿。
她赶紧抓过床头的诺基亚手机,屏幕亮着,一个自己编的简单程序界面显示:
【护栏区域C-3,轻微电容波动,时间:02:17】
不是用力撞或者一直碰,反倒像……
有什么东西轻轻擦了下,或者是有只鸟短暂停了一下?
她屏住呼吸,光着脚走到窗边,小心地撩开一点窗帘,望向外面被钢筋护栏隔开的夜色。
楼下的路灯很暗,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楼梯间那边也静悄悄的,只有风声。
是误报?
还是……真的有人悄无声息地靠近过?
噩梦里的恐惧还没散,现实又添了层疑云。
她贴着冰冷的墙,再也不敢睡了。
这个晚上,特别长。
符咒还攥在手里,可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那两个日期。
2003.7.15和2003.8.3.
两个日期扎在她脑子里,提醒着她,有个连在一起的黑暗真相,她必须去揭开。
浑浑噩噩过了几天,梦魇的阴影还没散,电容警报的疑云也没消,宁轲的生活又被警局的电话打断了。
这次不是简单问话,而是严肃传唤。
更让她心里一沉的是,电话里说,她爸宁□□也在警局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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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这事还跟她有关系。
宁轲和她爸的关系,自从她妈出事就降到了冰点。以前那个能撑起家的男人,在妻子离奇坠楼后,一下子就垮了,整天抱着酒瓶喝,没个精神样,也不管女儿。这些年,俩人虽在一个城市,却跟陌生人没两样,就剩点割不断的血缘,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警局那间让人憋得慌的询问室里,宁轲又见到了宁□□。
他比宁轲记忆里更憔悴,穿了一件皱巴巴的工装,眼神躲躲闪闪,身上还带着隔夜的酒气。
看见宁轲,他嘴动了动,最后啥也没说,就把头深深低了下去。
警察没浪费时间,直接抛出了重磅消息:“宁轲女士,我们最近拿到一份关键证据,和多年前星耀二期一名司机意外死亡的案子有关。这份证据指向你父亲宁□□涉嫌谋杀,而且证据本身,跟你有间接关系。”
警察展示的证据,是女富豪养子林修偶然发现后交上来的一份司机手写遗书。
遗书里说,司机掌握了女富豪的重大经济问题,还因此遭到宁□□的灭口威胁。
遗书最后写着:“若我遭遇不测,必是宁□□所为。”
突然面对这样的指控和算计,宁轲一下子就明白了林修的坏心思。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警察说:“警官,这种绘图墨水虽然我工作会用,但不是只有我能用,随便哪家专业文具店、美术用品店都能买到。
就凭墨水一样,就断定跟我或我爸有关,也太武断了。
再说,我爸喝了这么多年酒,精神状态和写字的本事,还能不能写出这么一笔稳定的‘遗书’,你们肯定能判断出来。”
她的话有理有据,点出了证据链的漏洞。
可一直没说话的宁□□,听到星耀二期、司机这些词时,身子明显抖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还是一句话不说。
警察看来,他这反应更像是心里有鬼。
问话结束后,宁□□因为嫌疑没排除,被要求不能离开本市,随时配合调查。
走出警局,父女俩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离得远远的。
宁轲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没再说话。
林修这一招,不光把她爸拖进了坑,还把星耀二期的旧案和云端之眼的新案绑得更紧了。
要洗清父亲的嫌疑,要查出真相,就得回到最开始。
彻底弄明白她妈去世那年,星耀二期工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司机为啥被自杀?
还有妈遗言里的遇难者,到底是谁?
7. 姜鹿的出现
宁轲揪着7.15和8.3那两个神秘日期不放,她实在等不下去了。
她开始偷偷查当年星耀二期那个跳楼工人的事,想找出跟母亲死亡的关联。
连着几天查资料都没头绪,不知怎么的,她又走到了云端之眼的顶楼。
说不定,这盖在旧项目废墟上的新地标,本身就是个大线索。
天阴沉沉的,眼看就要下雨。
她刚踏上顶层天台,狂风就卷着豆大的雨点砸下来,眨眼间变成了特大暴雨。
整座城市都裹在雨幕里,云端之眼在电闪雷鸣中像座孤零零的岛。
突然,整栋楼的灯闪了几下,接着全黑了。
暴雨把临时配电房的防护冲坏,停电了。
借着应急灯微弱的光,宁轲看见不远处配电房方向,积水里跪着个人。
那是姜鹿。
她穿件湿透的工装,人看着瘦。
显眼的是腰上,用电工胶带缠了一圈工具带,插着各种改锥、钳子,胶带上还别着枚2008年冰灾纪念章。
她正对着打开的配电箱忙活,手里抓着个改装过、导线加粗的老式万用表。
“爹的,这鬼天气!”姜鹿骂了一句。
她小心地把万用表的探针往裸露的接地钢筋凑,想排查故障。
可就在探针快碰到的瞬间,万用表指针疯转,还冒了火花。
更吓人的是,她脚下积水里,胶鞋边窜起一簇怪兮兮的蓝色电弧。
“狗日的!这楼钢筋带电!”姜鹿反应极快,骂声还没落地,已经猛地往后跳开。
同时手快地扯断了一根烧熔冒烟的主零线,动作干脆得不像普通电工。
危险暂时过了,她喘着气瘫坐在积水里,还没缓过劲。
这时候,她湿透的裤管里,掉出张用塑料膜小心包着的证件。
一张2003年的电工操作证。
证件已经发黄,可照片和名字清清楚楚:持有人:李铁山。
宁轲瞳孔一下子缩紧!
李铁山……
正是星耀二期那个跳楼工人的名字!
她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捡起证件。
姜鹿警惕地盯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
可宁轲的目光死死钉在操作证背面,那儿贴着张小纸条,是当年的批准使用条。
上面有行签名跟潦草字迹:“情况特殊,准予使用。宁□□。”
让无证电工上岗?!
父亲当年居然签字同意李铁山无证干活?!
暴雨还在下,冰冷的雨水打在宁轲脸上,却没她心里一半凉。
父亲和跳楼工人之间,果然有直接关系!这份证据没洗清父亲的嫌疑,反倒把他拽得更深了。
姜鹿一把抢回操作证,眼神像受惊道:“你谁啊?别多管闲事!”
宁轲看着她,这女人在雷雨天里跟危险电流较劲,浑身湿透,眼神倔得很。
她稳住神,亮明身份:“我是这栋楼的设计师,宁轲。你刚才说钢筋带电?这是严重的安全问题。”
姜鹿上下打量她,语气缓和了点。
她直来直去道:“这楼底下不干净!电阻值乱跳,跟埋了台生锈的发电机似的!”
暴雨下得正猛,整栋楼都没了电,顶楼就她们俩。
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个女人,因为一张老操作证和诡异的带电情况碰到了一起。
宁轲需要姜鹿的专业知识,帮她查这栋楼甚至旧地基的秘密。
姜鹿,这个游离在规则外、能看出电流异常的女巫。
说不定也能从宁轲这儿,找到打破自己困境的机会。
宁轲没放弃。
姜鹿是打开过去那扇门唯一的钥匙。
她不再急着追问,换了个法子。
宁轲借着同住一栋筒子楼的方便,她会偶遇下班回来的姜鹿,顺手递瓶冰镇饮料。
楼道碰到姜鹿搬重东西,也自然地搭把手。
她的关心真诚不刻意,慢慢化开了姜鹿身上那层用来防身的硬壳。
姜鹿一开始排斥,是底层生活的本能。
不信上面的人,尤其这事还牵扯着陈年旧案。
宁轲的死缠烂打没半点优越感,只有一种同样被卷进漩涡的执着。
特别是当宁轲坦白自己也被警察怀疑,姜鹿心里生出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共鸣。
这天,宁轲从工地回来,在楼下碰到刚检修完线路、满手油污的姜鹿。
她鼓起勇气邀请:“姜鹿,晚上没事吧?我买了菜,要不要上来一起吃点?我做饭。”
姜鹿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宁轲眼里的真诚。
她犹豫了一下,点头说:“要得,正好我也懒得弄了。”
两人先去了两路口附近那个热闹的菜市场采购。
她们买了当季的藤藤菜,空心菜、几个番茄、一把小葱和一块老姜。
称了半斤多二刀肉,适合做回锅肉,接着就是让摊主切好递给她们。
水果摊,挑了几个看着新鲜的水蜜桃。
两个人拎了一堆回来的时候又去筒子楼下面的小卖部拎了几瓶绿色玻璃瓶的山城啤酒,又拿了一小瓶丰谷白酒。
回到宁轲29楼的小窝,厨房成了临时的避风港。
宁轲系上围裙,洗菜切肉。
姜鹿也没闲着,靠在厨房门框上,帮忙剥蒜、递盘子,偶尔还点评两句刀工。
锅里的油热了,豆瓣酱下锅炒出红油,香味一下子就飘满了屋子。
宁轲炒了盘回锅肉,又做了番茄鸡蛋汤,清炒了藤藤菜。
都是简单的家常菜,难得的烟火气。
饭菜摆上桌,两人相对而坐。几杯啤酒下肚,气氛松快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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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姜鹿话渐渐多了,开始抱怨工作辛苦,吐槽难缠的业主。
宁轲静静听着,适时给她倒酒。
等那瓶丰谷白酒下去小半瓶,姜鹿眼神有些迷离。
宁轲知道时机到了,小心翼翼把话题往过去引:“姜鹿,你上次说的李铁山,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天到底咋回事?”
姜鹿握酒杯的手顿了顿,脸上的醉意退了几分,换上了沉重。
她沉默了好久,终于长叹一口气,声音沙哑:
“我也只是听老一辈工人偷偷传的。2003年7月15号,快中午,差不多11点的时候。”
她精准说出了时间。
“就在星耀大厦,29层,那层还没封顶,就是个空架子平台。你妈赵晚吟,那天本来打算去举报一批有问题的钢筋,手里有证据。”
“李铁山是个钢筋工,左手有六根指头,人挺老实。他好像帮你妈保管着啥重要东西,像是C40混凝土的试块,说能证明点啥。”
姜鹿又灌了口酒,眼神里透着恨:“你爸宁□□,还有那个死了的女富豪,当时也在29楼,不晓得在偷偷谈啥。女富豪怕事情败露,逼你爸把这事处理干净。你爸就去逼李铁山交证据,好像还扣了他的工钱。”
“李铁山被逼急了,吼了一句。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些人传的话……”
姜鹿压低声音,模仿着那种绝望的怒吼:“‘你们晓不晓得,那混凝土里掺的是人血!’”
“就这一句话,完了。”姜鹿眼神空洞。
女富豪对你爸说:死人比活人会保密。
你爸,他好像就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然后就有人上去,好像给李铁山打了针啥,李铁山马上眼神就不对了,晃悠着像中了邪。”
“他一边怪笑,一边往平台边退,退了整整七步,然后就掉下去了。”
姜鹿闭上眼。
“从29楼到地面,那些人说,他掉下去前,脸上还带着种特别怪的笑。”
姜鹿说完,重重放下酒杯:“都说是致幻剂,伪装成他发疯自己跳的楼。知情的人,后来都被女富豪用钱或者别的办法封了口。你爸……他脱不了关系。”
宁轲听得浑身发冷,父亲的眼神、母亲的遗言、手指的幻痛。
所有事好像都对上了!
她声音发颤地问:“那个司机呢?就是后来死的那个司机?”
姜鹿摇摇头,醉醺醺地说:“司机?不晓得,李铁山的事都传得神神秘秘的,司机的事,没听人说过。”
这天晚上,姜鹿醉倒在宁轲的沙发。
而宁轲,一夜没睡。
姜鹿的话像把钥匙,打开了她记忆的潘多拉魔盒。
那些被压着的、关于母亲去世前的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真相的样子,越来越清楚,也越来越吓人。
8. 索道藏疑云
第二天一早,阳光透过窗帘缝照进屋里。
姜鹿在沙发上醒过来,头疼得厉害,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
宁轲已经起了,端着杯冒热气的蜂蜜水走过来。
“醒啦?头疼吧?快把这个喝了,能舒服点。”宁轲把杯子递过去,语气温和还带点调侃。
“你昨晚睡得可沉了,还打呼噜呢。”
姜鹿接过蜂蜜水,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温热的糖水确实缓解了喉咙的干渴和头的钝痛,可宁轲的话让她猛地一激灵。
昨晚的零碎记忆涌了上来:
喝酒、聊天,还有那些关于李铁山、关于星耀二期的事儿……
她瞳孔一下子缩紧,又惊又慌地看向宁轲:
“我昨晚是不是话特别多?没瞎胡说什么吧?”
她紧张地攥紧了杯子。
宁轲看着她这副紧张样,心里清楚那些话对姜鹿来说是藏了多年的秘密。
她笑着摇摇头,语气轻松:“没有啊,就说些工作上的烦心事,抱怨了几句而已。怎么,你还怕跟我说了啥秘密啊?”
宁轲这么一说,姜鹿稍微松了口气。
她自个儿心里明白着,该说的恐怕都已经说了。
宁轲特意用这种方式帮她圆场,这份体贴让她心里暖暖的。
“姜姐,时候不早了,赶紧洗漱一下,我们下楼吃早饭还来得及。”宁轲转移了话题,没给姜鹿继续追问的机会。
两人下了楼,拐进筒子楼附近那条熟路的巷子。
她们熟门熟路走进一家烟火气特足的早餐铺。
“老板,两碗豌杂面,多青菜,一碗红汤一碗清汤。再来两根油条、两碗豆浆!”宁轲大声点餐,这是最经典的山城早餐搭配。
没多久,热腾腾的面条端了上来。
红汤那碗,油辣子鲜亮,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清汤那碗,骨汤醇厚,正适合宿醉的姜鹿。
金黄的油条炸得酥脆,泡进醇白的豆浆。
周围坐着赶去上班的打工人、送完孩子上学的家长,吵吵闹闹的,满是生活的劲儿。
吃着热乎的早饭,姜鹿精神好了不少。
经过这一晚的相处和聊天,她之前对宁轲的戒备基本没了。
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8岁,同样背着沉重过去的女人,姜鹿心里生出一种像姐姐对妹妹似的心疼。
她放下筷子,语气真诚:“宁轲,说真的,我以前……跟你妈妈赵晚吟阿姨见过几面。”
她眼神飘远了点:“印象里,她是个特别温柔、有气质的人,说话轻轻的,但对工程上的事儿特别较真。她就那么走了。我真觉得挺痛心,也挺可惜的。”
这番话,说明姜鹿彻底把宁轲放进了自己的信任圈。
宁轲不再只是个需要提防的设计师或跟案子有关的人,而是故人的女儿,是个能亲近的妹妹。
吃完早饭,姜鹿抢着付了钱。
她们一起走出早餐铺,姜鹿拍了拍宁轲的肩膀,语气爽快:“行了,以后有啥事儿,不管是电路坏了还是心里憋得慌,都能来找我。别把我当外人,就当多了个姐。”
她比宁轲大八岁,这句知心姐姐的承诺,符合山城女人特有的仗义。
宁轲看着姜鹿,用力点了点头。
她好像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跟姜鹿分开后,宁轲心里乱得像团麻。
姜鹿说的真相像团火,烧得她没法保持理智。
她不能再等,必须当面问清楚父亲宁□□。
她拨通了那个几乎从没主动打过的号码。
电话那头,宁□□一听女儿要见自己,语气里没半点惊喜,只有种早料到的慌乱和手足无措。
“小轲,你要去家里?有啥事儿啊?要不咱在外面说?”他下意识想躲开那个家。
宁轲坚持要见面,最后宁□□提议:“那去长江索道吧,刚修好没多久,人不多,清净。”
2009年,刚完成现代化改造的长江索道,车厢又新又宽敞,玻璃也干净。
宁□□提前买了两张票,佝偻着背在入口等。
看见宁轲,他勉强挤出个僵硬的笑,眼神躲躲闪闪。
两人跟着没几个游客排队上了车。
缆车慢慢离开站台,脚下是滚滚的长江,对岸是密密麻麻的房子。
这本该是看山城美景的好角度,可车厢里沉闷无比。
宁轲没看风景,直勾勾盯着父亲浑浊的眼睛,开门见山:“李铁山,就是星耀二期跳楼的那个钢筋工,你还记得吧?”
宁□□的身子一下子僵住,脸瞬间变得铁青。
他猛地扭头看向窗外,声音又干又急:“你提他干啥!都过去多少年的事儿了!”
宁轲追问。
“我怎么听说,他死那天,你就在29楼?我还听说,他是因为不肯交我妈让他保管的混凝土试块,被人逼死的?”
“胡说八道!”宁□□猛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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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声音因为激动发颤。
“你听谁瞎造谣?!那是意外!他自己精神不正常掉下去的!警察当年早就结案了!”
见宁轲不为所动,眼神尖得像刀子,宁□□深吸一口气。
他语气变得肯定起来:“小轲,我知道你为啥又问这个。是不是因为最近那个女富豪的案子,传了些闲话?我跟你说,都是那个叫林修的养子在搞鬼!”
他特意压低声音,摆出一副揭穿真相的样子:“他伪造了一份李铁山的什么破遗书,想栽赃我!但你知道不?警方痕迹组的专家已经鉴定了,那遗书的墨水是新的,纸张做旧的手法也糙得很,根本不是当年的东西!那小子就是为了遗产,什么脏水都敢泼!”
这番话说得又快又急,听着好像挺有道理。
要是宁轲没从姜鹿那儿听到更具体的细节,差点就被父亲这有理有据的辩解骗过去了。
宁轲冷静地抓住了父亲话里的漏洞:
1.父亲对林修伪造遗书的细节知道得太清楚,跟早就备好这套说辞似的。
2.他急着把话题引到林修栽赃上,可对宁轲问的核心问题。
他当天在不在场和李铁山被逼死的传闻,却避而不答,只拿意外、造谣糊弄。
3.最关键的是,父亲没否认他认识李铁山,也没否认那天他在29楼,只是否认了逼死这事儿。
宁轲面无表情。
“就算遗书是假的,也不能证明李铁山的死就全是意外吧?而且,你怎么对林修伪造的事儿这么清楚?”
宁□□被问得卡了壳,眼神更慌了,支支吾吾地说:“是警察跟我说的!他们找我了解情况,肯定得告诉我进展啊!”
这解释一听就站不住脚。
这会儿缆车正好开到江心,车厢轻轻晃了晃。
宁□□好像特别不舒服,脸色苍白地抓住扶手,明显想结束谈话:“小轲,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爸是清白的,警察会还我公道。你就别瞎打听了。”
索道快到对岸了,这场对峙在特别压抑和不痛快中暂时停了下来。
宁轲没得到想要的忏悔或真相。
父亲漏洞百出的反应,反倒让她更确定。
姜鹿说的话,就算有些细节不对,大方向大概率是真的,父亲的手,绝对不干净。
宁□□,被女儿这么追问,吓出了一身冷汗。
当年的阴影根本没散,反倒因为这新案子,又缠上来了。
9. 29楼的秘所
筒子楼的电梯缓缓爬升,29楼的数字亮起时,宁轲还在琢磨白天和父亲在索道上的对峙。
门刚打开,刺眼的警灯反光就晃了眼。
几个穿警服的人堵在她家门前。
“宁轲女士,请跟我们走一趟。”带头的老刑警亮出证件,语气没了之前的客气。
宁轲攥紧了背包带道:“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还要我讲什么?”
老刑警从证物袋里抽出一张照片,递到她眼前:“解释下,你工作室里的紫色萤石矿,怎么会出现在死者鞋底?”
【宁轲工作室的由来】
宁轲的工作室,不是临时搭建的落脚处,而是她从2007年起,特意在筒子楼29层隔壁租下的小房间。
这里曾是母亲林晚生前跑星耀二期项目时,临时办公的地方。
母亲坠亡后,父亲宁□□把母亲的工程图纸、地质样本全堆在老房子的储藏间,任其落满灰尘。
那时宁轲刚考上建筑系,每次回家看到那些被遗忘的图纸,她总觉得母亲的死不对劲。
画满标注的图纸里,一定藏着没说出口的真相。
2007年她毕业实习,攒了第一笔工资后,第一件事就是租下母亲当年用过的这间房。
她把储藏间里的图纸、地质样本全搬过来,又从二手市场淘了张旧绘图桌,慢慢收拾成工作室。
白天她在设计院上班,晚上就泡在这里,对着母亲留下的星耀二期结构图纸反复琢磨。
哪里的钢筋标号不对,哪块区域的混凝土试块数据异常,她都一笔一划记在笔记本上。
后来她开始研究建筑安全,特意申请成为地质局的民间观察员,能合法获取矿石样本和检测报告,工作室的窗台渐渐堆满了各种岩屑样本。
又因为总失眠、怀疑自己有梦游症,她从市医院租了台二手睡眠监测仪,放在工作室的小隔间里。
一方面是为了记录睡眠状态,另一方面,她怕自己梦游时错过什么线索,监测仪的记录至少能帮她还原夜里发生的事。
这间工作室对她来说,从来不是简单的绘图地方,而是她靠近母亲、追查真相的秘密基地。
母亲当年没说完的话、没查清的工程问题,她都想在这里找答案。
就连那瓶被林修用来嫁祸的英雄牌碳素墨水,也是她特意选的。
因为母亲生前最喜欢用这个牌子,她用同款墨水绘图,总觉得能离母亲更近一点,却没料到,这成了别人栽赃的把柄。
路上,老刑警才冷不丁开口:“你父亲宁□□,嫌疑暂时排除了。”
宁轲猛地抬头,对方继续说:“林修提交的那份司机赔偿协议,签名是伪造的。我们比对了司机生前的工资单,笔迹对不上。还有他说的父子信物领带夹,上面只有他自己的指纹。”
她心里咯噔一下。
林修这是先嫁祸父亲,现在又把矛头转过来了?
2009年的DNA鉴定要送省城,来回得半个月,眼下最直观的证据,还是那瓶她和父亲都在用的英雄牌碳素墨水。
老刑警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补充道:“遗书的墨水确实和你工作室的一致,而且我们在你工作室的窗台,发现了和死者鞋底同款的紫萤石粉末。”
晚上八点,审讯室的白炽灯亮得晃眼。
宁轲坐在铁椅上,面前的搪瓷杯里,茶水早凉了。
“7月15号暴雨夜,你说你在工作室画图。”年轻警员翻着笔录。
“那你听见呼救声了吗?看见闪电是从哪个方向劈下来的?”宁轲揉了揉太阳穴,零碎得拼不起来。
“只记得雨砸在玻璃上,噼啪响得厉害,其他的没印象了。”
话音刚落,老刑警就把一份邻居证言推过来:“隔壁邻居说,那晚雷响得像炸弹,你工作室的灯却亮到后半夜这么大的动静,你会没听见?”
宁轲攥紧了衣角,她确实听见了,可那声救命混在雷声里,她当时以为是幻听。
“这是从你工作室搜的紫萤石矿样本,”老刑警把证物袋拍在桌上。
“全城就你上个月从地质局申请了这批样本,昨天刚运到。死者鞋底的岩屑,成分一模一样!”
宁轲的脚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赤脚贴在冰凉的地砖。
她突然想起,前几天梦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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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确实把样本撒在了工作室窗台:“我前夜梦游,不小心碰翻了样本袋。”
她抬起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一点紫粉。
“你们可以查,我卧室的睡眠监测仪,有记录。”
老刑警冷笑一声:“暴雨下了一整夜,天台的粉末早该冲干净了,怎么还会粘在死者鞋底?”
宁轲猛地顿住,这时她才想起,那天台风过境,海水汽吹进了工作室,岩屑里说不定混了海盐。
她赶紧说:“你们去化验!死者鞋底的岩屑里,肯定有海盐结晶!我这批样本是内陆矿,不含海盐!”
“再听听这个。”老刑警按下录音机,报警时的声音传了出来。
电流声里,她的呼吸突然停了。
“05:08分,你为什么突然不喘气了?”
宁轲的头突然疼得厉害,眼前的灯光开始旋转,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双手僵直地攥着桌沿。
老刑警刚要起身,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举着病历冲进来:“她有光敏性癫痫!2002年确诊的,病历有记录!强光和压力都会诱发,刚才的呼吸暂停,是发作前兆!”
混乱中,宁轲撞翻了桌上的搪瓷杯,咖啡顺着桌沿流下来,正好浸透了装着棉绒纤维的证物袋。
相机上搜的纤维,警方说和她毛衣材质一致。
“等等!”宁轲突然开口,声音还带着抽搐后的沙哑。
“我擦相机镜头时,用的是护腕里的吸水海绵,不是毛衣。”她撸起袖子,护腕内侧藏着一块薄薄的海绵,上面还残留着咖啡渍。
“海绵吸了水渍,所以毛衣袖口没水。你们可以查海绵上的纤维,和相机上的不一样!”
老刑警拿起护腕,海绵摸起来还潮乎乎的。
这时,化验室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死者鞋底的岩屑,确实含海盐结晶,和宁轲的样本不符!”
审讯室里静了下来,白炽灯的光落在宁轲苍白的脸上。
老刑警合上笔录本,顿了顿:“今天先到这,但你不能离开本市。”
宁轲走出审讯室时,夜已经深了。
10. 魇婚纱新娘
过了几天,宁轲从花房工作室出来时,天已经擦黑。
宁轲把建筑图纸塞进背包,太阳穴突突地跳。
这几天抗癫痫药加了剂量,可夜里梦游的症状反而更重了,手腕上新鲜的咬痕还在发红。
梦里追着她跑的野狗,叫声总像极了钢筋摩擦的声响。
她掏出小灵通,犹豫了几秒,还是拨通了楚乔的号码。
“楚医生,我……”话没说完,声音就发颤。
楚乔在那头听出了不对,语气立刻沉下来:“你在哪?现在过来,我等你。”
半小时后,宁轲坐在楚乔的咨询室里,暖黄的台灯照着沙盘,沙子上摆着几个简陋的模型。
电梯井、安全门,是她上次治疗时堆的。
楚乔指着她的手腕,眉头皱着:“这咬痕怎么回事?”
宁轲攥紧袖子,又慢慢松开:“梦里有野狗追我,我怕被咬,就自己咬了手腕……想醒过来。”
楚乔没说话,伸手拨弄沙盘里的电梯模型。
她指尖碰到歪斜的井道时,突然停住:“你堆的电梯井道歪了。1998年星耀大厦刚打地基时,安全门不在这个位置。应该在东边,离电梯井五米远。”
她说着,把安全门模型挪到正确的地方。
宁轲的目光突然定住。
模型门底,赫然有几个细小的牙签戳痕,和她手腕上的咬痕形状,竟隐隐重合。
“这些戳痕,是你上次梦游时扎的。”楚乔递过来一面小镜子。
“你看,咬痕的间距,和戳痕的间距一模一样。你梦里的野狗,其实是你对星耀二期安全门的恐惧。当年李铁山坠楼的位置,就离安全门不到一米。”
宁轲的手开始发抖,她想起姜鹿说的退了几步栽下去。
她心脏像被攥住:“可我没见过那扇门……”
“你见过。”楚乔拿出一张旧照片,是2003年星耀二期的工地照,角落里,年幼的她正拉着母亲的手,站在安全门旁。
“你母亲带你来过工地,这些记忆藏在你潜意识里,梦游时就会以野狗咬痕的形式冒出来。”
楚乔重新铺好沙子,把一个微型手电筒放进沙盘:“从今天起,我们改治疗方案。每天睡前你在工作室放个录音笔,记录梦游时的动静。
沙盘治疗时,我们从电梯井开始,一点一点把你藏的记忆挖出来。
你手腕的咬痕,其实是你在提醒自己,别忘记那扇安全门后的真相。”
宁轲看着沙盘里的手电筒,她突然明白,那些反复出现的梦,不是噩梦,而是母亲留在她记忆里的线索。
她攥紧手电筒,点头道:“好,我听你的。”
宁轲径直从中医院出来,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
宁轲没直接往筒子楼走,而是拐向了老城区的防空洞。
每周五来这儿的音像店淘打口CD,是她坚持了两年的习惯。
旧唱片里的震动频率,有时比安眠药更能让她平静。
防空洞入口飘着张褪色海报。
09年限量版王菲《将爱》CD,仅1张的字样格外显眼。
宁轲快步走进去,昏黄的灯泡下,货架上堆着密密麻麻的CD。
她一眼就看见最上层那最后一张限量版,伸手去够时,另一只手也同时碰到了碟片。
两人同时抬头,对方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扎着高马尾,帆布包里露出半截城建档案馆的工作证。
她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你也喜欢王菲啊?”
宁轲愣了愣,点头说:“嗯,我想找《旋木》的原版音轨。”
姑娘干脆把CD递过来:“给你吧,我上周已经淘到普通版了,这张限量的你更需要。”
她指了指宁轲手里的笔记本,上面记着测量背景音轨震动频率的字样。
“看你像是搞声音研究的?”
两人就着货架聊了起来,姑娘说她叫白百合,在市城建档案馆做合同工,每月挣几百块,最爱淘老歌CD。
宁轲也松了口,说自己是建筑设计师,淘CD是为了缓解失眠。
聊到兴起,白百合还哼了两句《旋木》,调子准得很,宁轲心里竟生出种莫名的亲切感。
快到八点,宁轲要赶轻轨回筒子楼,两人一起出了防空洞。
没想到在轻轨站台上,又撞见了。
白百合手里也提着两路口筒子楼方向的菜篮子。
“这么巧!”白百合笑着晃了晃篮子。
“我也住那片。”
轻轨到站,两人前后脚下车,往筒子楼走。
刚到楼下,宁轲正掏钥匙,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她:“宁轲!”
回头一看,竟是白百合。
“我住15楼,咱们还是邻居呢!”
宁轲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热情的姑娘,心里犯嘀咕。
明明是第一次见,却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那种熟悉感说不出缘由。
白百合倒没察觉她的异样,笑着说:“以后周五淘CD可以一起啊,我知道哪家店还有绝版的老唱片!”
宁轲点点头,看着白百合转身走进楼道,15楼的灯光很快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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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攥了攥手里的限量版CD,碟片边缘的冷光蹭过指尖。
总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邻居,好像不止有缘这么简单。
夜里十点,宁轲吞了楚乔开的新药,又加了片安定,很快就沉进了睡眠。
眼皮刚合上,冰冷的触感就裹住了她。
她像掉进了灌满血水泥的潭子里,混凝土的温度凉得刺骨,正好是母亲坠亡那天的气温。
肋骨突然被钢筋勒紧,一圈圈缠成婴儿篮的形状,缝隙里竟拼出个“赎”字。
她抬头,看见母亲悬浮在前方,腹部被剖开,半枚星形齿轮从里面掉出来,滚到她手边。
“被推时,我扯掉了他袖扣。”母亲的声音混在水泥浇筑声里,模糊又刺耳。
宁轲猛地惊醒,手下意识摸向枕下。
指尖突然传来刺痛,一枚金属齿轮割破了皮肤,血珠渗出来。
她拿起齿轮细看,材质竟和父亲失踪多年的袖扣一模一样!
还没等她缓过神,睡意又涌了上来,这次的梦更恐怖。
白百合穿着纸糊的婚纱,站在电梯井边,脸上带着诡异的笑。
没等宁轲反应,白百合就冲过来,撕下半截婚纱裙摆塞进她嘴里。
她拼命咳嗽,咳出的纸屑上竟印着星耀二期的工程编号。
正是当年有问题的钢筋批次号!
“啊!”宁轲尖叫着坐起来,浑身是汗。
眼前的景象让她头皮发麻。
她不在筒子楼的卧室里,而是站在云端之眼的电梯井检修门边。
冷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吹得她打颤。
手臂上传来刺痛,她撸起袖子,新的咬痕还在渗血,和梦里野狗咬的位置一模一样。
药物和恐惧搅在一起,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着墙干呕起来。
“宁轲?你咋在这儿!”熟悉的声音传来,姜鹿提着工具箱跑过来,看见她惨白的脸和手臂的伤。
姜鹿赶紧扶住她,“你又梦游了?这大半夜的,多危险!”
姜鹿半扶半搀着她下楼,在一楼的保安亭找了个凳子让她坐下,又递过一瓶温水。
宁轲喝了几口,胃里的恶心感才缓解些。
她看着姜鹿担忧的眼神,声音发颤:“我梦见白百合了,还有我妈,齿轮,纸屑。”
姜鹿皱起眉:“白百合?就是你说的那个新邻居?”
宁轲点点头,她突然意识到,这次梦游不是偶然。
她好像被某种力量牵引着,一步步靠近母亲坠亡的真相,危险也越来越近了。
11. 冤屈跨经年
姜鹿眼神僵了一下,说到白百合这个人,姜鹿示意让宁轲离她远一点。
宁轲听的出姜鹿话里话外都是在警告她。
宁轲开口问着白百合怎么了。
姜鹿欲言而止又说:“小轲,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姜鹿说到一半就停了,这反而引起了宁轲的注意。
姜鹿姐,是否在暗示她什么?
就当宁轲愣神的时候,姜鹿拿过云端之眼的设计草图要跟宁轲商议。
姜鹿拿着云端之眼项目的设计草图,跟宁轲指着图纸上的钢索结构说起:“这几处承重节点得再加固,上次台风天,顶层的钢架晃得厉害……”
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谢桐踩着义肢快步走来。
她一把拉住姜鹿的胳膊:“小鹿,别聊了!你家水管忘关,水都漫到楼下了,楼下张婶正堵在楼道里等着呢!”
姜鹿猛地一愣,手里的草图差点滑落:“怎么会?我早上出门明明关了啊!”
谢桐皱着眉,目光扫过一旁的宁轲,抬眸问道:“这位是?”
“哦,这是赵晚吟阿姨的女儿宁轲。”姜鹿急忙解释。
“她也住在咱们筒子楼,今天过来跟我聊聊项目的事。”
谢桐点点头,眼神在宁轲脸上停留了两秒,语气催促:“别耽误了,赶紧的,那我们一起回去吧,再晚你家地板都得泡烂。”
三人没再多说,匆匆从云端之眼的施工楼栋往对面的筒子楼赶。
她们刚踏进楼道,潮湿的水汽混着霉味扑面而来,楼下邻居张婶正举着拖把在姜鹿家门口打转。
邻居们见姜鹿回来,急忙迎上去:“小鹿啊,你可算回来了!水都渗到我家天花板了,墙皮掉得满地都是!”
谢桐推开门,积水顺着门缝往楼道流,客厅地板早已泡得发胀。
宁轲没多犹豫,弯腰摸了摸墙上的水管,又快步走到厨房查看总阀。
她转头对姜鹿说:“先关总阀,顺时针拧铁轮,我去楼下五金店买管钳和生料带,很快就回来。”
说罢抓起外套就往楼下跑,不过十分钟,便拎着工具赶了回来。
她蹲在漏水的镀锌明管前,让姜鹿扶着水管固定,自己用管钳逆时针拧松接头。
宁轲拆下后指腹蹭了蹭螺纹上的旧生料带:“之前缠的太少了,得顺螺纹缠5圈才够密封。”
指尖灵活地绕着生料带,缠满后将接头回装,管钳拧紧。
谢桐在一旁抱着胳膊看着,目光落在宁轲的动作上,突然开口:“你以前常修水管?”
宁轲手上没停,开阀试水时盯着接头处:“我妈以前总说筒子楼水管老,教过我几招应急的。”
话音刚落,见接头不再滴水,她才松了口气,又检查了其他水管,发现阳台铝塑热水管的卡扣也有点渗水。
宁轲当即拿起钢锯,在卡扣外1厘米处垂直锯断,套上铜卡和新橡胶垫,用卡钳一压,卡扣牢牢固定。
等所有漏水点都修好,姜鹿看着收拾干净的厨房,又看了看宁轲沾了水泥灰的袖口。
她眼眶有点发热:“小轲,今天真是多亏你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桐走过来拍了拍姜鹿的肩,又看了宁轲一眼,语气比之前缓和些:“先把积水拖干,别再泡坏地板。墙上渗水印的地方,明天找包水泥和山砂补上,实在遮不住,就贴张电影海报。上次我家补墙,贴了张《泰坦尼克号》的海报,倒也看不出来。”
宁轲点点头,拿起拖把帮姜鹿清理积水。
姜鹿蹲在地上收拾散落的工具,宁轲正帮着把剩余的生料带放进抽屉,指尖顿了顿。
她还是忍不住开口:“姜鹿姐,昨天我在楼下碰到白百合了,她说也住这筒子楼,你知道她住这儿不?”
话音刚落,姜鹿握扳手的手猛地一紧。
她抬头时眼神已僵了半秒,随即迅速起身,往宁轲身边靠了靠。
姜鹿用胳膊轻轻撞了撞她的手肘,语气带着刻意的提醒:“小轲,你往我这边挪挪,那边挨着墙根,刚拖完地滑。”
宁轲脚步没动,
墙根明明铺了防滑垫,哪里会滑?
再看姜鹿,眉头微蹙。
分明是在让自己离窗边那扇通风的小缝远些。
她心里疑云更重,追问:“我昨天跟她聊了两句,姜鹿姐,她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一提她就……”
姜鹿嘴唇翕动了两下,别开脸,声音压得更低:“小轲,你既然见过她,以后就离她远点儿。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多了,反而会惹上麻烦。”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停住,抓起桌上的抹布胡乱擦着桌面,避开了宁轲的目光。
这欲言又止的模样……
姜鹿姐分明知道白百合的底细,甚至在警告自己,可为什么不肯说透?
白百合昨天温和的笑容,此刻突然变得有些模糊。
她站在原地愣神,脑子里全是问号。
就在宁轲出神的间隙,姜鹿突然拿起桌上的云端之眼设计草图,快步走过来将图纸铺在桌上,指着上面的钢索结构。
她刻意提高了声音:“对了小轲,你别忘了这个,我说改动的。”
她的目光紧紧锁在图纸上,明显是想把话题从白百合上彻底移开。
宁轲揣着满心疑惑回了家,翻出母亲赵晚吟压在箱底的旧相册。
其中一张是母亲和几位星耀二期工友的合影,角落处有个模糊身影,眉眼竟和白百合有几分相似。
她忽然想起,母亲入狱前曾提过项目档案室有备份材料,而白百合昨天闲聊时,隐约提过自己在机关管档案。
第二天一早,宁轲借帮母亲查工龄的名义,去了区档案馆。
2009年的档案还没有电子化,一排排铁柜堆得顶天立地,她报出星耀二期项目的名称。
工作人员却支支吾吾:“那批档案好像归特殊类目,得找专门管基建档案的同事。”
正说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走廊尽头走来,正是白百合。
白百合见到宁轲也愣了下,随即露出温和的笑:“这么巧?你是来查档案的?”
宁轲攥紧口袋里的旧照片,勉强点头:“想查我妈当年在星耀工地的资料。”
白百合的眼神闪了闪,转身拿钥匙开档案柜:“我帮你找,不过那批档案有点乱,可能得等会儿。”
趁白百合转身找档案的间隙,宁轲悄悄拉开旁边未上锁的抽屉,里面放着一叠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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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
上面一本赫然写着星耀二期事故调查卷。
她飞快抽出,翻到关键页。
材料验收记录一栏空白,备注处写着赵晚吟负责提交,暂缺。
页脚的档案员签名,正是白百合。
这时白百合突然回头,宁轲急忙把文件夹塞回抽屉。
白百合走过来递过一份无关的工资表:“没找到你要的资料,可能已经归档到总库了,下次再来吧。”
宁轲接过表格,心里凉了半截。
白百合分明在刻意隐瞒。
离开档案馆后,宁轲骑车去了筒子楼里退休的老法官家。
宁轲攥着庭审记录复印件,坐在老法官家的藤椅上发呆时,门被轻轻推开,是来送绿豆汤的李伯。
李伯看到她手里的文件,叹了口气:“你以为白百合跟这事儿没关系?她妈当年才是最冤的。”
宁轲猛地抬头,李伯拉过椅子坐下,慢慢说道:“星耀二期的材料供应商,就是白百合她妈。当时工地强行压价,她妈不肯用劣质钢筋,还特意送了检测报告到项目部,结果没几天,报告就不见了,她妈反而被安了个以次充好的罪名,没过半年就气病了,去年冬天刚走。”
他顿了顿,又补充。
“说起来,你俩同岁,小时候还在筒子楼的巷口一起玩过跳房子,后来她妈出事后,她们家就搬走了。”
这番话让宁轲浑身一震。
她一直以为白百合是躲在幕后的知情者,却没想到她母亲才是无辜卷入的人。
昨天在档案馆,白百合眼神里藏着的不是心虚,而是难过。
“那我妈呢?”宁轲追问。
“我妈为什么会成了失职的人?”
“你妈当年是想帮白百合她妈作证。”李伯压低声音。
“她偷偷复印了工地要求换劣质材料的通知,准备交给调查组,结果还没交出去,家里就被翻了,复印件也没了。后来庭审时,白百合她妈怕牵连你妈,硬说是自己没送检测报告,你妈这才被定了罪。”
宁轲攥着文件的手微微发抖,突然想起昨天在档案馆。
白百合递工资表时,悄悄塞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明早九点,城郊旧仓库见。
当时她以为是陷阱,现在想来,白百合或许是想告诉她真相。
第二天一早,宁轲准时到了旧仓库,白百合已经在等,手里拿着一个旧铁盒。
看到宁轲,她打开盒子,里面是泛黄的照片。
两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在巷口跳房子,一个是宁轲,一个是她,旁边站着的两个女人,正是赵晚吟和白母。
“我妈走之前,让我一定要把这个给你。”白百合的声音带着哽咽。
“她说当年对不起你妈,明明是她坚持不肯用劣质材料,却让你妈替她担了罪。”她又拿出一叠检测报告原件。
“这是我妈藏了四年的证据,上面有工地要求换材料的签字,现在交给你,或许能帮你妈翻案。”
宁轲看着照片上两张稚嫩的笑脸,再看看白百合泛红的眼眶。
她们同岁,同是这场事故的受害者,只是这么多年,都被蒙在鼓里。
白百合不是加害者,而是和她一样,想为母亲讨回公道的人。
12. 新的嫌疑人
静海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会议室,烟雾缭绕。
负责女富豪电梯井案的陈队长正召集骨干开会,白板上宁轲涉案嫌疑的标注旁已画了个问号,周围贴满案件相关的照片与证词。
陈队长敲着白板:“宁轲的嫌疑目前看确实存在疑点。梦游症的解释虽然牵强,但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她能在梦游状态下完成如此精密的谋杀。更重要的是,法证科有了新发现,直接指向第三方。”
法证人员上前汇报,将检测报告投影在幕布上:
1.石膏模型上的指纹:经过更精细的提取和比对,模型表面除宁轲及工人的模糊指纹外,分离出一枚部分清晰的食指指纹,纹路细节与现有数据库比对后,无任何匹配人员记录。
2.电梯井壁的纤维:在尸体被发现位置上方的井壁粗糙面处,提取到5根深蓝色聚酯纤维。
经成分分析,该纤维密度与宁轲、女富豪案发当日所穿衣着材质完全不符,更接近建筑工地上常见的廉价工装外套用料。
陈队长指尖点了点幕布上的纤维样本图:“这两条线索足以说明,案发前后一定有第三个人接触过凶器、且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我们不能再盯着宁轲,侦查方向必须拓宽。”
刑警A抱着一摞监控硬盘走进来,将整理好的截图投在幕布上:“我们重新梳理了云端之眼及周边5公里内的监控。
虽然有6处监控因线路老化损坏,但在案发前一天凌晨2点,大楼后巷垃圾清运通道的监控,拍到了一个模糊身影。”
截图里,穿深蓝色工装的人戴着鸭舌帽与口罩,身形中等,正蹲在墙角观察,视线明显对准云端之眼顶层电梯机房的方向。
“我们走访了工地夜班保安,有位老保安说,案发前几天,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盯梢,尤其是通往顶层的路线,但当时以为是蹲点的记者,没当回事。”
就在这时,一名刑警推门而入,递上一份刚核实的嫌疑人资料。
陈队长翻开看了两页,脸色瞬间凝重,将资料推到桌中央:“这个蓝色工装男身份查清了。陆天昊,42岁,前钢材供货商,现在靠打零工度日。他和女富豪的恩怨,得从20年前说起。”
众人围过来,资料上的关键信息清晰可见:
2004年,陆天昊因轻信女富豪的星耀一期虚假地产融资项目,投入全部积蓄后血本无归。
2005年他试图举报女富豪挪用资金,反被对方以精神异常为由送进精神病院,接受过电击治疗。
“更关键的是,我们在他租住处搜到一盘老式磁带。”陈队长按下录音播放键,女富豪与他人的行贿对话清晰传出。
对话间隙的背景音里,隐约能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
“技术科比对了全市登记在案的相关人员声线,最终发现,这个背景音与宁轲父亲。宁□□的声线相似度高达92%。”
会议室陷入沉默,陈队长继续说道:“但陆天昊因为电击后遗症,记忆力受损,坚持说那是自己的幻听,不肯承认声音来源。
现在问题来了:
宁□□为什么会出现在女富豪的行贿现场?他和女富豪的关系,远不止旧识那么简单。”
随着陆天昊的出现,案件的动机线索开始交织,形成一张复杂的网:
1.个人复仇线:陆天昊被女富豪骗光积蓄、还遭强制精神病治疗,有明确的复仇动机,深蓝色工装、工地盯梢的行为,也与法证线索完全吻合。
2.商业利益线:女富豪生前推动的旧城改造项目,触及本地多个势力的利益,不排除有人借陆天昊的仇恨买凶杀人,让他成为替罪羊。
3.宁家关联线:宁□□的声线出现在行贿录音里,说明他早年就卷入女富豪的黑幕。若女富豪以此拿捏宁□□的把柄,宁□□是否有灭口的动机?他会不会暗中引导陆天昊作案,既除掉威胁,又能将嫌疑引向他人?
4.旧案牵连线:结合宁轲正在追查的星耀二期旧案,宁□□作为当年工地的中层管理人员,妻子赵晚吟正是此案的失职资料员,最终入狱。
陆天昊当年给星耀二期供过钢材,会不会知道赵晚吟失职背后的隐情?
宁□□会不会为了掩盖旧案真相,刻意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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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与陆天昊的交集?
宁轲此时并不知道警方的调查已围绕父亲与陆天昊展开。
她刚从老法官家拿到母亲赵晚吟案件的补充证词。
其中明确提到星耀二期钢材验收时,有中层管理人员干预记录,要求修改不合格材料的验收结果。
记录里签字的干预人,正是宁□□。
攥着这份沉甸甸的证词往筒子楼走时,宁轲总觉得背后有视线黏着。
她拐进筒子楼后的暗巷,阴影里突然冲出一道身影,深蓝色工装的衣角扫过地面,带着铁锈味的钢管直逼她面门。
“宁□□的女儿!你爸当年逼我用劣质钢材,害我妈被诬陷。你妈赵晚吟明明有证据,却帮着你爸瞒报!今天这笔账,跟你算!”陆天昊的声音沙哑,鸭舌帽下的眼睛布满红血丝。
他在档案馆见过宁轲查旧案资料,认定宁家是当年毁了他的罪魁祸首。
宁轲惊得后退,证词散落在积水里。
钢管眼看要砸到她的肩头,一道身影突然从侧面冲来,手里的扳手狠狠撞上钢管,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陆天昊!你疯了!”姜鹿的声音带着怒气,她刚下班路过暗巷,一眼认出了当年给星耀二期送钢材的陆天昊。
姜鹿死死抵住钢管,胳膊因用力而绷紧:“当年的事是宁□□做的,跟小轲和赵阿姨没关系!你冲一个小姑娘撒气算什么本事?”
她一边与陆天昊僵持,一边冲宁轲喊:“快拿旁边的钢管!别愣着!”
宁轲反应过来,抓起墙角一根废弃的钢管,绕到陆天昊身后,用尽全力抵在他的腰侧。
陆天昊腹背受敌,手腕一松,钢管“啪”地掉在地上。
姜鹿趁机扣住他的胳膊,反拧到背后,冲巷口大喊:“张叔!快帮忙报警!还有人在吗?”
闻声赶来的邻居按住挣扎的陆天昊,宁轲蹲在地上捡散落的证词。
原来父亲不仅在女富豪的行贿案里有牵扯,连母亲赵晚吟当年入狱,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陆天昊口中的恩怨,不过是宁家旧罪的冰山一角。
13. 农场偷菜!!
民警赶到暗巷时,陆天昊还在挣扎着嘶吼,姜鹿和邻居按着他的胳膊。
宁轲蹲在一旁,右手小臂被钢管蹭出了道血痕。
“都别激动,跟我们回所里做笔录。”民警控制住场面,给陆天昊戴上手铐,又递给宁轲一包碘伏棉签。
警车驶离筒子楼时,宁轲透过车窗看向自家方向,窗帘紧闭。
审讯室里,白炽灯亮得刺眼。
宁轲坐在桌前,一边用棉签轻擦小臂的伤口,一边条理清晰地叙述经过:“我从老法官家拿完我妈赵晚吟的旧案证词,走到暗巷时,陆天昊突然冲出来,说我爸宁□□当年逼他用劣质钢材,还说我妈瞒报证据,然后就拿钢管打我。”
民警递过纸巾,追问:“你知道陆天昊说的劣质钢材、瞒报证据具体指什么吗?和你母亲当年的案子有关?”
宁轲身体微微发抖,从包里掏出皱巴巴的证词。
她推到桌中央:“这是老法官给的补充证词,上面写着星耀二期钢材验收时,我爸作为中层干预记录,要求修改不合格结果。我妈当时是资料员,应该知道这件事。”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陆天昊可能知道更多隐情,但他上来就动手,根本没给我问的机会。”
提到陆天昊的恶意,宁轲抬头看向民警:“他一直盯着我,说要算宁家的账,好像把我和我爸的错混在一起了。我怀疑,他不仅恨我爸,可能还觉得我在帮我爸掩盖当年的事。”
隔壁审讯室里,陆天昊坐在铁椅上,手铐锁在桌腿上,情绪激动。
面对民警的询问,他扯着沙哑的嗓子喊:“我没做错!宁□□当年逼我供劣质钢材,不然就不给我结货款!我妈去找他理论,反被他和女富豪诬陷以次充好,最后气病去世!赵晚吟明明有验收不合格的证据,却帮宁□□藏起来,让我妈背黑锅!”
民警打断他的嘶吼,追问:“你说赵晚吟藏了证据,有什么依据?还有,你为什么要对宁轲动手?她当年只是个孩子。”
陆天昊的眼神暗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我在档案馆见过她,她查星耀二期的旧案,肯定是想帮宁□□销毁证据!宁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宁□□躲着不出来,我就找他女儿要说法!”
他顿了顿,突然提到那盘磁带。
“我有女富豪行贿的录音,里面有宁□□的声音!他们都是一伙的,当年坑了我,现在女富豪死了,宁□□也别想跑!”
可当民警追问录音的具体细节,以及他如何确定声音是宁□□时,陆天昊支支吾吾起来。
他只反复说:“我记不清了,电击治疗后脑子不好使,但我肯定没听错!”
他的证词里,掺杂着太多被仇恨扭曲的记忆,真假难辨。
最后做笔录的姜鹿,思路清晰地还原了现场:“我下班路过暗巷,刚好看到陆天昊拿钢管砸宁轲,宁轲当时都懵了,根本没还手。我赶紧冲上去拦着,陆天昊还喊‘宁家的账一起算’,情绪特别激动。”
民警问起陆天昊和宁家的过往,姜鹿回忆道:“我当年在星耀二期做监工,见过陆天昊送钢材,也听说过他和宁□□闹矛盾,好像是货款和材料质量的问题。不过赵晚吟人很好,当时还帮过我整理资料,我不信她会主动藏证据,可能是被宁□□逼的?”
提到宁轲的处境,姜鹿叹了口气:“小轲这孩子挺可怜的,一边查她妈的旧案,一边还要面对她爸的疑点,现在又被陆天昊当成发泄对象。陆天昊的仇找错人了,宁轲也是当年事件的受害者,她比谁都想知道真相。”
三份笔录做完时,窗外已经黑透。
民警看着桌上的材料,眉头紧锁。
宁轲的证词有物证(证词文件)支撑,逻辑连贯。
陆天昊的证词充满情绪,关键细节模糊,提到的磁带和宁□□干预验收,与宁轲的说法部分吻合。
姜鹿的旁观者视角,则证实了陆天昊的主动攻击性。
此刻的宁轲,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看着小臂上结痂的伤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必须找到父亲宁□□,当面问清楚,到底是不是他一手策划的?
警车停在筒子楼路口。
宁轲谢过送她们回来的民警,转头对姜鹿摆手:“鹿姐,你先回去吧,我自己上去就行。”
姜鹿看着她小臂上贴着的纱布,还是不放心:“真不用我陪你?万一……”
“没事的。”宁轲打断她。
“我得找我爸问清楚。”
姜鹿只好点头,临走前叮嘱:“有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看着姜鹿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宁轲从哈伦裤口袋里掏出诺基亚手机。
她翻到通讯录里宁□□的名字,指尖悬了几秒才按下拨号键。
忙音响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自动挂断。
她又拨了两次,结果还是一样。
“果然在躲我。”宁轲咬了咬唇,把手机塞回口袋。
既然从宁□□嘴里问不出真相,那就只能靠自己找。
她转身往楼道走,刚到家门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百合拎着两个袋子,站在路灯投下的光影里。
“百合,你等了很久?”宁轲快步走过去,问道。
白百合点点头,把手里的袋子递过来:“听街坊说你在暗巷被人袭击,还受了伤,我就去药店买了点消炎的药膏,又买了些水果,想着能帮你快点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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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轲赶紧掏出钥匙开门,把白百合让进屋里。
客厅里还保持着她早上出门时的样子,只是桌上多了几张从老法官家带回来的证词复印件。
白百合把药膏和水果放在桌上,目光扫过复印件上的星耀二期字样,又很快移开。
她轻声问:“宁轲,明天是周末,你有空吗?”
宁轲愣了一下,想起自己这周刚好调休,便点头:“有空,怎么了?”
“听说大学路在办首届咖啡节,街上有40多家咖啡馆摆露天座,还能拿2009的贴纸换手冲咖啡。”白百合的眼里带着笑意。
“想着带你去散散心,总在家里待着也闷。”
宁轲心里一动。
自从开始查母亲的旧案,她每天都被焦虑和疑惑缠着,很久没有好好放松过了。
她没有多想,笑着答应:“好啊,明天我们一起去。”
第二天一早,宁轲换了件轻便的外套,刚走到筒子楼楼下,就看到白百合已经在等她。
两人坐公交去大学路时,还聊起最近热门的□□农场:“我昨晚定了凌晨两点的闹钟偷菜,结果手慢了一步,菜全被好友偷光了!”
白百合笑着说。
宁轲也忍不住笑:“我妈以前也玩这个,可惜她现在……”
话说到一半,她及时停住,白百合也没多问,转而说起咖啡节的趣事。
到了大学路,整条街都飘着咖啡香。
两人先去领了2009的纪念贴纸,换了两杯手冲咖啡,又在各个咖啡馆的露天座间闲逛。
下午的时候,白百合提议去万达影城看电影:“听说刚上了一部叫《风声》的电影,评价挺好的,还是IMAX厅。”
宁轲很少看电影,跟着白百合走进影院时,倒是新鲜。
两个小时的电影结束后。
宁轲还沉浸在剧情里,白百合笑着拍了拍她的肩:“没想到你也喜欢这类悬疑片。”
宁轲点点头,这一天的轻松时光,让她暂时忘了父亲的躲避和旧案的沉重。
第一次有了有朋友在身边的踏实感。
大学毕业后,她的朋友们各奔东西,她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傍晚回到筒子楼,两人在楼下挥手告别。
“我住15楼,先上去啦,”白百合挥了挥手,又想起什么,补充道。
“宁轲,你记得今晚设偷菜闹钟,别再让好友把菜偷光了!”
宁轲哈哈笑起来,摆了摆手:“知道了,你也早点休息!”
看着白百合走进楼道,宁轲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
她摸出口袋里的诺基亚,屏幕上依然没有宁□□的未接来电。
14. 谁在监视我?
宁轲刚踏上筒子楼的台阶,摸到空了的洗漱包。
早上出门时就见牙膏挤不出沫,洗发水也见底了。
她啧了声,转身又往楼下跑,小卖部的暖黄灯光在巷口晃得人心里发暖。
“王叔,要一支黑人牙膏,还有瓶海飞丝洗发水。”宁轲趴在柜台上,目光不自觉飘向零食架。
货架上陈列着大大小小的零食。
她伸手拿了袋大大泡泡糖,又抓了两包咪咪虾条,想起小时候总跟母亲要的唐僧肉(话梅肉)也扫进篮子。
还拎了四瓶冰镇的北冰洋汽水。
宁轲付完钱拎着两大袋东西上楼,刚掏钥匙开门,诺基亚突然“叮”地响了一声。
她点开短信,“工商银行”四个字格外醒目:
“您尾号XXXX账户于X日X时入账工资XX元,余额XX元。”
宁轲盯着屏幕笑了笑,这笔钱来得正好。
查母亲的旧案和女富豪的案子,总不能一直靠问人,得有台电脑查资料、搜线索。
她走到窗边往下看,巷尾的迅梦网吧还亮着灯,键盘敲击声隐约飘上来。
上次去网吧查,被烟味呛得直咳嗽,旁边还总有人大声喊着打游戏,根本静不下心。
“我还是自己整台电脑靠谱。”宁轲打定主意,明天去石桥铺二手电子市场淘一台。
听说那儿能挑到性价比高的旧笔记本,够她查资料就行。
第二天一早,宁轲揣着工资卡坐了四十分钟公交到石桥铺。
市场里挤满了摊位,二手电脑堆得像小山,老板们扯着嗓子喊:“IBM笔记本!酷睿双核!五百块拿走!”
宁轲跟着人流转,先在一家摊位前停下,老板递过一台银色联想:“这台刚收的,屏幕没坏点,硬盘80G,你看电影、查资料都够用,四百五!”
宁轲打开电脑试了试,开机要等两分钟,键盘上几个键还不太灵敏。
她摇了摇头,又走到另一家摊位。
摊主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拿出一台黑色戴尔:“这台是大学生毕业卖的,保养得好,内存2G,我刚装了XP系统,你试试网速。”
宁轲连上网线,点开浏览器查2005星耀二期事故页面加载很快,键盘敲击也顺畅。
“多少钱?”宁轲抬头问。
“五百八。”年轻人笑着说。
“送你个旧鼠标垫,再帮你装个杀毒软件,以后有小问题还能来问我。”
宁轲砍了砍价,最终以五百五成交。
她抱着笔记本往公交站走。
有了这台电脑,就能自己查宁□□的行踪、找星耀二期的旧新闻,不用再依赖别人,也不用去嘈杂的网吧了。
回到筒子楼,宁轲先把电脑放在桌上,又拆开昨天买的咪咪虾条,一边吃一边开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点开收藏夹,把老法官给的证词拍照存进文档,又在搜索栏里输入星耀二期。
宁轲抱着二手戴尔电脑坐在桌前,屏幕上星耀二期事故的搜索结果翻了一页又一页。
大多是2005年媒体零星报道的施工意外,关键细节如材料问题、人员追责全被一笔带过,像是被刻意抹去的痕迹。
她指尖划过键盘,点开一个沉寂多年的本地论坛,终于在城市记忆版块里,找到一篇2006年的旧帖。
《星耀二期塌楼真相,谁在掩盖?》。
帖子里只有寥寥几行字,说工地用劣质钢材,资料员被顶罪,下方评论区早已冷清,最后一条回复停在2007年。
宁轲深吸一口气,注册了新账号寻真相的人,先是把旧帖顶了上去。
她又单独发了一篇长帖:“我是星耀二期资料员赵晚吟的女儿宁轲,父亲宁□□当年是工地中层。如今我只想知道,2005年的塌楼到底藏着多少黑幕?劣质钢材是谁批准使用的?是否另有隐情?”
她附上老法官给的证词照片,又在帖子末尾写下自己的经历,字里行间满是作为受害者家属的无助。
点击发布的瞬间,宁轲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这是她第一次公开寻求外界帮助,不知道会不会有回应。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每隔十分钟就刷新一次页面。
起初只有零星几个网友留言:
“帮顶,希望楼主找到真相”
“当年的事好像听说过,水很深”。
直到晚上,一家本地民生媒体的记者私信她,希望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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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个简单采访,帮她扩大影响。
宁轲没有犹豫,对着电脑摄像头。
她声音哽咽地讲述母亲的遭遇、陆天昊的袭击,以及父亲的躲避:“我不求别的,只求给我母亲一个清白,给当年的受害者一个说法。”
采访稿当晚就发了出来,配着宁轲泛红眼眶的照片。
社交媒体上,#星耀二期旧案求真相#的话题慢慢热了起来。
不少网友留言心疼楼主、一定要查到底。
还有人分享自己知道的零星线索。
第二天下午,宁轲睡到自然醒,一睁眼就摸过电脑。
她刚打开论坛,一条新评论赫然出现在她的帖子下,用户名是一串乱码。
头像只有纯黑的色块,内容只有四个字:“演得真好。”
这四个字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宁轲心里的暖意。
她盯着黑色头像,心脏猛地一缩。
这不是嘲讽,更像是一种带着恶意的提醒,提醒她有人在盯着你。
她立刻点进对方的主页,却发现账号没有任何信息,注册时间就在昨天,只发过这一条评论。
宁轲疯狂地找IP地址,在电脑上打开自己下载的简易追踪软件,可屏幕上只显示IP已隐藏,无法追踪。
她不死心,又去联系论坛管理员,对方回复该用户使用了代理服务器,查不到真实地址。
“到底是谁?”宁轲瘫坐在椅子上,脑子里突然闪过之前在云端之眼天台看到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除了母亲和工友,角落处似乎有个模糊的黑色身影。
当时她以为是光线问题,现在想来,那个身影的轮廓,竟和这个黑色头像给人的感觉莫名重合。
是同一个人吗?
对方从什么时候开始盯着自己的?
是在她查旧案的时候?
还是在她和陆天昊冲突之后?
宁轲攥紧鼠标,长呼吸一口气。
这个人知道她在演戏?
不,她没有演,她说的全是真相。
那对方为什么这么说?
是想激怒她?还是想掩盖什么?
窗外的天慢慢黑了下来,筒子楼里只传来邻居做饭的声音。
15. 真相是什么?
宁轲在电脑前坐到后半夜,黑色头像的阴影总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她反复检查门窗,又在门口放了个空易拉罐当警报,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躺下。
最近被旧案和威胁缠得睡不好,她沾到枕头就沉沉睡去,连梦里都在翻找母亲的证词。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刺骨的冷风灌进衣领,宁轲猛地打了个寒颤,意识昏昏沉沉地回笼。
她不是在床上吗?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风?
她费力地睁开眼,视线里的景象让她瞬间僵住:
脚下是锈迹斑斑的钢架,城市在夜色里只剩模糊的灯影。
而身后,就是云端之眼天台边缘的护栏,再退一步,就是几十米的高空!
“这……这是哪儿?”宁轲的声音发颤,低头看自己的鞋。
还是睡前穿的拖鞋,裤脚沾着些水泥碎屑,和那天在工地看到的一模一样。
她抬手摸脸,指尖触到冰凉的汗水,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她又梦游了。
这次的梦游太诡异了。
她明明锁了家门,怎么会出现在几公里外的云端之眼天台?
而且天台的铁门平时都锁着,她根本没钥匙。
宁轲扶着钢架慢慢起身,捂着脑袋。
就在这时,她的视线扫过护栏。
那里放着一个眼熟的东西:
一截沾着水泥碎屑的六指模型,和她之前在母亲旧照片里看到的、李铁山当年用的模型几乎一样!
模型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字迹潦草:
“别再找了,下一次,就不是警告了。”
风把纸条吹得哗啦响,宁轲伸手去抓,指尖刚碰到纸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猛地回头,天台入口处的阴影里,似乎有个模糊的身影一闪而过,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谁?!”宁轲大喊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天台上回荡,没人回应。
她不敢再停留,扶着护栏一步步挪到天台入口,发现铁门竟然是虚掩的。
门把手上还沾着新鲜的指纹,不是她的。
下楼的时候,宁轲的心脏还在狂跳。
她摸出口袋里的诺基亚,屏幕亮着,却没有未接来电。
走到工地门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外套被扔在墙角,口袋里的钥匙还在,可家里的钥匙串上,多了一把陌生的小铜钥匙。
正是天台铁门的钥匙。
回到筒子楼,宁轲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家里。
客厅的椅子被挪到了窗边,电脑屏幕亮着。
上面不是她睡前关掉的论坛页面,而是一张模糊的影像:
画面里是个女人从高处坠落的背影,穿着和母亲当年常穿的碎花裙一模一样!
“啪”的一声,宁轲按灭了电脑,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物品被动过、电脑被入侵、梦游到危险的天台、陌生的钥匙和六指模型……
这不是巧合,是真凶在一步步逼近,在用她最害怕的方式警告她。
她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那截六指模型。
真凶不仅知道她在查旧案,还知道她有梦游症,甚至能精准操控她的梦游路线。
对方到底是谁?
是一直躲着的父亲宁□□?
是藏在暗处的黑色头像?
还是她从未怀疑过的人?
窗外的天慢慢亮了,宁轲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里。
那个真凶,就站在陷阱外,冷冷地看着她挣扎,等着她像母亲和李铁山一样,彻底消失。
宁轲坐在客厅地板上,盯着茶几上的东西发愣。
一只粉色的塑料发卡,边缘还镶着廉价水钻,完全不是她会买的风格。
可这发卡就放在她的钥匙旁,像是她自己随手搁下的。
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摊开的云端之眼设计图上,多了几道刺眼的红色线条,勾勒出的竟是顶层钢架的承重弱点,笔触凌厉。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画过。
她冲过去打开电脑,浏览记录里赫然躺着十几个建筑结构易损点分析、高空作业安全漏洞的网页,最后停留访问时间是昨天下午。
那段时间,她明明在小卖部买东西,有老板和邻居可以作证。
“怎么会这样……”宁轲抱着头蹲在地上,太阳穴突突地跳。
她的记忆像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空白的片段里,她抓不住任何线索。
恐惧像潮水般淹没她,她颤抖着摸出诺基亚,翻到楚乔的号码。
上一次去中医院还是一周前,现在却不得不再次求助。
预约成功的短信发来时,她盯着屏幕,手指冰凉。
她怕自己真的像楚乔上次说的那样,压力导致认知偏差。
可那些陌生的发卡、诡异的草图、奇怪的网页记录,又真实得让她窒息。
第二天走进中医院诊室,楚乔看到她时明显愣了一下:“才隔了五天,你怎么又来了?”
宁轲坐在椅子上,声音发颤地把最近的怪事全盘托出。
说到空白的记忆,她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楚医生,我是不是真的精神失常了?为什么会有我没做过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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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做的事?”
楚乔递过纸巾,语气温和道:“你最近一直在查旧案,压力太大了。
那些陌生的物件、草图,可能是你潜意识里的保护机制。
你想找出真相,潜意识就帮你关注建筑弱点、留下提醒。
至于记忆断层,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正常表现,别怕,试着接受它,它不是来害你的。”
这番话像温水煮青蛙,让宁轲原本坚定的怀疑松动了几分。
没等她细想,楚乔又接着说:“不过,我帮你查了些事,或许能帮你缓解焦虑。”
她拿出一张打印纸,推到宁轲面前,“李铁山跳楼前一个月,你父亲宁□□的工行账户,收到了一笔二十万的转账,汇款人信息模糊,但根据时间线,很可能和女富豪有关。”
宁轲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死死攥住打印纸。
“还有。”楚乔的声音压得更低。
“当年星耀二期工地有个司机,他说见过你母亲赵晚吟去取样劣质钢材,可后来突然改口,听说收了一笔封口费,现在在城郊开货车。”
父亲的转账、被收买的司机……
这些信息让她瞬间忘了记忆断层的恐惧,只剩下对真相的愤怒。
“我要去找那个司机!”她猛地站起来,椅子被带得往后滑。
楚乔却按住她的肩:“先别急,你现在情绪太激动,容易出错。我们先做个催眠放松,帮你梳理一下记忆,也许能想起更多有用的细节。”
宁轲没有拒绝,她太想知道真相了。
完全没注意到楚乔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
催眠开始后,楚乔的声音变得缓慢而低沉:“想象你回到2005年的星耀二期工地,看到你母亲拿着取样的钢材,脸色苍白。再看,李铁山站在天台边缘,风很大,他手里攥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什么?你仔细看……”
随着引导,宁轲的身体开始发抖,眼前浮现出母亲坠楼的背影、李铁山落地时的血腥画面,那些她刻意回避的细节,此刻被无限放大。
“你当时什么也做不了。”
楚乔的声音带着暗示。
“但有人可以,有人能阻止这一切,却选择了沉默,甚至推波助澜……”
催眠结束时,宁轲浑身是汗,眼神空洞。
她只记得那些血腥的画面,和有人沉默的暗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已经被楚乔刻意扭曲。
原本对记忆断层的警惕,也被对父亲和旧案的愤怒彻底取代。
走出诊室时,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找到那个司机,让宁□□说出真相。
16. 微光破迷雾
宁轲努力寻找当年司机的真相,一个契机就这样出现了。
来自于她有一天在自己的工作室时候,她意外发现藏在2009年云端之眼项目初版设计图纸的细节。
作为项目核心设计师,她对图纸的标注都熟稔于心。
当她反复翻看当年施工方提交的配套设施图纸时,发现一处地下设备层的管线走向标注异常。
本该统一用蓝色标注的消防管线,却有一段被改成了红色,旁边还手写了一个极小的“刘”字。
这个反常的标注让她起了疑心。
按照建筑行业惯例,施工图纸的颜色标注和签名绝不能随意更改,除非是施工方内部负责该区域的人员,为了方便后续检修偷偷做的标记。
她立刻翻出当年的施工人员花名册,在设备层施工班组里,找到了一个叫刘伟的老电工。
备注里写着:
2008年因工伤离职,熟悉地下管线布局。
宁轲判断,这个能在图纸上留私标、又了解施工细节的老电工,或许知道当年工地的隐情。
她通过建筑行业的老同事辗转联系,最终在一个老旧小区的五金店里见到了陆伟。
对方起初不愿多谈,但当宁轲拿出那张有红色标注的图纸,说出消防管线改色,是为了记牢配电箱位置吧时,陆伟紧绷的神情才松了下来。
那句只有当年设备层施工人员才懂的行话,让他确认宁轲不是随口打听,这才愿意透露陆昊天的相关线索。
谁能想到,宁轲攥着刚从线人手里拿到的蓝色工装男资料,资料上清晰写着。
此人名为陆昊天,曾因与女富豪林婉在生意上产生巨额纠纷,多次公开扬言要让她付出代价。
且近五年因精神分裂症反复发作,长期服用镇静类药物。
这些污点让他成了幕后黑手眼中最完美的替罪羊。
更让宁轲心头发冷的是,警方的传唤比她预想的来得更快。
约定的地点选在磁器口的宝善宫茶馆,老宅包间的木窗透着市井烟火。
两名刑警坐在对面,语气严肃道:“宁小姐,网络上关于云端之眼案的猜测已经严重干扰办案,我们查到你近期一直在私下接触证人、调取旧档,这已经越界了。”
其中一人推过一份文件:
“再继续下去,我们只能按干扰司法的流程处理,你应该清楚这对你的影响。”
警方的警告还没消化,投资方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电话那头的语气不再像以往那般客气,明显的在施压:“宁轲,云端之眼项目现在因为旧案被盯得太紧,董事会已经在考虑调整核心团队了。”
停顿片刻,对方的话更具攻击性:
“我们收到消息,你最近有梦游症的症状,团队都在传你状态不稳定。要是影响了项目进度,我们只能按合同条款,让你暂时离开核心岗位。”
宁轲挂了电话,试图找姜鹿倾诉,可听筒里传来的声音让她彻底陷入冰凉。
姜鹿劝说道:“轲轲,警方都已经锁定陆昊天了,证据链也差不多齐了,你就别再钻牛角尖了。你看看你现在,事业受影响,身边人也跟着担心,不如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不好吗?”
挂掉电话的瞬间,宁轲看着包间里晃动的烛火,第一次感到彻骨的孤独。
宁轲陷在前所未有的绝境里。
警方的正式警告,她的调查都可能触碰干扰司法的红线。
来自自身的威胁更让她胆寒。
深夜莫名出现在枕边的工地碎石、醒来后满纸陌生危险符号的草图。
她回了筒子楼里,蜷缩在筒子楼的沙发里,周身像被全世界隔绝。
孤独、恐惧都化作冰冷的藤蔓,顺着脚踝缠上胸口,连呼吸都带着窒息的沉滞。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打破了死寂。
宁轲猛地抬头,警惕地凑到猫眼后。
门外站着的是15楼的白百合,手里端着个盖着蓝布的土陶碗,温热的水汽正从布缝里轻轻漫出来。
宁轲拉开门,眼底还带着未散的诧异。
白百合没多问她的脸色,只把陶碗往她手里递了递,开口:“我妈以前总炖这个,酸萝卜老鸭汤,解腻开胃,也能安安神。看你这阵子窗户总关着,猜你没好好吃饭。”
滚烫的陶碗贴着掌心,暖意顺着指尖往心里钻。
这份没掺半分试探的关心,让她忽然没了拒绝的力气。
她侧身让白百合进屋,顺手从柜子里翻出个干净的瓷碗。
老鸭汤的香气在小屋里慢慢散开,两人捧着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话题绕来绕去,不知不觉就落到了各自的母亲身上。
宁轲指尖蹭过碗沿,轻声提了句母亲林晚当年在星耀二期的事。
话音刚落,就见白百合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眼底的光瞬间暗了下去。
“我妈妈也是在星耀二期没的,我能理解你。”
白百合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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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很轻。
空气里忽然静了下来。
两个都在星耀二期失去母亲的人,此刻隔着一碗热汤对视,眼里的伤痛无需多言。
同病相怜的共鸣,轻轻裹住了两颗孤独的心。
她们两个人之间的友情让原本陌生的距离,瞬间近了许多。
沉默了半晌,白百合像是下定了决心,放下碗,身子往宁轲这边凑了凑。
她声音压得更低:“宁轲,我知道你在查当年的事。其实我也没放下,这几年一直偷偷打听我妈的事。有件事,或许对你有用。”
宁轲的心猛地一紧,握着碗的手不自觉用了力道:“你说。”
“那个后来自杀的司机,王海。”白百合顿了顿,回忆道。
“他老婆跟我妈是远房表亲,他出事前半个多月,还来我家喝过一次闷酒。那天他喝得酩酊大醉,拉着我爸说他撞见了不该看的事,怕自己要被灭口。”
“他看到了什么?”宁轲的声音有些发颤,呼吸都跟着屏住了。
“他说得含糊,前言不搭后语的……”
白百合皱着眉,努力回忆着。
“只断断续续提了句,那天晚上他开车送女富豪和你爸宁□□回去,半路上女富豪接了个电话,火气特别大,对着电话喊样品必须拿到,他不能留了,然后他透过后视镜,看到你爸……”
说到这儿,白百合顿住了,眼神里满是犹豫,像是难以启齿。
“我爸怎么了?”宁轲追问,手心已经沁出了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他说他看到你爸,对着女富豪点了点头。”白百合终于把话说完。
“司机当时吓得不敢出声,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可没过多久,你妈就出事了,再后来他自己也没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宁轲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父亲宁□□即便不是亲手加害母亲的凶手,也绝对是知情者,甚至默许了那场谋杀!
这个认知比任何猜测都更残酷。
与此同时,原本模糊的真相轮廓,也终于在迷雾里露出了清晰的一角。
“谢谢你,百合。”宁轲紧紧握住白百合的手,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
“这条线索……太重要了。”
白百合反握住她的手,目光里满是共情道:“我们都不能让妈妈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宁轲,以后我跟你一起查,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扛。”
白百合的话像一道强光,瞬间穿透了宁轲身边的黑暗。
17. 煤气惊魂时
土陶碗里的老鸭汤见了底,宁轲紧绷的肩线终于放松了些。
白百合瞥见她桌角压着的二手笔记本电脑,忽然笑着岔开话题:“你这电脑还能用啊?我前阵刚在上面装了□□农场,天天定闹钟偷菜,现在都18级了。”
宁轲被逗笑:“我才12级,上次忘了收菜,被好友偷得一颗不剩。”
“那你得记得每日签到,”白百合凑过来,连说带比划。
“签到满七天能领向日葵种子,上次中秋节还送了月亮形状的装饰,种在地里特别显眼。”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从种萝卜快还是种玉米快聊到谁家牧场的牛总蹭自家菜地。
她们的笑声在小屋里飘着,冲淡了连日来的压抑。
直到墙上的挂钟敲了几下,白百合才猛地起身:“光顾着聊天,都这么晚了!我明天还得去档案科整理文件,得赶紧回去了。”
宁轲送她到门口,看着白百合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才轻轻带上了门。
睡前,她想起楚乔开的助眠药,倒了杯温水服下。
或许是汤暖了胃,或许是药物起了效,这晚没有噩梦缠扰,宁轲睡得格外沉。
可天刚蒙蒙亮时,一阵刺骨的凉意让她猛地惊醒。
她竟躺在自家门外的楼道里,后背贴着冰冷的水泥地,脖颈还残留着风刮过的刺痛。
“我怎么会在这里?”宁轲撑着地面起身,胳膊刚一用力,就传来一阵灼烧般的疼。
她撸起袖子,倒抽一口冷气:
小臂上横着浅褐色的划痕,边缘还沾着点干燥的泥土,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到的。
她踉跄着掏钥匙开门,屋里的景象和昨晚睡前一模一样:
陶碗还在桌上,电脑屏幕关着,门窗也都好好锁着。
可她分明记得自己是在卧室睡的,怎么会跑到门外?
胳膊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
那个能悄无声息进她屋子、还把她带到楼道的人,到底是谁?
宁轲冲到二手电脑前,手指颤抖着开机,在搜索框里敲下:
醒来在门外身上有莫名划痕。
跳出来的答案五花八门。
睡眠walking、心理压力过大产生幻觉、还有些怪力乱神的猜测,没有一个能让她信服。
屏幕的光映着她苍白的脸,胳膊上的划痕是醒目的警告。
她忽然想起深夜枕边的碎石、画满符号的草图。
那个藏在暗处的人,不仅在监视她,还已经开始动手了。
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宁轲攥着鼠标的手越收越紧,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傍晚的夕阳把筒子楼的楼梯间染成暖黄色,宁轲拎着刚买的橘子软糖和玻璃瓶汽水。
她刚走到单元门口,就撞见了迎面而来的姜鹿。
不同于上次的劝说,姜鹿这次语气软了许多,没提让她放下调查的事。
姜鹿反倒笑着递过话:“轲轲,你最近有空吗?我在磁器口老房子那边救助了几只流浪猫,最近天冷,小猫崽又多,想请你帮忙搭把手。”
话音刚落。
一个穿着深蓝色外套、左裤腿明显空荡荡的身影走了过来,是装着义肢的谢桐。
她扫了宁轲一眼,眼神里带着敌视,拉了拉姜鹿的胳膊:“咱们俩去就够了,救助猫的事,没必要再找外人。”
姜鹿连忙打断她,声音压得低了些。
“不行,我们两个。光给小猫换窝、煮猫饭就忙不过来,多个人多份力。”
宁轲看着姜鹿的眼神,点了点头:“我有空,随时能去。”
没等谢桐再说什么,姜鹿又热情地邀宁轲:“正好我妈今晚炖了排骨,你晚上来家里吃饭吧,也让你尝尝我妈的手艺。”
傍晚六点多,宁轲按响姜鹿家的门铃,开门的是个扎着高马尾的小姑娘,背着印着喜羊羊与灰太狼图案的帆布书包。
她仰着脑袋好奇地问:“妈妈,这位姐姐是谁呀?”
“这是妈妈的朋友宁轲姐姐。”姜鹿拉过女儿,催着她。
“欢欢快把书包放下,去写作业,一会儿吃饭叫你。”
她转头又对宁轲笑着说:“轲轲快进来,我妈刚把排骨端上桌,热乎着呢。”
客厅不大,靠墙的矮柜上摆着台老式电视机,茶几上还放着欢欢没看完的《哈利波特与魔法石》漫画版。
宁轲帮着姜鹿把洗好的青菜端进厨房,瞥见灶台旁摆着的搪瓷锅和印着双喜的瓷碗。
她忽然开口:“欢欢要是作业有不会的,随时叫我,我帮她讲。”
“轲轲,你不用操心她!”姜鹿笑着擦了擦手,语气里满是骄傲。
“这丫头从小就省心,成绩一直是班级前五,墙上那些奖状都是她的。”宁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墙壁上贴满了三好学生、数学竞赛一等奖的奖状。
她帮着摆好碗筷,又去书房叫欢欢洗手吃饭。
饭桌上,炖得软烂的排骨冒着热气。
姜鹿忽然放下筷子,语气带着歉意:“轲轲,上次我说话太急了,让你心里不舒服,你别往心里去。”
宁轲摇摇头:“没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顿了顿,她还是问出了疑惑:“只是谢桐阿姨为什么好像对我有点敌意?”
姜鹿夹菜的手顿了顿,叹了口气:“你别往心里去,她也是个苦人。当年星耀二期施工时,她是工地的材料员,有次夜里去检查仓库,正好赶上你爸宁□□带着人赶工期。
当时仓库旁边的脚手架没固定好,你爸为了抢进度,没让停工,结果脚手架突然塌了,砸中了谢桐的腿。”
“后来送医太晚,腿没保住,装了义肢。”姜鹿声音轻了些。
“她总觉得是你爸为了利益不管工人安危,所以看到你,难免会想起当年的事。”
宁轲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紧,嘴里的排骨瞬间没了滋味。
原来谢桐的敌意,竟也和父亲、和星耀二期的旧案紧紧缠在一起。
过了两天。
姜鹿接到跨省维修的紧急任务,出发前最放心不下的,是她和谢桐一起救助的几只流浪猫。
她找到宁轲时,语气歉疚:“轲轲,能不能帮我个忙?我得出去几天,谢桐阿姨腿脚不便,平时都是我去她家喂猫、清理猫砂。这次你能不能替我跑几趟?”
宁轲愣了愣,要单独面对对自己明显带着敌意的谢桐,她心里难免发怵。
她难为情的还是点了头:“好,你把地址和要注意的事告诉我。”
第一天去喂猫,宁轲站在谢桐家门外,深吸一口气才敲了门。
门开后,谢桐看到是她,脸上刚舒展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只沉默地侧身让出一道缝,便转身坐回窗边的藤椅。
她目光直直盯着窗外的老槐树,仿佛屋里压根没多个人。
宁轲没敢多话,按照姜鹿的嘱咐,从玄关柜里拿出猫粮和猫砂铲。
几只流浪猫缩在沙发底下,大概是感受到谢桐的冷淡,起初也怯生生地盯着她。
直到宁轲掏出包里的小鱼干,轻轻放在食盆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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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橘白相间的小猫才试探着凑过来,蹭了蹭她的手背。
整个过程,屋里只有猫咪细碎的咀嚼声和宁轲轻手轻脚的动静。
宁轲收拾完,轻声说了句“阿姨,我弄好了,先走了。”
谢桐也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连头都没回。
第二天傍晚,宁轲刚走到谢桐家楼下,就听见一声尖锐的猫叫从二楼窗户飘下来。
紧接着是“咚”的闷响,夹杂着一声压抑的痛呼!
“不好!”宁轲心里一紧,拔腿就往楼上跑。
谢桐家的门虚掩着,门把手上还挂着片被勾住的衣角。
想必是刚才猫咪受惊窜出时,不小心撞开了门。
她冲进去,只见谢桐倒在厨房门口,脸色白得像纸,额头上滚着冷汗,义肢歪在一旁,显然是起身时没稳住重心摔了。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厨房里飘来刺鼻的煤气味。
灶台上的铝水壶烧得变了形,火苗早已熄灭,只剩煤气还在往外漏。
“您别动!”宁轲大喊一声,顾不上多想,屏住呼吸冲进厨房。
她盯着煤气阀门的位置,手指飞快地拧紧开关,又一把推开厨房的窗户。
冷风接着灌进来,带着煤气味的空气终于开始流动。
做完这一切,她才感觉到后背的冷汗把衣服都浸湿了,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发疼。
她转身蹲到谢桐身边,没有贸然去扶,而是先轻轻碰了碰她的膝盖:“阿姨,您能试着动一下腿吗?我看看有没有摔骨折。”
“别碰我!”谢桐挣扎着想要推开她。
“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宁轲看了她一眼说道。
“必须确认您有没有受伤,这里还不安全,我先扶您到客厅去!”
她的果断压过了谢桐的固执,宁轲小心地避开她的义肢,半扶半抱地将人挪到客厅沙发上,又从衣柜里翻出厚毯子盖在她身上。
安顿好谢桐,宁轲又去厨房检查了一遍煤气管道,确认没有泄漏后,才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客厅里只剩时钟在响。
谢桐靠在沙发上,看着宁轲忙前忙后,额角沁出的细汗顺着脸颊往下滑,原本紧绷的嘴角慢慢松了些。
“谢谢。”良久,一声轻得像叹息的道谢,终于从她嘴里吐了出来。
宁轲摇摇头,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没什么,换作任何人看到,都会这么做的。”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管我这个瘸腿老婆子的闲事。”
谢桐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声音沙哑。
“很多人都觉得,我这样的人,死了或许还能少占点地方。”
她顿了顿,终于第一次正眼看向宁轲,眼神里掺着复杂的情绪:“你不像你爸爸。”
宁轲苦笑了一下:“我也希望自己不像他。可我身上流着他的血,这是没法改的事实。阿姨,我代他跟您说声对不起虽然我知道,这三个字根本弥补不了什么。”
谢桐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口气里像是裹着积压了多年的怨恨,慢慢散在空气里。
“都过去了,是姜鹿那丫头让你来的吧?她是个好孩子,你也是。”
没有热烈的道歉,也没有冰释前嫌的拥抱。
横在两人之间的坚冰,确确实实地裂开了一道缝。
后来宁轲再去喂猫,谢桐虽然话还是少,但是她会提前烧好热水。
等她进门时递过一杯:“先喝口热的暖暖身子。”
偶尔赶上饭点,还会顺口问一句:“没吃饭吧?一起凑活吃点。”
18.惊魂十八楼
姜鹿拖着行李箱从高铁站赶来,刚走到筒子楼斑驳的砖墙下,就瞥见了让她心头一暖的画面:
宁轲手里提着两袋东西,透明袋里的猫粮颗粒分明,另一个保温袋鼓鼓囊囊。
她特意早起去菜市场挑的,据说楼下那只三花流浪猫最爱吃。
谢桐阿姨就坐在楼道口的小木凳上,凳脚边放着个搪瓷杯。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嘴角抿成一道平直的线,倒是没了最初见宁轲时那种拒人千里的冰冷。
姜鹿走近时,眼角轻轻扫了扫宁轲的方向,下巴极轻微地抬了抬。
这份藏在细节里的缓和,让姜鹿瞬间松了口气,连日奔波的疲惫都消散了大半。
前些天谢桐还连楼道都不让宁轲靠近,如今能默许她待在这儿,已是难得的进展。
关系一旦破冰,紧闭的话匣子也渐渐松了缝。
之后的几天,宁轲总会在傍晚准时来喂猫,谢桐也常坐在楼道口,有时会看着宁轲蹲在地上,把鱼肉撕成小块拌进猫粮,偶尔也搭几句话。
闲谈间,谢桐零碎地说起了更多星耀二期工地的旧事,语气里带着几分对过往的怅然。
“当年死的那个钢筋工,叫李铁山,跟我在一个作业组干活。”她长舒一口气道。
“人是真老实,手里的活也地道,绑钢筋的手艺在工地上没人能比,从不偷工减料。”
宁轲握着猫粮袋的手紧了紧,轻声追问:“那他家里人呢?当时在工地吗?”
“他老婆吴春花,就在工地的伙房里给大伙儿煮饭。”谢桐的眼神软了些,像是想起了往日的场景。
“是个能干人,手脚麻利,煮的菜也合胃口,工地上的汉子们都爱吃她做的红烧肉。我那会儿忙完自己的活,偶尔也会去帮她搭把手,一起去菜市场抬菜筐,跟菜贩子砍价时比谁都凶,回头又笑着分我半把刚上市的青菜。”
宁轲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她强压着情绪,问道:“李铁山出事后,吴阿姨和家里人,后来怎么样了?”
谢桐重重叹了口气,眼神里漫开一层同情的雾:“春花哪受得住那样的打击啊?铁山走的那天,她在伙房里煮着饭,听见消息就晕过去了,醒了之后一句话不说,就坐在工棚里哭,人很快就垮了,后来听工友说,还得了很重的忧郁症,夜里都睡不着觉。”
她顿了顿,努力回忆着。
“最后没办法,她就带着儿子回了老家。那小子当时才六岁,虎头虎脑的,总爱在工地里跑,手里攥着个小卡车玩具,见了谁都喊叔叔阿姨。他们老家好像是永川那边的。”
永川!
这两个字像一颗骤然射出的子弹,瞬间击中了宁轲的心脏,让她浑身一震。
永川不是别的地方,那是她的籍贯,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是她童年记忆里飘着炊烟、田埂上长满狗尾巴草的故乡!
吴春花,竟然和她是同乡!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瞬间攫住了她,让她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吴春花是李铁山最亲近的人,丈夫出事前的一举一动,她不可能不清楚。
说不定李铁山替母亲保管的东西,曾跟吴春花提起过。
她丈夫当年死亡的真相,吴春花也可能知道些隐情!
宁轲猛地意识到,吴春花就是连接过去与现在的关键,是眼下唯一能揭开所有谜团的、活着的证人!
股滚烫的激动,还没等她细品,就被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灭。
前几天警方找她谈话时,那冰冷的警告还清晰地回荡在耳边:“宁小姐,希望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在案件彻底了结前,不要离开静海市,更不要与案件相关人员私下接触。”
现在她是警方重点关注的对象,身份证早就被纳入了监控范围。
别说买前往永川的火车票、汽车票,就算是订一张长途大巴的站票,系统都会立刻触发警报,警方转眼就会找上门。
到时候,等待她的绝不会是理解,而是更严厉的怀疑,还有可能是限制人身自由的强制措施。
希望明明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却被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锁住,让她连往前迈一步都做不到。
宁轲站在原地,看着三花猫咪吃完鱼肉,慢悠悠地舔着爪子。
她的心里像被火燎着似的,焦灼感一层一层往上翻,几乎要将她吞没。
宁轲跟谢桐阿姨聊完,黄昏已经漫过筒子楼的楼顶,将天空染成一片浑浊的橘红。
宁轲揣着永川和吴春花这两个沉甸甸的名字,连呼吸都带着滞涩感。
她下意识走向底层那家亮着暖黄灯泡的小卖部。
小卖部里柜台后坐着的不是平时看店的老张,而是他十九岁的女儿芙蓉。
姑娘扎着高马尾,怀里抱着袋步步为赢辣条,正吃得满嘴红油。
她指尖还沾着星星点点的辣油渣,看见宁轲进来,忙咽下嘴里的东西。
芙蓉笑着挥了挥手:“宁轲姐,你来啦?”
她说话时,嘴角还挂着一丝没擦干净的红油,随手抹了把嘴。
芙蓉熟络地问:“还是要前天晚上你买的那种醒目青苹果味汽水不?冰的刚镇好。”
宁轲的脚步猛地顿住,钉在了原地。
她皱着眉,语气困惑:“芙蓉,你记错了吧?我一直只喝酷儿桃子味的,从来没买过青苹果味的汽水啊。”
“啊?”芙蓉眨了眨眼,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挠了挠油乎乎的后脑勺,眼神有些飘忽。
“哦……可能是我跟别人记混了,也说不定是你最近换口味了呢?”
她没再多说,指了指里侧的货架:“你自己选吧,要啥喊我。”
宁轲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扫了一下,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她明明记得自己前天晚上一直在房间整理线索,根本没下楼。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
或许真是芙蓉记岔了,没必要多想。
她在狭窄的货架间转悠,视线扫过拂过一排排包装眼熟的零食。
拿了几样:
裹着亮银纸的大大泡泡卷、印着红色航天字样的5角钱麻辣田螺。
装在透明袋里的香菇肥牛、细细长长的无花果丝,一板橙黄色的喔喔奶糖。
宁轲走到柜台结账,芙蓉盯着她手里的零食,眼神突然顿了顿,眉头微蹙,嘴唇动了动,像是有话想说。
她顿了顿,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飞快地算了钱:“一共十五块五。”
宁轲付了钱,提着塑料袋走出小卖部,脚步下意识慢了拍。
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玻璃门后的芙蓉正隔着玻璃看着她。
眼神里掺着诧异、疑惑,还有点说不清的复杂。
见她回头,又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为什么芙蓉的反应这么奇怪?
“前天晚上”
……难道自己真的梦游了?
还下楼买了从不喝的青苹果味汽水?
这个念头像颗冷刺,突然扎进宁轲心里。
让她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悄往上爬。
她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袋角被指尖捏得发皱,快步走向筒子楼黑黢黢的门洞。
傍晚的楼道里已经没了人影,只有头顶的声控灯时不时闪烁一下,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像有人在暗处窥视。
楼道比平时更暗,灯像是彻底坏了。
宁轲跺了跺脚,它才懒洋洋地亮了一下,光线昏黄又微弱。
还没等她走两步,就“咔嗒”一声灭了,只留下满眼的漆黑。
她心里发紧,刚摸到楼梯扶手,准备往上走时,一阵断断续续的喃喃自语,突然飘进了耳朵。
声音又轻又冷,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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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潮湿的霉味,在寂静的楼道里绕着圈。
宁轲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循着声音望去。
楼梯间下方那片常年堆着旧家具、废纸箱的空地,不知何时多了个身影。
一个穿着深蓝色旧布衫的老婆婆,布衫的边角磨得发白,头发花白稀疏。
她背对着宁轲,蹲在地上,面前放着一个掉了瓷的搪瓷火盆,正用一根烧黑的木棍,一张一张地往火盆里送纸钱。
橘黄色的火苗在昏暗里跳跃,映得老婆婆的影子在墙壁上扭曲不定。
纸灰被热气卷着,打着旋儿往上飘,又轻轻落在她的周围。
空气中除了呛人的纸灰味,还飘着一股说不清的气息,像是老木头腐烂、旧布料发霉混在一起的味道。
闻得宁轲胃里一阵发紧。
她突然想起楼里老人常说的传闻:
多年前,这片空地上,曾有个孤寡老人上吊自杀了……
冷汗瞬间浸湿了宁轲的后背,她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那老婆婆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烧纸的动作突然停住。
紧接着,宁轲听见“咔咔”的声响。
骨头摩擦的声音,又脆又涩,令人牙酸。
老婆婆的脖颈正一点点往她这边转,肩膀也跟着僵硬地扭动。
仿佛下一秒,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就要出现在她眼前!
宁轲魂飞魄散,尖叫卡在喉咙里,猛地闭上眼睛,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要撞破肋骨冲出来。
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地响,盖过了一切声音。
过了几秒,她实在忍不住,咬着牙,眯着一条缝睁开眼。
楼梯下方空空如也。
没有老婆婆,没有搪瓷火盆。
只有堆积如山的杂物蒙着灰,冰冷的墙壁。
刚才的火苗、纸灰、哭泣声,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是幻觉吗?
因为最近查案压力太大,精神出问题了?
宁轲扶着冰冷的墙壁,指尖发抖,腿肚子软得几乎站不住。
她不敢再往下看,只想赶紧回到29楼的出租屋。
那里有锁,有灯,是她唯一的安全区。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上跑,压不住心里的恐慌。
一层,两层……
她在心里拼命数着楼层,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回荡,像在跟什么东西赛跑。
不知跑了多久,她喘得胸口发疼,扶着墙壁想歇口气,抬头看向墙上的楼层标识。
鲜红的18瞬间刺进宁轲的眼里。
她明明住在29楼!
从一楼跑上来,怎么可能才到18楼?
而且她至少跑了十几层,腿都酸了,怎么会停在18楼?
鬼打墙,猛地跳进她的脑海。
民间传说里,在深夜的老宅或阴气重的地方,人会迷失方向,永远走不到想去的地方,只能在原地打转。
一股更深的寒意瞬间裹住了她,从头顶凉到脚尖,连牙齿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她是不是真的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还是这些天追查真相,压力大到精神已经彻底失常了?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了她的理智。
她连站都站不稳,只能顺着墙壁慢慢滑坐在地上。
冰冷的墙壁贴着后背,冻不透心里的恐慌。
宁轲抱着膝盖,浑身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明天,去上清寺烧香。
不管是真的能驱散邪祟,还是只能求个内心的片刻安宁,她都必须去。
19.血色解签处
宁轲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那循环往复的18楼噩梦。
当她终于用颤抖的手拧开29楼家门锁,跌进那狭小筒子楼房间时,整个人已然虚脱。
她背靠着冰冷的铁门滑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浸湿鬓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还没等她平复急促的呼吸,一阵细微清晰钢琴声,便从头顶的天花板缓缓渗透下来,是楼上传来的。
起初,琴声还算柔和,像首生涩的练习曲,断断续续、磕磕绊绊。
宁轲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瞬:
或许是哪家孩子在练琴。
这栋建于上世纪末、隔音效果差到极致的筒子楼里,听见邻居的动静本就不稀奇。
很快,琴声变了。
节奏骤然加快,音符变得密集又狂乱,毫无章法可言,像是演奏者的手指彻底失了控,在琴键上疯狂砸落。
这哪里还是练习,更像是一场歇斯底里的发泄,是绝望的挣扎。
紧接着,那密集到几乎连成一片的琴音猛地一滞。
转而变成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啪嗒,啪嗒连续的声音。
这声音,绝不是琴键该有的回响,反而带着异常的粘稠。
一下,又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断裂后,裹着湿漉漉的触感,拍打在琴键。
宁轲的呼吸瞬间屏住,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一个荒诞又恐怖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闯进来。
这声音,像极了弹钢琴时手指断裂,断指混着血水砸在琴键上的动静!
仿佛是要印证她这最坏的猜想,她惊恐地抬头望去。
天花板上,老旧灯泡正下方的一小片灰白色腻子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洇出一片暗红色污渍。
那污渍像有生命的活物,一点点扩大,颜色愈发深沉,凝聚成一滴粘稠的暗红血珠。
颤巍巍地“滴答”一声,落在地板的报纸上,晕开一小团刺目的红。
宁轲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喉咙里挤出一声被扼住的呜咽。
血!
楼上在滴血!
极致的恐惧让她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就在她几乎要崩溃尖叫的前一秒。
她猛地第二次抬头。
天花板上干干净净,哪里有半分血渍?
就连刚才血珠落下的位置,报纸也蒙着灰,没有任何痕迹。
那令人头皮发麻的钢琴声与“啪嗒”声,也骤然停止。
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死寂,只剩她自己粗重又混乱的喘息声。
死寂中,一个更冰冷的认知浮上心头,让她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楼上的30楼,根本就是空置的!
早就没人住了!
哪来的邻居弹钢琴?!
……
第二天清晨。
宁轲是在极度的虚弱中醒来的。
阳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发现自己和衣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四肢百骸都透着剧烈运动后的酸痛与僵硬,额头和后背满是冰冷的冷汗,睡衣紧紧贴在皮肤上,黏腻得难受。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察觉右手死死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血痕,一碰就疼。
宁轲环顾四周,房间里一片狼藉。
桌上原本放着的塑料梳子掉在脚边,断了好几根齿,
被子有一半拖到地上,皱巴巴地团着,上面还沾着几点从她掌心蹭上的、早已干涸的暗红色血点。
空气中,似乎还隐隐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腥气。
昨晚的一切。
鬼打墙的楼梯、诡异的钢琴声、滴落的血珠……
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无比真实,却又无比荒诞的梦中梦?
那场“梦”的边界,早已模糊得分不清了。
她撑着发软的双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望向窗外。
今天,她必须去上清寺。
立刻,马上。
宁轲攥着钱包出门,身体还微微发颤。
她特意提前查了时辰,说卯时上香最灵,便揣着满心的虔诚,踏进了上清寺的朱红大门。
寺内早已香烟缭绕,檀香混着烛火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佛殿里传来的诵经声低沉悠远。
本该是抚慰人心的梵音,落在宁轲耳中,却像化不开的迷雾,缠得她心口发紧。
她循着寺里的路径,在香烛铺请了炷高香和一叠黄纸,才勉强找回一丝踏实感。
佛殿前的蒲团被香火熏得发黑,宁轲双膝跪下,将香烛插在香炉里,火苗在风里微微晃动,映得她苍白的脸忽明忽暗。
她双手合十,掌心沁出细汗,在心里一遍遍地祈愿:
愿母亲在地下安息,愿星耀二期的真相早点浮出水面,更愿那些缠人的噩梦、楼道里的幻影,能彻底离她远去。
焚化黄纸,纸灰被热气卷着飘到她的袖口。
她盯着那点点黑灰,只觉得像极了昨夜火盆里飘出的不祥征兆。
做完这一切,她心事重重地走出大殿。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然撞进视线。
殿外的银杏树下,站着位身披赤褐色袈裟的老僧,袈裟边角绣着暗金色的经文。
他手里捻着一串油润的檀木佛珠。
老僧面容清癯,眼窝深陷。
他并未看她,甚至没关注任何香客,嘴唇轻轻动着。
两句低语,清晰地钻进宁轲耳中:
“小宁小宁快快游,莫要困在牢笼中。”
宁轲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姓宁?
牢笼又是什么意思?
是指那栋藏着秘密的筒子楼?
是警方的监视与限制?
还是她自己被恐惧和谜团困住的心神?
无数个疑问像乱箭般射进脑海,她攥着衣角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宁轲声音颤抖:“大师,您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您认识我吗?”
老僧停下捻动佛珠的动作,缓缓抬眼看向她。
宁轲只觉得像被什么东西穿透了皮囊,连心底最深的惊惶、挣扎,都被看得一干二净。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枯瘦的手指轻轻抬起,指向不远处一个僻静的角落。
那里摆着一张木桌,挂着求签解厄的布幡,正是寺里的求签处。
他缓缓开口道:“天机不可泄露,施主。你若想知道更多,便去求一签,签文自会给你答案。”
这番话像有魔力,宁轲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顺着脊椎爬到后颈,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明明知道天机之说虚无缥缈。
可是昨夜的恐惧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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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头未散,此刻着了魔般,一步步走向那个求签处。
求签台后坐着个眉清目秀的小沙弥,约莫十五六岁,穿着灰色僧袍,头发剃得干干净净。
台上放着个深褐色的抽签筒,筒身刻着模糊的经文,里面的竹签密密麻麻,立得笔直。
小沙弥见她过来,只是淡淡抬了抬眼,示意她坐下。
宁轲拉过木凳,坐下时膝盖还在轻颤,她深吸一口气,怀着一种近乎等待命运审判的心情,双手握住抽签筒,用力摇晃起来。
竹签在筒里碰撞。
片刻后,一支竹签掉在地上。
小沙弥弯腰拾起竹签,看了一眼,并未立刻解读,只是慢悠悠地开口:“解签,五十。”
五十?
宁轲心里猛地一沉,暗吸了一口凉气。
2009年的五十块,抵得上她几天的房租,绝不是个小数目。
一股被算计的荒谬感突然冒出来,冲淡了些许恐惧。
这到底是清净的佛门之地,还是打着解厄名号拦路要钱的地方?
她甚至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指尖攥着钱包,迟迟没有动作。
小沙弥似乎看穿了她的犹豫,他抬起眼,轻声报出了一串信息:“宁轲,25岁,腊月七生人。”
宁轲的大脑“嗡”的一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她今年二十五岁,腊月初七更是她身份证上印着的生日。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仅仅是刚才看了她一眼?
还是有什么人早就把她的底细告诉了这里的僧人?
她不敢深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恐惧瞬间压倒了疑虑,她不再犹豫,几乎是颤抖着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元纸币,递了过去。
小沙弥收了钱,将纸币叠好放进抽屉,才低头看了看签文。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抬头看向宁轲:“施主,此乃下下签。签文所示,你印堂发黑,煞气缠身,近期恐有杀身之祸。”
她猛地攥紧了拳头,瞬间清醒了几分。
呼吸停滞了,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刚才的恐惧又翻涌上来,几乎要将她吞没。
还没等她消化这可怕的预言,小沙弥的声音又响起来:“若要避此血光之劫,需请我寺高僧开光点化的护身玉石,日夜佩戴,或可……”
后面的话,宁轲已经听不清了。
求护身玉石瞬间浇灭了她的慌乱。
这套路太熟悉了,和街头那些装神弄鬼、骗钱卖护身符的算命先生,简直一模一样!
她猛地站起身,脸色苍白得像纸。
宁轲用力摆手,打断了小沙弥的话:“不必了!我不信了,这都是什么啊!”
说完,她不敢再看小沙弥的脸,更不敢回头去找那位老僧,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快步离开了求签处。
宁轲脚步踉跄,连后背都绷得发紧。
她不会知道,这个出于本能反抗欺骗的举动,将会把她推向怎样的深渊,为她招致一场无法躲避的血光之灾。
她身后,求签处旁的银杏树下,小沙弥早已站到了老僧身边。
两人并肩而立,望着宁轲仓皇远去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寺门之外。
小沙弥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惋惜:“不听高僧言,吃亏在眼前。”
老僧沉默,只是捻动佛珠的手指顿了顿。
20.清醒又无助
宁轲从上清寺出来,杀身之祸四个字死死缠在宁轲脑子里,反复盘旋,甩都甩不掉。
已是上午十点。
周遭的店铺、行人、车流,仿佛都蒙着一层灰蒙蒙的滤镜,透着说不出的不祥。
胃里空得发慌,还伴着一阵阵心悸。
她拖着灌了铅似的脚步,拐进街角一家挂着家常盒饭招牌的小饭馆。
饭馆里飘着一股油烟饭菜的味道,几张塑料桌凳摆得整整齐齐,墙角的吊扇慢悠悠转着。
“一份盒饭。”宁轲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又干又哑。
“好嘞!十块钱!”老板系着沾了油星的围裙,从收银台后探出头,麻利地接过钱。
她转身从靠墙的保温柜里拿出一个白色泡沫饭盒。
2009年最常见的盒饭包装,盖子上印着模糊的美味佳肴字样。
打开一看,里面分了四格:
一格麻婆豆腐裹着红油。
一格青椒肉丝,青椒多、肉丝少得可怜。
一格炒土豆丝,颜色发暗。
底下是压得瓷实的白米饭。
宁轲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指尖捏着一次性筷子,包装纸撕了好几次才撕开。
她一点胃口都没有,胃里像堵着块石头,可又清楚自己必须吃点东西。
这几天没睡好没吃好,再垮下去,别说查真相,恐怕连站稳都难。
她用筷子拨弄着饭菜,挑了几根软塌塌的土豆丝、两小段肉丝放进嘴里。
嚼着像嚼蜡,一点味道都尝不出来,白米饭更是动都没动几口。
直到她的筷子碰到那团麻婆豆腐,准备拨开找块没那么辣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视线里,一根乌黑的、足有十几厘米长的头发丝,像条恶心的水蛭,紧紧缠在酱红色的豆腐块上,尾端还沾着点红油,格外刺眼。
“嗡”的一声,宁轲的脑子像被重锤砸了一下,视野瞬间开始扭曲、旋转。
饭馆油腻的白墙慢慢融化,变成了云端之眼电梯井里粗糙的混凝土墙。
空气里的饭菜味也消失了,只剩下铁锈的味道。
那根头发丝在她眼里猛地活了过来,疯狂地生长变粗。
原本柔软的发丝渐渐泛出冷光,越来越像她在电梯井里见过的钢索!
它顺着豆腐向上延伸,一直连到天花板。
不,是电梯井的顶端,那里挂着一个扭曲的身影,正是那个死去的女富豪!
她头朝下倒挂着,身体像被拧过的毛巾。
长长的黑发像瀑布似的垂落,发丝的末端,都诡异地变成了细细闪着寒光的钢索,密密麻麻,像蜘蛛吐出的捕猎网。
她的脸青紫肿胀,皮肤透着死灰,双眼是浑浊的全白,没有一点眼黑,嘴角咧开一个极大的弧度。
笑容根本不属于人类,更像蜘蛛等着猎物落网时的得意。
“咯咯咯……”一阵指甲刮擦金属的刺耳摩擦声,直接在宁轲脑子里炸开,听得她牙酸发麻。
紧接着,其中一缕钢索突然动了。
“嗖”地从半空窜下来,精准地缠上了她搁在桌下的右脚踝!
紧勒的触感真实,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钢索上细小的倒刺。
正一点点扎进她的皮肉,疼得她浑身发抖!
“啊!”宁轲喉咙里挤出一声被扼住的惊叫,身体猛地想往后缩。
四肢像被钉在了椅子上,动都动不了。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钢索越勒越紧,脚踝处的痛感越来越强烈。
“姑娘!姑娘!你咋子了?”一个急切的男声突然响起,还伴着轻轻的拍肩感。
这才猛地将宁轲从恐怖的幻象里拽回了现实。
饭馆老板,一个穿着蓝色工装背心的中年男人,正皱着眉,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宁轲大口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冷汗顺着后背往下淌,把衬衫都浸湿了。
她慌忙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脚踝。
哪里有什么钢索?
皮肤好好的,只有一阵因极度恐惧而产生的酸麻感,还在隐隐作祟,像是在提醒她刚才的幻觉有多真实。
老板指了指桌脚,声音带着后怕:“你刚才突然一蹬腿,脚狠狠撞到桌脚了,砰的一声响,我们都吓了一跳!没伤到骨头吧?”
宁轲茫然地摇了摇头,眼神发直,目光又落回饭盒里那根头发上。
真实的恶心感,混着幻觉残留的恐惧,在胃里翻江倒海。
“呕!”她再也忍不住,猛地侧身,对着桌下的垃圾桶干呕起来。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连鼻腔都酸得发疼。
老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瞧见了那根头发,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红一阵白一阵。
他猛地扭头,看向门口角落,坐着个留着及腰长发的年轻女帮工,正低头摘青菜,几缕没扎好的发丝垂下来,扫过手边的菜筐,险些碰到刚摘好的青菜。
“艾丽!你的头发!”老板的声音一下子提了起来,带着怒火。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干活的时候把头发扎起来!你看这叫什么事!”骂完,他又赶紧转回头。
老板对着宁轲连连鞠躬道歉,语气愧疚:“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姑娘!这盒饭钱我退给你,不,这顿我请!真是太不像话了,让你受委屈了!”
宁轲说不出话,只是虚弱地摆了摆手,胃里还在翻腾。
她撑着桌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站起身,脚步踉跄地冲向门口,连饭盒都没敢再看一眼。
那根头发,真的只是偶然吗?
还是某个藏在深渊里的东西,已经盯上了她,连警告都来得这么诡异。
它用一根头发,缠上了她的脚踝,正在宣告:
“你,无处可逃。”
宁轲神不守舍地冲出饭馆,正午的阳光晃得她睁不开眼。
她脑子里来回噬咬神经,疼得她几乎站不稳。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得先停下手里的活,理清楚这一团乱麻。
她颤抖着摸出裤兜里的诺基亚,打了个电话,给工头。
电话接通,传来工地总工带着四川口音的嗓门。
她深吸一口气:“工头,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想请几天假,工地上的巡检,暂时去不了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接着传来工头不满的声音:“宁工,不是我说你,你最近到底是咋回事嘛?人倒是天天来工地,可魂像没跟到起一样!前几天你拿钢筋样品掂量,手一滑,那根螺纹钢哐当就往地上掉,差点点就砸到老周的脚背!老周现在说起这事还后怕!”
宁轲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冰凉,血液像突然逆流,冻得她指尖发麻。
她张了张嘴,想辩解,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工头还在继续说:“还有上次验收脚手架扣件,你拿着扳手拧螺栓,那劲儿使的,螺栓帽都快被你拧得滑丝了!
老陈在旁边提醒你宁工,太紧了要崩,你回头就瞪了他一眼。那眼神,跟平时温和的你完全不一样,老陈现在见了你都躲着走!”
“我知道了……”宁轲的声音干涩,她咽了口唾沫,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工头,还有别的吗?”
“还有啥子?哦,前天下午收工前,有人看见你一个人钻进还没启用的消防楼梯间,对着空荡荡的白墙比比划划,嘴里还念叨这里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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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不对、承重肯定有问题。那墙刚刷完灰,啥子标记都没得啊!几个路过的年轻工人吓得不敢靠近,私下说你最近有点神戳戳的。”
“嗡”的一声,宁轲的脑袋像被炸开,碎片在脑子里乱撞。
手滑掉钢筋?
拧滑丝螺栓?
对着空墙说胡话?
这些事,她一点印象都没有,连模糊的片段都不存在!
工头说得如此具体,连时间人物细节都清清楚楚,由不得她不信。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知道了,张总,对不起,给我几天时间。我会处理好的……”她语无伦次地说完,匆忙挂断电话,转身靠在路边一根贴着小广告的电线杆。
她需要一个地方,一个能让她暂时逃离这一切的出口,哪怕只有几分钟也好。
她失魂落魄地往筒子楼走,脚步虚浮。
宁轲走到楼下,瞥见熟悉的小卖部旁边,不知何时新开了一家游戏厅。
招牌是劣质的霓虹灯,红底黄字写着闪电游戏厅,灯管有几处已经不亮了,忽明忽暗地闪着。
门帘被风吹得掀开一角,里面传来《拳皇97》的电子音效,从门缝里飘出来。
宁轲鬼使神差地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游戏厅里光线昏暗,只有十几台游戏机亮着屏幕光。
柜台后坐着个手臂纹着青龙的中年男人,嘴里叼着烟,见她进来,懒洋洋地抬了抬眼:“要多少币?”
她掏出十块钱递过去,男人从铁盒里数出二十个游戏币,用小纸筐装好推给她,又低头玩起了手机。
她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放着一台《拳皇97》机器,机身外壳满是划痕。
她坐下,投了两个币,屏幕亮起,熟悉的选人界面跳出来。
她没有犹豫,指尖在摇杆上一滑,选中了不知火舞。
宁轲上大学时偶尔去游戏厅,唯一会玩的角色。
随着开始键按下,绚烂的技能光效在屏幕上炸开。
龙炎舞的火焰音效、霸王翔吼拳的怒吼声,瞬间将她包裹。
她的手指有了自己的记忆,在摇杆和按键上飞快操作,注意力全集中在屏幕里的格斗上。
躲过对手的必杀技,抓住空隙反击,看着血量条一点点减少,打出K.O的字样间,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些。
隔壁的少年们在玩《三国战纪》,对着屏幕大喊“放必杀!快捡血包!”
另一边,有人握着机枪摇杆,在《合金弹头》的枪林弹雨中穿梭,还会发出懊恼的叹气。
宁轲一局接一局地玩,赢了会下意识攥紧拳头,输了也只是皱皱眉重新投币。
只有在这种需要极致专注的虚拟格斗里,她才能暂时夺回对自己身体和精神的控制权。
几局下来,手心沁出了汗,额角也冒了细汗,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
还好,这一次,屏幕没有扭曲,不知火舞没有变成女富豪青紫肿胀的脸,耳边也没有响起那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这几十块钱换来的、短暂的电子麻痹,是她连日来唯一的喘息。
一局结束,K.O的红色字样在屏幕上定格,喧闹的游戏音乐戛然而止。
周围的嘈杂也瞬间退去,现实的冰冷再次如潮水般涌回,将她牢牢包裹。
她盯着屏幕,看着里面映出的自己。
头发凌乱,眼底布满红血丝。
宁轲眼神里满是惊惶,陌生得让她心慌。
游戏可以重启,输了可以再来一局,可她的人生呢?
她站起身,将剩下的几个游戏币随手放在机器上,转身离开了这片虚假的喧闹。
21.失控的画影
连续的噩梦像附骨之疽,工地上那些支离破碎被刻意掩埋的失去的记忆。
正在不分昼夜地穿刺着宁轲的神经。
刺痛让她愈发清醒。
身边的一切都藏着伪装。
这份警惕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始终以治愈者姿态出现的楚乔医生身上。
这个她曾唯一信任的人,成了她首要的怀疑对象。
宁轲开始像侦探般,在病历本的空白页偷偷记录服药后的身体反应。
楚乔新开具的白色药片,标签上写着稳定情绪、改善睡眠,实际成了噩梦的催化剂。
药片滑入喉咙,深夜里的梦境便会褪去模糊的滤镜,变得血腥又真实。
鼻腔里甚至能闻到那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铁锈味,是血腥味。
白天的异常更让她心惊。
一次诊疗,楚乔俯身记录病情,宁轲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她雪白大褂的下摆,竟看见上面溅着几个暗红色的血点。
颜色像凝固的痂,在白大褂的映衬下格外刺眼。
她猛地闭眼又睁开,血点却凭空消失了。
面对她的惊惶,楚乔只是平静地解释:“这是你潜意识抵抗治疗时,产生的感官异常投射,很常见。”
楚乔在劝慰她,可是这番话根本压不住她心底翻涌的不安。
更实质的警报来自她的双手。
握笔,她控制不住地手颤,笔下的线条歪歪扭扭,没了往日的流畅。
楚乔将其归为潜意识抵抗治愈的正常过程。
宁轲嘴上应着,趁楚乔不注意,偷偷藏了几片药,辗转找到一家陌生的药店,谎称是帮亲戚咨询药物副作用。
年长的药剂师捏着药片在灯下反复查看,眉头越皱越紧。
她压低声音含糊提示:“姑娘,这种药一般是给有严重精神分裂症状的患者用的,副作用特别强,普通人很少会开这种药。”
回到家,宁轲将一片药含在舌下,细细品味。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苦味的耐受度竟异常得高,更让她脊背发凉的是,楚乔给她的药,味道一次比一次淡。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她:
这药的成分,是不是早就被偷偷换了?
信任的裂痕一旦出现,就会像蛛网般迅速蔓延,再也无法弥合。
2009年的网络尚显简陋,宁轲只能在谷歌和百度的搜索框里,一次次敲下药物的名称,在杂乱的论坛帖子、学术摘要里艰难筛选信息。
尽管网络内容鱼龙混杂,真假难辨。
她还是一点点拼凑出了一个令人不安的真相:
这种药物确实多用于治疗重性精神疾病,且说明书上明确写着,可能引发感官紊乱、运动障碍等副作用。
这正好与她的症状完全吻合。
怀疑的种子在心底疯长,她决定冒险寻找更多证据。
她借口探望在医院工作的朋友,绕开监控,悄悄潜入楚乔所在医院的后勤区。
宁轲在一栋几乎废弃的小楼里,找到了堆满档案的病历库,积灰的铁柜里,几份标记着档案转储的病历格外显眼。
她颤抖着手翻开其中一本,笔迹映入眼帘,是楚乔的。
病历页边的批注,让她瞬间如坠冰窟:“实验体编号125号,认知引导失败,出现不可逆崩溃。”
她终于明白,自己或许从来都不是患者,而是楚乔眼中的实验品。
恐惧没有让宁轲退缩,反而激起了她的反抗欲。
等到再下一次诊疗,她故意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语气犹豫:“楚医生,我好像想起了一点新的东西。事发当晚在天台,我好像瞥见角落里,有一个红色的行李箱,特别突兀,不知道是不是记错了。”
她紧紧盯着楚乔的手,果然,那支正在记录的笔微微顿了一下。
楚乔抬起眼,视线锐利得像要穿透她的伪装。
不过几秒,她又恢复了惯常的温和:“很好,这是重要的进展,无论细节多微小都值得记录。试着放松,继续回忆,不要有压力。”
五天后的诊疗,成了压垮她信任的最后一根稻草。
等待楚乔的间隙,宁轲的视线扫过办公桌下的废纸篓,一张被揉皱的纸露在外面。
鬼使神差,她趁楚乔出去接水的瞬间,迅速弯腰捡起、展开。
纸上是楚乔用铅笔随手涂鸦的图案,赫然是一个红色的、带着滚轮的行李箱,连箱子边角的磨损痕迹都画得清晰可见。
她虚构的一个细节,为什么会出现在楚乔的下意识涂鸦里?
除非……她一直在验证某个真实存在的信息,甚至在根据她的话,刻意构建一段符合预期的记忆?
一个巨大的陷阱仿佛在她脚下缓缓张开,而她早已站在了悬崖边缘。
就在宁轲被怀疑和恐惧逼得快要崩溃时,一个牛皮纸匿名信封从她家的门缝里塞了进来。
信封里没有信,只有一张略显模糊的旧照片。
照片上,年轻了好几岁的楚乔穿着西装,正和女富豪李灿并肩站在学术会议的背景板前。
两人相谈甚欢,楚乔的手还搭在李灿的肩膀上,姿态亲昵得绝非普通朋友。
照片的背面,是用打印机打出的一行冰冷宋体字:“她真的,不认识死者吗?”
宁轲一眼就认出,这是白百合的风格。
简洁、直接,总能击中最关键的地方。
她立刻动用自己的人脉,顺着照片的线索追查,很快就查到了楚乔和李灿的交集:
几年前,李灿曾资助过楚乔的一项认知心理学研究。
两人不仅是资助人与研究者的关系,私下还有过多次密切接触。
所有的线索在此刻彻底闭合,形成了一个完整令人不寒而栗的逻辑链:
一:楚乔与死者李灿早有深度交集,她以治疗者身份接近自己,绝非偶然,背后一定藏着不单纯的目的。
二:她开具的药物、进行的催眠治疗,根本不是为了治愈,而是在引导、甚至刻意制造她的精神异常,目的或许是将她塑造成精神病凶手,或是为了激发、控制她的副人格,掩盖真相。
三:她对虚构细节的异常关注,证明她在有目的地构建符合预期的叙事。病历库里实验体的记录,则暴露了她冷酷的实验者心态,自己绝非第一个实验品。
四:楚乔不是在救她,而是在将她推向更深的深渊。
她要么是在为真正的幕后黑手打掩护,要么,她本人就是这场阴谋里的核心黑手之一!
宁轲握着那张照片,指尖冰凉,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忽然明白,自己最大的危险从不是警方的审讯,也不是那虚无缥缈的杀身之祸预言。
是她曾无比依赖的诊疗椅,是那个坐在对面、笑容温和的楚乔医生。
她必须立刻停止服用楚乔给的任何药物,同时,要像演员般在她面前演一场戏。
宁轲的表演,从“服药”开始。
她不再刻意避开楚乔递药的手。
当着楚乔的面把药片滑入唇齿的瞬间,她会微微仰头吞咽。
实则早将药片轻巧地含在舌下,待回到家,便迅速吐进马桶冲得一干二净。
诊疗室里的她,更是将脆弱的形象演到了极致。
原本挺直的脊背会不自觉地佝偻,说话时声音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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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音,连眼神都蒙上了一层惶惑的雾。
她会主动前倾身体,攥着楚乔的袖口,将那些刻意编造的梦境和记忆碎片一股脑儿倒出。
“楚医生,只有你能帮我了……”她垂下眼睫。
“没有这些药,没有你的引导,我可能真的撑不下去了。”
楚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在她脸上反复审视。
宁轲接近崩溃,维持着那副濒临崩溃的模样。
宁轲心里清楚,这场表演的背后藏着怎样的凶险。
既然楚乔可能是的共犯,那么留在她身边,或许能窥见父亲宁□□罪证的蛛丝马迹。
停药后的身体反应,完全超出了宁轲的预料。
药物压制的混乱并未消散,正在以更诡异的姿态在她的生活里横冲直撞。
凌晨,剧烈的头痛像无数根钢针钻进太阳穴,将宁轲从噩梦中惊醒。
她挣扎着坐起身,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挪到了客厅的画架前,手里还攥着一支沾满黑色颜料的画笔。
画纸上没有了建筑草图,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模糊的背影。
身影穿着深色连帽衫,肩线绷得笔直,正站在漆黑的电梯井边缘。
一股莫名强烈的倾诉欲瞬间攫住了她。
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俯下身,画笔在纸上疯狂游走。
直到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房间,宁轲才猛地回神。
她盯着画纸,血液瞬间冻结。
站在电梯井边的身影,侧脸轮廓竟与镜中的自己一模一样!
画里的“她”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嘴角紧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
“不!”惊恐的嘶吼冲破喉咙,宁轲发疯般抓起画纸,双手用力撕扯。
“是潜意识!一定是潜意识在警告我,模仿凶手的行为太危险了!”她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一遍遍地用理智说服自己。
等到下一次诊疗之时,她把这次失控作画的经历当作新的症状报告给楚乔。
唯独隐去了画中是自己的关键细节。
楚乔坐在对面,安静地听着,直到宁轲说完,才忽然身体前倾。
她近乎诱导,问道:“宁轲,你描述凶手行为、分析他站在电梯井边的心理,冰冷的代入感,是从哪里学来的?”
宁轲猛地怔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法解释。
“我……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干涩。只能勉强挤出一句,“我只是……太想抓住他了,太想知道真相了。”
比失控作画更惊悚的,是那些无处不在的“镜中幻影”。
起初只是惊鸿一瞥。
写字楼电梯光洁的不锈钢内壁上,她整理头发的瞬间,余光瞥见身后“自己”。
商场漆黑的橱窗玻璃前,她低头系鞋带时,玻璃里的“她”却抬着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家里浴室氤氲的水汽中,擦脸的间隙,镜中都会闪过一个表情冷酷的身影,快得让她以为是水汽造成的错觉。
直到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
宁轲浑身湿透地冲回家,站在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
她忽然顿住,镜中的“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跟着她抬手,而是定定地站在原地。
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紧接着,镜中的“她”嘴唇开始无声地翕动,动作清晰得可怕。
宁轲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片晃动的光影,勉强辨认出几个字:“你……在……害……怕……什……么?”
现实中的宁轲惊恐地捂住嘴,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音,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22.宁轲赴永川
静海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陈队长办公室,室内烟雾缭绕。
新任法医顾问刚带着工具箱离开,那份尸检报告摊在办公桌中央。
纸张上密密麻麻的批注,数据图表和科学推论。
最后认定为李灿女富豪为自杀。
年轻刑警小贺捏着报告复印件,脸上是如释重负道:“陈队,您看!接地电阻超标导致电流泄漏,铝制窗框形成电解回路,空调外机滴下的冷凝水成了导电介质,再加上死者脖子上那条金项链。
这一连串巧合凑在一起,正好形成了致命的电流通路,逻辑链全对上了!这就是场倒霉到极点的意外!”
陈队靠在皮椅上,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他伸手拿起报告,指尖划过淘宝订单号TB200907047那行字,又停在微孔注射器、□□胶囊的标注。
陈队声音低沉地喃喃自语:“死者自己网购了下毒工具,还把□□注入了日常吃的药瓶,明显是早有自杀念头。这下,药瓶里的残留毒物也有了说法。”
“可不是嘛!”小王立刻接话。
“法证科还说了,项链扣内侧的微型针孔,跟那支微孔注射器的口径完全吻合。死者胃容物检测也只检出了茶碱,没找到达到中毒剂量的降压药。她分明是在准备自杀的节骨眼上,先被漏电的电流给电死了!所有疑点都解释通了!”
陈队没接话,目光落在报告那张死亡机制闭环流程图。
箭头从电流泄漏指向导电介质,再到人体触电,都有数据支撑。
他长长叹了口气。
“局里以前的检测设备跟不上,老法医的经验也没覆盖到这种特殊触电案例,初期走弯路不奇怪。现在证据摆在这里,科学不会骗人,我们得认。”
说着,他撑着桌面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外面的阳光涌进来,楼下车水马龙,鸣笛声、人群的喧闹声隐约传来。
这个意外结论,既能回应上级的催促,给公众一个交代,也能让笼罩在云端之眼项目上的阴云尽快散开,是眼下最稳妥的结果。
“那就按意外事故暂结吧。”陈队的声音疲惫。
“你去通知宁轲,解除她的行动限制。这案子折腾这么久,大家都辛苦了,到此为止。”
“好嘞!”小贺精神一振,脚跟轻轻一碰,转身快步走出办公室。
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陈队一人。
他再次拿起那份报告,目光死死钉在“避雷系统接地电阻超标和空调排水管私改这两行字。
二十多年的刑侦生涯,让他骨子里藏着对巧合的警惕。
这一连串“意外”太严丝合缝了,像有人提前算好了每一步,精准地利用了环境里的所有漏洞,将谋杀伪装成了天意。
他再怎么怀疑,证据就是证据。
冰冷的科学数据面前,他那点模糊的直觉,连一句再查下去都撑不起来。
(视角转换:宁轲)
警方的通知是通过座机打来的,电话那头的声音公式化地告知解除嫌疑,恢复行动自由。
宁轲握着听筒的手,听着。
她震惊的是警方给出的结案报告,
意外?
案件这么多遗漏的差池,就这么死于一场被科学盖章的、轻飘飘的“意外”?
电话挂断后没多久,工头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语气轻松:“宁轲啊,案子结了就好!你这段时间也累坏了,好好在家休息几天,工地上的事不用急着回来!”
紧接着是姜鹿的微信,消息一条接一条:“轲轲!警方说你没事了!太好了!压在头上的石头总算是挪开了!晚上我带火锅底料去你家庆祝!”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这场风波真的随着“意外”结论画上了句号。
只有宁轲清楚,这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
这个结论太完美了。
完美到所有疑点都被巧合覆盖,完美到连自杀预备都成了意外的铺垫。
她能想象到,那个真正的黑手,此刻或许正躲在某个角落冷笑。
对方不仅敢杀人,还能利用物理规律、环境漏洞,把谋杀伪装成连法医都挑不出错的意外。
这份算计,让宁轲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宁轲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攘的人群。
行人提着菜篮子匆匆走过,举着手机笑着拍照,孩子在花坛边追跑打闹。
所有人都活在平安的假象里,只有她像个被遗弃在孤岛上的观察者,攥着满手的怀疑,找不到人诉说。
官方的大门已经关上了,她的恐惧、她的猜测,在科学结论面前,只会被当成精神不稳定的胡言乱语,是疑神疑鬼的后遗症。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诺基亚突然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是白百合发来的短信:
【轲,永川那边有消息了,托人打听到吴春花婶子大概的住处,在城郊一个老村落里。你那边方便动身了吗?】
这条短信像一道刺破浓雾的光,瞬间照亮了宁轲灰暗的思绪。
警方解除了限制,她可以离开静海了!
官方渠道虽然堵死了,她还有一条路可走:
去找吴春花。
那个和她一样,被星耀二期项目夺走亲人、背负着痛苦的女人。
宁轲没有回复短信,而是直接拨通了姜鹿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姜鹿轻快的声音,还夹杂着开零食袋的窸窣声。
她语气平静:“姜鹿,我要去永川。”
电话那头的姜鹿明显愣了一下,零食袋的声音戛然而止:“轲轲?案子不是都结了吗?你去永川干什么?”
“我不信那个结论。”宁轲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去。
“帮我个忙,替我打个掩护,别告诉任何人我去了哪里,尤其是楚医生。”
经历了楚乔的药物操控、警方的科学结案,她早已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唯一能托付的,只有曾和她一起在工地险遭不测的姜鹿,以及同病相怜的白百合。
官方说的意外,就像张薄纸,想盖住底下的乱子。
对宁轲来说,这结论没让她踏实,反倒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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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根稻草,把她对好好过日子的念想全压没了。
她开始默默收拾东西,把几件换洗衣、夹着妈妈旧照片的笔记本,都塞进一个旧旅行包。
屋里满是豁出去的劲儿。
最先看出她要干啥的是姜鹿。
姜鹿提着刚买的水果上来,一见摊开的行李,脸就变了:“轲轲,你这是要干啥?你别告诉我你要去永川!”
宁轲没挣开她拉着自己手腕的手,就平静地看着她:“姜姐,我必须去。”
“必须?啥叫必须!”姜鹿嗓门一下子高了,又急又气。
“警察都出结果了,是意外!天大的事都过去了,你为啥还要往浑水里跳?那个吴春花,就是个受了刺激回老家的女人,她能知道啥?就算知道了,又能咋样?能让你妈活过来,还是能让李铁山不死?”
这话像刀子,扎在宁轲心上。
里面有实在的现实,也有关心。
“我不是要谁活过来。”宁轲声音僵硬。
“我就是要个真相。姜姐,那个意外太完美了,完美得我害怕。要是我就这么算了,往后每个晚上,都安静的把我逼疯。”
这时,谢桐阿姨拄着拐杖慢慢挪上来,显然姜鹿在楼下跟她通了气。
“宁丫头。”谢桐声音哑。
“听阿姨一句劝,有些事刨根问底,伤的不是别人,是你自己。春花那孩子命够苦了,你再去揭她伤疤,图啥?你现在好不容易撇清关系,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她浑浊的眼睛看着宁轲,对不懂事后辈的责备:“我们都看着你呢,别折腾了。”
“折腾?”这个词戳疼了宁轲。
她们眼里,自己找妈妈死亡的真相是折腾,不信那个漏洞百出的科学结论是折腾。
想去见个可能知道内情的苦命女人,也是折腾。
姜鹿是一起共过难的朋友,谢桐是放下成见的长辈。
俩人为她好,筑起道暖墙,想护着她,也想把她圈住。
宁轲看着她们,眼里先是犹豫、难受,最后变成了一种豁出去的清醒。
她深吸一口气,拉上旅行包拉链:“姜姐,谢阿姨,我知道你们为我好,这份情我记着。”
她顿了顿,扫过两人又担心又困惑的脸:“我妈的死,不能用意外俩字就打发我。李铁山跳楼,也不能用精神病糊弄过去。那座云端之眼底下,藏着太多说不清楚的事。”
“你们让我好好过日子?行。但得先把我心里的日子过明白。不然,我就算活到一百岁,也只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是个连自己妈怎么死的都不敢查的懦夫!”
她提起旅行包背在肩上,动作干脆。
“永川我一定要去,吴春花我一定要见。这不是折腾,是我对自己、对死去的妈妈,一个交代。”
说完,她没再看两人要劝的眼神,直走向门口。
姜鹿张了张嘴,所有话都变成一声长长的无奈的叹气。
谢桐阿姨摇了摇头,默默让开了路。
宁轲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脚步声稳稳地往下走,直到听不见。
23.永川寻春花
清晨,静海市长途汽车站笼罩在薄雾里。
人来人往,广播里夹着方言的报站声不停响。
宁轲背着旅行包,买了最早一班去永川的票。
她站在检票口旁边,看着眼前不认识的人潮,摇摇头。
“轲轲!”
一个声音穿过嘈杂传了过来。
宁轲回头,看见白百合跑过来,额头冒着汗,手里还拎着个印着超市标的塑料袋。
“百合?你咋来了?”宁轲有点意外。
“我能不来吗?你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多久。”白百合喘了口气,把塑料袋塞给宁轲。
“路上吃的,面包、火腿肠,还有几瓶水。永川那边偏,路上饿了别亏着自己。”
宁轲接过袋子,沉甸甸的,点了下头。
现在所有人都劝她放弃,就白百合用实在的办法支持她。
“谢谢。”宁轲声音停顿了下。
白百合看着她,满是担忧道:“客气啥。”
她拉了拉宁轲的胳膊,压低声音:“我知道劝不住你。去了那边,不认识人,干啥都多留个心眼。吴春花婶子要是实在不肯说,也别逼她,她也是个可怜人。”
“我知道。”宁轲点头。
“还有。”白百合凑得更近,语气严肃。
“住的地方选热闹安全的,晚上别瞎跑。手机随时有电,要是不对劲,或者要帮忙,马上给我打电话!我在静海,总能想点办法。”
“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宁轲想挤出个轻松的笑,看着有点勉强。
“在我这儿,你就是小孩!”白百合嗔怪地拍了她一下,眼神又软下来。
“轲轲,一定得平平安安的。真相重要,你更重要。我们都在静海等你回来。”
“永川,去永川的旅客到6号检票口检票上车……”广播又响了。
宁轲紧了紧背包带,深吸一口气:“我该走了。”
白百合点点头,千言万语最后就一句:“去吧,注意安全。”
宁轲转身,走进排队检票的人里。
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回头。
看见白百合还站在原地,使劲朝她挥手。
宁轲也挥了挥手,然后果断转头,过了检票口,踏上了去永川的车。
车窗外,静海市的街景慢慢往后退。
宁轲把白百合给的吃的抱在怀里,好像能从里面拿到点暖和和力气。
长途汽车在国道上颠簸了四五个小时,终于在永川汽车站的站台停稳。
宁轲拎着旅行包,跟着拥挤的人流慢慢走下车门,踏上永川的土地。
永川汽车站比静海的小了一圈,外墙的瓷砖有些已经脱落。
候车厅的墙壁上,贴着早已褪色的旅游广告和泛黄卷边的班次表,角落里的吊扇慢悠悠转着。
车站外的空地上,十几个摩托司机围着刚下车的旅客。
他们操着一口带着浓重方言的口音招揽生意:“妹儿,切老城不?十块钱,快得很!”
“师傅,切纺织厂那边不?顺路带您一截!”农用三轮车驶过,喇叭声刺耳。
强烈的陌生感像潮水般涌来,瞬间裹住了宁轲。
她站在原地,看着眼前陌生的人群。
宁轲下意识攥紧背包带,盯着里面母亲的旧照片,才稍稍定了定神。
她深吸一口气,跟着人流走进了车站外的街巷。
她手里只有一个模糊得可怜的地址。
城北老区,靠近以前的纺织厂。
这么大的范围,要找到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宁轲先朝着路人指的城北方向走,没多远就看到街边摆着个橘子摊,竹筐里的橘子堆得冒尖。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正坐在小马扎上抽旱烟,看起来格外面善。
她放缓脚步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口音贴近本地腔调:“伯伯,请问一下,您晓得城北老区、靠近老纺织厂那边咋个走不?”
老大爷抬起浑浊的眼睛,烟杆在竹筐边磕了磕烟灰。
他慢悠悠抬手指向斜前方:“就那头,顺着这条大路一直走,过两个红绿灯,能看到个垮了的厂门,那就是老纺织厂的后门,往里头拐就是老区了。不过里头巷子跟蜘蛛网似的,你找哪家嘛?”
“我找一位叫吴春花的阿姨。”宁轲赶紧补充。
老大爷摇了摇头,脸上满是茫然:“认不到哦,那边住的都是老住户和外来的租客,人杂得很,你自己去里头问嘛。”
宁轲道了谢,按照老大爷指的方向走。
太阳渐渐升起来,晒得皮肤发烫,她走了二十多分钟,果然看到了老纺织厂的后门。
钢筋焊的大门锈迹斑斑,门楣已经塌了。
永川纺织厂的字样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厂区背后,一片密密麻麻的老旧居民房顺着地势起伏。
红砖墙大多已经发黑,狭窄的巷子纵横交错,连路牌都没有,只能看到居民门口挂着的灯笼。
她在一条巷子口停下,看到一个中年妇女正蹲在自家门口的水龙头下洗菜。
宁轲走过去,语气温和:“嬢嬢,打扰一下,请问您晓得吴春花住在这附近不?她以前在静海的工地做过饭。”
妇女手里的菜篓顿了一下,抬起头上下打量宁轲。
从她的穿着看到她手里的旅行包,目光在包上多停了两秒。
她眼神里透着明显的警惕:“吴春花?不晓得。你找她做啥子?”
宁轲早准备好的说辞突然卡在喉咙里。
对方的戒备像一道墙,让她没法轻易说出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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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的实话。
她只能含糊道:“远房亲戚,来看看她。”
妇女“哦”了一声,语气里满是不信,低下头继续洗菜,再也没跟宁轲说一句话。
接连两次碰壁,让宁轲心里有点发沉。
她这才意识到,在这片熟人社会里,陌生面孔加上直白的打听,太容易引起别人的警惕。
她沿着巷子慢慢走,视线扫过路边的店铺,忽然看到巷子口有家杂货铺。
招牌上的红漆已经掉得差不多,店里光线昏暗。
货架上摆着零食、日用品,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老头正坐在柜台后看报纸。
宁轲心里一动,走了进去,先在货架上拿了一瓶矿泉水,又选了一包本地常抽的烟。
她递到柜台上:“爷爷,这两样多少钱?”
老头抬起头,透过老花镜看了她一眼,报了价。
宁轲付了钱,没急着走,把那包烟递过去,语气恭敬问道:“爷爷,跟您打听个人。听说这边住着个从静海回来的吴春花,她男人以前在工地上出了事,就她一个人带着娃儿过,挺不容易的。我是她以前工友的女儿,这次路过永川,顺路来看看她。”
她换了个更贴近这里生活的身份,没提真相,只提工友、看她,尽量显得亲切。
老头接过烟,放在柜台上,神色明显缓和了些。
他慢慢收起报纸,叹了口气:“你说春花啊……唉,那女娃子是真造孽,男人没了,娃儿又小,回来后就没怎么跟人来往过。”
他抬手指了指巷子深处,“你往里头走,走个百十米,能看到一棵歪脖子黄桷树,树右边拐进去,最里头那家,墙皮掉得最厉害、门是木门的就是她家。她平时不怎么出门,胆子小得很,你敲门轻点声。”
“谢谢!太谢谢您了!”宁轲连声道谢,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连脚步都轻快了些。
她按照老头的指示,走进了那条更窄的巷子。
两边的砖墙斑驳不堪,墙根处长着青苔。
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她的脚步声,偶尔有野猫从墙头上窜过,留下一道黑影。
走了大概一分钟,她终于看到了那棵歪脖子黄桷树。
树干歪歪扭扭地朝着巷子深处倾斜,树枝上还挂着几个旧塑料袋。
树右边的岔路里,果然有一扇破旧的门,门板上的漆已经掉光。
门边的墙皮大块大块脱落,连门牌号都没有。
宁轲站在门前,心又猛地提了起来。
门后的吴春花,是她现在追寻真相的唯一希望。
吴春花的男人因父亲宁□□的项目而死,对方心里说不定藏着对宁家最深的恨意。
她举起手,悬在门板前,犹豫了两三秒,轻轻敲了下去。
“咚、咚、咚。”
24.宁轲再失败
宁轲顺着白百合给的模糊地址,终于在城郊结合部的老巷,找到了吴春花的住处。
一间矮得让人需微微低头的平房,墙根长着青苔,屋顶铺着的瓦片缝隙里还露着枯草。
门一声被拉开。
开门的吴春花,判若两人。
她头发白了大半,随意用根皮筋扎在脑后,几缕碎发贴在蜡黄的脸,眼睛浑浊得像蒙了层灰。
吴春花一看到陌生的宁轲,立刻充满了警惕,嘴角向下撇着,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
“吴阿姨,您好,我叫宁轲……”宁轲放轻声音,尽量让语气显得温和,生怕吓到对方。
宁轲两个字刚落地,吴春花像被电打了一样,瞳孔猛地一缩,原本浑浊的眼睛瞬间亮得吓人。
她上前一步,围着宁轲转了圈,目光从她的眉眼扫到下颌。
吴春花一双眼睛死死定格在她的脸。
那轮廓里,依稀能看到宁□□的影子。
“宁□□……你是宁□□的女儿?!”吴春花的声音突然尖了起来,满是刻骨的恨,连声音都在发抖。
“滚!你给我滚出去!你们宁家把我们害得家破人亡还不够,现在还敢找上门来?想干什么?!”
“砰!”不等宁轲再说一个字,门就被狠狠摔上,差点撞到她的鼻子。
门内立刻传来吴春花歇斯底里的哭喊,夹杂着碗碟摔在地上的声音,还有模糊的咒骂。
她们第一次见面,就以这样彻底的以拒绝告终。
宁轲站在门外,僵持了一下。
吴春花毫不掩饰的恨意,直直指向她的父亲。
也让她更确定,父亲和吴春花家的悲剧,一定藏着她不知道的秘密。
宁轲没走。
现在说再多我不是来讨债的话,在吴春花的恨意面前都像空话。
她选了最笨也最可能打动人心的办法。
她在巷口找了家每晚只要二十块的招待所,房间里只有一张吱呀响的木板床和一个掉漆的柜子。
每天清晨,她会绕路从吴春花家门口走过,不靠近,不说话,只是让对方慢慢习惯有她这么个陌生人在附近。
看到吴春花弯腰搬煤球,汗水浸湿了后背。
她就等吴春花进屋喝水的间隙,快步走过去,把剩下的煤球一个个码在墙角,摆得整整齐齐,连灰都拍干净。
突然下大雨,吴春花晾在门口的衣服还挂在绳上,宁轲冒雨跑过去,把衣服收下来叠好,放在屋檐下的石凳上,还找了块塑料布盖着。
她还从杂货铺老板那儿打听出,吴春花的儿子。
当年那个总跟在工地食堂门口的6岁小孩,如今已经是个沉默的少年,在附近的中学上学。
放学时分,她会在路口偶遇他,递过去一支静海带来的永川少见的钢笔,一包水果糖。
宁轲什么也不多说,只冲他笑一笑,看着他攥紧东西,低着头快步走开。
起初,吴春花对她做的这一切,要么是隔着门骂一句别假好心,要么是把她放门口的东西扔到巷子里。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宁轲看她的眼神,没有了宁□□的那种算计,只有执着。
再加上日复一日的沉默付出,吴春花脸上的冷硬,慢慢少了些。
有天早上,宁轲看到吴春花在门口咳得直不起腰,脸都憋红了。
她立刻跑去药店买了润喉糖和止咳药,轻轻放在门口的小板凳。
这次,吴春花没有立刻扔掉,她盯着那盒药看了很久,默默把药拿回了屋。
转折发生在一个阴雨天的午后。
宁轲像往常一样路过,吴春花却拉开了门,声音沙哑地说:“进来吧,站外头像个傻子。”
宁轲跟着她走进屋,屋里暗得让人眼睛一时适应不过来。
家徒四壁,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墙角堆着几袋粮食,墙上挂着一张镶在旧相框里的照片,是李铁山。
李铁山穿着工地的蓝色工装,笑得憨厚。
“吴阿姨,我妈妈赵晚吟,她当年到底发现了什么?”
宁轲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问:“李叔叔他是不是因为我妈妈给了他什么东西,才会……”
吴春花端着个缺了口的搪瓷杯,里面是温热水。
眼泪突然从她浑浊的眼睛里涌出来。
“是一块混凝土块……”她的声音断断续续。
“赵工说,那里面有……”
说到这儿,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春花阿姨,到底有什么?”宁轲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倾,连呼吸都忘了。
“有……有……”吴春花的眼神突然散了,瞳孔放大,嘴唇哆嗦着。
“不是沙子。是骨灰!他们用骨灰掺在里面……”
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宁轲因为太急切,下意识地又往前挪了挪身子,想听得更清楚。
她细微的动作,立刻刺破了吴春花本就脆弱的神经!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的悲伤瞬间消失,只有彻底的狂乱恐惧。
宁轲仿佛不是来寻真相的人,而是索命的恶鬼!
“啊!别过来!别杀我!”她尖叫着,猛地把搪瓷杯摔在地上,热水溅了一地。
她双手在空中疯狂挥舞,嘴里胡言乱语:“铁山!铁山不是我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吴春花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对着空无一人的墙角磕头求饶,整个人彻底失控。
宁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她想上前扶吴春花。
她手刚伸过去,吴春花就像疯了一样往后缩,哭喊得更厉害。
邻居听到动静跑过来,看到屋里的样子,赶紧帮忙叫了医生。
医生检查后说,是受到强烈刺激,引发了急性应激性精神障碍。
宁轲被医生和邻居客气地“请”出了屋。
她站在吴春花家门口的老槐树下,浑身冰冷,连牙齿都在微微打颤。
骨灰,混凝土里掺的是骨灰?
这是何等丧尽天良的事!
母亲当年是不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才被人灭口?
李铁山拿到了母亲给的证据,是不是也因此丢了性命?
真相的碎片好不容易拼凑出一角,露出了如此骇人的图景。
唯一知道内情的吴春花,彻底崩溃,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永川之行,好像一下子走到了死胡同,前面一片黑暗。
就在宁轲满心沮丧,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她的视线无意间落在了墙角。
吴春花的儿子,那个沉默的少年,正站在那里,看着屋里母亲被医生安抚的样子。
宁轲的心猛地一跳。
或许,事情还没到彻底绝望的地步。
宁轲没打算放弃。
吴春花疯了,没法再问出什么,可她脑子里总想着那个沉默的少年,李大壮。
他是李铁山的儿子,当年父母都在静海的工地干活,他说不定在小时候懵懂的记忆里,听过什么、见过什么,只是年纪小记不清,或是不敢说。
她开始试着靠近李大壮。
每天放学时分,她就提前等在少年必经的那条窄巷口,手里揣着块从静海带来的桂花糕。
等大壮低头走过时,轻轻把糕点递过去。
看到大壮放学回家,蹲在门口帮母亲整理捡来的废品,她也会走过去,默默拿起一摞纸壳子,帮他捆扎整齐。
大壮始终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从不跟她对视,更不说话。
他的沉默像一堵密不透风的灰墙,把所有外界的靠近都挡在外面。
宁轲试过温和地开口问:“大壮,你还记得静海吗?记得当年在工地上,有个总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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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糖吃的林晚阿姨吗?”
话音刚落,少年的身体猛地一僵,手里的废品掉在地上。
他头垂得更低,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脚步飞快地逃进了屋里,连门都没敢关严。
宁轲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发沉。
他的眼神里不只有戒备,还有一种藏得很深的、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恐惧。
父亲惨死、母亲疯癫,早就把这个孩子的内心封死了。
几次尝试都落了空,更麻烦的是,宁轲在这个闭塞的街区本就扎眼。
她穿着干净的外套,说话带着外地口音,整天围着李家那对可怜的母子转,很快就引来了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
他们站在门口偷偷打量她,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眼神里满是警惕。
危机在一个傍晚爆发了。
宁轲像往常一样等在巷口,想趁着大壮放学,再跟他说句话。
没等少年过来,几个原本在巷口下棋的本地男人先围了上来,袖子挽着。
他神色不善道:“喂,你到底是干啥子的?天天在这儿晃来晃去,想搞啥名堂?”
一个络腮胡男人率先开口,语气里满是敌意。
“春花嫂子都惨成那样了,你还来逼她?”另一个矮胖男人指着宁轲,声音越来越大。
“你们这些外头来的人,是不是就想看我们笑话?还有没有良心?”
宁轲赶紧解释:“我不是来逼她的,我只是想了解一些过去的事情,关于我妈妈的……”
络腮胡男人打断她,脾气一下子上来了,指着她的鼻子骂。
“过去的事情就是铁山兄弟死了,春花嫂子疯了!还不够惨吗?你们还想挖出点啥子来?是不是要把人逼死才甘心?”
周围的邻居听到动静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指责宁轲。
说她破坏街坊平静、欺负可怜人。
众人愤怒的目光和驱赶的吆喝声中,宁轲只能低着头,狼狈地退出了那条巷子。
回到招待所那间潮湿的小房间,墙皮在渗水,墙角长着青苔,空气里满是霉味。
宁轲坐在木板床上,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
线索彻底断了:
吴春花疯了,李大壮闭紧了嘴,她自己还成了街坊眼里的“坏人”。
留在这里,不仅找不到真相,说不定还会给李家惹来更多麻烦。
她看着窗外永川的夜色,陌生又遥远。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拿起旅行包。
看来,只能收拾东西回静海了。
她把几件换洗衣物塞进包里,接着把母亲的照片小心翼翼地夹回笔记本。
这次永川之行,好像真的彻底失败了。
她拉上旅行包拉链的瞬间,脑子里突然像被一道闪电劈中。
吴春花疯癫前,那双布满恐惧的眼睛,还有她撕心裂肺喊出的破碎字句。
她的话,突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不是沙子,是骨灰!他们用……”
之前被接连的挫败和混乱掩盖的震惊,此刻全回来了。
混凝土里掺骨灰?
这哪里是什么简单的偷工减料,这背后藏着的,分明是一桩骇人听闻的命案!
母亲林晚当年肯定是发现了这个秘密,才被人灭口。
李铁山拿到了母亲留下的证据,也跟着丢了性命!
宁轲猛地攥紧拳头。
原来永川之行不是一无所获!
它像一把生锈的钥匙,帮她找到了一扇更黑暗的门。
那扇门后,是人命堆砌的罪恶。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里的迷茫消失了。
必须回静海,回到那个漩涡的中心去。
现在的她,手里攥着骨灰这个足以炸穿一切谎言的秘密引信,她要找到点燃它的方法。
第二天一早,宁轲登上了返回静海的长途汽车。
25.疑云绕鸢尾
攥着楚乔和父亲合谋的证据,宁轲愤愤不已。
她没打算再等,必须让宁□□亲口承认罪行,拿到更实的证据。
她和白百合凑在茶馆的屏风后,反复推敲,定下了一个危险的计划。
宁轲从旧货市场买了张无法追踪来源的电话卡,装进备用手机,给宁□□发了条短信。
字字都经过斟酌:“爸,我整理妈妈遗物时,翻到一本旧工程笔记,里面提了星耀二期的特殊材料,还有一笔没走公司账的款。
想和你单独谈谈,明天下午一点,老物料仓库(星耀二期旧址旁的废弃仓库),别让任何人知道。”
这条短信精准戳中了宁□□最怕的两处。
亡妻可能留下的证据,和他当年经手的黑账。
他再冷静,也没法对这种威胁视而不见。
白百合提前去了废弃仓库,在横梁上、墙角的旧木箱后,各藏了一个开启的录音设备,确保能清晰录下所有声音。
她越想越担心宁轲的安全,最终还是背着宁轲,联系了姜鹿和谢桐阿姨。
对姜鹿,她只说:“宁轲要和她爸对峙,可能有危险。”
对谢桐阿姨,她补充了句:“事关铁山兄弟的清白。”
两人一听,立刻答应帮忙。
约定当天,三人提前到仓库附近埋伏。
白百合说:“等我发信号,咱们再进去,别先打草惊蛇。”
她们成了宁轲不知道的安全网。
第二天下午,废弃的老物料仓库里光线昏暗。
宁□□如约来了,穿着黑色外套,眉头拧成疙瘩,眼神比平时更焦躁。
他进门后先扫了圈仓库,确认没有外人,才开口:“笔记呢?在哪?”
“笔记不重要。”宁轲站在仓库中间,背挺得笔直。
“重要的是,你为什么和楚乔合起伙来害我?给我下药,想把我变成疯子,就为了掩盖你当年在星耀二期干的脏事?!”
宁□□的脸瞬间白了,随即又涨得通红,像被人当众掀了遮羞布:“你胡说什么!我是你爸!我那是为你好!是楚医生说你需要治疗!”
宁轲拿出手机,点开白百合传来的论文片段和被恢复的初诊记录:
“这就是你说的治疗?把我当成他论文里的小白鼠?还是你怕我查下去,查到李铁山怎么死的、妈妈怎么死的,查到你在里面扮演了什么龌龊角色?!”
“闭嘴!”宁□□彻底被激怒了。
“李铁山”
“妈妈”这两个名字像尖刀,扎进了他的软肋。
他猛地往前一步,眼神变得凶狠:“我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来质问我的?让你联合外人搞垮我的?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盛怒之下,宁□□彻底没了理智。
他猛地伸出双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掐住了宁轲的脖子!
“呃……”宁轲没防备,窒息感瞬间涌上来。
她双手徒劳地抓挠着父亲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肉里,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
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宁□□。
这是她的父亲,此刻脸上满是扭曲的疯狂,眼神里的狠毒,是她从未见过的,那是想置她于死地的杀意。
“把东西交出来然后去死,死了就清净了……”宁□□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恶毒的诅咒。
就在宁轲的意识快要涣散时。
“住手!”一声暴喝像惊雷炸响!
姜鹿从仓库角落的废弃建材后冲出来,动作快得像猎豹,飞起一脚狠狠踹在宁□□的侧腰上!
宁□□痛得闷哼一声,手上的力道松了,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撞在身后的旧铁架。
几乎同时,谢桐阿姨拄着拐杖,在白百合的搀扶下快步走进来。
谢桐用拐杖重重顿着地面,声音愤怒:“宁□□!你还是不是人!当年你害了铁山,现在连亲生女儿都要杀?!”
宁□□看到突然出现的三人,尤其是看着谢桐那双满是愤怒的眼睛,脸色瞬间从血红变成死灰。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宁轲瘫坐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咳嗽,大口大口呼吸着仓库里混浊的空气,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她看着姜鹿、谢桐和白百合,瞬间明白了,是白百合暗中安排了这一切。
生死关头,是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救了她的命。
她慢慢捡起掉在地上的录音设备,屏幕还亮着,录音一直在继续。
她扶着身边的铁架,缓缓站起身,看向面如死灰的宁□□,眼神里只剩下决绝。
“现在。
她的声音因喉咙受伤,沙哑道:
“我们又多了个证据,你故意杀人未遂。”
宁□□疯狂挣脱、夺门而出的狼狈背影,还有他嘴里逃到天涯海角你们也别想找到我的嘶吼,是宁轲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的画面。
紧接着,喉咙被扼住的窒息感再次翻涌,让她彻底陷入虚脱的虚无。
宁轲再次恢复意识时,喉咙里火烧火燎地疼。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从模糊到清晰。
“轲轲!你醒了?!”姜鹿道。
宁轲偏过头,看到姜鹿趴在病床边,头发有些凌乱,眼下的青黑重得像涂了墨,显然是守了她很久。
“姜……姐……”她想开口,声音沙哑,喉咙都扯得发疼。
“我……睡了多久?”
“四天!你整整昏迷了四天!”姜鹿赶紧握住她的手,语气里满是后怕。
“医生说你是急性应激障碍,精神耗得太狠了,身体才自己关了开关保护你。你不知道,你昏迷的时候,我和白百合、谢桐阿姨轮流守着,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宁轲的心猛地一沉,像空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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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四天里发生了什么?
她没有任何记忆,仿佛时间被硬生生掐掉了一段。
脑海里只剩下父亲掐着她脖子的狠戾、嘶吼着逃跑的背影,再往后,就是一片空白。
“我爸……他……”她挣扎着想坐起来,输液管被扯得晃了晃。
那个男人跑了吗?
警察抓到他了吗?
姜鹿的眼神几不可查地闪了一下,随即赶紧按住她的肩膀,把她轻轻推回枕头。
她语气轻松:“跑了!那天他跟疯了似的冲出去,我和白百合追了几步没追上,已经报了警,警察还在找,暂时没消息。
你现在别管这些,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这才是最要紧的!”
跑了……
宁轲怔怔地躺着,盯着天花板上的输液管。
父亲跑了,她昏迷了四天。
姜鹿见她脸色不对,想转移她的注意力,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素描本,递到她面前。
她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看你之前压力大的时候喜欢画画,我这几天闲着没事,也瞎画了几笔。你看这花,我觉得挺好看的,说不定你看着心情能好点。”
宁轲的视线落在素描本上。
纸上是一朵用铅笔细致勾勒的蓝色鸢尾花。
花瓣的纹路清晰,花茎挺拔,连叶片上的脉络都画得很用心,线条干净又温柔。
蓝色鸢尾……
看到这朵花的瞬间,宁轲复杂的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
莫名的熟悉感,藏在心底的悲伤。
这朵花,好像在她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藏了很多年。
就在这时,一段极其恐怖的画面,猛地撞进她的脑海。
母亲赵晚吟的尸体被发现的那天,她吓得浑身发抖。
母亲那双没能瞑目的眼睛里,瞳孔因为恐惧而放大,凝固的倒影里。
除了灰蒙蒙的天空,还有天台边缘的水泥台。
上面,有人用一种会发光的颜料,画了一朵小小的、幽冷蓝光的鸢尾花。
当时所有人都被母亲的死震慑,没人留意这个不起眼的细节,连她自己也很快把这段记忆压进了心底。
可现在,姜鹿画的鸢尾花,和记忆里母亲瞳孔倒影中的花,诡异地重合在了一起!
为什么是鸢尾花?
为什么姜鹿偏偏画了这朵花?
这朵看起来宁静优雅的花,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它和母亲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宁轲猛地抬头,看向姜鹿,眼神里满是混乱。
姜鹿飞快地避开了她的目光,把素描本塞进她手里:“好好休息,轲轲,别胡思乱想。等你好了,一切都会好的。”
宁轲握着素描本,盯着那朵蓝色鸢尾,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冻住了。
父亲失踪,四天的记忆空白,还有这朵连接着母亲死亡现场的诡异花朵……
26.殉情局反转
宁轲陷入昏迷的第四天,静海市刑侦局一队的办公室里,同样发生了一件事情。
女富豪李灿的案子虽已按“意外”草草结案。
耐不住陈队盯着这桩案子,眉峰始终拧成一团。
他心底那丝挥之不去的疑虑,从未消散。
陈队习惯性地在案件最终归档前,逐页翻阅所有电子证据流水记录。
突然,鼠标滚轮猛地停住,陈队的视线死死定格在一行记录上。
是被当作自杀倾向关键证据的淘宝微孔注射器订单,订单编号TB200907047。
订单详情页里,下单时间清晰得刺眼:2009年9月10日,下午14点28分。
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细节,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里炸开!
他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调出李灿生前最后几天的公开行程记录。
屏幕上的条目清晰载明:
9月10日下午14点至16点,李灿正身着高定礼服,在市美术馆参加慈善画展开幕式。
现场的媒体照片里,她举着香槟与嘉宾谈笑。
嘉宾证言、主办方接待登记册上,都有她的签名与身影。
铁证如山,她根本不可能在那个时间点,分身坐在电脑前下淘宝订单。
“有人登录了她的账号!”陈队猛地一拍办公桌。
之前缠绕心头的困惑瞬间烟消云散:
这根本不是自杀,是一场精心伪装的谋杀!
有人早就算好了一切,用伪造的自杀意向物证,将真相埋进了意外的幌子下。
警方技术部门连夜介入,顺着淘宝账号的登录痕迹逆向追踪。
尽管嫌疑人用代理服务器层层伪装,像躲在浓雾里的影子。
技术人员熬了几个通宵,结合网络服务商提供的后台数据,终于拨开迷雾。
一个清晰的登录地点浮出水面:
静海市城北区社区卫生保健站。
嫌疑人的名字很快出现在调查名单顶端:
苏玫。
她是保健站的一名护士,四十八岁,穿着洗得发白的护士服,脸上带着常年熬夜的倦意,外表平凡得扔进人群就找不见。
工作里,她总是最早到、最晚走,打针换药从不出错。
谁也不会把这个勤恳朴素的女人,和那个出入皆豪车、周身是珠光宝气的女富豪李灿,联系到同一个世界里。
随着调查深入,苏玫与李灿之间的暗流逐渐显形。
调查员走访苏玫曾经的邻居,一位老人红着眼眶说出了往事:
苏玫的丈夫曾在李灿旗下的一处建筑工地打工,五年前的一个雨天,脚手架突然坍塌,他从十楼摔下,腰椎神经彻底断裂,从此只能瘫在轮椅?
李灿旗下的公司却动用关系,把重大安全事故改成了员工违规操作。
工伤认定等级一降再降,最终拿到的赔偿金,连一年的医药费都不够。
苏玫白天在医院当护士,晚上还要去夜市摆摊,家里的积蓄很快耗尽,丈夫看着妻子熬得直不起腰,又受着病痛折磨,
两年前在深夜吞了安眠药,再也没醒来。
邻居说,每次提起李灿,苏玫的眼睛里只有阴霾。
就在工伤血债看似能解释一切时,调查员在城郊找到一家早已没落的老舞厅。
舞厅老板看着苏玫和李灿的照片,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上世纪90年代,这两个姑娘常一起来跳舞,苏玫文静,李灿像团火,两人形影不离,好得像一个人。
老板压低声音说,那时候他就看出来,她们的关系不一般。
李灿会把苏玫的手揣进自己口袋暖着,会在跳舞时贴着苏玫的耳朵说悄悄话,眼里的光,是对爱人的温柔。
后来李灿的生意越做越大,来舞厅的次数越来越少,再后来,就听说李灿嫁了个富商,成了人人羡慕的女老板。
苏玫,在李灿断了联系后,消沉了大半年,最后在家人的催促下,嫁给了后来的丈夫。
“李灿是把苏玫当垫脚石了,”老板叹气。
“她想要的是光鲜的生活,苏玫不过是她年轻时的一个念想。”
动机逐渐清晰,警方立刻申请了对苏玫住所的搜查令。
一间老旧的单元房,墙皮已经脱落,家具还是十几年前的款式。
苏玫卧室的梳妆台里,调查员发现了一个带锁的暗格。
暗格里放着一个生锈的铁盒,打开的瞬间,一段被尘封的过往,连同关键证据,全都暴露在阳光下。
一沓泛黄的信笺,纸边已经卷了毛,上面是用蓝黑钢笔写的字,字迹娟秀却有力,落款全是阿灿。
信里写着:“等我赚了钱,就带你去看海”
“我这辈子最想和你过一辈子。”
那些热烈的字句,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苏玫与李灿那段地下恋情的真相。
接下来是一顶黄色安全帽,帽檐上有一道深深的裂痕,内侧还残留着暗褐色的干涸血迹。
这是苏玫丈夫当年出事时戴的安全帽,血迹早已发黑,被苏玫用布擦得干干净净。
最让调查员震惊的,是夹在其中一封情书里的黑白老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旗袍,眉眼温柔,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正是宁轲早已去世的母亲,赵晚吟。
照片的背面,用和情书一样的字迹,写着一个日期,赵晚吟去世的日期。
静海市刑侦局审讯室的白炽灯亮得晃眼,光线直直打在苏玫的脸颊。
她坐在审讯椅上,双手被轻轻固定在扶手。
比起憔悴面容,更引人注意的是她的眼神。
没有惊慌,没有躲闪,只有如释重负般的平静。
当审讯员将打印好的淘宝登录IP轨迹图、泛黄的情书复印件推到她面前,苏玫只扫了一眼,缓缓开口。
“是我做的。”
“我登录了李灿的淘宝账号,买了注射器,还有那些用来走最后一步的东西。”
陈队坐在对面,目光锁定她:“为什么?为了你丈夫?那个被她压了工伤、最终绝望自杀的男人?”
苏玫突然嗤笑出声,笑声又干又涩:“那个废物?他连自己都保不住,哪里值得我脏了手。”
她缓缓抬头,原本空洞的眼神渐渐有了焦点,似穿透审讯室墙壁,飘回二十年前的老舞厅:
“我和李灿,我们好了整整十年。那时候她还不是什么女富豪,只是舞厅里管着几个姑娘的领班,穿廉价亮片裙,笑起来眼里有光。”
“她说这辈子只爱我一个人,说等攒够钱,就跟家里安排的男人离婚,带我去南方,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光明正大地过日子。”
“可她骗了我!”话音突然拔高,苏玫的情绪像被点燃的炸药,猛地爆发。
她身体向前倾,胸口剧烈起伏,双手死死攥成拳头:“她的生意越做越大,开起大公司,穿起几万块一件的套装,就再也看不上我这个旧人了!
她舍不得那段有名无实的婚姻带来的体面,舍不得那个男人每个月打给她的、对她来说不过是零头的生活费!”
“我在她眼里,到底算什么?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还是她想起来就召之即来,腻了就随手扔掉的宠物?!”
喘了几口粗气,她的情绪稍稍平复,声音又沉下去:
我受够了这种日子,跟她吵,跟她闹,逼她给我一个说法。
可她永远在敷衍,要么说再等等,要么干脆不接我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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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我实在忍不住,登录了我们当年绑定的友情关联账号那是她当年为了让我放心,主动绑的,说这样彼此的购物记录都能看见,算坦诚相待。
我故意在上面浏览注射器、镇静剂,想逼她给我个准话。
“没过多久,她的电话就打来了,语气里全是不耐烦,质问我想干什么。”苏玫的声音放得很轻。
我在电话里哭,跟她说:
阿灿,我们不是早就说好吗?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那就同年同月同日死。
你现在不要我了,那我们一起走好不好?我已经买好了东西,我们一起去下面,下辈子再也不分开,堂堂正正地做夫妻!
说到这里,苏玫的眼泪终于落下:“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会直接挂掉,以为我这辈子最后一点念想也要碎了。可过了一会儿,她居然说好。”
“她说最近公司事多,压力大得快喘不过气,也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
她说玫玫,你先准备好,等我把手头的事处理完,就给你消息。”
“我信了!”她突然提高声音,眼泪掉得更凶。
“我真的信了!我把那些东西藏在梳妆台的暗格里,每天都盯着手机等她的消息,等我们一起走的信号。可我等到的是什么?是你们警察上门,告诉我她死了!死在那个装得像宫殿一样的云端之眼顶层,还被你们当成了意外!”
她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几乎是嘶吼着喊出来:“她又骗了我!她明明说好了一起的,怎么能自己先死了?!怎么能又一次把我一个人抛下!!”
苏玫的哭声在审讯室里回荡,陈队和旁边记录的小王交换眼神,两人眼中都藏着难以掩饰的震惊。
如果苏玫说的是真的,那整个案件的逻辑,都要彻底推翻。
苏玫不是直接凶手,她只是在李灿知情、甚至默认的情况下,提前准备了殉情所需的工具。
本质上是这场扭曲约定的参与者,而非加害者。
李灿的死亡时间,恰好卡在苏玫准备好工具之后,却又在两人约定的共同行动之前,时间点精准得可怕。
李灿的死,根本不是殉情,也不是简单的意外,而是一场被精心伪装成殉情预备状态的谋杀!
有人早就知道了苏玫和李灿之间的死亡约定,知道李灿有了自杀倾向,还知道苏玫已经准备好了物证。
于是,这个人利用了这一切,策划了那场看似天衣无缝的电击事故。
既借苏玫的手铺垫了自杀动机,又用意外的表象掩盖了谋杀的真相。
更可怕的是,这个人不仅对李灿的行踪了如指掌。
甚至可能……监听了她和苏玫的通话?
“你和李灿的这次通话,除了你们两个,还有谁知道?”陈队立刻追问。
苏玫茫然地摇了摇头,眼泪还挂在脸上:“没有,我跟谁都没说过,我以为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最后的秘密……”
她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迟疑:“不过,那段时间,我总觉得不太对劲。有时候下班回家,总感觉身后有人跟着,转个弯就不见了。我那时候以为是自己太焦虑,想多了。”
陈队的心沉了下去。
背后的黑手,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心思缜密,手段也更狠辣。
他/她像躲在暗处的导演,精准操控着苏玫这个充满怨念的预备役殉情者。
让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为自己的杀人计划提供了最完美的动机掩护。
苏玫一直以为自己在主导一场凄美的殉情。
没想到,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别人精心编写的杀人剧本里,一个主动递上道具的棋子。
审讯室里,苏玫的哭声渐渐低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气声。
27.死亡的序章
看着苏玫被两个警员带出审讯室,陈队靠在冰凉的墙上,揉了揉发紧的眉心。
他心里特别无力,线索又断了,还断得特别彻底。
之前以为是“殉情共谋”,证据都像那么回事,结果一下子又掉进了迷雾里,连真凶的影子都看不到。
苏玫不是真凶,就是个可怜人。
被感情耍了,还被幕后黑手当棋子用。
那个真凶脑子太细,不光能设计出像意外的杀人手法,还能摸清苏玫和李灿的“殉情”约定来利用。
对人的心思和时机抓得特别准,想起来就让人发怵。
“等等!”眼看苏玫要走到走廊尽头,陈队猛地站直,几步冲过去。
他得抓住任何一点线索。
“苏玫!”他拦住她,盯着她的眼睛问:
“你再好好想,那个跟踪你的人,除了像鬼魂,还有没有别的特别的?哪怕一点点也行!比如身高体型、走路样子,有没有特殊的味儿?或者他啥时候出现,有没有规律?”
苏玫被陈队突然的急劲儿吓了一跳,皱着眉回忆半天。
她最后摇了摇头:“陈警官,我真想不起来了。那时候我脑子乱糟糟的,满心想的都是恨李灿,还有那个一起死的念头。那个人就像个模糊的影子,我都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压力大瞎想的。”
她顿了顿,接着说:“李灿死了之后,那种被盯着的感觉,就真的没了。”
这就肯定了,跟踪是真的,而且目标很明确。
就是盯着苏玫,套李灿的消息,等着嫁祸。
这时候,两个参与审讯的年轻警察也跟了过来。
他们脸上又困惑又纠结:“陈队,苏玫说的这些,案子性质全变了。我们是不是该赶紧整理材料上报,再通知相关部门,说案情有大反转?”
陈队马上抬手打断他:“不行!这消息全压着,就咱们几个参与审讯的知道,不许往外说!对外,尤其是对媒体,还得说苏玫是重点嫌疑人,案子还在查。”
年轻警察愣了:“陈队,为啥啊?真凶另有其人,咱们不该……”
“正因为真凶不是她,而且这个人特别狡猾,还会利用信息搞意外!”陈队抢过话,声音压低了些。
“他能利用苏玫,说不定在咱们警局里也有办法拿到消息。一旦让他知道我们排除了苏玫,他肯定会察觉自己要暴露,到时候就会躲起来,甚至把剩下的证据全毁了!咱们得藏在暗处,让他以为自己的计划还顺顺利利的,放松警惕!”
他看向窗外的黑夜,眼神定了定:
现在要秘密查。
重点就三个方向:
第一,重新查李灿和苏玫的社会关系,特别是那些既知道李灿工程的事,又清楚苏玫感情情况的人。
第二,让技术队想想办法,在苏玫家附近,还有李灿最后去的地方,找找那个跟踪者可能留下的影像或者痕迹,哪怕就一个模糊的背影也行。
第三,查内部,最近所有碰过李灿案原始资料的人,都得查!”
“明白!”两个警察知道事情不简单,立刻点头应下。
陈队深深吸了口气。
陈队提的三条侦查路,技术追踪和内部排查都没成。
那个“幽灵”跟踪的没留下能认出来的影像,反侦察本事特别强。
内部查也没找到谁泄露信息。这反倒让陈队更确定:
对手又专业又小心。
他把所有精力都放在第一条上。
深挖李灿的人际关系,尤其是那些藏在她光鲜经历背后、见不得光的联系。
调查组调了李灿和她关联公司近二十年的银行流水、旧档案,还重新找了多年前跟李灿打过交道的边缘人。
整理一堆1998年旧城改造拆迁纠纷的封存卷宗时,一个被故意忘了的名字冒了出来,宁□□。
随着零碎信息拼到一起,宁□□满是血和背叛的发家路,清楚地摆在专案组面前:
1. 1998年是血债的开始:
那时候宁□□还是项目现场管理,负责一个老小区的强拆。
遇到住户激烈反抗,他让施工队硬上,结果八个没来得及走的住户被埋死了,这就是当时轰动的98静海拆迁惨案。
2. 1998年俩人结了罪恶同盟:
他们已经有点名气、跟各方关系都不清不楚的李灿插了手。
她用人脉和钱,把该给遇难者家属的巨额补偿金冒领、克扣了,跟宁□□一起把这事压下去,还伪造了意外坍塌的鉴定报告。
这笔黑钱成了他们一起赚的第一桶血钱,也把俩人的命运绑在了一起。
3. 2000年成了利益共同体:
靠这笔不义之财和建立的信任,李灿开了灿阳建材公司,宁□□用自己在建筑行业的人脉,成了公司实际的地下老大。
4. 2000到2005年搞官商勾结:
李灿利用自己的女性身份和手段,勾搭上好几个有审批权的官员当情夫。
靠这层关系,灿阳建材开始大量给各大重点项目卖远低于国标的劣质钢筋。
宁□□就负责在工地这边搞技术处理,保证这些劣质材料能合规用。
5.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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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搞垄断和掩盖:
靠贿赂、威胁和低价卖货,灿阳建材几乎垄断了全省的建筑材料供应,钱越赚越多。
所有可能威胁到他们的人,都会被无情除掉。
调查宁□□和李灿的财务往来时,更惊人的秘密冒了出来。
调查组发现宁□□有笔长期固定的秘密支出,用来付重庆一所高档私立学校的费用,还有江北区一套公寓的月供。
顺着这条线查,一个叫宁耀祖的十六岁男孩进入警方视线。
户籍资料显示,他妈妈是李灿,爸爸那栏是空的。
医院违规流出来的亲子鉴定备份数据证实,宁耀祖的亲爸就是宁□□!
这一下逻辑就全通了:
宁□□和李灿不只是生意伙伴,还是血案同谋、利益共同体,甚至偷偷组建了家庭。
宁□□对李灿,不光有经济利益,还有感情牵绊(至少是为了儿子)。
要是李灿因为某些原因(被苏玫逼得精神崩溃,或者想摆脱过去重新做人)变得不好控制,甚至威胁要把以前的罪行说出去。
那对宁□□来说,她就是颗知道太多、必须拆掉的定时炸弹。
为了保住他们的商业帝国,更要保住他和李灿的私生子宁耀祖的未来,他完全有理由杀李灿。
宁□□干了多年建筑,完全懂怎么利用建筑缺陷搞出“意外”
他也清楚李灿的生活习惯和云端之眼的结构。
他完全有可能通过监听或其他办法,知道李灿和苏玫那个扭曲的“殉情”约定。
这样就能完美利用这点,把警方的注意力引到苏玫身上。
陈队看着白板上画的关系网。
全是罪恶、贪心、背叛和不正常的亲情,心里一阵发冷。
宁□□,看着像被女儿逼到绝路的懦弱爸爸,其实是从血堆里爬出来、为了利益和私欲能杀枕边人的冷血恶魔!
“马上办!”陈队的声音因为激动有点哑。
“申请全面监控宁□□,还要逮捕令!重点查他在李灿死前死后的行踪、通讯记录,还有他名下所有的车和房子!另外,秘密去接触那个叫宁耀祖的男孩!”
就在警方布下天罗地网,准备对宁□□实施抓捕时。
一个紧急通讯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宁□□的尸体,在云端之眼的电梯井底部被发现了。
陈队带人火速赶到现场。
昔日象征着未来的建筑,此刻已经化作了一座墓碑。
宁□□躺在冰冷的井底,尸体扭曲,死状与女富豪李灿有着某种诡异的呼应,截然不同。
28.女性的同盟
现场勘查马上开始。
初步判断是从高处掉下来摔死的。
有几个特别不正常的细节,让老刑警们都觉得后背发凉:
钢笔:
宁□□攥得死死的、已经僵硬的手里,有一支旧钢笔,笔尖全锈了。
认出来后才知道,这居然是宁轲妈妈赵晚吟常用的那支!
这支笔本来该跟着林晚一起被埋起来,现在却像复仇的诅咒,又出现了。
尸体上方的电梯维修平台上,放着一张云端之眼的原始结构设计图,是宁轲画的。
图纸上用一种暗红色的液体(看着像掺了铁锈和干血)
关键的承重地方和电梯井旁边,画满了又乱又疯狂的圆圈和箭头,跟标了条去地狱的路似的。
奇怪的录音:
技术队在井壁一个隐蔽的检修口里,找到个还在微弱工作的老式录音机。
里面循环放着一小段处理过的录音,环境音很乱,能听到女人凄厉的哭声。
这声音,和当年赵晚吟出事前,留在工地混凝土试块旁那模糊录音的声纹完全一样!
这哭声跟从地狱来的召唤似的,在害死她的男人最后丧命的地方一直响着。
当警方通知宁轲到现场附近时,她只觉得天旋地转。
爸爸死了?
死在自己设计的楼里?
还是用这么有象征意义、跟献祭似的方式?
她对这些一点印象都没有。
只记得自己昏迷了四天,醒了手里攥着朵蓝色鸢尾花,之后就是爸爸失踪,警察找他。
陈队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脸色苍白、一脸困惑的样子,试着问起钢笔、设计图和录音的事。
宁轲的茫然不像是装的,她甚至不记得妈妈有这支钢笔,更不记得自己动过原始设计图。
等她被允许回家休息后,不知怎么的,又拿出了那个素描本。
翻过那朵蓝色鸢尾花,后面某一页上,有幅用铅笔快速画的画,线条很暴烈。
一个男人从高楼掉下来,下面是深不见底的井,井壁上全是扭曲的哭脸和生锈的钢笔!
画的角落写了行小字。
笔迹跟她像:“债,清了。”
宁轲浑身的血瞬间冻住了。
她明白了。
是“她”,镜子里的那个影子,在自己睡着时控制身体的“夜轲”。
是“她”联合了姜鹿、白百合,说不定还用上了谢桐阿姨说的过去的事,策划并做了这场最后的审判。
“夜轲”用妈妈生锈的钢笔当象征,用标了死亡路线的设计图当指引,用妈妈绝望的哭声当背景音,把宁□□骗到“云端之眼。”
这地方建在星耀二期废墟上,藏着他所有的罪恶和野心。
然后让他用最配得上他罪孽的方式,掉进了深渊。
法医的最终报告,倾向于意外或自杀。
宁□□体内查出有致幻剂残留(成分和楚乔之前开的药差不多),符合精神恍惚时不小心掉下去的特征。
再加上宁□□本就是警方要抓的重大嫌疑人,他的死被当成罪有应得,案子很快就结了。
没人追究钢笔怎么来的、哭声怎么录的、设计图为啥在那儿。
静海的天,好像跟着宁□□的死,一下子放晴了。
只有宁轲知道,真相没全揭开。
宁□□的罪、妈妈的冤、李灿的死、李铁山跳楼……
好多细节还埋着。
最主要的坏人,已经被赵晚吟和夜轲一起审判了。
她站在云端之眼下面,抬头看着这座自己花了心血、装了太多痛苦的建筑。
风吹过头发,她心里又空又松快。
她低下头,看着素描本上那朵蓝色鸢尾花,轻声说话,不知道是跟妈妈说,还是跟那个保护了自己背了血债的夜轲说。
“妈妈……一切都结束了。”
“或者说……属于我们的,才刚开头。”
宁轲一个人又站在云端之眼的天台。
风很大,吹得她头发和衣角都飘起来。这里是她噩梦开始的地方,也是所有坏事结束的地方。
官方说她爸是“意外”或“自杀”死的,但她知道,真相根本不是这样。
就在她盯着她爸掉下去的电梯井看时,突然头疼得厉害,眼前的东西开始扭曲、分开。
她感觉有个意识要从自己身体里冲出来。
下一秒,她看见自己站在对面。
不对,那不是她,是“夜轲”。
眼神又冷又尖,嘴角还带着点嘲讽又解气的笑。
“你终于肯面对我了?”夜轲开口道。
“还是说,你终于笨到需要我来给你讲清楚所有事?”
宁轲震惊得说不出话。
“是我干的。”夜轲往前走了一步,语气平淡。
“你发现的所有不对劲的事,工地上你做的危险动作,镜子里奇怪的影子,宁□□的死,都是我弄的。”
随着夜轲说话,天台阴影里慢慢走出来三个人,站到了她身后。
是白百合、姜鹿、谢桐。
她们眼神很平静,一点不意外,好像早就等着了。
“她们。”夜轲用拇指指了指身后三人。
“是我的同伙。我们早就认识了,那时候你这个胆小的主人格还在逃避现实呢。”
宁轲不敢相信地看着她最信任的朋友。
白百合迎着她的目光,轻轻点头:“轲轲,对不起。但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你,也让你妈妈能安息。”
姜鹿晃了晃手里一个遥控器的东西:“云端之眼的电路,我稍微动下手很容易。那天晚上,是我让这里的灯和监控,刚好坏了一小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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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桐阿姨拄着拐杖:“宁丫头,你爸和李灿造的孽,该还了。我就是把我知道的、你妈妈受的委屈,都告诉了她。”
“李灿。”夜轲接着说,语气里带着点残忍的得意。
“是我故意引她来这儿的。我利用她对苏玫那点剩下的愧疚和害怕,在她心里种下心魔,让她觉得只有来这儿忏悔才能解脱。我怎么可能让宁耀祖的妈活着?她和你爸,都该去死!”
宁轲突然想起来:“我醒来看见的、自己在天台上的照片?!”
“也是我弄的。”夜轲冷笑。
“我需要一个完美的发现者,一个不会被怀疑的梦游的人,来拉开这场审判的序幕。而你,我最亲爱的本体,是最合适的幌子。”
夜轲突然上前,一把揪住宁轲的衣领,逼着她看着自己冰冷的眼睛:
“你以为白百合为什么总能刚好出现帮你?姜鹿为什么对你特别照顾?谢桐为什么最后对你没了偏见?因为我们早就结盟了!那时候你因为受不了真相,选择忘记、选择把我关起来,是她们找到的我!是她们帮我一点点凑齐宁□□和李灿的罪证!”
“你做那些噩梦,不是因为楚乔的药!是因为我的恨!是你妈妈临死前的绝望和不甘心,天天在我心里烧!这些我都扛着,可你呢?就想忘记,就想正常过日子!”
宁轲浑身发抖,眼泪模糊了眼睛。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以为的生病,是夜轲在行动。
她以为的帮助,是盟友们在演戏。
她以为的巧合,是一场策划了好几年的复仇!
白百合、姜鹿、谢桐,她们都因为宁□□和李灿受过伤害。
白百合没了妈妈,姜鹿遭遇行业不公,谢桐身体残疾。
所以她们聚集到了带着林晚最后心愿的夜轲身边,组成了这个沉默的女性同盟。
她们用各自的资源和本事,布下了这张天罗地网。
“我们都在努力演好戏。”夜轲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和另外三人站在一起。
“为了瞒着你,瞒着警察,瞒着所有人。现在,戏演完了。”
四个女人站在天台边上,身后是静海市的万家灯火。
她们代表着母亲、女儿、妻子、受害者,用一种法律管不着、但来自最原始正义的方式,把坏人的账算了。
宁轲瘫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自己和三个盟友。
太多信息冲击着她,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沉重悲伤。
还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法律没给她妈妈公道,她们就自己当审判官。
夜轲,这个从她的创伤里生出来、满是仇恨的副人格。
最后用最极端的方式,保护了她,也兑现了对她妈妈的承诺。
真相,终于以一种残酷但完整的方式,全揭开了。
29.最后的真相
天台上跟夜轲和那三个盟友对峙后,宁轲的精神受了特别大的冲击。
太多信息涌过来,让她头疼得快炸了,但这些信息也像钥匙,把她自己关起来的记忆柜子给撬开了。
模糊的噩梦片段,慢慢变得清楚、连贯。
是夜轲,在把她故意忘了的真相,一点点还给她。
随着记忆恢复,再加上夜轲告诉她的信息。
妈妈赵晚吟死亡的完整情况,在她脑子里彻底拼好了:
2005年,赵晚吟揭发女富豪李灿建材造假,李灿和宁□□一起改了她经手的设计图。导致星耀大厦局部塌了。
有人死伤,赵晚吟为了保宁轲安全,只好主动担责进了监狱。
监狱里,她偷偷研究出声纹证据保存,2008年保外就医时,被宁□□和李灿害死,还伪造成自杀把关键证据藏在了混凝土块和生锈的钢笔里。
关于死亡真相,里面藏着两层说法。
从谢罪到控诉:
宁□□和李灿伪造的表面情况:
地点:还没建好的星耀二期(也就是后来的云端之眼)电梯井。
死因:跳井“自杀”。
关键物证:尸体手里攥着混凝土块,里面录着哭腔:“我对不起遇难者”。
夜轲说的实际真相:
1.致命伤:
白百合托关系找法医偷偷再检查,发现赵晚吟后脑勺有钝器打的伤,是掉井前就被打致命了。
这是李灿指使人干的,宁□□也默认了。
2.混凝土里哭声的猫腻:
那声“我对不起遇难者”,是李灿找人把赵晚吟以前被迫认罪的录音剪接出来的,就是为了坐实她“愧疚自杀”的假相。
3.遗书笔迹:
所有说赵晚吟精神崩溃的遗书,笔迹专家鉴定后,都是李灿精心模仿着写的假的。
最后还有个大秘密:钢笔里的遗言。
宁□□死的现场,那支作为象征的、妈妈的生锈钢笔,不是偶然出现的。
夜轲引导宁轲的记忆,让她盯着这支笔。
“妈妈她……最后关头,发现了宁□□的背叛和杀心。”夜轲的声音在宁轲脑子里响起来,又冷又清楚。
“她用最后一点力气,留下了真的遗言。”
宁轲颤抖着拿起那支满是锈的钢笔(这钢笔作为物证被警方登记后,姜鹿托关系悄悄拿了回来)。
笔管夹层里有个特别小的、几乎被锈盖住的物理开关。她用力按下去。
一阵微弱的电流声后,一个特别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
她带着不甘心:“轲轲……我是妈妈……星耀二期……C40混凝土试块……里面……有……证据……他们……造假……杀……人……宁□□……他……”
录音到这儿突然断了,像被强行掐了似的。
“混凝土试块”!这和吴春花崩溃前喊的骨灰线索,还有夜轲复仇的整个逻辑,刚好对上了!
最后的真相是这样的:
赵晚吟在监狱里研究出声纹证据保存术,后来保外就医,被宁□□和李灿约到星耀二期谈事。
她预感要出事,就提前把真的罪证(李灿和官员勾结的账目副本,更直接的造假证据)封在特定的C40混凝土试块里,还把线索藏在随身的钢笔里。
她没逃过毒手,但留下了找真相的最后线索。
宁□□和李灿以为把所有痕迹都抹了,却不知道赵晚吟用命埋下了两颗复仇的种子:
一颗是藏在混凝土里的证据,另一颗是在女儿宁轲心里长出来的、带着她所有绝望和愤怒的人格,“夜轲”。
夜轲知道这一切。
她找到了混凝土里的证据(至少确定了证据存在)。
然后以这个为核心,联合了同样被宁□□和李灿害过的白百合、姜鹿、谢桐,策划了这场跨了好几年的、针对所有坏人的最终审判。
宁轲握着那支再也没声音的钢笔,眼泪默默流下来。
妈妈在生命最后时刻的那份坚强。
她拼了命,把自己当棋子,藏下真相,还深爱着女儿。
真相虽然来得晚,终于到了。
妈妈,可以安息了。
天台上,夜轲的身影开始变透明。
她看着宁轲,眼里那股冰冷的复仇火已经灭了。
“我的事办完了。”夜轲的声音变得轻飘飘的,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妈妈的血仇,那个杂碎、那个畜生,我让他用命还了。”
随着夜轲往回撤,宁轲感觉一阵心口撕裂似的疼,像灵魂被硬生生扯走。
一阵剧痛传来,那些被夜轲扛着、被她自己封起来的记忆,此刻猛冲进宁轲的脑子里。
她想起了上清寺高僧说的话,现在才真明白意思:
宁:这个从宁□□那继承来的姓,从来不是什么荣耀,就是个枷锁,把妈妈和她的人生都困住了。
轲:本来是车轴的意思,说她该撑起家的重量,可最后在家的扭曲压力下,差点断了。
全名的意思:宁家的车轴,早晚得在这座危险的桥上断了。
她的命,早就被这满是矛盾的名字说中了。
她为啥选那栋29层的凶宅?
现在答案清楚得像镜子:
以前有工人在这儿跳楼,跟妈妈被灌进混凝土惨死的场景差不多。
她住这儿,其实是在不自觉地反复揭自己的伤疤,提醒自己别忘仇恨。
她窗户对着云端之眼,看得清清楚楚。
那楼建在妈妈的尸骨上,是用爸爸的罪孽堆起来的。
她在这儿盯着罪恶帝国。
这儿也是夜轲的试验场。
她在这儿装电容网、振动仪,说防外人是假的,其实是在监测自己。
看“夜轲”啥时候会出来,想搞明白、控制住这头复仇的野兽。
有段残酷的记忆,是关于宁□□的:
一直背叛:
他老改妈妈的设计图,讨好女富豪李灿,用妈妈的本事和名声换自己的前程。
暴力驯化:
每次打妈妈后,他会给小时候的宁轲买星形糖果。
那甜味儿混着妈妈的哭声和血腥味,成了让她学会闭嘴、听大人话的工具。
下杀手:杀妈妈赵晚吟的那天晚上,他把妈妈逼到星耀二期的电梯井边。
宁□□说的话特别狠:“你设计的楼,配不上她肚子里的继承人,我的儿子,宁耀祖。”
这句话,彻底掐灭了妈妈想活的念头。
记忆最后定在最疼的那一幕,她终于明白夜轲为啥那么恨星形糖果:
8岁的宁轲躲在书房的设计柜里,看见爸爸疯狂撕妈妈的获奖设计图。
看着李灿光脚踩在妈妈的获奖证书上,听见爸爸亲李灿的肚子说:“这才是我的好作品。”
宁轲使劲咬碎嘴里的星形糖果,玻璃糖渣划破嘴唇,血混着甜味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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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爱、崇拜和家,全塌了。
糖的甜,成了世上最毒的东西。
躲在柜子里偷偷哭、一嘴是血的小女孩。
最疼的时候,生出了叫夜轲的复仇灵魂。
夜轲的身影几乎全散了,她最后看了宁轲一眼,眼神挺复杂:“现在,你都想起来了……你的枷锁,也是你的力量。带着妈妈的爱,还有我给你的恨,好好活。”
话说完,她全融进了宁轲的身体里。
宁轲站在天台上,眼泪使劲往下流。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完整的。
难过和生气,爱和恨,柔弱和坚强,主人格和副人格……
所有分开的部分,在这一刻,因为装下了全部真相,重新合在了一起。
她不再是那个被噩梦追着的宁轲了。
她是赵晚吟的女儿,也是夜轲的继承人。
静海市的热闹终于甩在了身后。
宁轲一个人来到一片没名字的海边。
咸味的海风刮得很猛,吹起她的头发。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颗早就化变形、又被她重新捏硬的星形糖果。
这糖在太阳下闪着廉价又刺眼的光。
以前是她小时候害怕、不敢说话的象征,是爸爸用暴力让她听话的印记,也是夜轲满肚子恨的源头。
她看了一会儿,眼里没了任何情绪。
然后猛地一抬手,把糖扔向了翻涌的海浪里。
一下子就被灰蓝色的海水吞了。
没声没响,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再见了,夜轲。
她在心里默念,谢谢你,替我扛了这么多。
现在,你的恨,还有我的枷锁,都留在这片海里吧。
之后,她去了妈妈的墓地。
墓碑上,妈妈赵晚吟的照片还温柔地笑着。
宁轲没哭,就静静地站着,用手轻轻扫掉碑上的落叶。
“妈妈。”她轻声说,声音平静。
“都结束了。你可以安心睡了。以后的路,我们会一起好好走。”
这个“我们”,是她自己,也是永远变成她一部分的夜轲。
几天后,静海市长途汽车站。
宁轲、姜鹿、白百合、谢桐,四个女人,带着简单的行李,在这里碰面。
没说太多话,只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的心思。
她们脸上没了以前的沉重,换成了一种经历过大风大浪后的轻松感。
她们一起上了离开静海的班车,选了同一个没人知道的目的地。
过去的坏事和审判,都埋在了那座满是高楼的城市下面。
以后的日子,她们要在没人认识的地方,自己亲手重新过日子。
车窗外的景色开始动起来,静海市在视线里慢慢变小、变远。
(留白的尾声)
陈队站在办公室窗前,手里拿着宁□□和李灿案的封存报告。
档案里写的真相不是全部。
他也知道,那四个先后离开静海的女人,身上藏着最后的答案。
他没下令拦她们,只是默默地看着报告被碎纸机绞成碎片。
有时候,正义不只有戴手铐这一种方式。
对于有些埋在系统烂泥里的坏事,说不定只有从烂泥里长出来的复仇之花,才能彻底清理干净。
他转过身,看向窗外渐渐放晴的天。
“起风了,也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