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成了纨绔男二后》 1. 退婚 嘶,头好疼。 大脑里放烟花一样的爆炸感嘈杂不堪,吵得思绪混乱,曲游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因为再不起床去上班的话,又要因为迟到面对老板那张臭脸了。 嗅觉是最先恢复的,鼻腔里涌入了浓郁芬芳的艳香,令人头昏的味道反而让触觉慢慢复苏,身下似乎是一具柔软的身子,缓缓喘息着,呼吸打在了自己的面颊上,引起温热的暧昧感。 整个人都被这股气息整清醒了,曲游终于睁开了眼,看清了此刻身处的画面,檀木床柱带着淡淡的木质香,床上的被褥绣着牡丹,外界的一切都很像电视剧里面的场景,尤其,还是古代的电视剧。 第一反应就是呆住了,脖颈却被衣衫凌乱的美人揽住了,女子的嗓音如勾子一般,柔软诱惑,“曲小公子,怎么不继续了?” 曲、曲小公子? 且不说自己是个现代人,这会儿,不会连性别都被更改了吧? 赶紧撑着床上的空地爬了起来,曲游后退两步,确保自己的双腿移动期间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多出来的东西,这才放下心来,目光停留在了床上拿被褥挡住了裸.露肌肤的女子身上,美人肤白如玉,眸子里盈满了秋水,看上去温柔无辜,却又委屈着蛊惑人心。 喉咙滚动了一下,三十六计,跑为上计,曲游也不在意自己的行为有多奇怪,拉了屏风上挂着的外衫就往外跑。 或许是因为是熟客,路上有许多挥着手绢的女人拦她,曲游一个也不认识,毫不客气地钻着空子跑出了这仿佛会吃人的青楼。 外界的空气冷了许多,却让人混乱的思绪可以暂时放松一下,慢慢的,她终于想起来,昨晚自己正在看一本小说,名字叫什么忘了,曲游只是因为在广告界面看见了自己老板曲浅鱼的名字才点进去的。 曲浅鱼,说到这个女人,曲游真的是恨得牙痒痒,第一次见面就扑入了自己的怀里,跟得了失心疯一样说什么终于找到自己了。 第二次见面却绷起了那张臭脸,冷冰冰的眼神死死盯着自己,又不能看出花来,曲游莫名心虚地躲了过去,当天的稿件就被打了回来,原因? 曲浅鱼说女主的人设不对,要改,改成什么样又不说,曲游那段时间头都要画秃了,头一次没有忍住脾气,和这位新来的老板吵了一架,结果,曲浅鱼居然哭了! 那么大一个人,哭起来声音闷闷软软的,仿佛受了万般委屈,却又扭过头去逞强赌气,后脑勺上写满了“快哄我”,曲游这辈子最怕女孩子哭,只好妥协改了人设,出于私心,她把另一个女主的性格改成了曲浅鱼这样的冷面傲娇鬼,虐了十几话才肯作罢。 后面的她们,虽然交集不多,但梁子算是结下了,曲游之所以看这本书,就是因为里面的女二名为曲浅鱼,痴恋着与她有婚约的男主裴澜疏,作天作地后没了性命。 不过,看了一本小说而已,为什么自己会来到古代啊? 作为一个漫画家,曲游在这个时候只能得到一个解释,她穿越了,甚至于,可能是穿书了。 因为那本书里,也有自己的名字,是女扮男装的男二号,在青楼里对本书的女主祁涟雨心生怜惜,带回去后正好遇见了前来退婚的裴澜疏,男女主是青梅竹马,将军长子与家道中落的太傅嫡女,二人对望,只能感慨世事变迁。 当下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弄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穿书,可是连路都不知道,曲游站在人堆里,一时之间有些迷茫。 好在身后突然出现了一道正在喘息的声音,容貌秀气的少年撑着膝盖,看上去年纪不过十五,似乎是刚刚从青楼里跑出来,“少爷,您怎么出来了?不满意今晚的姑娘吗?” 叫自己少爷? 那至少应该是认识自己的人。 曲游装出一脸不悦,道:“太主动了,本少爷不喜欢,走,回府。” “哦哦,好嘞。” 少年点了点头,却站在曲游身后没有动,毕竟按照尊卑,他自然是要走在后面的。 心都要梗了,却不能暴露这个壳子已经换了个芯,曲游揉着眉心,“我有点累了,你带路。” 这番话并没有引起少年的怀疑,他应声之后就走在了前面,还特意放慢了速度,照顾着曲游。 曲府距离青楼不过三条街的距离,两人一路沉默,在月色皎洁时入了府门,曲游还没来得及稍稍放下心,就见门口站着一位女子,高挑的身子着了白裙,似乎比月光还要清冷,如画的眉眼孤高清傲,此时垂了目光看过来,露出了些许的厌恶,这熟悉的模样…… 曲浅鱼?! 不等曲游开口想说些什么,女子在鼻尖耸动时闻到了令人不悦的味道,本就极冷的嗓音更为寒凉,“回去换身衣服。” 人都要傻了,这个时候完全可以确定自己是穿书了,因为在那本书里,女二是相府的二小姐,男二是相府的七公子,她们是姐“弟”。 深深地看了一眼似乎视她如无物的曲浅鱼,站姿矜持,应该是在门口等谁,曲游皱着眉,试探道:“二姐这是在等人?” 同样蹙起了眉尖,曲浅鱼冷眸看向这没话找话的人,“与你有关系吗?” 好吧,不想再自讨没趣,在她应下那声“二姐”时就已经有了结果,曲游转身向府内走去,声音也低了下来,“自然与我无关,二姐继续等吧。” 小说里有提到曲游这个跟班,被赐名为曲季,他走在路上,不住担心道:“少爷,您怎么能这样和曲二小姐说话?不怕老爷责罚您吗?” 确实,在书里有说过,曲游身为嫡子,虽然年幼受宠,但性子过于放浪,不学无术,流连于青楼之间,逐渐为曲相所不喜,而曲浅鱼,虽然是庶出,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被称为京中第一才女,人人都羡慕曲相能有一个如此优秀的女儿,于是,母凭女贵,二小姐那一脉都沾了光,吃穿用度堪比嫡出。 当时的自己也确实是想到了臭脸老板曲浅鱼,这才不耐烦地开口了,不过想到女二的设定,清冷寡言,应该是不会说别人坏话的吧? 已经发生的事情,再纠结也无用,曲游摇摇头,“管她呢,回去准备一下,我要沐浴。” 这身味道,别说曲浅鱼闻了厌烦,曲游自己都觉得不舒服,闻言,曲季屈了屈身,“好,我这就去准备。” 院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一直紧绷的神经才敢稍稍放松一些,曲游环顾了一圈自己的房间,倒出乎意料的很是干净整洁,不沾灰尘的铜镜上印出自己熟悉的面容,和现代的一模一样,只是装扮不同,添了三分俊秀。 还是不放心地摸了一下胸口的位置,确定没有被改性别后,曲游这才坐了下来,撑着下巴发呆。 已经可以确定是穿书了,还穿成了女扮男装的男二号,按照剧情,自己会在喜欢上裴澜疏后暴露真实身份,连累整个曲家。 当然不想被斩首,曲游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应该不要喜欢上男主就行,她脱去了衣衫,哪怕浸润在温热的水中还是皱紧了英气的眉,无法洗去一身迷茫。 到底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曲浅鱼究竟是书中的人还是自己现实里的老板,以后还能回去吗…… 一切的一切,都写在了敛紧的眉宇间。 换上一身没有沾染他人气息的衣物时,心情到底是好了一些,曲游推开房门,见曲季一直守在门外,便道:“我好了,你收拾一下吧。” 面相稚嫩的少年点了点头,“好。” 进房的时候,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过身,“对了,少爷,你等会儿还是不要出院子了,我刚刚去后厨取热水时,听说裴家少爷来退婚了,老爷和夫人面色都不太好。” 裴家少爷?退婚? 不会吧,她穿来的第一天,剧情就开始了? 原来刚刚曲浅鱼站在门口,就是为了等裴澜疏,这也是小说里面的第一章,狠狠虐了一把性子清贵骄傲的女配,当时曲游看着还挺解气的,但是现在成了局中人,却有些不知所措了。 因为今晚,她本来应该把女主祁涟雨带回相府的,却因为自己的提前开溜,没有完成这一剧情,也没有了男女主的初见。 见曲游没有回话,以为她是听进了自己的话语,曲季收拾了浴盆,出来的时候却见不到自家少爷的身影了。 要问曲游去了哪里? 那自然是去偷看曲浅鱼的笑话了,那么骄矜又爱面子的一个人,这会儿被当众退婚,脸色一定很好看。 顺着下人们嘈杂的议论声来到了前厅,曲游找了一根柱子,挡住自己比起男子来说过于纤细了的身子,这才畏手畏脚地探出一颗脑袋,悄悄看着厅内的四人。 上位坐着一对夫妻,显然是曲相和曲夫人,下面则是面对面坐着的曲浅鱼和裴澜疏,前者完全没有曲游想象中的狼狈,此刻矜持端庄,面色冷淡,似乎他们并没有在议论自己的婚事。 感觉有些没意思,曲游转身想要离开,却突然听见了曲浅鱼清越的嗓音,如寒溪深潭,极冷,听着令人心跳都沉了下来,“裴公子此行,可有告知过裴将军?若是没有,便犯了当朝律法,我有权主动退婚。” 2. 请求 人都要傻了,这发展怎么和剧情里面的女二痴恋男主完全不一样? 惊诧之间,曲游还没回过神,突然被身后的人拍了拍肩膀,吓得差点跳起来,这一动静显然也引起了厅内四人的注意,曲季的身子没有被挡住,曲相便唤了一声,“曲季,你在那里做什么?” 曲季人也要麻了,明明和自家少爷说了不要去凑热闹,结果这下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他只好向前一步,主动揽下了职责,“老爷,我与少爷听闻了这件事,心下气愤,这才来听了墙角。” 或许是“心下气愤”这句话间接表达了曲相的心情,他并没有过多责罚,只是问:“小游呢?” 不自在地背着手,曲游灰溜溜地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低着脑袋,“爹。” 但到底厅内还坐着一个裴澜疏,不能失了家教,曲相绷着脸色,道:“小游,你此举实在非君子行径,罚你今晚面壁思过。” “嗯。” 低声应下了这并不算严重的惩罚,曲游却不自觉地看向曲浅鱼,自说了那番话后,泠泠清泉般的女子便矜持坐着,只是优越的眉眼间到底染了一丝不悦。 这情绪,也不知道是冲着自己还是裴澜疏来的。 突然想起被自己打断了的话语,她回过头,看向那显然也很不自在的男主,声音里藏着曲游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敌意,“对了,裴公子还没回答二姐的话呢,这次来退婚,到底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将军府的意思?” 英武俊气的脸蛋红了个透,裴澜疏低着头,突然泄了气,“抱歉,是我自己的想法。” 不等曲游再开口想要说些什么,曲浅鱼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神情里的疏离感变得更为清晰,似是世间没有任何人或事能吸引她的注意,细长冷淡的眸子看似含情,实则毫不在意,“还请裴公子明日也能如此诚实。” 什么意思? 有些没有听懂,但显然裴澜疏比起曲游还要懵逼,见状,曲浅鱼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裴公子,明日我会登门拜访,被退婚的那个人,是你。” 说完,曲浅鱼转身就走,裙摆轻扬,如山间自由的风,月色下,冷白的衣裙与肌肤交相辉映,矜贵清绝,无一人可染指。 似是在空气中闻到了独属于曲浅鱼的冷香,曲游咳了两声,在看到裴澜疏复杂的神情后,看戏一样笑了,“裴公子,听清楚了吗?” 虽然不喜欢曲浅鱼,但对于这个男主,曲游同样不喜欢。 剧情里面他虽然喜欢女主祁涟雨,却碍于身份差距不敢承认,多次以冷漠掩饰爱意,说的好听是虐恋情深,说的不好听就是脑子有病。 而这样一个人,居然能让女主、女二和“男二”都喜欢上他,作者莫不是一个男宝妈吧。 曲相在这个时候也从座椅上起身,脸色很冷,“小鱼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明日本相会亲自去一趟将军府,裴公子请回吧。” 没有再掺和这件事情,曲游和曲相、曲夫人告退后,拉着曲季就回了院子,面上是穿过来后第一次出现的笑意。 曲季有些奇怪,便问:“少爷,您笑什么?” 也说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开心,或许是因为见了曲浅鱼被退婚,也可能是裴澜疏吃瘪的模样让曲游这个一直为女主打抱不平的人感到了心理平衡,想到这里,她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情…… 今晚,是祁涟雨被拍卖的日子! 原著或许是为了故意设定双洁,女主虽然被家族牵连入了奴籍,卖入青楼,却在被拍卖的当晚被女扮男装的曲游买了回去,可是这会儿,已然入夜,祁涟雨不会已经被…… 当然见不得这种事情发生,曲游拍了拍闹到就抓住了曲季的手,“快,我们回青楼!” “少爷怎么了?有东西落在那里了吗?” “不是东西,是人,快点!带我去!” 曲季没时间问自家少爷怎么会把人落在青楼,见她如此急切,也不好说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点,带着曲游从后门出了相府。 路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青楼里的烛火也灭了一半,曲游忍下心里的紧张,强装淡定地走了进去。 熟悉又浓艳的香味一股脑涌入鼻腔,患有鼻炎,这会儿已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曲游在老鸨迎上来时捂住了鼻尖,“若是本少爷没有记错,今晚有一个绝色美人拍卖初.夜?” “曲小少爷,您来晚了,那位姑娘已经……” 不等老鸨说完,曲游撩起了身上的浅蓝色开衫,衣襟下束着玉白色的腰带,腰侧则挂了一枚象征着身份的玉佩,原著里说了,这位曲家七公子不仅是嫡出,还在未出世之际就被皇上封了世子之位。 面上多了纠结,但那位拍下祁涟雨的公子到底只是个富商子弟,没有曲游的权势,老鸨没办法主动出面,便带着这位惹不起的主来到了屋外,里面巨大的动静听上去如同打架,“曲小少爷,这里面便是,您若是想争,进去便可。” 在听到来自于女子的惊呼与抗拒声音时,心底已经莫名的有些生气了,曲游借着原身学过武艺的好处,一脚踹开了房门。 暧昧昏暗的房间内,男子的衣衫脱了一半,面色通红,还深深喘着气,女子则是衣不蔽.体,眼眶通红,整个人如同已然凋谢的落花,瑟瑟发抖,楚楚可怜。 看得出来,祁涟雨挣扎了很久,面上还残留着被打过之后的红痕。 曲游脸都气红了,赶紧脱了外衫给祁涟雨披上,那男子也终于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问:“你是谁?” 没忘自己要装出的那副纨绔做派,桀骜不驯的眉眼俯视着丑陋不堪的人,曲游道:“本少爷都不认识?” 这个时候,曲季站了出来,“少爷,这就是您落下的人吗?” 眼见男子咒骂着就要起身打人,看似瘦弱的少年向前两步攥住了他的手,不复曲游面前的乖巧,曲季冷了脸色,“还想要这只手的话,就赶紧滚。” 明明这人比起自己要纤瘦许多,手骨却仿佛要被捏断了,男子挣扎着,最后只好捡起外衫,放下狠话溜了。 曲季在下一秒擦了擦手,恢复了乖巧模样,“少爷,我们现在回府吗?” 视线落在了女子梨花带雨的面容上,和曲浅鱼完全是两种类型的美人,不似自家二姐那样冰冷又高高在上,祁涟雨看上去纯洁柔弱,是典型的小白花,令人光是看着就心生怜惜。 曲游替她拢了拢外衫,伸出了手,肌肤白皙干净,骨节分明,“愿意跟我回去吗?” 话语也很是温和,明明在之前还是纨绔桀骜又不讲理的模样,这会却明亮又温柔,祁涟雨咬紧了唇角,或许是因为有了对比,眼前这人再怎么样也比之前那个男子要好上许多,她不顾后果地抓住了那只手,“我愿意。” 陌生的温度袭了上来,有些不习惯地皱起了眉,曲游想到是自己主动伸出的手,便忍下了这些不适,拉着祁涟雨出了这再不愿踏足的地方。 因为有些路痴,尤其这里还是古代,最后还是由着曲季带路回了相府,三人从后门进去时,曲游绝对是没想过自己能在这里碰见曲浅鱼的。 四人沉默地对视着,莫名的理亏,曲游看着曲浅鱼冷淡打量着她们的目光,尬笑了两声,“那个,二姐,你也出来赏月啊?” 真是的,自己尴尬什么,曲浅鱼这个点出现在这里,明显也是想要偷偷出府的吧! 并没有顺着她的台阶下去,也仿佛是察觉到了曲游的想法,曲浅鱼摇了摇头,漂亮的脸蛋在暗处藏着些许凌冽的冷意,“我见你不在院子里,便在此处等你。” 等、等谁? 被老板支配的恐惧在这一刻让曲游僵住了身子,笑容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她不自在地搓着手指,“找、找我做什么?” “刚刚,裴将军登门道歉来了,父亲碍于面子不好再提退婚,曲游,你惯会得理不饶人,明日陪我去退婚,可以吗?” 这一番话说出来,端的是清冷如月,曲游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在夸自己还是骂自己,“惯会得理不饶人”,是个优点吗? 这会儿也确实是和曲浅鱼说的一样得理不饶人,曲游抱着双臂,有些不情愿地问:“我为何要帮你?” 目光扫过曲季时想到了他曾说的“心下气愤”,本来是想说这人不是也为自己打抱不平吗,曲浅鱼却咬住了舌尖,微微刺痛传来时,她面不改色,好听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你知道的,父亲虽不管你在外鬼混,却怎么也不能将姑娘带入府中,若是你帮我,我便把这姑娘收入院里,你再找个由头带她回去就行。” 靠,曲游发现自己居然忘了,剧情里面原主把祁涟雨带回来时可是差点被曲相打断了腿…… 并不想为了自己的一时善意挨打,曲游直勾勾地盯着曲浅鱼,熟悉的容貌清绝冷艳,此刻云淡风轻,似乎看准了自己一定会答应。 莫名的不服气,但到底不知道怎么安置祁涟雨,曲游握紧了拳,“行,明日我陪你去,今晚,好好安置她。” 这个她,指的是祁涟雨。 曲浅鱼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女子,衣衫凌乱,月色下可以看出脸颊上的红痕,经历了什么不言而喻,眸中的厌恶又一次加深,她本就极冷的声音坠入了寒潭,“我自然会好好照顾。” 见她这幅神情,曲游哪里还不知道她误会了什么,但是还来不及解释,曲浅鱼就牵起了祁涟雨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3. 手帕 第二天醒来时,还是残存着自己只是在做梦的奢望,但看见了熟悉的檀木床梁,曲游叹了口气,翻身下床,没有忘记自己昨晚答应的事情。 要帮曲浅鱼退婚。 帮这个女人,是她从来都不曾想过的事情,不谈心里的厌恶与抗拒,曲浅鱼这样骄傲疏离的性子,曲游好像从没有看见过她示弱的模样。 没有等她再多想些什么,门外传来了曲季的声音,“少爷,您醒了吗?二小姐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我起来了。” 这个点已经算是醒得够早了,怎么曲浅鱼就算到了古代也是这样吹毛求疵的鸡毛性格? 已经穿好了外衫,曲游皱着眉头打开了房门,“你让她进来坐着吧,我洗漱一下。” 院子并不大,声音足够被风传到屋外的女子耳中,曲浅鱼走了进来,似乎已经醒了许久,她此刻穿戴整齐,眸光清晰,“不用着急,我只是怕你忘了。” 不知道自己在曲浅鱼那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曲游靠在了门梁上,叹了口气,真诚地问着:“你既然如此不相信我,找我帮忙干嘛呢?” 毕竟,她确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帮曲浅鱼退婚。 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此刻已经在院内的石凳上矜持地坐了下来,曲浅鱼微微蹙眉,“站好再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怵她这幅严肃的模样,曲游在反应过来时已经下意识站直了身子,她也不知道该恼谁,便转移了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找我帮忙?” 眉心放松了一些,曲浅鱼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昨晚不是说了吗,因为你足够会无理取闹,父亲之所以不好再提退婚,就是碍于面子。” 什么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足够不要脸吗?” 下意识把疑问说了出来,曲游却见曲浅鱼弧度极浅地笑了笑,从没见过她笑的模样,这一下居然看愣了,心脏不受控制地紧缩着。 原本只是觉得她恼羞成怒的样子很好笑,但看到那双桃花眼中迷恋的神情后,曲浅鱼又一次露出了不悦的模样,她抿了一口茶水,嗓音比起唇边放了一夜的凉茶还要冰寒,“曲游,我是你姐姐。” 被仿佛能冻伤人的话语唤回了理智,曲游撇过了视线,“我当然知道你是我姐姐,还需要你提醒吗?” 曲浅鱼深深地看着曲游扭过头去后露出的染了红色的耳尖,“希望你能牢记。” 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是让自己不要把那份色心放在她身上,曲游却觉得自己百口莫辩,明明就很厌恶曲浅鱼,尤其现在她还是自己的亲姐姐,谁会喜欢她啊? 可是“自作多情”这个词也说不出口,毕竟是自己先看别人看呆了的,曲游只觉自己那一刻简直是失了智,现在只好努力绷紧脸色,“我当然会牢记的,二姐!” 一声赌气似的“二姐”的称呼打破了所有不该存在的暧昧,曲游说完就转身去洗漱了。 古代的条件并不好,哪怕曲相家底丰厚,刷牙时那粗糙的、不知什么动物毛发制成的牙刷还是刮伤了曲游的牙龈,出血的感觉并不好,她的表情也烦躁起来,看着面色淡然的曲浅鱼时更头疼了。 不过曲浅鱼也注意到了她不断涌出血液的伤口,颇为嫌弃地蹙起了眉,女子清越的嗓音缓缓道:“拿帕子擦一下。” 本身就是现代人,脑子里只有“纸巾”这个观念,再加上原身似乎也没有随身携带手帕的习惯,曲游在身上摸索了一番,尴尬地咳了咳,“我去房间找找。” “算了,用这个吧。” 话语刚出口,白皙清雅却精致易碎的容颜上就闪过一丝悔意,伸出去的指尖也微微缩回,但丝帕已经被接了过去,曲浅鱼只好将手背在了身后,用她们是亲姐“弟”的关系来安慰自己。 将带有自己气息的贴身之物给曲游用,这确实于礼不合。 是女孩子的身份,哪里会去想那么多,曲游接过来后,心理的抵触到底是少了一些,便问:“二姐,你用过早饭了吗?” 其实是她自己有点饿了,自穿越过来后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还没有吃点什么呢,曲游擦着牙龈上不断涌出血液的伤口,只好暗示着曲浅鱼。 见她这幅滑稽模样,不知为何有些想笑,曲浅鱼缓缓起身,嗓音冷淡,“用过了,前厅还有粥,吃完之后同我一起去裴家。” 听说有吃的之后心情就好了一些,又不想表露出来,曲游绷着唇角,道:“知道了,我会和你一起去的。” 真是的,当自己什么人啊,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的好吗! 该说不说,这古代的东西好像是比现代的要好吃一些,粥里面的米味很香,不过不符合肉食动物曲游的喜好,她随便吃了一些,又拿那丝帕擦了擦唇角。 突然发现曲浅鱼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劲,曲游赶紧解释自己的顺手之举,“反正这个已经被我弄脏了,我肯定会还你一条手帕的,等会儿出去我便在街上买一条还你。” 其实是看见自己平日里使用的手帕突然接触了别人的唇,感觉很不舒服,但见曲游似乎没有多想,曲浅鱼才收回了目光里的深思,但仍算不上友好,“你可知,女子使用的帕子,都是自己绣制的?” 怎么可能会知道呢,曲游愣了愣,居然问:“那我要自己绣一个还你吗?” 不谈她此刻是男子身份,就说身为现代人的自己,哪里会绣手帕啊? 这人愣愣的模样看上去有些傻,但眸底一片清澈,曲浅鱼居然难得没有生出反感,只是摇了摇头,“把那帕子洗过之后还我。” 这种贴身之物,到底是不能放在她人身上的。 撇了撇嘴,曲游道:“知道了,我们是亲姐弟,我还能贪你一条帕子不成?” 没有心思与她争执这些乱七八糟的,曲浅鱼面色淡然,细长的眸子里如冰一般闪着极冷的光,她微微垂着纤长的睫羽,挡住些许寒霜,“没事了吧?那同我一起去裴家。” 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冷了脸色,但这幅模样在自家老板那里见了太多次,其实威慑力没有第一次那么高了,曲游抱着双臂跟上了曲浅鱼轻移的莲步,“知道了知道了,走那么快干嘛,说不定裴家的人都还没起来呢。” 这个时候,曲浅鱼却突然转过身来,面色比起方才更为凉薄,隐隐添了三分郁色,她勾起一个风情万种的笑,满含轻蔑嘲讽,“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吗?” 脚步整个就愣住了,二人距离极近,呼吸间都能清楚嗅到独属于这女人的冷香,说不清心里聒噪的声音在吵闹着什么,曲游却在下一秒看清了曲浅鱼面上的神情,所有躁动都冷却了下来,她皱紧了眉,少年意气风发的面容染上了气愤,“你什么意思?我起得不算晚了吧?曲浅鱼,你到底对我有什么意见?既然这么看不起我,干嘛让我帮你退婚?” “你……” 在下一秒捏住了不断发出刺痛的太阳穴,察觉自己是迁怒了此刻的曲游,曲浅鱼平缓着不听话的呼吸,嗓音极冷道:“长姐如母,谁准你唤我名讳的?” “呸,我还嫡庶有别呢,我一个嫡子,怎么叫不得你的名字?” “嫡子?” 不知是哪个字引起了曲浅鱼的笑意,她深深地看着曲游那比起女子来说英气许多的面容,泼墨一般浓密的眉,此刻眉峰敛紧,更添凌厉气息,但天生的桃花眼哪怕着了怒色也风流多情,这张美如冠玉的容颜,是任何一个男子都生不出的精致。 被清冽幽冷的目光注视着,莫名的有些不自在,曲游后退了两步,摸着自己的鼻尖,“你看我干嘛?” “没什么,只是觉得七弟你……生了一张美人脸。” 话语里藏着深意,曲浅鱼见曲游诧异地瞪大了眼,眸底的冷光凝结成了冰霜,“不过我曾听说,男生女相的人会害了整个家族。” 什么鬼? 这曲浅鱼难道知道自己女子的身份吗?! 几秒过后才发现自己的反应有些大了,曲游压抑住内心对于未知事件的恐惧,勉强笑着,“二姐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一个闲散纨绔,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哪能看不出她的装傻,曲浅鱼面色冷淡地点了点头,“记住你今天的话语。” 该死,自己这趟穿越也没个系统什么的,此刻孤立无援,尤其剧情还发生了极大的变动,这女二号不仅对男主毫无感情,怎么好像还知道自己女扮男装的真实身份,甚至知道曲家会因为自己这欺君之罪而被株连九族啊? 曲游攥紧了拳,本想直接开口问,但这曲浅鱼到底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她想了想,好在似乎这位二姐也没有戳破窗户纸的念头,便继续装傻充愣道:“虽然不知二姐什么意思,但既然二姐让我记住,我便记在心中,现在,我们可以去裴家了吧?” 不知道曲游想了些什么,但此刻继续装作不知才是可行的,日后再多提点即可,曲浅鱼转过身想向前走去,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问:“对了,昨晚你带回来的姑娘,你可知她是什么身份?” 4. 名字 当然知道她是谁,本文的女主祁琏雨,前段时间被抄家的太子太傅家的嫡女,凭借先帝的免死金牌才幸免于难,但也被发配了奴籍,怎么也不得脱离贱籍。 这一切,其实官场内都知道,包括祁琏雨被发配去了哪家花楼,圣上都一清二楚。 想到这里,曲游突然发现,那自己岂不是在这个时候已经在皇帝那里给曲家记上了一笔? 所以才有了后面的欺君之罪、株连九族。 喉咙都因为想到那斩首的疼痛而滚动了一下,曲游想要确认一般摸了摸脖子,然后装出了一副无知模样,“那姑娘怎么了?不就是生的漂亮了些?” “没怎么,就是见她礼仪得体,不似一般青楼女子。” “那是二姐你没怎么见过青楼女子,楼里都会教礼仪的。” 其实她也不知道青楼里的女子会不会礼仪,但还是赶紧打了个哈哈想要混过去,毕竟以原著里曲游不理朝政、花天酒地的性子,哪里会知道祁琏雨的真实身份? 不想,这句话又引来了曲浅鱼的厌恶,漂亮繁密的柳眉逐渐拧紧,她的嗓音寒意刺骨,“曲游,你倒是不以为耻。” 当然,现在的曲游本人是不愿去青楼的,毕竟身为现代人,去那种地方,和朴昌不是一个性质吗? “二姐教训的是,我以后不去了。” 正好可以借着曲浅鱼的话语赶紧和爱去烟柳之地的人设划分开,曲游开开心心地跟在后面,却听见前面的人挖苦道:“区区庶女,哪敢教训嫡子?” “二姐……” 看不出来,曲浅鱼似乎还是个记仇的人,曲游抿紧了唇,本不想向这个女人低头,但总不能突然改了性子不去寻花问柳了,也只能是被严厉的二姐“逼迫”的,她捏紧了指尖,道:“抱歉,之前是我失言了,二姐素有才女美誉,想来应该不会计较吧?” “不计较,只希望你记住今日所言,莫要再去烟花柳巷。” 淡淡的话语搭配前方如柳枝一般纤细的身子,曲游突然生出了一种自惭形秽之感,毕竟,曲浅鱼确实只是希望自己变好,而自己却一直在计较她的态度和说辞。 诚然,面对自己这样不学无术的闲散纨绔,曲浅鱼能有什么好脸色? 若是自己是她,或许半分话都不愿浪费给曲游这个废物。 叹了口气追上去,曲游第一次真挚道:“我不会去了,今日,我也一定会帮二姐退婚。” “凡事都有变数,不要随意许诺,去了裴府随机应变就是。” 或许是因为她的态度真诚了一些,曲浅鱼的话语也多了起来,语气不再那么冰冷,带了些身为姐姐的柔和教导。 曲相府上距离裴府不过四条街,两人沉默了一路,倒也不尴尬,曲游想着一会儿该怎么表现得咄咄逼人一些,曲浅鱼则是在想另一件事情。 她觉得,曲游也算不上罪大恶极,若是好好教导,说不定不会做出危害家族的事情。 下人很快就去通传了,今日正好是十日一旬休的日子,或许裴澜疏就想着退婚后第二日就能让双方家主去姻缘司销了婚约,就算第二日裴将军不同意,曲相也一定会气愤地悔婚,却没想到私自前来被曲浅鱼察觉了,直接陷入了弱势。 曲游她们被带进去后,看见的就是跪在地上的裴澜疏,清俊少年红透了脸,素白衣衫沾了灰尘,看上去垂头丧气,狼狈不堪。 会客厅的上位坐着裴将军,他赶忙沏了一杯茶递给曲浅鱼,道:“都是这逆子的错,我已罚他在此跪了一晚,衿宣可否消消气?” 衿宣?她二姐不是叫曲浅鱼吗? 曲游有些懵,但裴将军又在此刻递来一盏茶,说着:“怎么愿睢也来了?陪你姐姐来讨公道的吗?此事确实是我们裴家的错,是我没有管教好这个逆子,你们若是有何要求,尽管提。” 怎么自己也有第二个名字? 想了想大概是她们每个人的字,曲游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她把茶杯往桌上一拍,突然庆幸自己的纨绔性子,“要求就是退婚,裴澜疏敢退圣上赐下的婚,是为不忠,不告知您就私自退婚,是为不孝,婚期临近却反悔,是为不义,我姐姐可不能嫁给这样不忠不孝不义之人。” 裴将军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辩解,可是裴澜疏私自前去退婚是事实,尤其是此刻还一句话不说,显然也是支持解除婚约的,既然如此,自己真的还需要争取吗? 察觉到了他的犹豫,曲游看了一眼曲浅鱼,居然捕捉到了那双漂亮眼眸里的感激,心脏都漏了一拍,她更理直气壮了,“而且,裴澜疏明显就是心有所属,娶了我姐姐也不会好好对待,不如各自安好。” “是啊,爹。” 正跪着的可怜男主就插了这么一句话,差点气死他老爹,本来私自前去退婚就没理,现在裴澜疏还承认了确实是心有所属,裴将军长叹一口气,道:“衿宣,是我们裴家对不起你,婚帖还给你,你去姻缘司销字就行。” “好,裴将军无需自责,裴曲两家的关系不会因为这件事发生变化。” “是我儿没有福气啊。” 裴将军去娶了婚帖递给曲浅鱼,两人的婚约算是作废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只需要曲相前去姻缘司销去婚约字句就可以了。 没自己什么事了,曲游对着裴澜疏翻了个白眼,这家伙有必要暗喜吗? 该暗喜的是曲浅鱼吧,自此脱离苦海,不用纠缠男女主的虐恋情深。 不对啊,曲游在出了裴府后才意识到这件事最不对劲的地方,曲浅鱼是恶毒女二啊!怎么会在剧情刚开始的时候就主动找男主退婚,退出男女主纠缠的? 诧异的目光落在了似乎松了口气,就连走路都轻快起来的女子身上,她有太多太多的想不通了,可是这一切,都在曲浅鱼转过身来后被堵在了喉咙口,冷冷淡淡的目光疑惑地看向自己,问着:“曲游,你一路上都在想什么?” 总不能直说你这个女二怎么这么不称职,曲游抿了抿唇,急忙找着理由道:“就是突然反应过来,二姐你之前不是很期盼这场婚事吗?怎么如今这么急着退婚?” “谁告诉你我期盼这场婚事了?” 好在,曲浅鱼并不在意她的回答,又自顾自说:“我从来都在顺从命运,皇上给我赐婚,我便接受,哪怕我对裴羽济没有任何好感,但我反抗不了。” “裴羽济?” 下意识的,疑问就脱口而出,曲游在察觉到曲浅鱼眼底的疑惑后赶紧打着哈哈,“裴澜疏嘛,我知道,一下没反应过来而已。” “曲游,裴将军唤我小字时,你也是一副很惊讶的模样,我叫了你这么多次本名,你也毫不在意,你……” 目光深深地注视着颇有些慌乱但压抑着不敢表现出来的人,曲浅鱼内心生出了些许思绪,但如同雾里看花,怎么也无法看清,就像她陡然断了的话语。 素来学习的知识都讲究不语怪力乱神,可是,曲游确实变化有些大。 这个时候,整个人概括起来就是一个字,慌,曲游没想到自己第二天就被怀疑了,理由还是这个是现代人就会愣一下的小字,她哪里知道这个朝代的每个人都有小字啊,而且好像基于礼貌,大家都会唤小字,而非真实的姓名。 那曲浅鱼叫起来应该是曲衿宣? “我本来就不怎么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啊,叫你曲衿宣还是曲浅鱼不都只是一个名字吗?再说我一般只叫你二姐,我哪知道你的小字是什么,愣一下不是很正常?” 这已经是曲游能想出来的最好的理由了,好在,曲浅鱼眼底的怀疑打消了一些,似乎也觉得她这样不着调的人不记得她小字很正常。 两人又一次沉默走在路上,气氛比起刚来时还是要凝重一些,毕竟也算是经历了一场“对峙”,曲游在后面慢悠悠地踢着石子,颇有些委屈,自己顶着一张不要的脸跑去裴府帮她退了婚,路上还要被质疑,现在又是冷处理,自己到底图什么啊? 就不该帮曲浅鱼,反正人各有命,她嫁去了裴府,自己还不用整天和她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可是,一切一切的抱怨,都在曲府门口,曲浅鱼回过头来笑着和自己道谢时消散了。 那还是她第一次见印象中冷淡疏离的女人笑得如此柔和,仿佛是真的在感谢自己让她脱离了苦海,如画的眉眼弯起令人心醉的弧度,曲浅鱼站在比自己高了一节的台阶上,裙摆微扬,明明是素色的衣裙,阳光下却生出五彩斑斓的鲜艳感来,思来想去也只能是因为那副天生的好颜色,曲游仰视着她,又一次愣住了,耳边还在回荡那一句…… “曲愿睢,谢谢你。” 5. 女主 喉咙都因为紧张而滚动着,曲游抿紧了唇,居然觉得面对这样的曲浅鱼也很是不自在,她扭过头,道:“不就是费点口舌吗,有什么好谢的。” 一路上都在想着别的事情,反应过来后已经晾了曲游很久,曲浅鱼懂礼节,这个人刚刚帮助过自己,哪怕她为人再不堪,也该真诚致谢。 不过,这家伙倒是很意外的有点单纯? 不过是一句道谢的话语,曲浅鱼就瞥见了她微红的耳尖,莫名的少了两分厌恶与不屑,冷淡的嗓音矜持守礼,“不是这样的,父亲在意面子,又要维持两家的关系,若没有你帮我,这婚便退不了了。” 很是奇怪,若是面对清冷淡漠、恶语相向的曲浅鱼,曲游反而可以口若悬河、自然回怼,但是现在这样平淡温和的模样,她居然会无措脸红。 “咳,我也不喜欢那裴羽济,帮你也是帮我自己,不然你日后回门带着那家伙,我饭都吃不下去了。” 她们其实有着些许身高差,曲浅鱼此刻站在一层石阶上也只是比曲游高了一点点,但这点距离正好足够看见她扭过头去后不自在抿紧的唇,而垂在身侧的指尖也微微捻着,似是尴尬极了,刚刚的那番话比起真心话来说,更像是急忙找来的理由。 这个人,并不坏。 心里下了这个结论,面上也染了三分轻浅到不着痕迹的柔和,曲浅鱼垂下眸子,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道:“对了,昨晚那个姑娘,我已经收入院里了,你要带回去吗?” 诶? 对哦,还有个女主可怜兮兮的在曲浅鱼院子里呢,虽说这位恶毒女二已经和原来的剧情线发生了偏离,但还是不敢把祁琏雨和她放在一起,曲游纠结了一会儿,颇有些没底气地道:“嗯,还是送来我这边吧。” 性子算不上敏感,甚至有些迟钝,但也能察觉到身边人一瞬间转冷的气场,曲游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应该一开始觉得自己还算孺子可教也,结果自己原来还是这样冥顽不灵。 可是,想到剧情里面曲浅鱼对祁琏雨的陷害,曲游觉得还是不能让她们俩在一起的。 在这个时候,眉眼之间已经染上一股郁气,曲浅鱼难得失态,看向她的目光沁着冷凝的冰,似是气急了,尾音压抑着不愿显露出来的情绪,“曲游,那女子满身都是被打过的痕迹,虽说我受你所助,不能将这件事告诉父亲,可是,人在做天在看,你……” 脑子里正在想那些有些模糊了的剧情,刚回过神来就发觉这女人已经洋洋洒洒批判了自己一大堆,曲游人都懵了,她抬手打断了曲浅鱼的话语,无奈地辩解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从另一个纨绔手中救下了那姑娘呢?她那些被打的痕迹,也不是出自我手。” “你?” “我怎么了?” 抱起了双臂,当然知道原身这幅形象不是话本里会英雄救美的角色,曲游没好气地绕过了曲浅鱼,道:“不信算了,二姐一会儿可以问问那个姑娘,若是证实我没骗人,就让那姑娘过来吧。” 曲浅鱼没有再说话,她只是回过身望着那颀长细瘦的背影,和印象中喜欢穿素白色服饰的性子有了很大变化,苍蓝开衫下是绣着云鹤的浅金对襟长衫,看上去风流矜贵,自由自在。 倒还真的产生了些许怀疑,回了自己位于南面的院子里后,曲浅鱼让丫鬟寻来了祁琏雨,换了简简单单下人衣裳的女主低着头行了个礼,“奴婢参见二小姐。” “你抬起头来。” 清清冷冷的语调令人心里一紧,祁琏雨抿着唇,听话地仰着头,漂亮秀气的脸蛋上毫无血色,那双眼睛也不知该落在何处,不敢看曲浅鱼也不敢不看。 “不用害怕,我就问你一些事情。” 矜持端庄地坐在书桌前,捏着茶杯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曲浅鱼上下打量了一眼祁琏雨,“听我七弟说,你是在青楼里被她救回来的,事实可是如此?” “昨夜那位,是七公子吗?” “嗯。” “奴婢确实是受了七公子的救命之恩。” 杯壁的温度都慢慢冷了下来,曲浅鱼沉默了一会儿,她怎么记得,之前的曲游带祁琏雨回来时,不是昨夜的时间点,也确实是被父亲狠狠鞭打了一番才被准许多了个丫鬟服侍。 自从她回来以后,一切都在按照故事线进行,裴澜疏的退婚,祁琏雨的到来,却唯独在曲游这条线上发生了变化。 “既然如此,你便去七弟的院子里吧。” 祁琏雨又俯身行礼,“奴婢遵命。” “等等,你应该不知道路吧?” 确实是不知道,但这种小事随便找个下人问一下就可以了,曲浅鱼却站了起来,嗓音淡然道:“我送你过去。” “不用麻烦二小姐,奴婢......”自己过去就好。 刚想拒绝,但曲浅鱼已经出了门,还在阳光下回过头来看她,清泉一般的目光里似乎写着“怎么还不跟上”,祁琏雨只好快步走了过去,心里感慨二小姐应该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 ............ 这个时候,曲游正在书房里,倒也不是想学习,只是这里没人,适合跷着个二郎腿沉思。 她发现自己在穿书之后,那本书的剧情就越来越模糊,甚至现在,自己已经只记得大概的人物关系了,就连祁琏雨为什么被抄了家都没了记忆。 为什么? 这是什么书里的保护机制吗? 那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过来? 没有撑着下巴的那只手拿了一根毛笔过来,她不会写毛笔字,但也挡不住想看看古代毛笔的好奇心,沾了墨水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哪怕鸡爪踩上来都要清晰许多的字,曲游听见了沉稳的敲门声。 一瞬间就像被抓包的孩子收敛了姿势,但反应过来后又记起自己现在反正是个纨绔人设,姿态放浪点又怎么了? “进。” 恢复了翘着二郎腿的模样,曲游发现,进来的居然是曲浅鱼和祁琏雨,一高一矮的身影逆着光走来,高挑些的蹙起了眉,清寒的嗓音显得有些严肃,“坐正了再说话。” 不是,自己到底凭什么要听她的话?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下一秒的举动就是乖乖地坐直了身子,曲游捂住了自己写的丑字,压下那些懊恼,道:“二姐找我有事吗?” “给你把丫鬟送过来。” 此话一出,站在旁边有些多余的祁琏雨又低下身子行礼,“奴婢拜见七公子。” 有些疑惑,这么一件小事,曲浅鱼为何要亲力亲为把祁琏雨送过来? 曲游抬手让女主起来以后,突然又想起之前这位好二姐对自己的质疑,她抱起了双臂,轻哼一声,“对了,二姐问清楚了吗,我可有说谎?” 不得不说,她这副模样,还真有些像小人得志。 清风霁月的气质没有丝毫变化,曲浅鱼光是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绝艳出尘,她抬起漂亮精致的凤眼,纤长繁密的睫羽在眼睑处投出一片阴影,“确实是我武断了,哪怕七弟平日为人实在不堪,我也不该妄加揣测,冤枉好人。” 什么叫“为人实在不堪”? 怎么想都觉得她肯定是借着道歉在骂自己,但曲游的名声确实是算得上臭名远扬,像吃了哑巴亏一样憋屈,她气都有些不顺了,干脆站了起来,“二姐,你还是回去吧,别在我这院子里玷污了你高贵的品格。” 曲浅鱼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祁琏雨,应该是没有想过她们姐弟之间居然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她哪怕听见了这么阴阳怪气的逐客语气,还是没有挪动半步,“我今日亲自送她来,是想告诉七弟,好好对待这位姑娘,不然,算我恩将仇报也好,我会告知父亲的。” 怎么会是恶毒女二在告诉自己不能欺负女主? 好奇怪的展开,曲游坐了下来,她还记得最后的结尾是裴澜疏以曲浅鱼之死为由头造反成功,然后立了祁琏雨为后,未来的皇后,自己怎么敢怠慢? 无语地撇了撇嘴,她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二姐不必担心。” “还有……” 不等曲浅鱼说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曲游皱着眉看过去,居然发现自己印象中算得上性冷淡的人红了脸,“干嘛?还有什么事?” “我昨夜请了大夫给这位姑娘治伤,她身子有损,不得行房,你、你若是有想法,自己去青楼解决。” 什么? 人都懵了,自己一个女孩子,能对祁琏雨做什么啊? 可是,剧情里面好像确实是自己在学堂里被人暗算,意识不清回来后不小心走到了祁琏雨的房间里,女主感激曲游的救命之恩,没有声张,却被翻窗前来的裴澜疏抓了个正着,自己身份暴露,连累了曲家全族。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曲浅鱼有着不符合这个剧情线的预知能力,曲游敛眉看向她,一句“你不会是重生的吧”憋在喉咙里面不敢问出口。 6. 书肆 一来,以她们现在这样相看两生厌的关系,自己问了,曲浅鱼肯定也不会真实回答,二来,如果真的问了,那么自己并不是真正的“曲游”,这件事也会随之暴露。 逐渐抿住了唇,她咳嗽两声,目光瞥向别处,“知道了,二姐。” “你明白就行,我走了,反正七弟你好像也不怎么欢迎我。” 清泠泠的嗓音古井无波,曲浅鱼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发簪上坠着的步摇发出清清浅浅的碰撞声,银铃一般,扰人心绪。 曲游莫名有些理亏,毕竟是她先开口逐客的,这会儿被曲浅鱼点了出来,还是有点小尴尬的。 还在书房内已经只剩下了两个人,祁琏雨还在因为刚刚的那番话独自脸红羞窘,本就生的清纯,现在更是充满了令人想要欺负的柔弱感,曲游在书里其实对女主还挺有好感的,她拢手为拳在唇边咳了咳,“那个,我二姐她胡说的,我对你没有想法,只是不愿看见女子被欺负罢了。” “嗯,奴婢相信公子的为人。” 如果相信的话,倒是先把脑袋抬起来啊?怎么看着还是很害怕自己的样子? 撑着下巴看去,只能看见祁琏雨低着的发旋,一根简单的木簪子束起了发丝,曲游叹了口气,道:“不用自称奴婢,论‘你我’就好,我不在乎那些长幼尊卑。” “奴……我明白了,多谢公子。” “你把头抬起来。” 像一只误入野兽群的小白兔,明明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瑟瑟发抖的楚楚可怜之感,祁琏雨抬起的眸光有些闪烁,颤动着令人怜惜的不安与怯懦。 “明明挺好看的,干嘛一直低着头呢?” 看原文的时候就挺替女主打抱不平的,莫名负罪被抄了家,凭借免死金牌苟且偷生后又入了贱籍,在青楼里差点受辱,被原主买回去后恭敬谨慎地为奴为婢,面对裴澜疏时满是自卑艳羡与自惭形秽。 想着想着,曲游又深深叹了一口气,“不用担心会因为这幅容貌引来灾祸,我虽声名狼藉,但也不爱做欺负弱小之事,至少我会护你周全。” “多谢公子的好心。” 祁琏雨说着就又要跪下行礼,曲游都无奈了,她来自讲究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而且本身性子随和,不爱讲究繁文缛节,这也就是曲浅鱼这个严肃古板的老板来了以后和自己很是不对付的原因。 走上前去扶起了显得过于卑微的女主,她比起祁琏雨高了一些,便坐在了一旁的会客椅上,抬起的目光温和真诚,“你也坐下吧,我想和你聊一些事情。” 看那样子应该是想要推阻,但还是怯生生地坐了下来,两人处于平视的状态,曲游纠结了一会儿措辞,道:“前些日子,太子太傅的祁家被满门抄斩,你可知道这件事?” 随后就是一阵良久的沉默,并不想打哑谜,曲游看向低下头连脸色都整个苍白起来的祁琏雨,“说实话,我知道你是祁家最后活下来的人,也知道到秋季你的家人就要被行刑了,我想救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公子……” 那双瞳孔都在轻颤的眼眸里刻满了不可置信,毕竟自己的名声确实不堪,这番话的可信度不高,但祁琏雨居然轻声抽噎了起来,清透的泪珠自脸颊汇成一股流下,她摇了摇头,哽咽道:“公子认错人了,我并不是祁家的人。” 确实,一个待罪之人怎么敢随意向陌生人暴露自己的身份,曲游能够理解她的谨慎,便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借坡下驴地说:“想来是我认错人了,你就宿在隔壁那间小屋子吧,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 “公子叫我小予就好了,给予的予。” “好,小予,你去休息吧,我有事再叫你。” 很快,空间内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祁琏雨的动作很轻,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曲游回到了书桌前,看着之前写下的几个几乎认不出的字发呆。 她写的是“祁琏雨”。 不可否认,促使她看完那本小说的动力有对于曲浅鱼悲惨结局的好奇,但是也有对于祁琏雨的怜惜与不值,类似于“妈妈粉”的心态吧,曲游看不起裴澜疏,也不觉得这样软弱无能的男主是一个好的官配。 可是,若女主没了家人,在世上孤苦无依,对裴澜疏产生感激与依赖又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所以,曲游想阻止祁家的满门抄斩,现在才立春,距离九月份的行刑日子还有半年时间,若是自己能够查清缘由,或许能扭转祁琏雨的人生轨迹,若是她在家庭美满的情况下还是会对裴澜疏产生好感,那也只能是命定之事了。 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来了古代后还变得有些多管闲事了,曲游起身,把那张纸揉成一团后扔进了竹制的垃圾桶。 ………… 后面的日子都过的很是平和,每日早晨去前厅用早饭,父亲看着严肃,还因为曲游从曲浅鱼那要了个丫鬟的事情进行了批评,母亲倒是仁慈,看着自己止不住的笑,纵容极了,还在劝说“不过是一个丫鬟罢了”。 本以为每天都会遇见曲浅鱼的,毕竟一大家子人都在,大哥曲博、三哥曲忠、四哥曲舒、五哥曲纪完全按照“伯仲叔季”的顺序来取名,六姐则是名为曲越宁,自己是家里最小的,是曲夫人的嫡出,每日,他们都会和两位上座的父母同用早饭,只是少了曲浅鱼的身影。 挺奇怪的,不过剧情里女二被男主退婚以后确实是有过一段时间的闭门不出,曲游每日照常和父母兄姐聊天,心里却在偷偷琢磨要不要去曲浅鱼的院子里去看看。 毕竟,她其实还挺想看见这骄傲极了的人露出落魄模样的,可是,曲浅鱼不是希望解除婚约的吗?为什么这会儿又表现得好像被抛弃了一般? 很是疑惑,距离刚刚穿过来时已经过了近半月,曲游在用完早饭后打算去曲浅鱼的院子里悄悄看看,结果就听见了自家老爹有些低沉的声音,“小游,新一年的太学还有几日就要开班了,我给你走关系报了名,这几日收拾收拾,去学些东西吧。” “诶?” 完全忘了这一茬,剧情里面确实是自己去了太学读书,一起的还有男主裴澜疏,好巧不巧,他们是舍友,而这位不称职的“男二”居然也在相处中喜欢上了男主。 很是无语,而且肯定是不想和一个男的住在一起的,曲游尬笑两声,小心翼翼道:“爹,我能不去吗?” “不行,小游,爹都让你玩了十七年了,不妨告诉你,今年秋猎时,圣上会为最宠爱的七公主选夫,爹不需要你中选,但你至少不能给曲家丢脸。” 曲博也在这个时候拍了拍她的肩膀,“是啊,七弟,等你及冠了可是要被赐官的,怎能如此不学无术呢?圣上得知了,会责怪父亲管教不当的。” 身为世子,到达弱冠之年后会被赐予官职和田地,若是为官期间没有犯错,职位还可以世袭,算是一种很好的保障了,但是…… 自己真的什么也不会啊,文不成武不就,在现代唯一的特长是画漫画,古代有数位板吗?有网络吗? 就说那话本子,也是要毛笔绘制的,自己并不会写毛笔字,更不会用毛笔画画。 对一眼看不到头的未来感到迷茫,曲游叹了口气,无奈道:“知道了,我这几日会准备一下的。” 不然,今天去书院看看吧,或者路上的小摊贩,看看这个时代有没有类似于漫画的东西。 算是个行动派,用过早饭后就拉着祁琏雨出了门,印象中这位女主算不上典型的大家小姐,她爱玩也爱闹,性子活泼机灵,只是因为变故被压抑了下去,曲游看着她满是惊喜又不敢表露的模样,笑了起来,“有什么想要的吗?算起来好像还没给你月俸,给,拿着吧,自己去玩一下,我去对面的书肆看看。” 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才任职了不过半月,而且身为等级最低的丫鬟,哪里会有这么一块碎银的月俸? 祁琏雨赶忙摆摆手,“少爷,月俸都是司会那里算好了发过来的,我可不能拿您的钱。” “哎呀,说了给你,你就拿着吧,我先去买书了,你买完了想要的来书肆门口找我。” 说完,把碎银放在祁琏雨手上就走了,曲游挑的是一家临近酒楼的书店,路过的人很多,而且大部分是市井平民,想着自己也该注意一下民俗,她走到了话本子的区域,一一辨认着其中的文字。 这个朝代的文字很有特点,既不是简体,也不是繁体,说起来很奇怪,曲游居然都能看懂,但若是要写,就很难了,好在她可以画。 仔细研究了一番后发现这里居然只有类似于小说的产物,却一本漫画也没有,就连小时候听说过的连环画也没有,她凝眉看着,心里却在想这不是天大的商机吗。 “曲愿睢?” 正思考着自己该如何画漫画,一道冷淡中蕴含着疑惑的嗓音打断了她,曲游抬头看去,身着象牙白锦袍的小公子看上去纤瘦文弱,书卷气十足,漂亮秀气的眉眼中闪着浅浅的意外,怀里抱着几本书,纤细修长的指骨上泛着瓷白的光晕。 令人没想到的是,她居然是着了男装的曲浅鱼。 7. 圆谎 “二姐,你也来买书吗?” 故作自然地抛出了问题,曲游看向曲浅鱼抱在怀里的几本书,手背正好挡住了书名,只能依稀看见“丹青”二字,她便道:“这是要学画画?” 不想和她多言,此次出行本就没想过会遇见认识的人,曲浅鱼微微拧着眉,想起了自己叫住曲游的原因,“先不说这个,我的帕子,还没还我呢。” 对哦,完全把这件事给忘了,那日洗澡时脱了衣服就没见过手帕了,曲游恍然大悟一般,眼里含了歉意,“对不起,我忘了。” “没事,你明日还我吧,我一整天都会在院子里。” “那个......” “嗯?” 轻飘飘看过来的目光古井无波,却仿佛在平静的水面下暗涌着冰霜,曲游不敢说自己把那手帕弄丢了,就讪笑两声,摆了摆手,“没事没事,二姐再见。” 转过身后就狠狠松了口气,或许是打工人与生俱来的害怕老板,而曲浅鱼又不爱笑,性子严肃冰冷,总给人一种威压感,曲游想着去路上买个帕子还她算了,却耳尖地听见这书肆的掌柜在邀请曲浅鱼上座,还说着“曲公子请”。 曲浅鱼和这里的掌柜认识吗? 不是爱多管闲事的性格,但这位恶毒女二实在是太偏离原剧情线了,而且,曲浅鱼不是闭门在家的吗?怎么女扮男装跑来书肆了? 疑惑地看向她上楼的位置,玉白的腰带裹住比起男子来说要细瘦太多的腰肢,发丝束起后露出了修长白皙的脖颈,肩背笔挺,步履轻盈,端的是温文儒雅、仪态大方。 不得不说,曲浅鱼比起自己,其实更像世家大族里养出来的矜贵公子。 曲游收回目光,无所谓地笑了笑,居然有些庆幸她的人设是肆意妄为的纨绔,毕竟,若是要自己装成那样,还挺折磨的。 出来后发现祁琏雨已经等在了门口,怀中抱着一袋山楂果子和炒板栗,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正吃了一个,脸颊鼓起,看过来时像一只被抓包了的仓鼠,“公子!” “不用着急,你慢慢吃。” 还真有些养女儿的感觉,曲游很是自然地接过了那两袋吃食,发现其中居然还有一串糖葫芦,她看向祁琏雨,用目光询问这是给她的吗。 终于把那一大块山楂给咬碎了,但学过的礼仪让祁琏雨嘴里含着东西时不能说话,她就点了点头,兔子眼亮晶晶的,像是期待着曲游对于糖葫芦的评价。 无奈地笑了笑,撕开裹在上面的糯米纸后吃了一颗,酸甜的味道瞬间在口腔炸开,曲游不喜欢吃酸的,但还是说了“味道不错”。 后面又去逛了一上午的街,直到两个人手里都抱满了东西才停下步伐,她们回了府里,曲季正等在门口,看上去神情有些着急,“少爷,您终于回来了!” “怎么了?” 很是疑惑,自己不就去逛了个街,家里能出什么事? “小怜被发现偷了主子的东西,这会儿正要被杖刑呢!” 说实话,第一反应就是“小怜又是哪个炮灰”,曲游看完了整本小说都没见过的名字,她看了看祁琏雨,后者却同样焦急起来,“小怜怎么会偷东西呢?” 然后,或许是意识到只有自己才能解决这件事,女主又扭过头来,“公子,小怜性子善良,是绝对不会偷东西的!” “不是,小怜是谁?” 虽然这话问的显得自己很是不在意下人,但确实是不知道这号人物,曲游听了祁琏雨和曲季的解释后才知道,原来曲怜是自己院子里的杂活丫鬟,平日里负责收拾房间和浴盆。 并不知道她会不会偷东西,但既然女主发话了,曲游还是去了一趟前厅,也看见了曲相和五哥曲纪,正被绑着的姑娘看上去有些面熟,应该就是曲怜了。 “爹,五哥,这是怎么了?” 曲相扫了一眼曲游,随后就示意让曲纪解释,后者也听话,指着曲怜道:“七弟,我今日去当铺,正好遇见了这丫鬟,我觉得奇怪,就偷偷看了一眼,她要抵押的帕子可是丝绸制的,一个杂活丫鬟怎么会用得起这手帕?” 手帕? 下意识就想到了曲浅鱼给自己的那条,曲游问:“那帕子呢?” “喏,七弟你看看。” 果然是那条,又联想到曲怜是负责收拾自己浴盆的丫鬟,应该就是看见了但没有上报,曲游抿了抿唇,屈身来到曲怜面前,“手帕并不能抵押多少钱,你却还是要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去做这件事,是有何难处吗?” 眼眶瞬间就红了,曲怜从来没想过,印象中欺男霸女的纨绔居然会蹲下.身子平视着询问自己,她哽咽了一声,道:“对不起,七少爷,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是有什么困难吗?曲家并不会缺你的吃穿用度,那就是因为家人?” “少爷,我妹妹就要被卖入青楼了,青楼出了二两银子,爹爹说若是我有二两银子,她就不会被卖了。” 说着说着,居然有些痛恨自己的无能,曲怜似是灵魂都在悲泣,“她才十三岁,怎么能、怎么能......” 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并不知道二两银子在古代的购买力算是多少钱,曲游站了起来,对上了祁琏雨想要说些什么却不敢的眼神,她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上座的人,“父亲,五哥,这条帕子是我送给她的,她并没有行窃,不然这杖责,就算了吧?” “七弟......” 曲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许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他捏紧了拳,也看向曲相道:“对啊,父亲,既然曲怜没有偷东西,就算了吧?” 刚刚上完朝回来就看见了这一出闹剧,曲相却不能这么简单地放过这件事,虽说曲怜是有苦衷,偷的也只是手帕这种小东西,但很明显曲游是在包庇她行窃,而且,这帕子...... 怎么看着像出自曲浅鱼之手? 对于这位二女儿很是满意,自然也知道她独特的绣工,曲相看向曲季,“你去把二小姐请来,让她看看这是不是她的帕子。” 完蛋。 还算心软,在听了曲怜的苦衷后就不打算追究这件事了,因为这手帕已经遗失了近半月,可见曲怜也是纠结了很久才决定去当铺的,曲游却没想到,父亲居然能看出这是曲浅鱼的帕子。 如果曲浅鱼来了,认出来了这是她的手帕,那不仅曲怜,自己也见鬼了,不仅弄丢了她的东西,还在这里撒谎骗父亲。 心一直都是提着的,直到曲浅鱼真的出现在了前厅,她已经换了一身烟青色的衣裙,难得看上去秀气温软,曲游却越发紧张,好像连四周的空气都变得冰冷。 “父亲,怎么了?” 向曲相行礼后,似是才发现曲季和曲游的存在,曲浅鱼稍稍拧起眉,“五弟和七弟也在?” “小鱼,你看看这手帕,可是你的?” 兜兜转转,那帕子终于是回到了曲浅鱼的手上,她接了过来,仔细看了看,“嗯,是我的,怎么了吗?” “小纪在当铺里发现了这丫鬟在抵押这条手帕,而小游说这是她给这丫鬟的,小鱼,你可知道这件事情?” 漂亮清透的眸子在曲游和曲怜之间徘徊,曲浅鱼并没有思索,笑着道:“嗯,七弟和我说过,说曲怜办事利索,就是绣工不行,想向我学习,但我没时间,便送了一条我自己绣的帕子给七弟,让七弟转交给她,想来应该是曲怜家中困难,才要当了这手帕吧。” 很是诧异,几乎都有些抑制不住地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想到曲浅鱼居然会帮自己圆谎,而且,曲相是用的“这丫鬟”代指曲怜,曲浅鱼怎么会知道曲怜的名字?还圆得这么天衣无缝? “原来如此,那是我错怪曲怜了,给她松绑吧,再去账房支五两银子,若是可以,让她那妹妹也来曲府吧。” “谢老爷!” 行礼的是曲季,他赶紧上前解开了绑住曲怜的麻绳,而祁琏雨也去关心询问了,曲游看向曲浅鱼,想从她清冷淡然的神情中看出丝毫情绪来,却什么都没有。 曲纪去账房取银子去了,而曲游想了一会儿剧情才记起,自己和这位五哥关系最好,因为都是不着调的性子,算是损友,就连曲季也是原主取的故意和曲纪读音一样的名字。 终于在极度紧张之下平静了下来,曲相也走了,都是年轻人的地方会让人放松一些,曲游刚想去曲怜那里问问她妹妹的事情,就见曲浅鱼走了过来,侧头看过来的眉眼孤高淡漠,“曲愿睢,今日,你欠了我一个人情。” 8. 出事 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不过她确实是帮自己圆了一个大谎,曲游点点头,“嗯,以后你若是有需要我做的事情,只要不是烧杀抢掠,不违背我自己的意志,我都会做到的。” 曲浅鱼没有再说什么,在看了一眼正坐在地上哭泣的曲怜后就走了。 后面曲纪支了银子来,他们一同去了曲怜的家里,很是破旧的茅草屋,懒惰成性的老男人呼呼大睡,看着年幼的少女正在灶台上热着几乎和水一样的白粥。 “姐姐!” 少女的声音脆生生的,却因为有太多陌生人而显得有些局促,那双糙红的手被藏在了身后,她后退了两步,“这是……” 还是祁琏雨反应要快一些,她上前拉住了少女,直到远离灶台后才道:“小心一些,别被烫到了。” “谢、谢谢姐姐。” 不是擅长和小孩子打交道的性格,但是女主应该亲和力Max,曲游放心地让她们去聊天,自己则是和曲纪一起走向了还没睡醒的老男人。 “喂,起来。” 看得出来曲纪也有些纨绔做派,他踹了一脚老年人就嫌弃地站在一边,“七弟,这老头不能是睡死了吧,怎么不起来的?” 有些奇怪,他们这一出闹的动静可不小,再怎么嗜睡也不能还没醒吧? 皱着眉看去,曲游有一点点洁癖,这老男人闻着臭,她有点不想上手去碰。 曲季见状,自告奋勇地上前,“少爷,我来吧。” 把正背对着他们的老男人翻过来以后,那模样却把屋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苍白到溃烂的脸颊,还没闭上的空洞眼睛,僵直着侧躺姿式的身子…… 他死了。 尖叫声响了起来,少女迅速与曲怜抱作一团,祁琏雨的反应也没有好多少,她呼吸都急促起来,看着曲游的目光震惊又无措。 只能说,其实曲游也很茫然,她穿进来的这本书是个小甜文吧?怎么还带死人debuff的? “少爷……” “七弟……” 所有人的眼神都看了过来,就好像自己能解决这件事一样,曲游无奈,他们是怎么敢信任自己这个草包纨绔的? “我们出去说吧。” 不知不觉,曲游居然还真的成了他们的主心骨,大家一窝蜂逃了出来,各个面色凝重,尤其是曲怜和她妹妹,这人一死,她们可就成了第一嫌疑人。 “曲怜,你这妹妹叫什么?” “小西。” “好,小西,你爹上一次和你交流,是什么时候?” “昨、昨天晚上,他说若是姐姐再不给他钱,就会把我卖了。” “那昨夜到现在,他有什么异常吗?” “他去了一趟青楼,回来后就睡下了,直到现在。” 小西说话虽然颤颤巍巍的,但至少吐词清晰,能够让人明白她的意思,曲游点了点头,看向祁琏雨,“我们要报官吗?还是去户籍司说他是自然死亡?” 他们这里没有一个人会医术,并不能判断这男人的死因,但却可以决定到底要不要纠结这件事,毕竟,市井小民的死亡并不会引起谁的注意,销了户籍,人也入了土,一切尘埃落定,谁还知道这些事情? 但凡这男人对曲怜和小西好一些,曲游也不会问出这个问题。 “报官吧,少爷,不能意气用事,若是你以后拜了官爵,此事却被挖出,会对你不利的。” 倒是没有考虑到这一层,但曲游早就没了做官的心思,她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顺从女主的想法,这可是天选之女,祁琏雨的判断肯定是有理由的。 于是,一行六人就去了大理寺报案,将情况如实说了一遍后,因为尸检结果第二日才能出来,大理寺丞让他们明日再来。 死过人的家里自然不能再让小西住,她也就一起被带回了曲家,考虑到曲游和曲季院子里的丫鬟已经够多了,并无空出的房间,她又腆着脸去了曲浅鱼那里。 女子似是正在抚琴,琴声悠扬婉转,一路从院子里感染到了外面,曲游愣了一会儿,他们公司曾开过一场年会,那时是自己第一次见到曲浅鱼这位新老板,穿着黑纱露肩裙的她仿佛最为骄傲的黑天鹅,弹奏着钢琴的模样端庄又优雅,而那首歌…… 曲游记得是叫《失物之城》,她对音乐方面没有什么造诣,但是对于曲浅鱼能把简简单单的公司年会唱成高级音乐会的嗓音还是很佩服的,直到腰肢纤细的女子摇曳娉婷地走了过来,说:“小游,我终于找到你了。” 太阳穴在这一刻发出刺痛,曲游摇了摇头甩走那些记忆,抬手敲着曲浅鱼院子口的门,道:“二姐,是我,我有事想要请你帮忙。” 琴声在这一刻陡然停止,并没有过多久,门开了以后,女子微微拧着眉,纤长繁密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一如她淡漠疏离的嗓音,“何事?” “我、我今日去了曲怜家中,她爹死了,还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她妹妹便没了住处,但我院子里的丫鬟已经够多了,二姐,你、你能不能收留一下她?” 小西现在还在曲怜的房间,所以只有曲游一个人在面对曲浅鱼的打量,冷冰冰的目光扫过自己略显忐忑和尴尬的神情,然后她看见了抬起的两根手指,“欠我两个人情了。” 怎么办,曲浅鱼这幅样子好像在比耶,配合古井无波的表情,居然显得有些意外的反差萌,曲游抿住唇角,压着笑道:“好,多谢二姐。” 说完,刚打算走就被叫住了,她回头看去,后者蹙着眉,“你说,曲怜的爹死了?” “对,就在今天,我们去的时候发现他没气了。” “死状如何?” “就眼睛也没闭上,然后身体僵硬了,没有流血什么的,就那样侧躺着死了。” “你可知,近日有许多男子都是这样的死状?” “诶?” 自己当然不知道,难道曲浅鱼知道一些什么吗? “有传言说是姬母神复活了,在惩治这些恶待女子的人,那些死者中,有为了小妾毒杀正妻的,有侵犯亲生女儿的,有肆意奸.淫良家妇女的,或许曲怜父亲的死,和这有关。” “那他们不是该死吗?” 下意识的话语脱口而出,曲游一向看不起这些人,但也不相信什么姬母神复活这种事情,估摸着应该是什么正义的人或组织在暗中行事。 “曲愿睢,你倒是变了许多。” 淡淡的话语引起了心里的警惕,又一次发现了那双漂亮眸子里的质疑,曲游不自然地笑了笑,“二姐,我虽性子纨绔,但我也不爱欺负弱小,尤其是那些无辜女子。” “是吗?可我听说,七弟可是做了不少调戏女子的事情,京中女子都怕极了你,不然也不至于如今十七了还没订婚。” 在这个朝代,男女的适婚年龄都是双十,但也有为了生计早早嫁人的女孩,大家大多在十六时就应该订下婚约,然后满了二十后再成婚。 不过,曲游是个例外,因为身份高的大家小姐家中看不上自己这品性,身份低的又怕嫁过来受辱,也不会有正妻之位,属于是高不成低不就,这婚事让曲相着急了大半年。 “就算订了婚又如何?二姐如今双十,不也还未成婚?” “曲游,我是不想,而你是不能。” 不知为何,在被叫大名的那一刻还是有些紧张,或许是因为曲浅鱼的嗓音自带一股严肃冰冷,曲游撇了撇嘴,心里在阴阳怪气地复述刚刚那句话,面上却答:“嗯嗯,二姐说的都对。” “还有三日太学便开班了,到时候会有摸底考,你最好准备一下。” 啊? 这辈子最怕考试,尤其现在的自己连字都不会写,考什么东西? “二姐这么说,是也要去上课吗?” “你可知,女子是无法进入太学的?” 当然不知道,但又一次发现了曲浅鱼眼里的试探,曲游抿紧了唇,道:“我压根儿就不想去,怎么会知道太学的规矩?” “前些年是这样的,不过今年破例许可女子进入太学学习了。” 琥珀色的瞳孔上映着一层清透的光晕,曲浅鱼背着手,身姿挺立,矜持端庄,她似是笑了一下,声线里带了些逗弄人的恶趣味,“三日后见。” 居然被这幅神情蛊惑到了,毕竟确实很难见到她眉眼弯起的温软模样,曲游捏紧了指尖,迟钝道:“三日后见。” 9. 宿舍 ………… 后面的两天一直在忙各种各样的事情,首先,曲怜的父亲查不出死因,和那些案件归类到了一起,成了悬案,而小西的户籍本找不到了,把她改到曲家这边来花了很大的功夫。 最后,也就是女主,曲游不放心把她一个人放在曲家,就想着能不能让她也一起去太学,结果很现实的一个阻拦就是…… 她没有钱。 太学是官方设立的学堂,每年甲班的学子都可以直接参与科举考试,其中的夫子都是教过圣上与太子的人,伴随着的,也就是高昂的学费,曲游自己的都是靠曲相付。 倒是也还有另一条路,那就是让祁琏雨女扮男装当自己的书童,也可以跟着进去,就是要同吃同住,曲游现在终归是男子身份,需要为女主考虑,她们怎么能同吃同住呢? 最后还是带着曲季来了太学,两人像个无头苍蝇,找了好半天才知道宿舍在哪里,曲游还没走进去,脑子里就灵光一闪出现了原剧情,她的舍友…… 是男主。 “曲愿睢?” 诧异的声音来自于裴澜疏,他也刚刚到达宿舍门口,只是没想到曲游居然会来太学,也没想到他们俩居然会成为舍友。 “裴羽济。” 故作淡定地问好,但实则转过身收拾床铺时人都要原地爆炸了,老天啊,为什么要这么惩罚她? 如果早点想起来会和裴澜疏当舍友,自己就算是被打断腿也不会来太学的! 简直是晦气死了,曲游看了看他们俩床的距离,那眉心都可以夹死一只蚊子了,怎么会是大通铺啊?自己交那么多钱是为了来住大通铺的吗? 而且,按照原来的剧情线,自己还会在相处之下喜欢上裴澜疏,曲游光是想一想就有些反胃,现在只能庆幸还好没把祁琏雨带来,没让自己的宝贝女主被祸害到。 曲季正在帮忙收拾行李,其实这双人房挺大的,还配备了书童睡的小榻,不过因为裴澜疏来曲家退婚的事情,他也不喜欢他,更不希望自家少爷要和他住在一起,那脸色也不好看了起来。 也不是个傻的,当然能感觉到来自于曲家两人的敌意,裴澜疏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解释道:“抱歉,我确实是心有所属,不愿耽误你姐姐,这才去退了婚,若是你不愿与我同住,我可以向夫子申请换间房的。” 哟哟,在这给谁装绿茶呢? 对待他没什么好脸色,曲游头都没回,反问道:“若是你早就心有所属,圣上赐婚时,你怎么不反抗?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 似是无话可说,那边陷入了沉默,她也不在意,整理好了床铺后拿了个木桌子挡在两人中间,“我不喜欢与人接触,尤其不喜欢和你接触,以后这桌子便是分界线,谁也不准越界。” “……好。” 或许裴澜疏在想他也不想和自己接触吧,毕竟自己声名狼藉,曲游乐得轻松,拿了姓名牌后就打算去领书,却被叫住了,“曲愿睢,我和你一起吧,来时我看那书有些多,你又看着文弱,应该拿不动。” 不是,这是真的想讨好自己还是只是暗中贬低自己? 皱着眉看向裴澜疏,他已经收拾好了,这会儿拍着手里的灰,还真一副热心肠的模样。 “我拿得动,还有曲季帮我呢,用不着你。” “那我们一起去吧?若是你拿不动,我再帮你。” 这奇葩男主为什么非要和自己一起走? “行吧,你带路,我不知道在哪里领书。” “好。” 一行四人很快救来到了领取书籍的地方,只能说,真的很夸张,修订成册的一人份书的高度居然到达了曲游的腰间,她诧异地看着一摞摞书,这已经不止四书五经了吧? “看吧,我说过很多了。” 裴澜疏一脸看他说的对吧,然后就上前去把他自己的书分成了两份,一份给了书童,另一份放在自己脚边,又拿了曲游那边的三分之一,这才抱了起来向宿舍走去。 本想拦一下的,毕竟不想让讨厌的人帮自己,但裴澜疏动作很快,曲游只好又将剩下的书一分为二,给了曲季一半,自己抱着另一半回去,想了一路这男主到底为什么要讨好自己。 然后,沉不住气的裴澜疏在回去后就告诉了她原因,少年清俊的面容上染着忐忑不安,他摸着后脑勺,问:“曲愿睢,我听说,你半月前自青楼买了个姑娘回去,是真的吗?” 哟,这是来打探女主的消息了? 原来狐狸尾巴藏在这里呢,但也太急功近利了吧?才帮自己搬了个书,就觉得自己会感激他,然后告知祁琏雨的下落? 笑得有些嘲讽意味,曲游坐在床边,手肘搭在桌子上,撑着下巴的悠哉模样看上去恶劣至极,“怎么,裴少将军也对青楼里的姑娘感兴趣?” “……不是,我只是想问问那个姑娘,那个姑娘可能是我的故人。” “故人?” 自顾自地倒了杯茶,一旦想到原剧情里面女主当男主丫鬟的那段压抑时期,曲游就深感不值,唇角的笑越发冷凝,她道:“裴少将军还有在青楼的故人?” “曲游……” “裴澜疏,谁准你唤我姓名的?” 哪里看不出她就是在故意吊自己胃口,但查了这么多天也只能查到祁琏雨可能是被曲游带了回去,裴澜疏捏紧了拳头,沉下声音,“抱歉,是我失礼了,可是,真的不能告诉我那姑娘的下落吗?” “为何要告诉你?无论她是不是你的故人,现在都只是我的人,裴羽济,你也知道的,我这人肆意妄为,惯爱吃独食,哪有把自己的人往外推的道理?” 越想剧情越觉得男主就是个软弱无能的伪君子,曲游站了起来,冷淡的目光平视着裴澜疏,“就算你知道了那是你的故人,你又能如何?与我争抢吗?裴羽济,你不敢的,就像你不敢抗旨拒婚,不敢让裴将军来退婚,不敢与我直说想问那姑娘的下落。” 拳头越捏越紧,裴澜疏太阳穴处的青筋都炸了起来,他似乎整个人都气得轻颤,抓着最后一根稻草一般问:“曲愿睢,你欺.辱她了吗?虽说我有诸多束缚,可是那个姑娘是我在世上最为珍重之人,若是你欺负了她,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放狠话谁不会? 如果真的是世上最为珍重之人,他怎么会放任自己的正妻曲浅鱼羞.辱祁琏雨? 曲游一步也没后退,反问着:“怎么样算欺.辱?是冬日里跪在雪地,吃不饱穿不暖,还是以通房丫鬟的名头接她入府,让她遭受所有人的唾弃?” 这些,都是原剧情线里面祁琏雨经历过的事情,可是,裴澜疏听着,却以为这一切都是曲游做的,当即暴怒,正好桌上有一个茶杯,他将冷冰冰的茶水全然泼在了湛蓝色的长衫上,呼吸急促而又压抑,一只手抓着衣襟将她提了起来,“曲游,我再说一遍,你不准欺负她。” 用眼神制止了想要上前的曲季,说实话,这会儿还是有些烦躁的,曲游爱干净,不喜欢狼狈,但现在衣服湿了,还被抓得皱巴巴的,她倒是不害怕裴澜疏对自己做什么,只是有些烦刚来就要换衣服。 毕竟,来了太学可是要自己洗衣服的。 “裴澜疏,你哪怕连打我一下都不敢。” 嘲讽地说完了这句话,居然还真的有些希望男主能动手,这样的话,要么他退学,要么自己退学,都能结束这坐牢一样的“同居生活”,但那只手居然缓缓松了力气,裴澜疏的面色一片灰败,“曲游,你说对了,我确实不敢。” 随后,他后退两步,似是承受不住心里的打击,逃避一般带着书童走了。 曲游有些失望,感慨这男主还真是“忍者神龟”,看了一眼担忧望向自己的曲季,道:“你先出去吧,我要换衣服。” “好,少爷,衣服在那边柜子里。” “嗯,我知道。” 就是可惜了这件长衫,她还挺喜欢的,不然也不会在开学第一天穿过来,但没想到就被裴澜疏碰到了,曲游把它扔进了竹条编织的垃圾篓里,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中衣里衣连同束胸一起湿了。 这个男主,真是晦气极了。 本就怕麻烦,这下一边换一边在心里骂人,曲游正系着中衣的绳,突然听见了曲季阻拦着谁的声音,“二小姐,我们少爷正在换衣服,您等一下吧。” 10. 一起 “我靠!” 真是下意识就爆了个粗口,曲游赶紧加快速度,结果越急越错,她又不怎么会穿外衫,那些绳子七弯八绕的,每次都是祁琏雨帮忙系的。 所以,当曲浅鱼不顾阻拦开门进来时,看见的就是手忙脚乱还露出了半边锁骨的曲游。 在进来的下一秒就把门关上了,曲浅鱼对上了一双写满惊诧与无措的眼神,“你、你怎么进来了?” “你是女子。” 并不是疑问句,陈述的语气让曲游翻了个白眼,同时也没有那么慌乱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怎么会这么觉得?” “一直都在阴阳怪气我的身份,说我男生女相,哪怕知道我在换衣服也要闯进来,现在又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难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还是琢磨不明白外衫的穿法,也终于发现了有些凌乱的里衣,曲游整理了一下,确保没有漏出多余的肌肤后,大剌剌地坐了下来,“怎么这么急着戳破窗户纸?” 之前明明还装聋作哑的,现在却莽撞地闯了进来戳破她的真实性别,曲游不明白她的用意。 “你是女子,怎么能与裴羽济同住?若是身份暴露,不止你,整个曲家都要遭殃。” “所以呢?我又不能退学,怎么不和裴羽济住在一起?” 曲浅鱼的神情都顿了一下,清泠泠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眼曲游,或许是因为只堪堪披着外衫,细瘦的肩颈与腰线露了出来,独属于女子的秀气变得明显了一些,让人不那么感到厌恶,她便道:“和我住在一起。” “什么?二姐你疯了吧?你是女子,我现在是男子身份,怎么可能和你住在一起?那你的舍友该怎么办?” 唇角微微上扬,曲浅鱼抱着双臂,颇有些恶作剧得逞的喜悦,“谁和你说,我是学子了?” “什么意思?” “我是太学特聘的夫子,专门教授女子,在太学有自己的院落,我以夫子的名义让你住进来,你我姐‘弟’,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还、还能这样? 不得不说,现在这剧情已经崩的可能亲作者来了都不知道该如何展开了,本该待字闺中等待裴澜疏回去娶她的曲浅鱼居然来了学院当夫子,自己这个应该喜欢上男主的“男二”即将和女二住在一起,真是好神奇的展开。 “曲愿睢,你也该小心一些,若今日闯进来的不是我,那你该如何?” 随后,曲浅鱼的目光自她胡乱披上的外衫上一闪而过,眸子里出现了嫌弃的色彩,“你如今已十七,却连衣衫都不会穿,如何能自理?” 不是,自己满打满算也才当了半个月的古代人,这里里外外的绳子谁知道要系到哪里去! 有些委屈,还有点尴尬,被自己很不喜欢的人看了笑话,曲游闷着头又要穿外衫,整个脸都红透了。 但是,这种技术活并不是一气之下就能天赋异禀学会的,她在那笨手笨脚地穿了半天,最后越穿越乱,曲浅鱼见状,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上前来,垂下的目光里写着“真是服了你了”,她的嗓音清清冷冷,道:“你该庆幸自己是女子,就教你这一次,日后机灵点。” “哦哦,好。” 眼神一直追随着轻巧纤瘦的指尖,几下就把衣衫穿得整整齐齐,曲游莫名的,在距离拉近下放下了那些厌恶与抵触,满心满眼都只有那如蝴蝶翅膀一样轻颤着的睫羽,漂亮极了。 结果,还没清醒,肩膀就被重重地推了一下,抬起头后面对的就是曲浅鱼凝起冰霜的眸子,以及仿佛只透露了冰山一角的清寒嗓音,“曲游,我是你姐姐。” 喉咙滚动了一下,回过神来后,就连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就能看着这个女人发起呆来,曲游咬紧了下唇,无话可说,无地自容。 “我能理解磨镜之好,但是我不是,而且我们是亲姐妹,曲游,不要把你那份心思放在我身上。” 冷漠疏离的话语条理清晰,看过原著,曲浅鱼其实连大侄女都算不上,她或许是天生的性冷淡,对于男主是因为婚约的束缚,成婚后针对祁琏雨也只是因为身为正妻的面子与自尊,她想不通自己到底哪一点不如女主,这是一种自我拉扯,与爱不爱裴澜疏无关。 曲游有些恼羞成怒,是对自己的怒气,明明就不喜欢这机器人一样冷冰冰的家伙,结果居然第二次看着她看入迷了,曲浅鱼就那么好看吗? 内心还真的无法否认这女娲精雕细琢才能捏出的惊艳相貌,她叹了口气,对自己颜控的性子感到了无语,“知道了,二姐,只是你确实生的好看,我那是欣赏的眼神,没有别的意思,而且,我、我也没确定是不是磨镜之好呢,二姐不用担心我会喜欢你。” “那样最好。” 抱着双臂的模样显得更为生人勿近,满满的都是距离感,曲浅鱼垂眸看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曲游,道:“收拾下东西吧,今日便搬去我的院落。” 哇,不是吧,刚刚理好的东西,现在又要收一遍?而且还有这该死的死沉死沉的书。 表情一下就苦恼起来,但肯定是不想和裴澜疏住在一起的,曲游把换下的束胸收了起来,这才把曲季叫了进来帮忙。 当然是不能指望曲浅鱼的,她那细胳膊细腿,肯定也拿不了什么,于是曲游和曲季来回三趟,这才把所有东西都搬到了属于夫子的院落,写着“曲夫子”牌子的那一间正好有三个房间,两人收拾半天,在午时才整理好一切。 “咕————” 肚子的抱怨比曲游犹豫半天要不要说出口的“二姐,我要饿死了”清晰明了许多,她又尴尬了一瞬,但又松了口气,不再纠结,“二姐,是不是该去吃饭了?这来来回回的,我真是要饿死了。” 比起她和曲季一额头细汗的狼狈模样,曲浅鱼可以算得上清风霁月,她正坐在院子里喝茶,润过的嗓子清越温软,“走吧,太学有食堂,我带你去。” “好,谢谢二姐!” 像个小孩子,听说有吃的后就笑得很开心,看上去傻乎乎的,曲浅鱼看她这副模样,居然觉得有些放松,和这样的心思单纯的曲游相处,倒也不错。 她们和曲季一起来了食堂,正好是吃饭的时间点,这里已经站满了很多学子,和现代的学校食堂不一样,这里好像不能挑食,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三菜一汤,一荤两素,曲游饿得慌,看什么都好吃。 她刚刚瞥见空位,就被曲浅鱼告知夫子有专门的用餐地点,然后就变成了和曲季两个人,曲游也无所谓,或许老板不在吃的还要自由一些,打了饭后,两人面对面坐下,曲季有些忐忑地问:“少爷,今日这是怎么了?二小姐怎么会让您去和她住在一起?” “二姐人还不错,她知道我讨厌裴澜疏,又想要教授我学业,这才让我住了进去。” “那二小姐真是心善。” “嗯,我之前错怪她了。” 正吃得津津有味,一盘饭菜都快解决完了,曲游却突然看见了端着餐盘走过来的曲浅鱼,拳头大点的饭,再配上一点素菜,真是一点荤腥都没有,看着就没胃口,她有些疑惑,问:“二姐就吃这些吗?太学对夫子的待遇也太差了吧?” “不是,这是这里最后剩下的菜,日后,我会与你一起用饭。” “诶?夫子不是有专门的用餐地点吗?” 下意识地询问着,但瞥见曲浅鱼拧紧的眉后就不再纠结答案了,曲游见过她这幅模样,被另一个公司的老板追求时,她避无可避,也是这样苦恼不堪的神情。 “我知道了,二姐想督促我的学业,对吧?这才屈尊降贵和我一起来学子的食堂用饭。” “曲游,饭都堵不住你那贫嘴是吧?” 很是奇怪,这一次被叫本名居然没有觉得紧张或不安,甚至曲浅鱼的嗓音里有些无奈,听着给人一种撒娇的错觉,曲游轻声咳了咳,看向自己差不多空了的餐盘,嘟囔道:“这不是快吃完了吗?” “赶紧吃,我一会儿要对你进行摸底检测的。” “啊,二姐,你放过我吧。” 曲季坐在一边安静地吃饭,竟然生出了些许自己真多余的想法。 11. 策问 ………… 作为一个已经大学毕业两年的人,曲游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智商高峰期一定是高考的时候,现在不说这陌生的古诗,就是简简单单的写字,都能难倒她。 “怎么不动笔?” 冷淡悦耳的嗓音来自于对面的人,漂亮繁密的眉浅浅皱着,眸底又一次出现了试探的色彩。 人都麻了,这个朝代的文字对于曲游来说就像繁体字,她能看懂,但若要是写,就彻底见鬼了,而这一次单独针对自己的摸底测试,就是写卷子的形式。 而且,曲浅鱼这模样,应该代表之前的曲游是会写字的,自己该怎么混过去? 捏着毛笔的手都微微发起抖来,她闭上眼,深呼一口气,破罐子破摔一般开始写起简体字来。 古诗题直接跳过,计算题倒是好写,一路算得上“披荆斩棘”,曲游终于写到了策论题,题目也很简单,“世事不公之处,你待如何”。 笔尖停顿了一会儿,在看了看前面卷子里自己和墨团一样的字,她干脆看向了正撑着下巴看书的曲浅鱼,“二姐,这策问题,我能口述吗?” 目光从文字里离开,清透明亮的眸子眨了眨,似是有些不解,曲浅鱼又看向了那卷面上大小不一的墨水印子,这下,她明白了。 “曲愿睢,你这是写的什么字?” 果然,还是要面对她的质疑,叹了口气,曲游胡诌道:“不知为什么,有一天我突然就只记得这种文字的写法了,把之前学的忘了个干净。” 曲浅鱼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抬手将卷子抽了过去,一一研究着这略显新奇的字体,一开始是都不认识的,但若是把计算题的答案代进去,再经过演算,大致可以明白这些奇怪的文字代表的意思。 “你的算术,居然还不错?” 被夸了的第一反应不是喜悦自得,而是,“二姐,你看得懂我写的字吗?” 很是震惊,甚至心里都在怀疑曲浅鱼是不是自己现代那个老板,但是随后,那股子躁动又冷却下来,如果她是的话,第一眼怎么会认不出自己? “看不懂,但可以推算,这一题的答案的三十,这一题是三,两个文字一样,说明这个字是三,对吗?” “是的,二姐着实聪慧。” 眼见曲浅鱼已经拿来了一张白色的宣纸,又准确无误地将一到十的简体字写了下来,她看过来的目光里透着对新鲜事物的好奇与兴趣,“是这样吗?” “是的。” 已经在感觉自己和曲浅鱼智商有壁了,曲游看着那绝对不会出现在这个朝代的简体字,颇有一种魔幻现实的感觉,自己真的…… 让这本书产生了好大的改变。 “那这策问题,你便口述吧,这文字我第一次见,若是你写下来,我应该很难看懂。” 目光又一次回到了策论的题目上,世事不公之处? 就连几千年后的现代也没办法做到人人平等,更何况人分三六九等的古代? 英气繁密的眉沉了下来,曲游道:“世事不公之处,几乎随处可见,就如这贫寒学子根本进不来的太学,奴籍制度下被卖的女子,还有嫡庶出的分别,说实话,论文采,论为人,我都不如二姐,但我哪怕为人不堪,仍然可以世袭官爵,这是不公平的。” “继续。”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满是这些天对于自己所见所闻的感慨,什么错都没犯的祁琏雨因为家族的冤案被送入青楼任人羞.辱,文采斐然、惊才绝艳的曲浅鱼就因为庶出和女子之身,差点就要嫁给裴澜疏埋没自己了,而这太学,更是无语。 曲相都只能走关系把自己送进来,学费又高昂,寒门子弟真的还有改变人生的机会吗? 这样下来,阶级越发固化,奴隶永远是奴隶,是君王随便一句话就能决定生死的存在。 曲游又叹了口气,“当务之急要更改的,就是科举制度,可以在各个州郡设立学堂,不然寒门学子只能靠自学,书并不便宜,他们如何能负担?” “再就是奴籍制度,很多青楼内的女子不是自愿进去的,就算攒够了赎身的钱也没办法离开,要在那里蹉跎一世,至少,奴籍之人不得脱身这一点要改。” “再就是这世道女子地位低微,我希望女子也可以参与科举,入仕为官,这样的话,也能改善一下女子的处境,不过这应该是天方夜谭。” 抿了抿唇,深感自己的无力与渺小,曲游放松了紧绷的身子,笑道:“二姐,我答完了。” 还是第一次,曲浅鱼完完全全把注意力放在了这个令人厌恶的人身上,少年人侃侃而谈,神采奕奕,说完后却垂下眉眼,失落难过,她说的那些,自己又何曾不向往呢? 自幼便熟读经书,在所有人地夸赞声中成长,可是,她是庶出,还是女子,天生的条件便是束缚住她的绳索,无论自己比曲游要优秀多少,所有的资源还是会向曲游偏斜,曲浅鱼承认,她嫉妒过,不甘过,甚至憎恶过命运,但在重来一次后生出了释怀。 个人是无法与时代抗争的,如今的她,只想平平安安过完一生。 “有些天真。” 很客观的评价,但还是让曲游有些不舒服,可能是因为现代也认识曲浅鱼,她觉得她们俩应该是统一战线的,至少在面对这些不公上会是一样的,但是…… 不等不忿的话语说出口,曲浅鱼抬起的、含着笑意的目光打断了她,“不过,想法是好的,曲游,你的策论算是合格了。” 诶? 她是不是笑了? 从现代到古代,都很少见过曲浅鱼笑起来的模样,清冷漂亮的丹凤眼弯起来就会柔和那一片含霜,连向来严肃的气质也会软化,显出些许温柔来。 曲游抿紧了唇,察觉到自己又要被美色蛊惑了,她撇过脑袋,躲开了对视的目光,“什么叫算是合格?” 算得上敏感,能够察觉到这人差点又要呆滞却陡然夺回理智的眼神,曲浅鱼敛起眉,冷声道:“因为你连字也不会写,今日,把这本书抄写一遍。” 12. 拜师 目光落在了曲浅鱼递来的那本书上,按照现代的厚度来算可能有个几十万字,曲游的神情瞬间变得苦恼,讨价还价一般道:“二姐,可不可以不抄啊?我认字,只是不会写罢了,看多了自然就会写了。” “来了太学却不会写字,你让其他夫子如何看待你?如何看待曲家?” 怎么又上升到家族层面了? 很是无奈,也明白自己算是代表了曲家,曲游看着那墨蓝色书封上纤白如玉的指尖,破釜沉舟似的点点头,“我抄便是了,二姐给我吧。” 书被她接了过来,里面的内容是这个朝代的诗词,还好一页只有一首,整本算下来也不过百来首,找了张纯白的宣纸,曲游拿起毛笔沾沾墨水,依葫芦画瓢地开始抄写。 曲浅鱼见状,倒是松了口气,她本以为按照这人好吃懒做的性格,会不愿意抄书的,二人又要掰扯一番,自己不是话多的性子,真的很讨厌麻烦的事情。 若不是这人和自己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曲浅鱼或许连多余的目光都懒得给与半分。 很是自然地挑了一本经书开始翻看,就连垂下的睫羽都显得恬静温柔,两人之间难得如此安静,曲游在一次抬头间突然愣住了,形状漂亮的桃花眼里刻满了惊艳的神采。 随后,赶紧抽回理智的她抿了抿唇,在和曲浅鱼对上目光时恢复了清明,“二姐,我自己抄就好了,等我抄完了给你看,可以吗?” 这句话的意思,是逐客? 繁密秀气的柳叶眉蹙了起来,性子里的冷清让曲浅鱼合上经书,嗓音平缓道:“若是有不懂,我可以给你讲解,不过如果你不需要的话,我就先走了。” 只是觉得有个人陪在旁边好奇怪,特别还是自己的老板,抄着抄着就会浑身不自在,但好像自己误会了曲浅鱼的用意,她居然不是想要监督自己吗?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生出了些许被肯定的欣喜,就好像和之前那个肆意妄为、不服管教的纨绔划分开来,曲游稍稍捏紧了一些毛笔,解释着:“感谢二姐的好意,不过我都看得明白,和我待在一起可能会打扰你看书,不然……” “不会打扰,你抄写你的便是。” 说完后就又翻开了书,那副沉静安然的模样验证了她的话语,无奈地撇了撇嘴,明白自己如果再说话才是“打扰”,曲游抿着唇,也投入了进去。 一下午的时间足够她抄完那本书,算得上聪明的那一批,不然也不能理科学得好好的突然转去学了美术,还考取了中央美院,一百多首诗抄下来,也算是记住了很多字,就是这毛笔过于难拿,曲游揉着手腕,邀功似的把成堆的宣纸往对面挪去。 “二姐,我抄完了。” 闻言,这才从文字里抽离,曲浅鱼看向那些诗词,清透的瞳孔表面闪过一丝惊疑,纤长的指尖一一翻过那些纸张,最下面的字迹还模糊不清,几乎可以用“墨团”来形容,可是越往上,尤其是最新的那一张,墨水都还没干,但已经可以看出隐隐的笔锋,看着有些钝,却能想象到日后的凌厉。 眉心微微敛紧,她道:“曲愿睢,你倒比我想象中要聪颖许多。” 被老板夸奖的感觉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尤其看曲浅鱼那模样好像在深思什么,曲游身子都不自觉绷紧了,找补道:“我本来就很聪明的好不好?只是不想把心思放在这些上面罢了。” 这女人真的不要太敏锐,怎么感觉她无时无刻不在怀疑自己的身份? “那你为何突然回心转意了?” 反问的话语还是很符合曲浅鱼性格的冷冷淡淡,仿佛只是闲聊,但心里有鬼,曲游听着还是有些心虚,食指的指骨下意识蹭了一下鼻尖,“因为不想再被所有人厌恶了啊,虽说父亲和下人都不说,但我看得出他们是看不起我的,再过三年我就及冠了,还要被授予官职,我不想再当废物了。” “没想到,七弟原来看得出来。” 语气淡漠,曲浅鱼甚至抱起了双臂,一副审视打量的冷静模样,“不过,你还是没说,为什么会产生这些想法,曲游,这些天,你给我的感觉变了许多。” 心脏在这一瞬间发出警报,就好像悬在半空无法下落,被叫了本名的曲游有着源自于打工人身体里本能的害怕老板,尤其,她确实变了一个人。 尬笑的表情当然被看破了,还没找到理由,她却见曲浅鱼站了起来,落下的衣袖都显得清绝无双,“我倒是不想追究你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希望你注意一些身份,我不想被你连累。” 随后,房间的门被打开了,女子回过头来,眸光冷淡,“走吧,今晚有拜师宴,差不多到时候了。” 拜师宴? 剧情里面好像是有这么一段,曲游赶紧收拾好自己有些紧张无措的心绪,愣愣地跟了上去。 好在曲浅鱼确实也没有再询问她为何会有如此之大的变化,只是耐心地解释着,“你们那边有四位夫子,一位讲述经书,名为柳育,曾经教过父亲,鬓角发白的便是他,你记得礼貌一些,第二位教授诗词,名为苏青,相貌最为俊秀的便是他,他曾与太子太傅的祁家交好,如今有些落寞,你好生对待,不可显出差别。” 话语顿了顿,或许是见曲游的神情若有所思,她补充道:“前些日子,祁家因私吞赈灾银粮被抄家,你可知道这件事?” 当然知道,这可是女主的身世背景,曲游却摇了摇头,“我不关心这方面的事情,听二姐说了才知道。” “嗯,如今知道了就行,还有另外两位夫子,一位是圣上面前的红人,教习……” 还是第一次,对曲浅鱼的印象进行了全面的刷新,毕竟她给自己科普的模样温柔又认真,不带丝毫对自己的歧视,只是平铺直述地介绍着四位她即将相处的夫子,曲游背着的手缓缓握拳,在到达宴会厅外时终于鼓起了勇气,她认认真真地看着那双在夜色中仿佛闪着光的眸子,道:“二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也谢谢你愿意帮助我这样的人。” 剩下的话语藏在了心里,曲游觉得其实不止自己发生了改变,曲浅鱼也是的,她没有与裴澜疏成婚,没有成为深闺怨妇,没有对祁琏雨做出陷害的事情,反而成了太学第一年招手女学生的夫子,能够帮助更多女子学习知识,还愿意帮助自己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讲述的时候温软平和,是令人想要亲近的模样。 也是第一次,她完全放下了偏见,道谢的神情真诚极了,这眼神却让曲浅鱼愣了一瞬,丹凤眼垂了下来,显出些许不自在来,“不必谢我,帮你也是帮我自己,记得注意自己的身份,少喝些酒,保持清醒,我走了。” 莫名的有些想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曲浅鱼是在口是心非,有些扳回一城的喜悦,曲游“嗯”了一声,摆摆手道:“二姐再见。” “快进去吧。” 因为女学生有自己独自的拜师宴,曲浅鱼就离开了,曲游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也转身进了宴会厅,一时间,四周都亮了起来,人声鼎沸,应该已经开了有一会儿了,落座的、攀谈的、打量的,各种各样的视线令人有些不适。 不过也是,自己这臭名昭著的,他们这遮掩着嫌弃的目光也不算意外。 曲游无所谓地笑了笑,看向上座的夫子们,根据曲浅鱼的描述,还是挺好认的,本想先去柳育那里行个礼,毕竟是教过自己老爹的人,但可能是因为他资历最高,围着的学生已经自觉排起了队,都是想拜入他门下的。 四条队伍,长短很是清晰,果然苏青那里最为冷淡,曲游倒了两杯茶,很是自然地走到了那一片空地,“学子曲游,拜见苏夫子。” 相貌俊秀周正,还显得有些意外,苏青一时之间并没有接过那杯茶,只是让正在行礼的曲游直起身,“你是,曲相家的七公子?” “正是。” “你可知,我喝了这杯茶,你就是我门下的学生了?” 苏青应该是以为自己不懂这些礼教,所有在提醒,不过曲游本就想拜他为师,所以点了点头,“学生知道,这番前来敬茶,就是想恳请苏夫子收我为徒。” 想要帮女主家平反,自然要和苏青打好关系,原文里面男主虽然拜了苏青为师,但日日舞刀弄枪,只是个挂名学子,而苏青作为看着祁琏雨长大的人,也看不惯裴澜疏那明明喜欢却不敢表露的怯懦模样,便不曾给过半分好脸色,长久下来,他们师徒都快成仇人了。 不过,曲游不一样,她不懂武术,不会日日溺在教习武术的任酒夫子门下,也会好好跟着苏青学习,打好关系后再问问那祁家的情况,应该是可以的吧? “为何?曲相不曾告知过你该拜哪位夫子为师吗?” 面上的疑惑很是明显,此次太学开班招了四十名学子,来自己这里拜师的加上曲游也不过两人,只要聪明一些应该都会知道要和自己这个执意为祁家平反的人划开距离的吧?怎么她还巴巴地凑上来? “父亲没说过,是我自己想拜苏夫子为师,可是在下名声过于不堪,苏夫子不愿?” 不等苏青说出“不敢”二字,又有一道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他和曲游的对话,身量细瘦的公子端着茶走上前来,道:“在下任棋,也想拜苏夫子为师。” 13. 敌视 不是,这又是哪位啊? 看完了全文也没听过的名字,尤其自己和苏青正聊着呢,这炮灰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有些不开心地抿了抿唇,曲游还没开口说话,那任棋就看了过来,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厌恶,“曲公子,苏夫子既然还没喝你的拜师茶,就请自觉一些,别打扰我拜师。” 什么人啊,拽什么二五八万呢? 有些错愕,或许是穿书过后就没有遇见过这么敌视且看不起自己的人,或许是碍于身份,那些人即使讨厌自己也不会表露出来,就连曲浅鱼都只是不屑和嘴毒,这任棋却把嫌弃清清楚楚地写在了脸上,高高在上的,看自己就好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曲游皱起了眉,终于有了自己那臭名声的实感,不过很会安慰自己,而且也是把自己和原来的那个纨绔划分开来的,她收起那些情绪,淡淡道:“苏夫子都还没拒绝我,你一个还没入门的,哪来的资格教训我?” 要说苏青现在是什么想法,他其实是懵了的,在被指派为太学新一任的夫子时,其实预计的是自己门庭冷落,不会有人来拜师,但第一个是裴将军的嫡子,未来的少将军,第二个是曲相家的嫡子,再过三年就会封官拜爵,这第三位,来头可也不小…… 这是怎么了? 好在长到这个年龄也算见多识广,苏青整理好那些惊讶与诧异,先端起了曲游递来的拜师茶,“抱歉让曲公子等了这么久,我只是怕你不懂这茶水的含义,以后,便由我来教授曲公子了。” 到底还是有些少年人的得瑟与沉不住气,在苏青喝茶的时候,曲游小着声音阴阳怪气,“哎哟,谁让我下去来着?” 就在任棋脸色变得很不好时,苏青又接过他的茶水,无奈道:“任公子的拜师茶,我也一并接受,你们日后便是同门兄弟,要和善一些相处。” “我不明白,苏夫子为何要接受收这么一个废物为徒?” 不是,哥们儿你说两句得了?怎么还得寸进尺的? 被叫“废物”当然会不开心,哪怕这是因为之前那个“曲游”得来的名声,她皱着眉看向任棋,刚想说“你这么清高,不还是我师弟”,却在开口前陡然发现…… 这小公子怎么生得如此秀气? 柳叶眉,兔子眼,鹅蛋脸,鼻尖挺翘,但鼻梁高度不够,任棋的相貌若是以女子的标准,当真是唇红齿白、珠圆玉润,带着年幼少女的天真与自由。 “不是,你小子不会……”是个女孩子吧? 话语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只见苏青深深叹了口气,那教育的语气显得宠溺而柔和,“任公子,曲公子如今也算是你的师兄,不可如此无礼。” 等了一会儿也没有下文,看得出来那些溺爱并不是自己的错觉,不然怎么也该说一句“向曲公子道歉”之类的,曲游撇了撇嘴,在猜到任棋可能是个女孩子后,那些不悦就淡了下去,她抱起了双臂,道:“任公子,我也算你师兄,可以包容一下,但我还是想说,你又不了解我,如何就知道我是个废物呢?” “谁想了解你?” 似乎很是不服气,只是晚来了一步就落了个“师弟”的名头,任棋拿起属于自己的那杯茶仰头就喝了个干净,气得脸都有些红了,他把杯子砸在桌上,“我先走完拜师礼仪的,怎么说也该我是师兄。” 本是不在意这些名号的,但哪里甘心在任棋下面,曲游也把自己的那杯茶一饮而尽,道:“可是苏夫子先收了我为徒,任师弟。” “苏夫子!” 苏青陡然就直面了两道目光,他哪个也得罪不起,只好摆摆手,“不是,这位份是按照年纪来的,曲公子如今十七,确实是长任公子一岁,便是师兄,你们还有一位师兄,是裴羽济裴公子。” 靠,这男主怎么还是按照剧情线在走? 有些无语,但不能表露出来,曲游点了点头,故意装出一副得意模样,“原来任师弟才十六啊?那不好意思了,我虚长一岁,是你师兄呢。” 漂亮秀气的眉紧紧皱着,看得出来极其不开心,任棋赌气似的不再看苏青一眼,道:“夫子,在下就告辞了,明日学堂见。” “喂,怎么不和你师兄打招呼呢?” 欠兮兮的感觉其实很好玩,尤其任棋生气吃瘪的样子和之前拿鼻孔看人的高高在上形成了反差,曲游笑得很开心,在任棋走后也行了个礼,“夫子,那我也告退了,明日见。” “明日见。” 苏青的眼神里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想了想后还是决定放弃,曲游看不懂,也懒得猜测,她转了个身离开人群,并没有胃口去吃那些已经冷了的饭菜,因为隐隐望过来的厌恶却艳羡的目光。 人人都看不起她,人人却又都想成为她。 确实,曲游的出身已经足够让很多人羡慕,而她那肆意妄为后却仍然有人兜底的机会与退路,还有不用过多努力就能得来大多数成就的轻松自在,实在是让人心生不甘。 在寒冷的风里叹了口气,并不是原来那个人,却要接受这些偏见与厌恶,曲游在自己的时代为人很好相处,从没有直面过如此之多的恶意,还是有些无措的。 “曲愿睢,你结束了?” 冷清淡漠的话语却莫名地唤起了心底深处的依赖,或许是因为曲浅鱼是这个时代自己唯一熟悉的人,哪怕她虽然并不是现代的老板,但总有些天然的熟悉感,曲游微微松了口气,勉强笑了笑,“嗯,拜完师了。” “拜了哪位夫子?” “苏夫子。” “怎么会想拜苏夫子为师的?他因为想为祁家平反,现在可是圣上的眼中钉。” 两人已经很是默契地并肩向曲浅鱼的院子里走去,曲游总不能说自己也想为祁琏雨洗刷冤屈,便随意找了个理由道:“因为苏夫子生得俊秀啊,我喜欢好看的人,不喜欢老头,就拜了他为师。” 不过,聊到这里,曲浅鱼居然停下了步伐,秀气精致的远山眉稍稍蹙起,似乎并不赞同她的话语,“每个人的相貌都是天生的,人不可貌相,怎么能因为这天生的容貌作为评判标准呢?” 眼见她就要开始长篇大论教育自己,曲游赶紧抬起手,投降一般,“不是,我就开个玩笑,我选择苏夫子是因为我不在意那些和祁家相关的事情,而且祁家落难,苏夫子仍然选择直言进谏,我很欣赏苏夫子的勇敢与正直,我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那拱起的眉心终于恢复平缓,神情也松懈下来,曲浅鱼继续抬步向前,背影在月光倾泻下显得端庄而美好,素白的衣裙如同镀上了一层银光,仙女一般,清雅绝尘,她的嗓音冷冷淡淡,却格外地令人心底沉静,“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希望你能记住今日的话语,真的成为一个善良正直的人。” “当然,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和之前的自己割席了。” 跑了两步跟上去,因为那一瞬间有些看愣住了,曲游在笑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在遇见曲浅鱼之后就忘却了那些被敌视排斥的落寞,她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有些感性与理智背道而驰的无措。 明明,她该讨厌曲浅鱼的。 可是穿越过来后,只有第一天的曲浅鱼对自己冷漠又厌恶,自从自己帮她退婚以后,那尖锐冰冷的棱角仿佛软化了,她也是真的在帮助自己,悉心教导、耐心引导,真的像一个合格的老师。 很快就到达了写着“曲”字的院落,曲游不知该说些什么,但这样沉默着互相回房间休息又莫名有些尴尬,她纠结了好几下也找不出话题,好在曲浅鱼开口了,“早些休息,明日有早课。” “嗯,二姐也早些休息。” 两人刚要分开,身后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诧异又不可置信一般,“曲游?” 有些疑惑地回过身,看见的就是任棋那似乎能夹死一只苍蝇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好像遇见自己是一件很晦气的事情一样。 “哟,这不是任师弟吗?你怎么也住在夫子的院子里?” 算视力还不错,很快就看见了任棋旁边的任酒,那个教导他们武术的夫子,曲游有些尴尬地咳了咳,拘谨道:“任夫子好。” 真是糟糕,她得意忘形想恶心一下任棋,却没注意到旁边的任酒,自己本来武功就是毫无基础,这下要是被任夫子给记住了,日后不是得见鬼? 不对,任棋、任酒,任棋不能是任夫子的孩子吧? 震惊地抬起头,看见了任棋那仿佛写着“哼,再说师兄师弟之类的我就打死你”的眼神,曲游尬笑两声,赶紧拉着曲浅鱼进了院落,那关门的动作一气呵成,像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你怎么认识那位公子的?” 被自己抓在手里的衣袖很快就被抽了回去,曲浅鱼冷淡的眸光里写着疑惑,曲游行得正坐得直,就把自己和任棋相识的经过一一诉说,“我正在给苏夫子敬拜师茶,那任棋就直接走了过来,不仅打断我和苏夫子说话,还让我赶紧下去,还骂我废物,这人真是奇怪,我又没见过他,怎么就那么讨厌我。” “你说他叫任棋?” “对啊,任棋,他们都姓任,他会不会是任夫子的孩子?不然怎么住在任夫子的院子里?” “他不是。” “诶?” 有些震惊地挑起了眉,眼睛也瞪大了一些,因为曲浅鱼这幅笃定的模样就好像认识任棋一样,曲游问:“二姐你知道他?” “任夫子在战场上伤了根基,无法生育子嗣,所以任棋不是任夫子的孩子。” 又是一个自己不知道的大瓜,但反应过来后又有些怀疑曲浅鱼到底哪里来的渠道知道这么多事情,曲游眨眨眼睛,道:“原来如此,不过任棋什么身份也与我们没有关系,二姐,早些睡吧,晚安。” 既然,曲浅鱼不追究自己这些天的变化,自己也就不问那些她是不是重生的话语了。 14. 梦境 ………… 对峙的氛围寂静沉默,办公桌前面对面的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曲游,画了一晚上的漫画,隐约可以看见眼底的青黑色,她双手撑在桌上,给对面的曲浅鱼笼去了一层阴影,“曲总,我这画的到底哪里有问题?您一声不吭把我的稿件打回来,总得给个理由吧?” 清冷淡漠的女子眉心微微敛紧,撑着下巴看来的目光含着尖锐的冰刺,“曲游,这就是你面对我的态度吗?” 人都麻了,可能是因为熬夜,也可能是因为心里一直不喜欢这个新来的老板,曲游深呼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努力冷静道:“如果换成你,赶了两个晚上画出来的初稿没有缘由就被打回来了,你会是什么心情?” “首先,我不会把所有工作累积到一起再做,其次,并不是没有缘由,我说了,你这个女主的人设不符合市场,改了重画。” 真是太阳穴都疼了起来,感觉自己在鸡同鸭讲,曲游又缓了缓急躁的情绪,目光却仍然凌厉,“曲总,并不是我把所有工作累积到一起,我在上周已经完结了一本漫画,本该有一个星期的休假,结果是您进入公司后修改了休假的规矩,我才需要临时赶稿,而这漫画的原剧情线,我是之前给编辑报批过了才开始画的,为什么您现在又告诉我不行了呢?” 被这样毫无感情的眼神看着就会自心底生出不适,曲浅鱼抱起双臂,以一副环住自己的脆弱模样审视着对面的人,“我说过了,虽然没有休假,但每周任务减半,若是按照你之前的效率,每周可以有一半的休假时间,这样不是更合理吗?包括你说的之前交给了编辑审批,但那是之前,在我这里,你的稿件是不合格的,所以需要重画。” 垂下睫羽后扫了一眼瓷白手腕上的女士机械表,抬起的目光凝着寒霜,却似冰山一角,从中无法窥得全部,“现在九点,给你十二个小时,晚上九点前把改了的初稿给我。” 打印出来的稿件被拍在桌面上的声音有些刺耳,曲游气得身子都在发抖,她最后一次保持冷静道:“为什么女主的人设不符合市场?如果我没看错,现在百合区的热一就是流行的这种傲娇甜妹毒舌受。” 远山眉就没放松过,这下蹙得尤为厉害,曲浅鱼似乎也有些动怒,站起来和曲游对视后的那双眼睛里还隐隐闪过了些许水光,她的嗓音有些急促,恼羞成怒一般,“因为我不喜欢,可以吗?” 老板的一句“不喜欢”就能否认自己这个社畜熬了两个晚上画出来的稿件,已经无语到不想生气了,曲游拿回那些稿件,赌气道:“你不喜欢就不喜欢,我喜欢!”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但当然还是要改稿子的,还没踏出一步,身后却传来重重的拍桌子的声音,来自于曲浅鱼的声音还在轻颤,气极了似的,居然藏了三分哭腔,“曲游,你再说一遍,你喜欢什么?!” “你管我喜欢什么?” ………… 梦境在这一刻陡然结束,睁开眼的时候还有些迷茫,毕竟那一段和曲浅鱼的争吵过于真实,一瞬之间让曲游产生了自己到底有没有穿书的疑惑。 不过,这点迷茫很快就消散了,因为眼前仍然是古色古香的建筑,身下的硬板床和现代的席梦思还是完全无法相比,曲游在察觉到透进窗来的暖阳后,鲤鱼打挺似的起床了。 真见鬼,在梦里憋屈生气,醒来了还是要早起去上课。 真是遥远啊,距离上一次上课已经过了两年多,大学毕业后只摸过漫画书,曲游打开房间门,发现曲季已经着了书童装守在门外,洗漱用品被放在了石桌上。 已经不会被刮伤牙龈了,只能感慨人的适应性真强,她洗漱过后,打算去找曲浅鱼一起用早饭。 “起来了?比我想象中要早。” 二人正好迎面碰上,不过曲浅鱼看上去要有精神很多,清透的瞳孔在明媚的阳光下更显澄澈,曲游或许是因为做了噩梦,又饿得慌,这会儿有些狼狈,还有点来自于梦境的后遗症。 她又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曲浅鱼了。 书里的她确实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但现实里那个曲浅鱼可是让她气得牙痒痒。 “二姐,早上好。” 一句问好的话语被她说的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矛盾感,曲浅鱼性子敏感,当然听得出来这些情绪,只是不明白缘由,便解释道:“我刚刚的话语并不是嫌你懒惰,只是如今时辰还早,我本以为你会再睡一会儿。” 好神奇,她居然会出言解释? 并不是因为那句话心情不好,毕竟古代没有手表,并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钟,而来了古代的这半个月,曲游一直都是靠生物钟自然醒,什么时候醒了就什么时候去前厅用早饭,不过今日应该是因为做噩梦,所以醒得早了些。 摇了摇头,心情也伴随着这句解释而多云转晴,她笑着,神情放松,“我并不是在意二姐的那句话,只是昨晚做了个噩梦,有些迷茫。” “梦境都是虚假的,无需在意。” 安安静静的话语显示出令人放心的安抚力量,还真的和梦境分割开来,曲游点点头,“嗯,二姐说的是,我们去用早饭吧。” ………… 她们在一起用过早饭之后就分道扬镳了,曲浅鱼去了女子的学堂,曲游则是找到了属于苏青的教室,敲了敲门后走了进去。 算是来得很早的那个,里面只有裴澜疏一个人,神情一下就变得紧绷起来,她道:“真巧,裴公子也拜了苏夫子为师呢。” 裴澜疏也是显得有些错愕,并不知道曲游为什么会选择苏青,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眉心缓缓敛紧,“曲公子怎么会选择苏夫子?据我所知,柳夫子曾是曲相的恩师,你难道不应该……”选择柳夫子? 话还没说完,门外又进来一人,穿着简单却因为绣了银丝而显得华丽的白衫,他微微挑眉,“我还以为我来早了呢,原来大家都在。” 找了处位置坐下,任棋看向裴澜疏,“裴公子是吧?在下名任棋,字祈越,年纪比你小一些,裴公子想怎么唤我都行。” 不是,这人怎么面对男主就那么讲礼貌? 莫名的生出了攀比的意思,但他们俩聊得正欢,曲游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坐下后就不再言语,只听见裴澜疏在那里推阻道:“既然我虚长你一些,任师弟唤我裴师兄就好。” “嗯,裴师兄。” 呵呵,自己每次让他叫自己师兄怎么就推三阻四的不愿意? 撇着的嘴角都能挂上两串葡萄了,内心里的阴阳怪气都能开个单独的小剧场了,曲游却咳嗽两声,在苏青来了以后坐直了身子。 任棋见状,嘲讽道:“装什么呢,谁不知道你的纨绔名头?” “任师弟,我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是不是……”让你觉得我脾气很好? 若是对所有人都这样毒舌含刺,曲游也就不计较了,但他偏偏对自己很讨厌的裴澜疏以礼相待,心里不平衡之下,再加上厌屋及乌,她这番话的语气很冷,但来不及说完,苏青就跟个和事佬一般插了进来,“任公子,和你说了很多次了,作为同门师兄弟,不可对曲公子无礼,快给她道歉。” 温柔和善的语气换来了任棋的瞪眼,以及他极为不服气不甘心的话语,“我给她道歉?凭什么?她都敢欺男霸女了,我怎么说不得?不说我和她是同门师兄弟,就算她真的是我兄长,我也看不起这样的人!” 书房哪的气氛一瞬间就变得凝固起来,不是个软柿子,哪能一直被说而不生气的,曲游皱起眉,尖锐凌厉的目光冷冷地看向任棋,“都说未知全貌,不予置评,若是我当真是你听说来的那种性子,我会容忍你至今?” “谁知道你是不是装的?而且你哪里忍了,这不是在与我斗气吗?” 又是一阵鸡同鸭讲的无语感,对于任棋,就像plus版的现代曲浅鱼的讨厌程度,曲游揉了揉太阳穴,都没有心思计较了,毕竟她名声烂是事实,而任棋似乎也已经形成了刻板印象,他们之间说不通的。 “算了,别争了,我坐在离你最远的位置总行了吧?夫子该上课了。” 退让去了后一排距离任棋最遥远的地方,坐下后看向了苏青,他的目光有些复杂,一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的模样,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道:“曲公子说的是,任公子也别计较了,我们该开始上课了。” 这场闹剧里,倒是裴澜疏一直若有所思,在听见了苏青的话语后才回神,举起手说:“夫子,忘了与您说了,我今日中午要去任夫子那里练武,没办法上您下午的课。” 神情僵硬了一瞬,随后就松懈下来,苏青点了点头,“好,你去便是。” 随后就是对于经书的讲解,曲游听得一知半解,颇有些无聊地撑起了下巴,早起带来的后果就是…… 她困了。 但是很明显,裴澜疏那番话已经惹了苏青的不悦,视线前方的任棋听得很认真,不想在这方面输给他,曲游努力睁开眼睛,像是困深了一般看见了曲浅鱼的身影。 15. 在意 很见鬼的一点是,那好像并不是错觉,因为曲浅鱼已经走了进来,神色冷然,看过来的目光里写着恨铁不成钢,“曲游,苏夫子的课有那么无趣吗?” 靠。 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甚至身子还有些被抓包一般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就像学生时代上课睡觉被抓后罚站的本能反应,曲游抿了抿唇,心里总觉得要是不被曲浅鱼发现就好了。 自己刚和她说过要改变,要和以前的曲游划分开来,但第一节课就困到差点睡着。 没什么好解释的,曲游仍然站着,都不敢看台上的曲浅鱼,“抱歉,我一下犯困了,接下来就站着上课吧,我保证不会再睡着了。” “曲夫子,你怎么来了?” 看上去有些惊讶,毕竟男女夫子是分开授课的,曲浅鱼这会儿也应该有她自己的课程,却不知怎么来了自己的课堂,这让苏青有些紧张,怕自己在授课途中属实是有些无趣。 “女学子那边的上课时间要晚半个时辰,我就是来看看曲游的表现,苏夫子你接着上课就好,至于曲游,就让她站着吧,什么时候清醒了就坐下,不必在意她的身份。” “好的。” 说完这番话后,曲浅鱼看了一眼曲游就走了,并无留恋,垂着的眸子也不知是不是在思考这个废物真的有救吗。 至少曲游觉得她是在想这个,自从差点睡着被抓包以后,她就很是懊恼,今天可是第一天上课,虽然经书是有些无聊,但苏夫子讲得认真,自己怎么能放任困意滋长呢? 但凡主动一点站起来,也不至于被曲浅鱼抓到,还被任棋投来嘲笑的眼神。 抿紧了唇,颇有些报复性心理的认真听讲,曲游听苏青介绍说过两日会有一个分班考试,因为除了各个夫子的单独授课,他们还有每十个学子一起的大课,主要讲授诗词歌赋或现实策问之类的,但因为学子的水平不同,需要被分为甲乙丙丁的班级,七月份后仍然留在甲班的学子可以直接参与科举考试。 “分班考的内容分为作词、作画与策问,作词考察你们的文采,作画考察你们的功底,策问则是看看你们的思想观念,怎么样?有信心进入甲班吗?” “本公子自然可以,不过某些人就未必了。” 率先回答的是任棋,一副很是自信的模样,并不知道他的文采如何,但光是那阴阳怪气的话语,曲游就会很恶毒地诅咒他最好只是吹牛,真的是,自己怎么就进不去甲班了? 而且,谁说自己要进甲班了? 一不会作词,二只会画漫画,三只会写一部分的字,曲游很有自知之明,她从来就没想过要进甲班,便无所谓地抱起了双臂,道:“不如坦荡一些,指名道姓算了,我叫曲游,也可以叫我曲愿睢。” “切,装什么大度呢?” 这两个人真是说不得一句话,说了超过一句话就会吵起来,不过很明白是任棋的单方面争吵,苏青叹了口气,心道不能再纵容下去了。 “任棋,你也站起来。” “为什么?” “目无尊长,随意辱骂师兄,罚你今日把这本书抄写一遍,再与曲公子道歉。” “凭什……” “凭我现在是你的夫子,任棋,你连我的话也听不下去了吗?” 真是肉眼可见的,那嚣张的气焰就灭了下去,曲游其实并不是很在意这一句道歉,但既然苏青都来帮自己讨回公道了,那就勉强接受吧。 正等着任棋给自己道歉,但眼见他的眼眶都隐隐红了起来,曲游还没说两句欠兮兮的话语,就看见任棋站了起来,赌气的话语含了哭腔,“你明知道我和她的关系,还让我给她道歉,苏夫子!就连你也欺负我!” 随后,那道纤瘦高挑的身子跑了出去,或许还洒落了几滴泪水,晶莹剔透,落在空中自由却无助。 看完了这一系列的闹剧,都有些懵了,什么叫“明知道我和她的关系”?自己和任棋有什么关系? 搜刮了一番原文,确实是没见过这个名字,对于任棋的容貌除了有些像女扮男装,也没有任何的熟悉感,曲游正在思索自己到底是遗忘了什么,就见苏青放下课本走了过来,神情愧疚,“曲公子,不好意思,任公子他是有些任性,还有些小孩子性格,家里太宠了,不曾与谁低过头,我就代替他向你道歉吧,希望你别与他计较。” 哪里能接受来自于苏青的道歉,感觉是应下了会折寿的程度,曲游赶紧摆摆手,“不不不,没关系的,我也知道那任棋有些幼稚,并不会与他计较的,夫子何出此言。” 裴澜疏在这个时候也站了起来,观看了一番闹剧后的他显得有些无语,毕竟他来书院是来学知识的,而不是观看曲游和任棋吵架,“夫子,还要继续授课吗?” “继续。” ………… 一上午的时间基本上都是站着度过的,因为确实是有些困,但站起来后要清醒很多,曲游学了很多词的格式与对仗,但是如果要作词,那还是太为难她了。 而且,作画该怎么办? 自己可是只会在数位板上用电容笔画画,怎么在古代拿毛笔画画?这可不是一样的东西。 下课后显得有些苦恼,收拾好书本之后发现曲浅鱼已经等在了门口,曲游跑了两步过去,第一句话便是,“我后面一直都是站着的,没有再睡着过了。” 还没得到曲浅鱼的回答,来自于苏青的声音带着笑,还有些打趣的意味,“嗯,我作证他说的是真的,看来曲公子真的很在意曲夫子呢。” 不是,后面这句话是可以不说的! 并不觉得自己很在意曲浅鱼,只是不想说出去了承诺的话语后又被打脸,曲游摸了摸鼻尖,道:“是苏夫子讲课讲得好,又清晰又有意思。” “那以后便好好听,我会时不时来巡堂的,若是再让我抓到你睡觉,便换一本书抄一遍吧。” 熟悉的嗓音仍然冷淡悦耳,曲游听着却没那么抵触了,毕竟曲浅鱼也是为了自己好,她点点头,神情笃定,“好,我不会的,现在去吃饭吧,我都要饿死了。” 本来苏青是邀请了曲浅鱼一起吃饭的,但后者说已经和曲游约好了才作罢,她们挑了处空位坐下,还没吃上两口,那个熟悉的不速之客又来了,曲游皱起眉,不耐烦道:“任公子?这里这么多位置,为何偏偏坐我们这一桌?” 来者正是端着餐盘的任棋,他应该是哭了许久,眼眶红成了兔子的模样,看上去柔弱却倔强,这会儿看过来的目光写满纠结,甚至捏着筷子的那双手还在颤抖。 “任公子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很明显的,曲浅鱼的嗓音变得柔和了一些,也足够安抚似乎很是为难的任棋,他放下筷子,哽咽的嗓音暴露出些许娇气来,“谢谢曲夫子。” “不用谢,有话直说便可。” 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兔子一样红的眼睛很有些不情愿地看向曲游,任棋咬着下唇,道:“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出言不逊,不该骂你是废物,你能不能……能不能原谅我?” 可以看出来,这几句话的道歉已经耗光了他全部的勇气和决心,这个自尊心极强又傲娇嘴毒的人,应该是不会与人低头的性格。 曲游居然有些受宠若惊,她以为任棋这种人是不会道歉的,或者说就算被逼迫也该心不甘情不愿,怎么会主动过来低头? 算不上得理不饶人,而且任棋也是误会了自己,曲游点点头,“我原谅你了,以后说话注意些就好,没什么的。” 唇瓣仍然被紧紧咬着,应该是还有话没说完,任棋又看向曲浅鱼,道:“曲夫子,谢谢你刚刚在门口开导我,你一直是我很敬重的人,我也一直都很想成为你这样的人,曲游确实和传闻中不一样,是我误信了传言,也很感谢你们的宽容。” 原来,是曲浅鱼在中间做了调解吗? 有些好奇她是怎么说自己的,怎么能让那么讨厌自己的一个人相信那些臭名昭著的事情都是传言? 但现在好像不是一个适合问她的时间点,因为曲浅鱼已经神情柔和地开始夸赞任棋了,“不必谢我,我只是做了一个夫子该做的,你也很棒,听得进劝,做错了就道歉,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被夸奖得有些不好意思,任棋低下头吃饭,脸颊和耳尖一起红了。 看见这一幕,曲游都快震惊到无话可说了,这人对待自己、裴澜疏、曲浅鱼,还真是三个截然不同的态度。 一顿饭在很是奇异的氛围下吃完了,基本上都是曲浅鱼在教导任棋,告诉他为人处事的礼仪和方式,以及不要那么高傲,要用心相处之类的。 算是再一次见识到了曲浅鱼的耐心,两人在午休时间向院子里走去时,曲游还是没有忍住蠢蠢欲动的好奇心,“二姐,你和那任棋说了什么啊?他怎么就相信我不是传闻中的那个样子了?” 步伐停了下来,其实早就发现了她那想问又不敢问的怂包样,这一路上也是在刻意忽略她的好奇,这会儿莫名的有些想笑,或许是因为曲游那眨巴眨巴眼睛的模样看上去有些蠢,曲浅鱼勾起唇角,道:“我说我会下蛊,给任棋下了蛊让他相信你,你信吗?” 仿佛会说话的丹凤眼第一次弯成了月牙的弧度,看上去温软柔和,融化了一切冰冷,曲游看着,居然自心底生出了相信。 这幅模样,确实足够蛊惑。 16. 身份 理智警报着唤醒了正失神的曲游,她赶紧甩了甩脑袋,恼羞成怒一般道:“二姐,我在很认真地问你。” 仿佛要用“二姐”这个称呼划开距离一样,在察觉到自己差点又要被美貌蛊惑的内心后,曲游后退了两步,赶紧抛出了问题,“还没回答我呢,那任棋到底为什么对我改了态度?” 见对面眼底的痴迷极速消散后,曲浅鱼拧起的眉才缓缓松开,凝着的寒霜也逐渐融化,她背着双手,长身玉立在皎洁的月光下,嗓音清越道:“他倾慕我,自然相信我的话语。” “倾慕?!” 桃花眼瞬间就诧异地瞪大了,还是不能确定任棋的女子身份,但如果是男子的话,他倾慕曲浅鱼? 可是察觉到清透瞳孔看过来时浅浅的寒意后,曲游赶紧收起要掉到地上的下巴,讪笑两声,“不好意思,我有点太吃惊了。” “你好像误会了。” 声线依然冷冷淡淡,但似乎是经过刚刚的话语确认了什么事情,曲浅鱼面上的神情自然了一些,不再那么紧绷,“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七公主,名闻人祺,字闻人姬,她自幼文采出众,武功卓群,如今二八,该到订婚的年纪了。” “那个公主和我们要聊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愣了一会儿才彻底反应过来,简直是在一分钟内接受了两次暴击,曲游张了张嘴巴,随后才找回理智一般问:“那任棋,是七公主?!” “还不算太傻。” 曲浅鱼应该是正打算说些什么,但恰巧迎来了一阵清凉的晚风,背对着她的方向,将原本安静落着的衣摆全都引导向曲游所处的位置。 如果只是这样倒还好,可是身后垂着的发丝也乱了起来,曲浅鱼性子喜整洁,便抬手理着鬓角自耳后吹至脸颊的长发,可这风像是与她作对一般,随意地刮着,誓要把清风霁月的人狼狈拉下高台。 能说吗,居然觉得她这样头发糊了一脸的样子有点好看,就像一直一板一眼、严肃认真的人露出了不为人知的一面,那似乎因为和风在计较而蹙起的眉又显得她多了三分稚气与可爱,曲游在压抑住这些想法后,自觉地绕到了风口站着,替曲浅鱼挡住了那些调皮肆意又不听话的风。 终于把发丝理顺了,反应过来后才发现居然是这个人替自己挡住了风,不过她系了发带,确实不会像自己一样狼狈。 抿紧了唇,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感觉,曲浅鱼甚至拢紧了指尖,抬起的眸子隐隐倒映出比自己高了一些的人皎如日星的相貌,“谢谢你。” “没关系的。” 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脑子里还在记挂着任棋的身份,曲游问:“对了,二姐怎么知道那任棋是七公主?” 现在轮到她的衣摆一直被风吹着靠向曲浅鱼,后者低头看了一眼,再次抬起时已经收拾好了瞳孔里不知名的情绪,嗓音淡淡的,透着清寒之意,“她的名字本是在女学子里面的,不过昨晚拜师宴就没有见到她,今早我也是去找她的,碰巧抓到了你睡觉。” “二姐……” 倒也不必把自己上课睡觉那件事记这么清楚吧? 无奈地撇撇嘴,思考了一番曲浅鱼的话语,曲游震惊道:“那她也是女扮男装来上课的?可是为什么呢?明明就有为女子设立的学堂?” “日后,不要说‘也’,记住你的男子身份。” 提点的话语一下就严肃起来,此时风也逐渐平息,曲浅鱼又抬手理了一下发丝,道:“特别是在任棋面前,不要表露出你已经知道她身份的样子,也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我今晚和你说这些,是想要你小心一些,七公主是冲着你来的。” “冲着我?为什么?我又没有得罪过她?” “九月的秋猎,圣上会为七公主择婿,七弟身为曲家嫡子,其实早该直接与七公主订婚的,只是你名声太烂,这才有了择婿一说,不过,七弟‘胜出’的可能性还是很大。” 似乎是笑了一下,曲浅鱼继续道:“曲家势大,又是皇后的母族,自然会被圣上猜忌,不过若是七弟做了七驸马,在封地混过一生,曲家势力自然瓦解,或者更简单,在七弟的错误中找个理由给曲家满门抄斩,权力自然回归。”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说到“满门抄的”这四个字时,那满心的悲凉与不甘仿佛都要从冷淡清寒的声线中溢出来了,曲游愣了一瞬,突然想起…… 如果曲浅鱼是重生的,那么她上辈子可是被“曲游”害得脑袋落地了。 喉咙滚动了一下,曲游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以她极其怕疼且惜命的性子根本无法想象轻飘飘的四个字背后到底有多痛,莫名的,心底生出了愧疚,就连声音都轻了起来,“我会小心的,不过七公主这次来,是想揪我的小辫子,让我无法参与九月的秋猎吗?” “应该不是,七公主或许只是想来把你教训一顿,她并不愿意嫁给你,只是皇命难违。” “不愿意嫁给我也挺好的,若是真要嫁,我这身份可如何应对?到时候身份暴露还要害了曲家所有人。” 苦恼的神情与符合结果的话语均让曲浅鱼太阳穴无故地疼了起来,脖颈处好像也有些泛冷,她不自觉地摸着肌肤细腻的后颈,道:“知道便好,我先回房了,今日早些睡,明早我还会去巡堂的。” 和一直是平缓的冷淡嗓音不同,不知是疲惫还是低落,她这句话的语调一路向下,听得人心脏似乎也随之下沉,曲游看着曲浅鱼转身离开的背影,一时之间居然有些想要告知她自己并不是那个害她掉脑袋的罪魁祸首的冲动。 因为曲浅鱼似乎在想起这件事后对自己生出了压抑着的怨怼。 唇瓣被抿得紧紧的,直到院子里变成空无一人,没有一处油灯亮起,四周漆黑寂静,曲游叹了口气,却突然想起…… 如果任棋就是闻人祺,曲浅鱼说的“倾慕”二字又是什么意思? 17. 上药 难道这个时代,女子之间也会存在感情? 倒不是觉得奇怪,曲游在上辈子的二十四年里面并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人,所以并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也平等尊重一切感情,不过这个朝代,尤其还是在一本言情小说里面,应该是不会存在百合倾向的吧? 而且,闻人祺为什么会喜欢曲浅鱼?她们连面都不曾见过。 如果没记错的话,原文里每次皇上皇后办寿宴,曲相都只会带着“曲游”这个嫡子去,曲浅鱼到底是怎么知道任棋就是闻人祺的? 就算她是重生的,也不该认知面这么广吧? 皱起了眉,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孤身一人的穿书太不公平了,怎么也该配备一个系统吧?做任务也行,总好过自己一个人搁这乱猜。 叹了口气,曲游洗漱过后回了房间,躺板板似的躺了半天,怎么也睡不着,因为她复盘那场对话后突然忆起,曲浅鱼透露闻人祺身份时,清泠泠的眼底闪过了一丝试探,她是在诈自己到底知不知道七公主的身份。 原来,她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怀疑自己。 苦恼地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时,曲游人都给吓麻了,因为她看见了…… 一张蒙着的人脸,好在露出的眉眼很是熟悉,比起白日见到的刻意描摹过的墨眉要显得细一些、柔一些,这个时候突出了属于女子的明艳相貌,曲游抿了抿唇,在脖颈处抵着一把冰冷尖锐的匕首时乖巧地把“任棋”二字给咽了下去。 “女侠……有何贵干?” 隔着蒙面布的冷哼听上去有些闷,尤其她手上的力度又加了三分,甚至能感受到自己颈部细细渗出的血珠,曲游努力向后缩,听见了嘲讽一般的语气,“贪生怕死。” 可以窝囊,但可能是因为面前的人已知是闻人祺,她有些害怕,却明白这位七公主不可能真的把自己刀了,所以,居然还有反驳的勇气,曲游道:“不是,谁能不怕死啊?莫名其妙一个女人躺我床上要杀我,是个人都会害怕的吧?” 应该是到“床”这个字眼时激怒了闻人祺,刀尖又刺入一分,在身下的人疼得倒吸气时,她压下眉,黑云笼罩一般,“曲游,再说些惹我的话,我保证你今晚就能见到你战场上牺牲的祖父。” “嘶……” 作为一个怕疼且惜命的人,曲游在现代就日常小心,除非实在避无可避的意外,她是绝对不会让自己流血的,可是来了古代,头一次体会这种性命被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无力感。 而且刀尖锐利,刺在肌肤细腻的脖颈处真的很疼,又会引起心脏的极速跳动,四周空气都凝滞起来,她们僵持着,还是闻人祺先收了匕首,只是仍然压在曲游身上,嗓音冰冷道:“今晚来找你,是想和你说,不要参加九月的秋猎,七公主不是你可以肖想的对象。” 随后,纤细修长的指尖把玩着匕首,刀尖划出漂亮的图案,看上去极度危险,却又透出吸引人的漫不经心来,曲游第一反应就是捂住了脖子,在摸到一条血痕时差点哭出来了,但还是紧紧绷住泪腺,她咬着下唇,不能盲目应答,“我没办法答应你,秋猎此事,父亲和我说过,我必须去,而且对于七公主,我并没有什么想法,你不必担心。” 匕首又一次穿过自己的指缝抵在了脖颈上,真的很折磨,上方的人还背着光,看不清眸底的神色,但能够察觉到闻人祺的不耐与气愤,曲游喉咙滚动了一下,清晰感受着刀尖滑过的触感,心脏都提了起来,她道:“我到时候找个理由装病不去了便是。” “记住你今日的话语,不然……” 作为后果,就是又在脖子上被划了一道,甚至都感觉不到疼了,女子从窗外飞身离开后,曲游居然生出了劫后余生的感慨,毕竟,闻人祺好像是有一刻真的想杀了自己。 挣扎着坐了起来去把油灯点上,白色的里衣衣领已经被血色染红,后知后觉地又一次想哭了,本就孤身一人来到古代,虽然身份高贵,但只要是个人就不喜欢自己,好像自己这个纨绔作恶多端一样,现在还被拿刀抵脖子,差点就嘎了。 眼眶彻底红了起来,泪水也在不停打转,但是来时根本没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行囊里没有准备伤药,这会儿被刮开的伤口还在流血,两道口子暴露在空气中,可能是因为手上有细菌,触摸间渗透了进去,引起令人不适的剧烈疼痛。 “嘶……我真的是……” 拿了一块早上洗脸时的白布擦拭着血迹,又解了衣带打算换一件里衣,可是刚刚穿到一半,门口居然传来了被敲响的声音,曲游皱起眉,不能是那个女人又回来了吧?又要干嘛? 赶紧把衣带好生系上了,想着反正也被看过这副模样,她连外衣都懒得披,不耐烦地上前打开了房门,却见…… 冷白月色下,几乎比月亮还要清冷皎洁的女子抬起敲门的手还未落下,就连指骨都好似泛着微光,曲浅鱼缓缓拧起眉,嗓音清寒,“怎么穿这么点?如今三月,不怕着凉吗?” “二、二姐……” 嘴巴一下就变得很笨,可能是因为她是自己来了古代后唯一熟悉的人,就像港湾之类的存在,眼眶又一次红了起来,曲游哽咽两声,怕丢脸一般转过了身,声音绷得紧紧的,还是泄漏了两三声轻颤,“这么晚,二姐怎么来了?” 已经自顾自地抬步走进了房间,还在察觉到风的到来后关了门,曲浅鱼长身玉立,站姿矜持,什么也没发现似的淡淡道:“我睡不着,见你屋内突然亮起了灯,便来看看。” “二姐怎么睡不着了?” “做了个噩梦……” 话刚到一半,似乎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曲浅鱼走到曲游床边,眉心紧紧敛着,素白的指尖指着那染红了衣领的里衣,神情严肃极了,“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曲游回答,那目光已经顺着衣衫单薄的人整体扫了一遍,脖颈处的伤口明显又骇人,曲浅鱼上前两步,嗓音彻底冷了下去,“发生什么了?” 怎么说呢,居然不是很害怕她这副冷冰冰的样子,甚至对于那双丹凤眼里浅浅溢出的担忧感到很是受用,曲游抿紧唇,道:“闻人祺刚刚来了我房间,拿刀抵在这里让我退出九月的秋猎,如果我不退出,她就杀了我。” “确认是七公主吗?” “嗯,我看见了她的眉毛和眼睛,的确是闻人祺的模样。” 清隽繁密的远山眉仍然拧着,一向冷然疏朗的女子沉下神情,不知在思索着什么,不过几须之后又恢复了淡定,曲浅鱼本来抬手想要触碰那伤口,又很快收了回来,道:“我去我房间拿伤药,你等一下。” “好,谢谢二姐。” 莫名变得乖巧了起来,可能是夜色迷人眼,总觉得昏黄摇曳的油灯下,曲浅鱼有些美得不太真实,就连离去的背影都纤细漂亮到不似凡人,曲游摇了摇头甩走那些花痴与胡思乱想,故意戳了一下已经不再渗血的伤口,给自己疼得龇牙咧嘴的。 很快,血珠又一次从伤口中溢了出来,不过并不多,不会汇聚成股流下。 曲游抿了抿唇,总觉得自己这样故意装可怜的模样有些不像自己,却不想追究此刻来得汹涌的温暖与依赖。 很快,曲浅鱼就端着一盘药走了过来,瓶瓶罐罐的放了可能有十几瓶,曲游的表情僵硬了一瞬,诧异道:“这么多药?我只是被划伤了脖子而已。” 纤细的指尖指着其中一个素白的瓷制药瓶,曲浅鱼的嗓音温和细腻,条理清晰,“这个是消毒的,这个是止血的,这个是生肌的,这个是金创药,剩下的都不是今日要用的,我放在你这里,若是以后磕了碰了,你也能自己上药。” “二姐……” 不知道该怎么说,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但是感动到一半,曲游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问:“那二姐若是受伤了该怎么办?” “我会照顾好自己,若是实在是意外,我会来找你拿药的。” 什么意思?是说自己照顾不好自己才受伤要上药的吗? 真是一下就不感动了,曲游指着自己脖颈上的两道口子,不服气似的说:“可是这也是意外,我哪知道闻人祺会拿着个刀来床上刺我。” “嗯,今日确实是意外,你日后小心一些,记得锁门,或者你找任夫子多学一些招式吧,不然若是真的陷入险境,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曲浅鱼的神情一冷,她问:“床上?” “对啊,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躺我床上了,我一转身就被她拿刀抵着,吓死我了。” “记得保持些距离,别让她察觉了你的女子身份。” “我知道的,二姐不必担心。” 这个时候,她们已经在桌前面对面坐下,曲浅鱼缓缓用指腹蘸取着药粉,垂着的眉眼认认真真地看向那白皙光滑的颈部肌肤,只是可惜了,漂漂亮亮的女孩子身上要多两道疤痕。 手下的动作又温柔了一些,触碰在脖颈上一点也不觉得疼,曲游居然在这个时候生出了温馨感,她因为上药要仰着头,并不能看见曲浅鱼,只能看见梳理整齐的发丝,却大致能想象到她一脸淡定却认真柔和的模样,或许并不是因为对自己多有好感,只是身为姐姐的责任感与她们共同守着一个秘密的同盟感罢了。 不过,还是被很好地安抚到了,至少能感觉到这个世界上不只是自己孤身一人,曲游紧紧咬着下唇,在泪意汹涌的那一刻咳了咳,紧紧压抑着声线里的哽咽道:“二姐,谢谢你。” 动作顿了一瞬,但很快又连接上,曲浅鱼垂落的纤长睫羽下,闪着一双清透水润的瞳孔,里面的情绪有些复杂,或许她自己也难以分辨,只能感觉到有些东西在默默改变。 18. 游鱼 ………… 第二日去苏青的学堂上课时,还因为脖子上缠着的绷带得到了一番关切,曲游笑得灿烂,解释只是不小心被划开了,直到任棋,或者说闻人祺走了进来。 笑意立马就收敛了,她却见闻人祺诧异地看着这绷带,看戏一般道:“怎么,昨晚做贼被砍了一刀?穿得跟个木乃伊似的。” “不是,这不是拜……”你所赐吗? 话说到一半,突然感觉闻人祺好像确实是不知道这件事,又或者是演技太好,但当然是不能在这里揭露她的,曲游忍下气愤,挥了挥袖子,“要你管?” “切,谁想管你?” 裴澜疏似乎已经对她们的争吵见怪不怪,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曲公子这伤严重吗?今日下午有任夫子的马术课,若是不能去上,我可以帮曲公子请病假。” 还要骑马啊? 现代有体验过骑马,很颠簸,感觉在上面能把前天吃的饭都颠吐出来,曲游尬笑两声,道:“那就感谢裴公子帮我向夫子请个假了,我这伤口若是上马,会裂开的。” 其实,让她上马,她本人也会裂开。 没有再让他们闲聊,苏青开始了上课,今天学习的是作画,每人的座位上已经备好了丹青,曲游神情一滞,不知该开心还是不开心。 开心的是,至少专业对口,她可是一个已经出版过的漫画家,只是…… 不会用毛笔画画罢了。 各种各样不同粗细的毛笔摆在了一起,曲游试探性地拿起一支,听苏青说这次的主题是游鱼后,第一反应就想起了曲浅鱼。 顿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下笔,在听到前面的闻人祺在看了自己一眼后发出的嗤笑声后,她沉下眉眼,沾了湛蓝与朱红的丹青开始绘画。 因为不怎么会控制毛笔,画水的波纹与反光时,时常会显得粗细不一,曲游抿了抿唇,在画好了一只鱼后,自己都差点被这幅画看笑了。 这是什么幼稚园水平的绘画技术啊。 人都看麻了,曲游想要伸手揭下这张已经晕染得不成样子的画,却被苏青阻止了,“画的还不错。” “诶?” 这也夸的出口的吗? 作为一个刚开始画漫画时就被各种批评的人,曲游诧异地挑起了眉,却莫名的真的自信了一些,看那副几乎和简笔画差不多的画作也没那么不顺眼了,“谢、谢谢夫子。” “不是在勉强夸你,是真的不错,我从未见过如此画法,画幅如柳叶一般,没有人这么用过毛笔。” 确实,自己用软件画画的时候有个工具就是“柳叶笔”,用来渲染和晕染,用毛笔时也习惯了这样。 曲游看着那副不伦不类的画作,突然想起了之前自己看过的小说,好像主人公就是用炭笔来画画的,于是她抬起头,问:“夫子,您这有炭笔吗?” “炭笔是何物?” “就是……” 不再言语,想着这可是个大商机,如果自己研究出来了炭笔,再用来画连环画赚钱,别人估计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画出来的。 后面的课都有些心不在焉,其实用木柴燃烧出来就会形成不规则的炭,只是该如何把不规则的碳做成炭笔呢? 思考了一上午也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反而被苏青用严肃的目光留了下来,大概明白自己是被留堂了,在闻人祺嘲笑的目光中,曲游背着双手乖乖站直,“夫子对不起,我上课走神了。” “嗯,我叫你留下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是我想问问炭笔是什么?我从未听说过有这种笔?用炭丝做的毛笔吗?” 额,炭笔首先它就不是毛笔。 咬住了下唇,着实不知该怎么解释,曲游笔画了两下,道:“我曾经在冬天的时候看了看家里烧的木炭,烧干后的木炭灰烬可以在白纸上画出痕迹,如果制作得当,完全可以当成笔使用。” “曲公子,你有一个很擅长发现身边的眼睛,这是我们所欠缺的,学的越多,自以为认识的越多,其实也失去了很多好奇心与求知欲。” “啊,没有没有。” 不是一个擅长面对夸奖的人,赶紧摆了摆手,脸都有些红了,曲游还没想好说什么,就被清清浅浅的敲门声打断,门口站着一位女子,微微歪着脑袋,就是因为神色平静,反而显出些许反差萌来,“还要聊多久?今日菜色不错,要早些去。” 赶紧站了起来,苏青居然有些紧张地笑了笑,“既然曲夫子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便走吧,只是一些闲话罢了。” “二姐。” 乖巧地叫了一声,快步来到曲浅鱼身后,曲游本想解释一下自己并不是因为犯了什么大错误才被留堂,随后就听见前方的人小声问:“脖子怎么样?还疼吗?” 就连回过头来的目光都显出些许柔和,眸子里平缓的视线算得上关切,曲游下意识愣了一瞬,随后才找回理智道:“嗯,不怎么疼了,多谢二姐的药。” “今日我看了你的画作,虽说构图和落笔的位置都没什么问题,但是你也太不会把握毛笔了,下午你是不是任夫子的马术课?” 不知道为什么,被曲浅鱼说就会生出难过与不甘的情绪,可能是因为她是自己专业方面的老板,不被老板认可的感觉当然不好受,曲游叹了口气,低着脑袋,“嗯,是任夫子的马术课。” “你如今的身体,也不适合骑马,伤口会撕裂的,不如今日下午来我房间,我教你作画?” “诶?” 可以说有些受宠若惊,本以为被数落过后就会让自己再多努力努力,没想到,曲浅鱼居然会主动要教自己? 仔细想来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善和曲浅鱼的僵硬关系的,但好像她已经没有初见时的冷漠与棱角了,相处虽然平淡,但也和谐了很多。 曲游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原文里女二的人设就是标准的大家闺秀,世家大族里面养出来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由她来教自己画画,那属实是用宰牛刀杀鸡了。 但是,这么好的学习机会,谁不抓住谁傻子! “那就感谢二姐了。” 今天那幅画真是给自己都看笑了,感觉都“返璞归真”了,自己一个漫画家直接回到了幼稚园,画出来的水平与三岁孩童无异,好在有曲浅鱼这个老师可以教一下自己。 二人在食堂用完饭后就回到了房间,先去了曲游的,因为曲浅鱼坚持着一定要换过脖颈上的药后才能再学习画画,曲游当然拗不过她,无论怎么解释其实已经不怎么疼了,还是被以她若是有事,大家都得完蛋的理由给劝动了。 也是,如果这恶化成了大病,到了要请大夫的程度,自己的女子身份该如何藏? 小说里面的大夫都是能通过把脉看出男女的。 这次是一人坐着一人站着的模式,她乖巧仰头让曲浅鱼给自己换药,正好能看清她低垂下来后如蝴蝶羽翅一般的眼睫,莫名的…… 给人一种在看最珍视的人的错觉。 不过应该是假的,曲浅鱼这样形状漂亮的丹凤眼,或许哪怕看一块石头也会显得深情。 可能是因为看得太仔细了,那眸心移动的痕迹也很明显,直到对上目光后才反应过来,曲游心脏狂跳,一副偷看被抓包的模样,感觉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得到冷凝的眼神和警告的话语了。 可是,曲浅鱼只是看了自己一眼,随后又低下头去,认认真真地上药。 诶? 好奇怪,感觉今天一天曲浅鱼给自己的感觉都很奇怪,曲游皱起眉,问:“二姐,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其实是从昨晚开始的,关心自己的伤势,拿了药瓶来,今天也没问自己怎么被留堂了,还说要教自己画画,执意帮自己换药,这也太好了点吧? “我怎么了?” 可是再次落下的目光看上去清清冷冷,并没有什么情绪,好像只是随意一问,曲游又收回那些话语,尬笑两声,“没有没有,就是觉得二姐今天格外漂亮,我还从来没见过二姐穿粉色的衣裙呢。” 确实,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曲浅鱼这样一个死板且冷冰冰的人居然着了这样亮的颜色,曲游在说完以后,居然看见了她僵硬的身子与顿住的动作,随后,抹了药粉的指尖很是刻意地撩了一下鬓角的发丝,“偶然在衣柜里面发现的罢了。” “二姐,头发。” 仰着的视角正好能看清她理头发后黑发上沾着的白色药粉,曲游站了起来,借着身高优势把那些粉末给拍掉了,随后,眼尖地发现那处耳垂已经以极快的速度红了起来,有些好笑,她道:“药粉沾上去了,已经没有了。” “谢、谢谢。” “没关系的,又不是什么大事。” 没想到,曲浅鱼害羞起来居然是这幅模样,像高岭之花被采摘下来,露出了瓷白外瓣下嫣红的内里,清清冷冷的外表下是敏感易羞的性子,曲游有些震惊,也有些好奇,更觉得她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怎么、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 抿了抿唇,自己把绷带缠了起来,曲游看向正低着头捏着自己裙摆的女子,莫名有一种地位颠倒的感觉,“二姐,去你房间吧,我想学画画。” “嗯。” 嗓音又一次变得冷冰冰的,或许是因为曲浅鱼已经习惯了这种声线,拿捏起来比较容易,毕竟,她侧身绕过曲游回房间时,通红的耳垂很是明显。 抬手放在嘴边挡住了笑意,曲游跑了两步跟上去,莫名觉得和这样的曲浅鱼相处也挺好的。 19. 选择 “今日苏夫子让你们画的主题是什么?” 两人已经在书桌前面对面坐下,曲游闻言,愣了一会儿,神情颇有些不自在,因为她突然发现…… 苏青所说的“游鱼”,不就是她和曲浅鱼的名字各取了一个字吗? 抿了抿唇,在看到曲浅鱼疑惑看来的目光后,她故作没有发现,很平常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一下忘记了,苏夫子说的主题是‘游鱼’,游动的鱼,其实我大概能明白要画什么,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出动的感觉来。” “游鱼?” 似乎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中的色彩变得耐人寻味,曲浅鱼看了一眼空白的画布,细白的指尖拿起毛笔浅浅勾勒了几笔,一头扎进水里的鱼,水面溅起的几滴水珠,既画面清晰,又显出了动态的感觉。 “你试试。” 很快,那认真看着画布的目光移到了自己身上,莫名的紧张了起来,曲游捏紧了毛笔,道:“二姐,我不怎么会用毛笔画画。” “那你会什么?” “二姐可知道燃烧过后的木炭灰烬也能在宣纸上留下痕迹?我会用炭笔作画。” “炭笔?” 并没有露出很新奇的模样,仍然平平淡淡,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曲浅鱼从自己床底端出一盆铜质的碳火盆来,道:“因为害怕三月份的天气有些冷,我就带来了,若是需要,你去寻些木柴来烧了吧。” “诶?” 这么支持自己的吗? 不过研究一下怎么做炭笔总好过在这里看着毛笔坐牢,曲游大力地点点头,却扯到了脖颈处的伤口,发出了一声不自觉的倒吸气,“嘶……” “怎么了?” 抬头就撞入了一片担忧之色,琥珀色的瞳孔完全聚焦在自己身上,甚至可能是担心地有些过了,曲浅鱼自书桌对面俯身过来看那环着绷带的脖颈,差点失去平衡栽入了曲游的怀里。 赶紧伸手扶住了她,曲游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她并没有被关切的欣喜,反而是从喉咙口冒出了一个疑问…… 曲浅鱼难道,壳子里也换了一个人吗? 皱起了眉,在这个时候也站了起来,曲游深深地看进凤眸里那一片还未收拾干净的慌乱之中,“二姐,好像自从昨晚,你就对我特别好,还特别关心我,是我昨日做了什么事让你感动到了吗?怎么突然变化这么大?” 两人都站着的情况下,她比对面的女子要高上一些,此刻的目光居然生出了些许凌厉的压迫感,曲游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怀念冷言冷语的曲浅鱼,毕竟,如果曲浅鱼也被另一个灵魂替代,她就不是自己唯一熟悉的人了。 心脏发出了刺痛,在那双晦暗复杂的眼神中,曲游眼前一黑,倒在了座位上,而曲浅鱼,她压抑着起伏的胸口陡然放松,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挣扎,琥珀色的瞳孔被眼睫遮住了光晕,显得黯淡失色,略有些薄的朱唇一开一合,道:“抱歉,我实在是太想你了,睡一觉吧,下次再见。” ………… 嗷———— 浑身散架似的疼,靠在檀木制椅背上的脖颈已经僵硬到严重落枕,站起来时骨头跟重组似的发出了摩擦碰撞的声音,曲游愣了好一会儿,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怎么就睡着了。 一开始是自己去上早课,然后曲浅鱼来找自己一起吃饭,后面说要教自己画画,结果…… 曲游震惊地瞪大了眼,她怎么敢睡觉的,她到底是怎么睡得着的? 眼神停留在那副画上,简单几笔就勾勒出了鱼的游动感,看上去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令人羡慕。 “终于醒了?” 清月一般的嗓音透着淡淡的冷意,曲游下意识抬眼看去,只见曲浅鱼换了一身青色的衣裙,和印象中的亮色不太一样,她却感觉曲浅鱼穿粉色的模样应该是自己在做梦,便尴尬地笑了笑,迅速低头道歉,“对不起,二姐,我不该睡着的。” “无妨,昨夜你受了惊吓,应该是没有睡好,我能理解。” “嗯,谢谢二姐,不过现在好像时辰不早了,我们要不去吃晚饭?” 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居然一觉睡了一下午,现下窗外透进来的阳光都变得昏黄,曲游轻声咳了咳,道:“不好意思,耽误了二姐一下午的时间,我会自己再研究一下画画的,不再麻烦你了。” “等等,你之前所说的炭笔,等会儿用过晚饭研究一下,我挺感兴趣的。” “哦哦,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就好像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是那些记忆都被封存在大脑深处,怎么也记不起来,于是,只能由着这一股疑惑盘旋在脑海,曲游点了点头,和曲浅鱼一起去了食堂。 ………… 大家应该是都刚刚上完马术课,一个个扶着腰,神情苦涩,稍微有些意气风发的,也只有裴澜疏和闻人祺了,他们有武功底子,又擅长骑射,自然不会那么狼狈。 曲游看着两人似乎相谈甚欢的模样,无语地撇了撇嘴,真是讨厌的两个人凑一起了,她下意识凑近了一些曲浅鱼,就好像自己也不是孤身一人一般。 但是,曲浅鱼居然拧着眉往旁边挪了挪,清寒的嗓音透着股冷意,“往我这凑做什么?” 真的是,昨天晚上明明还…… 脑子里的想法到一半就停下了,甚至抓不住那一瞬间的话语,曲游愣在了原地,心里又想,对啊,以她和曲浅鱼的关系,自然是要保持距离的。 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她抿着唇,道:“二姐,不好意思,我在想别的事情,有些没看路。” “在想如何做炭笔吗?” “嗯。” 只好承认了下来,她们进入食堂后找了处空位坐下,今日可能是因为考虑到了学子们的运动量很大,菜色比起中午还要丰富一些,各种各样的肉类放在餐盘内,曲游瞬间就抛开了那些没想明白的事情,开开心心地吃起饭来。 然后,对面的曲浅鱼就蹙起了眉,“为人处事该行君子之道,克己复礼,吃相怎么能如此不雅观呢?” 最烦这些条条框框的束缚,又没什么人看自己吃饭,不应该怎么开心怎么来吗? 但是还是放慢了进食的速度,曲游撇撇嘴,神情无奈,“知道了,二姐教育的是。” 只能说,这番话放在现代,应该与“啊对对对”的含义是差不多的,满是阴阳怪气。 后面的她们都没怎么说话,因为曲浅鱼还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好在饭菜好吃,曲游一个人也吃得开心,她收拾了餐盘后就打算去后山捡点木柴,烧出碳后再看看该如何做成笔的模样。 “是要去后山捡木头吗?” “嗯。” “我也去吧,怕你迷路,山上的夜路并不好走。” 不是,如果只是陪伴的话,或许自己还会感动一下,大可不必加后面那句话的好吗!自己也没有路痴到这种地步。 总之,她们还是一起上了山,夜晚的山上只能靠月光来辨认路线,因为此处树木生得茂盛,并没有多少落下的枯树枝,曲游又往前多走了一些,终于在路上捡到了几根称手的。 “要不就这些吧?” 因为夜色越来越深,树木繁多下,眼前的路也越来越黑,好像月亮都被遮掩起来,显出令人不安的危险感,曲游便提议回去,曲浅鱼也点了点头,“嗯,拿这些先试试吧,后日就要分班考了,如果能研究出来炭笔,考官也会耳目一新,说不定能出奇制胜。” “好,走吧。” “谁准你们走了?” 伴随着她们转身的动作,那树干上突然显出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来,曲游下意识捂住了脖子,气愤道:“是你?” 随后,或许是察觉到她和曲浅鱼此刻的孤立无援,曲游又收敛起情绪,眉心紧紧皱着,“我昨夜不是已经答应了你不参加九月的秋猎吗?为何还要紧追不舍?” 曲浅鱼并没有言语,她只是拧紧了眉深深地看向正坐在枝干上的女子,蒙着面,夜行衣,露出的眉眼与闻人祺一模一样。 这就是昨晚伤了曲游的人吗? “谁知道你会不会出尔反尔呢?” 甚至漫不经心地翘起了二郎腿,轻盈的身子如没有重量一般,枝干没有弯曲分毫,女子的眼睛转了一圈,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她随意掰下一根树枝,指向了曲浅鱼,“不然向我展示一下你的决心?杀个人吧,我会帮你掩埋痕迹,以后这就是我们共同的秘密,若是你出现在了秋猎上,我可就没办法保守秘密了。” 什么意思? 很像电视剧里面“你们之中只能活一个”的剧情,曲游本想反驳一番,却见曲浅鱼上前两步,嗓音平静问:“为何是我?你若是在这里直接杀了曲游,那不才是一了百了的解决办法吗?” 我靠?我在想着怎么让咱俩一起活下来,你在这里劝别人杀我? 人都麻了,曲游诧异地看着曲浅鱼,道:“二姐,我们之间感情这么淡薄的吗?” “不然呢?” 直视着曲游的眼神没有丝毫心虚,反而坦坦荡荡,曲浅鱼抱着双臂,歪了歪脑袋,“每个人都是自私的,若是杀了我就能平安出去,你难道会不选择这一条路吗?” “我不会!” 笃定到了完全不会被质疑的程度,像是气极了,曲游的胸口起伏不定,“我不会做出这样忘恩负义的事情,就算是一起死,我也不会选择用你的命换我的命。” 其实,这无关感情,只是现代社会教化出来的善良与真诚,就像她也不会选择用自己的命去换曲浅鱼的命,今日只有同生和共死两个选项。 20. 遇险 又笑了一声,似是毫不在意她们的争论,黑衣女子扔下一把匕首,落在铺满树叶的石子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给,你自己决定吧,反正今日你们曲家的两个人,只能活下一个。” 月光下,曲浅鱼看向了那把泛着银光的匕首,刀刃那一面看着就极其锋利,或许轻轻一抹脖子就能使人丧命。 “二姐……” 不知道为什么,看她那副模样就会自心底生出不适,那冷冰冰的瞳孔在睫羽的遮掩下显得暗淡无光,满是夜里才会生出的危险与恶意,曲游握紧了拳,心里打起鼓来,她不会…… 真的想杀了自己吧? 下意识就后退了两步,枯树叶被踩出了声响,喉咙也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心跳的吵闹声在耳边不断炸响,曲游见曲浅鱼捡起了匕首,瞳孔缓缓放大,不可置信一般,“二姐,你当真打算杀了我吗?” “没办法,只有这一条出路。” 淡淡的话语古井无波,就像说着“这句诗词的意思是”一样平常,曲浅鱼捏着匕首,垂下的目光抬起后似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七弟,我尽量下手快一些。” “喂!你玩真的?!” 那刀尖刺过来的动作迅速而准确,攻势凌厉,曲游狼狈地躲了过去,眼底生出了震惊与不敢相信,剧烈的情绪过后,她居然有些气愤,抬手就想抓住曲浅鱼的手来控制匕首。 结果手心被划出了一道口子,血液很快就顺着指尖流了下来,曲游捂住那里,作为一个现代人,确实疼得有点想放弃了,大不了就死吧,反正说不定还能回去呢。 但是当然身体的本能反应会继续躲避刺过来的匕首,只是动作慢了许多,露出来了很多破绽,她心脏都缓缓沉寂下来,在一个转身间被刺入了腹部。 “嘶……” 从未感受过的疼痛让曲游五官都皱了起来,她却在低头看向伤口时诧异地看到了曲浅鱼握着刀刃的手,“二……” 称呼都还没说完,那手又捂了上来,伴随着血液的铁锈味和一个球状的药物,曲游还没反应过来就咽了下去,眼神疑惑极了。 腹部被曲浅鱼用手推了一下,血液染上衣襟时,大概明白她是想让自己装死,不知心底是个什么感觉,曲游顺着那力度往地上一躺,呼吸逐渐微弱。 “七弟,对不起。” 冷淡却疲惫的嗓音还在缓缓喘息,曲浅鱼长身玉立,青衫沾上了血色,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冶,她抬起头,仍然紧紧握着匕首,道:“够了吗?” 背着光,看不清黑衣女子面上的神情,但她应该是笑了一会儿,颇有些折磨他人的恶劣感,“曲浅鱼,你比我想象中还要狠,不过,既然你也是曲家人,我不会放过你的。” 从枝干上跳了下来,目光所及处,曲游已经没了呼吸,胸口平稳,女子抬手一吸,匕首就顺着内力到达了她的掌心,“下去好好想想怎么面对曲游吧,她挺不可置信的,我也不敢相信,本以为今天会是另一个结局。” “什么结局?曲游杀了我,然后你再杀了她?” “嗯,是这样,反正你们曲家的人,一个也别想活。” 曲浅鱼捏紧了拳,唇角却缓缓勾起,“你就这么恨曲家吗?为什么?” “与你无关,总之,曲家的人我会一个个收拾,先从曲游和你开始。” 顺从地点了点头,似是一点反抗的想法都没有,曲浅鱼抬起头,露出了纤细修长的脖颈,瓷白的肌肤印着月光好似暖玉,看上去漂亮极了,却脆弱不堪。 “你倒是爽快。” 就在黑衣女子转着匕首挑该在哪一处脉络上下手时,曲浅鱼又睁开了双眼,清透水润的眸光毫无惧怕地直视过来,“忘了告诉你了,曲游并不是曲家的人,按理来说,她该算是你的兄长。” “什么?” 仍然是背光的角度,但也能看清迅速皱起来的眉,只见黑衣女子收起匕首,道:“为什么这么说?你又如何知道曲游不是曲家人的?而且,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无所谓地笑了笑,或许是因为已经看淡了生死,曲浅鱼平白生出了些许即将羽化成仙的飘渺感,她看了一眼已经死气沉沉躺在地上的曲游,颇有些扳回一成的感觉,“反正她已经死了,什么身份也不重要了,我只是告诉你一声,不必再寻找那位兄长了。” “曲浅鱼……” 似是被激起了怒意,黑衣女子拿匕首刺破了她颈部的肌肤,血液汹涌而出,打湿了青色的衣领,“把话说清楚。” “今晚安排的巡夜学子是闻人祺,她一会儿就该来了,你若是不想被她看见,就放了我。” “这么点时间,难道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没多少时间了,就算你现在杀了我,我也会撑着一口气到闻人祺来,然后告诉她是你做的,你应该也不想被她发现这幅模样吧?” 过了一瞬,应该是自纠结中下了决定,黑衣女子拿出布巾擦干净了沾血的匕首,冷声道:“若是我在公主那里听到半分怀疑我的话语……” 不等她说完,马蹄声越来越近,黑衣女子飞身离去,曲浅鱼也终于松了口气,故作镇定的身子其实已经出了一身汗,她挺直的脊背陡然弯曲,有些不堪重负似的疲惫与后怕。 好险,差点真的死在这里了。 目光看向了仍然躺在地上的曲游,她叹了口气,道:“起来吧,她走了。” 大概明白那个塞入自己嘴里的药是什么“龟息药”,就连自己都能感觉到极度放慢的呼吸,曲游睁开一只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随后才捂着肚子站了起来,疼得龇牙咧嘴的,“二姐,你一开始就打算假装杀了我骗她吗?” “不然呢?真的杀了你吗?” 虽然说不太喜欢曲游,但这些日子她已经改变了很多,而且人并不坏,罪不至死,曲浅鱼自一开始就想好了要拖延时间等巡夜的学子来,之前说的什么今晚巡夜的是闻人祺完全就是骗那黑衣女子的,好在…… 关心则乱,那女子或许也没关注今晚巡夜的学子是不是闻人祺。 马蹄声由远及近,惊呼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熟悉,身量高大壮硕的男子翻身下马,眉心紧紧敛着,“曲夫子,曲公子,你们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怎么好巧不巧,来人正是裴澜疏。 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像是被很讨厌的人看了笑话,曲游刚想开口阴阳怪气“来的真早啊”,却被曲浅鱼抢了先,她的声线矜持守礼,清冷疏离,“裴公子来得正好,我与七弟遇到了刺客,与之搏斗一番后受伤了,那刺客听闻马蹄声往那边跑了,裴公子不如去看看。” “可是你们……” “我们没事,都是皮外伤,回去后找大夫就好。” “好,你们注意安全,我去追刺客。”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心大,裴澜疏居然真的骑着马追了出去,曲浅鱼松了口气,看向曲游道:“快走,若是那女子回来就没办法了。” “二姐你刚刚是,想支开裴澜疏?” 二人互相搀扶着,有身上受伤的因素,也有刚刚经历完可怕事件后的腿软,曲游正快步向山下走,就听见了曲浅鱼有些愧疚的声音,“自然要支开他,等会儿我让大夫来给我开药,然后我再给你上药,这样保险一些,不会让人发觉你的身份,对了,你那腹部的伤,抱歉,我怕太假了会被怀疑,就刺进去了一些。” 其实那一刻真的很疼,包括现在也有些隐隐作痛,不过性命攸关之际,如果不是曲浅鱼用这一招拖延时间等到了裴澜疏的到来,她们可能都要死在那里,曲游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没关系的,疼一下罢了,总比死了强,不过二姐给我吃的是什么?二姐还会炼药吗?” “令人龟息的药物,我本来买来打算用在与裴羽济的大婚上面的,没想到今日起了作用。” “二姐是打算,假死后脱身吗?” “嗯,我并不喜欢裴羽济,自然不愿意嫁给他。” 二人顺着原路下了山,到达灯火通明的书院后居然有些想哭的冲动,她们回了曲浅鱼的房间,让曲季去请了大夫过来。 “姑娘这伤深及骨肉,可要好好养着,今后不要沾水,不要用力。” “可我是夫子,要写字作画。” “那也不行,女子身上留下这疤痕可不好,写字作画之事,找人代劳吧,夫子以言行举止教习学子,可以不用手的。” “好,多谢大夫。” 给了药钱,又让曲季去送客了,曲游这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眼神复杂,“二姐,你何必让自己伤这么重呢?只是需要一些血涂抹在我衣服上罢了,你这……伤可见骨了都。” 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感觉,本以为这场逃生只有自己一个人受了伤,却没想到…… 正在研究大夫开的各种药,曲浅鱼闻言,神色并没有改变,话语却笃定,透着淡淡的、温柔的力量感,“总不能只让你一个人受这些痛,过来吧,把外衫脱了,我给你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