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救赎，越救越黑[星际]》 1、第 1 章 许岁安睁开眼。 头顶是雪白的天花板和明晃晃的灯。 身下是柔软的座椅和完整光滑的地板。 房间内某处传来新鲜面包的香气，隔壁人类男性吵闹的笑声穿透墙壁。 他做了个深呼吸，眸光中不禁闪动出些许雀跃。 所以，他是真的离开了那个糟糕的末世，来到了这里。 重新成为了一个活着的人类。 【那是当然。我跟你说过了，我们百分百保真。我答应给你一个作为人类的全新生活，就一定会给你。】 脑海中响起得意洋洋的电子音，听上去有点不伦不类。 许岁安垂眸，低笑一声。 他看到了自己现在的身体，穿着黑白相间的制服，皮肤白皙，略显纤瘦。 一个正常的人类。 上一秒，他还在丧尸群中，纠结该怎么跟一群完全听不懂人话的家伙交流。 下一秒，他就来到了这里，重新做回了人类。 许岁安心满意足。 【……所以，你的条件是？】 他问那个自称“系统”的家伙。 【这个世界出现了严重的bug，这个世界本来是一本群像升级流小说，但根据主神的推演，由于不明bug的产生，原本的主角团都会在不久后黑化，成为毁灭世界的反派。一旦到了那个时候，这个小世界就会彻底崩溃，所以，我们希望你能跟我合作，修复bug。】 许岁安回忆着来到这里前，系统说过的那些话：【通过感化他们的方式？】 【是的。】系统说，【你需要成为他们的救赎，避免他们走上错误的道路。】 【为了确保任务顺利进行，我们会向你提供必要的原始剧情和人物设定，也会在你遇到问题的时候，为你提供数据库中的最佳应对方案。并且，我们保留了你在原本世界的能力。由于两个世界的能力体系高度相近，在这里你可以自用使用属于‘丧尸王许岁安’的力量。】 【而作为奖励，你将在这里获得新的人生。任务结束后，我们不会再给予你任何干涉。】 【但前提是，任务完成度百分之百，所有主角都得到救赎。】 【否则，小世界毁灭，你将不会再有机会做回人类……或者说，你会和世界一同死亡。】 【请问有其他问题要问吗？】 许岁安想了想，点点头。 他问：【我现在是只……是个什么样的人类？】 【您还叫许岁安，是帝国第一财阀许家的小儿子，败家好色、嚣张跋扈、仗势欺人，虽然是alpha，但异能力弱的可以，甚至比不上一些omega，是个毫无疑问的’废柴万人嫌‘。当然，请不必担心，我们相信，你有能力扭转大众对这个角色的认知。】 【你是我千万里挑一的最佳搭档，我们一定能顺利完成任务。】 重新做回人类带来的喜悦感慢慢平复，许岁安突然感觉到了一点点不对劲：【废柴万人嫌？】 【是的。】系统滋滋啦啦响了两声，声音中似乎多出一点愧疚，【受到世界bug的影响，传输过程出了一点意外，只能委屈你用这个身份了。】 愧疚突然消失：【不过，万人嫌是真，但废柴是假。毕竟我们拼尽全力，保留了你原本的力量。】 许岁安：【……】 前世末日降临前的记忆突然被唤醒。 他说怎么莫名感觉这场面眼熟，他现在就好像前世那种……初入职场被领导画了个大饼然后拎去做最底层的杂活的牛马。 不过算了。 毕竟还能接着做人。 而且，万人嫌罢了。 他可是丧尸王！ 系统再次开口：【许先生，请抬头。】 许岁安跟随声音抬起头，这才看见，自己面前半跪着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 少年身上穿着和他一样的制服，只是不如他的这么新，而是略显破旧。 他黑色的短发上全是水，顺着下颌滴滴答答往下落。 少年眼眸里蓄着压抑的怒意，垂在身侧的双拳紧紧握起。 视线顺着身躯往下，许岁安这才发现，不仅是头发，这少年身上也全是湿的。 制服衬衣被水浸透，贴在衣服上，若隐若现地勾勒出少年的肌肉线条和纤细的腰身。 他好像是……被人泼了。 许岁安迟疑了一下，重新打量这间宿舍。 四人间，但目前只有他俩在。 很好，不出意外的话，泼他的人正是自己。 【你面前这位，正是主角团成员之一，叶枫。】 许岁安：“……”哇。 看样子他不仅泼了，还泼了位重要人物。 【请再看看你的左手。】 许岁安：？ 他茫然低头，发现自己左手里正握着一块制造精良的电子表。 原来一直握着东西吗。 许岁安慢吞吞地想着。 做丧尸做的有点久，不太熟悉人类的手感。 它有点好奇地打量着手里那块电子表。 看上去是前世完全没有的超级高科技产品，只是用的比较久了，边角有些磨损的痕迹。 但还是能看得出来，表的主人一直很珍惜它。 他问系统：【这个表，怎么了？】 【那是叶枫的东西。】系统说，【你正打算毁掉它。】 许岁安：【……？】 系统继续用它那平平无奇的语气陈述： 【这块表在这个世界的通用称呼是‘id机’，类似于你前世的身份证和手机的集合体。虽然在这个世界里，id机并不是人手一台，但在这个学校里，失去了它就等于被强制退学。】 【这样一块表的市场售价是三千星币，对这个地区的人来说并不十分贵重，对于你来说，更是不值一提。 但你面前的这个少年，在一个月前刚刚花费了他和他爷爷的全部积蓄来到这座学校。 毕竟在这个世界，像他们这样的穷人，即使是alpha，也是受尽欺凌的。 只有努力进入异能学院，成为猎手，他才有机会和爷爷一起活下去。 如果不算学校一分钟前刚刚发给他的300星币补助，他目前的储蓄是0。】 许岁安：【……】 【你差一点就毁了他仅存的唯一希望。】系统冷酷地念着，【你这个可恶的万人嫌，你不配做一个alpha，不，你不配做人。】 许岁安：【…………】 丧尸王先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点愧疚。 不过更多的是久违地听了一场单口相声的愉悦。 紧接着，面前的少年开口了。 “把我的id机……还给我。” 他声音低低的，有点沙哑，听上去像是前世那些被异变病毒感染的人类。 ……不对。 许岁安纠正自己。 听上去像是发热了。 发热，指人体受到病毒攻击，体温急剧上升。 许岁安回忆着前世为人时的知识，莫名对自己的记忆力感到些许欣慰。 虽然大部分事情已经遗忘，但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东西和基本的知识，用力想想还是能想起来的。 比如牛马和发热。 面前疑似发热的少年再度开口：“……还给我。” 许岁安看看表，再看看叶枫，有点犹豫。 丧尸王问ai：【如果我直接还给他，是不是显得我这个人类有点……笨笨的？】 系统很是沉思了一会儿，回答：【我可以为你查询最佳应对方案。】 又过片刻，它说：【你可以甩给他五百万，再把表还给他，然后让他离开这里。】 许岁安：【……？真的吗？】 系统说：【是的。金钱攻势是人类最喜欢的攻略方法之一，而且还有助于维护你的人设。】 许岁安略作思考，点了点头。 最起码在这一点上，ai的脑子，要比丧尸的脑子好使。 但他好像没法直接“甩给对方五百万”。 许岁安再次低下头，从自己的右手手腕上找到另一只id机。 他拿着两块表摆弄了一会儿，满意地舒了口气。 虽然没有现金，但他可以用id机直接转账。 他真是个聪明的丧尸王。 不对。 现在，他真是个聪明的人类。 许岁安把表扔给叶枫，心里有点小得意。 他说：“拿着它，离开这里。” 语气冷冷的。 这是他做丧尸第二十年才学会的，跟人类沟通的最佳方式。 叶枫一愣，捏着表，一时间路出了一点无措的表情。 似乎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容易地把id机要回来。 许岁安迟疑。 难道这里的人类不适用于这样的沟通方式？ 他再次尝试：“出去。” 叶枫紧紧攥着id机，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许岁安皱眉。 真的不适用？ 叶枫动了。 他迈开腿，和许岁安擦肩而过。 宿舍门开启的时候，许岁安听到了一句压抑着的低喃。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一声来自叶枫。 许岁安呼吸一滞。 不做人类太多年，他不太理解这种感觉。 就好像是，尘封已久的某个dna，突然被触动了。 他一下子对这个叫叶枫的少年产生了一点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许岁安转过身来，叫住了他。 “等等。” 叶枫停下来，回头看他。 许岁安说：“你发热了，不能出去。” 会变严重。 严重的发热对脆弱的人类来说十分棘手。 叶枫瞳孔一缩，扶在门边的手迅速收紧。 “我又不是ome……” 许岁安没听完他的话，已经把人拽了回来。 一个丧尸想要表达善意时，向来是不讲道理的。 他随便找一张床，把叶枫按在上面。 “治发热的东西在哪儿？” 叶枫：“？”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第 2 章 身形单薄的少年被按在床上。 他睁大眼睛瞪着许岁安，满脸的不可置信。 许岁安和他对视，皱眉。 “你也不知道？” 那就难办了。 丧尸王很苦恼。 在他的记忆中，除了药物之外，对发热的人还能进行物理降温。 物理降温他能做到，但他不确定这个脆弱的人类会不会直接被他的冰系异能冻坏。 许岁安已经很久没有对人类使用过自己的力量了。 他迟疑着，缓慢调动体内的元素因子，在指尖凝聚出来一点点。 白皙修长的食指在指尖凝出一薄霜。 许岁安按着叶枫的肩，覆着霜的手指往他脑门当中一戳。 叶枫整个人剧烈地抖了一下。 寒气裹挟着少年，让他的体温迅速下降，正正好好控制在36度整。 许岁安心满意足地捻捻指尖，朝叶枫笑了一下：“好了。” 丧尸王完美地表达了自己的亲切。 他直起身，后退半步，给叶枫让开一条路，继续自己的任务：“现在，出去。” 叶枫还在隐隐打着寒战。 被水浸透的衣服侵染了寒气，变得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他不可理喻地盯着许岁安，半晌，终于反应过来，咬着牙冷笑一声。 少年的声音还有点发抖：“这是你新找到的方法是吗？好、我奉陪到底。” 许岁安看着他，微微歪头，没有说话。 叶枫垂下眼，强撑着身体往外走，刚打开门，突然听到身后的人说了一句： “不，这是一种很古老、很有效的方法。” 声音一板一眼的，还透着一点疑惑。 他脚下一个踉跄，“哐”一声砸上宿舍的门。 许岁安茫然地看着因为关门力道过大而狠狠晃了一下的门。 他问系统：【他生气了？这个世界没有物理降温吗？】 【不。】系统思考了一会儿，说，【我猜他一切的反应都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发热“，和你理解的”发热“，并不是同一个概念。】 许岁安：【？】 系统科普：【这个世界的人类除了男女之外还存在着另一套性别系统，三种性别分别是alpha、beta、omega。而发热，是omega的特权。是指个体体内的某种激素在特定时期由于特定原因到达了某种特定状态，从而产生的一种……复杂多样的求偶行为。】 许岁安：【？？】 丧尸王几年没动过的脑子要炸掉了。 系统还在继续：【alpha也存在这种特殊的求偶期，但这一时期对他们来讲不叫“发热”，叫“易感”。】 【另外，根据资料库的信息，结合叶枫的状态测算，进入求偶期的人类出现如上行为，其情绪特征应该是……害羞。】 许岁安恍然大悟。 他就说怎么会有人因为这种事情生气，原来是害羞啊。 看样子他真的远离人类社会太久了，连这个都分辨不出来。 他向系统表达由衷的谢意：【多亏了你。】 系统害羞了一下：【不，这是我应该做的。由于传送过程出现bug，我现在的许多功能都受到损伤，目前只能为你提供这种程度的帮助，我感到很抱歉。】 许岁安安慰他：【没关系，你很棒了。】 系统感动：【许先生……】 许岁安打断它的既定程序：【现在要做什么？】 【目前检测到的待救赎对象只有叶枫一位。今天是周六，休息日，异能学院没有课程安排。你可以尝试随意走动，熟悉新的环境。】 很好的建议。 许岁安点点头，准备出门。 下一秒，宿舍门被人大力推开，一个闪亮的金毛出现在门口。 许岁安站定，一动不动地打量来人。 穿着和他一样的黑白制服，显然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耳朵上和嘴上都套着银圈，看样子癖好比较特殊。 而那头亮的晃眼的金毛…… 许岁安偏头，看了看落在肩上的、属于自己的头发。 他突然感到有点抱歉。 他们刚刚那么近地接触，叶枫一定也觉得他很晃眼。 但他刚刚只是想表达自己的亲切。 许岁安忧郁。 晃眼的金毛没有注意到他的忧郁，冲过来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哟，跟你宿舍那个臭烘烘的穷鬼玩完了？走吧，带你去看看哥新买的漂亮小o。” 系统适时向茫然中的许岁安介绍：【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叫许欠，比你大两岁，今年十七，三年级在读。】 许岁安了然，把许欠搭在自己肩上的爪子拎下去，皱眉。 “他不臭。” 他还挺喜欢叶枫身上的味道的。 淡淡的甜味，像一种已经几十年没有吃过的人类食物。 他不记得是什么了。 但大概很好吃。 反倒是这个说别人臭的许欠。 ……不好闻。 让他莫名觉得有点烦烦的。 许岁安默默离远一步。 许欠一愣，不解地看他：“你……” 许岁安已经往外走去。 “走吧，去哪儿？”他催还停在原地的许欠。 系统说的很对，他需要先了解这个世界。 许欠的邀请给了他一个很好的机会，哪怕他不好闻。 但丧尸很能忍。 系统跟他解释：【不是他不好闻。】 许岁安：【嗯？】 系统：【这在这个世界很正常，你们都是alpha，alpha彼此之间会对对方的信息素产生抵抗心理，甚至对抗心理。】 它解释：【信息素，就是你闻到的那个东西。】 许岁安理解了。 许岁安又不理解了：【但叶枫不难闻。】 系统陷入沉思。 【也许，我是说也许……】它用它最先进的ai系统进行分析，【他是特别的？毕竟小说的主角，总要有一些不同之处。】 或者，是他们之间有一些莫名的吸引力。 根据它的数据库，在两个alpha之间，偶尔也存在这种吸引力。 虽然非常罕见，但通常十分刺激。 不过系统没说。 它想，这种事情跟许先生解释起来，大概是很麻烦的。 - 许岁安跟许欠离开了学校。 许欠带他坐上了一个叫“飞行器”的亮紫色铁球。 飞行器载着他们飞了很久，降落在一个让丧尸眼花缭乱的地方。 五颜六色的灯闪来闪去，五颜六色的人类挤来挤去，各种各样的味道也飘来飘去。 总之都不太好闻。 许岁安皱着眉，开始有点讨厌这个世界。 【omega也不好闻吗？】系统好奇。 它是机器，闻不到。 许岁安歪头想了想，说：【分不出来，但都没有叶枫好闻。】 系统：【……】 它忍不住又一次想起有关alpha之间的嗅觉的另一种解释。 许岁安注意不到系统的异常。 他跟在许欠身后，穿过拥挤的人群，进入一个新的房间。 许岁安停下脚步，有点惊奇地看向某处。 香香的。 和叶枫……不对，好像比叶枫还香。 他看向角落。 那里坐着一个一身黑的男人。 男人刚好抬眸扫过来，和他对上目光。 许岁安眨了眨眼。 香香的味道好像更浓了一点。 “来这边。”许欠突然拉了他一下。 许岁安收回视线。 许欠带着他跟靠近门口的人打了个招呼，让他随便坐。 许岁安点点头，朝香源走去。 他坐在了香香的男人的旁边。 男人手里端着的酒杯微微一顿，侧眸看他一眼，没说话。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许欠很轻很轻地叫了他一声，充满警告。 但许岁安没有注意到。 系统正在跟他说话：【许先生，我们很走运。你旁边这个是另一位待救赎对象。】 【他叫闻远，是帝国的三王子，今年十八岁，但已经是异能学院的五年级生，年末就可以毕业。他十五岁就通过测试，获得了猎手的资格证，如今已经代表帝国数次出征，解决了很多次兽潮。】 他也是救赎对象，而且听起来很厉害。 怪不得这么香，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许岁安点点头，在一片死寂中看向身边很香的青年。 他开口道：“你好，你很特别。” 夸赞要具体，才会让对方感到开心。 而让对方感到开心，是拉近彼此关系，进一步完成救赎任务的重要手段。 许岁安认认真真记下了系统说过的话。 现在，到了实战演练的时候。 他顿了顿，酝酿片刻，继续夸：“特别香。” 他跟新的救赎对象打了个友善的招呼，还亲切且具体地夸赞了他。 许岁安很满意。 来到这里不过几个小时，他就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人了。 救赎任务也正顺利展开。 他是个聪明的丧尸……啊不。 他是个聪明的人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第 3 章 半边身子落在黑暗中的男人转过了头。 他的头发也是黑色的，但眼睛的颜色是一种很深邃的蓝。 许岁安看着他的眼睛，再接再厉：“你的眼睛也很好看。” 房间角落里，有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许岁安有些疑惑地看过去。 下一秒，他突然被人一把拽了起来。 许欠冲过来，把许岁安从香香的人类身边拉走。 许岁安抿唇，有一点点不情愿。 但他没说话，他现在刚做人类，还在学习阶段。 许欠一脸惶恐地朝香香的人类深鞠躬。 “对不起闻哥，他不是故意的，他就是……就是……” 许欠卡壳了。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许岁安刚才的行为。 但许岁安学会了。 他依葫芦画瓢，也朝闻远举了个躬。 “对不起闻哥，我不是故意的，但你确实很……”香。 许欠朝他投去震撼一瞥，立马：“啊啊啊啊啊！！！！” 许岁安没来得及说出最后一个字，被许欠的尖叫打断。 “对了闻哥！”许欠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在许岁安不解的目光中，把嘴角的弧度扯到了最大。 “您不是刚出征回来，我给您准备了个礼物。您看……” 他转身，朝另一边人群里的某个人挤了挤眼睛。 许岁安好奇地跟着看过去。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肤色很白，但脸很红。 他半低着头，像是对什么人感到畏惧，不敢往这边看。 许岁安疑惑。 许欠偷偷在他小臂上打了一下，低声说：“你看什么看，看看我为了你付出多少！还想让闻哥生气？” 许岁安不理解，但听话。 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闻远。 他能感觉得到，少年在怕闻远。 但有什么好怕的呢？ 许岁安思考。 “看够了吗？” 闻远没理那边阿谀奉承的许欠，反而对着他问了一句。 声音低低的、冷冷的。 许岁安想想，摇头。 他还没研究出来闻远被其他人惧怕的原因。 这个原因，或许能帮他救赎闻远呢。 许欠又打了许岁安一下。 “闻哥。”他强行闯入闻远的视线，把自己叫过来的少年往这边拉，“您看，这个omega……” 闻远看都没看一眼，不耐烦：“出去。” 许欠新买的漂亮小o连头都没抬一下，抖着一双腿，识趣地离开了。 情况没有任何好转。 许欠默默给了自己一巴掌。 说实话，他一直不怎么喜欢自己这个弟弟。 尤其是今天。 今天晚上的许岁安，简直蠢到家了。 上来就夸一个alpha香也就罢了。 竟然还又夸闻远眼睛好看。 圈子里谁不知道三王子最大的雷区就是自己这双眼睛。 整个皇室都是纯正的黑发黑眸，偏偏他的眼睛变了颜色。 圈子里都传，闻远小时候因为这双眼睛受了不少罪，后来进异能学院，拿了猎手证才好一些。 但并不是传闻少了，而是没人敢当着他的面提了。 他这混蛋弟弟到好，一见面就把雷区踩得实实的。 许欠一瞬间想给自己整台呼吸机。 但人是他带来的，真要惹怒了这尊大神，到时候不只是他，说不定连许家都要受到波折。 许欠不想管，但不能不管。 他咬咬牙，又上前一步。 “闻哥，我弟他真的……” 闻远的目光终于落过来一瞬。 许欠还没来得及欣喜，就已经听到一句：“你也是——出去。” 许欠：“。” 呼吸机也没用了，尸体已经凉了。 他一步三回头，指望最后能暗示许岁安点什么，让他把丢掉的脑子捡回来。 结果就见他这位同父异母的傻弟弟，在发呆。 在当今令人闻风丧胆的“闻少将”面前，发呆。 许欠碎了。 而实际上，许岁安此时仍在听系统科普闻远的往事。 听得头昏脑胀，左耳进右耳出，一点没记住。 但他在努力。 许岁安努力消化，问闻远：“你不喜欢你的眼睛？但我很喜欢。” 最起码系统提到的这件事，他记住了。 闻远看着他，蓝色眼睛沉沉的，透不进去光。 许岁安看了看，觉得自己看出点门道。 他补充：“如果亮一点，可能你也喜欢了。” 要想救赎一个人，很重要的一点是，让他学会爱自己。 闻远看着他。 闻远沉默。 闻远说话了。 他问：“你会用异能了？” 许岁安：“？” 他们明明在说眼睛的事情，为什么转移话题？ 这是人类的一种独特交流方式吗？ 他还没说话，躲远了的许欠扯着嗓子开口：“闻哥，他不会，他就是个小废物，入学测试的时候还一点异能力都检测不出来呢。” 闻远的目光轻轻从许欠身上扫过，眸色暗沉，看不出情绪。 许岁安不开心：“我会。” 他奇怪地看着闻远：“你知道？” 闻远颔首，说：“两个小时前。” 许岁安惊讶，这个世界好奇妙，竟然还能看出来人有没有用过异能。 闻远抬着眼睛，目光落过来，久久地停留在他身上。 半晌，他缓缓开口，问：“想知道为什么吗？” 许岁安点点头。 “跟我来。”闻远站起身。 他很高，比许岁安还高一点。 穿着皮制军靴和纯黑的制服，身材挺拔。 许岁安跟上。 有人嗫嚅着叫了一声：“闻、闻哥？” 闻远没理。 许岁安更不会理。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徒留房间内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接风宴和庆功宴刚开个头，正主就跑了。 还带走了一个没脑子的废物。 有人忍不住，凑到了许欠身边。 “哎，那家伙跟闻哥到底怎么回事？” 许欠盯着包间门，惆怅点烟。 “……我哪儿知道，你自己问去。” 他还在考虑许家的未来呢。 - 许岁安坐上了闻远的飞行器。 外面是低调内敛的银灰色，里面也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比许欠的那辆顺眼很多。 闻远看着冷冷的，但很贴心。担心他路上无聊，特地准备了水和饼干。 许岁安很喜欢人类的食物，一路上安安静静，把两碟饼干吃得一干二净。 下飞行器的时候，他还有点意犹未尽，问闻远：“还有吗？” 闻远带着他往前走，人依旧冷冷的。 他说：“没有了。” 飞行器一路七拐八拐，最后降落一这片废墟的中心。 吃不到饼干，许岁安遗憾撇嘴，跟在闻远身后。 倒塌建筑的一角有一扇看起来奇奇怪怪的门。 闻远领着许岁安走进去，在黑暗中沿着长长的阶梯一路向下。 许岁安跟在他的身后。 青年身上香香的味道在这个地方变得格外浓烈，和藏在饼干里的那种浅浅的香味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有点像、但又不完全一样。 他吸吸鼻子，忍不住又问：“真的没有了？” 闻远停了下来。 许岁安此时满脑子都是饼干，一时间没控制好自己，整个撞在他背上。 闻远纹丝不动，侧眸过来看他。 许岁安揉揉鼻子，叹了口气。 人类的身体还真是脆弱。 只是轻轻撞一下，他都会觉得疼。 换做以前，他的身体甚至可以直接从十几米高的空中坠落下来，撞上地面的钢筋。 许岁安正在想念自己的前任身体，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声：“……不知道。” 他茫然地看过去，问：“什么？” ——饼干。 但闻远只是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他伸出手在哪里按了一下，阶梯尽头一扇深蓝色的门缓缓向两侧开启。 门后是一个蓝蓝的房间。 墙上挂着半透明的巨大屏幕，一块接着一块，几乎铺满整面墙壁，地上堆放着很多仪器，看上去高深又奥妙。 许岁安不再纠结闻远那句没头没尾的“不知道”，转而打量起房间。 他惊叹：“你的秘密基地？很漂亮。” 比他的那个强很多。 大概很久以前，也可能不太久，许岁安也给自己整过一个“秘密基地”。 不过，跟闻远的这个不一样。 他的秘密基地很小很普通，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闻远的这个，很漂亮。 他喜欢。 闻远愣了一下，反问：“秘密基地？” 许岁安看向他。 “……算是吧。” 闻远又一次岔开话题。 “我知道你——觉醒了异能，是因为除了冰系异能外，我还有感知系异能。” 许岁安的注意力总是很容易被转移。 “感知系？” 闻远点头。 “我可以感知到其他人的异能波动，从而判断他们的属性和强弱。” “我可以判断出你——” 闻远抓过许岁安的手腕，冰凉的手指轻轻扣在上面。 “是因为这里的波动十分紊乱。” 许岁安惊讶。 这个世界果然很神奇。 他做丧尸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能力。 闻远还在继续：“你拥有了很强的异能……但你还不会控制。” “所以一旦你调用它，就会留下强烈的痕迹，很容易被察觉。” 许岁安皱起眉。 他不认可闻远的话。 他很强，而且会控制。 他是所有丧尸里最会用异能的一个，所以他才会被称为“丧尸王”。 他那个时候，只是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身体。 “我不知道你通过什么途径，突然获得了这份力量……” 闻远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深邃，像是想起了什么糟糕的往事。 他松开许岁安的手腕，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 “但我可以帮你学会如何更好地控制它。” “我有最先进的训练设备，比学院的好很多，你将会获得比同龄人快上几倍的成长速度。” “如果你想，一年后，你也可以获得猎手证。” 一个许多人直到毕业都拿不到的东西，闻远却说能让许岁安在二年级就通过考核。 如果换做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听到这番话，肯定已经心动得不管不顾，只想立刻答应下来。 但许岁安，他甚至不知道所谓的“猎手证”是什么。 他摇摇头，礼貌地说：“谢谢，我不需要。” 闻远皱眉，张嘴。 系统先他一步开口。 【我建议你答应下来。长时间的相处是实现救赎必不可少的条件。答应他，你才能获得更多的时间。】 【根据资料库在漫长的相处中，一起遇到这样那样的事情，加深彼此的感情，从而实现救赎——这是最常见也最有效的办法。】 很有道理。 闻远问他：“你确定你……”不要？ 许岁安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 “我需要。” 他认真说：“我需要你。” 闻远被他捂着嘴，眉头紧紧皱着，表情似乎更冷了一点点。 许岁安生怕对方因为他的一句话改了主意，向他确认：“你同意吗？” 闻远盯着他，半晌，点头。 许岁安收回手，松了口气。 闻远又说：“作为交换，我需要你在上学期间帮我监视两个人。” “监视？” “一个是你的任课老师，一个是你的同班同学。” 闻远递过来两张照片， “你不需要做什么，只要看好他们就行。每个周六，我的人会去接你过来。我训练你，你向我汇报他们的情况。” 许岁安点点头，接过照片。 闻远问：“认识吗？” 许岁安摇头。 他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几个小时，认识的人拢共就三个。 一个叶枫、一个许欠，一个闻远。 闻远：“？” 闻远：“……” 片刻后，他忍不住问许岁安：“你上课的时候都在干什么？” 许岁安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他还没上过课，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闻远：“……” 冷峻的男人捏捏眉心，突然显露出些许疲惫。 “回去以后好好上课，想变强，理论知识也很重要。” 闻远好像一下子变得有点…… 许岁安想不出来该怎么形容，但很新奇。 他点点头。 他很期待上课的。 非常期待。 他已经有好久没有做过学生了。 他想回忆起曾经还是人类时当学生的感觉。 所以他一定会好好上课。 但闻远好像不信。 他盯着许岁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沉默下去。 “……算了，来这边。” 许岁安跟着他，来到一张桌子前。 桌上摆着两个头盔，角落里还有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一个笑容灿烂的小女孩。 穿着漂亮的裙子，像个洋娃娃。 也有一点像闻远。 闻远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迅速伸手。 相框被扣下。 许岁安看向闻远。 闻远递来一个头盔。 “戴上。” 许岁安戴上。 “……戴反了。” 许岁安把头盔转过来，透过浅蓝色半透明的玻璃罩看闻远。 青年站在他面前，微低着头，深蓝色的眼睛里落进去一点头盔上亮着的光。 许岁安想：果然这样会更好看一点。 闻远伸手过来，在头盔上按了一下。 眼前的蓝色一点点消失。 “这是虚拟战斗系统，以后每个周六，你都需要用它进行训练。” “我会先带你熟悉一下。” 【照片上他的妹妹，在十年前失踪了……】 系统的声音也逐渐远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第 4 章 进入虚拟战斗系统需要先新建身份。 许岁安图省事，在系统的建议下敲了个字母“a”。 界面上弹出来一个“已有该昵称”。 他一个a一个a地往上加，界面永远是“已有该昵称”。 脑子里的系统不知道为什么联系不上。 这个虚拟系统又起不了名字。 许岁安不开心。 他戳着屏幕，敲上去一长串a。 “哒哒哒哒哒。” …… 闻远在登陆区等了半天，等到他怀疑许岁安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才终于看到一个新的角色，脑袋上面盯着他一串字母a，在登陆区里转来转去。 他走上去，把人揪出来。 “许岁安？” 闻远一边问，一边忍不住数了一下。 26个。 许岁安顶着26个a点点头，好奇地打量面前的人。 一张很普通的脸。 完全看不出来是闻远。 注册的时候可以选择用本来的样子或者自己捏一张脸。 许岁安嫌麻烦，选了前者。 他瞅瞅这张脸，感觉有点新奇。 闻远转过身，说：“走吧。” 虽然名字叫“虚拟战斗系统”，但这里比起“战斗系统”，更像是一个新的小世界。 他们现在在一座城镇里，周围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彼此交流着什么，看上去十分热闹。 许岁安跟在闻远身后往某处走，一路左看右看，时不时上手摸两把。 触感十分真实。 这个世界果然神奇。 许岁安又一次感慨。 闻远带着他穿过大街，来到一座建筑前。 大门上挂着个牌子，印着“登记处”三个字。 闻远推门进去。 里面依旧热热闹闹，人声鼎沸。 许岁安惊讶：“好多人啊。” 闻远看他一眼，解释：“整个帝国的人，只要有虚拟系统登入设备，都可以来这里。” 虚拟战斗系统的用户注册数早就破了十亿。 在这里，哪怕普通人、乃至没有异能的omega也都能成为“猎手”，所以当然人人都想来。 许岁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跟着闻远继续往里。 一直到地下三层。 这里的人比上面少了许多，只零零散散站着十几位。 氛围也不如上面融洽。 “这是专为异能者设置的登记处。” “普通人把这个世界当作天堂，异能者把这里看作训练场。” 闻远握着许岁安的手腕，把他带到了一个小窗口前。 他敲敲窗户，说：“出来干活。” 等了好一会儿，窗户打开，一个脑袋探出来。 脑袋睡眼惺忪地打了个招呼：“墨哥，来啦。” 闻远在这里的昵称，单字一个“墨”。 许岁安被闻远拽到了脑袋面前。 他打量着位于窗口后面的人，有点奇怪。 这人看上去快有三十，管闻远叫“哥”叫的倒是毫不含糊。 窗口后面的人也正在打量许岁安。 片刻后，他朝许岁安一咧嘴，从窗口后面伸出只手来。 “哦——你好你好，a哥。我zz，叫我小z就行。”他笑笑，“你刚觉醒异能不久是吧？墨哥让我来给你做个登记。” 许岁安握手，点头。 zz已经接着说起来：“哎呀，这儿已经好久没来人啦。你别看外面那么热闹，异能者还是少。而且现在的异能者，基本一觉醒就进了学校，都是走那边的流程，很少有人能上我们这儿来登记……” 他嘟嘟囔囔说一大堆，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疑惑：“诶，a哥，你不也是学生吗？怎么来这儿登记？” 许岁安不知道。 他看向闻远。 闻远面无表情：“少说废话，快点。” zz“哦”了一声，没再打听，从窗口旁边一小门里钻了出来。 他一米七多，比许岁安两人都要矮一头，看他俩的时候得仰着脖子。 出来见了面，zz又是一阵热情的握手寒暄，然后在闻远的催促下，把许岁安带进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格外的大，也格外空旷。 除了门边上开辟出来一个不知道干什么用的区域，被玻璃罩着，其他地方空空荡荡。 zz抱着个电子设备钻进玻璃空间，朝许岁安招招手，往房间中央一指。 “a哥，一会儿那儿会出现只异兽，你打它就行。都是假的，不用怕。就是个能力测试，测出等级了我才能给你做登记。” 许岁安点点头，看向站在他身边的闻远。 “你不进去吗？”他指指玻璃空间，问。 闻远说：“我不需要。” “哦。” 许岁安不问了，往房间正中央去。 刚走到一半，那儿就突然出现了个庞然大物。 异兽。 许岁安回忆起zz提到的这个词。 【在这个世界，这是人类的敌人，也是猎手的捕猎对象，有点类似于你的世界里的人类和丧尸的关系。】 安静很久的系统终于冒出来。 【不过这里的异兽种类和数量都比丧尸丰富许多。它们通常生活在人类居住区之外，但狂乱或兽潮的时候，异兽就会闯入人类居住区，无差别发动攻击。】 【在人类居住星之外，有许多星球被异兽占领。有的星球上存在着人类需要的能源或物品，这种情况，就需要猎手去进行采猎……】 【总之，猎手的任务，是利用自己的异能，猎杀异兽。】 【通过这项测试，获得闻远的认可，我们的任务就能更进一步。】 许岁安听懂了最后两句。 系统进行说明的功夫，那只庞大而奇形怪状异兽已经向他冲来。 异兽上半身像狮子，下半身像猩猩。 沉重的身躯晃动着，连带着整个房间好像都在颤抖。 它每迈出一步，都会在地板上砸出一个大坑。 许岁安看着那只模拟出来的异兽，想了想，还是朝它点了点头。 “你好。” 他在跟它打招呼。 他想，它们会想要的。 最起码，他做丧尸的时候，就有一段时间，很渴望有人类能跟他打声招呼。 可惜，虚拟的异兽不会给他回应。 它冲过来，挥动厚重的、满是绒毛的巴掌，砸向许岁安。 许岁安甚至听到了zz的尖叫。 他后撤一步，抬起手臂。 元素因子迅速在体内汇聚、游走至右手。 异兽的巴掌挥下，头顶的灯光被遮挡，视线骤然暗下来。 zz的尖叫破了音。 许岁安抬起手腕。 “轰！！！” 彻骨的寒意从房间正中央扩散出来，墙壁上迅速结起一层薄冰。 异兽身体倒飞出去，眨眼间变成了一坨巨大的冰块。 冰块撞上墙壁。 房间剧烈颤动两下。 异兽消失不见。 许岁安转过身，看向闻远，问：“就这样？” 闻远没出声。 zz大张着嘴，愣在原地。 过了半晌，他想起什么，低头去看屏幕。 “……最少是b，b级以上这边异兽测不出来。”他试探着问，“要去高级区吗？” 闻远看看他，又看看许岁安，眸光变得更加深邃。 像是在思考什么不得了的问题。 许岁安看着他，歪歪脑袋。 “走。”闻远说。 二十分钟后，三个人出现在另一栋楼的地下二层。 这边的人明显多了一些，测试用的场地也更大。 不再是个房间，而是个被圈起来的弧形空间。 场地中间正有人在测试，人影和异兽的身影纠缠在一起，一时间难分胜负。 周围有不少人在围观，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时不时点评两句。 “这边是进行等级更新的测试场地，能检测出来a级及以上的异能水平。” zz介绍， “不过，虽然说是‘测试场地’，但平时也有不少异能者喜欢在这儿玩……或者是拿来训练异能。你看，现在正在场上那个就是。” “他是个挺有名的a级异能者，最近听说正在冲击s级……” 许岁安点头，打量场上那位“挺有名的a级”。 片刻后，得出结论：a级弱弱的。 他看向闻远，问：“你是几级？” 闻远没说话，zz抢先开了口，满脸自豪：“闻哥可是ss级。整个系统里也就只有5位。” 许岁安“哦”了一声，朝闻远竖起大拇指。 “不错。” 闻远：“……” zz：“……？” 不是。 全系统只有五个的ss，在他嘴里就一个“不错”？ 这新觉醒的异能者搞清楚状况没有？ 他忍不住腹诽，动作却麻利，飞快帮许岁安安排好测试。 那个“挺有名的a级”最后将将和异兽打了个平手。 周围已经响起一阵掌声。 许岁安不理解，但也跟着拍了两下手。 然后就被闻远推进了测试场地。 异兽出现。 许岁安说：“你好。” 异兽冲来。 系统突然出声。 【对了，许先生。鉴于你在闻远那里的人设是“无法熟练操控异能”的新人，我建议你这场不要赢的那么干脆，否则反而可能适得其反，引起他的怀疑。我们要注重的是“长远可持续的发展”。】 许岁安了解。 被怀疑，回导致他们做不成朋友。 做不成朋友，他就不能感化闻远，不能救赎。 不能救赎，闻远就会黑化。 闻远黑化，世界就会毁灭。 世界毁灭，他也活不下去。 许岁安抬起手，一掌轰出。 巨大的冰块擦着异兽的身体撞在半透明的保护罩上。 没打准。 证明他对异能的操控还不太熟练。 许岁安满意。 场地抖了抖。 异兽冲至眼前，飞扑而来。 许岁安向旁躲开，抬手，按在布满鳞片的狰狞手臂上。 冰属性元素无声散逸，眨眼间将场地整个包裹。 冲到一半的异兽就这样被冻在原地。 巨大的冰块晃了两下，砸在地上，碎裂。 全场一片死寂。 半晌后，突然某处传来一道恍惚的疑问：“结束了？” 然后是另一道疑问：“几级异兽啊？” 第三道声音：“好像是……s？” 第四道：“是吧，我看跟刚才那个是一个？” 突然一瞬间，各种声音如浪潮般散开。 惊讶、茫然、赞叹。 最后融成一声：“卧槽，s级新人！” 闻远带着zz从看台上跳下来。 场边又有人惊叹：“卧槽，那不是墨吗。” 场内的人没理。 闻远正催zz做鉴定登记。 zz还在震惊，手忙脚乱地折腾设备。 许岁安和闻远对视，看到他微皱着的眉头。 坏了。 异兽有点太弱，他还没来得及做更多的效果。 那就……只能现在了来了。 强大的冰系异能从他脚下弥漫开去。 整个地面骤然结起一层厚厚的寒冰。 冰层攀上保护罩。 “咔嚓、咔嚓。” 保护罩上突然出现了裂纹。 看台再次陷入死寂。 zz吓了一跳，“卧槽”着躲到闻远身后。 “什、什么情况！！”他大叫。 许岁安皱眉，看向闻远，说：“不知道。” 其实他知道，他在演。 闻远皱着的眉却松了些许。 “没事，异能失控。” 他说着，上前一步，似乎是要抓许岁安的手。 “啊？”zz目瞪口呆，“这叫没事？” 他指向头顶。 下一秒，保护罩彻底碎了。 半透明的特殊材质玻璃噼里啪啦朝三人砸下来。 zz吓得抱头鼠窜。 紧接着，整个场地突然开始颤抖。 不只是场地，似乎整个空间都开始颤抖，然后一点点裂开。 zz不窜了。 他吓愣了，张着大嘴看许岁安。 “不是我。” 许岁安否认，顺带避开闻远伸来的手。 他刻意收敛了力道，不可能造成这么大的破坏。 不适应他的异能的，是这具身体，而不是他。 他可以很好地控制异能的效果。 所以，就算出问题，坏掉的也不该是世界，而应该是他的身体。 虚拟世界还在晃动，高处的东西砸下来，墙壁的裂痕越来越深。 许岁安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有点不合时宜。 【许先生，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请问你想听哪个？】 许岁安稳住身形，说：【我都听。】 系统说：【好吧。】 【好消息是，我借用了这个虚拟战斗系统的能源，对自己传送过程中出现故障的模块进行了修复。现在，救赎进度模块已经可以正常运转，你可以实时看到已解锁对象的救赎进度。下一步，我将会进行对黑化值系统的修复。】 许岁安说：【喔，恭喜。】 系统：【坏消息是，我把它抽空了。】 许岁安：【？】 系统再接再厉：【其实还有一个更坏的消息。其他模块的修复，也需要虚拟战斗系统的“协助”。】 虚拟世界上空响起一道温柔的电子女声： “虚拟系统核心能源出现故障，请各位猎手尽快退出。” “虚拟系统核心能源出现故障，请各位猎手尽快退出。” “虚拟系统核心能源出现故障，请各位猎手尽快退出。” …… 女声一遍遍重复，周围的人一个个消失。 系统还在说：【我试图征求过它的同意，但它没有理我，我只能当作默认，并留下足够的报酬……】 它安慰许岁安：【为了防止世界被毁灭，为了保护宇宙的和平，贯彻爱与救赎的光芒……这是必要的付出。】 许岁安：【……？喔。】 zz望天，拍了拍许岁安的肩。 “兄弟，我现在信了，不是你。快跑吧！……真邪门了，我在这待了五年，还没见过这情况。” 他说完，朝闻远甩去一句“墨哥我先溜了，下次再见！”，就消失在了原地。 许岁安：“……” 是不是他，现在是一个十分深奥的问题。 他无法思考。 他看向闻远。 闻远抓过他的手腕，在他的id机上点了几下。 “退出键在这。” 他不在意是不是他。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第 5 章 许岁安和闻远从虚拟系统中退出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0点。 异能学院有严格的门禁限制。 闻远在这里读了三年书，当然对这一点一清二楚。 虽然回不了学校，但许岁安自己在校外不可能没有住处。 闻远本来打算把他送去那里。 结果一问之下，许岁安又是一堆“不知道”。 他无奈，只好将许岁安暂且安置在“秘密基地”这里。 休息室虽然只有一间，但设施非常齐全。 闻远给许岁安找出一套新的被褥，把他丢去沙发。 许岁安对此非常满意。 闻远房间的沙发是纯黑色的，很大很软很温暖。 闻远给他准备的被子是雪白色的，很厚很香很温暖。 比他当丧尸的时候的睡眠环境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许岁安心满意足地缩进被子，揪着软绵绵的被角，露出一个脑袋。 他朝闻远露出一个笑容。 很灿烂，但略显僵硬。 毕竟已经很久没笑了，许岁安不确定自己笑的对不对。 但闻远对此没什么表示，于是他就默认自己的笑容没有问题。 他笑说着：“这里很好，我很喜欢，谢谢你。” 丧尸表现出他最大的真诚。 坐在床上的闻远盯着他看了几秒，默默移开视线，“啪”一下关上灯。 “快睡。” 他沉声催促。 - 第二天一早，许岁安被闻远送回学院。 学院正门口的金色牌匾上挂着学校的名字—— “蓝晶学院”。 闻远似乎还有其他事，放下他，丢下一句“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就急急忙忙走了。 许岁安当然没忘。 他掏出闻远给的那两张照片重新确认一遍。 一个他的同班同学，一个他的任课老师。 他要看好他们。 许岁安收好照片，往宿舍楼去。 还没到楼下，他就远远望见一个闪耀的金毛。 是许欠。 他正蹲在宿舍楼前的花坛旁边，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下一秒，许欠抬头看向这边，然后猛地跳起，跌跌撞撞冲过来，一把抓住许岁安的手臂。 “你你你——你没事吧？” 许欠磕磕绊绊说着，上上下下把许岁安看了好几圈。 许岁安挣开他的手，摇头，不解。 “我很好，谢谢。”他说，“你呢？” 许欠：“……” 他盯着许岁安看，表情一言难尽。 “不，我不好。” 许岁安：“？” 许欠打听：“你昨天晚上跟闻哥干什么了？没做什么错事吧？” 许岁安想想，摇头，老老实实说：“闻哥带我打架，打了两场。” 他迟疑片刻，在许欠心惊肉跳的等待中，给出评价：“很舒服。” 虽然没有办法用全力，但使用异能本身就是一个让他觉得很舒服的事情。 许欠：“……舒服？？？！！！” 谁家孩子打架能打舒服了啊？ 他追问：“哪、哪种打架？” 许岁安皱眉。 打架……还有很多种吗？ 他说：“就是……” 下一秒，两个学生突然冲出宿舍楼，撞过他们往远处跑。 许欠被撞得一个趔趄，忍不住骂骂咧咧，声音却完全被那两个人的叫喊盖住。 “卧槽，一年级新生挑战三年级首席？真的假的？” “快跑啊，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听说还是那个减免学费进来的特优生呢……” 两个人迅速远去。 许岁安停了下来。 系统发出提醒：【许先生，如果我没估算错误的话，这里应该是叶枫的重要剧情。】 【重要剧情？】 【叶枫被三年级首席羞辱、挑衅，向对方发起擂台请求。但他毕竟只是个刚入学不久的一年级新生，再有天赋也不可能战胜三年级最强的一位。】 【他会在这里受到严重的损伤。原本，叶枫具有风、水双系异能天赋。在这一战中，他的水系异能核被对方摧毁，从此只能使用风系异能进行战斗。】 【据推算，这一剧情很有可能是叶枫“黑化”的重要节点。许先生，请你务必帮助叶枫规避损伤。】 许岁安了然：【我这就去。】 他转身就跑，去追那两个学生。 许欠一懵，下意识跟在他身后，扯着嗓子喊：“诶！！！许岁安你别跑啊！！昨晚你俩到底什么情况！你跟我说清楚啊！！！” 蓝晶学院的战斗擂台就建在中央音乐喷泉对面。 许岁安一行人到的时候，擂台场上的保护罩已经打开，场外也围满凑热闹的学生， 毕竟，一年级新生跨两个年级，直接挑战三年级首席这种事实在罕见。 听到消息的，几乎都想来瞅瞅这位“不要命的神人”。 “开打了吗开打了吗？让一让啊让我看看。” “肯定开始了啊！你没看见那风刃吗？” “卧槽，这异能量，不愧是三年级首席，那新生恐怕一招都撑不住吧。” “看不见啊！！前面的别挡那么严实！！” 场地中央的情况一点也看不见，许岁安只能从围观学生的只言片语中提取一点信息。 总之，大概就是，情况很不妙，叶枫很危险。 保护罩内悬浮的风刃越发密集，三年级alpha的异能散发出的威压几乎要穿透保护罩刺向场外。 许岁安皱着眉，后退两步。 他撞在了刚赶到的许欠身上。 许欠踉跄一下，“诶”一声，就想抓他。 没等伸出手，眼前少年的身形已经消失。 许欠一愣，下意识转头去找，半天无果，突然听到周围荡出一阵惊呼。 “卧槽，头顶有人。” “哥们，用异能飞上去观战就不道德了啊。” “有啥不道德的，你能你也飞啊。” 许欠一愣，下意识抬头，一眼捕捉到悬在空中的许岁安。 “卧槽。”他震撼，“这小子真觉醒异能了？” 什么时候的事？ 没等他震撼完，许岁安的身影已经越过众人头顶，飞速向前，冲向保护罩。 一路惊呼之下，空中的人影直直撞上保护罩。 “轰！”一声巨响。 密集的风刃在同一时间，朝对面的少年兜头砸下。 许岁安被保护罩弹开。 风系异能抵在身后，让他没有退出去太远。 许岁安有点意外，歪头看着面前这个轻微闪烁的保护罩。 ……要比虚拟系统里的那个硬。 许岁安低头向下看。 擂台场内扬起巨大尘埃，他看不清叶枫的情况。 丧尸的视力本来就差，那些尘土又把场上遮得严严实实。 许岁安不悦地抿唇，右手双指并起。 台下突然又热闹起来。 “卧槽，没死！” “诶，他俩上台前前生死免责协议了吗？” “死是没死，还能不能爬起来就不好说了。” “等等等等，头顶上那位，不是那个谁吗……一年级的废柴许少。” “卧槽，还真是。哈哈哈哈哈哈，他来这凑什么热闹啊？又缺关注了？” 丧尸的听力远超常人，许岁安把下面那些乱七八糟的讨论听的一清二楚。 他不是笨蛋，他能听懂话里的恶意。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 眼下，他得先救叶枫。 并拢的双指扩散开巨大的风刃，场外骤然刮起大风。 地上的尘土和落叶被卷起，逐渐向某个地方汇聚。 辅助类和治愈类的学生已经有人开始站不稳，摇摇晃晃往其他人身上倒。 场外众人的视线不知不觉被转移，从擂台场，移到擂台外的风场中心。 擂台内在刮大风。 擂台外也在刮大风。 场内的人显然也注意到外面的异况。 他抛下狼狈躺在地上的叶枫，不屑地看向场外的许岁安。 风势骤然转移。 两股风隔着保护罩撞在一起。 有人已经忍不住低声猜测。 “哪边更强？” “里面可是三年级。” “但外面风更大吧？” 没等众人讨论出来，结果已然揭晓。 保护罩在内外两道风刃的夹击下迅速碎裂，风刃撞击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啸声。 下一瞬，擂台内的人陡然后退。 许岁安收起风刃，轻飘飘落在叶枫身边，看都没看那位首席。 他半蹲下来，戳一下看上去半死不活的叶枫。 “没事吧？” “唔……”叶枫发出一道含糊的声音，挣扎着想要起来。 【应该没事。】系统替他说，【这一击造成重伤，但不至于摧毁核心。】 许岁安松口气，放下心来，他拍拍叶枫，安慰：“只是重伤。” 坏不了，也死不了。 叶枫刚支起上半身，被他一拍，整个人又摔回地上。 他躺下不动了，转过头，瞪着一双漆黑的眼睛，默默盯着许岁安。 保护罩已经碎掉，按理说，擂台赛该因此强制终止。 场外不少人也已经动了离去的念头。 毕竟继续留在这里，收到波及的概略比看到热闹的概率还大。 但也有不少实力强的或者胆子大的，仍旧留在擂台外，议论纷纷。 “卧槽，他刚刚是不是赢过张然了？” “我日我没看错吧？？那位不是那个连异能都没觉醒的废柴富二代吗？” “用了有增益buff的强效武器吧？” “你看见他用武器了？他不是空着手吗？” “呃……说不定是什么新发明呢？反正……他能赢张然？我可不信。” “刚才那个风刃明显比张然强了不止一个档次，到底谁管他叫废柴的？” 许岁安没管场外那些人，拎着叶枫的胳膊试图把他拽起来。 虽然坏不掉死不了，但是…… “要治疗。”许岁安对叶枫说。 叶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身上鲜血淋漓，到处都是伤口。 他知道他现在需要去医疗室，但许岁安这样捏着他的伤口拎他，他实在没力气站不起来。 他现在甚至不知道许岁安到底是来救他的，还是来继续折腾他的。 许岁安松开他，似乎终于意识到事实。 “你站不起来了。”他宣布。 叶枫：“……” 本来，他能站起来。 最起码他坚信他能站起来。 在许岁安彻底打碎保护罩，来到他身边之前。 他透过保护罩看到了许岁安，看到了他冷着脸要冲进来的模样。 那时候叶枫已经打算站起来了。 只是他眼前突然闪过了一个画面。 昨晚去食堂吃饭的时候，看到id卡里巨额存款那一瞬间的画面。 然后许岁安就来到了他面前。 一个莫名其妙的五百万，和一个莫名其妙的……援助。 叶枫不知道为什么，但许岁安蹲下来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好像擅自泄了劲。 全身的力气流失，伤口痛的要死，连颈后的腺体都因为受到异能强烈冲击而鼓胀作痛。 他看着许岁安松开他，一脸为难地蹲在那里，似乎在考虑该怎么把一个站不起来的人带走。 很认真地考虑。 叶枫突然感觉有点想笑。 好痛。 但想笑。 他牵了一下嘴角，突然听到一声暴怒的“混蛋”。 “受死吧！”对面的三年级首席气急败坏。 许岁安闻声转头，抬手一挡。 气势汹汹袭来的风刃轻飘飘消散。 “你很烦。” 许岁安皱起眉，看向对面的人。 他正在思考要怎么把叶枫带走。 对方毕竟是脆弱的人类，用抗或者拎，似乎都容易让他伤的更重。 万一因为自己的这点举动导致他的伤触及核心就糟了。 但这个吵闹的家伙让他没法静心思考。 许岁安抬起手，凝聚风刃。 对面的人突然冷笑一声，手腕翻转。 一把蓝色长剑突兀出现。 许岁安停下动作，盯着那把剑，神情微动。 那把剑的异能很强，比对面这个人类强很多。 这个世界果然很奇妙。 他盯着那把剑，轻轻眨眼。 然后，突然感觉自己的衣服被人拽了一下。 许岁安偏过头，发现是叶枫揪住了他的裤子。 少年微微张唇，沙哑着挤出一个字：“……走。” 许岁安叹气，说：“走不了。” 他还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式带叶枫走。 令人苦恼。 叶枫看着许岁安，咬住下唇，眉眼间溢出些许懊恨。 ……不管对方出于什么原因出现在这里。 现在，是他连累了许岁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第 6 章 浅蓝色长剑高高举起，强大的风场开始以剑尖为中心汇聚。 叶枫盯着不远处悬浮在长剑上空的巨大风刃，咬牙。 既然跑不掉，那只能尽力阻挡这一击了。 他松开许岁安的裤脚，双拳紧握。 异能逐渐汇聚。 此时刚刚开学一个月，实战课进度不过零星一点。 不少新生只学会调动体内的异能元素，做一点小小的操作。 比如生个火，或者烘干一件衣服。 叶枫比他们强许多，他已经能自如地使用战斗类技能。 但如今他才知道，自己的这点“天赋”，远远不够。 伤口进一步裂开，溢出更多鲜血，铺满身下的地板。 叶枫不管不顾，垂着眼感知异能。 风系水系两种异能自双拳扩散，在两人身前逐渐铺开，形成薄薄的一层屏障，然后一点点融合、加厚。 不够……还不够。 叶枫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异能力在迅速被抽干。 但是不够。 他垂下眼，目光不由自主落到许岁安的身上。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单膝跪下。 叶枫一怔，凝聚起来的异能微松。 下一刻，对面的风刃倾斜，以磅礴之势劈向二人。 许岁安看都没看，朝叶枫伸出双手。 就在刚刚，系统点醒了他。 【或许，许先生，您还记得有一种姿势，叫公主抱吗？】 许岁安环住叶枫身体，把人抱起来，忍不住嘟囔：“好像太久没动脑子了……” 有点生锈。 少年身体很轻，像是没有重量。 他低下头，和叶枫对视。 “放心。”他说，“现在能走了。” “？” 叶枫茫然一秒，焦急地抓住许岁安的衣服，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风、水双系凝成的屏障在风压下剧烈颤动，转瞬间爬满裂痕。 没有保护罩的阻隔，尚且留在场外的学生也都感受到了这股强大的威压。 这一剑的威力已经超越了一个“学生”的能力范围。 这下，连那些原本留下想要再看看热闹的人，也基本留不住了。 有人惊慌失措地转身想要逃跑，有人干脆吓到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许欠此时竟然逆着人流挤到擂台边上。 他扒着台子，一边发抖一边喊：“许岁安！你干嘛呢！赶紧跑啊！不要命啦？！” 他是讨厌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但弟弟死了，他也没法跟家里人交代啊。 长剑的余威刮过来，在许欠脸上擦出长长一道伤痕。 他吓得卧槽一声，立马抱头蹲下。 然后，他看到了一双鞋。 学院制服中的黑色皮靴，最普通最常见的款式。 但在蓝晶学院，并不常见。 蓝晶学院的学生除了贵族就是天才，各个心高气傲，看不起普通款式。 他们的制服、尤其是鞋，多多少少经过了修改，要么填了花样，要么加了buff。 像这种最普通最平常的款式…… 许欠茫然抬头，目光顺着一双修长笔挺的腿向上，停在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上。 来人蓝色短发梳得熨帖平整，厚厚的刘海遮在额前，几乎要盖住眼睛。 若是换了校外的人来，恐怕是要将这人当成一个废柴书呆子。 但许欠却瞬间露出喜极而泣的表情。 他扑上去，喊：“莫……莫学长，你快去——” 话没喊完，面前人影已经消失。 同一时刻，擂台上突然燃起一道一人高的火墙，将风刃挡下。 千钧一发。 再晚一秒，风刃恐怕就要碰到许岁安的身体。 烈火在眼前燃烧，温度却并不灼人。 许岁安有点惊讶，抱着叶枫转头看去。 蓝发的少年神情严肃，手里还抱着一本厚厚的书。 他走过来，看上去有点紧张。 少年的声音一板一眼：“开学典礼的时候，老师应该跟你们强调过……不允许跟高年级打架。” 许岁安低头看叶枫，问：“是吗？” 叶枫默默移开视线：“……” 蓝发少年认真说：“你应该仔细阅读并熟记学生手册。“ 许岁安朝他点头，说：“好的，谢谢你。” 对面的人突然沉默下来，微张着嘴，有点不知所措。 系统这会儿正在跟许岁安解释。 【你面前这位叫莫行止，17岁，三年级，也是你的救赎对象。他是天赋极高的火系异能操控者，被学院招生组从其他星球挖来的，目前是年级第二，仅次于你对面那个。】 【不过，和其他天才不同，莫行止表现出的战斗能力并不是很强，他的天赋更多体现在理论学习上。也正因如此，许多人觉得莫行止的第二名不副实。】 【当然，包括对面那个。】 【这或许就是莫行止后期会黑化的原因。】 名不副实？ 许岁安偏头看向身边的火墙。 燃烧着的火焰密不透风，将对面的攻击悉数挡下。 系统解释：【火墙，是最初级的火系防御技能，是每一个火系异能者学习的第一个技能。莫行止在实战中一向只用这些基础技能。】 正在此时，火墙对面突然升起一道巨大的龙卷风。 龙卷风呼啸着撞击而来，顶端隐隐现出龙形。 怒吼声隔着火墙传来：“莫行止！你敢拦我！” 莫行止抱紧手中书本，咬了咬下唇。 “你先带他去治疗，这里我来处理。” 许岁安看他。 “……伤好之后，记得去纪律会领罚。” 莫行止说完，不再看他们。 他抬起左手，指尖染出火焰。 火墙上方浮现出几个篮球大小的火球。 “啪！” “啪！” “啪！” 火球一个接一个砸在龙头上，砸歪了龙卷风的走向。 系统说：【看，最基础的技能。】 它给出的信息从来不会出错。 许岁安没看。 他已经抱着叶枫跳下擂台。 许欠迎上来，带二人去医疗室。 校医老师不在，值班的学生助理看到鲜血淋漓的叶枫吓得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在战场上，这样的伤或许常见，但在学校里，实在是…… “前所未见。”学生助理急急忙忙把叶枫塞进医疗仓，转头问俩人，“他这怎么伤的？” 许岁安平静开口：“打了个架。” 学生助理：“……？”什么架能打成这样？ 许欠瞅他一眼，凑上前，添油加醋地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学生助理是个omega，人长的挺可爱。 许岁安没兴趣，在医疗仓旁边坐下来。 仓体是某种特殊材质，半透明，可以看清里面的模样。 叶枫躺在软垫上，赤裸着的身体被乳白色光芒笼罩，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许岁安戳戳玻璃。 冰冰凉凉。 他忍不住又一次想： 这个世界果然神奇。 【是的。】系统见缝插针，【所以你要好好完成任务，才能在这里生活。】 许岁安赞同。 为了做人，他一定努力，把该救赎的都好好救赎了。 叶枫伤势严重，但确实没有致命。 一个多小时后，外壳缓缓打开，躺在里面的人睁开眼。 许岁安看着叶枫，朝他打了个招呼：“你好。” 叶枫：“……” 他坐起来，声音还有点沙哑：“谢谢。” 许岁安说：“不用谢。” 叶枫沉默下去。 许欠还在跟那个omega助理聊天。 两个人聊了一个多小时，中途一刻没停，此时依旧热火朝天。 叶枫看看那边，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 他问：“你为什么……” “什么？” “五百万……”叶枫迟疑着说，“还有刚刚……救我。” 因为要完成任务。 许岁安想。 但他不能这么说。 系统在此时给出建议：【叶枫目前的救赎进度是百分之五十，这就意味着，他此时还没有开始黑化。】 【在这种情况下，您暂时不需要做什么特别的举动。根据数据库的推演，此时最好的举措是——】 【成为他的挚友，打开他的心房，从而彻底杜绝对方黑化的可能。】 许岁安懂了。 他说：“我想和你做朋友。” 叶枫睁大眼，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什么？” 许岁安疑惑：“不可以吗？” 叶枫说：“不……” 许岁安皱眉：“是五百万不够吗？” 他低头摆弄id机。 “我还有三千万。”许岁安说，“你要多少？” 在养孩子这方面，许家从来不吝啬于钱财。 饶是知道这点，叶枫还是狠狠惊讶到了。 “我不是……” 许岁安着急：“都给你？” 叶枫又气又无奈，扶着医疗仓，低声道：“你闭嘴。” 许岁安不说话了。 他委屈地看着坐在仓内的少年。 系统不是从不出错吗？ 为什么叶枫不愿意？ 叶枫深呼吸。 “我不要你的钱。”他一字一顿，“我们两个……” “我们两个？”许岁安期待。 叶枫垂下眼。 他不知道那五百万是好心还是羞辱。 他不知道许岁安是真的想要交朋友，还是找到了折磨他的新办法。 但是，最起码、今天、他被他救了。 所以即使可能是羞辱，可能是折磨，他是不是也可以稍微…… 有一点点期待。 他轻轻吐出几个字：“可以……做朋友。” “我们是朋友了？”许岁安凑过脑袋，开心地问。 叶枫往后躲了一下，点头：“是。” 许岁安松了口气。 看来系统还是可信的。 “等等。”叶枫又说。 他开始操作自己的id机。 “我先把……那五百万还给你。” 许岁安一急，捂住叶枫手腕，把id机挡得严严实实。 还回来？那怎么行！ 那500万可是他救赎任务的关键一环。 “我的钱，我决定。”他说，“不许还。” 叶枫定定看着许岁安。 许岁安也看着叶枫。 他再次强调：“不许还。” 叶枫闭了闭眼，说：“好，不还。” 许岁安松开他。 叶枫低头操作id机。 片刻后，“叮咚”一声。 许岁安惊讶，低头去看。 自己的id机上弹出一条消息。 【入账：300星币。转账人：叶枫。】 许岁安：“？？” 叶枫看着他，平静道：“这是我自己的钱，我来决定，你也不许退还给我。” 许岁安眨眨眼。 叶枫说：“我也想给你五百万，当作……” 他踌躇了一下，继续：“我们友情的证明。” 许岁安浅金色的眼睛微微睁大。 叶枫说：“我会用我自己的钱、一点一点、给你……一定会。” 许岁安重复：“友情的证明？” 叶枫点头，启唇：“你……” “那个——”身后插入一道弱弱的声音，“要不……让那位同学先穿上衣服再聊？” 叶枫低下头，慢慢躺回去，闭上眼。 医疗仓在许岁安眼前缓缓闭合。 许岁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第 7 章 打完架的第二天是周一。 时间是早上八点，一个所有学生应该都已经在进行早课的时间。 整个住宿区一片寂静。 ——除了某间宿舍。 1号宿舍楼307房间。 许岁安和叶枫此时正待在宿舍里。 两个人都没去上课。 叶枫神色凝重地坐在床上，在通过冥想锻炼异能。 许岁安要睡不睡地趴在桌前，在借助系统进行课本知识的学习。 他今天一大早被叶枫叫起来，准备去上课。 许岁安很期待做学生，但他发现自己更喜欢睡觉。 上辈子做了丧尸后，他就失去了享受睡眠的权利。 这次能重新做人，重新享受睡眠，他一下子就重新爱上了这种感觉。 作为一个曾经是丧尸的人类，许岁安认为，应该没有人类不爱睡眠。 但叶枫就不爱。 他很早地把许岁安从床上拉起来，拽着他换衣服、洗漱，准备出门去教室。 他好厉害，也好奇怪。 他不爱睡觉。 然后许欠发来一条消息，告诉他们不用去了。 那一刻，许岁安看叶枫的眼神里莫名多了一点幽怨。 许欠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帮他俩请到半天的假，说是要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慰藉昨天被揍后受伤的心灵。 虽然自己没有被揍，但许岁安开心地一下子扑回床上，把脑袋埋进枕头。 蹭蹭蹭。 然后又被叶枫拉了起来。 “你的头发很难梳，”叶枫提醒，“不要轻易把它弄乱。” 他们已经是朋友了。 许岁安很听朋友的话。 他乖乖坐到桌子前，在系统的建议下开始学习这个世界的理论知识。 并犯困。 而替他们请下假的许欠本人，此时正坐在两人中间，把昨天那位医疗室的omega助理夸得天花乱坠。 其实并没有人在听。 但他一个人说得非常带劲，唾沫横飞。 许岁安从暗码一样的书本中抬起头，有点倾佩又有点羡慕地看了许欠一眼。 如果他上辈子能掌握这种能力，现在恐怕也可以舌灿莲花、妙语连珠了。 安安叹气。 许欠立刻看过来，两眼放光：“怎么？你终于意识到omega的好了。” 许岁安摇头：“不。” 他意识不到。 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天早上见面开始，许欠似乎就一直在致力于让他意识到omega的好。 甚至还从各个角度跟他科普了alpha和omega的不同。 许岁安很感谢他，但许岁安get不到。 许欠抓头发，纠结：“岁安啊，你不会真的……”看上闻远了吧？ 他那天考虑了很久，对许岁安的行为，只能做出如下解释： 他希望让闻远觉得“男人，你很特别”，从而对他产生好奇，并由此一步步攻略闻远。 总结一下：他的蠢弟弟对闻远一见钟情，决心攻略闻远。 开头不对，中间不对，结果对了。 一场酣畅淋漓的推理。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许欠没问出口的话。 三声，无论声调还是间隔，都一模一样。 许欠看过去，喊：“谁啊？” 他问完，主动跑去开门，顺带回头问：“你俩谁叫什么ai服务了吗？” “ai服务？”门外的人问。 许欠吓一跳，猛地后退两步，撞在叶枫身上。 “卧槽……莫、莫学长？” 许岁安看向门口。 是昨天那个会用火的蓝头发。 【他叫莫行止。】系统提醒。 “你好。”许岁安点点头，跟他打招呼，“莫行止同学。” 莫行止今天依旧梳着整整齐齐的头发，厚厚的刘海挡在额前。 他嘴唇紧抿着，显出一点不开心。 叶枫问：“有什么事吗？” 莫行止看向他，一本正经道：“你们还没有去纪律处受罚。” “受罚？！” 叶枫和许岁安两位当事人还没出声，被叶枫推到地上的许欠先叫了出来。 “不是，学长，昨天你也看到了，这事儿根本不是他俩的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罚”这两个字，他变得有点慌乱。 莫行止垂下眼，看着他，说：“学生手册第358条，入学未满半年的一年级新生不得未经允许擅自向高年级学生发起挑战。” 许欠嘴角一抽。 “学生手册那么厚一本，大几百条内容，谁记得住说。关键十条没有违反不就行了嘛……” 莫行止不容置喙道：“不行。” 他声音又冷又硬，透着股说不出的严肃感。 许欠一个激灵，闭上了嘴。 莫行止看向许岁安，跨入房间。 他说：“跟我走，我带你们去受罚。” 叶枫突然挡在他面前。 莫行止收回脚，依旧站在门口。 叶枫说：“挑战是我发起的，跟他没关系，我跟你去。” 莫行止看他一眼，目光从他身上越过，仍旧盯着一动不动的许岁安。 “学生手册第472条，学生间发生滋事斗殴、违规挑战等行为，除当事人双方外，参与者一并受罚。” 叶枫拧眉：“你……” 莫行止不为所动，开口：“许岁安，跟我走。” 许岁安站起身。 他刚才在听系统进行说明。 昨天已经开启了救赎进度系统。 莫行止目前的救赎进度是43%。 黑化值系统没有修复完成之前，对黑化的判断只能由此反推。 而43%也就意味着，莫行止正处于微弱的黑化状态。 根据系统的测算，他的黑化原因是： 【性格过于一本正经，实战能力较弱，不被周围人认可，甚至遭到排挤。】 而系统给出的最佳应对策略是： 【靠近他，顺着他，夸奖他，跟他成为朋友，然后逐渐感化他，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也意识到并不是所有人都不认可他。从而是他获得由内而外的救赎。】 许岁安走到莫行止面前，朝他伸出手。 莫行止一愣，叶枫也一愣。 许欠立刻慌张：“许岁安你别冲动啊，有话好好说，莫学长你肯定打不过。” 许岁安握住莫行止垂在身侧的手。 “我跟你走，你很厉害，记性很好。”他认真地说，“谢谢你带我们过去，你很好心。” 靠近他，顺着他，夸奖他。 许岁安觉得自己做得很好。 许欠哑了。 叶枫呆住：“许岁安你——” 莫行止一成不变的死板眼神也终于出现变化。 有一些惊讶，也有一些困惑。 但他还是下意识说：“不用谢。” 好心人莫行止把个人带到纪律处门口就匆匆离开。 他现在还在担任蓝晶学院学生会副会长。 在蓝晶学院，这是一个没名没权屁事多的职务，被学生们戏称“狗都不愿干”。 莫行止之前，“副会长”这一职务空了很多年。 然而，一年前，刚刚升上二年级的莫行止同学，主动申请了这一职务。 就是因为几次三番作出这种令人完全理解不了的事情，莫行止才会不受待见。 许岁安目送莫行止匆忙离开，听着系统的描述，忍不住感慨：“他果然是个好人。” 叶枫看他一眼，没吭声，默默推开纪律处的门。 一只蓝绿色的鸟“扑腾”一下从门口的桌子上飞起来，叫了一声：“欢迎光临～” 叶枫下意识后躲，撞在许岁安身上。 “……抱歉。” 许岁安抓住那只鸟，对它说：“是你要道歉。” 鸟说：“混蛋学生！混蛋学生！“ 许岁安：“？” 半敞着的门后突然伸来一只手，把那只鸟抓了回去。 “——不好意思，它最近脾气有点差。” 一个笑容满面的青年出现在门口。 浅棕色的短发、笑眯眯的眼睛，宽松的长袖衫，胸口印着只蹦蹦跳跳的可爱小鸟。 青年打开门，热情地把两个人请进屋，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牛奶。 牛奶很好喝，许岁安一下子就爱上了。 他捧着杯子，真诚道：“谢谢。” 青年笑着摇摇头： “不用谢，你喜欢喝就好～” 看上去亲切极了。 被关进笼子里的鸟突然又叫一声：“混蛋学生！” 青年转头，笑吟吟说：“麻烦你先闭嘴。” 鸟转过身去，背对他们。 青年重新看向许岁安和叶枫。 许岁安也看向他。 系统突然开口，电子音里难得充满疑惑：【咦？这个人……他好像是……不，他应该不是……】 【什么？】许岁安不解。 【……不，没事。】系统滋滋啦啦响了两声。 它说：【这个人，应该不是救赎对象。】 被系统排除在外的青年正笑着问：“你们好呀，是来领罚的吗？做了什么错事？” 许岁安回神，点点头，有点好奇地盯着他看。 其实他也觉得，这张脸，似乎有点眼熟。 他说说：“是，我们打架了。” 青年听完，递来两张纸，让他们先填信息，然后翻开一本茶杯一样高的书。 “稍等哦，我需要查一下要怎么处罚你们。” 说来奇怪，这明明是一个高度发达的社会，但蓝晶学院的纪律处却还保持着最原始的模样。 木质桌椅、养在笼子里的鸟，以及厚重的处罚条例。 叶枫迟疑：“……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哦。”青年说，“我其实是这个月新来的老师，今天只是来这里代班……” 他说着，目光扫过来，落在两人填好的信息上。 “啊，你们是一年级七班的学生？” 许岁安点点头。 “那很巧啊，”青年笑容更加灿烂了，“我从今天开始就要担任你们班实战课的老师了。” 叶枫一愣，看着他，露出一个有些意外，又有点一言难尽的表情。 一年级一共137个人，分成7个班，按照入学成绩排。 7班，除了他这个错过考试特殊招生进来的“特优生”，其他都是不学无术的大少爷。 这个人一来就分到他们班…… 蓝晶学院一直以来的传统，安排给末位班的老师，要么是同样来混日子的富家少爷，要么是真的能力不够。 这位……是哪个？ 他没说出来，许岁安倒是突然“啊”了一声。 青年看向他：“你认识我？” 许岁安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说：“我见过你的照片。” 他想起来为什么一直觉得这个人眼熟了。 闻远给他的两张照片，其中一个，就是面前这人。 “我的照片？”青年表情一瞬间有了某种细微的变化。 “你在哪里看到的？” 许岁安想了想，摇头，说：“我不能说。” 闻远不让他说出去。 青年盯着他看了片刻，重新笑起来。 “那就算啦，既然你见过我的照片，那我们也算有缘……” 他“啪”一下合上那本巨大的处罚条例，笑意盈盈， “今天我就滥用职权一下，给你们减轻处罚好了。不要告诉其他人哦，尤其是纪律处的老师～” 叶枫看着他的神情中更添几分古怪。 青年仿若未觉，收起那两张表，又往他们面前放了一本指节高的白皮小册子、一打信纸，和两只签字笔。 “你们的处罚是抄写学生手册。原本需要三遍，现在……一遍就好啦。” 他热情地把笔塞到两人手中，还在许岁安肩上拍了拍。 许岁安没什么反应。 叶枫皱了皱眉。 ——他虽然没接受过惩罚，但根据学生们的传闻，纪律处的处罚似乎不该……这么简单？ 青年又道：“还有——下午实战课的时候，来帮我做教学演示吧。就当我替你们减罚的酬劳咯～” 叶枫捏紧笔，抬头看他，问：“我们两个？” “不。”青年笑着，指指许岁安，“我只要你就行。” 叶枫皱起眉。 许岁安却弯了弯嘴角。 “好呀，我很期待。”他说。 这是他做回人类后上的第一节课，他很期待。 那双浅金色眼睛亮亮的，像是一个期盼着奖励的小朋友。 青年满意地点点头。 “嗯嗯，我也是哦，很期待能和许同学一起上课～” 被锁在笼子里的鸟扑腾了一下翅膀。 “混蛋学生！” 它叫。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第 8 章 许岁安和叶枫抄完学生手册离开后不久，纪律处的门再次被推开。 坐在椅上的青年抬起头，依然是那副一成不变的笑容。 站在门口中年男人朝他笑笑，满是感激。 “辛苦你了啊林老师，要不是你刚好在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青年摇摇头，起身让出座位。 “没关系，我今天上午本来也没什么事。院长那边的工作解决了吗？” “嗯，解决了。”男人走进屋，脱下外套，又忍不住吐槽，“哎，其实这活但凡是个金系异能者都能干，也不知道校长为什么非要叫我去。” 青年笑笑，没说话，倒是笼子里的那只小黑鸟，突然扑腾了一下翅膀。 男人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 他凑到鸟笼前，伸出手指，隔着笼子逗弄那只小黑鸟。 小鸟歪头看他一眼，又兴致缺缺地把头转了开去。 男人也不恼，呵呵笑两声，感慨：“你这只灵鸟还是不爱说话啊？” 青年耸肩，似是有点：“买回来之后一直这样，大概是害羞吧。” 男人摇头，说：“也不见得。毕竟曾经是异兽，就算被驯化了，骨子里的凶狠还在，估计是不服气，所以不愿开口吧。” 青年看看正在默默梳理羽毛的小鸟，笑着附和：“也有可能。” 男人伸了个懒腰，离开笼子，往桌边走来。 “怎么样？今天上午有没有学生来？” 青年摇摇头，说：“一个都没有……看起来这届学生很乖？” 男人立刻不屑冷哼：“乖？估计也就是今天早上碰巧了没人来。自从这届新生入学，我这儿就没有半天清闲过！一个个的，都不省心！” 他说着说着，给自己说生气了，重重一拍桌子，指向窗外。 “你看看你看看！”他把窗户戳得哐哐响，“这不就来人了！” 青年跟着来到窗边，垂眸向下看。 两个学生正慢吞吞往楼里走。 他露出个无奈的笑容：“那今天上午还真是个意外。” “嗯。”男人瞥他一眼，“可不是吗！” 青年没再说话，目光依旧望向窗外，却不是那两个学生，而是更远一点的地方，四个晃动着的人影。 人影离纪律处所在的大楼已经有些距离，看得不太清晰。 但其中一位，那头金色的长发，在正午的阳光下格外显眼。 青年视线停留在那头灿烂的金发上，低低地轻笑一声：“……看样子，我运气不错。” - 许岁安和叶枫从纪律处离开，打算去吃午饭，才走出去没多久，迎面撞上两个学生。 那两个人看起来急匆匆，埋着头往前跑，径直朝许岁安身上撞。 许岁安向旁一步，侧了侧身，竟然没躲开。 两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撞在他身上。 许岁安一个踉跄，蓦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地上摔去。 叶枫下意识伸手要拉他，却也被带着一起扑在地上。 上一秒还急匆匆的两个人下一秒突然又不紧不慢起来。 他们站定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在地上摔做一团的许岁安和叶枫，爆发出一阵大笑。 笑声刺耳。 其中一个嘲弄道：“哎哟，不是异能者吗？怎么被撞一下就摔倒了？诶，这届新生里有这么弱的吗？” 另一个跟着嘲讽：“谁知道呢？我又记不住弱鸡和废柴的名字。” 地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结了薄薄一层冰，格外滑。 叶枫和许岁安试了两下，一时间竟然没站起来。 或者说，每当他们想站起来的时候，那层冰就会突然发生一点变化，迫使他们重新跌坐回去。 两个人笑的更大声。 “不会吧？摔一下而已，站都站不起来了？要不要学长扶你们呀？” “哎，昨天跟张然叫板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这会儿这么拉了？” 许岁安不动了。 他盘腿坐在地上，一脸好奇：“张然是谁？” 两个人的笑声一卡。 其中一个愣了愣，表情扭曲，吼他：“装什么装呢！” 许岁安不解：“我没……” 叶枫打断他：“是昨天跟我打架的那个。” “哦……” 许岁安懂了。 他看向那二位，问：“你们是来给他报仇的？” “报你妈的仇！”另一位也怒了，“昨天输的是你俩好不好！” 许岁安转头问叶枫：“是吗？” 叶枫：“……” 许岁安想了想，不赞同地蹙起眉，说：“我没跟那个人打。就算输，也是他输，不是我输。” 他说着，指了指身边的人。 丧尸很严谨，而且注重名誉。 叶枫：“……” “你——！”其中一个怒极，迈前两步要冲过来踹人。 下一秒，他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摔了个狗啃泥。 摔下来还不够，甚至还手脚并用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到处乱窜的四肢不经意间把他的同伴一起扯了下来，两个人立刻交错着在地上滚来滚去，像是在演什么动物世界。 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叶枫崩了崩脸，没忍住，扶着许岁安的肩笑起来。 两个人身下的冰面悄然化开。 许岁安站起身，把叶枫拉起来。 他垂眸看着对面还在满地乱爬的两人。 “这样复仇不对，我不喜欢。” 丧尸生存守则：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睚眦必报。 “下次复仇，可以直接找我打架。” 许岁安提出建议，拉着叶枫，转身离开。 刚走出两步，身后陡然传来破风声。 他偏了偏头，躲过一把闪着寒芒的匕首。 “要打架吗？”许岁安转身问。 那两个人仍旧爬在地上站不起来，脸上的表情因怒火而扭曲着。 没有回应。 左边那个愤怒地挥舞手臂，又是一排匕首射过来。 许岁安抬手一挥。 呼啸而来的匕首被清风卷走，盯啷当啷掉在地上。 他不赞同地说：“在这里打架，会受罚。” 许岁安不讨厌打架，但他讨厌抄写。 哪怕只尝试过一次，他已经开始讨厌。 就好像，那是一种刻进骨子里的厌恶。 他手指微动，对面两个人腾空而起，在半空中打了个滚。 “我带你们去正规的地方。” 两个人下了一跳，在空中张牙舞爪地骂骂咧咧。 叶枫握住许岁安的手腕，提醒：“他们是三年级。就算去擂台，我们一样要受罚。” “……这样吗。” 许岁安恍然大悟，垂下手。 两个人“啪叽”“啪叽”接连摔在地上，然后“咕噜”一下，被一个水牢紧紧捆住。 “走吧。”叶枫放下手，重新拉过许岁安的手腕，“再晚食堂就没饭了。” 被困在水牢里的两个人目瞪口呆，慌乱地砸起水牢。 “喂！！放我们出去啊！！” “混蛋！给我滚回来！” “草！新生的水牢你他妈破不开吗？” “妈的，你行你来啊！！” …… 两个人一起吃过午饭，离下午上课还有一段时间。 叶枫说有点事情需要处理，先行离开。 许岁安独自一个人，寻找回宿舍的路。 按照人类社会的说法，他有一点“路痴”。 这是在他看过系统给的学校地图之后还走不回宿舍的时候，系统告诉他的结论。 许岁安欣然接受，拒绝了系统开启导航的提案，大踏步往前。 他不认路，但他会说话，他可以问路。 他是一个独立的人类，不能总是依靠系统。 走出没几步，系统突然“哔哔哔”地响了起来。 许岁安疑惑地停下脚步，问：【怎么了？】 系统说：【叶枫的救赎值突然下降到了百分46%。】 它问许岁安：【你做了什么？】 许岁安茫然：【我什么也没做。】 系统思考：【那有可能是他遇到了什么突发情况，导致他突然进入了黑化状态。不过还好，目前他的黑化值应该很低。许先生，我们快去看看，我这里能检测到叶枫的定位。】 许岁安点头，脚步一转，根据系统的导航往叶枫那儿去。 叶枫跟他的距离稍微有点远。 他现在在宿舍区新生楼的边缘，叶枫却在三年级楼的附近。 很不巧，这两栋楼一栋在最南，一栋在最北。 许岁安赶路到一半，突然发现叶枫开始移动。 【他还在向北。】系统说，【不过这个方向……他应该是打算去教室上课了。】 许岁安问：【那我们？】 系统提议：【总之，先去刚才他停留的地方看看有什么线索。一位伟大的人类说过，凡是发生过的事情，一定能找到痕迹——哪怕非常微小。】 许岁安赶到那里，发现了两个很大的痕迹。 还有点眼熟。 午饭前刚刚撞过他的那两个人类，此时正鼻青脸肿地蜷缩在宿舍楼外的角落，不住地痛呼着。 他们浑身是血，衣服破破烂烂，看上去像是被人揍惨了。 许岁安走上前，问：“你们又打架了？” “没有没有，我们这是……”其中一个忍痛出声，一边说话，一边抬起头来。 然后，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一声“卧槽！” 另一个人也抬起头来。 下一秒，两个人颤颤巍巍抱成一团。 “你也来？！” “别、别打了大哥，我们不说出去，我们肯定不说出去。我们错了，放过我们吧……求求你了……” “他替你复仇，你再来替他复仇，大哥你俩特别好。你俩别玩我们了行不行，求求了。真是我们错了……” 许岁安不明所以：“我没有……” 他突然顿悟：“是叶枫？” 两个人忙不迭点头，想起什么，又突然整齐划一地猛摇头。 “不是不是，我们自己摔的。” 许岁安懂了。 他朝两个人点点头，说：“下次走路当心。” 然后抬起手。 片刻后，许岁安转身离开。 身后，两个人晕死在地上，一动不动。 许岁安一边追着叶枫的坐标往教室去，一边教育系统：【你错了。】 系统茫然：【什么？】 许岁安谆谆教导：【叶枫被欺负，然后欺负回去。这不叫黑化，这很正常。】 系统：【……？】 许岁安说：【人被欺负，都是要欺负回去的。你不是人，你不懂，没关系。】 他甚至有点自豪：【现在，我告诉你，你懂了。】 系统：【……？？】 许岁安进一步提醒系统：【可以把叶枫的救赎进度加回去了。】 系统：【……？？？】 有点道理，但好像又没有。 它的ai脑一时陷入短路状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第 9 章 叶枫的救赎进度终究还是没有加回去。 据系统说，因为救赎进度的逻辑系统不归它管，而是归属于它的上级。 许岁安理解，并原谅。 【没关系。】他安慰系统，【你可以去跟你的上级说，它错了。】 系统：【……好的，我会试试。】 从校舍到教室的短短一段路程，系统已经完美地掌握了人类的顶级沟通技巧之一——敷衍学。 现在，它觉得，不仅是许岁安，连它也越来越接近人类了。 许岁安满意地回系统一句“加油”，在一年级七班的教室门前站定。 教室门紧闭，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动静。 听起来像是在打架。 系统说：【好像是叶枫。】 许岁安蹙眉，伸出手，准备推开门进去看个究竟。 下一秒，紧闭的屋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撞开。 一道人影倒飞出来，从许岁安身边擦过，“嗙”一声撞上对面的墙壁。 许岁安隐隐感觉到什么，往旁边让开几步。 紧接着，两套桌椅接连飞出，哐哐哐地甩在那人身边。 那人摔在地上爬不起来，扶着倒地的桌子，惊慌失措地往教室里看。 许岁安就站在他旁边不远处，却被忽视得彻彻底底。 一道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 身形纤细，但却气场十足。 是叶枫。 许岁安有点惊讶地看向他。 叶枫似乎也没注意到他，正对趴在地上的人说着什么。 “以后再敢做这种‘恶作剧’，”他说，“我见一次，收拾你一次。” 少年的声音冷冰冰的，带着怒意。 有点像许岁安刚见到他的那会儿。 但下一刻，叶枫突然看见了他。 冷冰冰的感觉荡然无存。 叶枫走过来，拉住许岁安的手腕：“走吧，进教室了。” 许岁安“哦”了一声，跨过趴在地上的学生，跟着叶枫往里走。 走到门口，他想起来，指指身后那位。 “他欺负你？” 根据系统的说法，人类受到欺负，就会很容易黑化。 叶枫愣了愣，迟疑：“……没有。” 系统说：【是的，他有。】 许岁安不开心：“你说谎。” 叶枫无奈，改正说法：“我没被他欺负到，所以不能算欺负。” 许岁安懂了，他满意地拍拍叶枫的头，夸奖：“你成长了，真棒。” 叶枫：“……” 他默默把许岁安两只手的手腕都抓紧手里。 【是的，他成长了。】 许岁安没得到叶枫的回应，但得到了系统的回应。 【在原剧情中，叶枫作为主角的的“龙傲天”生涯就是从此刻开始的。】 【昨天那一架，让他的异能得到了巨大的提升。毕竟人类小说里的主角，就是一种永远会在逆境和绝境中获得超前突破的生物。】 【叶枫是这本群像小说里最符合这一定义的主角。】 【敌人并不会打倒他，只能让他更加强大。】 【而强大后的“龙傲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光明正大地把曾经欺负过他的那群人踩在脚下。】 系统强调：【光明正大。】 许岁安：【哦。】 系统再次强调：【光明正大，这才是龙傲天该有的行事风格。】 许岁安思考。 许岁安懂了。 他说：【我下次会提醒他去亮一点的地方打架的。】 这样就不会被误判黑化了。 系统：【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枫停了下来。 许岁安跟着停下来，抬起头，环顾四周。 教室里的所有学生都在盯着他们，有惊讶，有慌张，有惶恐。 叶枫的目光从他们身上逐一扫过。 “还有谁参与了？”他问。 一群半斤八两的小少爷们被他的目光扫过，忍不住齐刷刷抖了抖。 许岁安忍不住好奇：“什么事？” 他这一声像是突然唤醒了什么。 其中一个抖成筛糠的小少爷突然镇定下来，往许岁安身上一指。 “他！往你桌子上倒异兽血的事是他前几天提出来的！我们只是执行！” 叶枫没吭声。 许岁安困惑。 他说：“我没有。” 就算有，也是之前那个“许岁安”，不是他。 指认他的人立刻一急：“你！” 下一秒，教室里凭空起风，那人被风卷着，重重砸上天花板，又摔下来。 他捂着腰低骂：“草！” “叶枫你是不是有病啊！我都说了主意是他出的了！！！” 叶枫依然不吭声。 角落里终于有个人看不下去：“主意是他出的，你们为什么要把他的桌子也弄脏？” “是啊。”许岁安觉得很有道理，跟着问，“为什么？” 男生不说话了，只恶狠狠瞪着许岁安。 旁边有人忍不住帮他腔：“许岁安你要不要脸啊！之前就你欺负叶枫欺负的最狠，现在又来抱他大腿。你当叶枫是傻子吗？” “嘭！” “啪！” 说话的人飞起又落下。 满是灰尘的天花板上印出第二道人形。 叶枫转过身，对许岁安说：“别理他们。” 趴在地上的二人： “靠！叶枫你傻吗？！” “草！叶枫你瞎吗？！” 叶枫带许岁安一起，找了一对干干净净的空桌子。 正常情况下，一个班20个人，20套桌椅。 但7班只有17人，刚好多出来三套，可以给他俩替换。 许岁安被叶枫牵着，乖乖在新桌子前坐下。 他还在听系统的科普。 【是这样的，许先生。】系统说，【你也知道，你这个身份原本的人设，是一个嚣张跋扈的废柴少爷，且万人嫌。】 【于是在你来之前，这个班级的情况是这样的： 大家欺负许岁安和叶枫。 许岁安被大家欺负，并欺负叶枫。】 许岁安沉思。 他转过头，问叶枫：“你傻吗？” 叶枫一脸莫名其妙：“？” 许岁安教导：“我欺负过你，你应该欺负回来。” 叶枫：“……？” 他忍不住说：“你才傻吧。” 许岁安摇头，重复：“你要欺负回来。” 这样他们之间才算有来有回。 他们的友情才能长长久久。 他才能顺顺利利地完成任务。 叶枫欲言又止：“……行。” 班级内突然一瞬间陷入前所未有的安静。 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坐在教室最后排的两人，期待看到叶枫会怎么欺负曾经狠狠欺负过他的人。 叶枫抬起了手。 大家屏气凝神。 叶枫把手放在了许岁安的头上。 揉揉揉。 “好了。”他说。 许岁安点点头：“哦。” 他开心地朝叶枫笑了一下：“那我们继续做朋友。” 叶枫说：“嗯。” 等待看刺激场面的全班同学：“……？？？” 谁能告诉他们一个周末不见这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教室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鼓掌声。 留着浅棕色短发的青年从容走进，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他赞扬道：“许岁安同学和叶枫同学做的很好哦，同学之间就是该这样团结友爱嘛～” 全体同学默默看了一眼被他拎进来的某位伤员。 那位被叶枫丢出的同学被青年拎进来之后就又被丢弃在地板上。 一个人苦哈哈地趴在教室正前方，呲牙咧嘴地叫唤着疼。 但没人理。 青年站上讲台，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大字。 “大家下午好，我叫林木，从今天开始就是你们新的实战课老师啦。” 说完，教室一片安静。 林木笑眯眯，自己给自己鼓了两下掌，说：“欢迎新老师～” 下面有同学忍不住笑了出来。 许岁安肃穆，跟着鼓掌，感觉自己又学到了一项新的技巧。 “啊——不过～”林木话音一转，看向教室外面。 “大概是因为我是刚刚上任的新老师，学校不太放心。所以你们的年级主任特意从高年级请了一位学生来给我当助教……” 他朝门外招招手。 “来，张同学，进来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门外的人走进来，站在林木身边，目光笔直地瞪向最后排，看都没看教室里的其他人。 许岁安和叶枫此时正在折腾许岁安被揉乱的头发。 看都没看来人。 来人怒，冷笑一声。 两个人依旧没有转头。 但教室里的其他人可就不一样了。 他往台上一站，剩下那些就已经炸开了锅。 十几个人的教室吵得像有几十个人。 “卧槽，三年级首席！” “不是吧，这都能请来？” “诶，张然昨天不是跟叶枫打了一架吗？不会是因为这事特地来的吧？” “来挑年末帝国学院大比的队友？” “你想什么呢？那可是三年级首席，能看得上一年级新生？” “就算真看上了，那肯定也是看上了一班那些。跟我们有啥关系。” “哎，首席，你有毕业去向没有？要不要来我家佣兵团啊？” “滚你的吧，首席肯定进军队啊。首席，到时候去我哥的团啊！” 一群学生乱成一锅粥。 张然冷脸站在台上，依旧对最后两位怒目而视。 林木站在旁边，笑吟吟地欣赏了几分钟，然后才拍两下手，维持秩序。 “好啦各位，安静下来咯。有什么要问的可以等下课后单独找我们的助教同学哦。” “现在可是上课时间哦。” 有人发问：“我们都不在训练室，实战课上什么啊？” “诶老师，你不会是第一天上班不了解情况，忘记预约了吧？” “不是哦。”林木笑，“我给大家预约了学校的大训练场～” 他得意：“这可是三年级以上的学生才能申请的，老师我费了很大功夫呢～” “许同学期不期待？”他问。 许岁安突然被cue，茫然转头。 他的头发太多太长，而且晃眼。 一旦弄乱就不好收拾，况且刚才叶枫用力有点大，揉了好多下。 两个人刚折腾完。 他问：“什么？” 林木眨眨眼，重复：“去训练场，期不期待？” 许岁安想了想，说：“还好。” 他已经跟闻远一起见过训练场的模样。 林木笑容一点没变。 他说：“我也很期待哦。那就走吧，一起过去看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第 10 章 学校的训练场果然跟虚拟系统里的没什么区别。 只是更大一点，也更多一点。 足足有四个。 每一个都有单独的保护罩。 其他三个里面都已经有学生在进行训练。 基本是一些人类和人类之间的打架。 许岁安眼睛一亮，问叶枫：“这里可以随便打架吗？” 不用受罚的这种。 叶枫默默把他拽走。 “不可以。”他说，“你到三年级才可以用这里。” “哦……” 许岁安失落地揪揪自己制服上的级徽——一个蓝白相间印着蓝晶学院校徽的小胸针。 一年级好麻烦。 叶枫忍不住问他：“……你就那么喜欢打架吗？” 许岁安看向他，歪头，说：“没有哦。” 他是一个爱好和平的好人类。 只是对打架的后果有点讨厌。 他不喜欢抄东西。 但是根据系统的说法，他的救赎对象们有好多都经常被欺负。 现在这样，没有可以随便打架的地方，他想帮他们欺负回去…… 会很困难。 许岁安叹气。 叶枫迟疑：“其实……” 话没说完，有人一左一右搭上他俩的肩。 许岁安回头，看到一张灿烂的笑容。 林木拍拍他俩，带着两人往前走：“我们的场地在这边哦。” 他约的是位于左上角的那个训练场，其他学生已经聚在场地中间，围着张然问东问西。 张然一脸不耐烦，回答问题通常只用鼻音。 但许岁安和叶枫一到场，他气势立马就变了。 一副对两个人深恶痛绝、恨的牙痒痒的模样。 但依旧没人理他。 林木拍拍手，催促大家列好队。 紧接着，他神秘兮兮地推来一辆罩着黑布的小推车。 “虽然大家已经觉醒成为异能者了，但想必……还没有几个人见过真正的异兽吧？” 他说完，指指手推车，笑眯眯道：“来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卧槽！异兽？” “真的假的？已驯化的？” “是异兽哦。”他晃晃手指，掀开黑布，“而且是未驯化的、真正的异兽～” 黑布滑落，露出里面的模样。 有人急切凑近，立刻又不屑地“切”了一声。 “什么啊，这也能叫异兽？” 五个小臂高的笼子，五只或黑或白的小兔子。 兔子们都昏昏欲睡地趴在软垫上，看起来柔弱无害，甚至有几分可爱。 有学生吐槽：“你管这叫异兽？” “当然。” 林木伸手，把其中一只戳醒。 “这是老师我特意从医研部借来的五只安斯拉兔。” 兔子被他戳醒，茫然地直起身子，小脑袋左右转了转，长长的兔子耳朵跟着晃啊晃。 “这种兔子呢——别看它呆呆的，”林木把手指伸到兔子跟前。 兔子骤然清醒，一口咬了上来。 “其实超凶～”林木说。 “那也就是只小兔子啊。跟影像里那种异兽完全不是一个规格的。” “要是异兽都是这种模样，还上什么学啊，我现在就能杀穿兽潮。” 林木敛起笑容，看向说话的学生，蓦然面无表情。 他问：“你确定吗？” 那学生被他这么一看，突然就不敢说话了。 他缩着脖子站回队伍里，一声不吭。 林木脸上重新挂起笑容。 “有了解过这种异兽的同学应该知道，安斯拉兔的本体并不是这个大小。它实际上……” 林木说着，取出一个笼子，拨开门锁。 小白兔子一矮身，撞开笼门跳出来。 “非常大。” 随着林木的声音，兔子前肢竖起，体型骤然膨胀，眨眼间已经有三米多高。 原本柔软的白色绒毛，也迅速变大、变硬，彷若一根根巨大的尖刺，顶端泛出摄人心魄的寒芒。 兔子低下脑袋，阴影将所有学生笼罩，猩红色的双眼望下来，仿佛在看一群可口的食物。 它张开嘴。 唇边滴落巨大的涎水。 有几个人当场被吓的腿软，面色惨白地跌坐在地，手脚并用想往远处逃跑。 却被一道水流推了回来。 林木站在原地，单手扶着兔子，轻松道：“不用担心，它目前不会攻击你们。” “大家今天实战课的内容，就是见识真正的异兽，并从它们口中活下来～” 有胆子大还能说出话的小少爷，忍不住吼： “卧槽，你有病啊？这是实战课？你想玩死我们吧？” 林木笑笑没说话。 倒是那只巨型兔子，突然仰头，发出几声吼叫。 说话的人吓失声了。 “不用担心啦。”林木拍拍兔子，安慰，“我姑且也是个二阶的操控系异能者，区区几只小兔子还是能控制的。” 有人喊破音：“区区几只？！” “小兔子？！” “二阶？”许岁安好奇。 这一声在一群乱七八糟、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是哦。”林木好心地向他解答，“就是拥有兽形态异能体的异能者哦～” 系统帮忙解释：【不过二阶异能者只是拥有兽形异能体，三阶异能者，才是真的可以配合异能体进行战斗。】 【二阶异能者的异能体通常是普通动物大小，而三阶异能者的异能体可以进化到异兽水平。】 许岁安肃然起敬。 原来他上辈子当了那么多年丧尸王，在这里竟然只是“一阶”。 这个世界竟然有好多强大的人类吗？ 看来他还是弱了。 系统：【……倒也不是。】 虽然没有异能体，但许岁安的异能水平，显然不能通过这个来进行判定。 开玩笑，许先生上辈子那可是一个世界的战力天花板啊。 许岁安没注意到系统这句话。 因为此时，林木已经开始走后面的流程。 一节实战课三个小时，他会先花十分钟的时间，来给大家进行示范。 然后，3-4人一组，进行“兔兔追逐战”。 每组一只兔子，每轮10分钟。 目标是，活下来。 每轮结束后会有十分钟休息时间，用来进行治疗和休整。 依旧有人在□□地骂骂咧咧：“卧槽，魔鬼啊！” 林木没理，朝许岁安招招手：“来，许同学，你来跟张同学一起做示范。” 说完，他抬手一勾，又放出一只兔子。 这次是黑的。 甚至比他左手边那只白兔子还要大上一圈，看着更加恐怖。 他拍拍黑兔子，对许岁安说：“这只是你的。” 又拍拍白兔子，对张然说：“这只是你的。” 张然“啧”了一声，瞪着许岁安，看上去有点不情愿。 许岁安很有美德地谦让：“你更喜欢大只的？” 张然：“……谁会喜欢……” 许岁安点头，说：“那就是我的了。我更喜欢大只的。” 张然：“？？？” 像是觉得被嘲讽了，他眼里怒意更深。 林木笑眯眯，对张然的举止恍若未觉，又朝许岁安招招手：“快过来吧～” 许岁安迈步上前。 叶枫轻轻一拉他的衣服。 许岁安回头，浅金色眼眸中闪烁着期待。 ——他第一次见到活的异兽，感觉很可爱。 叶枫和他对视，欲言又止，片刻后，无奈道：“……注意安全。” 许岁安点点头，走到黑兔子面前。 兔子弯了弯身子，小山一样的身形几乎像是要直直撞过来。 林木松开双手，补充：“对了，兔兔那么可爱，不可以伤害兔兔哦～” 体型庞大的兔子一瞬间彻底释放野性，朝两人扑去。 一个水牢升起，将其他学生包裹在内。 “这样就安全了。”林木拍拍水牢。 水牢，既是最佳的控制技能，也是上等的防御手段。 兔子冲来，张然第一时间后撤，猛地冲向场地另一端。 兔子迈着沉重地步伐追上，速度竟然不比他这个风系异能者慢上多少。 一场紧张激烈的追逐战骤然拉响。 有学生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为他加油。 而另一边。 许岁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亲切地抬起手，跟兔子打了个招呼。 他说：“你好。” 兔子张开血盆大口，顿了一下。 似乎对这一句友善的“你好”感到困惑。 许岁安拍拍它硬硬的绒毛，夸赞：“你很可爱。” 先打招呼，再夸对方。 这是他已经熟练掌握的一套结交新朋友的流程。 经过试验，还挺好用。 兔子一口啃下来，将许岁安整个脑袋包裹其中。 观战的学生“啊”地一下尖叫出声。 叶枫也顿时紧张起来：“许岁安！！”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没有回应。 叶枫等不下去，抬手要打破水牢，冲去救人。 林木轻飘飘扣住他的手腕。 “放心，没事的。”他依旧笑着。 叶枫皱眉，瞪他，一字一顿：“他要是有事……” 林木笑嘻嘻接话：“我给他陪葬。” 叶枫：“……？” 他表情古怪，正欲说话，训练场另一端传来一声巨响。 张然和白兔子终究还是正面对上。 他展开了风盾，却依然被兔子巨大的身躯撞开，狠狠砸在墙上。 张然跌落在地，啐一口血，有些狼狈地躲开兔子的又一次冲撞。 所有人的目光此时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那边。 担忧、惧怕、恐慌……各种负面情绪逐渐在学生当中蔓延。 正当这时，这边又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平淡冷静，只是有一点闷，像是隔着什么。 这道声音说：“我没事。” 叶枫精神一振：“许岁安！” 许岁安抬起手挥了挥，算作回应。 时间已经过半。 黑兔子显然也听到了这道声音。 它茫然地垂下眼，张开嘴。 叶枫开口：“许——！” 一个大大的冰球出现在众人眼前。 冰球架在许岁安的脖子上，把他的脑袋整个包裹，看起来有点搞笑。 叶枫的声音变了调：“……岁安？” 许岁安抬起手，“邦邦”敲两下冰球。 冰块碎裂，落在地上，化成一滩水。 他转过身，看向叶枫，微笑。 “我没事哦，不用担心。” 林木啪啪鼓掌：“不愧是许同学，对冰系异能的掌握异常熟练呢。” 像是已经料到会有这一幕。 黑兔子怒吼一声，扑下来想要再咬。 许岁安抬手一挥，往它嘴里卡了块冰球。 兔子猩红的眼睛眨了两下。 大小恰到好处的冰球在它嘴里滑来滑去，吐也吐不出去，咬也咬不碎。 兔子怒了，低下头，跟冰球斗智斗勇。 危机彻底解除。 甚至解除的有些莫名其妙。 整个班级都沉默了。 他们隐隐在这只黑兔子身上看到了一点……可怜和可爱。 许岁安转头看向另一边。 张然又一次被兔子追上。 不过这次，他不像上次那样慌乱。 许岁安这边的情况他也看到了。 张然站定，直面兔子。 看样子，这兔子只是□□比较强，咬合能力并不好。 像许岁安那样挡住兔子的咬击，他自然也能做到。 他可是三年级首席，比那个家伙强了不知道多少。 ——即使他让自己吃了瘪。 但那不都是仗着有莫行止在场。 张然咬牙，调动元素，展开风屏障。 兔子张开嘴，狠狠咬下。 “嘎嘣嘎嘣嘎嘣”。 风屏障被兔子咬的稀巴烂。 张然一愣，瞬间慌乱到极点。 他已经来不及反应，白兔子的巨齿近在眼前。 水牢里的学生替他尖叫：“啊啊啊啊！” 林木也神色一变，立刻抬手想要发动异能。 但似乎，他也晚了一步。 兔嘴包裹住张然的脑袋，猛地闭合。 “咔嘣！” 所有人瞬间乱作一团。 “卧槽怎么办！” “治愈系，有没有治愈系！” “啊啊啊快打急救电话！” “老师！老师！！” “不用怕。”许岁安冷静地开口，安慰所有人。 他自信满满：“我的冰块很硬。” 众人一愣。 上一秒还都慌乱无比，下一秒却仿佛齐刷刷陷入静止。 就连林木也略带错愕地看向他。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白兔子缓缓张嘴。 肩膀上顶着大冰块的张然出现在视野当中。 下一秒，张然仰面倒地，冰块“咔嚓”碎裂。 他迅速双头抱头，蜷缩成一团，整个人不住颤抖。 有学生又开始惊慌失措：“怎么了怎么了？还是被兔子咬到了？” 许岁安看着张然，沉思一秒。 他说：“可能是受凉了。” 他的冰块很硬，但有点冷。 一点点。 全员、包括林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第 11 章 事实证明，许岁安的冰块不是有点冷，是特别冷。 林木提前准备的治疗药剂竟然对张然没有效果。 通常来说，异能者自己是能控制技能程度的，比如火焰的灼热程度，或者冰块的冷度。 叶枫默默看了许岁安一眼，并没有看出来他是不是故意的。 许岁安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正跟那对重新变小的兔子一起玩冰球。 林木走上去，拍拍许岁安，让他去把张然运到医疗室。 当作他控制不好自己异能的惩罚。 许岁安欣然答应。 他拎着此时已经冻到失去知觉的张然，在系统的导航下精准走向医疗室。 【系统，真好用。】 许岁安忍不住夸夸。 【谢谢你，许先生，能为你服务是我最大的荣幸。】 系统说， 【但能请你帮忙分析一下为什么叶枫的救赎进度又下降了吗？现在已经是45%了。】 许岁安想了想，分析：【你们的错误还没纠正？】 系统：【……我觉得，许先生，我们有必要尽快开启黑化值系统。这周六你去找闻远进行训练的时候，我想再借用一下虚拟系统的能源。】 许岁安点点头，提醒它：【你这次要更礼貌一点，先道歉。】 毕竟上次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我会的。】系统认真回答。 说话间，许岁安已经到了医疗室。 学生助理换了人，这次是个治愈系的beta。 许岁安依旧没什么兴趣。 他把张然丢在那里，转身离开。 毕竟林木只让他把人带过来，又没让他带回去。 从医疗室出来，许岁安突然听到了点不寻常的动静。 来自不远处两栋建筑之间的那条窄道。 道路藏在建筑的阴影里，看不太清里面有什么东西。 但许岁安耳朵很好使，他能听出来，有人在打架。 要被罚抄写了。 许岁安脑海中立刻蹦出这样一个念头。 他默默转身，选择走更远的那条路。 但下一刻，一股熟悉的味道慢悠悠飘了过来。 是他曾经闻到过的某种香味，来自打架的地方。 他记得这个香味的主人。 是莫行止，那个很严肃的乖乖学生。 他的救赎对象之一。 许岁安停下了脚步。 他讨厌抄写。 但莫行止好像在被欺负。 他需要帮他欺负回去。 系统提议：【你可以让莫行止帮你抄写，我想他会很乐意的。】 许岁安眼睛一亮，冲了上去。 窄道里有三个人。 一个已经被打趴在地上，另外两个还在打。 但一个明显占了上风。 占上风的人穿着纯黑色的衣服，戴着兜帽和口罩，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他此时正把另一个人按在墙上打。 嘭嘭嘭。 纯拳头，没有用异能力。 许岁安松了口气。 虽然这样伤害也很大，但总要比异能造成的伤轻。 他上前，准备把那个一身黑的人类扯开，救出莫行止。 【英雄救美，这是一个展开攻略的绝佳方法。】 系统下定义。 但许岁安停了下来。 他站在两人身边，茫然地歪了下头，露出不解的神色。 被按在墙上垂的那个，不是莫行止。 是个不认识的人类。 而那个一身黑的人类，正散发着莫行止的味道。 “咦？”他左右打量，最终看向散发着莫行止味道的人，问，“你才是莫……” 许岁安过来的时候，那人的动作已经慢下来，显然是在警惕他。 此时，他一开口，那人立刻身形一转，朝许岁安逼来。 许岁安被他抵在了墙上。 是莫行止。 他确定了。 他的耳朵很灵，鼻子也很灵。 他不会闻错。 莫行止微抬起头，锐利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散发出很强的戾气。 他额前厚重的刘海被梳上去，用发卡别着，只在兜帽的边缘露出来一点碎发。 如果换做其他人在这里，大概是认不出来莫行止的。 毕竟变化太大了。 明明只是变了个眼神，换了个发型，却好像成了另一个人。 原本平平无奇的样貌显露出凌厉的美。 他从一个乖乖学生，变成了一柄锋芒毕露的剑、一只有着凶狠獠牙的野兽。 许岁安垂眸，和他对视。 他的两只手被火手铐禁锢，高高举起贴紧墙壁。 莫行止的左手臂抵在他喉前，右腿卡在他双腿之间。 一个胁迫感十足的姿势。 但许岁安完全不慌，甚至感觉有点新奇。 他眨眨眼，一如既往地开口道： “你好，你这样更好看。” 莫行止黑眸微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更加冷冽。 卡在颈项间的左臂又往下压了压。 他问：“你怎么认出来的？” 许岁安想了想，说：“我记得你的味道。” 很好认。 和叶枫的不一样，和闻远的也不一样。 闻起来很浓烈，还让人有一点点犯晕。 非常特别。 莫行止愣了愣，旋即冷笑。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是个连信息素都管不住的废物。” 他的声音也比平时更加低沉，带上了浓烈的情绪。 许岁安小幅度摇头。 莫行止的手臂卡的他有点不舒服了。 他挣脱手铐，把莫行止的手臂拿开。 想了想，攥进手里。 防止莫行止突然又动手动脚。 这不是一个好习惯。 “你干什么！” 莫行止惊愕，立刻开始挣扎。 许岁安攥他手腕攥得更紧。 但莫行止挣扎得也更加厉害。 许岁安皱起眉，一翻身，有样学样，把他也按在墙上。 但莫行止用的是火手铐，他用的是自己的右手。 两个人的处境瞬间颠倒。 莫行止黑眸睁大。 “你！” “乖一点，不要闹。” 许岁安学着系统刚刚告诉他的威胁手段：“你就算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 莫行止突然安静下来，看着他，一动不动。 许岁安松了口气。 他慢慢解释：“我是来救你的。” 他指指瘫在地上的两个人。 “我以为你被他们欺负了。” “但你没有。” 他想想，腾出一只手，竖起大拇指，表扬：“你很厉害。” 【他确实很厉害。】系统颤巍巍，【他的救赎值是38%。也就是说……他已经是黑化状态了啊！！】 【虽然程度不是特别深。】 许岁安明白了。 他向莫行止求证：“他们欺负你？” “什么？”莫行止皱眉，不解。 许岁安指指地上的人，说：“他们欺负你，你才能欺负他们。他们不欺负你，你不能主动欺负他们。” 他强调：“这样不好。” 莫行止气笑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许岁安说：“我是来救你的。” 所以当然跟他有关系。 莫行止嗤笑，又开始挣扎：“我需要你救？松开我。” 许岁安不松，他坚持问：“他们欺负你没有？” “没有——你松开！” 莫行止手腕周围突然腾升起火焰。 许岁安被灼了一下，下意识松开手。 莫行止立刻反扣住他。 许岁安叹气。 这个人类平时看着乖巧，实际好难沟通。 莫行止又把他按在了墙上。 但这次是背着身子的。 莫行止按着他的肩，脸凑过来，嘴贴在他耳边，声音沉沉的，冰冰的： “他们欺没欺负我，我是什么样，都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我要你好看。” 莫行止贴得很近。 气息吹过来，搞得许岁安有点痒。 他没忍住，笑了一声，推推莫行止，说： “你弄的我有点痒。” “……草。”莫行止低骂，声音里一时带上了点气急败坏的无奈，“我没在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有。” 许岁安看着他，微微瘪嘴。 莫行止怒了：“你的头发还弄的我很痒呢！” 许岁安又推推他，替他出主意：“那你松手。” 莫行止执拗：“我不松！凭什么是我松！” 许岁安困惑：“因为我没抓着你啊？” 莫行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第 12 章 最后，莫行止还是松开了手。 …… 许岁安喝掉玻璃杯中剩下的牛奶，又从碟子里捏了一块小饼干。 这次的饼干是现烤的，香气扑鼻，还带着温度，里面加进去了巧克力和牛奶，比上次还要好吃。 许岁安满足地舔舔嘴唇。 “……然后呢？”坐在对面的闻远问他。 这又是一个周六早上，许岁安来见闻远，汇报情况，并训练。 他想了想，摇头，说：“没有了。” 他过去一周只见了这几个人。 “我没有见到他。”他指指照片里那个浅灰色头发的少年。 闻远说他们是同学，但他没有见到这个人。 “他刚好请了一周的假，你下周应该就能见到他了。”闻远解释。 许岁安点点头。 闻远摩挲着手中茶杯的杯壁，里面散发出淡淡的苦味。 是咖啡的味道。 叶枫前两天刚带他尝了。 “那个不好喝。”许岁安指着自己空空的玻璃杯，友善建议，“你可以试试这个。” 闻远一愣，从思绪中回神。 许岁安继续说：“你喝这个，就不会皱眉了。” 他喝那杯咖啡的时候，也被苦得直皱眉头。 闻远：“……” 他盯着许岁安，沉默良久，直到手腕上的id机突然响起来。 闻远站起身，把上次用过的头盔抛给他。 许岁安抱着头盔，仰头看他。 “我有点事，你自己好好训练……我会试试的。” 闻远避开他的视线，匆匆离开。 房间内只剩下许岁安一人。 他带上头盔，接入虚拟系统。 重新脚踏实地，登记处的大门出现在许岁安眼前。 他重新回到了这里，周围还是热闹的人群，穿着奇奇怪怪，长相奇奇怪怪。 他打量一圈，想起什么。 【要跟它好好交流。】他提醒系统，【我这次会留很久，不要像上次那样，把它抽空。】 【放心。】系统说，【我已经测算好了最佳功率，这次不会吸空核心能源的。】 许岁安点点头，依旧站在原地。 人群来来往往，闻远不在，他不知道去哪里。 “诶！a哥！”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许岁安回头，看到了上次带他做测试的那个人。 “zz。”许岁安叫他。 zz很高兴地点点脑袋，问：“哥你要去哪儿啊？” 许岁安摇头：“不知道。” 他想想，又说：“打异兽。” 训练=打异兽。 “哦——”zz懂了，朝远方一指，“去那边，野外全是异兽，包哥你打个痛快。” 许岁安刚一点头，还没来得及道谢，zz再次开口：“诶，a哥，你也是为了那个1万积分的首次奖励吗？” 许岁安茫然：“什么？” zz立刻凑上来，在自己id机上点几下，展示给许岁安看。 虚拟系统的id机比现实世界里的少了点功能，也多了点功能。 比如这个积分榜。 榜单很长，按排名统计着每个人的积分。 zz指指榜单上方的滚动文字。 【首位达到10000积分的玩家可获得：30万星币、单元素属性武器一把（元素任选）、a级异兽晶核、alpha精神强化剂（无副作用）……】 “这个，”zz说，“我知道，自从这个奖励出来之后，不少异能者就是冲着这个来的，毕竟奖励确实丰厚嘛。” 许岁安不懂，但他很配合地点点头。 zz继续：“你看这几位……都是要冲1万积分的。” 许岁安顺着看下去。 是榜单的前几名。 最高的一个积分有6782， 他后面的第二名跟他差着一段，但也有6419分。 后面的第三名，积分已经到了5000以下。 一个很大的断层。 “不过你也看出来了，真有实力竞争这个奖励的，也就这两位。” 许岁安点点头，目光向下。 最下面一列，是zz自己。 zz：1253986名，2积分。 zz：“……咳，我们就是普通人嘛……这积分只能靠杀异兽得来……也就你们这些异能者有资格竞争啦。” 【许先生，】系统吸能源吸到一半，回来关心他，【这个奖励可以考虑的，你以后还需要自己在这个世界生活，早做积累很有必要。毕竟……】 【毕竟？】 【虽然现在剧情走向已经有所偏离，但根据原剧情，再过半年，你就要被许家除名啦。到时候别说什么药剂武器，连钱都会一分没有的。】 许岁安震撼：【我被除名？】 系统犹豫：【毕竟是万人嫌嘛……虽然不知道还会不会发生，但早做打算总没错的。】 许岁安陷入思考。 许岁安十分赞同。 做回人类短短一周，他已经充分认识到了金钱的重要性。 药剂武器可以不要，但钱一定要有。 不然以后再遇到像叶枫一样的救赎对象，他就没法靠500万做朋友了。 系统：【？】 “我也要。”许岁安说。 “啊？” zz正在滔滔不绝地介绍榜单前面那几位，猝不及防被许岁安这一声吓了一跳，一时有点发蒙。 “要什么？” 许岁安指指那行滚动文字，坚定：“要这个。” zz指指榜一，比划：“差这么多呢。” “没关系。”许岁安说，“我很会杀异兽。” 他自信满满。 zz看看他，又看看榜单，再看看他、看看榜单。 半晌，他重重一拍许岁安的肩，凝重道：“加油，a哥，五千只异兽，我相信你，杀得完！” 许岁安说：“等我杀完，回来找你。” 不分等级，一只异兽2积分，许岁安从0开始，可不是要杀整整5000。 只是，虽然说不分等级，但野外的异兽，最低也是b级。 送别许岁安前，zz狠狠地跟他拥抱了一下。 像是永别。 …… 许岁安来到了zz所说的野外。 被一道高墙隔开的荒原上游荡着许多异兽。 有奇形怪状的动物形态，也有张牙舞爪的植物形态。 放眼望去…… 数不出来。 5000只，很简单嘛。 许岁安冲上去。 左手窜出一条火蛇，右手飞出一条冰龙。 龙蓝两道光飞速撞上各自的第一个目标。 “叮咚”两声。 积分+4。 被杀掉的异兽尸体很快消失，但异兽本身不会立刻复原，而是有一定的冷却时间。 许岁安面对空荡荡的地面，说了一声“谢谢”，转身冲向下一个目标。 就这样，系统扫荡这里的能源。 许岁安扫荡这里的异兽。 一人一统各干各的，都非常愉快。 许岁安的积分迅速蹿升，短短一个小时，就从0飙升到258。 远在城里喝茶的zz随手一翻好友名单，立刻喷了出来。 许岁安，积分258，排名38214。 他突然觉得，许岁安走前那一下，他给抱重了。 这哥，好像真能杀够五千拿到奖励回来找他啊？？ 另一边，许岁安还在畅快淋漓地切菜。 冰、火、风、水、木、金、雷…… 能用的元素系被他用了一个遍。 丧尸王重新找回了上一世久违了的感觉。 自从当上丧尸王，他已经很久不再需要动手了。 而榜单上，他的积分和排名还在迅速蹿升。 3万8，3万5，2万…… 逐渐有人开始注意到这个仿佛坐了火箭一样的名字。 aaaaa…… 26个a。 虚拟系统线上和线下的论坛不知何时都悄然飘出一个帖子，然后迅速被打上hot的标签。 #有人知道那个26a哥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1l：rt。刚刚好不容易又磨死个异兽，很开心地点开排名，突然看到一个什么长长的玩意从我名字下面一下子就窜上去了。 2l：好巧我也是，我盯着他的名字看了5分钟，他直接从22187给我干到19113了。 7l：有没有知道什么内情的？是不是开了什么作弊器了？ 12l回复7l：你当打游戏呢？这可是虚拟系统，谁能在这儿开挂啊。 28l：是不是哪个异能者大佬闲的没事下场了？这切菜速度，绝对是s打底啊啊。 57l回复28l：你开玩笑呢？全帝国s往上一共不超过20个，个个都在榜单上挂着，上哪儿冒出来新的？ 73l：还没拿到猎手证的异能学院学生？ 129l：放屁，学生能有这实力？他要真是学生我生吞头盔。 168l：绝对是大佬下场，说不定是新晋级的s，猎手协会还没来得及更新数据呢？ 699l：卧槽进1w了……有没有觉得26a哥切菜切的越来越熟练了？ 812l回复699l：感觉到了，这一个小时哥们积分涨了小四百。 1293l：我赌1个e级异兽晶核，12点前26a哥积分能破千。 1438l回复1293l：切，e级晶核有屁用，研制药剂带副作用，镶嵌武器效果还不如我纯肉搏……我赌3个。 1627l：你们寒不寒碜啊，12点还有一个多小时呢，他现在都998了……我赌5个。 2983l【用户：墨】：一个b级晶核，破两千。 3001l回复2983l：卧槽，墨神，合个影。 3781l：看来26a哥是墨神朋友？墨神出来说两句啊。@墨。这位什么情况？ …… 5881l：诶？26a哥积分怎么3分钟不动了？ 5883l：四个小时了，累了吧？人家也得吃午饭呢。 …… 并非如此。 实际上，许岁安遇到了个棘手的问题—— 他被人抢怪了。 穿着墨蓝色长袍的少年从空中一跃而出，湛蓝的天空骤然阴云密布，万钧雷霆当空劈下。 乌云笼罩下的异兽发出一连串凄厉的惨叫，厚重的皮肉上绽开数十道伤口，顷刻间鲜血淋漓。 空中的少年手持弯月长刀，身形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闪着雷电光泽的长刀自异兽颈间抹过。 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少年足尖轻点，身形翻飞，落在许岁安面前。 长袍的兜帽被风垂落，浅灰色的卷发上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的电光，凌乱的刘海中间露出一双明亮的紫色眼眸。 许岁安和他对视，微微一愣。 他左手里的风系攻击还没来得及发出，这个人就提前杀死了他要杀的异兽。 少年也怔了怔，露出一个有些意外的表情。 “不好意思，”他说，“我没想到这里会有人。” 这里已经是a级异兽活动区的深处，再往前就是s级，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没关系。”许岁安说着，目光久久落在少年身上。 这个人，有点眼熟。 像是照片上的人。 他的那个同学。 但是，这里的人，不是都不会用自己的脸进虚拟系统吗？ 像闻远一样。 【但他确实是照片上的人。】系统说，【而且他还是你的救赎对象之一。】 或许是许岁安盯得太久，少年露出一点不耐烦的表情，问：“要我帮你杀回来吗？” 许岁安歪头：“什么？” 少年指指异兽尸体躺过的地方，说：“抢了你的怪，帮你杀回来。” 许岁安恍然大悟。 “不要。” 他摇摇头，很肯定地说：“我杀得比你快。” 少年扬眉，目光立刻重新落回许岁安身上。 他一字一句重复：“你杀的比我快？” 许岁安自豪：“嗯，我超快。”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第 13 章 两人左前方，一只巨大的怪鸟急速俯冲下来。 黑褐色翅膀遮天蔽日，轻轻一抖，两排锋利的羽毛如箭雨般射下。 羽毛的轨迹毫无章法，有的还会彼此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嗡鸣。 许岁安抬手一指。 “就它了。” 话音未落，一截细细的冰锥自白皙修长的食指指尖凝结而成。 眨眼间，冰锥朝怪鸟射出，尾端划出一道半透明的蓝色光芒。 那冰锥仿佛有了生命，精准地避开杂乱无章的羽箭，转瞬间便到了怪鸟眼前。 然后，对准心脏，刺入。 怪鸟连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笔直地追向地面。 空中大片的羽箭顷刻消散，没碰到二人分毫。 一切只发生在一个呼吸之间。 没有声势浩大的电光雷鸣，没有五光十色的元素之力。 只是最普通、最简单的一个动作，消耗量最少的一个招式，一只a级异兽已经被解决。 许岁安放下手，看向身边的仍在惊讶的少年。 他得意地问：“比你快吧？” 少年看向他，倒也大大方方承认：“确实厉害。” 虚拟系统里的异兽终究是模拟的，比不上现实，大多具有固定的攻击套路和弱点，见得多了，能一击毙命并不稀奇。 他就能做到。 但面对一只以速度著称的a级异兽，还能做的这么快、这么精准…… 也就只有s级以上的异能者才能做到。 而且，还得是那种久经沙场、或者在虚拟系统里浸润多年的。 但显然，面前这个，哪个可能都不沾。 他能看到对方的个人信息面板。 名字是26个a，积分是2248，排名4421。 注册登记时间，一周前。 “我是龙套g。”少年朝许岁安伸出手，“认识一下？” 许岁安握住他的手。 看向他的头顶。 龙套g，这个人的昵称。 “你好，我叫……”许岁安打开自己的面板，数着念，“aaa……” 龙套g制止他：“……不用念了，我知道，节约时间。” 许岁安停下来，有点奇怪。 “节约时间？” “我直说了。”龙套g肯定地开口道，“你在这里清异兽，肯定也是为了1万积分的奖励。” “但你也看到了，榜一那个离现在也在刷积分，而且已经破了七千。” “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谁都不可能超过他。” 许岁安打开榜单。 积分榜第一，离，7292分。 在许岁安的注视下，数字突然跳动一下，变成了7294。 “所以我建议，”龙套g说，“我们组队，提高效率，这是我们唯一能超过他的方法。” 许岁安惊讶；“组队？” “组队后我们的积分会汇总平分，包括现有积分，显然，对你好处更多。”龙套g飞快地解释，“虽然组队后单个异兽获得的积分减半，但我们的效率也会获得提升，总体是赚的。” 说话间，榜一的积分又跳了一下。 龙套g语速更快：“奖励我只要那个晶核，剩下的你都可以拿走。要不要合作？” 【既能拿到奖励，又能提前对他开始救赎计划，这是个好机会啊。】系统建议，【答应他！】 许岁安点头：“要。” 龙套g飞快在自己的id机上点几下，又凑过来在许岁安的id机上点两下。 “叮咚”两声相继响起。 id机上弹出一个大大的组队成功。 龙套g甚至连个“组队愉快”之类的客套话都没说，直接拉着许岁安冲进不远处的异兽堆里。 “我是雷系，你呢？” “我？” 许岁安想起不久前系统的教诲。 这个世界的人类异能者，通常只有一种元素力，极少部分有两种，很偶尔的地会出现拥有三系异能的“变态”。 为了不被抓去做研究，系统建议许岁安在人前最多用两系异能。 而事实上，他已经在人前使用过两种。 许岁安说：“我是冰和风。” 龙套g手中弯月刀砍断一只异兽脖子，闻言有点意外地看他一眼，随即露出了然的神情。 双系异能者都是极罕见的天才，他刚来一周就能有这种清异兽的速度，倒也不奇怪了。 “……我配合你。” 他迅速调整方案， “我来引怪，你来清。” 话音落下，人已冲出。 巨大的乌云下，一道紫色电光在异兽群中灵巧穿梭，无数道电圈彼此交错重叠，发出“噼里啪啦”的的密集声响。 电圈织成一张巨大的电网，将一大片异兽笼罩期间。 或雄浑或尖利的痛吼声一时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吵吵的。 许岁安皱眉，抬手。 头顶的乌云团蓦然泛起莹蓝色的光，密密匝匝的冰锥在乌云下方铺开。 狂风在同一时间席卷荒野，无数异兽陷入恐惧，挣扎逃窜，却被电网丝丝捆在原地。 异兽露出狰狞的表情，犹如一只只在做死前最后挣扎的困兽。 许岁安站在阳光之下，柔顺的金色长发被风卷起，宽大的衣袍下，手腕纤细，腕骨吐出。 他瞳孔中照进深紫色的光，映出前方炼狱般的景象。 掌心翻转，狂风戛然而止。 空中和地上的异兽都已经东倒西歪地禁锢在一个小圈子里。 时间仿佛陷入瞬间凝滞。 继而、冰雨骤下。 一个个寒意彻骨的冰锥以极其精准、刁钻的角度刺入异兽的身体。 只是眨眼之间，一片异兽轰然倒地。 大地似乎都跟着震颤。 又是眨眼之间，乌云散去，风止、雨停、尸体消散，万籁俱寂。 积分上涨的叮咚声响成一片。 少年挟着雷电重新出现在他眼前，朝他高高举起手掌。 “？” 许岁安困惑地望着他。 少年扬眉，嘴角微微翘着，并不在意他的不配合。 他晃了晃手腕，说：“来击掌啊。” 张扬恣意，是少年该有的模样。 许岁安伸出手，触碰到他的手掌。 “啪！” 少年笑起来，清亮的紫眸跟着弯起。 “早就想这么干了。” 许岁安看着他，跟着扬起嘴角。 被风吹过、略显凌乱的金发批在肩侧，一贯没什么情绪的浅金色眼眸里映出星星点点的光，仿若一望无垠的璀璨星海。 他收回手掌，认真地盯着掌心看了片刻，又再次朝少年伸出。 “再来一次。” 少年恍惚了一瞬，攥住许岁安的手腕，别开视线，拉着人往另一边走。 “……来什么来，走了，赶时间。” 异兽一波接着一波被清理。 确实如龙套g所说，组队积分减半并没有拖慢他们的速度，反而明显提升了两个人的清怪效率。 最开始平分后才只有4500多点的积分，不到半个小时就破了五千。 论坛里关于26a和龙套g的帖子一个接一个出现在首页，然后迅速hot。 两个人的积分上涨速度甚至比帖子hot的速度还快。 五千五…… 六千…… 六千五…… 很快，虚拟系统之外的世界也开始注意到这两个组队后“杀疯了”的家伙。 各大异能学校的校内论坛、猎手协会论坛、各星球论坛的异能者板块…… 26a和龙套g的名号在无数字句间疯狂传播着。 甚至开始有人重金求两个人的照片和联系方式。 这种实力的异能者，无论是在帝国的正规军还是在独立佣兵团，都是炙手可热的人才。 而对此一无所知的两位当事人， 还在切菜。 万众瞩目之下，从两点到五点，整整三个小时，丝毫未停。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们在冲击那个1万积分的奖励。 于是更多的人注意到，不只是这两个人，这一个下午，积分榜榜一也在疯狂地收割分数。 很明显，榜一的离积分上涨的速度完全比不上26a和龙套g两个人。 但是，足足有两千的分差，榜一积分破万的时间却一点点逼近。 他们能追上、甚至超过吗？ 所有人都忍不住开始期待那一刻。 甚至有人单独开了个贴，实时更新他们之间的分差。 2000、 1000、 500、 400、 300…… 时间一点点流逝，差距逐渐缩小。 终于，下午六点二十三分。 榜一、榜二、榜三的数据同步跳动了一下。 9254。 9254！ 追上了！ 浩瀚的星际网络上，无数人忍不住围他们发出一声欢呼。 竟然真的追上了！！ 整整一个下午的关注和期待，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结果。 这次的1万积分“竞速赛”，26a和龙套g已经胜券在握。 然而紧接着，所有正在关注这件事的人不约而同地发现，三个人的积分，在同一时间停滞了。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所有人都在问着，但没人知道答案。 而在虚拟世界中，漫漫荒野的某个角落。 仅存的最后一只a级异兽面前。 积分榜上的前三位，不期而遇了。 是的，他们在下一次下一次刷新之前，刷光了这片“练级区”的所有a级及以下异兽。 现在，三个人齐齐站在那条接近20米长的变异黑莽前。 蟒蛇形态的异兽狭长的黄金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三个狭小的人类。 他吐出鲜红的信子，发出令人胆寒的“嘶”声。 长长的蛇身一圈一圈的盘旋着，冷硬的鳞片散发着铁甲般的寒芒，粗壮的尾巴似乎轻轻一扫，就能让一个强壮的异能者当场毙命。 它盯着三个人，发出威胁的声音。 但没人理他。 三个渺小的人类正在对峙。 不仅许岁安他们认识对方，对面那个“离”，似乎也知道他们。 身形颀长的青年踩着红底的皮靴一步步走来。 双腿修长，腰身纤细。紧身衣勾勒出恰到好处的紧致肌肉线条，皮质外套上镶嵌着亮闪闪的碎钻，身躯中蓬勃的力量感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站定在离两人大概两米远的位置，薄唇勾起，琉璃般蓝色眼睛形若桃花，含着漫不经心的笑。 青年的视线从二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回许岁安脸上。 “──原来是你们啊。” 龙套g没回答，半侧身以保护般的姿态挡在许岁安身前，淡漠的少年嗓音低低说了句：“……骚包。” 听起来像是有点不爽。 许岁安转头看向他，轻轻眨眼。 “他欺负过你？”他问龙套g。 人类，通常在被欺负过后就会讨厌甚至憎恨对方。 这是黑化产生的重要原因之一。 许岁安很关心。 龙套g：“……没有。” 他说：“我们只是打过一架。” “喔——”许岁安懂了。 他拍拍龙套g，安慰：“没事，这次我在，不会输。” 龙套g：“…………”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第 14 章 “放心，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龙套g还没开口，对面的青年已经率先出声。 他目光越过龙套g，落在许岁安的身上。 “我是来找你的。” 许岁安看向他，疑惑：“找我？” 青年点点头，伸出包裹在黑色手套中的右手。 “我比他强。”他说，“你要不要离开他，来跟我组队？” 话音刚落，旁边突然冲来一块乌黑色的东西。 那是十几只纠缠在一起的小蛇，大大小小的蛇头从四面八方挤出来，露着尖尖的獠牙。 青年神色未变，手腕一抬，避开那团蛇群，又反手一扫。 蛇群骤然僵在半空，在片刻内扭曲、变形，然后伴随着“嘭”的一声，四分五裂地散落在地。 没有任何可见的元素力产生。 许岁安歪了歪头，目光中露出几分好奇。 龙套g看了他一眼，淡定地解释：“他是空间系，刚才是用异能对蛇所处的空间进行了变形和切割。” 许岁安懂了。 他朝青年竖起大拇指，说：“很厉害。” 下次有机会，他也要试试切割空间。 青年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重新伸手，邀请：“所以，要不要来跟我一起？除了奖励之外，我还可以给你额外的报酬……我只需要那把武器。” 许岁安摇了摇头：“不要。” 青年凝眸，唇边笑意不减。 龙套g的反应竟更大一点。 他似乎早就认定了许岁安会换队友，听到这句，愣了一下，近乎错愕地转头看过来。 “不要？” 许岁安不解，问他：“你希望我跟他组队吗？” 龙套g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当然不。” 许岁安点头，更加肯定：“那我就不会跟你分开。” “……可是……”龙套g下意识出声，又沉默下去。 【这和他的成长经历有关。】系统好心地解释， 【根据原著信息，他是被家族找回来的真少爷。出生后不久被原家族抛弃，7岁那年又再次被养父母抛弃。14岁家里人终于把他找回来，但因为迟迟没有分化、觉醒异能，他在家里几乎是一个透明的边缘人物。】 【可以说，】系统总结，【他的一生，是被放弃和抛弃的一生。】 【大概正因如此，他才会受到bug影响，陷入黑化状态。】 许岁安了解。 他隔着黑色兜帽，拍拍少年的脑袋。 “放心。”他说，“我们是一起的，我不会离开你。” 兜帽被拍得往下压了压，几乎要遮住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 少年静静地看着许岁安。 几秒后，他转过身，抬起右手。 电流在指尖穿梭流转。 空气凝滞，天地间陡然间阴暗下来。 青年叹了口气，无奈地问：“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我可比他强了不知道多少。” 许岁安跟着抬起手。 狂风卷走冲来的巨蟒，空中凝结出一面巨大的冰镜。 “谢谢，我的队友很好。”许岁安说，“我没有换掉的打算。” 巨蟒的脑袋被风压进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冰镜反射出强烈刺眼的电光，冰箭夹杂在雷电之中，齐齐落下。 青年叹气，食指在头顶一抹而过。 顷刻间，狂风冰雨、电闪雷鸣都像是被一堵看不见的墙隔绝开。 青年所在的那一方空地干干净净。 他依旧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摇了摇头，似乎是在为许岁安惋惜。 “现在这一带只剩下s级异兽，你们两个刚刚升入s级的小朋友，加在一起也未必有我速度快。” “刚刚升入？” “小朋友？” 许岁安和龙套g同时开口。 一个困惑，一个带了点淡淡的愠怒。 龙套g冷哼：“既然觉得我们比不过你，还来找我们干什么。” 青年没理他，看向许岁安，说：“我只是很喜欢你，所以想给你一个机会。” 他的语气中透着分明的属于上位者的自信和狂妄。 “谢谢。”许岁安依然平静。 好像刚刚被嘲讽的不是他，现在正在被变相“表白”的也不是他。 他说：“其实，我刚刚也给了你一个机会。” 青年微怔。 下一秒， “咔嚓” “咔嚓” 碎裂声接二连三地凭空响起。 青年抬眸，顺着声音看向头顶。 一些细小到几乎难以忽视的冰刃，正片刻不停地切割着他的空间罩。 他惊讶地看向许岁安。 “你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下一秒，青年眼中浮现出更加浓烈的兴味和欲/望。 “我更想要你了。” 他说。 …… 湛蓝的苍穹中，一艘银色飞艇急速而来，缓缓降落。 飞艇侧面的门打开，高挑的黑发青年踩着皮靴走下台阶，长长的红色披风随着动作微微飘动，肃杀之上又多出一分年轻人的傲气。 他眉目深邃，近乎完美的面容透着锋利的冷感，似乎只是被他看上一眼，就会坠入寒涧。 “闻少将真的好帅啊……”角落里的beta忍不住压低声音跟身边的人感慨。 beta旁边的人声音更低，嘲讽中透着点失落：“得了吧，那可是皇室的三王子，将来不继位，最起码也要当元帅的。别妄想了。” 闻远迈下飞艇，对那些议论充耳不闻。 这些话，自从他拿到猎手证进入军队，几乎每天都会听到。 闻远眉头紧锁，满身戾气，冷着脸摘下手套，大踏步向前。 副官抱着电子操作板跟上来，也是一脸死气沉沉。 闻远侧眸看过去一眼，沉声开口：“加强防护，24小时轮班执勤，有情况第一时间通知我。” 副官连连点头、应声，人却没有离开，坚持跟着闻远往前走了几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闻远看向他。 “什么事？” 副官深呼吸，小心翼翼：“您让我盯着的那个26个a……” 闻远：“嗯。” 副官：“他还在刷分，马上就要破一万了。” 向前的步伐出现一个十分微小的停顿。 闻远眉头皱得更深，嘴唇紧紧抿起。 “还在刷？” 副官大气也不敢出，抬眸瞅着他，点点头。 “……而且是跟那个‘离’和‘龙套g’，三个人一起刷的。” 闻远：“……” “知道了。” 才第二次进入虚拟系统就进行那么长时间的持续战斗……那个笨蛋，不要命了吗。 他跨入飞行器，丝毫不作停留地疾驰而去。 …… 虽然最后勉强达成了三人合作的结局，但离和龙套g之间的气氛还是很焦灼。 不过许岁安感觉不到。 在雷电和冰刺的笼罩之下，身形细长的巨大鼠型异兽顷刻间身首异处。 三声系统提示音同步响起，三个人的积分同时跨过了10000。 许岁安一左一右，朝两个人伸出手掌。 “我们配合的真好。” 他夸赞：“你们超棒。” 龙套g：“……” 离：“……” 两个人谁也没看对方，只是默默伸出手，满足了许岁安击掌的愿望。 自从有了第一次，他就对这个人类的庆祝行为上了瘾。 每次杀掉一波异兽，他一定会亮着浅金色的眸子，眼巴巴地伸手过来求拍。 能够用出强大的冰系异能的掌心却很温暖。 龙套g收回手，忍不住轻轻攥拳。 他好像，莫名其妙地对那股温度产生了一点贪恋的感觉。 明明他们几个小时前才初次相见。 “你们两个……” 许岁安扣住了他的手腕，暖意顺着手臂攀上。 龙套g一愣，不自觉随着他的动作把手举了起来。 许岁安问：“不击掌吗？” 龙套g抬起眼，不期然看到对面那位也正被许岁安扣着手腕，手掌明晃晃数在他眼前。 ……什么贪恋。 龙套g突然觉得自己那一瞬间像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 他挣开许岁安的手，又反过来拉住他。 “不击。”他冷淡转身，“走了，去休息。” 许岁安有点遗憾地“哦”了一声，朝离说：“那下次吧。” 离手指微微蜷着，人依旧笑得肆意：“好啊。” 龙套g：“……” 离站在原地没动，又一次开口：“奖励我去领，aa，给个地址？” 刚回过头去的许岁安又一次把头转了回来。 龙套g毫无情绪地抢答：“我发你，你寄给我。” 许岁安把头转了过去。 “那我呢？” 他还有30w星币呢。 龙套g：“……你把地址和id号发我。” 两个人在离的注视中离开荒野。 刚踏入城门，面前突然出现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 那人远远望见许岁安，立刻快步迎上来。 闻远垂着眼，上上下下打量他一圈，确认他没受什么伤，问：“怎么才回来？” 龙套g跟许岁安惊讶：“你哥？” 许岁安没听到这一声，正在跟闻远惊讶：“你的事情办完了？好快。” 闻远看一眼龙套g：“……都12个小时了……回去再说。” 许岁安点点头，朝他伸出手掌。 闻远：“？” 许岁安指指积分榜上巨大的礼花和恭喜字样，再次朝他伸出手掌。 他说：“我拿到奖励了，击掌、庆祝。” 闻远：“……” 他一把抓住许岁安的手。 “回去再庆祝，先下线。” 许岁安委屈地瞅着他。 闻远：“……” 他低下头，默默把两个人的手摊开，在许岁安掌心碰了一下。 “好了，下线。”他还是没忍住，说了句，“都12个小时了，你不累吗。” “不累哦。” 许岁安开心地又一次跟他碰碰手掌。 用了点力道。 “啪！”一声响。 许岁安满意地弯弯眼睛。 然后看向龙套g。 龙套g的目光从闻远身上移开，略显冷淡地一颔首，说：“下次见。” 许岁安盯着他看了两秒，伸出手掌。 一下午做了太多次，龙套g近乎条件反射地跟他击了个掌。 看到闻远之后一直维持在表面的淡漠瞬间烟消云散。 闻远看到两人动作，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言不发地看向他。 像是在说：原来是你教的。 龙套g：“……” 许岁安开心地笑了一下：“下次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第 15 章 许岁安退出虚拟系统时，闻远就站在旁边，也正取下头盔。 他似乎回来得很急，上身的白衬衫最上面一颗扣子被粗暴地解开，显得领口有些乱。 许岁安坐在椅子上，微微抬头，目光略过闻远鼻尖沁出的一点汗，停留在他墨蓝色的眼睛上。 半垂着，透出复杂的情绪。 许岁安仔细辨认了一下，问：“你不开心？” 闻远意外，和他对视一眼，反而问他：“你确定没有什么不适？” 许岁安困惑地摇摇头。 闻远垂眸打量他，突然伸手，捏住他的前半掌。 触感冰凉。 许岁安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闻远已经收回手。 “……看样子确实没什么事。”他说。 通常刚接触虚拟系统的人长时间在系统内进行训练都会因为精神力消耗过大产生不适。 但许岁安看上去很正常，异能波动也非常平稳。 闻远看着面前的少年，眸中闪过一丝探究。 他当然知道，不久前这个人还是位帝都大名鼎鼎的“纨绔废柴”。 但现在…… 许岁安正抬头看着他，浅金色的眸子应着头顶的浅光，认真、安静，又乖巧。 像是一只白白净净的小兔子，垂着长长的、毛绒绒的耳朵，等着人去揉捏。 还有那头看上去顺滑柔软的金色长发。 闻远突然想起来，很多很多年前，小女孩顶着蓬松的乱发，搬着小板凳一屁股坐在他面前。 ……他其实，还挺会给人梳头发的。 闻远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 他避开视线，把思维拉回正轨。 能力、举止、性格…… 一个人在短时间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id机上提前定好的闹钟发出提醒。 闻远回神，垂眼，又不经意间和许岁安对视。 许岁安望着他，很专注。 “你还要去忙吗？”他问。 “……不是。” 闻远关掉闹钟，注视着许岁安的眼睛。 半晌后，他伸出手。 “跟我去换套衣服，然后我带你去宴会。” 许岁安自然地握住他的手，站起身，依旧茫然。 “宴会？” 闻远没有看他，问：“许欠没跟你说？” 许岁安认真回忆。 “喔。”他想起来，“有。” 是昨天晚上说的。 好像是今天晚上，他们要参加某个哥哥的20岁生日宴。 许岁安还不认识。 【20岁，从异能学院毕业，加入帝国的正规军，或者佣兵团，直面异兽，守护帝国和人类，成为万人敬仰的存在。】 【很多原著中的重要人物都会出现，我们可能能够解锁新的救赎对象，或者探究到更多的人物黑化原因。】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系统说。 “那么多大人物都会到场。你可一定机灵点，别再不带脑子了。要是搞砸了生日宴，胜哥肯定要跟你算账的。” “我不知道你跟闻哥什么情况，但胜哥……可比他狠多了。”许欠也这样说过。 但闻远说：“不用紧张，随意点就好，只是走个过场。” 许岁安抬头，看向面前的青年。 闻远正帮他戴一对蓝金色的袖扣，钴蓝色的托上嵌着一颗浅金色的宝石。 亮晶晶的，很好看。 许岁安捏着袖子边缘，举到近处，仔仔细细欣赏。 澄澈到近乎透明，却又仿佛沉淀着星辰大海。 澄澈的宝石将头顶的灯光映照进他眼里，于是那双浅金色的漂亮眸子里也盛着繁星。 “很好看。”许岁安夸夸。 闻远正在驾驶飞行器，并未回头。 “……随手拿的。”他说，“你喜欢就行。” 飞行器停在了一个富丽堂皇的酒店门口。 正对着灿金色大门的是一座喷泉，双层结构，三四米高，喷泉水反射着周围亮起的彩色灯光。 喷泉一侧站着两个穿西装的年轻男人，脸被灯光照得一会儿绿一会儿紫。 那条路刚好通向宴会大厅。 里面已经传来舒缓的古典音乐和不甚清晰的谈笑声。 闻远神色未变，带着许岁安向前。 即将和那两个人擦肩而过瞬间，离他们更近的那位突然抬手拦了一下。 闻远脚步一顿，侧目。 许岁安也跟着看过去。 那是两个黑头发黑眼睛的男人，长得和闻远有点像。 但没有闻远好看，也没有闻远好闻。 “哟，”拦住他们的那个斜睨着闻远，语调轻浮，“这不是我们的好弟弟吗？怎么，见到哥哥也不打个招呼？” 另一个跟着说：“皇室原来还有这么没礼仪的王子啊。” “哦——也对，闻远少将这两年都在忙着奔赴前线护卫帝国，恐怕没空温习这些礼仪规矩。”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不要哥哥们教教你？” 两个人一唱一和，语气里的嘲讽和奚落连许岁安都听得明明白白。 他看向闻远。 【原著里竟然没有出现这些……来看，这样的家庭环境也是闻远未来黑化的原因之一。】系统有点惊讶，问许岁安，【要帮他欺负回去吗？】 许岁安没吭声。 闻远已经伸出手。 包裹在手套中的手掌宽阔，指节明晰。 他抓住了拦在自己面前的那只瘦弱的爪子。 略一用力。 刚刚还得意洋洋的青年立刻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宴会大厅内似乎都安静了一瞬。 青年捂着手腕跌坐在地，嘴唇颤抖，瞪着闻远。 “两年不见，你们是不是忘了该怎么跟我说话了？”闻远冷冷开口，深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温度。 “不过是他从外面捡回来的‘微服私访’的产物，甚至连名分也没有。谁给你们的权利在我面前叫嚣？” 两个人瞬间哑口无言，面面相觑。 片刻后，终究还是没被扭断手腕的那个，梗着脖子开口：“……你、你就是不知规矩，竟然敢在宴会现场做这种事情……你以为这里是任你胡来战场吗？！我们今天、就、就是来替二王子……” 蓦然，众人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他的话语：“……三位殿下，宴会马上就开始了，怎么还在这里待着。” 四人同时回头，一对穿着华贵的中年夫妇，和一个看起来比许岁安小上一点，姿态傲慢的少年。 他穿的几乎要比那对夫妇还华丽，修身礼服上镶嵌着各种夺目的装饰，活脱脱一只开屏孔雀。 闻远的神色一如既往冷淡。 倒是那对自称闻远“哥哥”的家伙，一见到这三位做，立刻变了神色。 亲切之中甚至带了几分阿谀奉承。 两个人异口同声：“顾先生、顾夫人，顾小少爷，晚上好，我们这正准备进去呢。” 【中间这个男人是顾家现在的家主，帝王身边的红人，实力强劲，政治手段也无人能及。担任辅佐期间帮帝王解决了不少难题。】 【他旁边那个是顾家最受期待的二儿子，顾时今。据说12岁就提前觉醒异能，如今还没到进入异能学院的年纪，实力就已经超过不少一二年级生。】 【当然，被他比下去的，也包括他的哥哥，也是你的同级生……】 系统介绍着的时候，许岁安的目光早已从前面三人身上移开，落到跟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的那个少年。 灰白色的卷发，紫色的眼睛。 熟悉的面孔。 但和虚拟系统里不同的是，许岁安现在看到的那双眼睛，死气沉沉。 少年穿着一身朴素到不能更朴素黑色西装，驮着背，低着头，眼半眯，一副永远也睡不醒的样子。 许岁安一直在看他。 对方却好像完全注意不到外界，站在人群后面，像是一个静止的背景板，一点反应都没有。 直到几人寒暄完毕，开始往宴会厅里去。 那少年才慢吞吞动起来。 拖着懒散的步伐，一点点挪动，身子跟着晃晃悠悠。 许岁安看着他。 “许岁安。”闻远叫了他一声。 许岁安没动，仍旧盯着那个灰色头发紫色眼睛的少年。 看他低垂着脑袋，从自己身边晃过去。 像一只前世见惯了的小丧尸。 浑浑噩噩，没有灵魂。 许岁安伸出手。 被少年不着痕迹地避开。 许岁安愣了一下。 少年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看过来。 紫色眼睛里没透进一点光，只在和许岁安对视上的那一瞬间，微微睁大了一点点。 他扯扯嘴角，打了个很不像招呼的招呼：“两大废柴首次会晤，想跟我拥抱一下？” 【救赎人物解锁成功。还记得吗？他是龙套g，真名叫顾柏舟，你的救赎对象，那个被捡回来的真少爷。】 许岁安看向顾柏舟。 他当然记得。 几个小时前，他们曾无数次默契配合，然后击掌、庆祝胜利。 他喜欢虚拟系统里的顾柏舟。 那个顾柏舟，由一点强装出来的冷淡、一点少年被压抑着的炽热和更多的执着傲气所组成。 那是一个明媚而鲜活的人类。 但这个，这是一只“小丧尸”。 许岁安想了想，朝他张开双臂。 “好呀。”他说。 虽然他们都不是废柴，但他们可以拥抱。 顾柏舟站着没动，紫色眼睛睁得更大了一点。 揉进去零星喷泉旁边细碎的彩色灯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第 16 章 “在这抱？”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许岁安维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有点惊讶地转头看过去。 叶枫穿着修身的黑色燕尾服，手上端着褐色托盘，托盘里摆着几杯五颜六色的酒水。 纤细的身材被燕尾服撑出几分成熟的姿态，但那股独特的少年感仍旧怎么也压不住。 这就导致他在一众侍应生中显得格外突出。 这样冷不丁一开口，所有人的视线立刻齐刷刷望过去。 叶枫神色坦然地走近，端着那一托盘的酒水在顾家其他人面前走了一圈，把酒水清空，最后拎着个空托盘站到了许岁安和顾柏舟面前。 许岁安已经放下手臂。 顾柏舟也仍旧是那副睡不醒觉、直不起腰的模样，垂着眼，看都不看旁人。 叶枫朝他打了个招呼：“顾同学，好久不见。” 顾柏舟恹恹地“嗯”了一声。 许岁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惊讶：“你们认识？” 叶枫点点头，说：“顾同学刚开学的时候还是出勤了几天的。” 顾柏舟：“……” 他忍不住抬眸扫了叶枫一眼。 怎么感觉像是被好学生阴阳了一样？ 他俩拢共没见过几面，无冤无仇的，阴阳自己干嘛？ 叶枫已经重新看向许岁安。 他看上去有点好奇：“我以为你会跟许欠一起来。” 许岁安指指身边的人：“我跟闻哥一起来的。” 闻远低头看了他一眼。 私底下，许岁安不会这么叫他。 通常都是“你”“你”“你”的。 叶枫看向闻远，扫了两眼，露出一个有点意外的表情。 闻远身为三王子，其实不太在公众面前露面，大多数普通人顶多只是知道王室有个三王子，却并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更多时候，闻远还是作为“蓝晶学院的顶尖天才”被世人知晓。 不过叶枫既然来这里做侍应生，自然也被培训了相关的信息。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不卑不亢地打了个招呼：“三王子。” 不卑不亢。 冷冷淡淡。 听上去其实不太像一个正在跟王子打招呼的底层侍应生。 但闻远还是很给面子地“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给谁面子。 总之许岁安很开心。 救赎对象们彼此成为朋友，对他的任务肯定是利大于弊。 甚至有可能不需要他，他们这些朋友彼此之间就可以互相缓解黑化。 但他没注意到，三言两语之后，场面陷入死一样的沉默。 尴尬的气甚至在围观者中间蔓延开去。 “抱歉打扰各位，但是……”旁边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同样西装革履甚至打了领带的莫行止出现在许岁安面前。 今天的他依旧被厚厚的刘海遮住额头，不苟言笑的样子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勤奋好学的书呆子。 莫行止提醒：“宴会马上正式开始，该进场了。” 沉稳、冷静、表情严肃，从脚底板到头发丝，伪装的滴水不漏。 许岁安惊讶地盯着他瞧。 他上一次见莫行止，还是两个人互相顶墙上抵脖子那回。 他好会装。 许岁安默默赞叹。 大概是盯着太久，莫行止终于忍不住看过来，然后趁人不注意瞪了他一眼。 许岁安无辜地眨了眨眼。 “怎么啦？” 莫行止面无表情，在众人的目光中，冷静地看向顾柏舟，开口：“顾同学，我需要提醒你，你这学期的请假额度已经清零了，下周一再不出勤将会受到警告。” 顾柏舟懒洋洋地“哦”一声，打了个哈欠。 莫行止：“……” 正在研究人类的系统科学分析：【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他拳头硬了。】 许岁安垂眸看了一眼莫行止那只背在身后的、已经攥紧的左手。 ……百分之百。 他想。 【不过，】系统感慨，【这场宴会果然是重要剧情点。竟然能一次性遇到四个救赎对象。】 许岁安点点头，被闻远拽了一下袖子。 两个人的袖扣不经意间碰撞，擦出轻微的声响。 “别发呆了。”闻远拉着他往前走，“都进宴会厅了。” 许岁安“哦”了一声，乖乖跟在他身后。 他突然想到什么，回头瞅了一眼。 奇怪。 这不是都跟在他俩身后吗？哪有“都进宴会厅”。 …… 八点钟，宴会厅大门缓缓关闭，许家大少爷许光胜20岁生日宴正式开始。 穿着艳丽晚礼服的金色短发青年缓缓从旋转阶梯走下，身后跟着一对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夫妻。 两人一左一右跟在神情倨傲的许光胜身后，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三人在高台上站定。 许先生抬手下压，制止了宾客们的喧闹。 “感谢各位来参加光胜的二十岁生日宴。”男人谦和地开口，含笑看向身边的女人，“剩下的话，就让苏小姐来吧。” 被称作“苏小姐”的女人甜甜地笑起来，接过话茬：“不只是光胜，我们整个许家一路走来，都承蒙各位关照……” 下面有人忍不住接过话茬：“不愧是帝都赫赫有名的恩爱夫妻，二十多年了还这么甜蜜。” 许岁安抬头看看那对夫妻，顿悟： 【原来相视一笑就算甜蜜。】 正在着重介绍许岁安家世的系统：【……】 它诡异地停顿了一下，还是选择放弃纠正，继续说： 【许家作为富可敌国的豪门大户，数百年来一直都在王室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近30年，在许家新任家主，也就是你的父亲的领导下，许家不断开展新的产业，可以说是到达了前所未有的强盛。】 【飞行器、特殊金属、军械武器、医药制剂，乃至对未知星球的探索发掘……许家的势力几乎已经遍布帝国各行各业。】 【可以说，生在许家，就相当于从出生的那一刻，已经成为毫无疑问的人生赢家。】 【但很可惜。】系统话音一转，【按照剧情，你将在半年后失去这一切，成为一个被许家除名、一无所有的废柴穷光蛋。】 【而且，根据系统推演，有一些既定的剧情是无法更改的。】 许岁安撇撇嘴，不开心：【知道啦。】 他说：【我在努力赚钱了。】 他已经有30w了！ ……但还不在他手里！ 许岁安幡然醒悟，急忙四下打量，搜寻顾柏舟的身影。 他得先把钱要过来。 还没找到人，肩膀先被人拍了一下。 许欠凑过来，笑嘻嘻的：“诶，我找你半天，怎么才来……你怎么来的啊？” 他说着，自顾自从桌上拿起一个高脚杯，塞到许岁安手里，又往许岁安面前放一块蛋糕。 “尝尝，这宴会上的东西真不错。” 高脚杯里的液体澄澈透明，上层颜色像柠檬，下层颜色像大海。 许岁安端着杯子，好奇地打量里面的液体，随口回：“闻哥带我来的。” 许欠绕去桌子对面拿蛋糕的身形猛的一晃。 他也不管蛋糕了，按住桌子，伸头过来。 “你跟闻哥——到底怎么回事？” 许岁安张了张嘴，突然陷入沉思。 他现在好像还没和闻远做上朋友。 好难搞。 明明叶枫和顾柏舟一下子就成他的朋友了。 许岁安叹气。 “我在努力攻略他……跟他做朋友。” 许欠一口喷了出来，神情诡异。 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停下。 许岁安还没来得及转头，一只包裹在手套里的手已经伸了过来。 那只手拿走他手里的高脚杯，换进来一个玻璃杯。 里面装着澄澈透明的……白开水。 许岁安眨眨眼，茫然地看向闻远。 又有点不舍地瞅瞅那杯饮料。 ……那个颜色好漂亮的。 闻远喝了口那杯饮料，看着许岁安，像是没听到刚才的对话，低沉的嗓音里添进去一点近乎温柔的劝诱。 “那个不能喝，喝这个。” 许欠瞪大眼：“？”什么情况？ 许岁安也：“？” 下一秒，手里的玻璃杯又被人从另一边抽走。 叶枫给许岁安换了一个干干净净的新杯子，手里还拎着一瓶尚未开封的酒水。 闻远看向对面的人，眸光沉下来。 宴会的酒水里被掺了东西。 闻远一直在观察他，自然能看出来，这个叫叶枫的少年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身为许岁安的室友，明明知道这里的东西不能喝，却还是…… 他还没思考完，叶枫已经把那瓶酒水放在桌上，然后又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了一瓶鲜牛奶。 他一边往许岁安的杯子里倒牛奶，一边问：“你不是更喜欢喝这个？” 许岁安：“？” 闻远：“……？” 倒满杯后，瓶里的牛奶还剩下小半瓶。 叶枫扫了一眼闻远，把剩下的牛奶丢进许欠怀里。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莫名觉得这个三王子不可信。 “一会儿记得帮他续上。”叶枫嘱咐许欠。 许欠抱着牛奶，看着仨人，欲言又止：“不是……你仨……这个……什么情况？” 许欠看向许岁安。 许岁安也不懂。 他捧着杯子，喝一口牛奶，舔舔嘴唇，摇头。 “不知道哦。” 紧接着，第三只手伸过来，捞走了许岁安面前的小蛋糕。 莫行止端着蛋糕，捏起一把小叉子。 冷着脸吃下去一口。 许岁安：“？” 闻远：“？” 叶枫：“？” 许欠…… 许欠麻了。 “哥哥们，”他忍不住吐槽，“是我弟他有什么问题还是这东西有什么问题？” 闻远看向他，“嗯”了一声。 许欠：“？” 闻远声音很低：“这里的食物都被下了药。” 许欠：“？？什么药？” 闻远：“催o剂。” 许岁安茫然：“催什么剂？” 叶枫解释：“会让alpha提前进入易感期的东西。” 许欠：“？？？那你俩……“ 他瞅瞅闻远和莫行止。 闻远：“我有解药。” 许欠：“？” 莫行止：“我是代表学校来的，校长也为我准备了解药。” 许欠：“？？” 叶枫：“我……” 许欠忍不住：“你也有？？” 叶枫：“……我没有。” 他说：“所以我没碰这里的食物。” “但如果你们都不碰，会被暗中监视的人怀疑。” 许欠：“不是、那这……这……” 他嚼嚼刚塞进嘴里的蛋糕：“为啥啊？” 针对他们许家？ 闻远嗤笑一声：“王室的权力斗争罢了。” 他望着许欠，冷静道：“放心，不会死人。” 莫行止严谨补充：“你只是会暂时变成被欲/望控制的‘野兽’，在众目睽睽之下扒光自己的衣服。” 叶枫看着许岁安，仿佛置身事外，关切地问：“这个牌子的牛奶好喝吗？” 许岁安捧着空杯，上唇沾了一圈白色。 他点点头，眼神澄澈。 “好喝。” 许欠：“……” 许欠“哇”地一声把刚吃进去的蛋糕吐了出来。 “我草。”他脸色惨白，“我完了。” 宴会角落里，已经有alpha开始低喘着脱衣服。 许岁安好奇地看过去。 两只手同时伸过来，一左一右挡在他眼前。 长长的睫毛扫了扫伸手人的掌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第 17 章 alpha混乱的喘息、omega惊慌的尖叫，以及beta茫然的询问。 三重声音交叠在一起，和大厅自带的信息素浓度警报同时响起。 尚且清醒的人跌跌撞撞扑向紧闭的宴会厅大门，已经沉沦的人随手抓过一个就开始满地打滚。 大门似乎被人从外面锁死，任凭怎么拉拽捶打，都没有一丝打开的痕迹。 拥挤在门口的人一个个倒下，宴会厅内陷入更加混乱的状态。 高台上的许家夫妇和许光胜也都已经倒下。 只是那一小部分实力强劲的人，多少都保留着一丝清明，没有作出太多出格的举动。 许欠滑倒桌子下面，紧紧咬着唇钉，攥着衣领，也试图保留自己最后的尊严。 闻远一手挡在许岁安眼前，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个针剂丢过去。 “解药。” 许欠手忙脚乱接过，看都不看就往后颈扎。 叶枫看着，忍不住问：“你就不怕药是假的？” 许欠打完针剂，人已经成“大”字瘫在他们脚边，仰着头，“嘿嘿”一笑。 “管他真的假的，先打了再说嘛。” 下一秒，黑手套伸到叶枫眼前，掌心里托着另一枚针剂。 闻远：“怕就别用。” 叶枫：“……” 他抓过针剂，怼进后颈。 许岁安眨眨眼。 虽然眼睛还被遮着，但听力一点没受影响。 他好奇：“不给我吗？” 话音刚落，一只手扫开他的头发，隔着手套摸上他的后颈，接触的地方传来冰凉的触感。 闻远“嗯”了一声，声音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响起。 但紧接着，那只手被人扯开。 “校长说，许同学分化后还没有经历过易感期，不适合用针剂。” 莫行止的声音一板一眼，离的也很近。 一只手伸到唇边，按进来一枚药片。 裹着糖衣，尝起来有点甜。 许岁安舔了舔嘴唇，碰到了某人的指尖。 和贴在脖子上的那只手不一样，莫行止的手指有点发烫。 被他碰到之后飞快地缩了回去。 然后，叶枫递来剩下那半瓶牛奶。 许岁安接过牛奶，低头刚喝一口，突然感觉视野恢复明亮，眼前的手已经撤开。 他正想睁眼，一块黑布围上来，再次将眼睛遮住。 黑色布条被人打了个结，系在脑后。 “好了。”闻远放下手。 莫行止看过来，目光在许岁安身上停留一瞬，平静移开。 他问：“这些人怎么处理？” 闻远扫视一圈，冷静道：“药剂不够，都打晕。” “尽量不用异能。”他补充。 莫行止和叶枫同时“嗯”了一声。 许欠从地上爬起来：“啊？都打晕？这么狠？” 没人理他。 许岁安歪头：“那我呢？” “你方便的话……”闻远沉吟，“可以一起。” 宴会厅百十来号人，处理现场的却只有三个。 这种时候，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那这个……”许岁安捏捏垂下来布条，疑惑，“我不能看吗？” 虽然看不见也不影响他把人打晕…… “最好不要。”闻远说，“你还是未成年。” 许欠：？ 说的好像这里除了许岁安之外都是成年人一样。 他瞪大眼睛，左瞧瞧、右看看。 但意外地没人反驳。 “……行吧。”许欠站起身，挠挠头，“我也来帮忙？” 没人理他。 刚刚还围在这里的三个人已经各自分散，忙着收拾那些陷入发/情状态的宾客。 许岁安眼睛上绑着一块布，行动多少有些受限。 他原地转了两圈，略微适应一下，朝叫喊声最大、又没有另外三个人脚步的地方走去。 现在场馆里味道实在太多，他嗅觉系统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只能全依赖耳朵。 许欠亦步亦趋跟上，问他要不要帮忙。 许岁安摇摇头，想了想，朝另一边指指。 “你可以去那里。” 那边也没有人处理。 许欠很听话地去了。 走之前还从桌子上抄了个家伙。 许岁安没抄。 他不需要。 声音最大的地方是宴会一角的长廊旁边。 是两个人正在做运动。 许岁安手起手落，敲在两个人头顶。 “嘭”“嘭”两声。 身体倒地，声音消失。 长廊里黑而安静，长廊外的大厅吵闹无比。 ……好像也不完全是。 被布条挡着，什么也看不见。 但许岁安隐约听见，长廊的深处，有一道低低的喘息。 不像外面那些那么强烈，但也有些混乱。 【里面是顾柏舟……也就是龙套g。】系统说，【他虽然没有吃这里的东西，但也受到了其他人信息素的影响，目前正处于弱发/情状态。】 【也就是说……大概能控制住，但不多。】 【根据数据库，这个时候就很适合冲过去，进行英雄救美。】系统建议，【从而提高他的好感，让你们能早日成为交心朋友。】 许岁安抬脚冲了进去。 走廊里的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横了一个晕倒的身体。 英雄许岁安一个踉跄，扑在了美的身上。 掌心下是冰凉的瓷砖墙，身前是滚烫炽热的身体。 一股强烈的味道涌入鼻腔。 像是刚刚下过一场大雨，世界被潮湿的草木包裹。 但雨下得有点过头了。 许岁安低下头，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被他半压着的顾柏舟终于忍不住开口，嗓音又低又哑，像是正在经历一场高烧。 “你……离远点。” 他推了推许岁安，几乎没用力气，手却已经在轻颤。 “哦。” 许岁安应了一声，直起身子。 他当然能感受到顾柏舟的颤抖。 想想少年在虚拟系统里肆意耀眼的模样。 虽然看不见，但许岁安能猜到，他大概很难受。 他拍拍顾柏舟的肩，安慰：“别怕，我是来英雄救美的。” 顾柏舟：“……？” 但是—— 许岁安陷入沉默。 【我怎么救？】他问系统，【把他打晕？】 系统：【……这样的选择并不在数据库中，你可以选择……】 许岁安没听完。 系统被顾柏舟打断：“有抑制剂吗？” 许岁安茫然：“什么？” 身前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 像是顾柏舟换了个姿势。 下一秒，耳边传来少年压抑的低笑。 夹杂在喘息声中，听得有些不真切。 许岁安感觉到，遮在眼前的布被人拽了拽。 “谁给你戴的这个？”顾柏舟问。 许岁安想了想：“闻……” 话没说完，眼前一松。 纯黑色的布料滑落。 许岁安单膝跪着，眼眸半垂，散乱的长发一半批在身后，一半垂落胸前。 大厅里耀眼的灯光照进走廊的阴暗处，只剩下微弱的一点。 此时好像全落尽了那双浅金色的眸子里。 他虽然吃过解药，但似乎也受到了零星影响，眼尾漾开一点浅浅的粉。 许岁安睁开眼，又有一点不适应地略眯了眯。 顾柏舟倚靠在墙边，单手撑着膝盖，胸膛起伏，紫眸半闭。 他避开许岁安的视线，喉结上下滑动，从鼻尖落下的汗珠滚进已经湿了一片的前襟。 ……看起来不太好。 许岁安看着他，想了想，还是先说：“好像不让摘。” 顾柏舟指尖微动，目光懒洋洋扫过垂在两人之间的那块黑布。 “摘就摘了。” 许岁安点点头：“哦。” 顾柏舟伸出手，又问了一遍：“有没有抑制剂？” 这次似乎有点着急。 许岁安摇摇头。 抑制剂不在他这，他只负责把人打晕。 他微微倾身，问：“有没有别的办法？” “什么？”顾柏舟声音变得很低。 紫眸里潋滟着一层浅浅的光，晃动着细碎的迷离。 抬着的手臂微微下沉，几乎要落至许岁安的腰间。 许岁安张开嘴。 没等说话，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管蓝绿色药剂抛进摊开的掌心。 手臂的下沉戛然而止。 顾柏舟头抵上墙，静止两秒。 他抬眼看过去。 “是你啊。” 叶枫站在走廊正中央，背着光，手里还捏着另一管药剂。 “a级的。”他说，“需要双份吗？” 顾柏舟笑了一下，勾勾手指。 他接住另一管抑制剂，人看上去依旧懒散极了。 好像只要一个不注意，那两管药剂就会一起掉在地上。 “谢了。” “都是同学，不用谢。” 叶枫走过来，拉住许岁安的手腕。 “外面还没处理完，他自己能行。” 许岁安看向顾柏舟，问：“是吗？” 顾柏舟低着头打量药剂，回了句：“不然呢？” 他抬起手。 尖细的银针刺破腺体处的皮肤，两管抑制剂先后灌入。 脚步声响起。 顾柏舟抬起头。 在迷蒙的视野中盯着黯淡的天花板。 在透不过光的地方，一抹金色晃了一下。 顾柏舟垂下眼，愣了两秒，重新抬眼。 确实是一抹金色。 许岁安不知道为什么又跑了回来。 站在他面前，低着头，表情认真。 顾柏舟：“？” 他有气无力：“有事？” 许岁安点点头。 是他最开始就要做的事情。 他半蹲下来，有点笨拙地操作id机，加上顾柏舟的好友。 然后在顾柏舟困惑的目光中抬起头，严肃道：“别忘了我的三十万。” 这可是他将来被赶出家门之后的活命钱。 顾柏舟：“……” “忘不了。” 他忍不住低声添了一嘴：“……小财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第 18 章 受到影响的人，包括宾客和宴会服务人员在内，一共有142个，全都被打晕送去医院。 闻远动用三王子的身份，很快对消息进行了封锁。 但那天毕竟人多嘴杂，难免走漏风声。 再加上，或许也有人刻意为之…… 总之，周一回到校园时，角落里还时不时传来讨论那场宴会的声音。 有好奇事故原因的，自然也有说许家不行的。 许欠一路听下来，脸色差得要命。 许岁安跟在他身后，对这些闲言碎语没什么反应，只是在默默摆弄id机。 顾柏舟昨天晚上就把那三十万打了过来。 但他睡得早，现在才看到。 许岁安打开两个人的聊天窗口，调出虚拟键盘，打字。 “谢、谢。” 系统突然出声：【许先生，根据数据库统计，在聊天的时候使用一些可爱的表情更容易迅速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比如……】 系统在他眼前展示了一组半透明的小动物表情。 许岁安瞅瞅那几张图，惊讶：【是吗？】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id机。 大概是原主对这些东西很不屑，id机里的表情库都是一些丑丑的怪怪的图，没有系统给他展示的那种。 许岁安纠结。 许岁安顿悟。 许岁安抬头。 他拍了拍表情抑郁的许欠。 “你有没有、”许岁安跟着系统组织语言，“可爱的表情包？” 许欠吓一跳，抑郁的表情一扫而空。 他瞪大眼，问：“干嘛？你要用吗？” 许岁安点点头。 许欠应了一声，麻利地操作起来。 很快，id机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几十张表情包瞬间通过两个人的聊天窗口涌进来。 许岁安震撼：“好多。” 许欠搭上他的肩，得瑟：“都是那些omega发给我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他晃晃食指，“你还有的学呢，弟弟。” 许岁安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随便挑一个转发给顾柏舟。 许欠探头探脑，来了兴致：“你给谁发啊？朋友？” 许岁安沉思：“一半一半？” 他跟龙套g是朋友，但顾柏舟还没有承认。 ——……一半一半？ 许欠突然想到什么，表情一变：“那个、弟啊。” 他松开许岁安，一脸纠结地搓了搓手。 许岁安：“？” 许欠踌躇：“虽然爸妈昨晚说让你跟闻哥搞好关系……但闻哥是什么人啊，那关系是说搞好就能搞好的吗……我也知道，你跟闻哥之前……肯定很复杂。” 许岁安困惑：“我们关系……”挺简单？ 许欠打断他，重重在他肩上一拍。 “总之，尽力而为就行。” 他长叹一声。 帝国国君十年前生了一场大病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大王子和二王子看出端倪，自然早就开始暗中谋划夺权。 这些年来，帝都不少权贵都站了队。 只有他们许家，还一直保持着中立状态。 根据许家夫妇推测，这次恐怕是两位王子中有人坐不住，借机闹了一通。 既是试探许家的态度，又可以给另一位泼脏水。 一箭双雕。 只是苦了被夹在中间的许家和许光胜这个宴会主角。 许光胜醒来之后，可是在家里大闹一场。 想到出门前家里的乱象和许母的嘱托，许欠愁眉苦脸。 “大王子和二王子之间的纷争，也不是闻哥就能牵制——” 他突然停了下来。 许岁安没注意。 他正在读顾柏舟刚刚回的消息。 许岁安：谢谢。 许岁安：兔兔比心.jpg 顾柏舟：…… 顾柏舟：不用谢。 顾柏舟：挺可爱的。 最后一条比前面两条要来的迟两三分钟。 许岁安惊喜地戳戳那句话。 【真的有用。】 【那当然。】系统骄傲，【虽然我们没有好感度系统，但结合过往数据分析，你们的友情肯定变得更加坚固了，这对于后续的救赎任务大有帮助。】 许岁安开心，又戳戳那条消息。 id机震了一下。 弹出来一条： 我拍了拍顾柏舟说：再拍拉黑。 许岁安：【qaq。】 系统：【……】 肩膀被人拍了拍。 许岁安转头看向许欠。 许欠朝他身后指指。 许岁安再转头。 闻远冷着脸站在他身后。 他仍旧穿着那身黑色制服，头微微低着，深蓝色的眼睛望过来，看不出情绪。 许岁安放下id机，说：“早上好。” 闻远“嗯”了一声，抬了抬手，又放下。 “闻、闻哥。”许欠小心翼翼，“您今天怎么有空回学校了？” 闻远扫他一眼，言简意赅：“校长找。” 他朝许岁安轻抬下巴，声音放柔了一点：“跟我一起。” 许岁安疑惑，但乖乖跟上。 安安静静走出几步，闻远突然侧了侧头，低声说：“头发有点乱。” “喔……” 许岁安按住头顶。 呆毛从指缝间竖起。 金色的一小撮，在阳光下极其耀眼。 闻远沉默了一会儿，伸出手，按下去。 拍拍。 许欠盯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张了张嘴，又默默闭上。 他抓抓脑袋，低头发消息。 许欠：其实，妈……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俩现在关系就挺好的？ 妈妈：？ …… 校长办公室位于蓝晶学院东南角。 一个独立的小房子，周围空空旷旷，和其他楼都离得很远，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 但房子很新，里面也收拾得干净整洁。 通往二层的楼梯在尽头被一扇小铁门锁着，楼上一片昏暗，什么也看不到。 一楼的大厅里正坐着三个人。 一个有点拘谨地坐在桌前，一个要睡不睡地倚进沙发，还有一个一本正经地站在离房门不远的地方。 听到动静，有两个人同时抬头看来。 然后异口同声地叫了句“殿下”。 闻远颔首回应，踏入房间。 许岁安从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和叶枫对视。 叶枫放松下来，朝他招招手，两个人坐在一起。 许岁安的头发依旧有点乱。 来的时候压了一路，并没见太多成效。 叶枫伸手过来，帮他梳理。 闻远扫过来一眼，眸色略深，但没吭声。 房间内重新陷入沉默。 大家各做各的，互不干扰。 许岁安转头看了一圈，一脸好奇，正准备问，叶枫已经开口解释。 “应该是宴会的事情。” 周末的宴会，到最后，只有他们五个还保持着清醒。 而且还都是蓝晶学院的学生。 校长把他们几个叫过来了解情况，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 一个小时过去，校长依旧不见人影。 顾柏舟几乎要在校长那张又大又柔软的沙发里睡昏过去。 莫行止藏在厚重刘海下的眉眼已经刻着浓浓的“不耐烦”。 闻远眉心紧缩，扫一眼时间，屈起手指，轻轻叩上桌面。 某个人的id机突然响了两下。 尚且清醒的三人同时看向一处。 许岁安打开id机，“咦”了一声。 一条新消息，来自顾柏舟。 顾柏舟：怎么不拍了？ 许岁安瞅瞅之前的信息，委屈。 他都不知道怎么戳出来的那个“拍一拍”。 许岁安乖乖解释。 许岁安：会被拉黑。 许岁安：兔兔哭哭.jpg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顾柏舟：……不会。 顾柏舟：再试一次。 系统指导：【拍他头像。】 许岁安试探着点点那个歪歪扭扭的大写字母“g”。 聊天框一跳： 我拍了拍顾柏舟：[兔子] “再拍拉黑”变成了一个兔子脑袋。 和他发的那个表情包有一点像。 许岁安惊讶，眼睛“噌”一下亮起来。 他回头去看。 顾柏舟本人仍旧窝在沙发里，半眯着眼，一副要睡不睡的模样。 只有手腕上的id机亮着一点微弱的光。 许岁安：？ 他线上线下好不一样。 系统理解：【这就是人类。】 耳边传来充满困惑的声音：“你跟他什么时候……” “咔哒。” 关闭许久的房门终于被人从外面推开。 叶枫没说完的饭问题被迫憋了回去。 五个人齐齐转头。 一个过分瘦弱、甚至显出一点病态的男人扶着门框，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看上去二十多岁，穿着一件过于宽大的水蓝色衣袍，衣服掩映下的躯体无比纤细，腰身似乎一只手就可以完全揽过来。 外面有风吹起。 长至两肩的茶色头发被吹的微微晃动，衣袍也在飘摇。 男人咳嗽两声，身体跟着轻颤。 仿佛下一秒，他整个人都会被风吹倒。 几个人一时间神色各异。 男人无奈笑笑，慢慢关上门，仍旧在轻咳。 “不好意思……”他声音也轻飘飘的，温润，但不亲近。 “校董会临时有事，来迟了些。” 叶枫：“……没事。” 莫行止：“您先坐。” 男人在桌边坐下来，目光一一从五人身上扫过。 他弯起嘴角，浅到近乎半透明的眸子里映出一点笑意。 “不用那么拘谨，莫同学也来坐吧。” 莫行止坐下。 男人继续道：“我这次把你们叫过来，主要也是想确认一下前两天宴会的事情……” “放心。”他笑笑，“不是问责，只是担心你们也受到什么伤害。” 闻远说：“我们都没事。” 校长点点头，说：“那就好。” 他看上去好像真的只是来关心一下大家的状况，又随意问了几个问题，便让众人好好回去休息。 没有询问太多宴会上的细节，没有奇怪他们五个为什么都平安无事，更没有逼问这次事件的原委。 只是在谈话结束，五个人接二连三往外走的时候，他突然再次开口。 “许岁安，”他叫，声音依旧轻而温柔，“可以麻烦你稍微留一下吗？” 所有人的脚步同时一顿。 许岁安应了一声，走回来，和其余四人一一告别。 叶枫走在最后，帮忙带上门。 房间内只剩两人。 校长突然笑了一声，像是有点意外，也有点好奇：“你跟他们——关系很好？” 许岁安想了想，点头又摇头。 有的很好，有的还行，有的不太行。 他在校长对面坐下来，疑惑：“怎么了？” 系统也在疑惑：【他并不是救赎对象，在原著里出场也不太多……但是刚刚黑化值系统和救赎进度系统都发出了提示音诶……之前那个老师也是……奇怪，难道出了故障码？】 许岁安没管它故没故障。 他正在看校长刚刚递过来的电子板。 上面是一张宣传页。 【帝国异能学院大比】 许岁安：“这个？” 校长缓缓说：“这一届的学院大比，我希望由你来带队参加五人团体赛——为了学院的荣誉，也有一点我的私心。” “虽然蓝晶学院也是帝国有名的五大院校之一，但近十年来，蓝晶学院在大比中一次冠军也没有拿到，在整个帝国的名声已经日渐衰落。” “学院凝结着无数前辈的心血，我不希望……”他说一半，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半晌，才接上之前的话。 “我不希望，它毁在我手里。” 许岁安似懂非懂：“喔……” “我向学院的老师们征求过意见，林老师向我强烈推荐你。他给我看了你上课的录像。” “——我也很看好你。你有着极其出色的天赋，和其他人所没有的才能。” 校长微微垂眼，露出一个有点抱歉的表情。 “不过……虽然如此，你也还是要按照流程参加校内选拔。” “我可以给你最大限度的自由——队友由你来挑选，任何人都不会进行干涉。” 他说着，又掏出来一把钥匙。 “这是我在校外的一套公寓，里面配备了全套训练设施，你和你的队友们可以随意使用那里。” “我只有一个条件……” 他咳嗽两声，嗓音变得有点哑。 “帮蓝晶学院，拿一回冠军。” 许岁安接住钥匙。 男人的指尖划过他的掌心，传来冷到刺骨的触感。 像是常年浸泡在寒冰之中，连骨髓血液都被冻得冰凉。 许岁安愣了一下，下意识抬眸看过去。 男人却已经低下头，捂着嘴咳嗽起来。 一边咳嗽，一边还在勉励说着：“希望……你能……答应。” 看上去无比可怜。 许岁安张开嘴，没来得及说话。 系统先难得惊讶地尖叫起来。 【怎么会这样？！不对劲啊！】 许岁安茫然：【什么？】 【按照原剧情……这个五人组……不、不该有你啊。】 许岁安：【？】 系统数：【叶枫、闻远、莫行止、顾柏舟——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呢？那个怎么不见了？！】 校长忽然握住许岁安的指尖，寒意传递。 许岁安回神，和他对视。 男人狭长的眼尾因为剧烈的咳嗽泛起红晕，浅色的眼睛里也盈着一层晶莹的泪光，过分白皙的皮肤显得嘴唇更加毫无血色。 “可以吗？许同学。”他抿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颤着嗓音，显出一点微弱的祈求感。 许岁安忍不住点了下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第 19 章 校长办公室突然传来敲门声。 茶发男人表情一收，越过许岁安，清清淡淡朝门外说了声“请进”。 声音不高，刚好能让门外的人听清。 来人推门而入，手里捏着个信封，看看许岁安，又有些为难地看向校长。 “穆校长……这个是，二王子递来的请柬。” 系统说明：【校长全名叫穆霖久。久旱逢甘霖的那个霖久。】 许岁安【嗯】了一声，继续往下听。 穆霖久看着那学生递来的信封，表情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柔声问：“请我吗？” 这会儿他几乎已经不再咳嗽，但嗓音里仍透着些许沙哑和虚弱。 那送信的学生立刻摇摇头，又瞟了许岁安一眼，谨慎开口：“是……请许、同学。” “我？”许岁安惊讶。 学生小心翼翼点两下头，一边瞅着校长的表情，一边把请柬递过来。 纯黑色的信封，凹凸不平的表面雕刻出一只缠绕着的牵牛花，正中的火漆印是纯正的红色，明媚耀眼，上面印着一个有些复杂的图案。 系统解释：【那是王室的纹章。】 许岁安捏着信，看向穆霖久，问：“我去了？” 他是学生，不可以擅自离开，要尊重校长。 校规里说的。 许岁安记性不是特别好，但他不想抄写。 所以他努力记了一点点。 ——比如这条。 穆霖久笑笑，朝他伸手过来。 “稍等……给我一只手。” 他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根手链，用细小浑圆的珠子串成。 小巧的珠子澄澈透明，颜色有一点像穆霖久的眼睛。 他凑身过来，把手链戴到许岁安左手手腕上。 “咔。” 金属的绳结扣在一起，发出一道微小而清脆的声响。 “好了。”穆霖久说着，直起身。 许岁安晃晃左手。 手链稍微有一点大，圈在手腕上，垂下来一点点，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晃动。 最下面的几个小珠子没有被固定上，是不是碰撞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响声。 他奇怪：“这个？” 穆霖久思考了一会儿，缓缓道：“算是一个……可以防身的小道具？” 他无奈笑笑：“我不确定二王子找你是要做什么，但我身为校长，有义务确保每一个学生的安全。” 他说完，不等许岁安回应，就在他头顶拍了两下，然后温温柔柔地说：“去吧。” 没给人任何回绝的余地。 于是许岁安就去了。 戴着那个浅色珠子串起来的手链，坐上二王子用来接他的专车。 一路上，许岁安都在打量那串手链，时不时伸出手来拨弄两下。 系统忍不住好奇：【你很喜欢？】 许岁安停下动作，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摇头。 算不上喜欢。 他对这种东西没什么感觉。 但是…… 【这是第一个。】 第一个，别人送的、属于这个世界的“礼物”。 许岁安碰碰颜色最深的那颗珠子：【所以……喜欢。】 它让他第一次感觉，自己作为一个“外来者”，好像突然离这个世界更近了一点。 手链在不经意间微微亮了一下，光很微弱，被掩盖在头顶炫目的灯光中，难以察觉。 “到了。”负责带路的二王子随从停下脚步。 许岁安抬起头。 飞行器的门缓缓打开，长长的红毯自动铺开，延伸向尽头的房间。 黑发黑眸的青年披着淡紫色的外套，站在门边，朝他微微笑着。 “许先生，初次见面，我是闻迩。” 他迎上来，笑容亲昵，像是会见一位关系匪浅的朋友。 许岁安没由来地从那抹笑容中感受到一股令人心生嫌恶的粘腻。 许岁安相信直觉。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金发的少年把手背到身后，面无表情又不动声色地错开半步，巧妙地避开闻迩热情的欢迎。 大大的浅金色眼睛看着满面笑容的青年，脑袋微微一歪。 “第一次见面，”许岁安皱皱鼻子，有点不开心，“这样不好。” 二王子笑容一僵：“？” 许岁安教导：“我们应该保持距离。” 这个二王子，明明是个活了二十多年的人类，却不太知道身为人类该有的的礼貌和教养。 第一次见面就这么没有距离感。 ——他不是好人类。 许岁安不开心。 听说二王子是闻远的哥哥。 闻远明明很好，还会给他好吃的小饼干。 他本来还有点期待。 但二王子坏坏的。 许岁安叹气：“你应该……学学弟弟。” 二王子表情有点裂：“……？” 他深呼吸，忍住内心的复杂情绪，重新挤出笑容，邀请许岁安“进屋坐坐”。 房间里飘出来一阵香味，很香，但不好闻。 许岁安看看手里的请柬。 【去吧。】系统劝，【他毕竟是救赎对象的哥哥，说不定会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系统说的有道理，许岁安相信系统。 他在闻迩对面坐下来。 有人端上来一叠小点心，点心不多，但每一块都长得很可爱。 闻迩看出他的期待，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听说许先生喜欢吃这些，特地为您准备的。” 许岁安惊讶，开心地从里面挑出来一个小兔子模样的点心。 对二王子的好感小小地从-10上升到-5。 他捧着点心，咬一口。 嚼嚼。 “……” 不太好吃。 许岁安叹气，重新强调：“学学弟弟。” 闻远的小饼干就很好吃。 闻迩嘴角一抽，表情几乎要再度裂开。 他回忆起某个人跟他说过的那些话。 忍不住审视起面前的少年。 这个许岁安真的有那人说的那么…… 他闭了闭眼，稳定情绪。 “——许先生，我们来聊正事吧。” 许岁安点点头，把那块点心吃干净。 他要做好人类。 好人类从不浪费。 闻迩：“……我这次请您来，主要是两件事。” “第一件，是上周的宴会。这件事……是我要道歉。” 他垂下眼，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忧伤表情，充满了歉意和脆弱感。 但不巧，许岁安不久前刚刚看到一个这样的表情。 而且他看到的那个，比这个好看多了。 许岁安悄悄拿穆霖久的脸出来比较一下，面无表情。 二王子殿下。 感觉不管在哪个方面都输得一败涂地。 安安叹气。 闻迩不知道他为什么叹气，隐约感觉到一点不对，但还是只当他是想到前两天的乱相。 他表情中的歉意更加浓烈“真挚”。 闻迩拿出一份文件，推到许岁安面前。 “这是我的诚意。” “其实……我早就察觉哥哥可能想要借这次宴会做些什么，但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阻止……很抱歉。” 许岁安看看文件。 小字密密麻麻，图片五花八门。 看不懂。 头疼。 许岁安别开视线，第三次叹气。 这个做哥哥的，怎么就不能学学闻远呢。 见到闻迩之后，他才意识到闻远的好。 闻远多好啊，他们第一次见面，闻远只给他看了两张照片，毫不费脑。 而这个闻迩。 一点也不懂得沟通的技巧。 许岁安摇摇头。 闻迩看着他的动作，那点不对劲的感觉更加强烈。 他瞬间升起一点莫名的紧张。 他问：“怎么？这些——您不满意吗？” 许岁安颔首，表情冷冷的。 他说：“字太多了，你不真诚。” 闻迩一呆，听到后半句，表情忍不住僵了一瞬。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瞬间到达顶点。 他确实……在资料里隐瞒了一些事情。 但这个传闻中许家的废柴三少爷，竟然都不用打开看里面的内容，就能猜到这些？ 莫非他甚至……已经猜到了真相。 莫非那人跟他说的……确实不假？ 闻迩死死地盯着对面表情平静的少年，脸上仍旧勉强挂出笑容，内心却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但下一秒，许岁安伸出手，捏住那份文件。 闻迩手指一颤，险些想要抢回来，再做些修改，把内容伪装得更加完美。 但许岁安没给他这个机会，文件被少年收起。 伸出来的左手手腕上，一串手链从衣袖中滑出。 闻迩浑身一紧，目光瞬间凝固。 那个手链…… 许岁安打断了他的思考。 他冷漠点头，说：“我会拿回去给——父母看。” 诡异的停顿。 闻迩目光微闪，注意力瞬间被转意，又忍不住去猜测其中的深意。 但许岁安又一次逼迫上来。 他似乎不想给闻迩思考的余地，立刻问：“你找我，还有什么事？” 浅金色的漂亮眼睛里不带一丝温度，偶尔会在对视的一瞬间，透出一点非人的质感。 仿佛正在跟他对话的不是人类，而是什么已经跳脱出这个世界的生物。 闻迩吞了口唾沫，正欲组织语言。 许岁安已经开始不耐烦，他又问了一遍：“什么事？” “……我希望，你能帮我个忙。” 闻迩藏在桌下的手紧紧攥起。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 甚至已经在考虑，许岁安几次三番提起，让他“学学弟弟”，是不是也有什么……他所没有理解的深意。 “什么忙？”许岁安又一次打断他的思考。 “……是帝国异能学院大比。”闻迩感觉嗓子有些发紧，笑容也越加挂不住。 “我跟……哥哥打了个赌，赌谁的队伍能够拿到大比的冠军。赌注对我来说，很重要。” 闻迩深呼吸。 这和他设想中的进展截然不同。 谈话的主动权竟然完全不在他的手里。 但看着那双眼睛，之前编好的说辞此刻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只能选择实话实说，只尽量隐瞒一些真相。 看样子……是他大意了。 那位大人确实所言非虚。 这个旁人眼中的“废柴少年”，深不可测。 闻迩小心地斟酌字句：“所以我希望，您能组建一支队伍，代表我，获得学院大比的胜利。” 许岁安扬眉，有些意外：“你？” 他问系统：【这个大比，很重要？】 为什么大家都想要冠军。 系统说：【是的，很重要。】 对面闻迩再次开口：“是的，我可以尽我所能地为您提供您所需要的……帮助。” “我——” 许岁安开口，正欲拒绝，身后紧闭的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闻远大踏步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慌慌张张想要拦他的二王子侍卫。 但显然，没人拦得住他。 闻远来到桌边，站定。 许岁安站起来，惊讶又开心。 “你来了。”他朝闻远笑，又想起什么，指指桌上的点心，跟人抱怨，“这个不好吃。” 闻远冷冽的表情中蓦地多出一点什么。 他看向许岁安，眸中滑过一点无奈： “回去给你吃好吃的。” 浅金色的眼睛瞬间亮起来。 许岁安点点头，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一点。 闻迩盯着两人，面色难看。 闻远转向他。 “我不同意。”他冷声道，深蓝色的眼眸映出闻迩的身形，冰寒刺骨，充斥着戾气，像是要把他锁进深涧。 系统惊讶：【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许岁安从小饼干中抽出一点意识：【嗯？】 系统：【本身，这件事情应该让闻远进一步下定决心，远离王室政治。】 【按照原著剧情，他在这次大王子和二王子的纷争中彻底对王室心灰意冷，决心远走高飞，所以才会找人组队参加学院大比，希望以此，抛开三王子的身份，以“闻远”这个独立的个体，另谋出路。】 闻远正盯着闻迩，一字一顿地问：“谁允许你、‘请’他过来。” 闻迩笑容僵硬，神情紧张。 自从进入异能学院，闻远就很少回到王室。 仔细算来，闻迩和这个弟弟已经有接近两年没见。 但此刻，猛地一对视，他竟下意识感受到发自心底的恐惧。 ——对着这个弟弟。 闻迩咬牙，强装镇定。 “我还不知道……你竟然和许先生关系这么好了？”他扯出笑容，强压下颤抖，“我记得……你们好像只认识了不到一个月？” 闻远反问：“那又如何？” 闻迩一愣，忽然哑口无言。 “两年不见，总该给你们准备一份礼物。”闻远兀自继续着。 系统正在对许岁安说着：【……所以，无论如何，闻远绝对不会参与进这两个王子的斗争中的。】 闻远说：“他们好像忘记通知你了——这次的赌注，我也参加。” 闻迩黑眸大睁，瞳孔地震： “你怎么……” 他明明向来对这些权力斗争毫无兴趣，从来没—— 许岁安惊讶地朝他看去：“？” 系统：【？？？】什么情况？说好的讨厌王室纷争、兄弟相残呢。怎么就入局了？ 闻远没吭声，轻轻一拽，把许岁安拉向自己。 他看着端坐在沙发上的青年，神情冷峻。 闻迩挂在嘴边的笑容彻底消失。 “他不是你们的筹码。”闻远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他说：“是我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第 20 章 闻迩的慌张和不自然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他忽然盯向许岁安，露出审视的目光，紧接着，审视转化成了然于胸的笑。 “我竟然才发现……” 他念叨着，身体放松下来，倚在沙发靠背上，似乎又找回了一开始那种掌控主权的感觉。 “原来……许先生长得有点像妹妹啊。” 他打量着许岁安，令人感到不适的目光一寸寸在脸上游走。 许岁安被盯得难受，皱起眉，问：“我像妹妹？” 闻迩笑了一声，看向闻远，问：“你说呢？” 闻远绷着脸，一言不发。 闻迩愉悦地笑了一声，转着戒指，慢条斯理地跟许岁安解释：“其实也不是长得像……是气质。” “妹妹小时候很可爱、很乖巧，也很听话，只是经常会给人一种呆呆的感觉。虽然父亲不太喜欢她，不过……” “说够了吗？”闻远突然打断他。 闻迩闭上嘴，耸了耸肩，像是有点遗憾：“不好意思，自从十年前……小远就再也不让我提起妹妹了。” 系统补充：【亲妹妹失踪的事情对闻远打击很大，那是母亲去世后，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这应该是他后期黑化的重要导火索。】 许岁安懂了。 他看向闻迩。 “你好没有礼貌。”许岁安点评，“他不让说，你还说。” 许岁安下定义：“你是坏哥哥。” 闻迩的表情重新变得古怪。 他问：“你就不好奇……还是说，他已经告诉你了？” 许岁安点点头，摇摇头，又点点头。 对于别人的提问，他向来有问必答。 这也是人类的优秀美德。 “我有一点点好奇。”许岁安诚实解答，“但他以后会告诉我的。” 人类都会对自己的朋友坦诚相待。 他和闻远的友谊才刚刚开始，等日后他们情比金坚，闻远自然会对他毫无保留。 许岁安如此相信着。 闻远蓦然看过来。 闻迩也愣了愣。 片刻后，他放声笑起来：“许先生，你还真是——” “迷人。” 许岁安不理解：“什么？” 闻迩摇头，笑容灿烂，问他：“真的不考虑跟我合作吗？等我获得胜利，乃至获得王位，你甚至可以跟我共享无上的荣耀。” 许岁安叹气。 这个人类真的好难沟通。 闻远明明都已经替他拒绝过了。 “不考虑哦。”他说，“我对那些，不感兴趣。” 他拒绝地十分干脆，不假思索。 闻迩的笑容慢慢淡下来。 闻远上前半步，挡在许岁安身前。 他问：“还要我再拒绝一遍吗？” 声音平静，却仿佛隐藏着风暴。 “……当然不用。”闻迩做了个请的手势，“你们随时可以离开。” 紧闭的大门悄然打开，侍者躬身站在两侧，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闻远再没看一眼，拉着许岁安转身离去。 闻迩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表情几度变幻，最终定格在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容上。 另一边，许岁安又一次坐上闻远的飞行器。 他对这里已经非常熟悉，自觉地找到位置坐好，仰头看着闻远，眼中亮起小星星。 他在等待一份从不缺席的投喂。 闻远沉默下来。 “……抱歉，今天来的有点急。” 他收到许岁安来见二王子的消息就立刻赶过来，完全没功夫准备些其他的什么。 许岁安点点头，表示理解。 “没事。” 他想想，站起来，拍拍闻远的脑袋。 闻远懵了一下：“？” 许岁安认真安慰：“我不生气，下次补上就好。” 闻远：“……” 他欲言又止了一下，最终还是只默默“嗯”了一声。 此后一路无话。 飞行器安安静静地开到校门口。 闻远和许岁安一起下来，跟着他往宿舍走。 他仍然不说话，就只是默默跟着，像是在思考什么。 一路上，总有路过的学生忍不住侧目偷瞟。 许岁安停下来，回头看他。 闻远也跟着停下来。 【你们刚刚一起经历了一次事件，虽然并不大，但也算共同的经历，彼此之间的友谊肯定变得更加深刻。】系统猜测，【他或许是要跟你坦白什么。】 于是许岁安问：“你想说什么吗？” 闻远垂眸，应了一声。 酝酿半晌，他开口：“不要多想。” 许岁安：“？” 闻远：“你不像我妹妹，我也没把你当成什么人。” 许岁安点点头。 闻远又陷入沉默，像是在组织语言。 清风从两个人中间飘然而过，卷起地上的几片叶子。 闻远抬起眼，一瞬间，他突然变得有点不一样。 似乎又变成了两个人第一次见面那个时候的闻远。 他说：“你对我来说，只是筹码。” 许岁安愣了一下，有点奇怪。 “筹码，不是朋友吗？” “……目前，”闻远斟酌数秒，缓缓道，“不是。” 他错开视线，深蓝色的眼眸微微闪烁。 “哦……”许岁安点点头，有点失落，“原来不是。” 好复杂的人类。 看样子，他的救赎任务还要走好长好长的路。 但如果闻远不是的话，那其他人…… 系统也叹气；【难道数据库出错了？任务竟然没有进展……但也确实，大家的救赎进度都还没有什么提升，黑化值……】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不好意思，麻烦问一下，你们聊完了吗？” 许岁安惊讶回头。 叶枫穿着制服，一步步走来。 他像是刚刚结束高强度训练，额间沁着一层汗水，周围漂浮着不安定的风。 闻远没说话。 叶枫也没期待他的回答，在许岁安身边站定，握住他的手腕，抬眸看去，黑眸明亮。 “聊完的话，我要带我朋友回去了。” 他特意咬重了“朋友”二字，像是明晃晃地宣布：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你不是他的朋友，我是。 许岁安眼睛微微睁大，瞬间亮起。 “是吗？”他确认。 叶枫握着他的手腕，更用力一点。 “是。” 许岁安开心。 看来任务还是有进展的。 叶枫是超级好的人类。 “殿下。”叶枫看向闻远，“我们先回去了。” 闻远和他对视几秒，颔首。 许岁安被叶枫牵着回了宿舍。 系统还在愁眉苦脸：【唉，人类的行为心理好难推测。你和闻远的关系怎么会这么远呢……明明感觉一切顺利。】 它长叹一声，又突然想到什么：【难道是因为受到了黑化值的影响？】 许岁安：【什么？】 系统恍然：【对了许先生，黑化值系统解锁后，我还没有跟你汇报过大家的具体情况。】 【目前解锁的四个攻略对象，叶枫的黑化值是最低的，只有15，处于正常范围内。据推测，这可能是你们更容易成为朋友的原因。】 【而剩下的三个人，顾柏舟是27，莫行止有36。闻远是最高的，已经升到了45。】 【这已经是一个相对来说有点危险的数值了。】 【但是……就很奇怪啊。】系统摸不着头脑，【按照救赎进度来看，莫行止是38%，闻远是41%。如果攻略还没有进展的话，根据这个数值，莫行止的黑化水平应该要比闻远高啊……】 许岁安听得云里雾里，昏昏欲睡。 进宿舍门的时候还绊了一下，差点摔在叶枫身上。 他制止系统：【没关系，那些不重要。】 系统：【？】 许岁安认真：【之前我就觉得，你们的系统，有问题。】 他说的“之前”，是系统莫名其妙给叶枫降救赎进度的时候。 系统：【……】 许岁安坚定：【所以，不管它。我们走自己的路，肯定能成功。】 他很能动手，系统很能动脑。 他们两个一起，还有什么救赎不下来的。 系统：【……】 不知道为什么，但莫名被说服了。 【好的，许先生。】它说。 “许岁安。”耳边传来叶枫的声音。 许岁安回神，转头。 叶枫就坐在他身边，侧头看着他，两个人一下子离得很近。 叶枫顿时哑然，猛地往后避了一下，仓促地摸摸耳朵。 许岁安问：“怎么了？” 叶枫含含糊糊应了一声，低头操作id机。 片刻后，“叮咚”一声。 许岁安低头去看。 id机传来一条转账信息。 叶枫给他转了32512星币。 足足有三万多。 上一次，他还只能给他三百。 许岁安震撼：“这个？” 系统震撼：【这才几天！整整三万！怎么回事！】 叶枫别开脑袋，清清嗓子：“最近……兼职赚的。我会尽快把钱还你的。” 许岁安：“？” 系统尖叫：【什么正经兼职能赚什么多！他肯定是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了！万一因为这个黑化值越来越高怎么办？许先生，你一定要探个究竟啊！！】 许岁安很赞同。 系统建议：【总之，现在先尽量阻止他。】 许岁安：“不用这么急。” 他握住叶枫的手，强迫他转过头来，和自己对视。 神情认真且专注。 “我有钱。”他说，“不要靠伤害自己，赚钱。” 叶枫怔住。 片刻后，他失笑，无奈摇头。 “放心，我不会有事。我还要……把欠你的钱还清呢。” 许岁安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不开心：“你活着，又不是为了还钱。” 叶枫反扣住他的手，长长的眼睫遮住神情。 “我知道。” …… 虽然如此，但这天晚上，许岁安还是偷偷跟上了去做兼职的叶枫。 月上柳梢，夜黑风高。 他悄悄跟着叶枫，一路七拐八拐，来到帝都郊区的一条建在地下的街。 叶枫换上一套行头，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如果不是许岁安记得他的味道，恐怕已经认不出他。 他尾随着叶枫，来到了这条街道的最深处。 一路上，街道两侧混乱无比，像是藏着这座城市所有的罪恶。 伤痕累累的异兽被关在笼子里，奄奄一息的人类被关在笼子里，的长着尾巴或角的奇怪人类，也被关在笼子里。 衣着华丽、充斥着贵气的男人女人在笼子间徘徊、品评。 阴险狡诈的商人搓着手，把那些异兽和人当作最下贱又最值钱的商品。 叶枫一路垂着头往前走，像是个透明人。 倒是许岁安，即使套了个黑斗篷，也依旧有不少商人缠上来，要做他的生意。 ——大概是看到了兜帽间散落出来的些许金发。 但好在，叶枫没注意到。 他径直来到尽头一扇漆黑的大门。 大门两侧各摆着一个一人高的笼子，里面分别跪趴着一个奇怪的人类。 左边那个长了一对鲜血淋漓的翅膀，右边那个粗壮的鱼尾有气无力地搭在小小的水盆里。 叶枫看也没看，推门向里。 候在门口的侍者面无表情地朝叶枫微微欠身。 看不出尊敬，反倒有些厌恶，又掺杂一点怜悯。 许岁安站在街对面的阴暗里，默默看着。 系统慌的不行：【怎么会，他怎么会做这种事情，他可是光明磊落象征正义的龙傲天啊……】 对面的侍者突然抬头看来。 片刻后，他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凑了上来。 “您好啊，先生。”男人脸上堆满笑，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第一次来？要进去看看吗？” 许岁安好奇：“这里是？” 男人暗示：“是供您享乐的地方。” 系统变得更加焦急。 许岁安看看重新紧闭的大门，问：“刚刚那个人，也是来享乐的吗？” 男人一愣，尊敬的表情中立刻馋上一丝不屑。 他摇摇头。 “当然不是。” “他是来赚钱的。”男人话音一转，朝他挤眉弄眼，“是这里的……玩物。” “您如果对他感兴趣，他也可以是您的玩物。” 许岁安歪歪脑袋，似懂非懂。 系统两眼一黑：【他不会已经脏了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第 21 章 在系统【快去救救他】的催促中，过分热情的侍者把许岁安带进了门。 穿过长廊，进入电梯，一直向下。 “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 安安静静的环境蓦然人声鼎沸。 偌大的圆形竞技场出现在眼前，场边一圈精致的包间里坐满了衣冠楚楚、穿金戴银的人。 场地中间，近乎透明的保护罩之下，狰狞的异兽和摇摇欲坠的人类对峙而立。 包间内的人或嬉笑或愤怒，将一摞又一摞的金色筹码丢给候在旁边的陪侍的娇俏omega。 没有人在意场上人的死活。 侍者也并不在意。 他看着包间里的人，一边向许岁安解释，一边露出羡艳的神色。 “这边是生死擂台，由人类挑战者与异兽进行生死搏斗。您可以随意下注，赌哪边会赢，赌赢了，您甚至能一夜之间、富可敌国。” 许岁安靠到围栏边上，眯起眼往下看。 为了营造氛围，场馆内灯光很暗，他视力不是很好，看不太清。 但那个，应该不是叶枫。 叶枫没有那么弱。 “别担心。”侍者恭敬又轻蔑，“您看上的那位还没出场，他可是最近炙手可热的新人。” 许岁安点头，松了口气。 系统也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种赚钱……那似乎也没有好太多。】 系统紧张：【在这种环境下打工，叶枫的黑化值肯定会飞快上涨。】 它告诫：【你一定要想办法带叶枫出来，并让他从此远离这里。】 许岁安答应下来。 侍者正在说：“您来的正巧，我们老板今天新收到了一只价值千万的s级异兽，下一局就上场。老板正打算借此机会，试试新玩法。” 他问许岁安：“先生，要来一起尝尝鲜吗？” 许岁安问：“什么鲜？” 侍者说：“这一局，将会采用组队的形式。您不仅可以赌哪边赢，更可以赌人类那方，最后会剩下几个、剩下谁。” “挑战者组队……”他看向许岁安，眼神中充满诱惑，“比之前还要精彩刺激，不是吗？” 许岁安“哦”了一声，说：“不知道诶。” 他没觉得这有什么精彩刺激的。 他现在只想知道：“他在哪儿？” 侍者愣了一下，表情稍稍冷淡了一点：“他在候场区。” 他试探着问：“您要去找他？” 许岁安点点头，问：“能带我去吗？” 侍者摇头：“抱歉，我不能带您过去。候场区只有报名的挑战者，或者买下挑战者的宾客能进。您……” 【不能买他！】系统立刻说，【这样的行为肯定会给叶枫造成打击的。根据过往案例，你应该同样作为挑战者，去和他共同面对困难。】 许岁安了解：“那我也报名。” 侍者话音一顿，表情瞬间更加冷淡。 他问：“你要报名？当挑战者？” 许岁安点点头，疑惑：“不行吗？” 侍者耸肩：“当然行，早说你也缺钱啊。来这边。” 他面无表情，转身朝某处走去。 许岁安跟在身后，听他没精打采地介绍。 “报名需要先签生死合同，合同签订后，我们对你的生命概不负责。” “赢一场六千星币，输出一场六百星币，死亡没有赔付。没有最低出场次数限制，缺钱了随时来。薪资打一场结一场。看到那边那个通道没？走到尽头就是候场区。” 许岁安听完，两眼放光“打死一只，六千星币？” 他努力计算。 一只六千，十只六万，一百只就有六十万星币。 足足六十万！比虚拟系统里的那个三十万划算多了！ 这里攒钱，快快的！ 许岁安刷刷刷签好生死合同，兴致勃勃问：“一天能打几只？” 侍者正走流程，突然听到这话，懵了一下，一脸茫然地回头：“啊？” 许岁安重复：“一天能打几只？” 侍者懂了。 又不懂了。 他嗤笑一声，打量许岁安隐藏在衣袍下的身体：“不被打死就算你走运了。你还想打几只？” “你要是真能打……”他伸手指指地面，“地牢里一共23只，加上新来的s级，24只，你随便打。” 许岁安闻言，叹气。 侍者挑眉，以为他是认清状况了，丢来一个银制小牌子，上面写着：no.1453。 “行了，你也别太怕。” 虽然这个人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但这张脸还是足以让他心生一点点怜悯。 侍者随口安慰：“一开始不会让你打级别太高的异兽。” 下一秒，许岁安悠悠开口，听上去有点怨念：“才24只，你们好穷。” 侍者：“？” 许岁安没再理他，叹口气，捏着小牌牌走进通道，徒留侍者一脸懵哔。 走进通道，系统突然又开始出声。 【但是……考虑到叶枫龙傲天主角的身份，以及之前的伪装行为。他本身应该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在做这种事情。所以，你也不能这样去见他。最好……】 系统提议：【许先生，你也伪装起来！伪装成一个路人！让他完全认不出你！】 许岁安折返回去，戳戳还在恍惚的侍者。 “你有没有，伪装、道具？”他问。 侍者：“？？什么伪装道具？” 许岁安比划一下：“把我整个人，遮起来。” 侍者：“？？？” …… 凶狠的s级异兽被推进斗技场，它张开血盆大口，发出阵阵低沉阴森的嘶吼，尖利的牙齿啃咬铁笼，又响起刺耳的摩擦声。 异兽的声音被扩音器放大到全场。 一瞬间，周围的一圈包间陷入死寂，有宾客的脸上甚至露出恐惧的神情。 主持人关掉扩音器，冷静地安抚宾客情绪，开始介绍今晚的“新玩法”。 场子很快重新热闹起来。 悬浮在空中的硕大屏幕亮起，露出异兽的近景，逐渐远离，推拉。 镜头转向斗技场另一侧一扇紧闭的铁门。 铁门后面隐隐约约显露出几个或站或坐的人影，几乎都把自己的面容完全遮挡住。 每个人看上去都十分紧张。 主持人介绍着：“这就是我们这局挑战的候选者，不知道会有几个人有勇气踏上战场呢？” 镜头一扫，一只横在角落里的玩具熊出现在大屏幕上。 紧接着，玩具熊慢吞吞地翻了个身，竟然显出来一点懒洋洋的感觉。 主持人顿时语塞。 半晌，他找回声音，尴尬开口：“看样子，我们的熊先生，这次依旧很淡定，不知道他会不会上场呢哈哈哈。” 镜头又一扫，从头到脚裹在黑布里的少年双手环胸倚靠在墙，冷静无比地朝镜头扫来一眼。 锋芒毕露。 主持人立刻重新兴奋。 “看，我们的新人王也依然气势十足啊，看来，他这次也是打算出场的。连续五场连胜，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战绩。不知道y能不能维持住自己的连胜呢？” 包间内的宾客很有面子地给了一阵掌声和欢呼。 下一秒，一串脚步声突然透过屏幕传出。 镜头之中，一只兔子玩偶，出现在候场区阴暗走廊的尽头。 兔子白白粉粉，头套戴的有点歪，小巧的银色身份牌挂在兔子耳朵上，随着他的动作晃动。 看上去憨态可掬。 兔子晃晃悠悠地、慢吞吞地向前，一步步来到其他挑战者中间。 镜头拉近，给那只兔子玩偶一个特写。 毛绒绒的兔子脑袋的一角，一点金色的发尾悄然露出。 …… 许岁安扶着头套，左右转转脑袋，寻找叶枫。 头套里视线严重受阻，这里又黑的过分，他实在看不太清人。 但好在，他的鼻子很好使。 许岁安嗅着味道向前，脚步顿了一下，转身，向某处走去。 他透过兔子眼睛模模糊糊看到，叶枫正靠在那里。 脚下突然一绊。 兔子玩偶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把裹得严实的少年抵在墙角。 熟悉的味道顿时扑面而来，许岁安捏紧了兔子头套的边缘。 他谨记系统教诲——为了保护叶枫的尊严，不让叶枫知道他其实已经知道了他的小秘密，许岁安要好好隐藏自己。 有点绕，但不重要。 总之，要隐藏自己。 许岁安又捏捏头套，兔子脑袋晃了一下，金色的发尾露出更多。 叶枫凛然抬眼，指间微动。 风刃骤现，刹那间几乎抵到兔子眉心，又倏然停了下来。 叶枫盯着这只近在咫尺的玩偶头套，目光缓缓移到兔子肩颈之间那一缕夺目的金发。 他沉默许久，缓慢地问：“……许岁安？” 兔子大大的脑袋立刻左右摆两下，像是在摇头。 许岁安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不是。” 他不可以暴露，不然叶枫，会失去尊严，然后，会难过。 叶枫半信半疑的表情在听到这一句后立即变得无比坚定，又多了点无奈。 “哦。” 虽然不懂为什么许岁安要以这样的姿态登场，但他还是应了一声。 然后十分配合地问：“那你是谁？” 藏住了！ 许岁安得意。 许岁安思考。 许岁安开口：“我是——” 他突然回头看一眼玩偶熊，灵机一动。 许岁安自信满满地说：“来辅佐你的，龙套a！” 叶枫是龙傲天。 按照人类的故事逻辑，龙傲天就该有小弟。 他这么说，很合理。 兔兔自信满满地握了握拳。 叶枫：“……” 对面，躺在暗处的那只玩偶熊突然动了动脑袋，从墙边爬起来。 不甚清晰的声音从头套里传出来，带着模模糊糊的困意。 “兔子。”玩偶熊说，“你好吵。” 许岁安：“？” 叶枫：“？” 系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第 22 章 玩偶熊站起来，正了正头套，晃晃悠悠跨出两步，来到兔子面前。 他很是熟稔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大概是带了变声器，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 叶枫懵了懵，看向兔子。 许岁安迟疑：“唔……” 他是来找叶枫的，但他不能说。 静默几秒后，玩偶熊自己反应过来。 他“哦”了一声，问：“缺钱了。” 许岁安：“……嗯。” 他犹豫一秒，重重点头。 旁边围观半天的叶枫：“？” 他忍不住开口：“——你是？” 玩偶熊大大的脑袋转过来，空洞的黑色玻璃眼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他慢吞吞开口：“龙套g。” 叶枫：“……？”谁？ 许岁安看出他眼里的困惑和敌意，上前一步。 毕竟这两个人，未来要做队友的。 他得让他们，好好相处。 许岁安解释：“他是我的……队友。” 在虚拟系统里已经是，未来将会是。 叶枫眼里的困惑更浓了。 他看看玩偶熊，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玩偶熊倒是突然有点得理不饶人的意思。 他问：“你又是谁？” 藏在熊里的顾柏舟散发出冰冷且警惕的气息。 叶枫：“……” 许岁安又替叶枫解释：“他是——” 他卡了一下。 结果叶枫看着他，自己说：“那我就是、龙套y。” 这回轮到顾柏舟和许岁安一起“？”了。 叶枫不咸不淡地笑一声，指指兔子，说：“我也是他队友。” 熊大大的玩偶头套歪了歪，黑漆漆的眼珠子幽深又冰冷。 叶枫扬眉，半倚在墙上，问熊：“有意见？” 他不知道这只熊里面藏着的究竟是谁。 但他知道自己有一点、不爽。 他的朋友，在他面前，跟另一个陌生熊关系密切，而且还有一些他完全不知道的小秘密。 好像这只熊和兔子看上去才像是真正的朋友。 叶枫不开心。 这份不开心有点莫名其妙，但他接纳了自己的这份莫名其妙。 他盯着陷入沉默的熊，说：“他是来找我的。” 所以不管你有没有意见，憋着。 熊没有吭声。 系统倒是突然惊叹：【哇，这气势好像有点龙傲天的味道了——】 它感慨：【这就是养成系吗！】 许岁安听不太懂，但他能听出来，系统在夸叶枫。 他想了想，鼓掌，也夸叶枫：“气势很棒！” 叶枫气势蓦然软下去，有点别扭地侧过头。 熊：“……” 许岁安拍拍叶枫，又摸摸熊。 他很开心：“我们三个一起，特别好。” 他们将来还要五个人一起。 大家都会成为很好的队友和朋友——就像系统说的一样。 那样更好！ 顾柏舟和叶枫对视一眼。 玻璃眼珠没情绪。 黑色眼眸冷冰冰。 没人吭声。 候场区突然“滴滴滴”地响起来。 外面的声音传入：“准备时间结束，请要参与本场生死擂的挑战者上台。” 顾柏舟和叶枫同时问许岁安一句：“你上吗？” 兔子点点头，转身就要往台上走。 动作间，金色长发几乎是明目张胆地露在外面。 周围有人“咦”了一声。 叶枫突然拉了许岁安一下：“等等。” 熊收回伸出一半的手，兀自迈着懒洋洋的步子往台上走。 许岁安看向叶枫：“？” 叶枫伸手，把长发遮进兔子外壳，帮他带好头套。 他贴近兔子脑袋，轻声说：“下次记得把头发藏好。” 许岁安：“！！！” 他被认出来了！ 系统：【……罢了，这毕竟是龙傲天，观察力了得。】 它长叹一声：【黑化值没有变化，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就这样吧。】 许岁安放松下来，迈出一步，绊到石头。 兔子往前扑。 叶枫只来得及退后半步，被他扑了个满怀。 他踉踉跄跄，险些摔倒，突然被人拎着站稳。 熊不知道为何去而复返，很不耐烦：“你俩，再不上场取消资格了。” “——哦。” 叶枫牵着许岁安，跟熊一起上了斗技场。 除了他们三个，一起上场的还有两个战战兢兢的人类。 两个人看上去都比较健壮，裸露在外的皮肤满是疤痕。 他们咬着牙，都是一副孤注一掷、以命相博的姿态。 许岁安左拍拍、右拍拍，安慰：“不用担心，他们刚刚说了，这次奖金，翻倍。” 他们五个，都能赚到好多！ 两个人顿时从焦虑紧张变成一言难尽：“……” 顾柏舟和叶枫靠过来，把他拽走。 对面几米高的巨大铁笼豁然开启。 “轰隆”一声巨响。 铁笼被异兽撞翻。 青面獠牙的四足凶兽踏出一步，地面都跟着抖动。 斗技场周边的包间群陷入刹那安静，紧接着，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掌声、口哨、呐喊。 他们期待着自己能赚的盆满钵满，更期待着一场畅快淋漓的生死厮杀。 场上的两个壮汉在这阵欢呼中忍不住颤抖。 对面那可是只s级的异兽，无数人活了一辈子都没见过一只的可怖存在。 突然，那只异兽动了！ 它横冲直撞地扑过来，朝着二人之一啃咬而去。 巨大的唾液滴落而下，砸在地上，溅开一片水花。 山一样的阴影压迫过来，将五个人尽数笼罩。 被它当作目标的那人后退两步，又忽然停下，大喝一声。 他还在颤抖，但脸上的表情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坚毅。 男人的双手高高举起，金属的光泽在他双手之间闪烁，凝聚成剑。 这是一个金系异能掌控者。 但下一秒。 异兽杀到，獠牙撕裂空间。 刚刚成型的长剑像是一页废纸，顷刻间被撕得粉碎。 男人被气流撞飞，摔出几米远。 他吐出一口鲜血，未及反应，异兽已经又至身前。 铺天盖地的黑暗遮盖下来，异兽凌烈的杀气压得他直不起身。 男人闭上眼，无奈苦笑。 看来是他拖大了。 那可是s级异兽，怎么可能有人…… 下一瞬，压在身上的杀气骤然一轻。 男人惊愕睁眼，看到一只毛绒绒的兔子，以势不可挡的姿态，站在了他的面前。 兔子玩偶伸出手，抵住异兽的脑袋。 于是那只比兔子大出近十倍的异兽，就真的难以前进分毫。 它顶着兔子，怒吼着原地踏步。 男人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 现场突然陷入一片寂静。 似乎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撼到。 一只……玩偶兔子。 用一只手，挡住了一只几米高的s级异兽。 这可能吗？？ 全场一片哗然。 而兔子一派淡定。 他拍了拍异兽的脑袋，很认真地劝阻它：“欺负弱小，不可以。” 声音透过厚重的玩偶头套传出来，闷闷的，不太清晰。 但依旧柔和、悦耳。 赶过来的顾柏舟和叶枫动作同时顿了一下。 许岁安接着教导：“你这样，不乖，不是好兽。” 全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第 23 章 s级异兽勇猛的冲势渐渐慢下来。 它好像真的听懂了许岁安说的话，鼻孔喘着粗气，铜铃一样的眼珠转向许岁安的方向。 许岁安踮起脚，拍拍它。 “好乖。” 异兽很听话，他有点开心。 和面对人类时不太一样。 许岁安不自觉想把这里的异兽当成前世那些小丧尸。 没脑子，凶巴巴，不会说话，与人类为敌。 但被驯服之后，都会变乖。 于是跟异兽说话的时候，他也习惯性地放软语气。 像是面对他曾经养的那些，乖巧可爱的小丧尸。 只是这些异兽要更大、更凶，也更不好沟通。 但好在，这一只，比较聪明。 许岁安又拍拍它。 异兽突然甩开他的手，仰头嚎叫起来，像是痛苦，又像是愤怒。 下一秒，男人的痛呼也跟着响起。 许岁安茫然地偏头看去。 另一个男人手持长刀，正被异兽尾巴扫开，狠狠砸在墙上。 而将他扫开的那条尾巴上多出一道巨大的伤口，正汩汩冒血。 异兽跳转身体，怒吼着朝他冲去。 许岁安神色一变，立刻要过去制止它。 同一时间，斗技场顶端的巨大屏幕突然“叮叮当当”响起来。 顾柏舟和叶枫此刻突然变得格外默契。 两个人一左一右拦住许岁安，又齐齐冲上前去阻拦异兽。 还同时留下一句：“交给我。” 系统惊喜：【这是提前培养默契的好机会啊！】 许岁安停下脚步。 系统说的对。 作为两个人共同的朋友和未来的队友，他要给他们充足的空间，去适应彼此，培养感情。 他抬起头，转而看向刚刚发出声响的大屏幕。 那里正实时转播着场上的战况。 但此外，在屏幕的最左侧，一个名为“实时竞拍”的表突兀挂着。 表上只有一个名字——龙套a。 后面跟着长长一串数字。 许岁安点着手指数。 800万星币。 他惊讶地睁大眼。 旁边有人凑过来，同样惊讶：“没想到这个实时竞价是真的会有人，我来这儿大半年了，还是头一回见。” 许岁安转头。 是那个被他救下的男人。 兔子脑袋突然转过来，男人一吓，险些往后跳去。 许岁安已经开口问：“这个，有什么用？” 男人安定下来，意外：“你不知道？” 兔子脑袋左右摇摇。 男人解释：“这个是专门给那些顶有钱的贵族准备的。每轮挑战，在这里消费百万以上的客人都拥有竞拍挑战者的资格。” “起拍价就是500万……这人也真是豪气，竟然上来就给你整了800万。”男人倒吸一口气，摇头感慨。 许岁安催他继续：“拍我，干什么？” 男人：“拍你替他打挑战啊。他拍下你，就相当于包了你，以后你所有的挑战获胜之后，赌注的收成都会进这个人的腰包。” “相当于，你不再属于这家斗技场背后的老板，而是属于买下你的这个人。” 许岁安懂了。 男人抽着气：“不过这种情况，是他爹真罕见。毕竟五百万星币呢，谁也不能保证你拍下的这人下一场还能不能活着不是？” 他说着说着，又开始羡慕加感慨：“你还真是厉害啊……一出手就被包下来了……” 许岁安没回应。 他已经在看叶枫和顾柏舟的初次配合。 两个人的配合，看上去有模有样。 雷电和狂风在场地中央纠缠、撞击，爆开剧烈的冲击波和气浪，把原本平整的地面搞得坑坑洼洼。 异兽在风与雷中左躲右闪，还是时不时受到攻击。 只是几句聊天的功夫，它身上就多处不少伤口。 许岁安满意地点点头。 ——不愧是未来的主角团，就是有默契。 那男人又凑过来，拍拍他的玩偶服，纳闷：“哥们，你那俩队友有仇吗？” 许岁安：“？” 兔子脑袋困惑地歪下去。 男人问：“他俩，咋一直在对轰啊？” 感觉那堂堂s级异兽仿佛成了个顺带。 许岁安：“？？” “才没有。”他不悦，“他们配合很好。” “是你看不懂。” “哦……是吗？”男人一头雾水地仔细研究去了。 许岁安心满意足，继续欣赏两个人的配合。 风刃劈开闪着雷光的箭羽。 箭尖垂直落下，刚刚好插入异兽的后颈。 风龙在空中凝聚，迎面扑向异兽。 雷拳破风而至，在风龙之前先一步砸歪异兽的脑袋。 风龙径直向前，绞在异兽的肩颈之间。 异兽浑身一震，怒吼一声，无形的力量将周身刚刚凝结的元素力轰散。 但风与雷又立刻在它的头顶盘旋、汇集。 龙卷风夹杂着躁狂的雷电一齐砸向地面。 异兽在从天而降的攻击中来回跳跃、躲闪。 突然一瞬，它像是慌不择路，直直撞入龙卷风中。 刹那间，两种元素力全部涌入，将它从头贯穿到尾。 异兽小山一样的身体摇晃两下，横倒在地，发出“轰”一声巨响。 地面扬起巨大的尘土，遮盖所有人的视线。 许岁安朝男人炫耀：“看，配合的多好。” 他们两个人，就放倒了s级异兽。 男人却似乎更加混乱，只含糊着应和两句。 许岁安转而去找系统炫耀：【他们，不愧是未来的主角团！】 【是啊。】系统一百个赞同，【第一次配合就这么有默契，未来可期！】 尘土逐渐平息。 突然间，一道微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慢悠悠晃进许岁安的耳朵。 像是一个少年，在轻轻呢喃：“……谢、谢。” 许岁安怔了一下，倏然抬头，朝声源看去。 声音传来的地方，只有那只狰狞可怖的异兽，静默地死着，流下满地鲜血。 【怎么了？】系统问。 许岁安困惑地皱了皱眉，摇头。 【……没什么。】 人类好像是会，产生错觉。 他大概……也是？ 玩偶熊（顾柏舟）和叶枫已经跑过来。 许岁安重整心情，举起手臂。 ——他们要击掌的。 还没经历过击掌的叶枫懵了一下。 紧接着，就见那只玩偶熊毫无停顿地来到兔子面前，高高举起手臂。 两双毛绒绒的爪子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 许岁安笑了一下，一如既往地夸奖：“你们，超棒！” 熊没吭声，脑袋却朝愣愣的叶枫这边歪了一下。 黑漆漆的玻璃眼珠依旧毫无生机。 但叶枫莫名从里面看出来一点……得意。 他：“……”啧。 有点不爽。 然后，兔子弯下腰，朝他伸出双臂。 许岁安的声音从头套里传出来：“要击掌，庆祝胜利。” 认真中带了一点期待。 莫名其妙的不爽莫名其妙地烟消云散。 叶枫抬起手，触碰兔子玩偶的掌心。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兔子，看着又一次从头套边缘滑落出来的金发，不自觉地微蜷手指。 好像他真的直接触碰到了许岁安的掌心。 兔子里的少年笑着说：“你们配合，超好！” 叶枫忽地面无表情，放下双手。 观众席上突然喧闹起来。 不是欢呼庆祝，而是巨大的不满。 无数宾客开始质疑这只s级异兽的真实等级。 因为这次的挑战者实在赢得太过轻松。 异兽最后慌不择路的反扑也变得滑稽可笑。 像是主办方刻意操控，要让他们在这场寄予厚望的赌注中输得倾家荡产。 主持人急匆匆跑上来维持秩序，面对一干质询，却也百口莫辩。 质疑声越来越大，宾客们闹着，要老板亲自出面，给一个说法。 主持人慌的不行，放下话筒，忙着对耳麦嘀嘀咕咕。 许岁安突然上前，拿起话筒。 兔子捧着话筒，观众席诡异地安静下来。 主持人还没反应过来，许岁安已经开口。 “就是我们太强。”他自信满满。 “你们不信，我们可以——”兔爪指指地面，“把下面那些，一起打了。” 观众席陷入更大的安静。 所有人都在“？？？” 只有终于反应过来的主持人，很突兀地问了一句：“啊？” 于是许岁安看向他，强调：“但钱，要正常结，一只、六千。” 主持人：“？” 他还在发懵，耳麦里突然传出一道声音，阴森沉稳： “让他们去。” 是老板。 饶是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道声音，主持人还是下意识浑身一抖，站得笔直，战战兢兢回了句：“是。” 他看向许岁安，磕磕绊绊开口：“老、老板说……可以。” 许岁安竖起大拇指：“老板，好人。” 主持人的耳麦里传来一声低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4、第 24 章 猫猫头样子的电子眼跟在许岁安等人身后，准备实时直播他们的“3挑23”盛况。 空间大到可以改装成一间卧室的货式电梯缓慢下行，来到地下某处。 电梯门打开，宽阔走廊两侧的电子蜡烛渐次亮起。 23个铁笼随之出现在众人视野。 每一个里面都有一只异兽，或站、或蹲、或躺。 听到动静，几乎所有异兽都齐刷刷起身，转过来。 甚至有的已经发出兴奋的吼叫。 二十三双布满血腥杀意的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中幽幽望来，显得格外可怖。 上面的观众席里，即使只是通过屏幕看到，也已经有人叫喊出来。 而直面这23道目光的三位，却一个比一个平静。 仍然待在兔子玩偶里的许岁安想了想，抬起手。 朝这23只异兽打了个招呼。 “你们好。” 没兽理他，大家都凶恶且冷漠。 许岁安无奈，兔子脑袋往下垂。 下一秒，一道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蓦然在整个空间响起：“你好啊。” 许岁安睁大眼。 顾柏舟和叶枫瞬间警觉，在他两侧摆出备战姿态。 那道声音再次说：“各位好，我是这里的老板。欢迎来到地下空间。” “各位看到的这23只，是我们‘逝归’斗技场帝都分部现有的所有异兽。” “其中，d级9只，c级8只，b级4只，a级2只，是目前帝都所有斗技场中，规模最大、质量最高的……” 明明应该是炫耀的话语，但他的语气却十分平静，听不出一点情绪。 许岁安也很平静。 他点点头，问：“可以开始了吗？” 现在已经十点，明天还要早起上课，他很珍视他的睡眠时间。 不像叶枫。 说话的男人笑了一声，多出几分愉悦。 “不好意思，”他说，“现在还不行。” 许岁安：“？” 男人说：“因为我的地方好像……钻进来一只小老鼠。” 话音落下的瞬间，走廊某处突然传来数到破风声。 纯黑的利箭蓦然射出，深深没入地面。 一道身影从某个铁笼后钻出，灵活的避开跟在身后的所有攻击，最后，以半蹲的姿势，停在了许岁安三人的面前。 是个少年。 他浑身肌肉紧绷，倏地抬头看来，目光锐利。 然后。 沉默。 诡异的沉默。 站着的三个人，低下头，打量这只“小老鼠”。 鸭舌帽、三角巾、夜行衣。 蓝色的头发没挡住，暗红色的眼睛更是一点没遮。 这个伪装的质量……实在有点不礼貌。 叶枫没忍住，轻咳一声。 玩偶熊里的顾柏舟也跟着咳了一声。 莫行止站起来，仍然一脸警惕。 他目光扫过一身黑和一只熊，最后落在兔子身上。 少年捏着低哑的嗓音，问：“你们是谁？” 叶枫：“……” 顾柏舟：“……” 说实话，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俩真想叫一声“学长”。 让当事人自己亲自感受这份难以启齿的尴尬。 只有许岁安大大方方，从兔头里送出一声：“是我。” 莫行止浑身一震，直接惊呼出声：“你怎么在这？” 叶、顾二人：“…………” 这里好像只有他们在意“场合”。 围观许久的老板低笑一声，玩味开口：“原来——你们认识？” 莫行止终于反应过来：“……不。” 他刚开口，就已经听到许岁安一声坚定的：“嗯。” 在场三人：“？” 许岁安抓住莫行止的手腕，一本正经，义正词严：“他也是队友，只是走错地方了。” 他埋怨老板：“你们这里，太偏，太大，太难找。” 进行对比：“我们学校，就很好找。” 并给出真诚的建议：“你需要搬家。” 所有人再次：“？” 莫行止嘴角抽搐，叶枫默默扶额，玩偶熊站成直挺挺一条。 片刻后，老板突然很开心地笑起来。 不再是之前那种漫不经心的轻笑，而是放声大笑。 “——谢谢，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的。” 他话音一转，接着说：“既然你们是‘队友’，那就一起吧。不过，鉴于这个小插曲，这次的薪酬，我就只结你那份了哦。” “毕竟你队友走错路的这段时间，也给我带来了不小的损失。” 许岁安沉吟了一下，没等开口，其他三人已经相继出声，像是生怕他再“口出狂言”。 顾柏舟：“我无所谓。” 叶枫：“我也不用，本来就是来给你赚钱的。” 不过莫行止不是。 他在问：“啊？什么钱？你们在干嘛？” 无人回应。 老板打了个响指。 23个铁笼的门瞬间全部开启。 虎视眈眈、蓄势待发的异兽们齐齐朝四人扑来。 叶枫和顾柏舟把许岁安挡在身后，第一时间冲向最近的两只。 许岁安看看情况，歪头想想，拍拍莫行止。 毛绒绒的兔爪几乎要把他那单薄的伪装直接扯开。 莫行止揪住面巾，后退半步，莫名紧张一瞬。 他问：“干什么？” 许岁安靠过来，朝他挥挥拳头：“加油。” 莫行止：“？” 许岁安说：“你们三个，要好好配合。” 将来才能作为主角团，大放异彩。 莫行止动作一顿，表情一僵，扫他一眼，冷笑一声，转身冲出。 一个火球砸翻叶枫的目标，一个火圈拉走顾柏舟的目标。 又一记火鞭，让两只异兽来了个亲密接触。 三个人和23只异兽战成一团。 一时间，场上四色齐飞，好不壮观。 许岁安围观一会儿，得出结论：不愧是主角团，三个人的配合都能很快适应。 下一秒，身边突然多出一道气息。 “你不动手吗？”有人在他耳边问。 许岁安转头。 一个陌生的男人。 镶着花纹插着羽毛的银制面具遮盖住大半张脸，紧致的黑西装下面是蓬勃欲出的肌肉。 他很高，甚至比许岁安还要高出一截。 男人看着许岁安，嘴角勾出薄薄的笑意。 “不动手的话，老板可能会不给你结账。” 许岁安困惑：“是吗？你知道？” 男人点头：“我是——这里的管理员，负责传达老板的命令。” 许岁安懂了。 “谢谢。”他真诚道。 然后抬起手，指向战局，冰元素迅速凝聚。 说话间，那边的三人也已经体力不支，甚至受了些伤。 好在这里空间够大，给足他们闪躲的余地。 不然恐怕就已经不是“受了些伤”这么简单。 毕竟对面是23只异兽，而他们还都只是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的学生。 能跟这23只异兽周旋这几分钟，甚至清理掉所有d级异兽，三人的水平已经远超同期，甚至高过一些已经成为正式猎手的异能者。 凝聚的冰异能化作一条蜿蜒长龙，从许岁安指间弹出，在整个空间内横冲直撞！ 不过片刻，大半异兽被整个冻住，丧失行动能力。 三个人的压力顿时减轻。 兔子迈步上前，左手一只，右手一只，拎小鸡一样擒住两只异兽。 冰刺贯穿！ 两只刚刚还在和莫行止纠缠的b级异兽顷刻丧命。 另一只a级异兽，也匍匐在地，动弹不得。 许岁安拍拍他，说：“还要加油呀。” 同一时刻，被几只异兽纠缠住的顾柏舟也终于得以脱身。 他迅速出手，处理掉将那四只c级异兽和一只b级异兽。 然后，玩偶熊转移阵地，经过莫行止身边，漫不经心丢下一句：“加油。” 叶枫干掉另一只b级异兽，随一句：“加油。” 莫行止：“……”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低低地“草”了一声。 然后，一切就都很顺利了。 三个人从抗怪的变成了打下手的。 许岁安在系统的提醒下狠狠地收了力。 但清理起异兽来依旧神速。 一刻钟后，四个人站在尸体堆中，齐齐望向那位面具男。 “他是管理员。”许岁安很热心地替人介绍。 管理员先生接受众人的打量，朝他们颔首，热情鼓掌。 “几位果然厉害——放心，你们的实力已经得到证实，薪酬会如约打到您的帐上，其余的事情，交由、老板处理，各位不用担心。” 藏在银色面具后的目光落在莫行止身上。 男人笑了笑。 “各位的身份信息，我也绝对不会向外透露分毫。这一点，也请放心。” 没人说话。 除了许岁安。 他说：“谢谢。” “你和老板，都是好人。” 男人笑容加深，不置可否，朝走廊的另一端做了个“请”的手势。 “四位往这边来吧，我会带你们走特殊通道，离开这里。” 特殊通道确实特殊。 弯弯拐拐，一路向上。 四个人跟在他身后，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出口。 外面天色漆黑，月亮遮在云层后面，大地一片空茫。 这里不是之前那条黑街，而是附近的一片荒地。 男人欠身，给他们指了个方向：“那边，是各位学校的位置。” 叶枫三人立刻警觉。 但许岁安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 他依旧礼貌道谢，准备离开。 “不好意思，这位——兔子先生。” 身后，目送四人离去的管理员先生突然再次开口。 他朝许岁安笑笑：“麻烦稍等一下。” 许岁安茫然回身。 男人上前两步，伸来手臂，摊开手掌。 掌心里摆着一块崭新的id机，上面是一个二维码。 他问：“可以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 “？？？”周围三个人的目光齐刷刷落过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5、第 25 章 许岁安不解，但人美心善。 他脱掉玩偶服，跟男人加上好友。 “叮咚”一声，寥寥无几的联系人里又多出来一个。 ——素。 只有一个字。 “你叫这个吗？”许岁安好奇。 男人笑笑，说：“你可以这么称呼我。” 许岁安点点头，突然想起来：“这个，你们的。” 他指指躺在地上的玩偶服。 男人微微欠身，说：“您放心，我会将它收好的。” 许岁安又点头，袖子突然被人拉一下。 “走了。”叶枫对面的面具男，“再不回去赶不上门禁了。” 许岁安迅速反应过来。 是！他要回去睡觉！睡觉！ 他果断跟人道别，往学校的方向去。 男人挥挥手，站在原地，目送四人离去。 直到人影消失在视野尽头，他才拎起兔子玩偶服，转过身，走入漆黑的通道。 通道尽头，已经按照吩咐将事情处理妥当的主持人正焦虑地搓着手，来回踱步。 直到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顿时停下动作，深深弯下腰，头都不敢动一下。 主持人额头滚下豆大的汗珠，毕恭毕敬开口：“——老板。” - 而另一边。 二十分钟后，四个人默契地停了下来。 顾柏舟一把摘下头套，露出被汗水浸湿的脑袋。 “你们确定，这能走回学校？”他问。 叶枫：“……导航是这个方向没错。” 莫行止冷笑：“就这个速度，还门禁呢，走回去天都要亮了。” 毕竟也是飞行器两个小时的车程。 现在已经十点半多，凭他们的速度，十二点前，怎么也赶不回去。 而此刻，这里，漫漫荒野，连只虫子都看不到，更别提人，甚至是什么交通工具。 顾柏舟把玩偶服扔到一边，就地躺下。 “不如在这里睡一晚，保不齐明天一早有人路过收尸。” 系统闻言，对许岁安说：【这在人类社会叫“野外露营”，是朋友们互相谈心，增进彼此友谊的绝佳时机。】 许岁安立刻在顾柏舟身边躺下来。 云层此刻已经被风吹散，露出漫天繁星和弯弯的月亮。 他朝天空竖起大拇指：“我赞成！” 莫行止一边一个把两人提起来，说：“我反对。”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卸掉伪装，厚重的长刘海重新落下来，将眼睛盖住。 整个人的气质也摇身一变，恢复成那个严谨认真、一丝不苟的学生会副会长。 “蓝晶学院的学生，必须要在门禁之前返回宿舍。”莫副会长一板一眼。 顾柏舟懒洋洋睁开眼，扫一眼他的刘海，一脸困倦。 “好土……这是你的什么副人格开关吗……” 莫行止怒了：“你才副人格，你全家都是副人格！” 顾柏舟懒散嗤笑：“好低级。” 莫行止手一甩，扑上去要打架。 顾柏舟打着哈欠，抬手准备接招。 下一秒，两个人动作齐齐停住。 因为有一双手，同时放在了他们的头顶。 许岁安摸摸这边，又摸摸那边。 “好朋友，不打架。” 他说， “乖。” 顾柏舟：“……” 莫行止：“……草。” 但两个人竟然真的安稳下来。 叶枫表情诡异，欲言又止。 片刻后，他选择把话题拉回正轨：“所以现在，你们有尽快回去的办法吗？比如……找人来接？” 少许的沉默后。 莫行止：“我一个人过。” 顾柏舟：“我没人能来。” 叶枫想了想，也说：“我也一个人过。” 又是片刻沉默。 许岁安突然开口：“我、有。” 他点点id机，展示给三人。 “闻远，可以来。” 三个人：“？？？” 漫长的沉默后，顾柏舟破罐破摔地坐回去。 “行，那就等帝国王子来抓人吧。” 叶枫迟疑：“……他应该，不会说什么。” 莫行止一脸不屑：“他堂堂学生会会长，从来没管过学校的事。还会管这些？” 顾柏舟漫不经心提醒：“注意人设。” 莫行止一言不发，撩起刘海，用表情狠狠骂了他一句。 许岁安安慰大家：“他人很好，不用害怕。” 四人围坐，气氛和谐。 许岁安低头看朋友，抬头看星星。 感觉舒爽又开心。 这就是野外露营吗。 真好。 他喜欢。 系统突然提醒：【对了许先生，趁现在，建议套一下他们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毕竟斗技场这种地方实在太容易跟黑化扯上关系，虽然目前三个人的黑化值都没有变化，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打听一下。】 于是许岁安问：“你们来这，什么目的？” 系统噎了一下：【这么直接吗。】 好像跟数据库不太一样。 但意外有效。 叶枫第一个开口，答得很干脆：“我来赚钱。” 顾柏舟紧随其后：“我来训练。” 到莫行止这里，卡住了。 他狐疑地盯着另外两个人瞅，半晌，慢吞吞说：“我……也来训练。” 顾柏舟脸上明晃晃摆出两个字——不信。 但没有用。 许岁安信了。 他拍拍莫行止，夸赞：“你好努力。” 为了变强，竟然想要1挑23。 莫行止：“。”总感觉好像被误会了什么。 许岁安已经放心地告诉系统：【你想多了。】 系统一头雾水：【……是这样吗？】 …… 半小时后，一辆严重超速的飞行器亮着灯，出现在荒野一角。 然后飞快地俯冲过来，停在不远处的空地上。 舱门打开。 闻远穿着黑色制服，出现在四人眼前。 像是刚刚结束工作。 他冷冷地扫其他三人一眼，最后望向许岁安，言简意赅：“上来。” 许岁安哒哒哒跑上去，自觉地坐下来，顺便给其他三人安排好位置。 俨然一副主人架势。 闻远默默看着，没出声。 等人都坐好，他往许岁安面前摆了一碟小饼干，发动飞行器。 三秒内提到最高时速。 许岁安咬着饼干，适应良好。 另外三人就—— 一下子东倒西歪、找不着北，甚至差点直接被恍吐。 闻远淡定点评：“机动性差、耐受力低，提升空间很大。” 三个人：“……” 许岁安：“！” 他真好，已经开始综合考虑主角团的未来成长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6、第 26 章 晚上十一点四十九分，银灰色飞行器宛如一颗流星，“邦”一下砸在蓝晶学院大门口。 三个少年争先恐后地扑出来，一人抱着一个垃圾桶嗷嗷吐。 保安大哥咧着嘴在旁边瞅半天，终于忍不住，凑到许岁安身边，问：“诶，你们这——啥情况啊？” 他问着，鼻子用力抽两下，像是在闻味道。 然后嘟囔：“这也没酒味啊……” 许岁安：“？” 系统：【他把你们当成不务正业，半夜出去嗨的那种人了。】 许岁安不明白：【那种人？】 系统言简意赅：【许欠那种。】 许岁安懂了。 他蹙起眉，不赞同地纠正保安：“我们不是。” 保安没听懂：“啥？” 许岁安指指已经开始干呕的三个人，说：“我们是……去训练！” 他挺挺胸，有点骄傲。 不愧是主角，他们三个，都是一心变强的好异能者！ 保安皱着脸想了半天，一拍大腿，明白过来。 “哦——你们是要参加帝国学院大比是吧？这个我知道，周五不就开始报名了。” 许岁安点点头，突然转头看他，问：“周五？” “嗯啊。”保安点头，看看他，又看看那仨，疑惑，“不过，你们这是要参加双人赛还是团体赛啊？” 他数：“团体赛，这还少个人吧？你们找齐了吗？” 许岁安一愣，看向另一边。 刚刚还停着飞行器的地方此时空无一物。 他茫然地眨眨眼，还是回了保安一句：“齐的，五个人，一个不少。” 系统想起什么，立刻提醒许岁安：【对了，这周五报名的话，这两天要尽快跟他们说一下组队的事情来。】 许岁安惊讶：【现在吗？】 系统立刻说：【不不不，这个场合不太合适。】 它科学分析；【根据数据库，你应该在两个人独处的情况下，面对面发出邀请。】 许岁安懂了：【好。】 保安看许岁安发起呆，没再继续追问，接着欣赏三个人的吐姿。 蓝晶学院作息制度森严，这个时间，通常看不到什么热闹。 所以保安大哥格外珍惜。 恰在此时，许岁安的id机响起。 和系统的谈话中断，他低头去看消息。 来自闻远。 闻远：有工作，先走了。 闻远：早休息。 许岁安给他戳了个小白兔抱着萝卜猛点头的表情。 对面秒读。 叶枫三人此时也终于吐完，一脸狼狈地走过来。 顾柏舟脚步虚浮，很不客气地直接抬手挂在许岁安身上。 他狠狠对天发誓：“我这辈子都不坐这个——的飞行器了。” 叶枫把他的手臂拉下来，跟莫行止异口同声：“我也是。” 许岁安挨个拍拍，以示安慰。 “习惯就好。”他说。 三个人默默看他。 许岁安轻轻眨眼，竖起拇指，说：“加油！” 三人：“……” 眼看着时间快到十二点，保安在旁边催了一声，四个人推推搡搡冲进校门，朝宿舍楼去。 莫行止重新做好造型，自觉和其余三人分开，前往三年级宿舍楼。 而许岁安三人，肩并肩进入一年级宿舍楼，肩并肩来到三楼307宿舍门口，肩并肩—— 叶枫一把拉住顾柏舟，瞪大眼睛。 他问：“你干嘛？” 顾柏舟半倚上门框，眼已经快要闭死。 他打着长长的哈欠，朝屋内随手一指，含糊道：“回来睡觉啊。” 叶枫：“？” 他不确定地问：“你、住这儿？” 哈欠打完，顾柏舟反应过来，哼哼一声。 “不然呢？你还真以为这是你俩的二人间？” 他只是开学之后一直没来上学而已。 又不是退学了。 叶枫：“……” 从第一天开始就对着空空荡荡的两个床铺睡了一个多月。 任谁都会觉得这间宿舍没别人了吧？ 顾柏舟一摆手，嘟囔一句“现在你知道了”，径直迈进宿舍，随便挑张床，倒头就睡。 哪怕那只是一张空空荡荡的床板。 叶枫欲言又止半天，最后叹了口气，看向许岁安，有点无奈：“先睡吧，明天再说他的事。” ——也不知道这家伙睡觉有没有什么怪癖，会不会影响许岁安睡觉。 许岁安摸摸他的脑袋，嘴角微微弯起。 “辛苦啦。”他说，“晚安。” 叶枫，不愧是心地善良的龙傲天，自己都已经困得不行，还会担心新室友的睡眠。 真是个好人。 许岁安夸赞：“你真好。” 叶枫耳尖莫名变红。 他飞快地避开视线，含含糊糊应一声，跑去洗漱。 许岁安跟系统感慨：【他被夸，还会害羞。】 系统也感慨：【没想到还有这种类型的少年龙傲天……我要赶紧去更新数据库。】 仰躺着的顾柏舟翻了个身。 …… 第二天一早，叶枫小心翼翼叫醒许岁安，带人去吃早餐、上课。 顾柏舟侧躺在床板上，姿势好像一整夜都没变过。 他睡觉极其安静，而且睡眠很深。 两个人早上起来的动静完全没有撼动顾柏舟分毫。 这是两个好消息。 叶枫开心地早饭多吃了一根油条。 许岁安也很开心。 对人类来说，食量变大，意味着—— 叶枫在成长！ 他离一个成熟的龙傲天更进一步了！ 许岁安也多喝了一杯鲜牛奶。 整整一个上午，两个人过的都很愉悦。 唯一的问题是，许岁安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向叶枫发出邀请。 要么是许欠，要么是老师，要么是其他学生，这一个上午，他们的身边总有人在。 直到午休，离开食堂，漫步在林荫小路。 许岁安终于等到了一个“二人独处”的绝佳时机。 他停下脚步，认真地叫：“叶枫，我有事说。” 叶枫跟着停下，偏头看他，忽然有点紧张。 “……怎么了？” 许岁安开口：“我们一起，参加比赛。” 叶枫愣了一下：“比赛？” 许岁安点点头，说：“帝国学院大比。” 话音刚落，叶枫还没出声，俩人身后突然冒出个金灿灿的脑袋，大张着嘴，震撼： “你俩？报名帝国学院大比？” 许欠瞅瞅这个，瞅瞅那个，最后伸出手，往他们额头一贴，说：“疯了吧？！” 叶枫把他的两只手扯开。 许欠支棱着一双手，一脸难以置信。 “你俩两个一年级凑什么热闹啊？不怕到时候被打得爬都爬不起来？” 许岁安疑惑：“不行吗？” 叶枫说：“我很乐意。” 他补充：“没什么不行的。” “我、刚才只是没想到，你会邀请我……” 毕竟他的身边，不缺强者。 叶枫深呼吸：“你很强，我也——” “会努力跟上你。” 许欠张半天嘴，终于找到插嘴的地方：“不行！” 帝国学院大比，全帝国所有异能学院最重要的赛事。 一年一度，来自无数星球的异能者学生齐集一堂，在提前准备好的场地进行异兽猎杀、竞赛。 截至今年，帝国学院大比已经举办了98届。 许许多多的天才从大比中走出，他们无一例外，都成了对抗受潮、清剿异兽时最为夺目的存在。 有的成为军队统帅，有的成为星球将领，甚至有人最终成为了整个帝国的最强者，持有无上的荣耀。 因此，哪怕只是入围大比初赛，对许多学生来说都是一生的荣光。 但是—— 许欠着急：“那可是四年级五年级的游乐场，三年级生都不敢报名，你俩——” 叶枫已经查好资料，对许岁安说：“周五十二点开始报名，我——那天上午有点事，我们十二点，学校报名处见！” 他看着许岁安的眼睛，语气坚定：“你放心，我这段时间一定好好训练，不会拖你的后腿。” “既然你选择了我，我就一定会让你知道，你的选择，没有出错。” “我一定会跟你一起，通过校内选拔，乃至、拿到大比的冠军！” “我们会并肩站在顶点，向世界证明，你我的强大。” 叶枫的情绪前所未有地激昂，语气都跟着变快了一点。 许岁安还在反应，迷迷糊糊“哦”了一声。 许欠瞪大眼：“不是，等等，哎——” 叶枫最后狠狠握了一下许岁安的手。 “相信我。”他说，“我现在就去训练。” 他最后叮嘱：“周五十二点，报名处见！” 说完，叶枫转头就跑。 甚至还有点雀跃地蹦哒了两下。 许欠已经懵了：“不、这、啥情况啊？” 许岁安也懵懵的。 他问系统：【这个，就成功了？】 发出邀请，好轻松。 系统犹豫：【是成功了，但是……】 许岁安：【？】 系统不确定：【你好像没说你们要参加的是五个人的团体赛。但叶枫他可能，误会了什么？】 【没关系。】许岁安安慰系统，【他很聪明。】 系统：【……？是吗？】 【是！】 许岁安现在信心十足。 闻远已经默认和他一队。 还需要邀请的，只剩顾柏舟和莫行止。 他们五个，未来可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7、第 27 章 许岁安回到宿舍时，顾柏舟刚洗完澡。 他光着上半身，围着浴巾，半眯着眼从浴室里走出。 嘴里还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儿找到的碎冰冰。 没怎么擦的浅灰色卷发难得熨帖顺直，发尖仍在往下淌水。 顾柏舟愣了一下，眼睛瞬间睁开，碎冰冰一晃。 在门外路过学生的赞叹声中，许岁安默默关上了门。 “不好意思。”他礼貌道歉，看看顾柏舟，又忍不住夸上一句，“你的前面，很好看。” 胸肌、腹肌漂亮结实，又不过分突出，在人类少年中算是上等。 身为一个上辈子做了许多许多年丧尸的人类，许岁安喜欢漂亮的人类身体。 顾柏舟猛地吸了一口碎冰冰。 本来还面无表情的他，听到许岁安这句话，突然就变得有点不自在。 他把空了的壳子扔进垃圾桶，咳嗽一声，背过身去捞衣服。 许岁安又说：“后面也很好看。” 顾柏舟一刻也没有犹豫，闷头套上了衣服。 一部分布料被还没完全擦干的水浸湿，隐约透出一点肌肉走势。 许岁安默默看着他。 顾柏舟岔开话题：“你找我有事？” 许岁安点头，说：“我想和你一起，参加比赛。” 顾柏舟扬眉，随口问：“帝国学院大比？” 许岁安点点头，眼睛亮晶晶。 ——感觉这个，也会很顺利！ 顾柏舟“哦”了一声，拎起裤子往浴室走。 “没兴趣。”他说。 “啪”。 浴室门被他反手关上。 顾柏舟呼出一口气，解开浴巾，穿裤子。 余光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影。 他吓了一跳，猛地往旁边缩，胳膊狠狠撞上瓷砖墙。 顾柏舟一阵呲牙咧嘴，咬牙问：“你进来干嘛？” 许岁安认真回答：“来问你，为什么，没兴趣？” 顾柏舟：“……？” 他抽了块干净毛巾丢过来，罩住许岁安的脑袋，把他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窸窸窣窣穿裤子。 许岁安顶着毛巾，安安静静等他回应。 大概是因为顾柏舟刚刚洗过澡，浴室内满是清新初雨的味道。 那是顾柏舟的信息素。 他觉得味道还不错。 所以可以多等等。 片刻后，人声慢吞吞响起：“没兴趣就是没兴趣，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许岁安一把掀了毛巾。 他抬手一拍，关上刚被打开一半的门。 顾柏舟被困在小小的空间里。 许岁安微微低眸，问：“你不喜欢，打异兽？” 顾柏舟轻笑，反问：“你看我像不喜欢吗？” 许岁安看着他，摇了摇头。 他又问：“那你不喜欢，跟我一起？” 顾柏舟愣了一下，没出声。 许岁安有点难过：“虚拟系统里，我们明明很合拍。” 他看着顾柏舟的眼睛，朝他伸出另一只手，摆出要击掌的架势。 然后很诚恳地问：“你不喜欢吗？” 顾柏舟避开视线，声音不由自主变弱：“——没有不喜欢。” 许岁安重复：“没有不喜欢？” 顾柏舟沉默半晌，在他的目光中改口：“……还、挺喜欢的。” 许岁安接着问：“那为什么？” 顾柏舟叹了口气，头靠到门上，发出“嘣”的一声。 “那也不意味着我就要在现实里跟你一起参赛啊。”他嘟囔，“这么麻烦。” 许岁安摇头，纠正他：“不麻烦。” 系统跟他讲过后面大比相关的剧情。 他说：“很快乐的。” 顾柏舟的目光落过来，长久地停在许岁安脸上。 他自嘲般问：“两个废柴参加比赛，哪儿快乐了？” 许岁安继续纠正：“我们不是。” 顾柏舟嗤笑，直视他的眼睛，说：“麻烦就麻烦在这里。” 他声音冷漠：“我可不想因为‘突然变强’这种事情，变成会被一堆人重点观赏的猴子。” 许岁安愣住。 他没太听懂。 为什么他们变强了，就会像猴子？ 人类语言中的“比喻”，好高深。 许岁安皱起眉，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没思考出来。 于是他决定采取系统提供的，最简单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式。 他说：“你再考虑一下。” 顾柏舟：“？” 下一秒，浴室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像是有人踹开了宿舍门。 紧接着，一个声音大喊起来：“顾柏舟！你人呢！给我出来！” 是个正处在变声期的少年。 嗓子哑哑的，有点像鸭子。 许岁安被吓了一下，手上力道下意识放松。 顾柏舟推开门，走出去，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压抑着的戾气。 “干什么？”他看向来人。 许岁安也从他身后探出头去。 来人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有点眼熟。 他有着和顾柏舟一样的浅灰色短发，只是不卷。 系统提醒：【这是顾时今，顾家二少爷，顾柏舟的弟弟。】 顾时今双手环胸，神情倨傲。 他朝门外努努嘴：“既然不在我家赖着了，就该把你的破烂一起带走。” 顾柏舟眉心深深拧起。 “我在你家没有——”什么东西。 顾时今没管他，继续说：“你那只猫，太碍事了。” 顾柏舟神清骤变，厉声问：“你把它放哪儿了？” 顾时今满不在乎：“门外纸箱里。” 顾柏舟两步跨出去。 门外确实斜着一个纸箱。 但纸箱开着口，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几根猫毛散落在箱底。 怒意瞬间上涌，顾柏舟冲回去，一把拎起顾时今的领子。 顾时今被卡着脖子，依然挑衅般道：“顾柏舟，你敢打我？” 雷元素在两人周围擦出混乱的电光火花，几次都要直接窜到顾时今身上。 顾时今依旧一点不怕，嘲讽：“打了我，你拿什么跟我父母解释？拿什么跟你养父母解释？” “——哦，不对，你好像不需要解释了。他们都不要你了。” “现在。”顾时今的目光扫向门外，“你的猫也不要你——？！！！” 巨大浑圆的冰块突然怼进顾时今嘴里。 他瞪大眼睛，震惊地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许岁安。 冰元素澎湃的寒意迅速蔓延，几秒间，就冻住他的大半张脸，只剩一对写满惊恐的眼珠。 顾时今发出几声含糊至极的声音，挣扎。 许岁安不开心，冷漠地看着他，说：“你对哥哥，好没礼貌。” 顾时今更加用力地发出声音。 但那层坚冰已经逐渐向下蔓延，脖子、肩膀、手臂…… 顾柏舟松开手。 半个身子都被冻住的顾时今直直砸到地上。 顾柏舟垂头看他两眼，突然问：“会冻坏吗？” 许岁安摇摇头。 顾柏舟“嗯”了一声。 三秒后，他把完全冻住的顾时今拎起来，从窗口扔了出去。 一道惊雷紧跟着劈下。 顾柏舟拍拍手，轻松道：“这样就会坏了。” 许岁安看了半天，困惑：“你不是要？” 顾柏舟扫他一眼，说：“你都替我暴露了，我还隐藏什么。” 他嘟囔：“过两天顾家就该来人抓我去重做等级判定了。” 无奈、烦躁，但又透出一点掩盖不住的、不屑一顾的狂傲。 更加接近虚拟系统里的顾柏舟。 这让许岁安有些开心。 他问：“那比赛，一起参加吗？” 顾柏舟扬眉，开口：“没——” 许岁安浅金色眼睛顿时睁大。 他飞快伸出食指，抵住顾柏舟的嘴唇。 “不许说。”许岁安阻止他。 顾柏舟：“？” 许岁安郑重道：“我帮你找猫，你再考虑一下。” 他一字一顿重复：“再考虑一下。” 顾柏舟笑了。 他看着许岁安，兀自乐了一会儿，说：“行啊。” …… 为了帮顾柏舟找猫，系统偷偷侵入整个学校的监控系统。 还好，时间不久，顾柏舟的那只左耳纯白的小黑猫还没跑出学校。 系统从监控镜头里找到它的时候，那只猫正蜷缩在某张长椅上舔爪子。 许岁安跟着导航过去。 刚一靠近，小黑猫立刻抬起头，警觉地望过来。 听系统科普了猫的难以接触。 许岁安瞬间站定。 下一秒，小黑猫站起身，歪了歪脑袋，踩着轻盈的步伐向他走了几步。 细长的尾巴高高竖起，尾巴尖尖蜷出一个漂亮的勾。 许岁安和它对视，试探着往前迈出一步。 下一秒，小黑猫瞬间加速，“喵呜”一声扑过来，撞进许岁安怀里。 第一次接触这种生物。 许岁安懵了一下，睁大眼睛，一时间有点手忙脚乱。 猫蜷缩进他怀里，伸出爪子拨弄他的金色长发。 脖子上的小铃铛跟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只铃铛似乎是由元素力生成的。 外壳是金元素，内里是千年不化的小冰球。 猫咪注意到许岁安的视线，甩甩脑袋。 小铃铛欢快地响起来。 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顾柏舟冲过来，看到猫，长出一口气。 他从许岁安怀里接过猫，看着小家伙，沉默片刻，突然格外正经地朝许岁安鞠躬。 “谢谢。”顾柏舟说着，声线还有些不稳，“它对我……很重要。” 猫猫的铃铛又晃了晃。 许岁安揉揉他的头发。 在外面跑了半天，顾柏舟的头发已经干了不少，只剩一点微湿的手感。 更多的是令人心情愉悦的松软。 许岁安说：“不用谢。” 顾柏舟抬头看过来。 许岁安接着问：“比赛，考虑好了吗？” 顾柏舟笑了。 “我会跟你一起。不过——我有个条件。” 许岁安问：“什么？” 顾柏舟低头看看猫，略一犹豫，说：“我们在现实中的队伍，仅限于这次大比，大比结束后，我有其他事情要做。” 系统：【没问题的，本身在原剧情里，大比结束后主角团也会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得到系统的保证，许岁安点点头，爽快答应：“可以。” 顾柏舟放松下来，眼里覆上更深的笑意。 “你放心，虽然后面估计没什么机会再组队。但在这次大比里。” 他眼神变得坚定，且自信。 “我一定会跟你一起，拿到冠军。” 虽然他们只是两个一年级。 但他相信，他们有这个实力。 顾柏舟深呼吸，举起右手，朝许岁安摊开手掌。 许岁安跟着举起手。 “啪”。 掌心相触。 许岁安说：“我们一定是冠军。” 我们五个。 围观的系统陷入沉思：【怎么感觉……这次也有点不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8、第 28 章 第28章 周三下午,实战课开始前十分钟。 许岁安来到三年级1班训练室的门口。 他来找莫行止，创造独处机会，向他发出一起参加帝国学院大比的邀请。 还没到上课时间,训练室的门只开了一条缝隙,里面传来男男女女的笑闹声。 融洽、和谐。 且有熟悉的味道。 莫行止已经在里面。 许岁安抬起手,犹豫要不要遵循人类社会的礼节，进去之前先敲门。 毕竟，他来其他班，算是“客人”。 指节还没来得及落下，身后先传来充满嘲讽的声音。 “哟，这不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年级吗？ “怎么,上次大腿没抱过瘾,这次又找过来了？” 许岁安茫然地转过身去,看到两个穿着三年级制服的男生。 左边正是刚刚说话的那位,一脸不屑,说完,还得意洋洋地看向身边人，像是在炫耀求夸。 右边那个一言不发,表情阴沉,有点眼熟。 许岁安认真想了良久,终于在系统的提醒下想起来。 他有点惊讶：“是你。” 那个脑袋差点被他冻坏的三年级首席。 叫张然。 左边男立刻撇嘴，嘲弄：“你装什么装？假装不认识然哥，显得你很厉害？” 张然立刻横他一眼,一脚把人踹开，冷声道：“你给我闭嘴。” 男生倒飞出去，撞上墙壁，脑袋上淌下鲜血。 他一脸茫然地摸了摸脑门,害怕又困惑：“然、然哥？” 他然哥没理他。 张然转头，朝许岁安露出一个有点谄媚的笑容，小心翼翼地解释：“不好意思，他瞎说呢。” “哦，没事。”许岁安点点头，回身准备敲门。 他对这个张然没什么印象，更没什么兴趣。 最重要的是——他不好闻。 但那股不好闻的味道却凑了过来。 张然硬要跟他搭话：“上次……谢谢你啊。” “咚咚咚”。 许岁安敲响训练室的门，没有理他。 张然干笑两声，又开口：“你是，来找莫行止的吧？” 门内没有人应答，大家还在各闹各的。 张然立刻说：“我可以帮你叫他出来。” 许岁安看向他。 张然脸上又挤出笑容。 “你是来找他报名大比的吧？你们……还缺不缺人啊？你也知道，其实我也挺强……” 他话没说完，面前半阖的门突然被人拉开。 一道蓝色的人影出现在门后。 下一秒，张然被人撞飞，和他那个小弟叠叠乐一样靠在一起。 张然一脸茫然地摸了摸脑门上的血。 莫行止站在门口，嘴角压平，厚重的刘海挡住眼睛，看不出表情。 他用着属于“学生会副会长”、“三年级的年级第二”的、僵硬刻板的声音说：“抱歉，没看到外面有人。” 一板一眼，听不出丝毫抱歉。 张然甩了甩晕晕乎乎的脑袋，一脸懵：“？” 莫行止已经看向许岁安，问：“你找我？” 许岁安点点头。 张然下意识喊：“你这不是看见人了吗！” 他就在许岁安旁边，莫行止怎么可能没看见人。 他就是故意要他出丑！ 张然恨的牙痒痒，站起来就要冲去找人理论。 莫行止已经拉起许岁安的手腕，目不斜视地带着他绕开张然，冷静道：“刚好，我也有事找你。” 许岁安被他拽着转了半圈，顺滑的金色长发在空中扫了个圈。 训练室内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卧槽！哪儿来的大美人！” 许岁安好奇，转头往训练室里瞧。 莫行止“砰”一下推上门，嘴角压得更低。 “走。” “哦。” 许岁安被他牵着，来到走廊一角，远离喧嚣闹腾的学生。 莫行止下意识松了口气，回头看他。 许岁安站在敞开着的窗边，沐浴在午后的阳光里，白皙干净、耀眼夺目。 莫行止干咳一声。 快到上课时间，稍微有点着急，许岁安先开口问：“你找我？” 莫行止“嗯”了一声，垂着眼酝酿片刻，才再次开口：“你要参加大比？” 许岁安点点头，阳光下的浅金色眼睛更加明亮。 他问莫行止：“你要——”跟我一起吗？ 同一时间，莫行止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问了一句：“能带上我吗？” 许岁安一顿：“嗯？” 莫行止：“……” 厚厚的刘海已经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他却依旧回避视线一样，侧过头。 莫行止的声音更大了一点：“你……跟我一起吗？” 他说完，不等回复，就紧接着往下：“反正，我又不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差——” 说着说着，他突然抬起头来。 刘海因为过于迅速的动作掀起，露出一双含着紧张的暗红色眼睛。 他问：“你不会，觉得我比他们差吧？” 莫行止拧起眉，好像许岁安但凡敢说一个“会”字，他就要…… 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许岁安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莫行止突然有点泄气，“啧”了一声，问：“到底行不行啊？” 许岁安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看到莫行止心里开始打鼓，才突然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淡粉色薄唇扬出大大的弧度，浅金色的眼睛也跟着弯起。 少年一瞬间变得比眼里盛着的阳光还要明媚耀眼。 “好呀。”许岁安说。 原来，得到期待着的邀请，这么快乐。 怪不得，人类喜欢这项行动。 许岁安张开双臂，用他学到的、人类最热烈的方式，给予回应。 他拥抱住莫行止。 “你邀请我，我很开心。” 一贯清冷淡漠的嗓音沾染上从未有过的情绪，像是长久地被困在牢笼里的百灵鸟第一次飞出窗户，看到蓝天。 莫行止被许岁安用力抱着，听着他的声音在最贴近耳朵的位置响起，胸腔的震动也透过制服布料传递。 他突然感觉到一股莫大的热意，一瞬间涌遍全身。 “……不、不用谢。” 莫行止磕磕绊绊回应着，近乎仓促地挣开许岁安的怀抱，甚至有点踉跄地往后推了一步。 红晕在蓝色的发丝下散开，从耳尖一路浸染到颈项。 莫行止慢慢蹲下去，双手捂住脸。 他用很低很低的声音，骂了自己一句。 “你们——在干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惊讶的声音。 格外熟悉。 许岁安抬头，看到正走过来的叶枫。 他有点意外地招招手，说：“我们在——” 莫行止突然竖起来，一把捂住许岁安的嘴，摆出一副凶巴巴的表情。 ——如果忽略那张依旧红透的脸，确实还挺凶的。 “不许跟别人说，尤其是他们三个。”他压低嗓音，气势十足，“这是我们之间的……” 说到最后，莫行止的底气突然又弱了下去，轻轻添上一个：“……秘密。” 话音落下，上课铃刚好响起。 莫行止松开许岁安，转身跑了。 叶枫一脸茫然地看向许岁安：“他……你们……？” 许岁安也很茫然，他看着莫行止匆忙跑开的背影，陷入沉思。 不许跟他们说？ 他很疑惑地向系统寻求解释：【为什么？】 系统思考良久，说：【或许……他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等等。】系统突然反应过来，【有没有可能，是他也误会了？】 许岁安：【什么？】 什么误会？ …… 周五很快到来。 蓝晶学院的报名处即将正式开启。 上午十一点五十，下课铃响。 许岁安站起身，准备去报名处跟他的四个队友汇合。 叶枫今天上午请假没来，顾柏舟一如既往翘课，他只能单独前往报名处。 许岁安找系统要到导航，往外走。 刚到门口，突然被人拦了下来。 棕发青年笑吟吟地朝他打了个招呼：“岁安，上午好呀。” 许岁安点头，回应：“上午好。” 是他们实战课的老师，林木。 一段时间的课程下来，他们已经变得很熟。 这并不奇怪。 林木虽然是个年轻的新老师，但对这个世界的异能体系了解的非常透彻。 他时不时会在实战课结束后，偷偷给许岁安“开小灶”。 这对许岁安帮助很大，让他对这个世界的异能适应得更加完美。 而他们之间的那份“熟稔”，最明显的特征，是林木对他的称呼。 在一堆x同学的的叫法中，他是唯一一个“岁安”。 林木笑着问：“你是不是要去报名参加大比呀？” 许岁安点点头，问：“怎么了？” 林木又问：“那你们队，是不是还缺一个指导老师？” 许岁安又点点头。 于是林木指了指自己，双眼放光。 他笑眯眯问：“岁安，你觉得——我怎么样？” 与此同时，另一边。 随着时针“咔哒”一声，十二点到，报到处的大门按时打开。 蹲守在门外的十几个学生立刻冲进去报名。 他们大多是结伴而来，飞快地拿到电子报名表，几个人凑一堆，热热闹闹地边聊边填。 这些人都是四年级、五年级，有的甚至已经拿到猎手证，正在正规军或猎手团实习。 他们一边填报名表，一边聊着实习期间的趣闻。 一分钟前还毫无声息的报名处，瞬间到了人声鼎沸的地步。 但突然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只有其中那些alpha的信息素，感受到强者alpha的靠近，忍不住躁动。 穿着正规军制服的黑发男人跨过门槛，垂眸扫了一圈，又冷淡地收回视线。 他径直走向房间中空着的最后一张沙发，坐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男人一动不动。 终于有人忍不住，低声跟旁边的人议论：“诶，这不是三王子吗？” “三王子？” “就是那个闻少将啊。他怎么也来了？” “谁这么好运，能跟闻少将组队？” “肯定也得是整个学院的前几吧……” 突然，报名处又一次安静下来。 蓝色头发的男生腰背挺得笔直。 他同样站在门口，扫视一圈。 和上一位不同，这位男生扫看过一圈后，目光落在闻远身上，突然露出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 茫然、恍惚、震惊。 然后，一切突然归于平静。 他面无表情地走过去，路过闻远，坐在了长沙发的另一端。 僵硬的空气从沙发这头贯穿到那头。 其他报名者又忍不住开始讨论。 “这不是那个三年级？三年级也敢来报名？” “他不是挺强的吗？” “再强也白搭啊，他又不是闻少将，空有理论知识，缺乏实战经验。这种人进了大比，一天都混不下来。” “哎，没发现人家跟闻少将做一张沙发呢？保不齐是抱上了大腿……” “他俩？就这氛围？队友？你看像吗？” “要我看，像情敌。” “去你的吧。” 议论声又一次停了下来。 然后是第四次。 前所未有的情况发生了—— 两个一年级新生，先后走进了这个房间。 第一个是跑着来的，黑发沾上汗水，有点气喘吁吁。 他同样站在门口，扫视一圈，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然后…… 走到那张沙发，坐下来。 第四个倒是最为放松，懒洋洋地推门而入，靠进沙发里的时候还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四个怎么看都完全扯不上关系的人，就这样坐成一排，一言不发。 整个房间的气氛似乎都跟着凝固。 然后逐渐变得剑拔弩张。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 沙发上三个人的表情越来越冷，alpha凛冽的气息在无声间碰撞。 唯独最后进来的那个，在三股充满敌意的气息下，睡得一塌糊涂。 所有人都很好奇，但三王子闻少将本人坐在那儿，气场强的可怕。 在加上旁边两位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气势十足，直逼高年级的新生。 一群四年级五年级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然没人敢上前去问。 直到时间悄然来到半点。 第一批卡着时间报名的人大多数都已经离去，只剩零星几个留下来看热闹。 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清清淡淡之中掺着一点不经意的柔和： “这里就是，报名处？……好，谢谢你哦。” 话音落下，门把手下按。 一道金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少年就那样站在那里，长长的金发垂落至腰间，修身的制服熨帖地勾勒出近乎完美的身材。 他神色清冷，干净、漂亮、纤尘不染，如初次造访人间的仙子。 有人忍不住小声惊叹。 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氛围一瞬间升至顶点。 又在少年眼睛亮起来的瞬间荡然无存。 睡着的那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醒来。 沙发上的四个人同一时间起身。 又同一时间开口：“你来了？” 空气重新焦灼——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7-0821:47:09~2024-07-0921:5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人间观察员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嬛嬛小号、君傒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9、第 29 章 第29章 四道目光齐齐落在门口少年身上,房间中似乎有什么在酝酿。 围观的几个人隐约感觉到这种氛围，忍不住互相看看，同时吞口唾沫。 而当事人许岁安,对此一无所觉。 他很开心地挥挥手,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四人面前。 “嗯，我来了。” 说完，许岁安左右瞅瞅。 报名桌上摆着一摞薄如纸的电子板，坐在桌后负责指引的小姐姐笑着招招手，指指那一摞电子版。 许岁安歪头，目光落回四个人身上,问：“还没拿报名表吗？” 四个人齐刷刷摇头。 叶枫率先开口：“在等你。” 其余三道视线状似不经意扫过去。 叶枫岿然不动,朝许岁安笑笑,问：“我跟你一起去领吗？” 许岁安摇摇头,说：“我去。” 他迈出一步,想想,回身，嘱咐四人：“多聊天,培养友谊。” 系统刚刚说,他们之间的氛围,似乎不太好。 需要培养。 叶枫点点头，正想接着回话，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顾柏舟突然“嗯”了声,说：“放心，我们聊的‘特别’好。” 许岁安放心去了。 顾柏舟看着他的背影，安静几秒，突然开口：“所以——” 像是在执行许岁安说的那句“多聊天”。 三个人同时看过来。 顾柏舟：“我想问很久了,我跟他来报名，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他声音不大，甚至刻意压低了些。 “莫非是想让大赛主办方，给你们新开一个三人组赛道吗？” 莫行止硬邦邦接话，却改了他话里的意思：“如果‘你们三个’想参赛，我可以代写格式标准的万字申请。” “通过率很高。”他补充。 叶枫：“……谢谢，我不需要，你可以给你自己写一份。” 闻远很淡定：“没必要写，他不可能跟你们中的任何一个组双人队。” 气氛在三言两语间重新紧绷。 当然会紧绷。 毕竟在来到这里之前，有些人已经畅想到二人组队夺冠的美好未来。 这样畅想的，还不止一个。 顾柏舟眉毛一挑，斜睨闻远，冷笑：“双人组，他就一定会选你了？” 闻远不置可否，只是说：“他这次要参加团体赛。” 顾柏舟轻嗤：“这么肯定？原来闻少将早就知道。” 任谁都能听出来，他说这话是为了嘲讽。 但下一秒，闻远竟然很肯定地“嗯”了一声。 他垂着眼，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十分坚定。 三个人的目光一瞬间全都盯了过去。 像是在质问：凭什么你知道？ 闻远淡然开口：“我第一个和他组队。” 其他三人：“？？？” 听起来是在解释，但细细一品，毫无逻辑，纯属炫耀。 莫行止不服：“你怎么确定你是第一个？” 闻远说：“周一上午。” 言简意赅，字字扎心。 真被他给炫耀到了。 其他三个不吱声。 许岁安拿着电子报名表回来找他们填信息，疑惑地看一圈，问顾柏舟：“聊了吗？” 怎么看着，没效果。 【还更僵硬了。】系统说。 顾柏舟哼哼一声，回答：“聊到头了。” 系统猜测：【人类之间相处，都是需要磨合期的。也许，他们在打架方面很有默契，但在相处方面，还需要进一步磨合。】 许岁安问：【那怎么办？】 系统言之凿凿：【在这之后，给他们更多的独处时间，让他们四个，好好磨合。】 许岁安将这句话认认真真记在心底。 他把报名表递出去，安抚：“先填表，然后，你们可以，慢慢聊。” 慢慢聊。 四个人同时沉默了一下，又同时伸出手。 那张A4大小，纤薄如纸的电子报名表，就这样，被四只手，齐齐捏住。 报名表抖了一下，宛如被扼住命运的咽喉。 “你、你们好，我是智能引导员。”它突然发出一道细细的声音，颤个不停，“请、请各位参赛者，逐一填表。” 四个人没有一个松手。 他们齐齐看向许岁安，问：“谁先填？” 表情无一例外地认真，甚至凝重。 就好像这个问题的回答，象征着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许岁安困惑地低头看表。 电子板上，他的信息已经填写完成。 他问系统：【这个顺序，很重要吗？】 系统飞速查找数据库，犹犹豫豫给出解答：【并不重要。这或许就是，人类男性的胜负欲吧。】 许岁安不理解：【那要，怎么解决？】 系统陷入沉思。 许岁安陷入沉思。 ——人类男性的胜负欲。 好深奥。 “其实——”身后传来声音。 负责报名引导的小姐姐拿着四张新表，站到旁边。 她解释：“这个是线上组队，可以分开填表，只要你们填的是一个队伍就没问题。” 三秒死寂后，四只手一起伸过去，抽走四张报名表。 大家填表都很迅速，不过几分钟，四个人又一次整齐划一地抬头看过来。 “队名？”闻远问。 许岁安问系统：【队名，叫什么？】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说：【原著里，他们的队名叫‘起不出来’。这是一个被读者狠狠诟病了的名字，不建议采用。】 它继续说：【队名，应该展现出一个队伍的核心宗旨和美好愿景。比如——】 许岁安灵光一闪，立刻开口：“正义的好朋友。” 一瞬间，所有人的表情都空白了。 甚至连那些围观群众，都看着这个过分漂亮的少年，露出茫然困顿的表情。 良久，叶枫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地开口说：“好，就这样。” 莫行止：“……我没意见。” 顾柏舟：“…挺生动的。” 于是众人默默提笔，在“队伍”那一栏写下：正义的好朋友。 六个大字，耀眼而瞩目。 许岁安雀跃地弯了弯眼睛。 他已经通过这个队名，看到他们五个的美好未来。 在旁边围观的小姐姐终于忍不住，低头发出去一条消息： 溺爱，实在是太溺爱了。 发完，她抬起头，露出公式化的笑容，收起五张报名表，对许岁安说：“这样就可以了，祝各位比赛顺利。” 许岁安点点头，说：“谢谢。” 他们五个，成功组队，一切顺利！ 冠军，近在眼前！ 许岁安转向四人，微笑，开口。 系统突然尖叫：【等、等等！！他们的黑化值怎么都上涨了！】 许岁安：【？】 系统着急：【我刚刚随手翻了一下，突然发现他们的黑化值都涨了，怎么会这样！是、是什么刺激到他们了吗？可是这段时间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啊……】 即使他们之前的气氛不是很融洽，也不该到加速黑化的地步啊。 这可是主角团！ 注定成为好朋友的！代表正义的主角团！ 怎么会因为一起聊了个天就通通黑化！ 许岁安思考：【你们控制中心，又出故障了？】 系统：【……应该不是。好奇怪啊……要不你，打听打听？】 许岁安沉思，逐一看过四人，问：“你们，不开心吗？因为组队？” “没有。” “不是。” “我是没有。” “不会的。” 四道声音高低错落。 许岁安向他们确认：“真的吗？” 然后，他得到了四个回答。 顾柏舟：“我答应过你，要和你一起拿冠军。无论队友是谁。” 闻远：“你为了我组建队伍，我该道谢才是。” 叶枫：“我只要是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一个，就足够了。” 莫行止：“看在你抱了我的份上，这次不会。” 四个人，四句话，声声情真意切，句句意味深长。 暗潮瞬间汹涌。 高等级alpha的气息刹那间不受控地外泄，宛如万箭齐发，澎湃地射向四周。 碰撞、冲击、撕裂。 几乎所有围观群众都在那一瞬间皱起眉，表现出强烈的不适。 唯独许岁安被包裹在四道柔和的隐形壁垒中，对屋内的肃杀一无所觉。 他放下心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展示给四人。 “那，一起去看看新家吗？” 许岁安强调：“我们队的家——校长给的。” 他很喜欢“家”这个说法。 五把一模一样的钥匙在空中轻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无形的利箭噼里啪啦掉了满地。 “……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第 30 章 第30章 校长给许岁安等人准备的住所就在离蓝晶学院不远的地方。 一栋蓝白色公寓楼的最顶层。 电梯门打开,长廊上只有空空荡荡一扇门，上面金色的小牌子刻着“1201”。 许岁安用钥匙打开门，五人鱼贯而入。 干净、整洁、宽敞、亮堂。 这是这间公寓给人的第一印象。 许岁安很喜欢这里。 “等等……”走在最后的叶枫突然出声。 其他人同时看向他。 叶枫将屋内扫视一圈,问许岁安：“这里,是校长给我们准备的地方？” 许岁安点点头,眼睛亮晶晶。 叶枫露出一个有点微妙的神情，看向其他三个人，又问：“……不觉得有点——太奢侈了吗？” 被他问到的三个人，包括许岁安，都露出一副茫然不解的表情。 “是吗？”许岁安问。 三个人没有回答。 叶枫沉默了一下，视线默默从几人身上扫过。 名门贵族、名门贵族、帝国王子…… 他把目光落到莫行止身上,向他露出探寻的眼神。 莫行止隔着刘海和他对视,安静几秒,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嗯”了一声,严肃道：“五个人住,是有点大。” 叶枫不说话了。 他看着这个和教室一样大的客厅，看看客厅里的红木桌椅、真皮沙发、水晶吊灯,和价值千万的名画真品,闭上双眼。 一个来自低等星球的贫穷少年,一个刚刚步入成长期的未来龙傲天，在这一刻，经受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暴击。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看向许岁安，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你喜欢这样的地方吗？” 许岁安点头。 他喜欢一切人类生活的地方。 叶枫深呼吸，握拳,重重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看来他的目标，要定的更高远一些。 三百万，还远远不够。 许岁安：“？” “你如果喜欢这样的地方。”闻远突然跟着开口，“大比结束后，我可以直接送你一套。” 叶枫：“？” 许岁安：“？” 闻远沉稳淡定：“当作谢礼。” 好像他承诺送出去的只是一个缩小版模型。 顾柏舟已经懒懒散散地窝进那张真皮沙发，闻言聊起眼皮扫过来，不屑：“送什么送啊，许家少爷还缺你们这一套房子？你俩还真是会未雨绸缪。” 叶枫&闻远：“……” “不如送个这个——”顾柏舟拍拍沙发垫，看向许岁安，招手，“过来试试？” 许岁安凑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整个陷入柔软中。 他不受控地跟着顾柏舟一起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好舒服……”许岁安小声嘟囔。 他理解顾柏舟为什么一直那么喜欢在沙发上睡觉了。 莫行止盯着沙发看了一会儿，抬起头，很认真地说：“这个我可以——”买下来。 “该做饭了。”闻远绷紧嘴角，打断他。 莫行止：“……” 叶枫绕到沙发后面，把正在跟许岁安贴贴的顾柏舟拎起来，冷冷开口：“你也一起。” 顾柏舟挣扎着，抓住许岁安的衣袖。 许岁安抬起头。 系统正在说：【一起做饭，也是让大家增进彼此友谊的好机会啊。】 许岁安朝顾柏舟挥了挥拳，说：“加油！” 顾柏舟被拎走了。 半分钟后，紧闭的厨房门后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乱成一片。 许岁安从沙发里探出头。 【呃……他们的黑化值又都上升了一点。】系统迟疑，【要不……去看看？】 许岁安走过去，推开门。 一根胡萝卜“嗖”地飞过来，“啪”地撞上门边的墙。 许岁安接住它，看向厨房内部。 这间公寓就连厨房都大得很，校长还很贴心地给他们准备了各种各样的用具和食材。 此刻，四个人站在一堆锅碗瓢盆瓜果蔬菜当中，一人占据一块领地，依旧显得厨房有点空荡。 叶枫安静地扒下盖在头顶的白菜叶。 莫行止乖巧地把手中高高举起的、还没有化开的冻猪肉放进盆中。 闻远沉默着把在空中活蹦乱跳的鱼抓回手里。 许岁安困惑地问：“你们，在干什么？” 顾柏舟把水果刀忘案板上一插，难得的言辞恳切：“培养友谊。” 莫行止：“加强配合。” 闻远：“提前训练。” 叶枫看他们一眼：“……在准备食材。” 许岁安低头看看躺在掌心里的胡萝卜，惊讶：“这么准备吗？” 人类做饭，好有趣。 他满怀着期盼开口：“我也要。” 四个人难得有默契地一起注视着他，陷入沉默。 半分钟后，闻远点了点头，朝他伸出手，冷静道：“过来，教你切菜。” 其余三个人很统一地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儿，莫行止忍不住问：“我们呢？” 闻远扫视三人一圈，嘴角微微勾起一点。 不着痕迹，但让人很气。 闻大厨言简意赅：“叶枫洗菜、顾柏舟杀鱼，莫行止打鸡蛋。” 三个打下手的默默干活去了。 厨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叶枫悄悄动用风系异能，把房间内散落的一些东西送回它们该在的地方。 顾柏舟拿着把水果刀，杀鱼杀得很痛快。他通常不怎么用刀，电流窜过，鱼尾一抖，就是一条死鱼。 “手艺很好。”叶枫夸赞，“将来不愁没饭吃。” “啪”，某处传来一道声音。 顾柏舟瞟一眼叶枫面前那些在水球里滚来滚去的菜，颔首。 “彼此彼此。”他说，“看来你也饿不着。” “啪”，某处再次传来一道声音。 许岁安举起刀，咔咔两下，一横一竖，圆圆的小土豆分成大小不一的四份，旋转着散落在四个方向。 上下左右、高矮胖瘦，非常艺术。 “很好。”闻远闭着眼睛夸。 “啪”，某处又一次传来一道声音。 “啪”。 声音第四次响起的时候，闻远感觉又什么滑滑的凉凉的东西贴到自己脸上。 他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莫行止一手端着盆，一手举着打蛋器。 盆里的鸡蛋液高速运转。 它们在强烈的离心力下脱离器皿，四处飞溅。 莫行止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面无表情地放下盆，眼睛里流露出一点诚恳的歉意。 “不好意思，”他说，“我好像有点快了。” 闻远呼吸一次，放下刀，抬起手，食指稳稳地指向厨房门。 “出去。” 莫行止：“？” 他看看其他人，不服：“凭什么就我？” 闻远很冷静：“将来你会做饭了，也可以赶我出去。” 莫行止安静片刻，“啧”了一声，忿忿不平地转过身，出去了。 系统分析：【他有点不开心。】 许岁安看向被重新关上的厨房门。 闻远再次开口：“你也可以——” 许岁安看向他。 闻远静默片刻，说：“出去……陪、他，安慰一下。” 顾柏舟脱口而出：“嚯，三王子殿下难得大度。” 许岁安倒是觉得，闻远一向大度。 还很体贴。 毕竟他每次都会给他准备小饼干。 许岁安把菜刀递过去，拍拍闻远，说：“谢谢你。加油！” 闻远接过刀，像是接过什么很重要的传承。 他看着许岁安，坚定地“嗯”了一声。 全场唯二真正碰不得厨房的人离开了。 闻远放下刀，气场突然沉下来。 他侧过身，看向另外二人。 叶枫和顾柏舟停下手中动作，一言不发。 “说说吧。”闻远率先开口，目光陡然凌厉，“为什么接受他的邀请？” 许岁安突然推开门，探进来半个脑袋，说：“要好好相处，培养友情哦。”——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来迟了！（轻轻跪下感谢在2024-07-1021:57:01~2024-07-1222:27: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快乐每一天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厨房门重新关上,三个人彼此交换友善的目光。 闻远开口：“说吧。” 叶枫大大咧咧和他对视，坦然道：“我就是想陪他拿个冠军，有什么问题吗？” 顾柏舟很是赞同地点点头,说：“我也一样。三王子殿下突然问这个,不会是以己度人吧？” 叶枫也很是赞同地点点头,跟着问：“莫非殿下居心叵测？” 闻远沉声低笑，神色未变，只是微微垂下眼。 他具有独特的感知系异能，因此对其他人的异能波动很是敏感，尤其是一些特殊的人。 而此时，就有一小缕异能凝结而成的细丝,从门底的缝隙中钻了进来。 闻远的眼前顿时浮现出一双长长的兔子耳朵,粉粉嫩嫩,活泼地转来转去。 他忍不住又低笑一声,开口：“我有所图,他也知道。” “——至于你们,我就不知道了。” “我就是为了跟他一起拿冠军。”叶枫看向他，目光中带着审视,“这很奇怪吗？” 顾柏舟立刻道：“三王子殿下不会是因为没朋友,所以体会不到这种感觉吧？” “据我所知,”闻远冷冷看着他，一字一顿，“你也没朋友。” “哦。”顾柏舟耸肩,抬起下巴朝门外点点，“现在我有了。” 说完，他突然有点夸张地吸口凉气，睁大眼,说：“不会吧——有人到现在都还没朋友吗？” 叶枫深以为然，点头附和：“居心叵测。” 那缕探进来的异能力突然悄悄退了出去。 像是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闻远：“……” 外界风评狠戾阴鸷的闻少将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客厅里，许岁安正襟危坐，一阵猛摇头。 他对系统说：【这很不对！】 系统：【什么？你听到了什么？找到他们黑化值又加一的原因了吗？】 许岁安没回答它，严厉指责：【这是偷听，是坏行为。你教坏我！】 系统：【……啊？】 许岁安不开心。 幸亏及时反应过来，不然他也要变坏了。 【你不能这样。】他教育系统，【不能学坏人类，要学好人类，好人类从不偷听。就算为了任务，也不行。】 他既然这辈子做回人，就要做个好人。 系统有点恍惚：【……好、好的？】 莫行止在旁边看着，忍不住问：“你摇什么头呢？” 他这会儿已经把刘海别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整个人的气质也跟着变回莫行止本人。 许岁安转过头来，拍拍他的肩，认真道：“你是好人。” 莫行止：“什么东西？” 许岁安鼓励他：“好好保持。” 不偷听偷看、不欺软怕硬，帮助弱小、光明磊落、有仇必报。 这样的莫行止，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黑化，变成坏人。 莫行止那双暗红色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许岁安。 半晌，他伸出手，掌心贴上许岁安的脑门。 …… 一小时后，叶枫和顾柏舟走出来。 一个把许岁安带到餐桌前，一个把莫行止拎进厨房里。 许岁安乖乖坐在正中间的位置，看着四个人一人端着一个盘子，行云流水一样，一趟一趟，把长桌从头铺排到尾。 菜品多样，色香味俱全。 饭菜的香气一点点荡开，溢满整个房间。 许岁安深呼吸。 ——做人类，真的好幸福。 四个人齐齐站在餐桌对面，目光似有若无落在许岁安身侧的位置上。 叶枫递来一杯鲜牛奶。 闻远问：“还满意吗？” 许岁安用力点头，露出笑容，说：“特别好！” 闻远的嘴角跟着扬了扬。 恰在此时，大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声响。 有人用钥匙打开门，大大咧咧走了进来。 来人一头浅棕色头发，看上去兴致勃勃。 他一进来就看到满桌大餐，睁大眼睛“哇”了一声，说：“这么丰盛？” 许岁安朝他招招手，附和：“特别香！” 来人很配合地吸了吸鼻子，一脸期待地在许岁安对面坐了下来，赞叹：“肯定很好吃。” 他说完，抬起头，像是才看到对面还站着四位，又像是一直知道这事，露出个惊讶的表情，招手。 “诶，你们也坐下来吃啊。” 四个人：“……” 顾柏舟忍不住开口：“不是，你谁啊？” 男人“啊”了一声，放下筷子，灿烂一笑。 “对了，顾同学开学就在请假，回来后又一直在翘课，肯定还不认识我呢。”他笑嘻嘻说。 顾柏舟：“？” 男人站起身，朝他伸出手，一副很有礼貌的样子，说：“顾柏舟同学，你好，我是你们实战课的老师，林木。” 说完，他突然偏头，朝许岁安眨眨眼，问：“是吧，岁安～” 许岁安点头。 顾柏舟嗤笑一声，低眸扫他。 “你是老师自己不知道？还问别人。” 林木看向他，落落大方地一摇头，说：“不是啦，我是在向岁安确认你的名字。” “毕竟顾同学开学到现在还一堂课都没上，我总担心自己会记错了名字。”他补充解释。 顾柏舟：“……” 许岁安拍拍林木，又朝顾柏舟笑了一下。 “你记性很好。而且，”他很自然地说，“名字很好听，不会记错的。” 顾柏舟扬眉，瞬间神清气爽，伸手跟林木虚握一下，一触即离。 他在许岁安对面坐下来，朝林木颔首：“请多指教，林木老师——希望我没记错你的名字。” 林木微笑，淡然道：“顾同学以后多来上两节课，就一定不会记错了。” 说话依旧嘲讽，但笑容里咄咄逼人的攻击性却明显不见了。 顾柏舟也没再跟他计较，随口应下：“好啊，我以后一定跟‘岁安’一起上课。” 许岁安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叶枫坐下来，添上一句：“那倒不必。你起得晚，会带着他一起迟到的。” 他看向许岁安，说：“迟到不好。” 许岁安点头，正准备回应，侧面突然伸来一双筷子。 紧接着，碗里添上一点绿叶。 林木关心学生：“尝尝这个。” 许岁安“喔”了一声，刚要道谢，眼前一花，又是一块红烧肉。 叶枫说：“这个是我做的，试试味道？” 第三双筷子来自一言不发的闻远。 莫行止想了想，也夹一筷子过来，强调：“这盘是我端的。” 许岁安看着接连堆叠的饭碗，忍不住问系统；【这也是男人的胜负欲吗？】 系统沉吟片刻，说：【大概……是的？】 许岁安理解了。 他统一道谢，埋头吃饭，给大家的胜负欲腾出充足的发挥空间。 一顿饭吃得快快乐乐、心满意足。 同时也“刀光剑影”、暗潮汹涌。 除了林木，在场都是正值成长期的男生，一个比一个能吃。 满满一桌子的菜，最后竟然真的被吃的一点不剩。 林木早早停下筷子，默默看着五个人风卷残云，终于忍不住感慨一句：“年轻就是好。” 吃饱喝足，收拾干净，六个人回到客厅。 许岁安五人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坐下来。 独独闻远，坐到另一侧的椅子上，腰背挺直，神情严肃。 “该说正事了。”他开口。 众人齐齐看去。 闻远扫视一圈，说：“既然目标是冠军，这支队伍现在的水平，还远远不够。” “先不提实战经验，就是基本的异能等级，这里也还有人没达到大比的基本标准。” “根据往届情况，入围的大多数是一阶B级及以上，而最终夺得冠军的队伍里，通常会有不止一个二阶异能者。” “你们的等级——”闻远突然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林木很理解地替他开口：“很是虚假。” 闻远：“……嗯。” 他继续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队伍的五个人——包括我在内，没有人达到二阶。” “所以，这是我们未来一段时间训练的核心目标。” 林木笑嘻嘻举手：“对了，我补充一点。” “蓝晶学院这次有很强的五年级队伍，他们队伍里现在应该已经有二阶异能者了。” 闻远：“而且，其余四个也都是一阶A级。” 林木：“据说，这四个人里也已经有人碰到了二阶的壁垒。再加上，他们这个队伍已经组成了一年多，经常进行共同的狩猎任务。” “所以——” 闻远：“十一月初校内选拔开始，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他说完，目光突然落向顾柏舟。 “实战里的A级，和虚拟世界中的A级，还是有些区别的。” “我知道。”顾柏舟直起身，看向他，紫眸凝出难得认真的光。 “所以，你们打算怎么训练？” 林木和闻远一口同声：“实战。”—— 作者有话说：决定从明天开始把固定更新时间后调到10点……orz感谢在2024-07-1222:31:00~2024-07-1322:3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星12瓶；Angel喵喵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经过了几天的异能强训练后,在闻远和林木的共同安排下，“正义的好朋友”计划于10月17日正式起航，前往位于其他星球的异兽狩猎区。 他们选定的狩猎区是C-1273号狩猎区,在帝星附近的伽蓝星上,是为数不多由猎手协会完全控制,可以最大限度确保进入者安全的狩猎区之一。 通常情况下，狩猎区仅允许拥有资格证的正式猎手，或通过审核的猎手团进入。 但这类完全控制型狩猎区除外。 一部分能力足够的异能者，在向协会递交申请后，可以获得进入这类狩猎区的机会。 许岁安接过闻远递来的临时准入证，略带好奇地翻来覆去打量。 叶枫看到,忍不住问：“怎么了？” 许岁安把准入证举到他眼前,有点开心地说： “好看！” 纯黑色的卡面添加了银色的磨砂工艺,略微凸起的烫金纹路印在正面,绘出猎枪与翅翼交叠的猎手协会标志,一双凌厉的灰色眼睛藏在翅膀和长枪中间,高贵之中又多出几分震慑力。 准入证的背面，是编号、姓名,以及他们小队的名字。 遒劲的金色字体横排在卡面正中央,周围分布着象征五个人的符号。 龙卷风、雷电、冰块、火焰、水滴。 还有一只小兔子,右耳竖着，左耳弯弯，被其他符号围在当中。 许岁安戳戳鼓起来的小兔子。 旁边突然凑过来一个卷毛脑袋,问他：“哪个地方最好看？” 许岁安想了想，点点小兔子。 顾柏舟得意地哼笑一声，扫一眼叶枫，拎着请假单扬长而去。 叶枫：“……” 许岁安没注意到他的离去,还在围着小兔子画圈，把其他符号和队名一起圈进去。 “这个，最好看。” 刚说完，那边突然传来一声：“不好意思哦，顾同学，你的请假次数已经达到上限了。这七天，我还是只能给你算缺课。””不过你放心，我会替你做好其他老师的工作，你回来之后，只需要写一份检讨就行。“ 声音里透着诚意满满的遗憾和恳切。 顾柏舟：“……啧。” 叶枫顿时忍俊不禁。 许岁安叹气，改戳雷电符号，朝顾柏舟投去怜悯的一瞥。 “写检讨，好难的。” 顾柏舟一言不发，默默看他。 叶枫放声大笑。 一直倚在门边的闻远突然直起身，冷不丁问：“办完了吗？该走了。” 除了他以外，其他四个人离校进行为期一周的训练，都需要向学校提出请假申请。 申请的办理人，刚好就是他们小队的指导老师——林木。 于是流程进行的格外顺利。 林木收好三份申请，笑着点点头。 “都好了哦——除了顾同学的。” 顾柏舟表情冷得像杀了三千条鱼。 林木朝准备离开的五人挥挥手，依旧笑吟吟，轻松道：“一路顺风，玩的开心～” 许岁安捏着准入证，也朝他挥挥手。 “一定！” 他有预感。 他们五个一起，一定超开心！ 许岁安的开心一直持续到五个人来到校门口，准备登上闻远的飞行器，前往前往他们的目的地C-1273号狩猎区。 校门口不知道为什么站了许多人，而且都在看他们。 他们目光中带着审视和好奇，或者嫌弃和不屑，这让许岁安觉得有些不舒服。 这群人突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不是吧，低年级凑数队真要出去训练？” “不是我说，就算有个少将也白搭吧？一带四，来个二阶大佬也带不动啊。” “都说了凑数凑数了，说不定人家就是趁机出去郊游呢。” “是吧？学弟们！” 许岁安停下来，和站在人群最前面的那个男生对视。 男生把他身后几人扫视一圈，最后贱兮兮地吹了个口哨，朝许岁安喊：“诶，你这么漂亮，不考虑换几条更值得抱的大腿吗？” “什么大腿？”许岁安问。 男生愣了一下，和身边的人对视，蓦然笑开。 “比如我们啊。”他指指自己，“我们都是四年级，比你身后那几个强多了。” “你跟了我们，就算通不过校内选拔，也肯定能被什么猎手团看上，一路飞黄腾达。” “飞、黄、腾、达。”许岁安慢吞吞重复一遍，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 他问：“你没听说过顾家、许家，或者三王子吗？” 他来这个世界已经一个半月，虽然一开始一无所知，但现在，他已经对这里有了很深的了解。 而这个人，已经在这生活十几年，竟然连这些都不知道，还想帮他飞黄腾达。 许岁安摇了摇头，叹气。 “你很好心。”他说，“但是，不太聪明。” 男生脸色接连变化，最终却定格在不屑上。 “两个被家族抛弃的废柴，和一个被王室抛弃的王子，能有什么未来？” “许少爷，你还不如来跟了我。最起码我在家族里——” 他突然卡壳，震惊地睁大双眼，发出含混不清的叫喊。 一枚巨大的冰球凭空卡进他的嘴里，甚至还随着他的叫喊微微滚动，被他用牙齿硌出来零星碎冰。 许岁安看着他，表情平静，说：“你说话，我不爱听。” 所以他选择不听。 这一招，屡试不爽。 周围一圈人立刻惊慌，让开一点距离。 下一瞬间，一只手从男生后面伸来，捏住他的脑袋，提起他丢到一边。 另一个高大魁梧的男生走出来，云淡风轻地拍拍手，朝许岁安咧嘴一笑。 “说的对。”他点点头，又摇摇头，“你别误会，我不是来挑事的。” 许岁安歪头看他。 男生说：“我是来发出邀请的。” 围观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叶枫贴近许岁安，在他耳边轻声解释：“他们就是林老师那天说的那队。” 那个拥有二阶异能者的，蓝晶学院夺冠大热门队伍。 许所安努力回忆，没想起来：“谁啊？” 顾柏舟轻笑，乐道：“不重要的路人甲。” 男生看看叶枫，又看看顾柏舟，竟然没恼。 或者说，他像是干脆把他俩当成了透明人。 他上前两步，来到许岁安面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金发少年。 “我来邀请你，在校内选拔结束后，成为我们队的唯一替补。” 他呲牙一笑，自信道：“我能看出来你的实力，你适合我们，也只有你，适合我们。” “不好意思，你们不适合他。”莫行止上前一步，眉头深深皱起。 他抬起头，不爽地盯着面前的男生，说：“蓝晶学院校规142条，学校门口禁止聚集，无论年级。” “违规聚集，带头闹事者，受处罚。” 男生没理他，仍然盯着许岁安问：“怎么样，要不要来？” 许岁安默默往他嘴里塞了个冰球。 下一秒，“咯嘣”一声。 男生将冰球一口咬碎，嚼两下，整个吞进肚子。 许岁安眼睛微微睁大。 男生咧嘴：“味道不错——来不来？” 许岁安盯着他的肚子，慢吞吞说：“我有队友。”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异能正在被这个人消化。 那股异能被吞进去之后，就不再属于他，不受他操控，而是渐渐被这个人同化。 这是一个很新奇的异能。 许岁安盯着他的肚子瞧，试图追踪那股异能的最终去向，眼前却突然多出一张卡片。 白白的，丑丑的。 他顺着那卡片的手看上去。 许岁安：“？” 男生自信满满地晃晃卡片，说：“这是我们队的名片，你可以仔细考虑，随时联系。” 许岁安皱起眉。 瞬间，一道细小的落雷闪过眼前，顷刻间将那张纸片击成碎片。 顾柏舟上前一步，侧身出现在许岁安身边，自若道：“不必毛遂自荐，我们不需要替补。” 男生的目光终于看向许岁安外的其他人。 火焰凭空燃起，逼迫他缩回手去。 莫行止面无表情：“我已经远程上传了你的违规记录，智能巡查队很快会来带你去受罚。” 许岁安左看看，右看看，悄悄撤掉指尖的异能。 叶枫低笑一声：“你应该庆幸自己又可以多活一段时间。” 他手一挥，一阵邪风起，男生口袋里骤然飞出许多卡片，被那股风搅至空中，撕扯得粉碎。 闻远上前，和他对面而立，神情阴冷，紧锁的眉心溢出浓浓的戾气。 孕育自兽潮前线的凌烈杀气澎湃磅礴，席卷而去。 “现在，让开。” 男生下意识往旁边侧开一步，然后，愣住，有点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个远去的背影。 他们之间明明有着整整一阶的差距。 但他竟然……会有一瞬间被对方的气势所压倒？？ 半晌，他突然大笑一声，喊：“哎，既然你不愿放弃你的队友，那来打个赌怎么样？” “校内选拔，如果我赢了，你来给我当替补。” 没人理他，五个人径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 男生兀自说着：“如果你们赢了，我告诉你们，我是怎么在一周内，从一阶B级，提升到二阶A级的。” 有三个人脚步骤然一顿。 系统突然滴滴滴滴的响了起来。 许岁安茫然：【怎么了？】 系统也茫然：【好像是，触发到了跟黑化内幕相关的关键内容？】 许岁安想了想，停下来。 “好啊。” 他眨眨眼。 人类一向很喜欢赌博。 他也对这个字眼，也有一种莫名的好奇心。 就好像这个字背后，藏着一个浩瀚有趣的新世界。 许岁安缓缓开口，说：“赌吧。” “但是——我要加码。” 男生大大方方点头，问：“加什么？” 许岁安盯着他的肚子，说：“我们赢了，我还要你的身体。” 用来研究，他异能的去向。 男生：“？” 他的四个队友：“？？” 所有围观群众：“？？？”—— 作者有话说：其他人理解的“要你身体”：字面意义。 安安理解的“要你身体”：在保证存活的基础上进行异能研究。 感觉一章之内触发了两个不太妙的小属性。感谢在2024-07-1322:38:42~2024-07-1422:5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66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两支队伍之间的赌约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定了下来。 “正义的好朋友”小队在校门口给一众学生留下一段“传奇”后,踏上飞行器扬长而去。 低调的银灰色飞行器毫无缓冲地拔地而起，直直撞入云端。 舱内，许岁安端坐在桌边,一边看窗外的风景,一边泡着牛奶吃小饼干。 两侧的蓝天白云极速后退,上升到一定高度后，周围时不时闪现出几只样貌奇特的禽类异兽，偶尔有一只趴到飞船上，黑漆漆的豆豆眼隔着玻璃和许岁安相望。 小脑袋大翅膀、浑圆的眼睛、尖尖的牙齿，皮肤是由蓝到绿的漂亮渐变色。 许岁安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咬住小饼干,跟它招招手。 异兽的牙齿在玻璃上磕两下,像是回应。 许岁安更加惊讶,转头想去找其他人分享。 闻远在前面操控,没空过来。 剩下三个,在晕机。 顾柏舟瘫在椅子上,仰着脑袋，半死不活。 莫行止端正坐着,一动不动,脸色煞白。 叶枫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抬起半个脑袋，用气音问他：“怎么了？” 许岁安怜惜地摸摸他的头发，指指窗外,说：“这个，好看。” 顾柏舟睁开半只眼睛，朝外瞟一眼，气若游丝地感慨：“这种生物才适合做王子殿下的飞行器啊。” 叶枫挣扎：“少将,真的不能慢一点吗？” 闻远扫过来一眼，答非所问：“马上进入星球间的跃迁，做好准备。” 顾柏舟忍不住怀疑：“你公报私仇吧？” 飞行器一阵，陡然加速。 莫行止终于绷着声线开口：“与其抱怨，不如趁机加强适应能力。” 厚重的刘海遮盖住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表情。 顾柏舟冷笑一声，一把掀了他的刘海，哼哼：“你再说一遍？” 莫行止怒视闻远背影，喊：“你就是在公报私仇！稳一点能怎么样啊！” 叶枫默默低下头，趴回去。 他们真的不是已经在玩起来了吗？ 还在晕机的只有他一个吗？ 许岁安略带凉意的手再次贴过来，轻柔地放在脸侧。 微弱的异能透过指尖传递，清凉舒缓的感觉传遍全身。 叶枫愣了愣，茫然地侧过脸，和许岁安对视。 少年弯起眼睛，目光中透着点点探寻：“好一点吗？” 叶枫顿顿地点头，像一只被操控的木偶。 飞行器闷响一声，又一次骤然加速，径直钻入跃迁通道。 剧烈的抖动在瞬间传遍整个飞行器，尖利的摩擦音几乎要刺穿鼓膜。 许岁安赶忙用冰系异能固定住小饼干，用双手捂住耳朵，然后转头一看。 周围的三个人已经趴到地上，姿态各异。 片刻后，飞行器逐渐稳定下来。 闻远淡定地走下操作台，在许岁安对面坐下，扫一眼还趴在地上的三个人，淡定地品一口茶。 他对三人说：“下次继续努力。” 许岁安跟着附和：“加油！” 趴在地上的三个人一声不吭，只顾柏舟还有余力，颤颤巍巍朝闻远劈了一道小雷，以示怨怼。 闻远抬手把雷扫开，中肯评价：“有进步。” 然后，他回身从烤箱中端出一盘新的小饼干，刚刚烤好，热气腾腾，香味四溢。 闻远绕过地上的人，举着小饼干，对许岁安说：“尝尝这个，新口味。” 许岁安收回刚刚落在顾柏舟脸侧的手，伸向充满诱惑的新款小饼干。 跃迁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差不多是三个人刚恢复过来的时候，第二次震荡来临。 刚在椅子上坐稳的三个人又一次扑向地面。 叶枫终于也忍不住了，怒瞪闻远：“你就是故意的吧？” 闻远一脸淡定：“这样训练，效果最佳。” 在空气的波动中，银灰色飞行器出现在另一颗星球外侧，星球苍翠的颜色透过玻璃映进来。 三个人一言不发地从地上爬起来，愤愤不平地坐上椅子。 闻远这话不假，他们一时间竟也无法反驳。 过快的速度给他们三个造成了很严重的影响，但的确，这一次，他们的适应时间缩短了许多倍。 半晌，顾柏舟皮笑肉不笑地回他：“殿下还真是煞费苦心。要不是您技术够好，这趟旅程说不定就要出什么意外了。” 闻远颔首，稳如泰山：“承蒙夸奖。” 说话间，他已经走回操作台，准备找地方降落。 突然，飞行器外壁接连传来几声闷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砸来。 紧接着，报警器发出尖锐的爆鸣。 刚回到椅子上的三个人又瞬间弹起来。 叶枫皱眉，打量四周：“什么情况？” 他们已经进入星球内部，此时外面一片昏暗，看不清状况。 星球与星球之间的时间存在差异，他们那边是上午，但在这里，时间已经接近黑夜。 闻远手指在操控台上飞速移动，声音一如既往沉稳：“遭到外部攻击，飞行器受损。” 顾柏舟走到窗边，指尖微闪。 一道闪电落在离飞行器不远的地方，照亮一部分天空。 但周围空无一物。 莫行止皱眉，问：“现在怎么办？” 闻远沉默片刻，说：“操作系统失灵，五秒后，飞行器自动启动紧急迫降程序。” 话音落下，飞行器又一次抖动起来。 好在这次，没人趴到地上。 许岁安迅速吃掉最后几块小饼干，抬手一挥。 一股气流凭空升起，稳住飞行器的姿态。 顾柏舟眯着眼看向窗外。 飞行器此时已经逼近一片茂密的树林，许岁安引导着风吹开两侧的枝叶，让飞行器能够安稳向下。 顾柏舟低声道：“希望这台飞行器的智能程度足够让它选一个合适的地方迫降。” 闻远淡定道：“它通常会降落在开阔的地方。” 下一秒，飞行器在“轰”一声巨响中坠落在地，外面传来一片尖叫声。 舱门像断掉一样轰然打开。 外面的景象映入五人眼帘。 飞行器确实迫降在一个开阔的地方。但他们，降落在了一个支起的帐篷上。 周围一圈人目瞪口呆地往里瞅，手里还拿着锅碗瓢盆、日常用品。 有人忍不住开口：“哥们，你们这飞行器，很会落啊。” 飞行器内，几个人的目光安静地投向顾柏舟。 顾柏舟默默闭上了嘴。 五个人依次走下飞行器，朝那几个帐篷被毁的人道歉。 站在当中的女人大度地摆摆手，笑笑：“没事，我们这还有一个备用的。” “你们受惊了吧？”她指挥两边的人拿来几瓶水递给许岁安等人。 “这里是C-1273号狩猎区中层，我们都是来进行狩猎的小队。”她看向站在正中的许岁安，“看样子，你们也是？” 许岁安点点头，接过水，正准备开口，身后突然传来爆炸声。 女人神情骤变，抬手一扫，褐色光芒闪过，五人身后竖起一道屏障。 他们齐齐回头。 闻远的飞行器，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炸出一片火光。 周围各系异能者迅速反应，扑灭火势，但飞行器彻底变成一堆废铁。 五人沉默。 女人摇头叹息：“这段时间，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好多小队都直接掉进狩猎区里——也幸亏来这里的都是异能者，才不会出什么太大危险。” 她看看那堆废铁，又在暗色中望向远方，密林深处。 那边一片漆黑。 其他围观的人见事情已经平息，也都慢慢散去，各自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准备休息。 女人找了片空地，带着五个人坐下来，在他们当中点燃一簇篝火。 火光被风吹着左右摇曳，映照着几个人的脸庞。 叫唐舒女人盯着那堆火，缓缓开口：“我们估计是腹地发生了什么变化，居住在其中的一些异兽通了灵智后干的，但接近腹地的地方聚集着一堆很强大的异兽，我们这批人都没能力靠近，所以只能先在这等着，积蓄力量。” “不过——”她叹了口气，放低声音，“说是积蓄力量……我们这些人，虽然都是异能者，但几乎没有正式的猎手。想必那些厉害的人也不会往这种普通异能者混饭吃的狩猎区跑。” “而且，这里磁场受到干扰，几乎所有电子设备都失灵了，没人能找到离开的路。也有不少人，是被迫困在这里。” “估计只有深入腹地，找到根源，这帮人才能离开……” 这时突然有人走过来，低声对唐舒说了几句什么。 是她小队的队员，他们的备用帐篷已经另选地方搭好，另有一个跟在这人身后，手里拎着个巨大的折叠帐篷。 唐舒朝二人点点头，笑道：“你们去忙吧，辛苦了。” 两个人憨笑两声，转身离开，折叠帐篷被他们留在地上。 她目送二人离开，回过头来。 许岁安开口：“我们去。” 唐舒一愣，一时间有点茫然：“什么？” 许岁安看着她，认真说：“我们去，找根源。” “你们……？”她把五人打量一圈，立刻摇头，“不行不行，那边太危险了。你们还都是学生吧？帝国的未来们可不能在这种地方出事。” 她笑着调侃。 闻远肯定道：“不会有事。” 许岁安点点头，手指依次点过四个队友，最后指指自己，说：“我们，超强的！” 顾柏舟颔首：“放心吧，我们就是为这种事来的。” 莫行止也说：“等我们把事情解决，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唐舒的表情更加困惑。 叶枫默默看一眼众人，对她解释：“您放心就好。我们这边有一个正式猎手，不会出问题。况且，我们还有不到两周就要参加比赛，没有时间在这里等更多的人来。你可以相信我们。” “你们应该也已经在这里待很久了，就算有足够的水粮，多一天，也就多一分危险。” 唐舒沉默了一会儿，点头。 “明天……我会带几个队友跟你们一起过去。”她用上不由分说的语气，说完，突然把那个折叠帐篷甩了过来。 “你们的东西应该都已经烧毁了吧？暂时先用这个吧，这是我们这边的最后一个备用帐篷，简陋了点，但空间够大，别嫌弃。” 五个人齐齐摇头、道谢。 唐舒最后又跟他们聊了两句，转身离开，留下五个人对着帐篷面面相觑。 一小时后，一个新的帐篷立在这片临时营地的角落。 许岁安钻进中间的睡袋里，露出半个脑袋，捏住睡袋边缘。 他眼睛亮亮的，映着帐篷外的篝火，在夜色中闪烁出迷人的光辉。 “你们——” 他看着在自己面前站成一排的四个人，又看看密林上空高高悬挂的明月，和已经陷入沉寂的营地，歪了歪头。 “不进来睡吗？” 第34章 “睡,怎么不睡，我快困死了。” 顾柏舟第一个反应过来，十分迅速地钻进许岁安旁边的睡袋,打着哈欠朝外面三人一摆手,说：“我俩先睡了,晚安。” 说完，他一拉睡袋，又往许岁安身边挪了挪。 两个睡袋贴在一起，透出一副岁月静好的和谐感。 剩下三个站在旁边看着，沉默半晌，无奈对视,各自进了一个睡袋。 叶枫抢先睡到许岁安的另一边。 临时营地彻底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外面守夜的人,在篝火微弱的噼啪燃烧声中打着哈欠。 偶尔有某个帐篷,传出一声震天的呼噜。 许岁安睁大眼睛,听着周围的声音,看着黑漆漆的帐篷顶，感受着周围四个鲜活的人类气息,忍不住半侧过身,伸出手,隔着睡袋，戳了戳叶枫。 叶枫动了动，侧过身,压低声音，近乎用气音问：“怎么了？” 许岁安学着他的方式说话，向叶枫分享自己的心情：“一起睡觉，开心。” 他尾音微微上翘,听上去软糯又轻巧。 上辈子做丧尸的时候，许岁安整夜整夜睡不着，周围又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类，都是难以沟通的低智丧尸。他没有办法，只能自己默默瞅着黑暗发呆。 而现在，当他睡觉的时候，他的身边有四个人类！ 会说话的、鲜活而聪明的人类！ 多么令他开心啊！ 叶枫似乎愣了愣，片刻后，睡袋里传出一声闷闷的轻笑。 他伸手过来，摸了摸许岁安的头发，声音轻柔：“嗯，我也开心。” 另一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哼。 顾柏舟探出头，不满：“这睡着五个人呢，就你俩开心？” 许岁安挪挪身子，也戳戳他，说：“一起开心。” 顾柏舟哼笑一声，回应一般，也在他的睡袋上戳两下。 许岁安又戳戳他。 顾柏舟再戳。 戳。 睡在外侧的莫行止感受到两个人的动静，冷不丁开口：“幼稚。” 许岁安支起上半身，隔着顾柏舟戳他一下，纠正他：“是快乐。” 另一侧转来闻远一声冷冰冰的：“抓紧睡觉。” 四个人默默躺平，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帐篷里又一次响起莫行止的声音。 迟疑中带着一丝微妙的试探：“真的有那么快乐吗？” 顾柏舟得瑟：“你睡的太远，感受不到也正常。” 闻远深呼吸，压住情绪，一字一顿：“睡、觉！” 帐篷内又一次安静下来。 又过一会儿，许岁安悄悄探头，声音里仍含着一点尚未散去的开心：“晚安哦～” 叶枫、莫行止和顾柏舟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了句：“晚安。” 片刻后，闻远：“……晚安。” 顾柏舟立刻冷笑：“殿下竟然如此双标。” 闻远冷酷无情，将双标坚持到底：“闭嘴，睡觉。” 帐篷内彻底安静下来。 许岁安缩在睡袋里，嘴角微微扬起，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 第二天一早，许岁安是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的。 静谧了一夜的临时营地随着天亮而醒来，很快变得热热闹闹。 许岁安从睡袋中探出头，左右望望。 其他三个都已经不知所踪，只有顾柏舟还贴在他旁边睡得一如既往的安稳，仿佛帐篷外的喧嚣和他毫不相干。 许岁安默默羡慕几秒他的睡眠，慢吞吞挪到帐篷边上，撩开帘子，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毛往外瞅。 睡眼惺忪的金色长发少年瞬间吸引来许多人的视线。 甚至有人大着胆子朝他挥了挥手，喊：“诶，醒啦！昨晚睡得怎么样？” 许岁安点点头，跟着喊：“很好！” 声音里还裹着浓浓的睡意。 有一个开头的，其他人立刻凑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着。 “你们好像是学生吧？怎么来这里了？” “来赚钱？我感觉你们好像挺厉害的啊。” “你们是哪个学校的呀？附近的星球吗？” “我听说你们队里有猎手啊——诶，你们还缺不缺队友？带我一个呗？” “那个，你想不想处对象啊？” 许岁安眨眨眼，努力转动还不太清醒的脑子，认真回答他们的问题。 “是学生、来训练、其他星球、不要队友……还有什么？” “麻烦让让。”人群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紧接着，围在周围的人向两侧散开，露出站在最后，抿着嘴，一脸不耐烦的叶枫。 他大踏步走过来，“唰”一下关上帘子，把其他人隔绝在外。 许岁安松了口气，朝他笑笑：“早上好。” 叶枫盯着他看了几秒，无奈地叹口气，回应：“早上好。” 许岁安自觉地盘腿坐到他面前，等待梳头。 帐篷门帘被人掀开，莫行止和闻远一前一后走入，后面那个手里还拿着一把串了肉的树枝。 “烤了点、”闻远顿了一下，看看许岁安，接着说，“兔肉。” “勉强当个早餐。” 顾柏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趴在许岁安腿边，跟着抬头看他，懒洋洋开口：“吃兔兔？这么残忍。” 叶枫默默瞅他，一言不发。 许岁安困惑：“什么？” 莫行止也没懂：“什么残忍？” 顾柏舟浮夸地长叹一声。 叶枫抓过一串兔肉塞进他嘴里，冷酷道：“抓紧吃，吃完该出发了。” 顾柏舟咬着兔肉，指着叶枫，含含糊糊跟许岁安谴责：“你看他！丧尽天良！” 许岁安没听出来他说什么，拍拍顾柏舟，安慰：“不着急，慢慢吃。” 顾柏舟：“……” 他低下头，狠狠咬一口肉。 半小时后，五个人彻底收拾妥当，离开帐篷。 这会儿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吵闹，一部分人安安静静待在营地里做自己的事情，还有一部分已经搭伙离开，去找食物，或者其他出路。 缺少人的气息后，这片临时营地甚至显得有点死气沉沉。 闻远的飞行器残骸还静悄悄地躺在原地，有人正在周围忙忙碌碌，试图找到一点还能用的东西。 唐舒带着三个人走过来，朝他们招招手。 “准备好了？走吗？” 她们小队迫降在这里已经有一个月，是时间最久的一直队伍。这一个月来，唐舒几次带着队友外出探索，早就摸熟了前往腹地的安全路径。 有些绕远，但一路上基本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可以直接抵达腹地边缘。 唐舒走在最前面带路，一边跟许岁安他们介绍这一个月的探索成果。 看守在腹地边缘的是一种禽类异兽，体型巨大，领地意识极强，行动迅速且凶狠，守在那里的通常有四只成年异兽，每一只都有S级的实力。 一开始唐舒也试着带人去过几次，但无论是正面冲撞，还是侧面迂回，都损伤惨重。 后来，大家甚至都渐渐不愿再去了。 她说到这，无奈地叹了口气。 唐舒带着的三个队友背着背包，跟在队伍最后，表情都不是很好。 忍了半程，终于有一人开口：“唐姐，你给个准话，咱这次去，还能回来吗？” 另一个人和他对视一眼，也喏喏道：“是、是啊，早上听你的意思，我们还以为来了什么……特别厉害的人。结果这、这不是……” 第三个也开了口：“这就是几个学生。这帮学校出来的，空有能力，一点实战经验都没有。到时候说不定还拖我们后腿呢？” 他紧跟着问：“哎，你们哪个是有资格证的猎手啊？资格考试不会是糊弄过去的吧？” 唐舒听着，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忍不住发火：“都闭嘴。” “我说过，会带你们活着回去，就一定会做到。” 她站定，回身看着三人，语气铿锵有力。 “不相信他们，就回去。当面诋毁，有意思吗？” 三个人缩了缩脖子，互相看看。 片刻后，其中一个皱着脸开了口：“不是……唐姐，我们就是想确认一下，他们到底……行不行。” 已经走到前面的许岁安五人齐齐停了下来。 许岁安转过身，看着三人，微微歪头，反问：“行不行？” 说话的人被他盯着，下意识紧张地吞了口唾沫。 他张了张嘴，没等开口，突然被打断。 闻远抬手一拦，声音沉郁：“安静。” 他凝视着前方密密匝匝的树林，在细微的风声中说：“有异兽靠近。” 枝叶轻轻晃动，四周一片静谧。 那三个人被吓了一跳，顿时屏息凝神，四下张望。 可半晌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 有个人忍不住扫向闻远，狐疑：“真的假的？” 下一秒，破风声骤然响起。 一道灿金色的影子倏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宛如一支利箭，又恍然消失在丛林之间。 紧接着，“嗖嗖嗖”的声音接连响起。 那东西弹射着，金光不断在一行人周围闪烁，逐渐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有树叶被风吹落，轻飘飘靠在那一缕金色上，顷刻间变成粉末。 三个人目瞪口呆，站成一团。 “什、什么情况？” 金色的网还在继续编织。 “你、你们赶紧解决一下啊。” 顾柏舟侧身避开说话人抓过来的手，垂眸看他。 他表情凉凉的，声音里却含着调侃：“怎么解决？我们不行啊。”——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7-1522:34:00~2024-07-1622:3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三31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许岁安摸摸顾柏舟,安抚：“他们胆小，不用再吓了。” 三个人中的一个梗着脖子往过来，不服气：“不是,你什么意思？” 许岁安看都没看他,朝金网的某处抬起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齐聚拢过来。 唐舒有点担心：“你打算做什么？小心一些。” 这张网又密又锋利,显然很不好处理。 许岁安朝她点点头，摊开手掌，缓缓开口：“你好。” “可以认识一下吗？” 他说的很慢，几乎一字一顿，像是在跟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孩交谈。 但这里……哪有小孩啊？ 不仅是那三个男的，连唐舒都震惊了,有点不明所以地看着许岁安,张了张嘴,还没好意思问。 顾柏舟见怪不怪,打着哈欠解释：“我家队长的例行流程,习惯就好。” 唐舒：“？” 但很快,连顾柏舟他们四个，也跟着一起震惊了。 那团不断闪动的金色倏然停下,紧接着,路线一转,直直朝许岁安撞来。 它速度远远超过所有人的反应，只有许岁安来得及收回伸出去的手掌。 “噗”一声轻响，金色团子猛地撞进许岁安胸膛,又弹进他的掌心。 直到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 叶枫迅速冲过来，满脸紧张地问：“没事吧？” 许岁安摇摇头，看向掌心。 那只金色团子看起来是一只小鸟幼崽,柔软的金色羽毛在长期的高速移动中变得有些凌乱，小爪子贴在许岁安的掌心，有点不安分地动来动去，毛绒绒的脑袋也跟着晃动，翠绿的小眼睛睁的圆滚滚的，盯着许岁安瞧。 “啾啾。”小金鸟叫了两声，歪头蹭蹭羽毛。 许岁安和它对视，想了想，也跟着：“啾。” 叶枫紧张的表情突然空白下来。他默默转过头，抬起手臂，遮住脸。 其他人也都已经围过来，一脸茫然。 莫行止率先开口：“什么情况？” “唔……”许岁安不知道怎么解释，把手掌抬高一点，向他展示小金鸟。 唐舒的三个队友瞬间放松下来。 “就这？这什么东西啊？” “异兽吧？这么点，刚才在那儿唬人呢？” “诶，我还没见过这么弱的异兽呢。要是异兽都这个样，那不赚翻了。” 第三个人说着话，就伸出手来要捏小金鸟。 小金鸟骤然飞起，尖尖的嘴巴在他手上用力一啄。 一小块肉掉在地上，男人痛叫着半蹲下去。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 另外两人吓了一跳，顿时摆出应战的架势。 许岁安重新捧住小金鸟，不赞同地看着蹲地那位，说：“你吓到它了。” “我吓到它？！”那人捂着手看上来，一脸难以置信，骂骂咧咧，“你有病吧？” 许岁安微微皱眉，没等表示，眼前突然金光一闪。 那小鸟又瞬间飞起，从男人脸上啄下一块肉。 许岁安愣了一下，摸摸小鸟脑袋：“谢谢。” 小鸟歪头蹭蹭他的掌心。 唐舒看了半天，终于不确定地开口：“这是……异兽幼崽？好像有点眼熟……” 另一个男人问：“不是，它怎么跟你那么熟啊？” 男人三号跟着说：“诶，那你能不能让它把这网撤掉啊？我们还得赶路呢，别在这耽误时间。” 许岁安低头看看鸟，鸟仰头看看许岁安。 许岁安摇头：“不知道。” 这只小异兽很亲近他，这还是第一次，他很开心。 但他还不知道怎么跟它交流，有点难过。 小鸟在他掌心里蹦跶两下，侧头蹭蹭他，像是在安慰。 许岁安轻弯眼睛。 “不知道？那能有什么用。”男人三号撇嘴，“还以为你异能是跟异兽交流呢，这不白瞎。” 顾柏舟盯着他，冷笑：“这么能说，要不你跟它交流交流？” 小鸟像是能听懂他的话，立刻原地跳半圈，转向三号，小眼睛直直盯在他身上。 三号打了个寒战，不吭声了。 见众人都已经安静下来，闻远淡然开口：“能沟通，恐怕也不行。” “什么意思？”唐舒皱眉。 闻远：“它不是在狩猎，是在自保。” 下一秒，像是为了回应他的话，周围的树林突然簌簌抖动，诡异的响动从四面八方传来，听起来像是什么坚硬的东西在泥土里钻来钻去。 二号三号又一次紧张起来。 “什么情况？” “什么东西！” 话音落下，“轰”一声巨响！ 一个巨大的头颅遽然钻出树林，猛地砸向密匝的金网。 金网骤然剧烈抖动，顷刻间脱落一层，散在地上，光芒很快暗淡。 而那头颅，竟毫发无伤。 与此同时，另一边又传来一声巨响。 一段粗壮的尾巴凌空飞起，“啪”一下拍击在金网上。 这竟是一条无比巨大的黑蟒，又粗又长的躯体将金网和许岁安等人整个圈在当中。 巨蟒张开嘴，发出阴森的嘶鸣。 它的身躯被漆黑的鳞片层层覆盖，头颅更是巨大无比，金黄色的眼睛透着摄人心魄的寒芒，颅顶是一个臃肿怪异的鼓包。 那两个男的说到底也是干这行的，震惊了片刻后，立马拔出枪来，颤抖着指向巨蟒。 子弹接连射出，穿透金网，打在巨蟒的鳞片上，又被尽数弹开。 巨蟒动了动头，躬下身子，瞳孔转向二人，吐出鲜红的信子。 两个人紧靠在一起，咬牙打空所有子弹。 巨蟒毫发无伤，甚至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许岁安掌心里的小鸟疯狂鸣叫起来，扑簌着翅膀往他怀里钻。 唐舒神色遽变，忽然上前一步，挡在所有人身前。 她拔出长刀，身姿挺拔，声音坚定：“你们先跑，我来挡一会儿。” 许岁安抱住小鸟，看着她的背影，问：“为什么？” 唐舒无奈笑笑：“我有义务——” 话说一半，被人打断。 叶枫：“因为这是一只处在进化阶段的A级变异蟒，实力已经超过一部分普通S级异兽了。” “那个鼓包，就是他的异变点。” 虽然这么说着，但他人却已经毫无畏惧地冲了上去。 狂风骤雨转瞬降临，疯狂地砸在巨蟒身上。 攻击奏效，第一层鳞片被砸得翻起，巨蟒嘶吼着仰头，张开血盆大口，扑向叶枫。 尖利的牙齿突然喷射出一股又一股浓稠的毒液，飞溅在金网上，顷刻间熔掉一层又一层的金线。 叶枫挥手亮出一面水盾，身形一闪，踩着风翻飞而起，眨眼间便已至巨蟒头顶。 他悬在空中，右手前凝结出一把长长的风刃。 “噗！” 毒液擦过叶枫的衣角，结实的制服布料瞬间融化。 利刃刺入巨蟒头顶，却偏了一寸。 叶枫瞳孔一缩，松手欲撤，巨蟒的头颅轰然砸向一侧，先一步将他甩开，砸在树上。 树干从当中折断，落在金网上，化作粉末。 叶枫单膝跪地稳住身形，擦掉唇边的血，凝神抬眸，冷冷盯着巨蟒，漆黑的眼瞳里酝酿风暴。 巨蟒高高抬起尾巴，飞速向他砸去，一路刮倒一片输。 唐舒大惊失色，想要冲上去救人，却又被拦了下来。 “他……他应该只是一个B级的异能者！你们就这么看着？！” “放心。”顾柏舟大大咧咧安慰，“他是一个不太稳定的A。” 唐舒：“？？？不行，他会出事的！” “不会的。”许岁安看着叶枫，安慰她，“他很厉害。” 唐舒目瞪口呆，没等开口，那边局势已经发生变化。 狂风卷起，蟒尾扫过来的瞬间，叶枫又一次乘风而起，长长的风刃刺入尾巴末端，猛然向下。 一层鳞片整个卷起，深红色的鲜血从蜷曲的鳞片当中溢出。 巨蟒怒吼一声，尾巴疯了一样扇动起来。 轰一下撞散一层金网，又一下撞到一片树。 它速度越来越快，甚至到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地步。 巨蟒仰头尖叫，头顶的鼓包隐隐发出幽光。 突然一声闷响，一道身影倒飞出来，甩在网前。 叶枫半跪着，身上多处数道鲜血。 闻远蹙了蹙眉，低声念叨：“还是有点勉强吗。” 唐舒站在旁边，已经说不出话来。 顾柏舟耸肩：“毕竟那是一只经验丰富——算S级吧——的异兽。” 许岁安捧着小鸟，跃跃欲试：“要我出手吗？” 系统也跟着唐舒一起震撼了：【当然要啊！你们可是一个团队！不就是要协作打怪吗！】 许岁安困惑：【可是他在训练。】 系统：【？你们管这叫训练？】 他有点看不懂主角团，但他觉得很震撼。 而他的宿主，已经被带坏了啊！！！ 莫行止突然开口：“当然不用。” 他朝许岁安扫来一眼，理所当然道：“说好了，除非关键时刻，你不许出手。” “关键时刻？”唐舒忍不住出声质疑。 顾柏舟“嗯”了一声，抬眼扫一圈，说：“这还都活蹦乱跳的呢，算什么关键时刻。” 说话间，莫行止迈出一步，手腕一翻。 火焰升腾而起，在巨蟒周围缠绕，炽热的温度透过金网传递进来，唐舒的三个队友都经受不住，接连后退。 巨蟒同样开始在炙烤中翻腾，瞳孔几度变化。 它猛地一抖身子，粗壮的尾巴朝莫行止撞来。 莫行止来到叶枫身边，抬手一挥。 火焰凝结成盾牌，被尾巴砸出隆隆响声。 莫行止拎着叶枫的后领把人提起来，侧眸瞟他一眼，淡定开口：“今晚你最后挑睡袋。” 叶枫：“……”——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7-1622:32:12~2024-07-1722:3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歪歪亦歪歪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来跳一支华尔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汹涌喷溅的毒液撞上火焰壁垒。 毒液在滋啦声响中消熔,莫行止的屏障也被腐蚀出一个半人高的大洞。 叶枫刚刚站直身子，立刻又被一把推飞。 他在半空稳住身形，默默看了眼地面上正挥霍火球的莫行止。 莫行止分给他一道视线,隔空喊话：“还能不能打？不能就换人。” 叶枫一言不发地极速俯冲下去,一风刃砍在巨蟒背部,借势下划，坚硬的鳞片簌簌脱落。 巨蟒痛呼着转头咬他，被叶枫身形利落地闪避。 他重新在地面站定，隔着巨蟒的身子，朝莫行止回一个挑衅的眼神。 ——我行，你行不行？ 莫行止瞬间被挑衅到,双手举至胸前扣拢,强烈的放射状火焰骤然从合并的手掌中间迸发,又以他的双手为圆心,不断向外扩张。 他高高举起双手,火焰不断凝结、膨胀,似乎周围的空气都跟着一起燃烧起来。 众人眼中的天空都变得通红。 巨蟒察觉到危险，蛇目骤缩,獠牙露出。 他嘶叫一声,甩着尾巴扑向莫行止,动作极其迅猛。 然而莫行止更快。 高举的手臂骤然下沉，几乎铺满上空的巨大火焰整个砸下，像是天空瞬间塌陷一块,火焰山倒灌下来。 巨蟒发出声嘶力竭地尖叫，在火焰中痛苦翻腾。 “卧槽……”唐舒三个队友之一震惊地说不出话，磕磕绊绊地问，“这、这、这是什么招数？” 另一个也跟着震撼：“好牛啊。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招。” 第三个：“起码得是S级的大招吧？” 顾柏舟活动了一下颈椎,见怪不怪，懒洋洋道：“没见过吗？就是普通的火球术啊。” 三个人齐齐扭头看向他，大张着的嘴合不上一点：“？？？” 闻远也很淡定：“他只是把最基础做到了最极致。” 说完，他默默和顾柏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在对方眼底看到一丝惊艳，又不约而同移开视线。 他们是知道莫行止有种的能力，却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这种能力发挥到极致的模样。 他确实把最基础、最简单的招式，做到了S级的效果。 只有许岁安，是真的一点也不惊讶，反而有点开心地竖起大拇指。 “是吧？”他骄傲开口，“超厉害的。” 几米开外的战场上，莫行止甩动手腕，突然扫过来一眼，声音清晰：“这就厉害了？正常发挥而已。” 说完，他不管众人反应，对巨蟒发动追击，叶枫沉默一瞬，立刻跟上配合。 场外，顾柏舟露出个了然的神色，忍不住开口：“这也能开屏？” 那边莫行止突然一个小失误，分来一个小火球。 顾柏舟淡定侧头避开，朝闻远抬抬下巴，说：“哎，殿下。打架不专心，这不记一笔？” 闻远“嗯”了一声，回应：“今晚他守夜。” 莫行止又浅浅失误了一下，吓的三个跟班跑来跑去地跳脚。 有了那惊天动地的一击后，在两个人的配合下，巨蟒很快倒下，失去行动能力，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叶枫手持风刃上前，准备给它最后一击。 莫行止侧身避让，身子突然微微晃了一下，像是有些脱力。 那一击效果卓越，但显然，也确实有点超出他目前的能力范围。 顾柏舟眼尖，立刻指指点点：“看到没，开屏的后果。” 其他人没说话，倒是一直缩在许岁安怀里的小鸟，从他掌心里探出脑袋，赞同一样“啾”了一声。 许岁安用指腹蹭蹭它头顶的绒毛。 小鸟也开心地蹭蹭他。 风刃刺破巨蟒头颅上的鼓包，一大股一大股的浓稠毒液从中溢出。 叶枫反应迅速，骤然抽身离去。 就在这一瞬间，异变陡生！ 那本来奄奄一息的巨蟒突然疯了一样挣扎起来，像是陷入极度恐惧，瞳孔缩小成针，身上残存的鳞片不断地张开又闭合。 三位跟班又一次惶恐：“什、什么情况？？？” 紧接着，这阵异变传递至整片树林。 成百上千的禽类异兽蓦然冲出林荫，在杂乱的尖叫声中四散飞逃。 地面也跟着隆隆震动，像是方圆近百米的异兽都受到某种冲击，仓皇逃窜。 闻远几人瞬间警惕，围成一圈，关注着周围的情况。 远处突然荡开一声清脆的啼鸣。 一只巨大的灿金色禽鸟腾空而起，张开的翅膀几乎遮天蔽日。 很快，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四只巨鸟遮蔽天空，一齐啼鸣。 唐舒眉头紧锁，忍着恐惧开口：“这、这就是……我们之前在腹地边缘看到的那种异兽，但是……” 她没说完，旁边的跟班已经扯着嗓子吼起来：“哪有那么大啊！！！” 许岁安怀里的小鸟突然蹦起来，小小地叫了两声。 许岁安微怔，低头看它。 其他人也被这声音吸引，转头看过来。 “等等。”唐舒表情骤变，看看它，又看看空中那四只，“这鸟——” 下一瞬间，四只巨鸟的脑袋整齐划一地转了过来。 四对巨大的翅膀凌空一挥，飓风卷起一片拔地而起的树木。 九人四鸟的距离眨眼间拉近！ 他们甚至来不及躲闪。 闻远四人已经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却也只来得及在九人面前支起屏障。 水、火、雷、冰四道屏障层层交叠在一起，转又在转眼之间尽数碎裂。 只是翅膀掀起的飓风余波，就已经让他们难以抵挡。 四个人同时被逼的后腿两步。 莫行止本来就已经又些体力不支，此时更是身形晃动，险些半跪在地。 叶枫咬牙，毫不犹豫地朝唐舒喊：“你们先走！” 唐舒一愣。 叶枫：“快点啊！” 金色巨鸟中的一只张开嘴，水火冰雷四色异能波动一起从它口中射出，凝成一道光，砸向地面九人。 许岁安掌心里的小金鸟又“啾啾”叫了两声。 顾柏舟四人再次抬手阻挡，隔着一段距离，叠起层层屏障，比上次要厚重很多。 但在巨鸟那道冲击波下，依然宛若无物。 冲击波只是停顿了不到半个呼吸，就势不可挡地冲向他们。 跟班中的一个直接跪在地上，面色如土，呐喊一句：“完蛋了！” 下一秒，万籁俱寂，一道金色悄然划过。 众人愣住，下意识抬头。 许岁安一手捏着躁动不安的小金鸟，一手托举在空中。 他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没有丝毫变化。 高高举起的右手闪着冰蓝色的微光，那势如破竹的四色异能冲击波就这样将将停在他掌心几厘米的位置。 再也前进不了分毫。 许岁安抬眸，凝视着空中的四只巨鸟，还有余力跟系统科普。 【看，这就是关键时刻。】 【……】 系统已经吓宕机了，这种情况完全没有出现在他所知道的原著剧情中。 “这——你——”唐舒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不只是她，连许岁安的四个队友都跟着愣住了。 闻远恍惚开口：“这应该是一只……二阶异兽。” 二阶异兽和一阶异兽相比，不仅是具有更高的智慧，战斗能力更是一阶异兽的数倍甚至数十倍。 而这种异兽……能动用四色异能，怎么也该是……A级以上。 一个二阶A级异兽的一击，就这样被挡下来了？！ 众人还沉浸在震惊中，许岁安手腕一翻，四两拨千斤地将那道冲击波扫到一旁。 冲击波怼进地面，砸出一道又宽又深的巨坑。 许岁安呼出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右手，转头看向身后的人。 八个人齐刷刷看着他，屏息凝神。 许岁安深呼吸。 为了不像系统说的那样，被抓去做研究，有这些人在场，他只能使用风、冰两系异能。 这四只“二阶A级”异兽对他来说并不是特别难解决。 但前提是，他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异能。 如果只能使用双系异能，一只他还能应对，四只就…… 许岁安小小地叹了口气，缓缓启唇：“——跑！” 八个人：“……？” 但还是很听话地拔腿就跑。 许岁安竖起一道屏障，忍不住咨询系统：【什么时候才能全力打架？】 系统回过神来，沉吟片刻：【大概……等你们变成挚友的时候，就可以了。】 【为什么？】 【因为在挚友面前，你可以肆无忌惮地展示真正的自己，而不用担心受到背叛。】 许岁安点点头，默默在心里竖起又一个小目标。 ——他要跟他的队友们，都成为挚友！ 怀里的小鸟突然又“啾啾”叫了两声。 刚跑出没多远的八人停了下来。 他的四个队友注意到他没跟上，又跑了回来。 顾柏舟在他的屏障前又加上一道，开口道：“不参与集体跑路，今晚罚你睡边上。” 许岁安：“？” 顾柏舟补充：“我睡你旁边监督。” 莫行止冷笑：“居心叵测！” 叶枫：“心怀鬼胎！” 小鸟：“啾啾啾啾！” 闻远面无表情：“还说废话？” 三个人安静下来。 对面的四只大鸟突然停止攻击，开始啾啾。 小鸟猛地“啾”了一声，突然扑腾起来，小脑袋一歪，在许岁安鼻尖上琢了一下。 不疼，只是有点痒。 啄完，它又转头对着大鸟啾啾。 许岁安微微一怔。 紧接着，所有人都微微一怔。 他们好像突然产生了幻听。 在其中一只大鸟啾啾的时候，他们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浑厚深沉，沧桑，又带着一点难以置信。 “少族长！！”那道声音喊，“你糊涂啊！！” 小鸟向前飞出一点，张开小小的金色翅膀，挡在许岁安面前。 “啾啾啾！” 沧桑的声音有些崩溃： “可他是人类啊！” “人类就是人类啊！” “人类是不可能变成妻子的啊！” 许岁安：“？” 其他人：“？？？”——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7-1722:33:44~2024-07-1822:2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歪歪亦歪歪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想做饭5瓶；来跳一支华尔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被称为“少族长”的小金鸟挺着脖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啾”了一声，气势十足。 刚刚说话的那只鸟急得跺脚，忍不住再次说：“就算他是金色的！他也是金色的人类啊！” “不是,等等。”顾柏舟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们在说,哪个妻子？” 少族长顿了一下，转过来，盯着顾柏舟瞅了两眼，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旁边一闪，一嘴啄在许岁安脸颊上。 啄出一个圆圆的小印子。 许岁安摸摸脸颊，似懂非懂地跟顾柏舟解释：“它说,我是妻子。” 顾柏舟：“……” 他闭了闭眼,抚摸许岁安的脑袋,真诚道：“不,你不是。” 莫行止赞同地点点头。 叶枫上前一步,直接对着那四只鸟喊：“他不可能做你们少族长的妻子。要战,就来吧！” 他双拳紧握，已经摆好了殊死一搏的架势。 四只大鸟面面相觑。 最终,刚刚说话的那只,这次直接口吐人言。 “各位误会了,这只是少族长的一厢情愿。我们也不希望——” 少族长生气，张口吐出一串七彩异能球朝说话那只鸟砸过去。 大金鸟被糊了一脸，话音一断,“呸呸”两声。 它一脸为难地看向小金鸟：“可是少族长——是，您是族长——但是——” 小金鸟：“啾啾啾！” 大金鸟沉默下来。 片刻后，它看向许岁安，低下头颅。 “这位,人类先生，此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希望您能在离开前留下您的联系方式——” 它说没说完，小金鸟又“啾”了一声。 大金鸟眼睛一闭，悲壮改口：“我的意思是，希望您能先随我们回领地休息。” 小金鸟满意地落回许岁安掌心，摸摸自己的羽毛。 许岁安一脸困惑地看看小金鸟，看看四个同伴，最后看向大金鸟。 他问：“我自己？” 大金鸟点点脑袋：“是的，您自己。” 叶枫和莫行止瞬间警觉，一左一右拉住许岁安的衣服。 闻远手上已经酝酿起蓝色的冰属性异能。 对面的四只大鸟也跟着警惕起来，目光死死地盯着闻远。 像是谈判失败，恶战在所难免。 许岁安握住闻远的手腕，摇了摇头。 他小声安慰：“我不走，不紧张。” 小金鸟不解地用脑袋蹭蹭许岁安。 闻远垂眸看过来一眼，“嗯”了一声。 许岁安转向大金鸟，向它声明：“我们五个，不会分开。” 等在后面的三只金鸟立刻有了动作，隐隐出现攻击姿态。 负责交涉的大金鸟一愣，赶紧制止住三位同胞，苦恼地看向自家少族长。 小金鸟在许岁安掌心里动动爪子，像是在踱步。 过了一会儿，它抬头，坚定地“啾”了一声。 许岁安问大金鸟：“什么意思？” 说话不被听懂，小金鸟难过地低下脑袋。 大金鸟叹气，代为解释：“少族长的意思是，它可以采用古老的习俗，一并招待未婚妻的亲朋好友。” 莫行止当场怒了：“什么弱智习俗！他根本就不是你未婚妻！” 小金鸟也怒了，飞扑过来就要啄莫行止。 许岁安瞬间反应过来，抓回小金鸟，一边安抚，一边劝阻。 “乖乖的，我不是。” 小金鸟一呆。 许岁安朝它摇摇头，认真解释：“我不做妻子，也不做未婚妻。” 小金鸟僵直两秒，突然很是难过地“啾”了一声。 它浑身的羽毛都跟着塌软下去，像一只受了暴雨侵袭的落汤鸟。 苍翠的小眼睛微微扬起，失落地瞧着许岁安，眼珠里盈着一层水汽。 看上去可爱又可怜。 许岁安没见过，一下子就心软了。 他摸摸小鸟的脑袋，放轻声音：“但可以，做朋友。” 他喜欢跟人做朋友。 许岁安问系统：【可以吗？】 系统想了想：【可以的。这只鸟完全没有出现在原著中，想必不会对我们的任务产生什么影响，你可以尽情做你想做的事情。】 许岁安放下心来，跟小金鸟说：“做朋友，很开心。” 系统犹豫着吞掉最后半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主角团的黑化值又都涨了一点点。 但应该……没关系吧？ 系统不确定地想。 小金鸟安静下来，和许岁安对视良久。 它点点脑袋，转过头，“啾啾啾”地去跟族人交涉。 很快，大金鸟再次开口：“少族长邀请它的五位朋友一起去族中做客。” 它稍作停顿，凝目威胁：“请各位不要拒绝。” 被威胁到的四个人默默看向他们的队长。 许岁安很开心地点点头，露出笑颜。 “好呀。”他说。 小金鸟看到他的笑容，一下子恍惚了，小翅膀捧住心脏的位置，整个鸟摇摇晃晃，倒栽进许岁安掌心。 四个人默默转开头。 大金鸟上前两步，来到许岁安面前，恭敬地蹲下来。 许岁安在小金鸟的引导下坐上它的背。大金鸟立刻腾空而起，稳稳当当。 许岁安坐在上面，甚至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晃动。 他忍不住赞叹：“好厉害。” 小金鸟得意地“啾啾”两声，拿翅膀指指自己。 大金鸟帮忙翻译：“少族长的意思是，等它长大了，您也可以骑它。” 小金鸟：“啾！” 大金鸟：“少族长说您想骑就骑，随便——少族长，您有点太——” 小金鸟猛地在大金鸟背上啄一下。 大金鸟默默闭嘴。 许岁安点点小金鸟的脑袋，答应下来：“好呀，等你长大，就骑。” 他说完，低下头，去关系四个队友的情况。 另外两只大金鸟同样上前两步，到了他们身前。 但下一秒，这两只毫不停留地原地起飞，没给四个人丝毫反应时间。 许岁安一愣。 大金鸟赶紧解释：“他们是其他的乘坐方式。” 说话间，两只金鸟已经做出下一步举动。 它们向前飞出一点，突然探出爪子，一爪一个，把还没反应过来的四个人拎了起来。 两声鸣叫，两只大金鸟拎着四个人类腾空而起。 它们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还有点激动，没忍住各自带着自己负责的人类上上下下旋转两圈。 直到许岁安坐着的那只大金鸟发出提醒，它们才安分下来。 四个人紧紧抓住鸟爪，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叶枫悄悄跟同鸟的莫行止感慨：“其实少将驾驶技术挺好的。” 莫行止绷着脸，很难不赞同。 大金鸟突然带着他俩极速起降了一回。 两个人齐齐沉默下来。 另一只鸟那边。 顾柏舟挂在鸟爪上，忍不住跟隔壁的闻远说：“殿下，将来继位后搞外交记得避雷这个种族。” 抓着他俩的那只大鸟突然啼鸣一声，来了个空中回旋加极速俯冲，最后“咯噔”一下，鸟爪不经意间微松，又立刻收紧。 顾柏舟安静了。 许岁安犹豫一会儿，还是低头喊着问：“没事吧？” 下面晃晃悠悠传来四道声音。 “没事。” “放心吧。” “能有什么事。” “——好极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7-1822:24:09~2024-07-1921:5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来跳一支华尔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四只大金鸟拍成一列,穿过密集的森林，经过一片荒芜的地带，扎入另一个森林。 这边的树更加高大,也更加松散,不少树上都搭着或大或小的巢穴,四只鸟速度明显慢下来，飞得也更加自如，忽高忽低地穿梭在鸟巢之间，时不时和擦肩而过的其他金色禽鸟打声招呼。 显然，它们已经回到族中。 少族长开心地在许岁安掌心里蹦来蹦去，用翅膀指引着他往两侧看。 大金鸟一一介绍着族内的设施。 这里是小鸟的游乐场,那边是大鸟的格斗台,枝叶搭起一个个精致漂亮的鸟巢,汇聚成一片又一片独特的风景。 一分钟后,四只大金鸟降落在领地中央一片开阔的空地上。 许岁安从鸟背上跳下来,刚站稳,就听怀中小小金鸟“啾啾”两声。 大金鸟尽职尽责地做翻译：“少族长问，您喜不喜欢这里,想不想在这儿长住？” 许岁安愣了一下,身后已经有人替他回答：“你们少族长还挺‘单纯’的,这就藏不住心思了？” 他惊讶回头，刚好看到顾柏舟腿一软，踉跄两步。 许岁安伸手把人接在怀里,低头瞅瞅他的脸色，问：“没事吧？” 顾柏舟倚在他身上，哼哼两声，打了个哈欠：“飞困了。” 少族长很是不屑地“啾”了一声。 闻远把顾柏舟从许岁安怀里拎起来,很是无情：“站直了，困了又不是腿软。” 顾柏舟侧目，很有些深意地从头到脚扫他一圈。 许岁安困惑，跟着扫了一圈，然后微微踮脚，揪下闻远头上的一簇落叶。 闻远看着他，微低下头，轻轻说了句“谢谢”。 顾柏舟：“啧。” 他就多余瞅这一眼。 少族长“啾啾”叫起来，扯着许岁安的袖子，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大金鸟很识相地往旁边一指，开口：“几位请往这边来，上面是我们的会议室。” 它指向的地方是一个几十米宽的巨树，树冠高耸入云，甚至看不清顶上的模样。 树干上十几米高的位置是一个繁复的金色图腾，几乎占据整个树宽。图腾中心隐约能看出来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巨鸟，周围升腾着熊熊火焰，只是那火焰像是被什么切割开，中间夹杂着奇怪的裂纹。 莫行止看着，露出一个有些微妙的表情。 大金鸟注意到，随口介绍一句“那是族徽”，就带着许岁安等人踏上了树前一个小巧的平台，有树枝搭建而成，像是一个开了口的鸟巢。 刚一站稳，开口鸟巢突然急速上升，几秒后，就稳稳停在几十米高的位置，正对着隐藏在枝叶间的宽阔树洞。 大金鸟迈进去，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边是我们的临时会客厅。” 里面空间开阔，地上几撮柔软的树叶，堆出坐垫的模样。 几只比大金鸟稍小两圈的金鸟用翅膀捧着纯木茶杯走进来，茶杯里装着清澈的泉水，中间飘着一片形状完整的船型树叶。 顾柏舟接过茶杯，打量一圈，挑眉：“还挺现代。” 小金鸟突然暴起，在他手上啄出一个口子。 大金鸟：“……少族长的意思是，谢谢夸奖。” 顾柏舟：“。”你看我信吗。 大金鸟尬笑一声，朝几人低头行礼：“欢迎各位光临我们光渡族的领地，我是族的大长老，金池。” 许岁安等人跟着自我介绍。 客套几句后，气氛缓和下来。 小金鸟立在许岁安肩上，半个身子藏在那头漂亮的金发里，心满意足地歪着脑袋蹭蹭他的脖子。 许岁安被蹭地有点痒，指尖在它头上点两下。 叶枫默默收回视线，闭了闭眼，努力回想正事。 “大长老，我们这次来这里，其实还有一事相问。” 大长老点点头。 叶枫把唐舒他们的事情讲了出来。 关于这本来是一个猎手协会完全控制的狩猎区，却意外在腹地出现极其强大的种族，还有不少人被困于此的事情。 大长老呵呵一笑，缓缓解释：“你们的猎手协会来到这里，应该不超过三十年吧？” 闻远颔首。 大长老了然地点点鸟头，接着道：“但三十年前，我们族内出现了一点变故，族长在那场变故中去世，几乎所有族人，也都重伤修养。领地被迫封印、隐藏。你们的猎手协会来的时候，我们应该还是隐藏状态，他们没有发现，也是正常。” 叶枫问：“那现在？” “我们少族长还有三天就要举行成年仪式了——少族长邀请……”大长老看一眼许岁安，接着道，“五位来做客，也是希望各位能以朋友的身份，参加他的成年仪式。” “等等。”顾柏舟突然意识到什么，“三十年前……” 他沉吟片刻，问：“你家少族长，到底多大？” 大长老愣了一下，不解地回答：“四百九十九啊。” 莫行止倒吸一口凉气，震惊：“你们五百岁成年？！” 大长老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四个人默默看向蹭在许岁安手里撒娇的某只少族长。 少族长感受到四股极其不友善的视线，困惑抬头。 顾柏舟冷笑：“这么大年纪还撒娇。” 莫行止鄙视：“不知羞耻！” 小金鸟懵了懵，突然反应过来，难过得直往许岁安怀里钻。 许岁安看着它的要哭不哭的小表情和可怜兮兮的小眼睛，忍不住又一次怜爱。 “它……还没成年。” 少族长：“啾啾！” 大长老沉声翻译：“少族长说，就是就是。” 叶枫四人：“……” 莫行止不服：“我们四个就成年了？” 说到底，年纪最大的闻远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花季少年”。 闻远绷着脸轻咳一声。 许岁安沉思。 许岁安顿悟。 许岁安张开双臂，试探开口：“那……来撒娇？” 浅金色的眼睛轻轻眨动，一瞬间透出一点蛊惑人心的光芒。 叶枫默默转头捂脸。 莫行止张着嘴顿时无措。 只有顾柏舟，想了想，点头：“行啊，先留着，等回去了私底下撒。” 上述两人顿时齐齐瞪他。 顾柏舟打哈欠。 闻远忍了又忍，憋出一句外强中干的：“胡闹！” 只有少族长一只鸟，恨不知羞地张开翅膀，抱住许岁安的手指。 还开心地摇摇。 大长老重重咳嗽一声，生硬转移话题：“那个，各位来这边啊。” 许岁安不明所以，配合地跟上去。 其他四人沉默一下，也默默跟上。 叶枫偷偷刮起一阵只针对少族长的强风，把它从许岁安手指上吹开。 小金鸟落到许岁安身后，冷不丁被吹得猛翻几个跟头。 它稳下来，愤怒地转身冲刺，在顾柏舟手上狠啄一口泄愤。 顾柏舟：“？？” 几分钟后，许岁安一行五人被大长老带到了又一片空地。 空地周围是参天大树，树枝横着长出来，浓密的枝叶在头顶搭出一张厚厚的网，几乎将所有光线隔绝在外，正中间却竖起一个祭坛，祭坛上点着一盏长明灯，火光摇曳，影影绰绰地照着周围。 五人二鸟的正前方，是一扇半透明的门，门后漆黑一片。 大长老翅膀指指那扇半透明的门，谦卑道：“这里是我族圣地。” 闻远皱眉，问：“为什么带我们来这？” 大长老微微低首，依旧恭敬：“这是少族长的意思。” 少族长在许岁安头顶“啾”了一声。 大长老微微抬眸，朝许岁安做出“请”的手势。 “我族每一任族长成年时，都会有一个特殊仪式。少族长选定之人，可以进入圣地，为其挑选一件信物，作为族长的灵契物。” “灵契物一旦绑定，会与族长同生共死，成为族长最强大的助力，也是最脆弱的软肋。而它真正的样子，除了族长本人外，就只有选定之人知道。” 大长老稍作停顿，认真地注视着许岁安，缓缓道：“而我们的少族长，选择了您。” 它后退半步，躬身。 小金鸟忽然飞到大长老面前：“啾啾！” 大长老毕恭毕敬道：“请吧。” 许岁安应了一声，来到那扇半透明的门前，有点新奇地注视着门上缩小版的金色族徽。 大长老说：“触碰即可。” 许岁安伸出手。 忽然有人靠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腕。 许岁安微怔，转头看去。 莫行止眉头紧锁，暗红色的瞳孔中凝着深重的怀疑。 “谁家的圣地是随便一个外人就能打开的！” 话音落下，异变突起。 那金色族徽明明还没有被触碰到，就已经发出极其耀眼的光辉。 一道利刃悄然探出，眨眼间从门边二人身侧划过。 莫行止的手臂瞬间多出一道又深又长的刀口。 鲜血喷涌而出，顺着许岁安的手腕和指尖，接连不断地流淌下去，渗入地面。 身后三人同时喊：“快躲开！” 话没说完，地面突然开裂！ 像是张开一张血盆大口，将站在那儿的许岁安和莫行止整个吞食入腹。 少族长已经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顷刻冲上，却也只来得及狠狠啄到重新愈合的地面。 鸟嘴上溢出鲜血。 它转过头，对大长老怒目而视。 闻远三人也瞬间摆出攻击姿态。 …… 地面之下，许岁安和莫行止落到了一个幽暗的通道中。 莫行止点亮指尖火焰，在周围看了一圈。 只有一条小路，延伸向未知的地方。 火焰向上，席卷刚刚开裂的部位。 半晌过后，火焰撤去，两人的头顶仍是一成不变的凹凸土壤。 许岁安握住莫行止的手腕，指指他的伤口，冷静道：“先包扎。” 莫行止愣了愣，乖乖坐下来，撕开衣服包扎伤口。 包扎到一半他突然想到什么，一脸困惑地抬头，问：“你知道？” 许岁安想了想，说：“知道一点。” 他当然也能意识到事情不对，本来并没准备上前。 只是系统突然说，根据检测，这里有莫行止未来黑化的线索。 和任务相关的事情，当然不可能错过。 于是许岁安就下来了。 但他没想到，线索当事人也跟着下来了。 还出了好多血。 许岁安有点苦恼地看看莫行止的小臂。 下一秒，莫行止身形陡然一晃。 他神色一变，放下还在不断渗血的小臂，突然靠过来，用另一只手捂住许岁安的下半张脸。 莫行止在许岁安困惑的声音中沉声道：“这里的空气，不对劲。” 话没说完，他整个人突然脱力，扑倒在许岁安身上。 许岁安用力呼吸，疑惑：“没有呀。” 莫行止趴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7-1921:54:56~2024-07-2022:3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梦雨溪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雨溪10瓶；君傒、来跳一支华尔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许岁安把失去意识的莫行止挪开,帮他重新缠好胳膊，学着他之前的模样，也在指尖燃起一簇火苗。 火焰的颜色要更加明亮、纯粹,周围一片瞬间被照亮。 安静躺在地上的莫行止无意识间皱了下眉,像是被这簇光晃到。 许岁安把火调暗一点,凑过去看。 莫行止脸色惨白，额头不断浸出汗水。他半条胳膊都被鲜血染红，上衣被撕开，一半肌肤裸露在外，可以看到零星的伤痕。 许岁安看看他，又看看完全闭合的顶部,微微歪头。 系统有点着急：【出不去吗？】 莫行止现在的状态不太好,再这样下去,很容易有生命危险。 许岁安摇摇头,解释：【空间被切割了。】 这里的空间被一股很奇怪的异能分割开来,几乎算是“另一个世界”。 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只见过一次操纵空间的异能，还没搞懂要怎么做。 系统显然也想起来了那个空间系异能,奇怪地问：【是那个——‘离’吗？】 虚拟战斗系统里的那个“离”。 那个人没在原著里出现过,系统对他一无所知。 许岁安又摇摇头。 虽然都是切割空间,但异能的感觉不一样。 他站起身，四下看看，走入那条幽深的通道。 没法把分离的空间重新组合,他只能去找找其他出路。 如果实在没有—— 许岁安看看头顶，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 终归都是异能，强行轰开也未必不行，只是这群金鸟的领地,可能都要一起坏掉。 这里还生活着很多其他金鸟，他不想太打扰它们。 许岁安收回视线，迈步向前。 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中回荡，时不时有石子被踢开，撞到墙壁，发出空渺的回声。除此以外，这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宛如一片死地。 通道不断向前延伸，似乎永远没有尽头。道路越来越窄，也越来越向下、越来越暗，像是被浓稠的黑雾包裹，指尖明亮的火光也在一点点被吞噬。 许岁安停了下来。 “噗哧”。 火苗熄灭。 整个空间彻底黑下来，但一阵清风突然从某处吹来，一根粉色的羽毛顺着风，轻飘飘晃动，在浓郁的黑中散发着微光。 许岁安伸出手，羽毛缓缓落下，躺在他的掌心，逐渐消散成一簇星星点点的光。 它像是突然出现，又像是流浪了很久，终于找到一个归所。 粉色的光晃晃荡荡，勾出一条线，指向几步外的某块墙壁。 墙壁被光芒照亮，上面刻着光渡族的族徽，半金半粉，暗淡无光。 许岁安走上去，触碰。 他手上还沾着莫行止的血，指尖碰到族徽的瞬间，那些血像是有了灵性，顺着他的指尖，流淌入族徽，又依着纹路延展。 很快，许岁安手上沾着的血被吸得干干净净，族徽却只被填满了四分之一。 石壁在他的注视中轻轻震动两下，打开一道只容许风通过的细缝，又顷刻闭合。 粉光汇聚过来，缠绕上许岁安的指尖，又失落地暗淡下去，只留下一阵轻柔的暖意。 许岁安收回手。 【估计是需要更多的莫行止的血。】系统猜测。 这样一来，这里有莫行止黑化的关键线索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他们恐怕会发现一些原著里完全没有的秘密，这对完成任务有极大帮助。 系统有点激动，催促许岁安回头取血。 许岁安没动，伸出手，抹黑戳戳那个族徽，不开心：“好贪心，坏坏的。” 系统：【就算你这么说它也……】 族徽很微弱地亮了一下，像是听到许岁安的话，难过地想要为自己辩白。 许岁安不听，转头就走。 系统：【……？】 往回走要快上许多。许岁安重新回到莫行止身边的时候，少年依旧静静地躺在地上，没有一点生气，只是胳膊上的伤口意外地已经好了大半。 许岁安蹲下来，拍拍他的肩。 虽然族徽贪心，但为了任务，也为了找到出去的办法，莫行止的血还是要去。 许岁安看着毫无反应的少年，拎起他的手臂。 ——他本来也没指望能把莫行止叫醒。 毕竟他看上去真的昏的很深。 但下一秒，被许岁安拎在手里的那只伤臂突然绷紧，莫行止翻身而起，挣开他的手，反摁住他的肩，把他往地上一推。 许岁安愣了一下，顺势被推倒在地。 莫行止欺压在他身上，蓦然睁眼。暗红色的眼眸亮着幽微的光，像是映进焰火，又像是深夜中盯紧猎物的野兽。 他动作很大、且迅疾，完全不像一个上一秒还伤势惨重的病号。 但他又确实是。动作间，小臂上还没愈合的伤口再次开裂，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淌而下，落在许岁安的身上。 莫行止像是对此毫无感觉，扣着许岁安的肩，把他按得更紧。 许岁安任他动作，眨眨眼，有点困惑：“你醒了？” 他金色的长发散落在地，在黑暗中铺开一层浓郁耀眼的颜色，浅金色的眼睛里映照出莫行止眼里的光，白皙的脸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一点灰，多出一个小小的印子，染着点莫行止的血。 像是被恶魔染指的天使，懵懂纯洁，又在眉眼间勾勒出一点堕落的暗影。 莫行止没吭声，注视着他，眸光沉沉。他长长的蓝色刘海垂落下来，扫到许岁安的额头。 两个人离得格外近，近到许岁安清晰地感受到他皮肤的热意和滚烫的呼吸，以及他浑身都在向外散逸的、浓郁的酒香。 而莫行止还在向下。 指导他的鼻尖几乎触碰到许岁安的脖颈。 他贴在那里，用力地嗅着，像是某种动物。 许岁安被他贴的有点不舒服，伸手推开莫行止的脑袋。 系统震撼，突然意识到什么：【他、他易感期？？？】 【什么？】许岁安没反应过来。 但很快，系统就发现，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莫行止突然歪过头，咬住许岁安的手指。 他的牙齿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有些尖，许岁安的指腹溢出一点鲜血，顺着莫行止的嘴唇流淌。 但意外地不疼。 许岁安困惑地歪了歪头，把手指抽出来。 莫行止瞬间有点恍惚，追着许岁安的手指低下头来，然后被一把捏住下颌。 莫行止瞬间动弹不得，瞳孔闪烁两下，眨眼间清明，转瞬又陷得更深。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住，直到突然间，许岁安感觉有什么东西扫过他的大腿。 在两人交叠向压的双腿之间，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他大腿上扫来扫去。 许岁安把莫行止退开一点，微直起身，疑惑地伸手往下摸。 然后，他就抓到了什么毛绒绒的东西。 手感很好，就是有点活泼，蹭来蹭去，不乖。 他更困惑了，把它紧紧扣住，然后顺着那东西往上摸，直到抓到根部，才恍然意识到，那好像是……一条尾巴。 许岁安的手无意识收紧。 莫行止闷哼一声，嗓音低沉沙哑。 许岁安抬眸，眼睛瞬间睁大。 在他看上去的同一时间，莫行止的头发里，忽然钻出来一对毛绒绒的灰色耳朵，尖尖地竖着，甚至在他的注视中，抖了两下。 许岁安惊讶地松开莫行止的下颌，好奇地伸手去摸，一直戴在手腕上的手链突然亮了一下。 之前校长送他的那根。 许岁安微怔。 但莫行止却立刻反应过来，张嘴就要往手链上咬，像是觉得那是什么危险的敌人。 许岁安回神，再次一把捏住他的下颌。 白皙光洁的手腕近在咫尺，腕上那一串浅色石头却格外碍眼。 莫行止挣扎着想咬，尾巴也越发躁动地在许岁安身上扫来扫去。 许岁安微微皱眉，一手掐住他的尾巴，一手捏住他的嘴。 “不许乱咬。”他警告，“坏狗狗。” ——虽然不知道莫行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许岁安显然对他的新形态适应得很好。 莫行止挣扎得更厉害了。 系统沉默了好一会儿，迟疑着开口：【许先生……】 许岁安：【嗯？】 系统：【这好像是……狼。】 许岁安沉默了一下，改口：“坏狼。” 莫行止忽然安静下来，耳朵微微一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岁安看。 许岁安稍稍放松，任他盯着，突然想到什么，好奇地问系统：【易感期，会变得不是人吗？】 系统踌躇：【根据资料，alpha进入易感期是会变得不是人……但不是这种不是人啊？？】——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7-2022:31:29~2024-07-2122:16: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建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莫行止被许岁安禁锢着,没安分多久，突然又开始乱动，垂着头嗅来嗅去,像极了一只没有灵智的野兽。 系统查完资料,出声建议：【他身上应该自己带了抑制剂,注射上会好一些。】 许岁安应了一声，肩膀一挣，掐着他的尾巴根，扣着他的下巴，直接带着莫行止整个翻身，将他砸在地上。 身体和地面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莫行止皱了下眉,瞳孔间又闪过一瞬间的清醒：“许——” 他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再次变得混混沌沌。 许岁安没理他,单手把他扣在地上,往他口袋里找抑制剂。 不知不觉间,莫行止乖顺下来，就这样被他按着,一动不动,暗红色的眼睛顺着他的动作一点点挪动。 金发的少年半跪在身前,及腰的柔顺长发随着动作在眼前晃动，掩映着纤细的腰身和沾染上鲜血的肩。 带着凉意的手指在身上游走，传递出犹如坠入冰火两重天的错觉。 莫行止的呼吸逐渐变得又深又重,狼尾被压在身下，也依旧不安分地甩来甩去，时不时绕过许岁安裸露在外的脚踝，裤脚的布料几次三番地被推上去,又自然滑落。 许岁安停下，在他尾巴上掐一下，警告：“不许动。” 莫行止的尾巴搭上他的小臂，听话地安静下来，像是一条毛绒围巾。 许岁安侧眸看一眼，把尾巴甩开，接着在他身上找抑制剂。 抑制剂的位置藏的有些深，在莫行止上衣内侧口袋里。晶莹的蓝紫色液体在半透明的注射管中轻轻晃动，暗红色的目光顺着许岁安的手指一寸寸挪动。 然后，针管刺入皮肤，蓝色液体毫无停顿地完全灌入后颈的腺体。 莫行止身遭突然爆发出一阵极其强烈的酒香。香气带着极强的侵略性，无孔不入，像是要直接凝结成水，渗入皮肤。 过于浓烈的味道熏得许岁安一时间头昏脑涨，甚至有点四肢发软。 好在抑制剂确实有点效果。 许岁安从头昏脑涨的状态中恢复清醒的时候，莫行止也已经闭上双眼，彻底安静下来。 他站起来，又蹲下去。 莫行止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彻底愈合，但他还得想办法从他身上弄点血下来。 许岁安撕下那节被鲜血濡湿的衣服，正准备再回到族徽那边，莫行止又一次睁开眼。 许岁安站定，低头看他，先开口警告：“不许闹。” 莫行止直挺挺躺在地上，看了他好一会儿，乖巧点头。 许岁安满意：“乖。” 莫行止头顶的耳朵轻轻抖了一下。 变乖了，但显然还是有点“不是人”。 系统建议：【这种情况，最好带他一起过去？不然过一会儿他说不定又会——那个样子。】 许岁安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他再次命令莫行止：“起来。” 莫行止站起来，笔直地立在许岁安面前，蓝发在之前的一通挣扎中变得乱七八糟，也不知道抬手整理。 他只是固执地看着许岁安，像是在等待下一个指令。 许岁安看着莫行止，微微歪头。 莫行止也看着他，微微歪头。像一只被驯服的野兽，正在笨拙地模仿主人。 主人朝他伸出手。 半狼形态的少年困惑地盯着那只白皙纤细、骨节分明的手，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他走上前，弯下腰，近乎乖顺地把下巴搭在那只手上。 胸腔里的心脏正在剧烈跳动，声音大到对面的人都能听见。 许岁安垂下眼，低头看着莫行止，缓缓的：“？” 莫行止歪了歪头，自己用脸颊蹭他的手指。 许岁安不解，但耐心。他教导：“不要这个，要手。” 莫行止失落地垂下眼，直起腰，右手搭上许岁安的掌心。 系统终于忍不住：【真希望他清醒后失去这段记忆。】 不然按照莫行止本来的性格……简直是灾难。 系统不敢再想。 莫行止就这样被许岁安牵着，走过黑暗的通道，来到那堵雕刻了光渡族族徽的墙前。 这次没有粉色羽毛出现，但那个族徽像是感知到什么，在两人靠近时，就竭力散发起光芒。 十分微弱，但也足够作为“引导”。 许岁安带着莫行止，站在族徽前，抓起他的手。 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了，但两个人现在浑身上下都是莫行止的血。 只会富余，不可能不够。 然而，沾满血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族徽瞬间，两人周围的空气忽然产生一道微弱的波动。 许岁安瞬间警觉。 但莫行止的反应更快。他骤然反扣住许岁安的手腕，拉着他离开墙前。 无形的气刃擦着两人的头发嵌入另一侧墙壁，留下一道极深的痕迹。 莫行止朝着某个方向低吼两声，一双狼耳警惕地竖起，浑身肌肉紧绷，护崽一样挡在许岁安身前。 暗处突然传来一声年轻而充满磁性的低笑：“野兽的直觉？” 那人饶有兴味地念叨着，听上去愉悦且放松。 但两道气刃却又从两个截然不同的方位射来，速度极快，压迫感十足。 莫行止带着许岁安避开，周身燃起暗红色火焰。 整个空间瞬间被照亮，但那个藏在暗处的男人依旧不见身影。 莫行止警惕地眯起眼，打量着周围，将许岁安护得更紧。 墙壁上族徽的光芒不经意间变得更亮，甚至有点晃荡，像是陷入了某种躁动不安当中。 弹射而出的火焰被轻而易举地割裂，角落里飞来的气刃也在炙热的温度中无所遁形。 气氛紧张，且越发焦灼。 许岁安站在莫行止身后，突然抬手，指尖一亮。 一道从两人身后飞来的气刃就这样被他冻在半空，而后缓缓落入许岁安掌心。 他低头打量两眼，突然“咦”了一声。 系统紧张又茫然：【什么？你发现什么了？】 许岁安抬起头，目光准确地落向某处，有点惊讶地说：“好久不见。” 火焰和气刃同时停了下来。 不见身形的男人再次低笑一声。 “你认识我？” 虽然这句疑惑，空气突然震动，一道身影缓缓显现，迈步而来，像是正从另一个空间走入这里。 系统突然发出一道长长的提示音。 【咦？】它困惑极了，【解锁了……新的任务对象？】 许岁安抬眸，和站在几步外的男人对视。 红底的皮靴，镶嵌碎钻的皮衣，琉璃般的蓝色桃花眼，游刃有余的笑容。 许岁安点头，叫他：“离？” 系统几乎和他同时出声：【他叫萧离歌，黑化值有——79？！】 莫行止盯着突然冒出来的青年，警觉地叫了两声—— 作者有话说：13/14章出场过的那个家伙！不知道还有没有宝记得…… 感谢在2024-07-2122:16:11~2024-07-2222:0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梦雨溪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雨溪5瓶；来跳一支华尔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哇。】许岁安瞅瞅这个叫萧离歌的家伙,惊艳，【他好高！】 系满头问号：【这个反应？】 他忍不住强调：【那可是79！再多一点就发疯乱杀的程度！】 许岁安很放心：【那不是，还差一点。】 萧离歌顶着79的黑化值走近,好奇地问他：“怎么认出我的？” 许岁安想想,坦白：“你很特别。” 两辈子加起来,这样的异能，他只在“离”身上见过。 萧离歌点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答案，紧跟着说：“谢谢，你也很特别。” 许岁安歪了歪头。 莫行止瞪着萧离歌，上前一步,把许岁安护在身后。 萧离歌扬眉,第一次正眼打量他一圈,目光落在他头顶的狼耳上。 他越过莫行止,问许岁安：“他带你进来的？” 许岁安微怔。 就在这时,墙壁上原本只是暗淡忽闪的族徽图腾突然发出一阵刺眼的光芒。 只是短短一瞬间,像是在垂死挣扎。 光芒暗下去的同时，整个洞穴开始剧烈晃动,头顶的石块扑簌落下,擦着三人的身体砸在地上,顺着坡度滚开。 这阵晃动来的太过突然，甚至来不及调动异能。 莫行止一把把许岁安护进怀里，脱落的碎石从两人身后砸下,一部分被刚刚升起的异能挡住，还有几颗砸在莫行止的身上。 身后的少年闷哼一声。 许岁安已经在两人周围撑起无死角护盾，他抬头扫一眼那对紧张竖起的灰色两耳，伸手拍拍。 “我没事,松开。” 莫行止犹豫了一下，放开双手，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身体紧绷着，像只寸步不离守护主人的凶兽。 萧离歌扫来一眼，对两人之间的互动视若无睹。他迅速走到族徽前，割开食指，按在族徽中心。 鲜血渗透，极其迅速地盛满每一处凹糟。 族徽的最后一丝缝隙被萧离歌的血填满的时候，震动终于停下。 但只是这短短十几秒，许岁安走过来的那条通道就已经彻底掩埋，只剩下他们站着的这一小片空地。 他看看被堵死的回头路，又看看正精雕细琢地用创口贴包手指的萧离歌。 萧离歌仔仔细细贴好即将愈合的伤口，注意到他的视线，“哦”了一声，说：“这边还有一条路。” 他抬手往刻着族徽的墙壁一指，打了个响指。 墙壁应声垮塌，只剩下族徽在金粉相间的光芒里，漂浮在半空。 一条四十五度向下的通道出现在三人面前，两侧的墙壁上渐次亮起悬空的火光，一簇金色，一簇粉色，交错排列，直到视野尽头。 微风从底部吹上来，带着一股清清淡淡的香。 萧离歌站在洞口，衣襟跟着飘动。 像是变了一场魔术。 许岁安惊讶鼓掌：“好厉害。” 萧离歌很受用地抬了抬下巴，说：“走吧。” 抬脚的同时，莫行止鼻翼微缩，瞳孔一闪，突然再次暴起。 火焰腾空而起，在萧离歌身侧炸开，烧掉他一片衣服。 萧离歌神色一变，侧身避让，手中多处一把银色锁链。 锁链从火焰幕布中钻出，笔直地插入莫行止肩头，绕着他的身体转了几圈，遽然收紧。 莫行止身形一晃，痛呼一声，单膝跪下。他用力挣扎着，不甘地朝萧离歌呲牙咧嘴。 萧离歌有点意外地看看他，低声念叨：“还没清醒？” “什么？”许岁安不解，但好问，“你知道，怎么回事？” 萧离歌“嗯”一声，抬手一挥，答非所问：“你的，牵好。” 锁链的尾端轻飘飘落进许岁安手里。 莫行止安静下来。 许岁安拎着锁链，低头看看被五花大绑的莫行止，满眼困惑：“？” 萧离歌带着他走进通道，气定神闲地解释起来。 “他们一族比较特殊，17岁开始的易感期会伴随兽化，直到成年之后，可以自控。” 萧离歌说着，扫莫行止一眼，接着道：“不过，一般不会这么严重。他这是受了这里的刺激，所以干脆被兽化形态吞噬了大部分自我意识。” 许岁安问：“什么刺激？” 萧离歌说：“这下面有一只光渡族先祖。勉强算是……他的同乡。那只先祖的气息激化了他的兽化。” 莫行止一言不发，被锁链绑着，乖乖跟在许岁安身后。 系统瞬间激动：【难道——这就是莫行止黑化的线索吗？快多问问。】 于是许岁安问：“什么乡？” 萧离歌脚步一顿，扭头看他。 许岁安好奇地眨眨眼。 萧离歌移开视线：“等他清醒了，你可以自己问。” 许岁安疑惑：“你不知道吗？” 他看上去明明懂很多。 萧离歌停了下来。 风到这里已经越吹越大，两个人的衣服都被吹起，猎猎作响。 他靠近许岁安，微微低头，桃花眼半眯。 “你到底是在问他的情况，还是在套我的信息？”萧离歌压低嗓音，眸光落在他身上，像正在编织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许岁安更困惑了，他努力回忆两个人的对话，问：“这里面，有你的信息？” “……没有。”萧离歌沉默了一下，直起身，声音恢复正常。 许岁安懂了，指指莫行止，问他：“你们同乡？” 萧离歌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笑了一声：“不是，顶多算是邻星。” 他顿了顿，问：“听说过双子星吗？” 许岁安摇摇头，摆出一副求知欲旺盛的好学生姿态：“是什么？” 萧离歌：“。” 他转头就要接着往前走。 许岁安跟上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他。 萧离歌深呼吸，没忍住，跟他解释：“两个同时诞生，靠的很近，相似性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星球。” 他补充：“他的情况我也有，所以知道。” 许岁安点点头，问：“那，他还要多久？” 萧离歌微怔，不禁多看他一眼。 系统也愣了一下，连忙说：【你可以趁机多套一些萧离歌的情报啊？他也是任务对象，而且黑化值还这么高。虽然这次之后恐怕很难再见，但多知道一点总之好的，将来再遇到他，也更容易应对。】 系统急急忙忙说了一大堆。 许岁安安静听完，想了想，回答：【现在，他不重要。】 重要的是莫行止。 系统：【……】 萧离歌脸上一瞬间闪过一抹一言难尽的表情，最终只是淡淡说：“过个两三天就好了。” 他看看莫行止，又说：“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恢复自我意识，后面两天这种情况只会偶尔出现。出现的时候——” 下巴隔空点点许岁安手里的锁链，萧离歌言简意赅：“绑起来就行。” 许岁安肃然起敬：“你好懂。” 萧离歌默然。 许岁安看看他的身子，对这个懂很多的成年男人产生了一丝好奇：“你也被绑过吗？” 萧离歌脚步一晃，转身看他，挑眉：“当然没有。” 许岁安困惑：“为什么？” 萧离歌：“……” 萧离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勾起唇，蓝色桃花眼中闪过幽光，暗红色的短发映着两侧忽明忽暗的火焰，阴影自背后落下，沉沉地压在两人身上。 空气凝重，陡然升起的压迫感让一旁的莫行止不安分地挣动起来。 萧离歌倾身靠近，浅浅的酒香散逸开来，萦绕在许岁安的鼻尖。 男人的声音中平添一丝蛊惑，危险感十足：“你猜为什么？” 许岁安微仰起头，和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对视，金色发丝从脸颊滑落，眼神澄澈透明。 他偏头看看躁动不安的莫行止，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自信开口：“因为——你乖？” 萧离歌：“……。” 他彻底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地直起身，大踏步往通道深处走去。 脚步铿锵有力，背影挺拔沉稳。 狂风搅乱空气，香甜的酒味都变得沉郁。 莫行止动了动被锁链缠着的身子。 许岁安拍拍他的脑袋，说：“要乖。” 萧离歌坚韧的背影猝不及防踉跄一下—— 作者有话说：今天去问了下编辑，收藏终于够啦~大概这周六倒v，到时候会有万字更新和评论小红包~感谢小可爱们一直以来的支持！v后也会坚持日更，努力把v前请的假都补上的！ 感谢在2024-07-2222:05:37~2024-07-2421:3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梦雨溪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傒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通道的尽头是一块宽阔的平台,穹顶很高，藤蔓密布，间或有几根垂下来,坠在半空中晃动,像是枯井上废弃的绳子。 令人难以前进的狂风在踏入平台的一瞬间烟消云散,这里像是另一片天地，甚至连声音都被隔绝在外。 只有一道沉重又漫长的呼吸，从平台另一端传来。 那是一个高高的水晶台，台面上铺满干枯的树叶，层层叠叠垒起，托举着趴伏在上面的那只几米宽的巨鸟。 它的样子和外面的光渡族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光渡族的羽毛是金色的,而它身上的羽毛,从翅尖到尾羽,都是半透明的粉。 这就是萧离歌所说的,光渡族的先祖。 许岁安隔着大半个平台，遥遥望去。 先祖感受到人的气息,阖着的眼睛张开一条缝隙,细碎清浅的金色光芒一闪而过。它动了一下翅膀,几乎只是轻轻一颤的程度，几根羽毛便随之脱落，轻飘飘沉到地上。 不过眨眼间,脱落的羽毛又化作点点粉光，萦绕在先祖周围。 柔和的气息从光芒中飘散出来，宛如看不见的清泉流水，在身遭流淌。 许岁安突然听到身后一声闷响,手中锁链一松。 莫行止昏倒在地，尾巴耳朵无力地垂着，周身燃起一层火焰，粉色光粒在其中穿梭、跃动，最终凝聚到锁链周围。 许岁安戳戳莫行止，没得到回应，转头问萧离歌：“他？” “刺激太强，身体受不了。”萧离歌勾勾手指，将锁链松开一些。 光粒四散而去，又慢吞吞凑上，这次倒是没盯着锁链，而是绕着莫行止的兽化特征跳起舞。 锁链躺在莫行止身上，失去光泽，萧离歌淡然道：“过会儿就醒了。” 许岁安放下心来，见萧离歌已经朝先祖那儿去，想了想，也迈步跟上。 更多的羽毛从先祖身上脱落，更多的粉色光粒飘荡在这一方平台中，打着旋地朝两人汇聚过来。 萧离歌看他一眼，没有阻拦，只是抬手朝某处指了指。 那里有一个被堵死的石门，在水晶台的侧后方。 “等他醒了，你们从那儿出去——”萧离歌微顿，看他一眼，补充，“出去之后需要穿过光渡族的禁地。他兽化状态解除前异能水平可以维持在三阶，让他保护好你，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难得耐心地解释。 许岁安点点头，看看莫行止，眼里露出一点疑惑。 “怎么？”萧离歌跟着疑惑。 许岁安问：“他保护我？” 萧离歌反问：“不然呢？” 许岁安很直白地不解：“那你呢？” 萧离歌噎了一下，站定，转身，低眸。 粉色光粒绕成长长的缎带，在两人之间游走。 萧离歌看着许岁安，定了定神，开口：“我有我要做的事情——怎么，你想跟我走？” “我之前邀请你的时候，你好像拒绝了我。”光粒缎带从桃花眼前飘过，萧离歌语调轻浮，“怎么，现在改主意了？” 许岁安摇摇头，一不小心把落在金发上的光粒晃散。 “我不想。”他语气坚决。 ——意料之中的答案。 萧离歌轻笑一声，正欲开口，面前的少年接着说：“但是——” “谁保护你？”他这样问着，看上去只是单纯地疑惑，不掺杂一点其他心思。 萧离歌到嘴边的调侃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甚至有点恍惚：“我、还用人保护？” “不用吗？”许岁安歪头，指指他手指上的创口贴，真诚困惑，“但你好像，很虚弱？” 一点点的伤，都需要包扎。 他来到这个世界，还没见过这样的人类。 哪怕是弱弱的许欠，都没有。 萧离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突然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光带都开始推着他们催促，萧离歌才慢吞吞开口：“个人爱好，你懂什么。” 光带像是听不下去，用力一推。 两个人同时踉跄一下，被光粒簇拥着，踉踉跄跄到了水晶台前。 先祖奄奄一息，周身萦绕着一层浅金色的光芒，几乎贴着羽毛，微不可察。 萧离歌蓦地沉寂下来，连一贯漫不经心的表情都染上肃穆。他抬起没有伤痕的那只手，摘掉黑色手套，指尖有微弱的颤抖。 光芒簇拥而来，牵着他的手，落上鸟羽。 “抱歉。”萧离歌难得认真，声音轻而坚定，“我来接你回家了。” 随着话音落下，整个空间的光粒都聚拢过来，几乎要形成一个巨大的茧，将二人一鸟包裹在当中。 先祖突然回光返照一般，张开羽翼，粉色的翅膀漂亮整洁，零星散布着金色纹路，宛若星带落入粉色的河流。 一根小巧轻灵的羽毛悠然飘落，晃晃荡荡地绕过萧离歌，悬浮在许岁安身前。 许岁安愣了愣，下意识抬起手。 羽毛凑过来，围着他的手腕盘旋，时不时轻轻扫过肌肤，像是在亲昵。 萧离歌的目光跟随着羽毛，在许岁安的手指和手腕间流连，低声说：“看来它、挺喜欢你的。” 小小的粉色羽毛晃了一下，最后落在许岁安手腕内侧，当中的金色纹路刚好与他的血管重合。 羽毛融化、消散，在他手腕上留下一个两三厘米的印记。 “这是？”许岁安看向萧离歌。 萧离歌移开视线，顿了顿：“就当它送你的见面礼吧。” 他紧接着说：“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什么用。在我们那儿，先祖相当于一个种族的神明。神明降下福泽，只能受惠之人自己领悟。” 许岁安碰碰手腕上的羽毛印记，“哦”了一声，很乖地没再追问。 萧离歌突然朝他伸出手，问：“一起送它一程吗？” 许岁安点点头，伸手握上去。 萧离歌不再看他，垂下眼，轻轻抚摸着先祖的翅羽，低声念：“徳泽万物，千相生辉，百川入海，灵归故里。” 先祖扬起纤长的脖颈，在骤然绽放的金色光芒中，长久啼鸣。 哀婉凄清，又好似解脱。 许岁安的眼前恍然闪过一组组画面，有的破碎、有的完整，像是老旧的放映机在播放最后一场电影。 蔚蓝的旷野、黄澄澄的平原、凛然耸立的冰川，恢弘的建筑、宛如钢铁猛兽的战舰，千百种动物、姿态各异的人类…… 成千上万种声音仿若穿过遥远的岁月，送来同样的字句。 “徳泽万物，千相生辉，百川入海，灵归故里——” 一颗被金丝装点的粉色星球，眨眼间浸入烈火，冰冷的火焰吞噬着天空与大地，直到最后一丝色彩从这颗星球上消失。 暗红发色的少年跪在火海里，低着头，身影被火焰席卷。 许岁安骤然回神。 光粒簇拥而上，和金色的光辉交织在一起，飘摇着盘旋上升。 一瞬间，洞穴之外，地面之上，似乎也传来百鸟齐鸣的声音，和这声啼叫应和在一起，直到光芒消散，依旧绵延不绝。 萧离歌抬起手，任由最后一点光辉穿过指缝，归入黑暗。 两人身后，莫行止终于睁开眼，撑着身体坐起。 他皱着眉，拉扯着身上的锁链，一脸茫然地抬头，目光笔直地落向水晶台前，双手相握的两人。 “许岁安？” 莫行止感觉自己声音哑得不行，像是声嘶力竭地学了几个小时的狗叫。 “什么情况？” 他盯着那个陌生的背影，一头雾水，但浑身不爽。 头顶的狼耳突然抖动两下，火焰腾地升起。 上面的两人还没反应，莫行止自己先被吓了一跳。 他急忙动作，想要收起异能，周围的火却越烧越旺，整个空间的温度都跟着迅速上升。 许岁安听到动静，转过身。他想了想，松开萧离歌，抬起手，遥遥朝莫行止一指。 “乖。” 火焰噌地消失殆尽。 莫行止：“？？？” 第43章 萧离歌面露惊讶,莫行止目瞪口呆，许岁安看看指尖，也跟着“哇”了一声。 他也是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莫行止已经是莫行止本身了。 但没想到,竟然有效。 他睁大眼睛,盯着莫行止瞧，试探着又说了一句：“过来。” 莫行止尾巴轻扫，身子只是动了一下，就停了下来，稳稳站在原地。 他依旧很恍惚：“你、我……” 萧离歌抱臂看戏，忍不住笑了一声。 莫行止突然反应过来,抬手朝头顶一摸,拽到一双不伦不类的动物耳朵。 他：“……” 许岁安不开心地看一眼萧离歌,安慰莫行止：“没关系,他说,过两天就好了。” 莫行止安静了好一会儿,嘟囔一句：“我知道。” 许岁安惊讶。 萧离歌替他解释：“你的狗狗有事情瞒着你。” 莫行止怒：“你说谁是狗！我这是狼！” 说完，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更怒了：“你又是谁？” 萧离歌悠然自得地摸摸平整的发顶,勾出个不正经的笑容,玩笑道：“我是——来跟你抢主人的啊。” 莫行止愣了一下，倏然看到对面二人还握在一起的手，突然身形一动,燃着火焰朝萧离歌扑去。 萧离歌反应极快，他松开许岁安，向旁边躲闪，避开火焰最强的一段,同时单手在空中一抹，无形的空气墙将剩余的火焰挡在外面。 莫行止冷着脸，双掌一并，向前推去。一大股火焰直直扑上，顷刻将那堵空气墙烧了个穿。 滚烫的焰火席卷而去，眨眼间烧掉萧离歌一块衣服布料。 但下一秒，仍在向前的莫行止也迎面撞上一记斩击，脸侧和耳朵瞬间涌出鲜血。 他毫不理会，抬手一撩，势如破竹般继续向前，周身的火越烧越旺。 萧离歌淡定抬手，凌空一抓，空间像是突然扭曲了一下，上一秒还熊熊燃烧的烈火，下一秒便不见踪迹。 但莫行止也已经冲至他面前，裹着火焰的拳头毫无停留地重重挥出。 “你到底什么目的？”他咬着牙，低声逼问。 “看来，你其实知道我是谁。”萧离歌扬眉，露出一个略显意外的表情，侧身避开这一拳。 莫行止不答，贴身而战，攻击一记连着一记，如疾风骤雨，丝毫没有停留。 为了追求速度，他的攻击几乎有些失去章法。但此刻的莫行止，毕竟还拥有着三阶的异能水平，速度加上力度，即使攻击凌乱，也依旧能造成不小的伤害。 萧离歌也不像一开始那么轻松，不停地进行着空间隔断，躲闪的动作跟着不断加快，还击的频率也一点点加快。 四周的墙壁一刻不停地承受着两人的高强度异能攻击，终于开始晃动。 那一瞬间，两人的动作都出现了一个微妙的停顿。 于是火焰灼烧至胸膛，空间压缩形成的子弹在腹部炸开。 一直在旁边围观的许岁安终于动了。 他身形一闪，突然出现在两人中间，一左一右抬手一拦，稳稳地散掉两个人的下一击，攥住两只手腕。 两个人同时停了下来。莫行止瞬间一脸紧张地打量许岁安，直到确认他没有被两人的攻击伤到，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许岁安没松气。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微微蹙眉，声音有点凝重。 “你们、都不乖。”许岁安指出问题，“不懂，适可而止。” 他知道人类有“不打不相识”这个道理，也在等这两个人打相识了。 但等了半天，他俩都快打出事了，也没相识。 不懂事。 许岁安手上加重一点力道，惩罚：“不许打架，要交朋友。” 大家都是任务对象，肯定要做好朋友的。 萧离歌好笑地转头看他。 莫行止低哼一声，冷声道：“贪得无厌、心狠手辣、无法无天，谁会跟你这种人做朋友。” 萧离歌摊手，跟许岁安说：“看，是他不愿意。” 显然，两个人都很不配合。 【不应该啊。】系统也不理解，【他们在原著后期还有过合作呢。】 怎么会是现在这种一见面就打的状态。 主角团哪儿有这样的。 许岁安想了想，对莫行止说：“你对他，有偏见。” 又对萧离歌说：“你态度，不诚恳。” 两人：“？” 许岁安拍拍两个人的手腕，很是耐心：“没关系，慢慢来，跟我学。” 他看向萧离歌，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教：“你说——我们做朋友吧。” 萧离歌眉毛一扬。 许岁安又看向莫行止，同样认真：“你说——好呀。” 莫行止：“。” 许岁安牵着他们的手凑向中间，一靠，四只手贴在一起。他心满意足结束教学：“这样，就好了。” 莫行止和萧离歌对视一眼，沉默五秒，同时抬起另一只手。 火球和空气弹噼里啪啦地砸向对方。 然后两人又同时转头，一个沉稳，一个张扬，但都很笃定：“我们星球这么交朋友。” 许岁安惊讶地看着，知识储备默默+1。 ——不愧是双子星，好别致的交友方式。 系统：【？？认真的吗？？】 这时，整个洞穴的震动突然增强数倍，四周的墙壁和地面同时开裂，头顶也不住地有碎石滑落。 萧离歌收回手，风度翩翩地整理好衣服，转眼便回到一开始毫发无伤、衣冠楚楚的模样。 他微微一笑，对许岁安说：“到时间了，谢谢你，我玩的很开心。” 许岁安没听懂，一脸困惑。 莫行止愣了一下。 萧离歌的目光已经落到他身上，声音重新沉下来，带上点审视的意味：“你的适应能力似乎还不错。出去之后是光渡族禁地，记得保护好主人，说不定下次——我就真的是来抢人的了。” “哦对，你似乎要先考虑一下，该怎么跟主人解释你的谎言。” 说完，他打了个响指，凭空消失，只在空气里留下一道极其浅淡的酒香，散至许岁安的鼻尖。 一块石头在两人身边落下，砸出一声巨响。莫行止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抓住许岁安的手腕，拉着他往不远处的洞口里冲。 几乎是在两个人刚刚踏进去的瞬间，身后一块巨石落下，将来路彻底堵死。 莫行止在指尖点燃一簇火苗，驱散周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一言不发地带着他向外走。 坡度不断向上，周围反而越发漆黑，莫行止那簇火苗能找到的地方越来越小，他不得不几次增加火焰强度。 却又总是因为异能突然增幅太大难以控制，频频烧到自己。 但许岁安被他护在身后，毫发无伤，只是同样一言不发。 莫行止当然听清了萧离歌最后那句话，心里不住地打鼓，随着沉默不断加深，心里的鼓也越敲越响。 他忍不住偷瞄许岁安好几次，想看看对方有没有不开心。 但光线实在太暗，他又不敢幅度太大，几次都只能瞟到许岁安的侧脸，看不到一点情绪。 直到稀薄的空气突然变浓，脚下的土地也变得更加柔软，感知骤然开阔。 莫行止还在偷瞄许岁安，一点没注意到周围的变化。 倒是许岁安，突然停了下来。 莫行止浑身冰凉，心里的鼓都敲破了音，也下意识停下，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等待发发落的囚犯。 ——毕竟，他确实骗了对方。 但下一秒，他感觉自己身后的什么东西，被人扯住了。 扯得有点疼，有点陌生，但又确实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莫行止茫然地回过头去，就见许岁安拽着一节毛绒绒的大尾巴，问他：“你很不安？” 莫行止一愣，下意识说：“什么？” 许岁安捏捏尾巴，说：“它路上，一直烦我。” 他默默努力一路，都没让它乖一点。哪怕是现在，那节尾巴都在晃来晃去地找他贴贴。 莫行止盯着那根仿佛属于自己又好像完全不属于自己的狼尾巴，沉默了很久，艰难地说：“……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最后跟编辑定的入v时间是周天～明天晚上正常更新，后天晚上会有万字～拜托大家支持呀～【安安比心.jpg】 感谢在2024-07-2518:28:48~2024-07-2621:27: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2921767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吃吃吃5瓶；来跳一支华尔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许岁安拍拍莫行止的狼耳朵,安慰：“没关系，我知道。” 莫行止一懵，又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 许岁安在微弱地火光中看着他,眨眨眼,说：“你的谎言呀。” 莫行止刚缓下去一点点的心脏“嗖”地快了回去。 “你、你知道？”他甚至不自觉地有点磕绊,注视着许岁安，下意识想要从他脸上寻找到细微的线索。 莫非……其实，萧离歌已经跟他说了吗？ 许岁安摸摸他躁动不安的尾巴，坦然点头，说：“不要不安，我不介意。” 只是星球不同而已,籍贯又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友谊。 他们将来,可是要做挚友的。 莫行止深深地低下头,用力握拳,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空气都要变得凝固,他才终于深吸一口气，声音凝重地开了口：“对不起,我确实骗了你。” 许岁安摇摇头,刚准备接着安慰,就听对面的少年沉声说：“我来蓝晶学院的目的，确实不纯。” 许岁安：“？” 系统：【？？】 许岁安默默把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默默盯着莫行止瞧。 莫行止垂着脑袋,像只灰心丧气等待责罚的小狗，闷闷解释：“我一开始来帝星，是接到了父母的任务……” 莫行止的父母是西斯姆星的统治者，他作为唯一的继承者,自小就受到严格的培养，但也受尽宠爱。 本来，还有不到一年，莫行止就要在成年那天进行继任仪式。 但三年前，星球的君主，莫行止的父亲，突然对他发出一道命令，要他隐藏身份，独自前往蓝星，寻找帝国的“罪证”。 那年是双子星的另一星东斯姆星被毁灭的第七年。向莫行止下达命令的三天前，西斯姆星收到了一封来自帝国的“交易函”。 他们想要将这个星球上一种极为珍贵的植物资源据为己有。它叫金绒草，五百年才会开一次花，却近乎拥有可以起死回生的魔力。西斯姆星上的许许多多物种都是因为它的存在，才获得非比寻常的寿命。 但放眼整个星际，这种植物只在这对双子星上生长，而双子星之一已经被帝国毁灭。 所以西斯姆星上的金绒草，是帝国寻求“起死回生植物”的唯一解法。 但帝国十分仁慈大度，他只需要所有的金绒草，其他的一概不要。作为回报，帝国可以用数不胜数的财宝进行交换。 为了彰显诚意，帝国国王甚至还给了他们四年的时间，去思考这笔交易。 但西斯姆星只想要金绒草，那是他们的星球之花，是他们独一无二的象征。在西斯姆星，没有任何一个生灵会同意这笔交易——哪怕帝国愿意用一整个星球跟他们交换。 于是，为了能在四年后的谈判中顺利保住西斯姆星的象征，君主派出他的继任者来到帝国，寻找能够用在谈判桌上的“筹码”——比如一些难以公之于众的丑闻。 而有帝国三王子在的蓝晶学院，是莫行止能到达的，离帝国王室最近的地方。 他花了半年的时间给自己伪装出一个合理的身份，千方百计考入蓝晶学院，一直都在扮演一个品学兼优、一丝不苟的好学生，就为了能在学校里获得更高的地位，离核心更近一点。 要突出，又不能太过突出，否则会引起怀疑。所以他把成绩保持在年级第二的位置，假装自己不会变通。 他知道帝国三王子闻远是学院的学生会主席，为了接近王子，他做了没人愿干的副主席。然后他发现，这个挂名的主席，他压根接触不到。 他报名参加学院大比，想要拿到冠军，也是因为，最终的优胜者将得到深度参观帝国研发部的机会，甚至可以直接从研发部的武器库中挑选一件，供自己使用。 根据他现在查到的线索，那里很有可能藏着一些他需要的“秘密”。 他已经在这里耗了三年的时间，却还什么都没有查到。 距离帝国给出的最终期限，只剩下最后一年了。 所以这次，他必须要拿下冠军——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莫行止停下讲述，一直低垂着的头悄悄抬起，偷瞄许岁安。 许岁安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莫行止在那张干净漂亮的面孔上看不到一点情绪。刚刚因为讲述而放松下来的心情再度紧张，他不自觉地吞咽一下。 沉默持续了很久，莫行止受不了，一咬牙，抬起手，举到许岁安面前。 许岁安终于有了反应。他茫然地眨了下眼，目光落到莫行止的脸上，又顺着移到他伸出来的右手上。 火焰在掌心跳动、扭曲，一点点凝结成一束花的模样。 澄澈而灿烂的花，花瓣层层叠叠，簇拥着正中间的一团双生毛绒球，两朵小球球轻轻摇晃，时而分开，时而彼此触碰。那多花的花瓣是扇形的，但边缘像是起伏不平的海浪，表面上还错落着胖嘟嘟的小刺。 许岁安有点惊讶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团花型火焰。 温暖柔软，不灼人，也不扎人。 那仿佛是一只真实的花，被他触碰，中心的绒球轻晃一下，花瓣也跟着悄悄向内收缩一点。 许岁安看向莫行止。 莫行止没敢看他，轻声说：“这个就是、金绒草。” 他顿了顿，不自在地解释：“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的，但这个事情……对我们星球来说，太重要了……你不——” 狼耳朵动了一下。 莫行止咬牙，一字一顿地开口：“不要生气，好不好。” 他语气硬邦邦的，但话语间可怜兮兮的恳求感依旧一点也藏不住。 这句话声音小的可怕，如果不是这里过分安静，许岁安的耳朵又过分好用，这句话，几乎没可能被听见。 但许岁安听见了，却没有回答他。 他还停留在震撼当中，正一点点地消化这短短几分钟带来的巨大信息量。 他一开始只觉得，莫行止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外星人。 但现在…… 许岁安突然抬起眼，握住了莫行止的手，浅金色的眼睛直直望入少年的眼眸。 他说：“好辛苦。” 系统也正在许岁安的脑子里说：【天呐！这段故事原著里完全没提到啊？莫行止他，他怎么会是别的星球派来的间谍呢？是不是被bug搞出来的……】 【但这样一来，他黑化也就合理了啊。毕竟一开始来这里的目的就不纯……】 许岁安没理会系统，捏了捏莫行止的手，有点失落：“我都不知道……” “什么？”莫行止一愣，缓了好久，几乎要叫出来，“你不知道？” 许岁安迷茫地点点头，说：“是呀。” 莫行止语无伦次：“但是、你不是，你说你……他……” ——所以许岁安真的不知道？然后他、就自己、全坦白了？ 莫行止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天大的蠢货。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隐隐约约松了一口气。 仿佛心中一块巨石落地，从此都不需要在这个少年面前再做任何隐瞒。 他可以坦坦荡荡的、用最真实的自己，面对他。 这似乎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求之不得。 许岁安按住莫行止的肩膀，让他平静下来。 “我知道，你不是帝星人。”许岁安摇摇头，“但这些，我不知道。” 莫行止呆在原地，看着许岁安发怔。 许岁安摸了摸他的脑袋，手掌不经意间从那对狼耳上揉过。又被毛绒绒的手感吸引，多捏了两下。 “没关系。”许岁安捏着莫行止的狼耳朵说，“以后，不会这么辛苦。” 莫行止还懵懵的，下意识问他：“什么？” 许岁安却突然安静下来。 系统正在谆谆教诲：【好在现在还不晚。你得想办法，让他打消跟帝国作对的念头，这样，黑化值肯定就能降下来了。要是继续这么下去，他的黑化值可就要把控不住了！】 许岁安明白：【我知道。】 系统放下心来。 许岁安重新对莫行止说：“我可以、帮你。” 莫行止：“啊？” 许岁安挥舞拳头，自信满满：“我们一起，找罪证！” 系统：【？？？】 莫行止也：“？？？” 他彻底懵了，呆呆地盯着许岁安看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直到许岁安疑惑地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莫行止骤然回神，握住许岁安的手，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话来。 他表情几度变化，最终缓缓低下头，长长的刘海垂落下来，遮住大半张脸，狼耳跟着耷拉下来，不经意间蹭到许岁安的颈侧。 然后触电般倏然一抖。 狼耳扫得痒痒的，许岁安歪歪脑袋，避开一点，认真说：“我们是朋友，要互相帮助。” 许岁安抠抠他的掌心，接着说：“不只是我。” “他们三个，也会帮你。” 毕竟，他们是主角团，他们是好朋友，他们是，一起的！ 他一只手被莫行止握着，另一只手覆盖上那双狼耳，气势十足：“我们先一起，拿冠军！” 莫行止骤然抬头。 许岁安和他对视，弯着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等等！”莫行止紧急开口，“不行！” 许岁安：“？” 【就是啊！】系统也跟着说，【这肯定不行！你是要劝他的！怎么能帮他，这黑化值岂不是越来越高了！】 许岁安难得反驳系统：【目的达成，他就不会黑化了。结果，是一样的。】 系统：【？是这样吗？】 许岁安确信无疑：【嗯！】 莫行止也在跟许岁安说：“这件事，不许跟他们说！” “这是，”他顿了顿，“我们之间的、秘密。” 许岁安望向他。 莫行止深呼吸，斩钉截铁：“容不下第三个人。” 他说完，许岁安还没开口，另一侧先传来一道充满调侃的疑惑：“什么东西这么神秘，还容不下第三个人？” 两个人同时一愣，顺着声音望去。 一簇小小的金色光芒后面，他们的三个队友齐齐站在那里。 顾柏舟目光上撩，看到那对狼耳朵，眉毛一扬，“哇”了一声，啧啧称奇：“才过了一天二人世界，就变得不是人了？” 他半举着的左手上还霹雳啪啦地闪着用来照明的电光。 于是这句话说出来，就显得格外有深意，也格外有气势。 莫行止：“……”——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感谢在2024-07-2621:27:22~2024-07-2721:3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雨溪、啊啊啊啊啊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叶枫和闻远的视线也跟着落到那对机警竖起的狼耳上。 莫行止瞬间紧张,握住许岁安的手腕，身后的大尾巴也跟着翘起来。 散发着金光的少族长在个子最高的闻远肩头落下来，炸起羽毛盯着他,看上去竟然也有点紧张。 许岁安左右看看,偷偷拍两下莫行止的手背,示意他放松下来。 莫行止愣了愣，突然镇定下来。 他目光从对面三人身上扫过，学着顾柏舟的语气，不屑地说：“一天不见，你们三个倒是、很狼狈。” 他大概是第一次这样说话，强装的轻蔑中还掺了一点不自然,听起来倒像是虚张声势。 但西斯姆星尊贵的王子殿下学习能力很强。 下一句,他就找到了正确的架势：“没有我们两个,架都不会打了？” 对面三个人同时一噎,只有金色的小鸟,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莫行止这番话说的一点也不假。 他们三个何止是很狼狈,简直是非常狼狈。 原本整洁的衣衫被不知道什么异兽撕扯得乱七八糟，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随处可见,有的甚至还在往外渗血。 叶枫的右臂无力地垂着,顾柏舟浅灰色的卷发被烫的更卷,只有闻远还好一点，外形上没什么太大折损，唯独一道撕咬般的伤痕,从左肩一路延伸到前胸，鲜血渗透用来包扎的衣服碎布。 三个人伤口中的血液混着各自的信息素，浓郁地飘散开。 莫行止不说还好，一说出来,他仨好像是这才想起来自己受了伤，一时间吐血的吐血下跪的下跪，场面好不壮观。 莫行止默默收回准备好的下一句嘲讽，甚至还有点困惑。 ——自己第一次，效果就这么好吗？还怪有天赋的。 许岁安已经两步过去，扶住差点扑在地上的顾柏舟。 少年顺势倚靠过来，越过许岁安的肩，顽强地回嘲：“你有许岁安跟着，怎么照样一身伤。” 莫行止顶着一身被萧离歌轰出来的伤：“。” 他争辩：“我好歹还站着呢！” 顾柏舟不屑，扶着许岁安直起身：“呵，谁站不住了。” 闻远擦掉嘴边的血，冷着脸说：“你俩消停会吧。” 顾柏舟和莫行止一个比一个不服，抗着伤就要接着对喷。 许岁安抬起手，一边一个，捏住两个人的嘴。 “好朋友，不许吵。” 顾柏舟很识相地趴回许岁安肩上，懒洋洋嘟囔：“伤还疼着呢，不是他挑火，谁愿吵。“ 莫行止瞪大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叶枫盘腿坐在地上，给自己接好胳膊，抬头扫一眼他俩，最后盖棺定论：“幼稚。” 莫行止：“——”脏话。 许岁安想起正事，推开在他肩膀上蹭来蹭去的顾柏舟，转头问叶枫：“你们，怎么回事？” 叶枫仰头看他，问：“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许岁安点点头。 叶枫愣了愣，没问，继续说：“我们……想办法感知到了你的位置。少族长对这里熟悉，是它带我们过来找你的。我们来的路上被一只二阶S级的异兽袭击，所以才……有点狼狈。” 许岁安关心：“打死了吗？” 叶枫沉默。 顾柏舟沉默。 闻远面色铁青：“跑了。” 许岁安：“嗯？” 叶枫默默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臂挡住脸，闷声说：“我们跑了。” 莫行止哼笑一声。 顾柏舟倚着许岁安抬脚踹他，不服气：“笑什么笑，你行你上。” 莫行止瞟他，很是自信：“我现在是三阶。” “哦。”顾柏舟冷着脸，语调平平，“那你解释解释你的耳朵和尾巴怎么回事？” 莫行止不说话了。 许岁安又一次伸出手，捏住他俩的嘴：“不许吵架。” 闻远轻咳一声，整理好破破烂烂的外衣，神态已经恢复如初。 他拎着叶枫的后领把人拽起来，冷静道：“要快点出去，那只异兽恐怕还会追来。” 没人理他。 顾柏舟耸肩：“这次可不是我。” 叶枫被闻远拎着，依旧气势十足地逼问莫行止：“我不关心你这个样子是怎么回事，我只想知道，你会不会给——” 他突然一顿，扫一眼许岁安，改口：“其他队友带来伤害。” 他看着莫行止，语气沉着，而掷地有声。 莫行止沉着脸和他对峙，认真道：“我的事情，我自己承担。” 顾柏舟扛着闻远的冷眼，回嘴：“那这次算什么？一个美丽的意外？” 莫行止不吭声了。 许岁安伸出手，第三次捏住顾柏舟的嘴：“你禁言。” 顾柏舟：“。” 许岁安又看向叶枫，表情严肃，声音坚定：“要关心的。朋友的事，就是自己的事。这才是，我们。” 说完，他突然想到什么，瞅瞅莫行止，又对叶枫说：“但现在，可以先不关心。” 莫行止还没有调理好。这件事，还只能是他们两个之间的小秘密。 他们都需要时间，去成为好朋友。 叶枫：“……” 莫行止：“……” 闻远深呼吸，平复情绪：“走了。” 许岁安松开顾柏舟的嘴，转身准备跟上，一直安安静静待在一旁的小金鸟突然急切地“啾啾”两声。 一道清脆的少年音准确无比地传入许岁安耳中：“来了！！” 许岁安愣了一下，下意识看过去。 下一秒，手腕一烫，后背一沉，有人将他扑倒在地。 一团巨大的黑影从两人头顶掠过，扑簌簌落下一片闪着寒芒的羽箭。 少族长扑腾到许岁安面前，焦急又期待地蹦哒两下：“啾啾啾啾？”你能听懂我说话了？ 许岁安看看手腕上正在发亮的羽毛印，又看看面前的小金鸟，懵懵地点头。 ——这好像就是，光渡族先祖，送他的礼物。 少族长显然也意识到这点，开心地落到他的掌心，对着那处印记轻轻啄了两下。 莫行止无情地抓走小鸟，又把许岁安扶起来。 “这个之后再说。”他冷眼盯着天空，狼尾警惕地竖起，声音低沉，“那只二阶S级异兽，追过来了。” 眼前的一大团黑雾散开又聚合，眨眼间便化成一只庞大而形状古怪的幽灵，如果不是那只惨白的大眼睛，这只异兽几乎要完全融入这片黑暗里。 借着莫行止、顾柏舟和少族长同时点亮的光，所有人都看清了那只幽灵形异兽的模样。 头顶一只大眼睛飘在当中，周身仿佛燃着黑色火焰，身子的正中间开了一个大洞，上半截身体不住地往下滴着某种粘稠的液体，贯穿那个洞，融进下班截身体，在逐渐缩小成尖的尾部，又凝成一个巨大的、不住滚动的圆球。 叶枫射出去的风刃在击中源圆球的瞬间就被整个吞噬。异兽的身子晃了晃，大眼睛闭合又睁开，像是感到餍足。 它正中间的空洞突然压缩又扩展，一团黑水喷溅而出，洒在地上，顷刻间将泥土和石头构成的地面熔出一个个坑洞，不断地冒着热气。 有老鼠一样的小型异兽尖叫着从地底钻出，四散奔逃，又在接触到水滴的顷刻间，蒸发得无影无踪。 莫行止牵着许岁安，面色凝重。 许岁安盯着那只大眼睛，皱了皱眉，转头问：“就是它？” 叶枫点点头，水、风双系异能在周身盘旋，精神高度集中。 顾柏舟刚刚后跃避开一团水汽，也已经收敛起那副不怎么正经的随性表情。 闻远咬住布料加固胸前的包扎，身后隐约显形的冰龙发出长长的啸叫。 少族长扑腾到许岁安面前，瞪着绿色的小眼睛对他啾啾：“打不过就快跑！” 许岁安拍拍它，依旧一如既往地淡定，甚至放松：“放心。” 话音落下，一道极细的爆破般的闷响蓦然传来，那只异兽突然不见了身形，雾气整个散开，将所有人包裹其中。 刹那间，天空仿佛下起黑色的暴雨，瓢泼倾盆，几乎覆盖整片空间。 叶枫三人显然已经有了经验，迅速靠拢过来，防护罩一层层展开，又一层层被黑雨侵蚀。 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速度和耐力的较量。 莫行止看了片刻，双手合拢，高举向头顶，纯正的亮色火焰瞬间在五人周围升腾，向上凝聚成密不透风的屏障。 黑雨的侵蚀速度骤然减缓。 三个人一边腾出空闲准备攻击，一边忍不住超莫行止投去略带惊异的目光。 当事人一声不吭，右手下移，在胸前横抹而过。 一道斩击横扫而出，将周围的浓雾烧开一道狰狞的口子。 雾气瞬间反应，立刻开始自行修补空缺，头顶的雨也越下越大。 小型地底异兽的尖叫声连绵成片，不绝于耳。偶尔有几只侥幸撞进屏障里，大难不死，倒在地上摊成一张饼。 莫行止收回手，再次自头顶扫过。 上一道屏障还没侵蚀过半，又一道火系屏障轰然展开。 下一秒，滋滋啦啦、霹雳啪啦的声响突然在这一小片空间中传递。 众人困惑抬头，看到的最后一幕，是火焰屏障吞噬了刚刚布好的雷阵。 顾柏舟手还悬在半空，瞠目结舌：“这么大仇？” 莫行止有点不好意思地避开视线，尴尬地咳嗽一声，坦白：“异能水平跨度太大，还没适应。” 这是真的。 顾柏舟侧目看他，再次起势布阵。 叶枫默默开口：“我的风龙，也被你吞了。” 莫行止手一抖。 好在闻远的冰龙还在，咆哮者扑向那个还没补完的雾气空缺，将裂口撕得更大，又转眼间被黑雨浇灭。 闻远一言不发，准备下一击攻击。 正在这时，头顶的如注的暴雨陡然停止，空气瞬间变得沉重。 许岁安警觉地抬起头。 浓黑的雨水在五人头顶汇聚，挤挤挨挨地融成一团巨大的黑影，变幻莫测，仿佛天空碎裂一块，正不住下坠。 庞大的死亡气息沉沉压下，原本被护在屏障里的地底异兽，甚至有直接被这股气息压死的。 凝结、扩大、下坠！ 眨眼间，那块黑影已经仿佛近在咫尺，笼罩整片天空。 顾柏舟和叶枫双双咬牙，攻击型异能不要钱地往上砸，却都好像石沉大海，甚至连一丝阻隔都没造成。 闻远的第二条冰龙冲上去，又在眨眼间化作一片洋洋洒洒的碎粉。 莫行止毫不犹豫地挥出一片气势汹汹的火球，明晃晃地砸亮了整片天空。 但亮度褪去，那团凝结的雨还在片刻不停地膨胀、下坠。 系统一直看着文字描述，也是第一次直面这种状况，cpu被吓得滚烫：【这、这就是二阶S级的威力？！怎、怎么办啊安安！】 许岁安盯着雨团中心，凝眸。他指尖微动，突然向侧伸出，一把扣住莫行止手腕，高举向天空，冷声道：“全力烧。” 澄澈到近乎金色的火焰以莫行止为中心，轰然炸开，浩浩荡荡地席卷上天。 高热的温度将地上的异兽尸体蒸发，黑色的雾气也在灼烧中狰狞着消弭。 饶是被刻意避开，叶枫三人也仍旧感觉到了那股逼人的炽热，仿佛正置身沿江边缘，只向前一毫，就会被卷入其中，吞噬殆尽。 黑压压的雨团被金黄的火焰包裹，撕扯着四分五裂，彼此藕断丝连。 但只在眨眼之间，那些脆弱的“丝”便被火焰灼烧，炸成一朵又一朵小巧的烟花，劈劈啪啪连成一片。 大雨团被撕成小雨团，小雨团张牙舞爪地寻找新出路，还在拼命地想要降下来。 但火势实在太猛，寸步不让地将它们堵在屏障之外，一点点蚕食。 一时间，不只是被黑雨侵蚀的地方，连周围的一些异兽都感受到这番惊天动地的对抗，吓得到处逃窜。 一片偌大的土地，眨眼间全是坑洞，没留一点生命迹象。 烈火与雨水的对抗还在继续。 许岁安握着莫行止的手，精准地控制着火焰的走势。 莫行止已经麻木了，别着头一言不发，任由自己的异能给别人当武器。 叶枫三人看得目瞪口呆，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又默默闭上，只能盯着这一幕发呆。 莫行止这莫名其妙觉醒的三阶异能，原来还是两个人的三阶？ 对抗持续了整整五分钟，却又仿佛漫长的五天。 许岁安放下莫行止的手时，空中的黑雨已经彻底涤荡干净，连周围的空气都干燥得仿佛一擦就着。 莫行止身形一晃，有些脱力，又紧接着被许岁安托住。 他摸摸那对耷拉着的狼耳，夸奖：“好厉害的，辛苦了。” 莫行止抬眸看他，扯动嘴角，突然神色一变。 黑影在身后凝聚，当中的空洞急遽变幻，惨白的眼睛睁到极致。 这只大概无往不胜的二阶S级异兽彻底被激怒，悄无声息地朝许岁安扑来，周围黑色的火几乎要拧成尖刺。 它仿佛从一只幽灵，变成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刺猬。 下一秒，尖刺铺天盖地，汹涌而来。 莫行止心中一紧，下意识环住许岁安的腰，带着他一跃而起，猛地冲向天空。 许岁安已经同时出招，凛冽的冰刺如数奉还。 但下一秒，另外三人的神情也变了。 叶枫脱口高喊：“快躲开！” 第二波黑刺以更快的速度追着莫行止的轨迹而来，分毫不落地咬在两人身后。 但莫行止已经有下降的趋势。 他毕竟不是鸟，不可能长时间滞空。 于是一时间，两个人仿佛直冲黑刺而去。 莫行止狠狠咬牙，炽烈的火焰猛地燃烧。 许岁安垂眸看着不断靠近的黑刺，已经做好准备，淡定并指。 一冰一风两只凤凰眨眼间现身左右，冲至当中，合二为一。 凤凰张开巨翼，将黑刺尽数阻隔。 叮当碰撞声不绝于耳。 但下一秒，许岁安突然感觉身体一空，仿佛真的直接腾空在天。 他愣了一下，不自觉回身，入目便是一对火红灿烂的巨大翅膀，遮天蔽日地伸展着，在他的注视中，轻轻扇动。 澄澈的金色在火焰中勾勒出羽毛的形状，温和的热度蔓延而来，轻柔包裹。 许岁安睁大眼睛，看向翅膀的主人。 莫行止也正不可思议地瞪着一双流淌火焰的暗红色眼眸。 许岁安被他搂着腰，竖起拇指，夸：“漂亮，且厉害！” 浅金色眼瞳中映照着灿烂的火焰翅膀，长发在温热的风中轻轻飘动。少年表情明艳，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莫行止眸光一颤，双手不自觉地微微收紧。 下一秒，翅膀一折，两个人笔直地朝下坠落。 许岁安赶紧收了笑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命令：“飞！” 莫行止重新展翅。 地面上，顾柏舟抱臂，不服哼哼：“哪有能飞的狼。” 闻远默默瞥他一眼，淡然开口：“那是三阶基础技能。” 每个三阶异能者都会的东西——虽然至今整个帝国就没几个三阶。 顾柏舟“啧”了一声。 ——他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有点……有那么一点点点的，羡慕。 “他应该是异能水平因为异常虚长，很快就会恢复正常水平。”叶枫安慰，然后沉默了一下，握拳，正视自己的心理，坚定道，“我一定会最早成为真正的三阶。” 他旁边，两个1-S齐齐转头，默默盯着这个还没完全稳定下来的1-A。 叶枫看向他俩，积极贯彻许岁安的朋友理论：“一起加油。” 闻远&顾柏舟：“……” 天空之上，莫行止抱着许岁安，跟那只幽灵-刺猬异兽缠斗在一起。 说是缠斗，事实上时间久了，场面就开始呈现一边倒的倾向。 莫行止虽然是个虚假的三阶，但目前的异能水平的确是三阶。 而许岁安，一个看不到上限的家伙。 这两个人一起，面对一只二阶S级异兽，就算许岁安严重隐藏实力中，也照样应付自如。 幽灵-刺猬异兽节节败退，身体一次次被掏，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在又一波狂风骤雨般的攻击过后，它突然转身就跑，速度比来时还快。 莫行止愣了下，明白过来，揽着许岁安就要落回去。 许岁安抓着他的手腕，冷冷道：“追。” 莫行止一懵：“什么？可是……” 他还没说完，身后的火焰翅膀已经在许岁安的命令下扇动起来，朝着那只异兽追了过去。 莫行止：“……”行吧。 但是……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 追异兽，他们确实能追上，也确实能杀掉。但他也能判断出来，这并不是一个很快的过程。 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一只罕见的二阶S级异兽，一只就可以荡平整个城镇。 就算他们追上了，杀掉了，耗费的时间难以计算。三个负伤的队友和一只鸟留在那里，总是不太安全。 许岁安抬起眼，浅金色的眼睛里亮起微光，冷冷地注视着前方疯狂逃窜的异兽。 他声音冰冷而果决：“它欺负我朋友。” “我要，欺负回去。” 而且—— “不会很久。” 两个人骤然加速，眨眼间便追上那只异兽，也已经追出了顾柏舟三人的视线范围。 许岁安突然挣开莫行止的双手，整个人踩着空气跃起，两步跨至异兽头顶。 异兽眼睛一瞪，立刻将速度拉到极致。 但许岁安分毫不差地悬在它的头顶，像一柄随时准备取它性命的宝剑。 许岁安抬手，握拳，背后凝聚出一团巨大的虚影。 整个空间都随着虚影的凝结而震动。 风、火、雷三团异能从四面八方涌来，彼此纠缠着撞在一起，簇成一股撼天动地的能量团。 那只异兽被这团能量压着，竟然开始浑身颤抖，再也前进不了一寸，巨大的眼睛张皇失措地望上来，晃动成一团看不出形状的白。 “你不该，欺负我朋友。” 许岁安冷冷地注视着那团白，一拳挥下。 三色异能团宛如惊涛巨浪，汹涌灌入。 那只不久前还对着叶枫三人耀武扬威的异兽甚至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身体顷刻间被异能灌大到极致，在极度的痛苦中炸裂。 雨水和身体的碎片纷纷扬扬洒落，又转眼间被三色异能吞噬得一干二净。 它最后留给这个世界的，是一声尖利的痛呼。 莫行止杵在原地，震撼到彻底失去表情。 许岁安收起攻势，拍拍沾染了些微灰尘的衣服，淡定地转回身，踏着空气来到莫行止面前，朝他伸出手。 “走吧。”他说，“我们飞回去。” 发丝飞扬，眼神澄澈，唇边含着一点心满意足的笑。 莫行止看着他，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 少年平静地和他对视，仿佛刚刚一拳轰死一个2-S异兽的另有其人。 “你、它、刚才……”莫行止的语言系统彻底紊乱。 许岁安不解地看着他，认真地思索了好一会儿，明白过来。 他在莫行止面前摊开手掌。 风、冰、水、火、雷…… 各色异能凝成丝线汇聚过来，在他的掌心里盘旋萦绕，画出一只五颜六色的七彩小兔子。 兔子蹦哒两下，机敏地动动耳朵。 “这是我的秘密。”许岁安抬手靠近还在发愣的莫行止，小兔子蹭了蹭莫行止的鼻尖。 莫行止恍惚地“嗯”了一声。 许岁安接着说：“我也知道你的秘密。” 那个不能跟任何人说的，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秘密。 他弯起眼睛，很认真地宣誓：“交换了大秘密，我们就是挚友了哦。”—— 作者有话说：晚点还有一章哦～ 感谢在2024-07-2721:38:51~2024-07-2816:5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今夜雪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ngel喵喵草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许岁安和莫行止很快飞回,还带着一个2-S的异兽晶核。 小金鸟仗着自己也能飞，第一个冲上去，扑进许岁安怀里,晃着脑袋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其他三人也很快围过来。 莫行止放下许岁安,安安静静站在一旁,人还有点恍惚，偶尔又憋不住翘一下嘴角。 ——虽然但是，他说他们是挚友诶。 不是朋友，是挚友诶。 有人突然投来目光。莫行止清清嗓子，又一次用力压下嘴角，佯装无事发生。 旁边,少族长正用爪子拨弄着那枚晶核,“啾啾啾”地跟许岁安解释着什么。 其他三个人都一点听不懂,只能在旁边默默瞅着许岁安,看他听得入神认真,时不时还点点头。 他们只觉得吵闹。 过了很久,“啾啾”声终于停下。许岁安从小金鸟爪子里取出晶核，转过身来跟队友们解释。 他们刚刚遇到的那只2-S的异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光渡族这片禁地的“守护兽”。 不让外面的生灵随意进入,也不让禁地内的生物擅自跑出。 三十年来，这种异兽在这片地区一共诞生了八只。幸亏有它这个深谙内情的少族长的指路，他们才能侥幸只遇到一只。 说到这儿,小金鸟很是骄傲地在许岁安掌心里来回蹦了蹦。 顾柏舟敷衍鼓掌：“嗯嗯厉害了，那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呢？” 少族长一愣，雀跃的心情荡然无存。 他垂下鸟头，安静许久,低低地啾啾起来。 光渡族原本是生活于东斯姆星的有翼一族，但三十余年前，东斯姆星突然遭到袭击，紧接着，战火四起。 来自外星的种族操着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可怕武器踏入它们的家园。 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可以限制住这些异兽的思维，或是能力，让它们变得脆弱。 无数同胞身亡、被捕、流离失所。 屠杀般的战争长久地持续下去，东斯姆星的所有种族都被牵连。 三十年前，战争持续的第1123天，星球的君主突然造访，秘密会见了它们的先祖。 几天后，先祖出现，带着当时所剩无几的光渡族同胞，乘坐人类君主为他们准备的特殊星舰，偷偷离开东西姆星，寻找可以暂时规避战争的地方。 然后，它们就来到了这里。 据说那段时间，成百上千的种族都在逃离，无数星舰在深夜起飞，载着一个种族最后的生命远离故土。 但仍有许许多多的种族，拒绝了人类君主的好意，坚持要留下来，和星球共存亡。 许岁安愣住，眼前突然重新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最终定格在那个沐浴在烈火中的少年。 莫行止摸不着头脑：“所以，这跟这片禁区有什么关系？” 小金鸟飞扑，在他的狼耳上狠啄一下。然后，它继续啾啾。 这片禁区，是因为一个跟光渡族极其相似的异族形成的。 那是一个先祖在选址的路途中捡回族的可怜生物。 它被遗弃在荒野上，浑身是伤，奄奄一息。 出于天性的善良与怜悯，先祖将它带回族中，为它疗伤。 它有着金色的羽毛，粉色的翅膀，和……类似于人的身体。 闻远轻晃一下，浑身绷直：“人？” 小金鸟点点头，许岁安也跟着点点头。 他代替小金鸟回答：“他有、人的脸和身子。” 一开始，所有鸟都很喜欢这个长得有点奇怪，但很好相处、懂得很多，也很勤快的异族。 伤好之后，它帮它们跟这个星球的陌生种族沟通，帮它们寻找食物、搭建巢穴…… 但令鸟没想到的是，那个异族生物在被先祖捡回来的第二十四天，突然发生了变故。 他身上的羽毛开始变成白色、灰色，最终化作深重的黑。 也是在那一天，异族的身上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毁灭力量，将整整一片森林荡为荒地。 为了整个族群的出逃，先祖本身就已经负伤，在那一天，为了控制住突然失常的异族，它又遭受了更大的伤害，从此陷入长眠。 失去神智的异族被先祖用大半的力量困住在荒地的中心，从此失去作乱的能力。 但它本身的能量还在不断外泄，慢慢的，形成了这片漆黑无比、宛如死地的光渡族禁区。 禁区没有阳光，不生长植物，一般生物很难存活。只有那些栖息于地底的异兽，或者是2-S这种非动物类的异兽，才能够生存下来。后者甚至能够借助那个异族散逸的能量，不断成长、进化。 少族长停了下来，眼神忧伤。 许岁安慢吞吞转述着，摸摸它小脑袋。 叶枫冷不丁开口：“所以，那个异族现在还活着？” 小鸟愣了一下，从许岁安的指缝间挤出脑袋：“啾，啾啾啾！” 许岁安转达：“是。所以，找到人了，就该快走。” 话音落下，一直安安稳稳待在许岁安掌心里的那颗异兽晶核像是受了什么强烈的刺激，不住地抖动起来。 紧接着，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霎那间，晶核突然爆裂！ 大大小小的碎片裹着浓郁的能量向四面八方溅射。 许岁安已经竭尽全力避开，手腕和脸侧却依旧被划出一点伤痕。 其他人更是完全来不及躲，被碎片插了个正着，身上不约而同多出几个口子。 闻远迅速在所有人身前支起冰障，蹙眉问：“怎么回事？” 许岁安看着掌心溢出的点滴鲜血，茫然地摇了摇头。 鲜血顺着手掌向下流淌，一点点地滑到手腕内侧那枚羽毛状的印记上。 然后，像是被印记吸收一样，变得干干净净。 许岁安略显惊讶地微微睁大眼。 闻远眉头皱得更深，凑过来，轻托住他的手腕，问：“这个是？” 许岁安想了想，说：“先祖送的，礼物？” 这是萧离歌告诉他的答案。 “礼物？”顾柏舟也凑了过来，一脸狐疑，“什么礼物还吸人血啊？” 叶枫跟过来，没说话，默默捏着一块干净布料，沾掉许岁安脸颊上的血。 伤口不是很深，血很快就止住。 许岁安被他弄得眯了眯眼，低低地“唔”了一声。 叶枫手一顿，停下来，有点仓皇地避开许岁安的视线。 很快，那个吸了人血的羽毛印记，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变化。 星星点点的光浮现出来，晃荡着延展开去，形成一条金色与粉色相间的细线，飘摇着指向某个地方。 许岁安低头看着，有点好奇地伸手戳戳那条线。 细线像琴键一样轻弹一下，发出一道悠长渺远的鸟鸣，但他另一端，仍笔直地朝向某个固定的方向。 莫行止沉默片刻，不确定地说：“它好像在指路。” 所有人齐齐看向他。 许岁安想了想，又戳戳那条线，小声问：“是吗？” 细线弹动两下，根部蜷缩，轻轻缠绕住他的手指，尾端竖起一小节，点头一样，晃了两下。 许岁安：“哇。” 细线左右晃晃。 小金鸟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爪子按住细线，扭头朝许岁安叫。 “啾啾啾！”现在不行！它是想让你去对付那个异族！ 许岁安歪头，不解：“为什么不行？” 小金鸟着急：“啾、啾啾啾！”它、它太强了你会受伤！ 许岁安思考。 小金鸟：“啾啾啾！”而且你的朋友们也有伤！ 许岁安沉思。 莫行止耿直地问：“它什么意思？” 许岁安如实转达。 “这对你们来说应该是好事吧？而且，也算是你们先祖的夙愿？为什么不让他去？就因为你会受伤？”叶枫质疑。 小金鸟垂下脑袋，难过地小声啾啾。 许岁安依旧如实：“我受伤，它心疼。” 他摸摸小鸟：“我不受伤。” 其他四个人：“……”啧。 “那你呢？”叶枫问许岁安，“你想不想去？” 许岁安想了想，坚定点头。 他指指那个印记：“要回礼。” 先祖让他能听懂小金鸟说话，他也要满足先祖的一个愿望。 而且…… 他超强的，不怕受伤。 许岁安信心满满。 叶枫看着他，很温柔地笑了笑，轻声说：“那就去吧。” 许岁安点点头，想到什么，又摇摇头。 他指指自己，再指指四个队友，肯定道：“我去，你们不去。” 四个人：“？” 莫行止不爽，直言直语：“凭什么？嫌我弱？” 许岁安沉吟片刻，瞅瞅小金鸟，现学现卖：“你们受伤，我心疼。” 效果拔群。场面一时变得十分安静，只剩下那根细线抖动着，悄悄催促他们前行。 许久过后，顾柏舟捂住嘴，用力咳嗽一声，憋着喜意说：“心疼也没用。你自己说的，我们是一起的。你去哪儿，我们肯定跟着。” 其他三人难得意见统一，齐齐点头。 许岁安只有一张不太灵活的嘴，说不过他的四个好朋友，尤其其中还有人舌灿莲花。 于是十分钟后，五人一鸟，顺着细线光芒所指的方向，走入黑暗。 这片禁区似乎很大。 他们沿着指引的方向走了很久，久到顾柏舟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周围仍旧一点变化都没有出现。 甚至连那个“守护兽”的影子也没有见到。 众人紧绷的精神都忍不住放松下来。 然后，就在那一瞬间，细线突然轻轻弹了一下。 许岁安脚步一顿。 他突然听到了一道声音，来自细线无限延展出去的某处。 一道遥远的低喃。 像是有一个正在哭泣的少年，哑着嗓子，苦苦哀求：“救救我。” “求求你，救救我。” 许岁安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无边的黑暗里，在视野的尽头，有什么东西，无声地亮了一下。 转瞬即逝。 细线骤然绷紧，像是自己有了意识，疯狂拉扯着他向前。 许岁安踉跄一下，被线拽着，跑动起来。 第47章 许岁安被细线扯着跑得很快,甚至不自觉地用上异能，辅助加速。 细线越扯越急，越崩越近,像是在拼尽全力和什么东西赛跑。 其他人本来就负了伤,很快被落到后面,几乎看不见人影。只有莫行止稍好一点，但也已经因为前不久的一番操作消耗过大，很难彻底追上许岁安的步伐。 如果不是那条线一直发光，在这片黑暗中显得格外突兀，他们恐怕早就跟丢了。 但即便如此，等四个人气喘吁吁赶到时,许岁安也已经跟那个“异族”对峙上了。 那是一只巨大的——鸟型人类,甚至能看出来是个少年。 他横躺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属于人类的身躯蜷缩着,几乎要成一个球形,展开的左翅只有一半,深黑色的羽毛边缘锋利尖锐，缠绕着浓稠的雾,几乎吸走了周围所有的光。 从手臂到脖颈,再到那张长着少年面孔的脸,几乎都被细碎的羽毛覆盖，只露出模糊的五官轮廓。 他右眼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左眼睁着,瞳色是诡异的深金到黑的过度，面无表情地看过来时，像是什么情绪也没有，又像是藏着深深的绝望。 无边的恶意从这具畸形的躯体中散发出来,毫不留情地吞噬周围的一切。 叶枫等人突然就懂了，为什么这片地区，从来不见光明。 许岁安此时正站在离他近在咫尺的地方，静默地望着他。右腕上延伸出的细线终于安定下来，轻盈地浮在半空，尾端一飘一地朝向那只异族。 他就这样静静地和那个异族对视了好一会儿，然后缓缓竖起手掌，晃了两下，说：“你好。” 异族一瞬间目眦欲裂，脸上呈现出狰狞的痛苦。那半截翅膀不断地张开一点，又无力合拢，“哗哗哗”的羽毛碰撞声穿透周围的浓雾传过来，竟然显得有些闷。 他身体蜷缩的更加厉害，肩膀几乎要和膝盖重合，身上的羽毛迅速疯长，顷刻间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只剩下那只徒劳睁着的眼睛。 强大的毁灭气息爆发出来，匆匆爬过的地底异兽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浑身僵直，死在原地，又迅速被雾气包裹起来，像是变成了一个煤球，慢吞吞地晃到少年身体前，一点点被推入其中。 裹满身体的羽毛悄然亮了一下，毁灭之气随之增强。 许岁安下意识后退半步，警惕地撑起屏障，将身后四个人也护在自己的防御范围内。 毁灭的气息如飓风中倾倒的大楼直直压来，足以抵抗2-S异兽攻击的屏障不消片刻就印上层层叠叠的裂纹。 许岁安不开心地抿起嘴，一边加固屏障，一边举起手，准备“报复回去”。 巨大的冰块凭空出现，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冰刺。它像是一面盾牌，又好像一个威力无比的箭阵，扛着磅礴的毁灭气息，飞快地逼近那只异族。 冰刺齐发，冰块砸下！ 毁灭的气息凝滞一瞬，那只金黑色眼睛溢出出更加强烈的痛楚。 许岁安收回手，难得的神色凝重。 【不是，等等！】系统这会儿已经开始在他脑袋里发疯了，【这，这个怎么检测出来是……是只三阶的异兽啊！！！】 它疯狂尖叫：【快跑啊啊啊啊啊！！！】 还没啊啊完，刚刚被压住的气息再次爆开，如同反噬一般，以更强大的力量拍打过来。 许岁安站在原地未动，再次抬手抵挡。 这次，他用上了双层屏障。 其他四个队友此时已经都靠拢过来，屏障一层层嵌套，攻击呼啸而去。 许岁安看了片刻，表情依旧没有松动。他想了想，半转过头，正准备让四个人跑。 突然一瞬间，异族的那股气息中多了点异样的东西。 他顿住，转回头，看着那只异族的目光逐渐从戒备变为困惑。 他跟系统说话的同时，也不自觉地开了口：“不对劲。” “哪里？”闻远问。 他胸前那道狰狞的伤口再次裂开，布料几度被鲜血浸透，湿淋淋地贴在身体上。闻远冷着脸，索性把那块布整个撕下来，反手在胸前一抹，直接用冰冻住伤口。 “他……不只在毁灭。”许岁安也正困惑，艰难地组织语言。 “展开讲讲？”顾柏舟一边问着，一边把受伤的左臂递到闻远面前，一心多用，“借个冰。” 伤口密密匝匝，几乎贯穿整个上臂，涌出来的鲜血一层一层地流淌，在脚边汇聚。 闻远看都没看，侧手一挥。 顾柏舟的右臂冻成臃肿的一坨，僵硬地支在半空。 ——见效超快。 许岁安身形突然横掠，一左一右把两个人拎起到半空，堪堪避过一排羽刺。 只是这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那异族的攻击已然更上一层，甚至开始用自己所剩无几的半截翅膀发起攻势。 许岁安拎着两人落回地面，终于发现哪里不对。 “他在自毁。” 四人一鸟整齐划一地朝他看来。 异族的攻击也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 刚刚还轰轰烈烈的场面出现了一瞬间诡异的静谧。 但下一秒，黑雾再起，各色异能重新轰炸起来。 许岁安想了想，撑起又一面屏障，对还算健全的莫行止说：“你撑一下，我去问问。” 莫行止：“……行。” 许岁安顶着那异族毁天灭地般的攻击，大大方方地朝他走了两步。 异族一顿，所有攻击骤然转火，铺天盖地地朝许岁安涌去。 他所站的那一片地瞬间被攻击覆盖。 黑雾和羽刺拧成一团，宛如一个巨大的蚕蛹，把整个空间囊括其中。 身后四个队友瞬间紧张，少族长也“啾啾啾”地啼叫不止。 但就在那一瞬间，几乎是贴着异族身体的位置，亮起一道微弱的光，金粉相间，不甚明亮，但却格外夺目。 就在那只一秒都不到的时间里，许岁安竟然完美避开那股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攻击，直接闪身至异族眼前！ 他冷静地低下头，在更加密集的羽毛当中，找到那只几乎被覆盖的眼睛。 蚕蛹在原地砸出一个巨大的坑洞，高速转回，朝许岁安直撞而来。 但就在那一刹那，许岁安已经伸出手，碰到那只眼睛。 他的金发被狂风吹起，身上仿佛拢着一股神性，声音清澈：“乖。” “哗啦！” 黑雾和羽刺组成的蚕蛹消散，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羽毛碎片，细雨般洒落满地。 那只异族的半截翅膀彻底展开，竟然在漆黑中显出几分流光溢彩的错觉。 金黑色的眼睛悄然半闭，连那不断外泄着的毁灭气息都仿佛变得柔和。 所有人都愣住了，四个人要扑上前救人的动作凝固在半空，小金鸟高昂头颅，张开尖尖的小嘴，声音卡在喉间。 只有许岁安，轻轻地摸了摸那层布满脸颊的羽毛，问他：“不开心吗？” 少年面孔的异族张开嘴，挣扎出一声呜咽。 许岁安停下来，他又听到了那句话—— “求求你，救救我。” “我要，怎么救你？”许岁安耐心地问。 “不知道，我不知道……求你，救救我……”声音虚幻又缥缈，仿佛直接穿进许岁安的意识。 指腹下的眼睛快速眨动起来，像是陷入极度不安。 得不到有效回答，许岁安沉吟片刻，戳戳手腕上的细线，软软询问：“有办法吗？” 金线欢快地摇晃两下，一头扎进那一脸羽毛的深处。 异族再次呜咽一声，开始浑身颤抖，舒展的羽毛也再次紧缩。 约摸半分钟后，自细线插入的地方，一点碎光悄然闪动起来。 强烈的心跳声突然响起，一声高过一声，在所有人耳边回荡。 身后四人立刻再次紧张起来。小金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张开翅膀，用力飞扑过来。 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一点金光迅速放大，又在眨眼间被染成黑色。 扩散、膨胀，宛如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将站在当中的许岁安一口吞下。 许岁安直起身，茫然地瞅瞅四周，最后看向正前方。 这里像是一个被绵软的雾起来的地方。而在这个狭小的黑色空间里，在许岁安面前，一个白色虚影缓缓出现。 那看上去是个八九岁的男孩，穿着一件有点破破烂烂的宽大白色衬衫，胸口处绣着一串模糊的数字，像是某种别致的制服。 他双手绞在一起，低着头，一脸拘谨慌张，偷偷抬起眼睛瞄人。 这张脸……有点熟悉。 如果忽略那双浅灰色的眼睛的话。 许岁安稍稍歪头，盯着男孩想。 系统已经惊叫着给出答案：【这、这不是那个异族吗？他，他本来这个男孩？】 许岁安了然，飞快地接受了这个设定。 “你好。”他朝男孩挥挥手，手腕处的细线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消失。 男孩惶恐地点了点头，小小声说：“你、你好。” 他声音听起来有些别扭，像是已经好久好久没说过话，忘记了正确的发音。 许岁安一下子感觉非常亲切。 他刚来到这个世界做人类的时候，也是这样，不会说话。 但现在，好了很多。 他笑了笑，温柔安慰：“没关系，不害怕。” 男孩依旧小心翼翼，只是身体稍稍放松些许，默默点头。 安静了一会儿，他低声祈求：“你能……帮帮我吗？” 许岁安毫不犹豫地点头，他张开嘴，正要问男孩需要什么样的帮助。 外面突然传来他的好队友们声嘶力竭的叫喊。 “许岁安！许岁安你在里面吗！” “许岁安你没事吧？！” “许岁安你说句话啊！” 一声比一声慌，一声比一声高。 男孩受惊，瑟缩了一下，重新可怜兮兮地埋下头。 许岁安沉默了一下，闭上嘴，转过身。 小许同学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外面安慰：“我在呢。” 外面的人依旧在大声呼喊他的名字。 系统悄悄提醒：【声音好像，传不出去……】 许岁安盯着收拢成墙的雾气，默默思考了一会儿，伸出手。 戳戳。 雾气凹下去一块。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咦？” 许岁安懂了。 他靠近雾气，接着戳戳戳。 雾气一点点凹陷下去，逐渐组成几个歪歪扭扭漂浮着的字迹。 ——在呢，你们好吵。 三秒安静后，有人回了句：“哦……没事就好。” 然后，外面彻底没动静了。 过了一会儿，刚才喊声最大的叶枫恨铁不成钢地说了句：“丢人。” 声音小小的，但隔着雾气，反而听得很清楚。 许岁安放心地转回身来，有点小开心：“好啦，你说吧。” 但那男孩却愣住了，怔怔地盯着雾气墙，呢喃：“那个哥哥……我好像见过。” 许岁安：“嗯？”—— 作者有话说：宝们，固定的更新时间是晚上十点哦～ 以及后天（周天）要上千字榜，想要排名尽可能高一点点曝光多一点点（比划，所以明天暂时停一天更新～后天晚上会一起更章二合一～辛苦小可爱们多等一天了！ 谢谢大家的支持呀～这两章的评论小红包也会周三晚上一起发！亲亲mua 感谢在2024-07-2821:13:03~2024-07-2921:50: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ngel喵喵草10瓶；梦雨溪5瓶；来跳一支华尔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哪个哥哥？”许岁安话问到一半,有人踉跄着被雾气裹进来。 “这个。”男孩指着刚刚站定的闻远说。 闻远默默看向许岁安，脸上带了几分罕见的茫然。 他胸前的伤口还没处理完，撕开的衣服布料只缠了一半,另一半晃晃悠悠地垂下来,一路滴着鲜血。滑落的血液触碰到雾气,冒着蒸发出来的白气消失。 许岁安盯着，好奇地凑上去蹭下来一点血在指尖，往雾墙上戳。 闻远的血液滋滋啦啦蒸发，但却一点灼热感都没有，反而是探出小缕冰凉的雾，眷恋地缠上他的手指,软软的,很舒服。 许岁安转过身,朝闻远伸出食指,眨眼。 闻远后退半步,默默用垂下来的布条把胸口缠了个严实。 许岁安失落,缠在他手上的雾气也跟着垂头丧气。 闻远盯着他，沉默片刻,冷冷伸来一条手臂,上面同样有一道渗血的狰狞伤口。 许岁安带着雾气,心满意足地蹭上去。 血液蒸发带来强烈的灼烧感，闻远干咳一声，举着手臂,问：“你找我？” 许岁安动作一停，摇摇头，同样一脸茫然。他指指旁边茫然无措的男孩，撇开关系：“他找你。” 闻远应了一声,看向那个男孩，问：“有事？” 男孩点点头，又摇摇头，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雾气带着许岁安的手指，贪婪地顺着伤口往上走。 闻远竭力控制视线，盯在男孩身上的目光不自觉地平添几分不怒自威的严肃。 男孩一下子更害怕了，打着哆嗦“你你我我”了半天，最后眼一闭，用力说：“你觉不觉得我、有点眼熟……” 声音越说越小，抖出了几个回环。 闻远表情一凝。 男孩双腿一软，摔坐在地。 闻远：“……” 他转头看向已经蹭到胸前的许岁安，低声问：“吸够了吗？” 许岁安回：“我问问哦。” 他扯扯手上的雾，问：“够了吗？” 那一缕雾气像是有了灵性，听到话猛地竖起来，前半截做了个疑似仰头的动作，然后一阵乱晃——大概是被闻远的表情吓到。 它深深地鞠躬，“嗖”一下，钻进许岁安的袖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岁安点头，对闻远说：“够了。” 闻远：“……嗯。” 说话间，男孩终于稳定下来，壮着胆子说：“我、我们之前见过的……” 闻远看向他，眼眸瞬间变得深邃无光。他轻轻颔首，说：“我记得。” 男孩一愣，瞬间露出极其复杂的神态，表情几度变化。他似乎更加紧张，也像是瞬间放松下来一点，按着胸脯蒙做深呼吸。 他看着闻远的表情，小心翼翼问：“那妹妹……” 闻远仍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声音里掺进去一点不易察觉的波澜：“她很好，谢谢你当时带她一起、逃出来。” 男孩突然彻底放松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露出一个笑容：“那就好……” 他笑得有点惨淡，又有些欣慰。 闻远沉默了很久，问：“你呢？” 男孩愣了一下，跪坐在地，双手捂在胸前，紧紧攥着那处的布料，绣上去的一串数字皱皱巴巴拧在一起。 “我、也挺好的。”他无力地吐出几个字，笑容越发勉强。 闻远“嗯”了一声，等他继续。 “你们走了之后，我遇到了一个，很善良的叔叔。”男孩慢吞吞说着，表情舒缓下来，甚至像是陷入了某种甜蜜的回忆。 “它把我带回来，帮我治伤，教我怎么跟大家相处，带我适应这里的生活……它的族人们对我也都很好，特别好……” 许岁安捏住袖口处探头探脑的雾，闻言看向男孩。 后面的故事他听过，闻远也听过，只不过是另一个版本。 果然，男孩讲的内容跟小金鸟说的相差无几，只在一些细节上存在差别。 故事讲到后半段，雾气凝结成的墙壁突然开始不安分地乱动，像是一块正在坠落的果冻。 男孩突然停下，一脸惊慌地说：“它、它又要醒了。救救我……” 他抱住脑袋，像是恢复了最开始的状态。但却又有些不一样。 一开始，他是慌慌张张地要往后躲，而现在，他像是寻求庇护一样，蜷曲着身体，跌跌撞撞挪到许岁安脚边。 许岁安蹲下来，摸摸他的脑袋，茫然问：“谁？” 男孩抓着他的手腕，只会惶恐地重复：“它、它……它要醒了。” 他力气忽然变得很大，在许岁安的手腕上勒出一道鲜明的红痕。那一小缕雾气从袖子里探头，挤进男孩的指缝，努力蹭动着想把他推开，另一只手的手腕上，金粉色细线也用力伸过来要帮忙。 但当然都是徒劳。 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突然伸过来，把男孩的手从许岁安身上撕开。 闻远把男孩拎起来，确保他不会再次乱抓，才对许岁安解释：“是另一半异兽的灵魂。” 许岁安没懂：“什么？” 男孩被闻远拎着，身体在半空中蜷成球，双手依然死命地拧着胸前的数字。闻远盯着他看了片刻，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什么决心。 “他曾接受过‘与异兽合二为一’的人体实验。” 许岁安：“人体实验？” 系统挠头：【这个，这个怎么没有在原剧情里出现过啊？是什么脱离剧情的支线情节吗？和闻远有关系？那个“妹妹”……是他的黑化节点？】 许岁安没回应。 雾墙开始向中心挤压，空间不断缩小。 闻远把许岁安拉的离自己更近一点，顾不上进一步解释，捏着男孩的脸强迫他抬起头来。 “我们救你。”他表情凝重，“但只有你自己知道，怎么救。” 男孩紧闭着的灰色眼睛终于睁开一点，但却已经有一半被染成黑色。他恍惚地看着闻远，嘴唇颤抖：“不、我、不知……” 许岁安想了想，走上前，轻轻压住男孩的头发，慢吞吞道：“你是，很聪明的小朋友。” “不着急，慢慢想。”声音清和冷静，含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男孩竟然真的慢慢平静下来，灰瞳中的深黑也悄然褪去一点。 闻远愣了愣，有些意外地转过头来。 男孩已经再次开口：“这个……”他一直攥着衣服的手慢慢松开，掌心里多出一根细长而饱满的羽毛。 男孩看向许岁安，哀求：“可以帮我、插进、它的心脏吗？” 许岁安握住那根羽毛，说：“好。” 灰色的眼睛重新闭合，蜷缩着的身体缓缓打开，他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飘在空中，失去质量，变得很轻很轻。 闻远松开手，少年化作升腾的雾，融进周围晃动不安的墙壁。 一道近乎呢喃的声音在重新稳定下来的空间中回响—— “祝你们和妹妹，平安长寿，一切都好。” 深灰色的羽毛躺在许岁安的掌心，像是被不知从何而起的风轻轻吹动，晃晃悠悠触碰上那一缕雾气，颜色渐渐变浅，越来越像男孩的眼睛。 闻远收回目光，说：“想办法出去，了结它。” 许岁安应了一声，盯着羽毛，忍不住好奇：“妹妹？” 已经走到墙边的闻远停了下来，转身回望他。 许岁安问：“不能说吗？” 闻远微滞。 许岁安已经懂了，他跟系统解释：【现在打听，不合适。我们，关系没到。】 虽然他也很想知道闻远黑化的原因，继续推进任务，但是，关系没到就是关系没到。 毕竟那可是闻远亲口说的——他们还不算朋友。 他点点头，表示理解：“我知道，你有秘密。不是朋友，不能说。” 人类和人类是很不一样的。有的人可以很快地成为挚友——比如莫行止。但有的人，难难的。 许岁安不介意，但是有一点点记仇。 只有一点点。 闻远怔住。 许岁安已经转过身，去另一边的墙壁，准备破开禁锢。雾墙在他的触碰中轻颤。 闻远骤然回神，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许岁安身边，握住他的小臂。 避开了抓痕，动作很轻。 许岁安转身看他，问：“怎么啦？” 闻远沉默。 许岁安戳戳他。 三个呼吸后，闻远开口：“我妹妹……也是那里的试验体之一。有点复杂，我现在还没法告诉你。” 许岁安点点头。 【够了！这就够了！】系统感动，【所以他黑化竟然是因为妹妹被当作试验体。怎么又是一个原著盲点……所以，所以，我们要想办法，呃……我查查。】 系统不吭声了。 但闻远还在继续。 “但是，我没有不把你当朋友。”他表情非常严肃，声音十足认真。 虽然在这个场合下，显得有点不合时宜。 周围的雾墙像千层蛋糕一样从顶部开始悄然剥落。 许岁安瞟了一眼，没有出声，默默等闻远继续。 他很开心，他想继续听。 “我没交过朋友。你是第一个我想成为朋友的人。”闻远轻轻握着他的手腕，低下头，深蓝色的眼睛里尽是金发的少年。 这一刻，这个外人眼睛里冷酷暴戾的少将、沉稳果决的王子，前所未有地像是他本身——一个年仅17岁的男生。 “之前是我说错了，希望你能原谅。”他深呼吸，在消散的雾墙中，坚定开口，“不只是交易、合作、队友，我想和你——” “建立超越一切的友情。” 最后一丝雾气消弭在黑暗之中。 许岁安看着闻远，弯了弯眼睛，说：“好呀。” 他早就都知道，闻远就是有把他当朋友。 人类世界有一个非常好用的词汇，叫——口是心非。 放在他的任何一个朋友上，都很贴切。 闻远闭上眼，长长出气。 耳边突然传来另一道声音：“所以，你们要深情拥抱一下吗？” 杀伐果决的帝国少将浑身一僵。 顾柏舟歪歪斜斜站着，上上下下打量许岁安一圈，确保他身上没添什么伤口，才百无聊赖道：“你俩再不出来，我们就要跟这家伙一起席地而睡了。” 他指指那只不久前还把众人折腾得要死要活的异族。 它现在正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像是陷入长眠。 闻远默然一瞬，回：“如果你能睡着的话。” “他确实睡着了。”叶枫毫不留情拆台，又迅速岔开话题，“你们在里面遇到了什么？” 顾柏舟一噎，不服地嘟囔：“说的好像你俩没疼昏过去一样。” 许岁安和闻远在雾墙里跟男孩交流的时候，他仨就在外面处理伤口。没有闻远的冰系异能辅助，只有叶枫的水能起到清洁作用，处理难度高了不少。 三个人的上衣此时已经全部寿终正寝，变成一片一片的布条，拘谨地缠在伤口上，每一处都只是刚刚遮住伤口，留不出一寸余地。 许岁安袖子里的那一缕雾气立刻活跃起来，欢快地冲向他们的伤口。 连带着许岁安也上前几步。他顺势递出那根羽毛：“拿到了这个。” 干干净净的灰色羽毛躺在掌心，尾端锋利，却并不显出丝毫肃杀的寒意。 闻远指指异族，言简意赅：“用来杀它。” 话音落下，异族骤然睁眼，那只金黑色的眼睛冷冷地往过来，像是隔着人群，注视着那根羽毛。 警惕，而又愤怒。 它动了一下翅膀，眨眼间掀起飓风。 许岁安毫不犹豫地转身冲上，闻远跟在他身后，抬手建立起一层层屏障，为他挡下异族的攻击。 半个呼吸，许岁安来到异族身前。 又半个呼吸，风破开异兽的前胸，灰色的羽毛如一柄利剑，毫无停留地深深刺入其间，一直到只留下一点根部在外。 狂风止息，刹那间万籁俱寂。 许岁安松开手，后退半步。 异族的羽毛开始脱落，大片大片，像是一场纷纷扬扬的黑色大雪，落了满地。 被羽毛包裹在中心的男孩逐渐露出本来样貌，和他们在雾墙中看到的别无二致，只是毫无生息。 一部分黑色羽毛像雪水一样融化在大地上，流淌成一条黑河，男孩纤薄的身体变得轻盈而透明，被一部分羽毛托举着，像是断线风筝，飘向天空。 一切都在无声无息间结束。 许岁安目送男孩的身体消散于半空。 那一瞬间，他仿佛又听到了那句话—— “平安长寿，一切都好。” 那是一个只真正活了不到十年的男孩，所能给予的，最真诚的祝愿。 飘浮在半空的黑色羽毛一点点化作近乎洁白的灰，像是一场迟到了很久的大雨，悄然落下，涤净地面上的最后一点黑暗。 许岁安转过身，朝闻远举起右手，手掌摊开。 闻远正在他身后，微微低头，默默注视着他，下意识跟着作出同样的举动。 “啪。” 在另外三个人的注视中，两只手并在一起。 顾柏舟瞅着，情绪饱满地“啧”了一声，拖着伤腿凑过来，抓住许岁安的左手。 “来，教你一个团队庆祝方式。” 他说着，扣住许岁安的另一只手，又点点下巴，示意叶枫先抢另外一边。 五个人在羽毛雨中站成一圈，十只手高高举起，彼此相挨。 “啪！”五道掌声几乎同时响起。 闻远和莫行止面无表情地绷着脸；叶枫神色复杂，但有点难掩开心；顾柏舟扬着嘴角，眯起眼看向天空。 许岁安弯起眼睛，感受着手掌相触传来的切实力道和温度。 他柔声重复回荡在耳边的字句：“平安长寿——” “一切都好。” 天空放晴。 在黑暗沉睡了三十年的“禁地”第一次睁开眼睛，从长眠中苏醒。 朝阳穿透周围高大的树林，照亮这一片荒芜的土地。 和煦的风带来光明，点亮每一寸土地、每一处角落。 无数地底异兽好奇地探出头来，晃着小脑袋东张西望。 许岁安手腕上的印记重新延伸出线，金粉色的碎光揉进风里，洋洋洒洒落向复苏的大地。 刹那间，万物勃发。 小金鸟从许岁安肩头起飞，盘旋在光里，清悦的啼叫传遍整片大地。 遥远的地方传来应和，一声叠着一声，一声高过一声。 “走吧。”不知道是谁轻轻地说了一句。 五个人齐齐上前，跟在小金鸟的身后。 阳光普照，清风拂面，少年的影子落在地上，被拉得很长很长，像是要一直延伸到岁月尽头。 其中一个影子悄悄晃了一下，和另一个挨在一起。 顾柏舟倚着许岁安往前，抬手指向天空，贴在他耳边嘟囔：“它好吵，影响我伤口愈合了，疼的要命。” 许岁安转头看他，柔顺的金发扫过少年的脸颊。 然后，顾柏舟被人提了起来。 莫行止面无表情，狼尾巴不悦地竖起：“你也吵到我的伤口了。” 气温骤降，伤口冻结。闻远步伐稳健，头都不回：“不疼了吧？不疼就安静。” 两个人瞬间暴起，拔腿追上，一人举着一个被冻成冰块的胳膊往他伤口上戳。 “冻死了！！” “你试试疼不疼！你试试呢！！” 叶枫悄悄把许岁安拉远，避免他受到波及，顺带安慰：“不用担心。” “他们伤疤没好也不记得疼。” 一道闪电横空劈过，尾巴上坠着一点火苗，挑衅意味十足。 叶枫松开许岁安的手，声音梆硬：“我去加深一下友情。” 许岁安挥手送他离开，骄傲地跟系统说：【看，我们，‘正义的好朋友’。】 情深意笃，长长久久。 系统：【……嗯呢。】 远处传来一道更加嘹亮的鸟鸣，盖过四人吵闹的声音。 巨大的金色影子迅速靠近，从天而降，落在他们面前。 这只光渡族和最开始接待他们的长老很像，但却不完全一样。 ——是另一位长老。 少族长跟许岁安介绍。 这位长老收拢翅膀，低下头颅，嗓音清脆悦耳：“感谢各位净化禁区。请务必随我回到族中，参与光渡庆典，暨少族长成年仪式。我族尊贵的客人和少族长独一无二的朋友、们。”——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久等啦，是二合一！（虽然短了点）感谢在2024-07-2921:50:13~2024-07-3122:4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夜雪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陆必行17瓶；和光同尘欸10瓶；牛奶味的melk、拾柒號贰拾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这位长老载着五个人从禁区中心回到了光渡族属地的那棵大树下。 叶枫四人被它放下,由其他鸟带着去进行治疗。而长老还要带着许岁安，再次前往光渡族的圣地，为少族长挑选那份独一无二的灵契物。 在它再三保证这次绝对不会出事后,四个人终于依依不舍地离开许岁安身边。 几乎就是在同一瞬间,一直盘旋在半空地少族长猛地落下来,一头扎进许岁安的长发里，又懵懵地扑腾到他肩上。 许岁安把它拎进掌心。 几步外的顾柏舟默默投来一瞥，立刻被小金鸟飞过去啄了一下。 刚才一路上，它几次想要落在许岁安身上，但就是因为这个家伙仗着身上有伤从中作梗，它一次也没成功。 少族长骂骂咧咧地在顾柏舟手臂上留下一个血印子,又快快乐乐地飞回许岁安的掌心,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可爱地歪头蹭蹭羽毛。 “啾啾！”快走！ 长老很懂地展翅高飞,没给顾柏舟留下丝毫跟许岁安哭惨的机会。 顾柏舟抬头看看天空,捂着手背“啧”了一声：“被茶泡得这么厉害,怪不得眼睛是绿的。” 其他三人默默看他。 身后另一只光渡族靠过来，向四人做了个“请”的姿势：“各位来这边吧,我们的治疗师已经准备好了。” …… 另一边,不消片刻,许岁安和少族长已经重新回到圣地门口。 这里和之前几乎别无二致，半透明的高大门扉上，光渡族族徽微微亮着。 长老躬身放下许岁安,慢条斯理地跟他解释。 按照光渡族一直以来的规矩，未来族长的灵契物确实不应该由一个外人来挑选。 外族也的确无法直接开启圣门，进入圣地。 但是…… 它低着头，突然露出一个近乎于笑的温柔表情,额头的位置隐约散发出一道柔光，灌注到族徽当中。 轻柔的声音说：“在光渡族的历史中，这种‘意外’也并非不曾发生。” “按照你们人族的话来说，这叫——” 小金鸟害羞一样，用双翅遮住脑袋，整只鸟团成一团，迈进许岁安的掌心。 “一见钟情的奇迹。” 半透明的门缓缓开启，门后的黑暗也在霎时化作流光溢彩的世界。 这里比禁地要小上许多，几乎一眼就可以望尽。 金色的光芒纵横交错，流淌成一条条小河，一棵低矮的云杉立在正中央，金色的枝叶密集繁茂，上面坠下来十几个形态各异的物件，每一个都连着金色的细丝，像是摇摇欲坠地挂在树上，似乎一阵清风就能将它们吹落在地。 “这些是当年逃离母星的时候，先祖一起带来的。虽然所剩无几，但每一件都是族中非常珍贵的信物。”长老低缓地解释，“您可以随意为少族长挑选一件。” “您进去之后，我就会离开，只有少族长在这里等您出来。毕竟，这是你们之间独一无二的秘密。” “不过我也要提醒您。”长老话音一转，“您毕竟是外族，哪怕是本族，在为族长挑选信物的时候，也出现过不被认可的情况。届时，少族长就只能失去一个强大的助力了。” “不过您不用担心，这是它自己的选择。” 长老略微欠身，抬起一只翅膀：“祝您好运，许先生。” 柔和的光芒沿着翅膀铺就出一条璀璨的道路，穿过门扉，一直延伸到那棵云杉之下。 小金鸟飞起来，蹭蹭许岁安的手背，示意他上去。 许岁安点点头，迈步上前。光路像是另一条河流，舒缓地流动着，带许岁安来到云杉前。 半透明的门扉在身后缓缓闭合，许岁安转回头去，看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消失。 像是有一阵风吹过，面前的云杉发出悦耳的声响，像是挂满风铃。 许岁安伸出手，悬在空中。 万籁俱寂。 系统顿时紧张起来：【我们不会被拒绝吧？】 许岁安没有出声，平静地上前半步。 琳琅满目的物件散发着微光，荡漾在空中，随着他的动作，受到吸引一样，摇摆着朝这边靠拢。 金色的细线逐渐拉长、绷紧，如同期待着被选择。 系统安静下来。 先祖都已经承认他了，圣地的信物又怎么会拒绝。 它们甚至像是上赶着求被选。 系统看着这一幕，又忍不住好奇：【你要选哪个？】 许岁安沉吟一声，目光跃动，最后落在某处。 系统跟着他的视线一起看过去，【咦】了一声。 在一群银光闪闪的刀枪剑戟，和一群金光闪闪的项链首饰中，许岁安看中了一个平平无奇的…… 项圈？ 确实是项圈。 一个纯黑色的皮质项圈，只有锁扣是浅浅的金，却也像是蒙上一层灰尘，看着有些暗淡无光。 【这个……】系统犹豫。 【很好看。】许岁安却很坚定，他上前一步，朝那枚项圈伸出手。 其他信物更加努力得靠拢过来，好像叫着要许岁安重新考虑一下。 许岁安一秒都没有考虑，踮起脚，指尖触碰到那枚项圈。 “噌”一声脆响，细线断裂，项圈带着凉意落尽许岁安的掌心，缩到合适的大小。 小巧玲珑，看起来，应该刚好能戴在小金鸟的颈项上。 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许岁安握着项圈转身，那条金色的光路重新在身后铺成。 少族长的身影出现在道路尽头。它飞在半空，顿了一下，猛地疾冲而来，一头扎进许岁安的怀里。 黑色皮质项圈像是有了灵性，飘起来，落在小金鸟的颈上，松开浅金色锁扣绽放出微光，正冲着许岁安的方向。 许岁安抬起手，帮它扣住。 “啪嗒”。 项圈正正好好，小金鸟欢快地晃晃脑袋，在许岁安手指上亲一下，突然啼叫一声，展翅飞起。 许岁安被它掀起的一阵风带着，眨眼间落回圣地之外。 小金鸟在空中盘旋着，嘹亮高歌。 其他光渡族被吸引着，逐渐凑过来，在空地上聚成一圈，许岁安恰好被它们围在正中央。 已经治疗结束的莫行止四人也被吸引过来，钻过鸟群，和许岁安站在一起。 悠长渺远的钟声在歌声中响起，宛如在另一个时空被敲响。 随着钟声拉长，汇聚起来的光渡族开始齐声啼叫，声音汇聚成同一首歌。 金色和粉色的光芒在这片广袤的森林中升起，在上空铺展成一副长长的画卷，印着无数光渡族的身影，以及巨大的族徽。 林中成千上万的禽类异兽被惊起，或是鸣叫，或是翱翔，齐齐朝着小金鸟所在的方向。 它享受着这场应和，在族徽周围高低盘旋，落在地上的影子却在不断扩大。 它的体型在飞快地长大。 黑色项圈也随着一起扩大，变得更加显眼。 许岁安看着，突然想到什么，愣了一下，转身去找那位长老。 它正站在五人身后，欣慰地注视着这一幕。 许岁安凑过去，小声问：“那个，没问题吗？” 他还记得，灵契物，非常重要，非常隐秘，算是族长的一部分生命。 就这样明晃晃地挂在脖子上，没问题吗？ 长老俯下身来看他，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确实不该，但是……没问题的。”和睦中透出一丝难得的无奈，“这是少族长自己的选择——它开心就好。” 众鸟啼鸣的歌唱一直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天空中的光芒画卷逐渐暗淡下去，少族长最后盘旋一圈，舒展双翅，笔直地冲了回来。 它确实大了许多许多。就在不久前，它还能在许岁安的掌心里蹦来蹦去，而现在，许岁安已经可以坐上它的脊背。 于是就在落地的那一瞬间，一阵风突然吹来，许岁安被风裹着腾起，稳稳地落在少族长的背上。 它回过头，蹭蹭许岁安的身子，再次腾空而起，直入云霄。 盛着阳光的白云从身边擦过，五颜六色的漂亮小鸟汇聚过来，在许岁安的身边飞成一个歪歪扭扭的爱心。 下方，人和鸟的影子都变得很小很小，各式各样的树顶迅速掠过眼前，高低错落，组成一幅苍翠的图画，在风中不断变幻。 体型巨大的异兽抬起头来，透过繁茂的枝叶看向翱翔在天空中的金鸟。动作灵活的异兽顺着树干攀援而上，蹦跳着想要跟他们相触。 许岁安伸出手。 少族长像是懂了他的意思，骤然下降，贴着那几只树顶的异兽擦过。 许岁安碰到了跳的最高的那只，手里被被塞进一个鲜红饱满的果子。 “不能要。”少族长不开心地抖抖翅膀，立刻换了个方向。 许岁安瞅瞅果子，不理解：“为什么？” “那是它们求偶用的。”刚刚成年但已经五百岁的少族长闷闷不乐，“我都不能跟你求偶。” 它顿了顿，又说：“你想吃的话，我可以给你摘更好的。” 许岁安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看准时机，把果子丢回那只异兽怀里。 求偶失败的异兽捧着果子，难过地低下头颅。 许岁安摸摸少族长脖颈上的项圈，说：“要甜的。” 少族长开心地晃晃脑袋，说：“没问题呀。” 它载着许岁安在林间上下飞舞，不过片刻，背上就攒了一堆果子。 鲜艳饱满，每一个看上去都非常可口。 许岁安拿起一个，咬一口。 鲜嫩多汁，甜甜的汁水涌入口腔，前所未有的美味刺激着味蕾。 少族长突然轻声道：“你跟我一起吧，想吃多少，我都可以摘给你的。” 许岁安愣了一下，咽下果子，摇摇头。 他想了想，拍拍它的羽毛，解释：“我有要做的事，不可以留下。” 少族长沉默下来，飞行速度也跟着变慢。 许岁安坐在它背上，安安静静等着。 过了好久，它才用更轻的声音问：“那，一年后你可不可以回来接我？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变成人了。” “我也想跟你一起去冒险……像他们一样。” 它低下头。 两个人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光渡族内，正在缓慢下降。 地面之上，许岁安的四个队友站在鸟群中央，正抬头望着这里。 阳光刺眼，少年的身影修长挺拔。 许岁安摸了摸少族长毛绒绒的脑袋。 “好。”他答应下来——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7-3123:01:00~2024-08-0122:53: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7787460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拾柒號贰拾壹！、此时天、白术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一人一鸟刚刚落地,叶枫就已经凑上去，要把许岁安接下来。 然后接了满怀果子，大大小小,琳琅满目,塞满了他的臂弯。 许岁安从鸟背上跳下来,就着他的手臂挑挑拣拣，选了一个葫芦形的绿色果子，塞到叶枫嘴里。 “这个，超好吃！” 金发少年一边分享一边夸赞，冰凉柔软的指腹不经意间擦过嘴唇。 叶枫动作一顿，垂下眼,目光落在拿着果子的手上。 他咬着满口果肉,含含糊糊地说：“好吃……” 怀里的果子莫名其妙滚到地上好几个。 旁边多出个人影,慢吞吞蹲下去拾起其中一个,在许岁安收回手的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新果子怼进叶枫嘴里。 “这个应该也不错。”莫行止面无表情地说着,拉开许岁安的手，头顶的狼耳不悦地竖起。 叶枫目光还落在许岁安身上,在少年的注视中,下意识咬着那颗果子嚼了嚼。 酸苦的汁液瞬间被挤入口腔,味道甚至扩散出来。原本站在他们不远处的几只鸟忍不住后退半步。 叶枫表情瞬间扭曲了，弯下腰干呕。 许岁安怜爱地瞅瞅他，转头纠正莫行止：“不能吃,这个好苦的。” 莫行止点点头，很是坦然：“嗯，我猜到了。” 果子半边金黄，半边深紫,形状歪歪扭扭。有点像他之前在书里看到过的一种水果。 缦椰果，高居星网难吃榜第一。 他挑出另一个果子，喂到许岁安嘴边，说：“这个才是最好吃的。” 说完，还略显得意地瞅一眼另外三人。 叶枫：“……” 顾柏舟靠过来，跟着捡一颗据说最好吃的果子，一边咬，一边拍拍他的肩，安慰：“这是知识的力量。” 叶枫木着脸：“谢谢。”没有被安慰到。 闻远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在两个人的注视中，也挑了个果子，送到许岁安面前。 经常外出作战的少将先生沉稳坚定：“这个最甜。” 而许岁安尤为喜欢甜甜的东西——比起大众认知中的“最好吃”。 许岁安凑头过去咬一口，眼睛都跟着甜弯了：“甜！” 顾柏舟又拍拍叶枫，说：“这是生活的经验。” 叶枫默默转头看他，两个人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眼前突然落下一道阴影。许岁安一手一个果子，左边“最好吃”，右边“最甜”，递到他们眼前。 含笑的眼睛里带着光，看起来比任何一个果子都甜。 叶枫怔怔道谢，默默接过来，小小声：“这是无知的幸运。” 顾柏舟：“。”嚼嚼嚼。 变大了很多的少族长不甘心地凑过来，歪着脑袋蹭蹭许岁安，像是也想求投喂。 顾柏舟和叶枫被它的动作一挤，不约而同往旁边让开半步。 “事实上。”顾柏舟停止进食，“我想问很久了。” 许岁安正准备给少族长喂果子，闻言歪头看他。 “我也是。”莫行止一脸不悦地从身后凑过来，抬手往鸟脖子上一指，干脆利落地问，“那是什么东西？” 长老适时出现，贴心解释：“是许先生为少族长挑选的灵契物。” “您也可以理解成……成年礼物。” 莫行止的目光又冷又硬。过了一天多，又经历了几场战斗，第一支抑制剂的效益几乎已经所剩无几，一直被压抑的易感期alpha的气息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盯着那个项圈，像是被侵占了领地的野兽，下一瞬间就要冲上去，把那个项圈撕咬下来。 “成年礼物？” 上一秒还在为吃不到果子失落的少族长，这一秒已经瞬间振奋。挺着脖子在几个人人类面前转了一圈，摆足了耀武扬威的架势。 莫行止眉尾一跳。 顾柏舟高举右手，拖着长腔：“队长——” “作为跟你出生日死，同吃同睡的队友，我也想申请一份——”顾柏舟摸着下巴想想，“先要个入队礼物吧。“ 叶枫跟着举手：“复议。” 两人同时看向闻远。 闻远颔首，开口：“我不需要礼物。回去之后，我会为你准备一份礼物——我早该给你了。” 叶枫和顾柏舟的目光久久凝望着他：“——”脏话。 其他鸟感受不到，他们可同样是人类alpha，对莫行止此刻的状态了如指掌。进入易感期的alpha本来就容易莫名其妙受到刺激，更何况这还是个突然变异的，保不齐一言不合就要跟这帮高阶鸟打架。 他们可不想刚接受完治疗又染上一身伤。 变异的狼少年尾巴已经躁动不安地甩起来。 许岁安终于也感觉到有点不对劲，歪头瞅瞅他，问：“怎么啦？” 躁动的情绪瞬间被安抚，空气中跃动的alpha信息素也跟着平息下来。 莫行止虚张声势地“啧”了一声，话在嘴边转两圈，出口成了：“想不想要个礼物？” 许岁安困惑地眨眨眼，点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收礼物，开心！ 莫行止嗯了一声，跟着补充：“按照朋友之间的规矩，你要回礼。” 许岁安懂了。 他跟系统分享：【原来做朋友，还要这样。】 系统哼哼唧唧查资料：【这在人类社会好像叫“不患寡而患不均”，简单来说就是……大家开心就好。】 于是许岁安转身问其他三人要不要。 莫行止站在他身边，已经恢复成一脸平静的样子。 ——像只野兽，但是已经被驯服的那种。 叶枫一边答应着，一边忍不住问顾柏舟：“你见过这样的易感期吗？” 顾柏舟不假思索：“闻所未闻。” 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一个看上去有点狼狈又有点熟悉的光渡族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它扑腾了一下翅膀，一半被冻伤，一半被烧焦。 “抱歉打扰各位。” 许岁安愣了一下，努力分辨，不确定地打招呼：“长老？” 头顶的毛被拔秃了的长老朝它欠身，一如既往的有礼：“许先生。” 莫行止默默看向突然变得一本正经的三个队友。 叶枫悄悄解释：“去找你们之前，少族长带着我们……揍了它一顿。” 少族长才不管他悄悄不悄悄，嚣张地“啾啾”两声，转头去找许岁安求夸。 秃顶长老假装没听到，瘸着一只腿，严肃地跟莫行止说：“莫先生，非常抱歉之前给你带来困扰，但我确实有一些难言之隐……希望您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单独跟您解释一下。” 莫行止没答应：“单独解释？” 长老点点头。 莫行止握住许岁安的手腕，把人拉到自己身边，颔首。 “如果你是要说那个洞穴里的事情，他跟我一起听。” 许岁安刚摸到少族长的脑袋，茫然地转头看他：“什么？” 莫行止：“我跟他之间，不会有秘密。” 长老一懵，鸟头梗住，一时无言：“……但是、那个——” 它支吾半天，终于想起来人话该怎么说：“按照规矩，这些事情，只有星球继承人和——” 长老瞟一眼许岁安。 “和ta的伴侣可以听到。” 莫行止“哦”了一声，大大方方：“那你就当他是吧。” 全场寂静。 直到少族长一脸迷惑地歪着脑袋，“啾”了一声。 叶枫瞪大眼睛，看向顾柏舟。 顾柏舟绷着脸，提前预判：“闻所未闻。” 闻远代替大家发声：“这不合适。” 莫行止站在原地，侧过头来扫视闻远，身子挺拔，红瞳淡然。 “说不定哪天，殿下也会用到这句话。” 那一刻，所有人突然有了一种感觉。 他不是以蓝晶学院的学生或是在帝星上的任何一个身份说出的这句话，而是以“西斯姆星继承人”这个身份。 他向来气势逼人，从不在乎旁人。想说就说，想做就做，讨厌的东西绝不靠近，喜欢的事情，从不放手。 莫行止带着许岁安，跟在长老身后，在所有人和鸟的注视中，堂而皇之走进一间树屋。 树叶门帘闭合，将里面的情况遮挡的严严实实。 长老朝外瞅瞅，仍旧不太放心。它掀起翅膀，布下一道屏障，用以隔绝声音。又不知道从那儿给二人找来两个树叶软垫和杯子。 一切布置妥当，长老长出一口气，左右看看二人，说：“既然二位都没有异议，那我就说了。” 它最开始会设下那个局，骗莫行止和许岁安进入先祖所在的洞穴，纯粹是因为——“只能告知继承人”这条规矩。 长老看出来莫行止已经察觉到异样，也知道他并非它们的母星东斯姆星人，而是来自双子星的另外一个。 但毕竟，莫行止是继承人。 而两个星球的相似度又极高。 东斯姆星继承人的血和异能力可以为先祖续命，西斯姆星继承人的一样可以——只是对量的需求要更大一些。 说到这，长老长叹一声：“说到底……你和我们那位继承人，在很多很多世代以前，也算是一家。” 莫行止想起某个家伙，顿时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制止它：“别，我膈应。” 大长老一噎，默默继续。 一开始它也没想让莫行止做那么大的付出。 但……先祖危在旦夕，他等不到东斯姆星真正的继承人来这里，在几人前往圣地之前，也没找到机会单独跟莫行止说。 ——而且说了之后，莫行止也未必会帮忙。 莫行止默默盯他。 长老立刻话音一转。 而它又坚信，凭借西斯姆星继承人的超绝天资，一定能够扛住血液和异能力的流失，在真正的东斯姆星继承人到来之前，为先祖多续一段时间的命。 ——虽然最终先祖自己选择了离开。 莫行止一点也不接受它明里暗里的阿谀奉承，冷冰冰地问：“那他为什么也被牵扯进来了？” 长老看向许岁安，嗫嚅。 “这个、这个，确实是意外……” 按理说，先祖布下的封印，的确只有双子星继承人可以进入。 但许岁安，就那样莫名其妙地……被一起带了下去。 长老用翅膀挠挠光秃秃的头顶，搞不明白：“可能是你沾了他的血和味道，被先祖认错。也可能是……你本身有点特殊？” 说完，它又猛摇鸟头：“但我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说着说着，长老突然忧郁地垂下脑袋长叹一声：“要不然，我也不会被你的那些朋友……和我们少族长折腾成这样。” 许岁安摇摇头，说：“你很好运，我没受伤。” 不然，它会被揍得更惨。 长老默然：“……我懂。” 话音落下，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高空坠落，砸在地上，又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翻天覆地地打架。 而且近在咫尺。 该说的事情已经基本说完，许岁安走到门边，拉开叶帘。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连扑带撞地冲向他怀里。 莫行止瞬间伸手，把许岁安拉到自己身边。 冲进来的两个人跟许岁安擦肩而过，扑倒在地。 一只鸟怒气冲冲跟进来，张开的翅膀刮烂了挂在一边的树叶帘子。 莫行止一左一右把地上的两个人拉起来，问：“你们干什么呢？” 顾柏舟没理他，跟许岁安控诉：“它要咬我！” 他举起已经被擦出一道红痕的手背，强调：“它都那么大了，还要咬我。” 许岁安默默看向门口。 少族长扑腾翅膀，也很委屈：“啾啾啾！”他们要拆我的窝！ 许岁安看向身边，转达。 叶枫：“我没拆。” 顾柏舟毫不留情卖队友：“你望风。” 叶枫：“。” 他乖乖跟许岁安解释：“事实上，是它炫耀得太狠了，我们没忍住。” 顾柏舟很赞同。 少族长不赞同。 莫行止不发言。 许岁安看看这边，看看那边。 少族长张开的翅膀突然像个帘子一样被人撩开。 闻远扫视一圈，脸上挂着两个大字：幼稚。 他冷静宣布：“来客人了。” 另一道声音随之传来：“怎么才几天不见，我就变成客人啦？” 棕发青年笑嘻嘻地探出头来，目光从许岁安的发顶游移到脚尖，在手腕处多停了几秒，那枚手链从袖口垂落，挂在腕底，衬着少年白皙的肤色。 他收回视线，开心地朝许岁安招手。 “好久不见，我来接我的学生们回去参加比赛咯。” 青年的身后，一众光渡族如临大敌地站成一排，全都是紧急备战姿态。 缝隙间，隐约可以看见一架中型飞行器，身上挂着乱七八糟的树枝树叶，和好几个鸟窝。 林木眨眨眼，灿烂一笑。 “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们受伤了，所以来的比较着急。但看起来——” 他的视线从几个少年身上划过，意味深长， “你们好像，特训的挺开心的？” 许岁安想想，认真回应：“现在开心。” 他发出邀请：“要一起吗？” 不远处，那一排光渡族的攻击已经凝出实体，明晃晃地悬挂在林木脑袋上方—— 作者有话说：看到这两天有好多宝在问，统一回一下～ 正牌受暂时保密～但—— 目前可以透露的情报：结局是半开放式哒。 感谢在2024-08-0122:53:17~2024-08-0222:4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芽儿轩、Angel喵喵草、此时天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林木看看身后头顶,在几十只金鸟的威压中笑眯眯摆了摆手。 “很遗憾，这次确实不太方便。以后有机会再来拜访吧。” 那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的就好像他很受欢迎一样。 屋外,能听懂人话的光渡族已经激动起来。 林木恍若未觉,彬彬有礼地朝长老和少长老欠身,说了句“后会有期”。 话还没说完，头顶的各色攻击已经暴风雨一样噼里啪啦往他身上灌。 林木身形一闪，已然到了许岁安等人身边。 他一手一个把还在地上的叶枫和顾柏舟捞起来，飞速朝另外三个人说了句：“快跑。” 声音传到几个少年耳朵里的时候，屋里屋外都已经没了林木的影子。 莫行止一头雾水但反应迅速，下意识勾过许岁安的腰,足尖点地,带着人晃出屋外。 林木的那辆飞行器就停在空地中央,在众鸟的包围之中尤为显眼。此时,那架看上去受了点损伤的飞行器已经摇摇晃晃浮空几厘米,一副鬼鬼祟祟准备偷跑的样子。 林木从半敞着的窗户内探出半个脑袋,朝他们招了招手。 下一秒，飞行器拔地而起,一阵猛摇,抖落身上的那群树枝树叶鸟羽鸟窝。靠的近的几只鸟猝不及防被甩了一身,一时间都有点发懵。 莫行止无语了一下，拔腿追上，凌空一跃,跟闻远前后脚跌入飞行器内。 倒不是两个人技术不佳。而是那些鸟此时已经反应过来，怒火中烧地往这边砸异能。 林木操纵着飞行器左躲右闪，还有空闲腾出一只手把许岁安从莫行止怀里拉出来，得意洋洋地问他：“怎么样？老师技术不错吧？” 许岁安探头看看门边窗外跟飞行器擦肩而过的异能弹和羽毛箭,以及被一个急转甩开的少族长，转过身，竖起大拇指。 “厉害。” 飞行器“芜湖”一声，迎着金渡族掀起的狂风，旋转720度直冲云霄。 顾柏舟靠在窗边，面色不变，偷摸朝闻远竖了个拇指：“殿下深谋远虑，顾某佩服。” 再这么下去，闻远驾驶的飞行器恐怕要是他们坐过最安稳的了。 “谬赞了。”闻远面无表情地从肩膀上揪开起被风吹进来的一节枯树枝，丢出窗外，然后“啪”地关死窗户。 莫行止手里拎着另一节没来得及丢出去的枯树枝，默默看他。 闻远：“……” 三个人默默看向愉悦哼歌的某位指导老师。 许岁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拉了过去，正在他手把手的指导下尝试操纵摇杆。 飞行器横冲直撞地在退后中前进，噗噗噗地撞断一排凸出来的高树。 林木扶着许岁安的肩哈哈大笑：“岁安！你特别有天赋！” “所以——”远离窗户的叶枫盯着他的手，保留下最后的理智，“——你到底怎么惹它们了？” 明明林木出现之前，他们跟光渡族都还算是……相处融洽——除了它们的少族长。 飞行器已经远离光渡族的领地，朝着星球外驶去。 林木调成自动模式，甩了甩手，回头看他，灿烂一笑。 “好像是因为……”他猜测，“我不小心撞了他们的圣树？” 叶枫&顾柏舟&闻远：“？” 莫行止：“……” 许岁安疑惑：“那是，可以撞的吗？” 莫行止斩钉截铁：“不可以。” “没关系啦。”林木摆摆手，“反正我看他们的少族长已经拿到信物了，往后几百年应该都用不到了。” 包括许岁安在内，五个人默默看他。 林木笑意不减，乐乐呵呵。 莫行止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按理说，这件事情可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光渡族机密。 林木竖起大拇指，自夸：“毕竟我是指导老师嘛，懂得多一点也很正常。”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知道一点他族机密是很寻常的事情。 说完，林木又话音一转，眯起眼睛在莫行止四人身上打量一圈，不怀好意：“我还知道，你们该注意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了。” 四个人同时一愣，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彼此，再下意识瞟一眼许岁安，然后同时别过脸去。 林木这话说的还是有些含蓄了。何止是注意一下，他们四个加一起都凑不出一件完整的上衣。 虽然伤势已经被光渡族的治愈术治得八九不离十，但伤痕依旧留下不少，此时半遮半掩展现在许岁安眼前。 各种各样的伤，让人有点眼花缭乱。 林木指指右后方的那扇门，善解人意：“那是更衣室，应该有你们合身的衣服。” 四个人一言不发，默默往更衣室去了。 “对了。”林木补充，“左侧立柜右边最里面有一件斗篷，小莫同学可以用一下哦。” 莫行止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林木朝他眨眨眼，笑得十分自然。 这架飞行器比闻远毁了的那个大出许多，功能也非常齐全，几乎相当于一个套间，卧室厨房更衣室……甚至还有个小小的二层观景台。 只是托那些光渡族的福，现在整个观景台四面八方的玻璃上全都是裂纹，看上去像是加了某种特效。 许岁安坐在正中央，好奇地看着外面碎片化的景色。 飞行器此时已经离开伽蓝星，朝另一个方向飞去。苍翠的星球逐渐变小，宇宙一点点在眼前铺展，浩瀚辽阔。 星球交错排列，有的呈现澄澈统一的冰蓝色，周围萦绕着层层嵌套的星环；有的是浅橙到深红的渐变，好像被一层薄薄的雾笼罩着。 无数大大小小的飞行器和船舰穿梭在星球之间，为宇宙空间的暗处点染上各式色彩。 视野尽头，另一架飞行器从他们刚刚离开的星球钻出，在空中转了个弯，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许岁安多看了两眼，伸出手，在爬满裂纹的玻璃上点划几下。 他画的是那个飞行器侧面印着的东西——一个大大的亮白色笑脸，头顶还有一对尖尖的三角耳朵。 “看到什么了？”去而复返的林木凑过来问。 那架飞行器已经消失在另一个方向，许岁安摇摇头，转脸看他，眼睛一亮。 林木的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上摆着一块柠檬味的小蛋糕，和一圈饼干。 “听说你好像有在飞行器上吃饼干的习惯。我自己又不会做，只好从帝星最好的甜品店买了点现做的。” 他笑笑，把托盘递过来，一如既往的笑容里添进一点真实的期待：“你尝尝看？” 话刚说完，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许岁安接过托盘，跟林木一起偏头看过去。 以闻远为首的五个少年齐刷刷站在他们身后，神情各异地盯着那盘甜品。 莫行止戴着斗篷，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显得最为高深莫测。他问林木：“趁我们去换衣服干什么呢？” 顾柏舟代为回答：“指导老师偷偷给队长开小灶。” 叶枫下判断：“严厉谴责。” 在老师面前，学生们的立场偶尔还是可以完全统一的。 林木被四个人盯着，笑容一僵。 许岁安探头，举起托盘，一点没察觉到空气中的异常，开开心心：“有好多呢！大家一起吃！” 他深刻铭记那句人类俗语：不患寡而患不均。 林木重复他的话，问其他人：“一起吃？” 顾柏舟严肃拒绝：“好队员从不受贿。” 叶枫认真表达：“我不喜欢你好像是被强迫的态度。” 莫行止果断表态：“我对外面买来的不感兴趣。” 闻远另寻方法：“厨房借我用用？” 四个人高低错落，四道声音也高低错落。 林木深呼吸，堆出满脸笑容：“要不几位同学脱了我的衣服再说话？” 场面安静一秒。 大家齐刷刷在许岁安身边坐下来。 顾柏舟佯装无事发生，好奇询问：“哪个最好吃？” 许岁安指指自己咬了一半的那块，含含糊糊：“这个。” 这个样子的饼干，托盘里只有一块，但最好吃。 叶枫眼疾手快地拿起另一块饼干堵住顾柏舟的嘴：“你不许尝。” 顾柏舟被迫咬碎那块饼干，表情抽搐：“……”香菜辣酱味的。 林木托腮笑吟吟：“老师还是特意为你们准备了点小惊喜的。” 莫行止默默放下手里的一块饼干。好巧不巧，他拿起来的这块跟顾柏舟嘴里那块长得一样。 在学生面前扳回一局，林老师非常开心：“其实，我想问一下，你们还记不记得，本质上来讲，我是你们的‘老师’。” 他笑的春光明媚。 顾柏舟一口吞掉了整块香菜辣酱饼干，然后弯腰狂咳。 叶枫嚼嚼另一块香菜辣酱，疑惑看他：“其实……挺好吃的啊？” 许岁安一把捂住他的嘴，表情难得严肃，他纠正叶枫：“甜甜的，才能叫饼干。” 莫行止给他点赞。 林木“喂”了一声：“你们是不是在转移话题？” 闻远更加生硬地转移话题：“这好像不是回帝星的路。” “是。”林木扫一眼窗外，大方承认，“这是去猎-12星的路。” 其他人齐齐停止打闹，转头看过来。 闻远蹙眉：“猎-12星？” 林木点点头：“刚好距离比较近，带你们去猎手协会做个等阶检测，确认一下你们的特训成果。” 叶枫质疑：“但在猎手协会进行检测，不是要先通过猎手测试，持有猎手证？” 他们这些人里，只有闻远有这个资格。 莫行止：“我们水平是够，但时间肯定来不及。” 虽然他们离开伽蓝星比预计的要早上三天，但也没功夫再拐去猎手协会考个耗时五天的猎手证。 林木闻言轻笑，神秘兮兮地晃了晃食指。 “事实上，拿到猎手证的方式，除了通过考试之外，还有一项。只不过因为难度太高，通常没什么人做，所以逐渐被淡忘——但它确实存在。” 飞行器突然一转航线，直直撞进某个即将擦肩而过的小星球，一路摇摇晃晃，砸向地面。 几个人同时被吓了一跳。 林木依旧淡然，接着解释：“那就是——持有两个1-S及以上的异兽晶核。” “哦。”顾柏舟稳定下来，点点头，摊开手：“晶核呢？变魔术吗？” 飞行器在他的话音中砸进地面，激起一片尘土。 “哐哐哐”的声音突然从各个角度传来。 许岁安茫然地抬起眼，一下子对上一只大睁着的菱形眼睛。 长着翅膀的大老鼠吭哧一口咬在头顶的玻璃上，隔着碎痕跟他对视。 同样的一幕，也发生在其他四个人身上。 看样子，他们精准降落到了另一个种族的部落正中央，正被疯狂围攻。 一块碎玻璃掉下来，砸在莫行止脚边。 紧接着，半个观景台的玻璃都稀里哗啦碎一地。 林木面带微笑，心满意足地朝外一指。 “这不就够了。一人两只，上吧，我的好学生们！” “哦对。”他把许岁安拉到自己身边，又喂去一块饼干，“岁安就不用啦，你的我已经准备好了。” 其他四个人：“……” 闻远默不作声看了林木一眼。 林木想到什么，笑容更加热烈：“虽然有猎手证了——但队友之间的默契也是需要通过实战来培养的嘛。快去快去。”他催促般挥挥手。 闻远：“……” 许岁安咬着饼干想了想，朝四个人挥挥拳头：“加油！” 四个人同时一顿，默默转身，毫无意见地从碎掉的玻璃中跳进老鼠群里。 二层观景台在同一时间彻底摧毁。 林木拉着许岁安钻回一层，关闭楼梯，扑过来的带翅老鼠被隔绝在外，把飞行器撞得哐哐响。 他作为几个人的“指导老师”，毕竟还保持着该有的师德，这群异兽基本全都是一阶异兽，最高也不过1-S，虽然数量属实多了一些，但有莫行止这个“假三阶”在，四个人相互配合，也不算太难招架。 林木拉着许岁安在窗边观战一会儿，手腕上的id机突然响了两下。 他低头扫两眼，拉开窗户，朝外喊：“诶——你们四个！” 四个人在飞舞的鼠群中抽空回头。 莫行止喊了句：“干嘛？” 林木招招手：“我给岁安叫了份这个星球上的3S级甜品，ai配送员马上就到，你们注意着点，给它开条路。” 一只大老鼠突然腾空砸来，张着大嘴，一口咬住窗框。 林木紧急侧身避过，差一点就被咬个正着。 四个人的声音不约而同响起：“不好意思，手滑了。” 林木嘴角一抽。 与此同时，许岁安的id机也小声响了一下。 他茫然地低头去看。 有人发来一条消息- 素：最近过的怎么样？好久没联系了，有点想你。[笑] ……有点陌生，是谁来着？ 许岁安回了个兔子问号的表情。 再抬头，一只铁皮机器人顶着一个蛋糕盒子，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窗外。 “您好，您的外卖到啦，黄蓝配送，使命必达，请给个五星好评～” 小机器人开心地朝许岁安晃了晃它的机械耳朵，上面有一排浅灰色的星星标识—— 作者有话说：有像安安一样不记得“素”是谁的宝可以回看一下24章～ 黄蓝配送是x团和饿x的合体（bushi 感谢在2024-08-0222:47:11~2024-08-0321:4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ngel喵喵草、此时天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许岁安把送来的水果蛋糕分成整整齐齐的六份时,外面的混战也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 林木贴心地把窗户完全打开，给足四个人跳进来的空间。 最后一个进来的叶枫随手带上窗，把追过来的其他带翅老鼠挡在外面,丢给林木一个泡在血里的小袋子。 里面叮叮当啷一阵响。 林木接住袋子,干净的左手瞬间沾满血污,甚至还有一截老鼠尾巴，跟袋子的封口绳混在一起，顺他的手背和手腕滑进袖子里。 叶枫认真道：“都在里面了，你要数一下吗？” 林木：“……” 他微笑：“不了，我相信你们。” 说完，表面含笑的林老师一刻不停地冲进洗漱间。 水流声哗哗哗地响起,仿佛没有尽头。 顾柏舟哼哼：“看不出来,竟然也是个洁癖。” 闻远拎起他的袖子,推远：“你也去洗。” 许岁安把蛋糕分好,乖乖坐在座位上等其他人清理完毕回来享受美食。 【好奇怪啊。】很久没有吭声的系统嘟嘟囔囔。 许岁安用叉子偷偷叉起半颗草莓：【嗯？】 【按理说,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情,也打了很多场架，但除了闻远,其他三个人的黑化值竟然都没有变化。】系统挠头。 根据它之前的推测,除了重要剧情节点,导致黑化值增加的原因之一，应该有“战斗”。 毕竟之前几次黑化值增加的时候，这些人总是在打架或着打嘴架。 但这几天,顾柏舟三个人可没少打架，彼此之间更是没少打嘴架，偏偏黑化值仿佛坏了，一直一动不动。 系统苦思冥想：【难道不是这个原因吗……】 许岁安嚼嚼草莓,并不意外。 ——他早就觉得，这个黑化值系统，不靠谱。 让系统申诉，又没下文。 信ai不如信自己。 做人类越久，越了解人类。许岁安现在很确信，他的朋友们，各个阳光健康，黑化不了一点。 毕竟他们是，正义的好朋友。 正义的好朋友们和他们的指导老师甩着湿漉漉的手回到飞行器的主舱。 那个染血的袋子已经不见踪影，八枚干净透亮的晶核躺在林木掌心里，正被他认真欣赏。 “6个都是1-S，还不错。就是成色不太行——”他把晶核随手丢进一个空盒子里，在叮当声响中总结，“眼光有待提升。” 莫行止正从许岁安手里接过自己那份小蛋糕，随口回怼：“都藏在身体里面呢，能看出来什么成色。” 林木扬眉，气势昂扬地一拍桌子，不满：“当然能看出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另外两枚晶核，在众人眼前炫耀一番。 同样是1-S的晶核，林木的这两枚，看起来确实要比他们那六枚“成色更好”。形状更加饱满，颜色也更加厚重。 如果说他们那些是机器粗加工，那林木这两枚，就是纯手工精细制作。 但是—— 叶枫质疑：“你怎么证明是在杀异兽的时候单凭肉眼挑出来的？” 林木志得意满地收回晶核，笑嘻嘻道：“就这么告诉你们，岂不是轻易就泄露了我的秘密武器？” “异兽的成长有迹可循呗。” 顾柏舟正跟许岁安交换蛋糕上的水果，忙忙碌碌抬头回嘴， “这也能叫秘密武器？” 一个塑料叉子突然飞出，精准叉中顾柏舟刚从许岁安那儿捞到的小葡萄，在五人面前转一圈，回到林木手中。 林木咬住葡萄，挑衅地看他：“行啊，那我就来告诉你们一点——真正的秘密。” “也算作是你们这么大年纪，才好不容易能混到猎手证的一点小小奖励吧。” 塑料叉子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一摆一摆，尾端折着头顶的光，刚好在许岁安眼前晃来晃去。 他从蛋糕中抬起头，凑过去，捏住叉子，不开心：“就算是老师，也要、好好说话。” 林木眨了眨眼，咬着叉子，看着他的眼睛，笑眯眯重复：“好好说话。” 许岁安松开叉子。 林木瞬间正色：“知道操控异能的本质是什么吗？” 莫行止冷脸背课本：“与自身最适配的属性之间的共鸣。” 林木似是而非地略一颔首，转头问其他人：“还有吗？” 看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到许岁安身上：“岁安？” 许岁安吃掉最后一口小蛋糕，歪头想了想，说：“悟了。” 其他人：“？” 林木在众人茫然的目光中笑起来。 他打了个响指：“确实是——悟了。” “用你们能理解的方式来说，就是——参透了某种规则。共鸣是一种，规则，是另外一种。如果是后者，别说双系三系，就算更多种类的异能，大概都有可能熟练掌控。” 莫行止忍不住看了眼许岁安。 林木还在继续：“大多数异能者，都只停留在‘共鸣’这一阶段——无论一阶、二阶，还是三阶。 或许有一部分到三阶的异能者，可以领悟到自己这系的‘规则’。但基本上，那种领悟并不具有普适性。 “不过，还是存在一小部分意外的。有一些异能本身，就是与规则相关的。比如操控、感知、空间，或者……” 林木笑了一下，目光轻飘飘移到闻远身上，仿佛只是随意选定一个落点。 闻远倏然和他对视，隐约感觉到了一点什么。 林木缓缓启唇：“时间。” “事实上，在迄今为止的异能者统计中，并不存在时间系异能者。一直以来，有关异能的研究也表明，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存在能够掌控时间的异能。” “但理论上来说，如果能够与时间的本源产生共鸣，或是参透时间的规则，掌控时间的异能者，也并不是不会存在。” 林木笑容不减，看向闻远的神情中却多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深意。 “说不定现在就有，只是没有登记过而已。” 闻远捏着叉子的手倏然一紧。 …… 猎-12星，完全隶属于猎手协会的第12号星球。 从外部看，那是一颗深灰色星球，在正中央有一个明亮的黑色光点——猎-12星的协会总部。 六个人到达的时候，猎-12星的夜幕已经降临，星星点点的灯光错落有致。 飞行器在ai指引中沿着发光航线缓缓落下，前方灯火通明的黑色大楼矗立在夜色当中。 两侧的路灯延伸出来，笼罩着路灯下形形色色的人类和地摊。 大楼的正门大敞着，里面传出热闹的喧嚣吵嚷，甚至时不时有一两个东西或者人被从里面丢出。 林木带头走下飞行器，高高抛起那袋晶核，又轻巧接住。 十枚晶核彼此碰撞，清脆的声音传递出去，吸引来不少目光。 他恍若未觉，朝身后招了招手：“走了，去注册。” 五个少年跟在他身后，走上黑暗之中，这条灯光铺出来唯一道路。 好奇的目光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偷偷靠近打量。 协会总部出现陌生人，一点都不奇怪。 稀奇的是——这次出现的，是五个非常年轻的异能者。 其中甚至有一半以上，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 来这里的人，不是要考猎手证，就是要接任务。不管哪一项，看起来都不太符合。 未成年异能者考猎手证？ 开什么玩笑。 不直接死在考场上都算天大的狗屎运。 两侧已经有彼此相熟的异能者小声交流起来。 六个人大大方方向前，没有一个在意这些打量的目光。 摆地摊的那些倒是更快地从好奇中反应过来，开始想方设法要卖点东西给这几个“冤大头”。 冤大头们置之不理。 除了走在最当中的那个。 不管谁叫一嗓子，那个金发少年总会好奇地扭头瞅瞅，实在是给足了面子。 这也就导致，一路上，一群小摊贩越喊越卖力。 ——卖不出去东西不不要紧，看看漂亮弟弟的正脸也算是大赚一笔。 众队友默默旁观，叶枫忍不住开口：“有想要的？” 许岁安想都不想地摇摇头。 这里卖的东西，样子都很稀奇，还都或多或少带点异能力。他确实很好奇，但是要说想要……他还真看不上。 他这一路上左看右看，事实上是因为…… 一小缕雾气悄咪咪地从几人身后绕过来，在无知无觉中钻回许岁安的袖子。 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卧槽！我的极品水系弯月刀怎么坏了！！” 声音接二连三响起。 “我日，我的黄金锁也是！” “还有我的火焰护臂！” “我刚从纪轩星摘回来的并蒂雪莲！！！谁给我咬去一半！！！” … …… 许岁安面无表情地捏紧袖子。 缠在手腕上的雾气像是意识到错误，讨好地绕着他的手腕转动两圈，蹭蹭掌心。 见过雾气的顾柏舟四人稍一思考，就想过来这是怎么回事，脸色不约而同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林木甩着袋子大大咧咧走在最前，对身后的异状毫无察觉。 顾柏舟平稳向前，嘴唇微动，小声倒数：“3、2、1.” “跑！” 四个人抱起许岁安拔腿狂奔，转瞬间跑进总部大厅，最后一个进门的莫行止翻身一脚，动作宛如行云流水。 门关上的那一秒，他们看见了满脸茫然错愕的林木，被一堆摊贩紧紧围住。 叶枫盯着大门，反思：“他……应该还挺有钱的吧？” 闻远：“我调查过，资产千万，赔那点东西，够用了。” 其他人：“……” 顾柏舟突然想到什么，瞥他一眼：“你是不是还查过我？” 许岁安紧张了一下下——他还记得那两张照片呢。 闻远淡定：“你们，我都查过。我不跟不了解的人做队友。” 许岁安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其他人：“……” 一把大刀倏然横出，刀刃朝向五人，挡住整条路。 除了闻远，其他四人都猛然一怔，下意识后退半步，摆出迎战的架势。 直到这时，他们才想起来打量大厅里的情况。 走过这段门廊，里面灯光很亮，人很多，很吵闹。 大刀横在眼前，旁边是一张类似于吧台的紫色长桌，上面空空荡荡。 长桌后面坐着个男人，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褐色斗篷，满脸胡茬，昏昏欲睡，摊在桌上的两只手臂紧实地缠着绷带。 男人听到动静，抬起那张胡子拉碴的脸，打着哈欠，没力气地扫他们几眼：“要进大厅？” 他不知道从那儿端出来五个杯子，里面灌满了一种奇奇怪怪的液体，分成三层，蓝绿紫，最上面飘着一层不知道是什么成分的粉末，跟红色气泡混在一起。 “喝吧。” 顾柏舟四人：“？” 闻远抿唇，看一眼身后，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怪不得选这里。 一报还一报—— 作者有话说：系统：说出去谁信这是主角团。感谢在2024-08-0321:45:38~2024-08-0422:2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假装乐观热水袋9瓶；此时天、Angel喵喵草、触手系狂热爱好者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五杯液体散发出难以言喻的诡异味道。 莫行止紧皱起眉,问：“这什么东西？” 闻远薄唇绷着：“通行游戏。” 其他两人：“？” “完成游戏才能真正进入协会大厅——这是所有猎手协会的共同规则。你们也可以理解为……” 顾柏舟挑眉：“协会总会长的恶趣味？” 闻远颔首。 对话间，许岁安已经凑上去，本着人类大无畏的探索精神和好奇心,捧起其中一杯,悄咪咪伸出一点舌尖,在液体表面舔了一下。 一秒停顿后，许岁安蹲了下去，像一只蔫了的小蘑菇。 叶枫一起蹲下去，担忧：“怎么了？” 许岁安抬起脑袋，可怜兮兮地吐舌尖：“好难喝……” 人类世界怎么会有这么难喝的东西。 比他上辈子喝过的最难喝的丧尸血还要糟糕十倍不止。 酸苦辣咸混在一起，掺着黏糊糊的口感,简直是一种对味蕾的极致刺激。 叶枫接过许岁安的那杯液体,想了想,抬头问看门人：“可以替他喝吗？” 男人扫他一眼,声音含糊：“杯子空了,我就放行。” 长刀抖动,在寒芒中发出铮铮声响。 紧闭的协会大门再次开启，林木走进来,扯掉挂在头顶和肩上的破菜叶。 他笑容异常明媚,晃了晃夹在左手二指间的一张银色卡片。 “你们刷爆了我额度最大的一张信用卡。” 说完,他扭头从门外拖进来一个大布袋，倒过来抖一抖。 几十件物品叮叮当当地铺了一地，一个个不是暗淡无光就是裂痕满身,显然都已经失效。 “一共47件，我拿走了2个。”林木踢踢滚到脚边的一个，语气温柔，“就当老师送你们的建队礼物,一人9个，抓紧挑走。” 叶枫轻咳一声，问：“会不会是……你没跟他们讲价？” 林木气乐了：“你还让我跟他们讲价？” 一直趴在桌上的看门人突然扫过来一眼，“啧”了一声：“哎，协会内部禁止摆摊。” 像是为了配合他说话，那把守门的刀又铮铮响了两声。 林木：“。”微笑。 叶枫几人把东西重新拾回袋子里扎好，男人敲敲桌面，一秒不停地催促他们抓紧开喝，顺便呈上第六杯。 林木已经恢复了往日云淡风轻、笑容疏朗的状态，朝新端上来的那杯液体笑了笑，从容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男人。 那是一枚上橙下粉的双色十六边形晶核，散发着微弱光芒，异能波动一股一股地向外扩散。 看门人的目光落了过去。 协会内部一直对这边视若无睹的那些人，也不约而同把视线投向林木的掌心。 “二阶A级的异兽晶核？这什么人啊？”有人小声议论。 “不知道，能拿到这东西，不是星球首富就是2-A往上的强者……看起来哪个都不太像啊？” “有价无市的东西，再土豪也买不来吧？” “这不是一个大人带一群小屁孩出来郊游吗？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有人甚至直接开嗓叫唤：“诶哥们，你那晶核买不买啊？五十万星币！进门礼我替你喝！” 其他人一听，立马竞价一样喊起来：“50万你买个球啊！我100万！” “我！150万！我还可以帮你们喝两杯！” “我喝三杯！” “我全包了！” 林木笑呵呵地朝一群人摆了摆手：“抱歉哦。” 他把晶核抛给看门人，轻飘飘说：“我三千万入手的。” 全场沉寂。 只有那把刀“噌”的抬起，伴随着看门人的声音：“你进。” 几个少年已经懵了，顾柏舟拧头问闻远：“什么情况？” 闻远：“隐性行规，2-B及以上的晶核可以直接兑换入场券。” 其他人：“……” 顾柏舟戳戳许岁安：“下次让你手腕上那个小家伙多吸点。” 许岁安非常认真地点点头。 “小家伙”从他袖子里探出头，“哥俩好”地碰了碰顾柏舟。 林木站在长刀另一段，美滋滋地倚上墙柱，指指桌上的杯子，朝他们挥挥手，喊了个“加油”。 莫行止转头看看，斗篷被狼耳朵顶起两个小尖，仿佛如临大敌。 他面色铁青地端起一杯，猛灌一大口。 然后在万众瞩目中，转身、弯腰、干呕。 许岁安沉思良久，端起自己抿过的那杯，郑重其事地递给叶枫，说：“加油。” 叶枫接过杯子，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 全场沉默。 两秒钟后，黑发少年又一次低下头，默默喝上一大口。 甚至还品了品。 他抬起头来，说：“其实……味道还不错？” 其他人：“？” 队友、指导老师，乃至围观群众，都忍不住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 叶枫恍若未觉，很开心地吨吨吨喝饮料。 顾柏舟纯看着都脸色发绿，忍不住吐槽：“你真的味觉不正常吧。” 叶枫捧起第三个杯子，想了想，说：“没有吧。” 他低头看看杯子里满满当当的液体，递给顾柏舟，表情纯良：“真的不试试吗？” 顾柏舟后退半步，不假思索抬手拒绝，信誓旦旦：“我这辈子，都不会碰一口这种东西。” 闻远默默把自己那杯也递了过去。 …… 五杯喝完，大刀弹起，进入大厅的路呈现在眼前。 几人抬脚准备进去，一直坐在桌后犯困的男人突然直起身子，拦住走在最后的叶枫。 他抬起头，乱糟糟的头发之下是一双明亮的眼睛，充满兴味：“小子。” 男人朝一脸茫然的叶枫点点下巴：“你很有天赋啊。要不要来跟着我学手艺？” 叶枫：“……？” “不了，谢谢。”他飞速向前，追上前面几人。 男人看上去倒也不太失落，又慢吞吞趴回去，想起什么，再抬头，声音高了一点：“想学了随时回来找我啊。” 大刀再次落下，拦住后面的进门者。 新人的声音跟着响起来：“诶，前面那个小哥，你接不接代喝啊？三百一杯！” 另一个插嘴：“我五百！” “诶别走啊哥们儿，我可以出——” 叶枫头也不回，飞快走进大厅。 林木已经拎着那一袋子晶核开始走流程。 大厅导航台的小姐姐亲切地给几个人指了路。 注册登记在协会大厅的另一端，那边人迹罕至，看上去冷冷清清。 而这边是个人猎和猎手团交接任务的地方，四个窗口人满为患，周围还零零散散站着一些团队。 有的在聊闲天，有的在电子大屏前挑选想接的任务。 任务列表密密麻麻，从S到F一共有七类。不过，无论是难度最高的S还是难度最低的F，数量都非常稀少，大多数任务的等级都在A-D之间。 F级任务都是一些普通异能者也能干的小杂活，基本上刚出现一个新的，就会马上被接走，所以列表上的数量永远多不起来。 毕竟除了考得猎手证的正规猎手之外，还有处于预备期、新手期的猎手，以及一部分虽然没有通过证件考试，但被颁发了临时许可证明的异能者。 而S级任务，只有一个，高高挂在列表最高处，用亮红色双实线框凸显。 【-解决朝夜星2567区频发性兽潮- 任务等级：S 任务期限：永久 任务奖励：面议】 路过电子大屏，林木抬头扫一眼，一边玩着袋子，一边问身后的人：“想接？” 没人回答。 林木笑笑：“有机会可以去看看。那个区域的居民已经都撤离了，只是地下有非常稀有的能源矿，所以协会才一直没有放弃。不过……根据现有情报，那批兽潮背后坐镇的是一只2-S以上的异兽。” “你们……”他目光越过许岁安，在其余四人身上扫一圈，随口道，“还不够格。” 说完，他又在四个人怪异的表情中后退半步，大大咧咧揽过许岁安的肩，亲昵地拍了两下：“岁安要是想去的话，可以来找我组队哦～” 最早盯着那条任务看的，就是许岁安。要是判断这里谁最有可能对这项任务有兴趣，大概也是许岁安了。 四个人：“……” 居心叵测。 许岁安愣了一下，脚步稍停，又一次转头看向那条S级任务。 后面的四个人同时一顿，一时间心思各异。 谁想，下一秒，许岁安却摇了摇头，坚定地指指身后：“我们，要一起的。” 系统叫了一半，骤然卡壳：【怎么回事！他们四个的黑化值——又不涨了？】 【但是——真的不去看看吗？】系统小声问，【检测到大概率会出现黑化关键剧情诶。】 许岁安说：【现在不去。】 正在此时，迎面走来一个男人，身材高挑，戴着高高的黑色礼帽和一副银质面具，遮住大半张脸，几乎只留下眼睛和嘴巴在外面。 ——看上去有点眼熟。 许岁安和林木一起停了下来。 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哒哒”响起，男人来到许岁安面前，低眸看过来，嘴唇微微扬起。 “真巧啊。”他摆出一副熟稔的语气，摘掉礼帽，行了个绅士礼，“好久不见。” 许岁安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好人管理员。” 男人嘴角笑容愈发深邃：“是我，原来您还记得我。” “您在网上那么冷漠，我还以为自己已经被您忘记了。” 林木眼睛微眯，问许岁安：“你们认识？” 许岁安点点头，慢半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有的人，现实里，是好人。网络上，是怪人。 真奇妙。 男人颔首，低笑一声，面具后的眼睛晦暗不明，望进许岁安的眼里。 “所以我想，今天还真是走运。”他话音一转，“不知道您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打扰一下。”林木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消失了，他上前半步，挡住男人的目光，举起那袋晶核。 “要办事的是我，你们这儿的鉴定员呢？我这儿有晶核要鉴定等级。” 男人的目光终于从许岁安身上移开。他看向林木，同样敛起了笑容。 “您要带他们注册猎手？”语气同样彬彬有礼，却明显少了几分亲切。 林木越过他，看向后面：“怎么？有问题？你们鉴定师不在？” “他刚好有其他事情要处理。”男人伸出手，“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作为猎-12星协会管理，可以代为鉴定。” 他的目光又一次望向许岁安，嘴角再次浮现出笑容：“只是可能需要麻烦这位先生做一下临时助理，帮我点小忙。” 许岁安张了张嘴。 ——他也挺好奇，要怎么鉴定。 没等说话，众人身后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我在呢——谁找我？” 林木笑了。 管理员不笑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8-0422:29:30~2024-08-0522:3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凌零凛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此时天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一道又长又细的影子从墙后走出,伴随着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哒哒声响。 一个身材极其高挑的年轻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来人一张脸明明是男性的长相，却天然带着妩媚的感觉。 他身穿一件玫红色高开叉旗袍，大敞着的领口垂着一根项链,尾端是玫瑰的形状,裸露着的右手手臂上也纹着一只绽放的玫瑰,蜿蜒着开满整个手臂，左臂则被黑色布料包裹，大臂的位置插着一枚匕首。 那双红色高跟鞋的跟看上去足足有十厘米，显得这个本身就十分高的男人更加高挑，几乎有两米的高度，在几人面前站定,看谁都要低下头来。 他开口,低沉粗犷的声音传入所有人的耳中：“是你们有晶核要鉴定？” 外表和声音的差异就像是美女与野兽。 除了早已知情的管理员,不只是几个当事人,连周围偷摸围观的一部分猎手,都忍不住露出意外的神情。 还是许岁安,没什么反应地点点头，神态举止一如往常。 他从林木手中抽走晶核袋,递给男人：“这个。” 叶枫代为解释：“我们五个要用这些注册猎手,麻烦您了。” 男人轻抬下巴,修长的手指伸过来，食指轻勾，袋口松开,一块晶核乖顺地滑进他的掌心。 他把晶核举起来，在灯光下看了看，似是有些不满地“啧”了一声。 许岁安看着他的动作，好奇：“需要助理吗？” 鉴定师还没开口,管理员先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他不需要——他的鉴定方式，跟我不太一样。” 鉴定师扫他一眼，没说话，另一只手从左臂上抽出匕首。 幽蓝微光一闪而过，举至半空的晶核抖了抖，撒下一层粉末，落在刀面上。 顾柏舟四人愣了一下，不由得互相对视一眼。 异兽晶核的强度几乎堪比世界上最坚硬的石头，寻常刀具劈上去，连痕迹都不会留下，更不用说像这人一样，随手一削就是一层，还顺带剁成细粉。 恐怕不仅是刀的质量格外好，这男人本身的实力，也绝对不容小觑。 鉴定师面不改色垂下眼，在刀面上舔了一下。 许岁安惊讶地瞧着，忍不住跟管理员确认：“鉴定？” 管理员微笑点头：“鉴定。” 下一秒，那鉴定师“呸呸”两声，横刀一甩，细碎的粉末撒了一地。 “1阶S腾鼠晶核，还是个刚进化的，难吃死了——下次别拿这种东西找我。”话还没说完，那枚晶核已经被他丢回袋子里。 一个普通异能者这辈子都不敢奢望的1-S晶核，在他这里，就像是一块馊了的点心，嫌弃到极点。 莫行止震撼且好学：“怎么尝出来的？” 鉴定师居高临下地看向他，目光在那件漆黑斗篷上徘徊片刻，最后满不在乎地一耸肩：“吃多了就有了。” 其他人：“？” “4年，2391枚。”他淡定吐字，“懂了？” 其他人：“……”懂不了。 管理员笑笑：“瑰先生的个人癖好，诸位不用在意——鉴定已经通过了，我这就带各位去办理注册手续。” 他说完，朝大厅伸出欠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面具后含笑的目光落到许岁安身上：“请往这边。” 许岁安重新扎进袋子，准备上前。 “等等——” 鉴定师突然开口，右手伸到他眼前，绽放的玫瑰耀眼动人。 鉴定师低眸看向他，眼睛微微弯起。他两只眼睛的颜色是不一样的，右眼是普通的黑眸，左眼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瑰色，瞳孔中隐约可见一朵玫瑰的形状。 “里面好像有点好东西，拿来我再尝尝。” 他语气过于自然，许岁安下意识就要把袋子递过去，却又被管理员拦了下来。 管理员拿到袋子，反手抛给了林木，人却对着鉴定师，语气略带警告：“尝一枚就行了。好东西你又没少吃，还差这一口？” 鉴定师悻悻撇嘴，目光又落回许岁安身上，满含期待地笑盈盈开口：“那你以后遇到好东西，可要记得留几个给我尝一尝哦。” 说完，他十分坦然地伸手过来，亮出id机，要跟许岁安加上好友。 管理员抬脚踹上他的小腿，在男人踉跄躲远的步伐中，抿出一个凉凉的笑意。 “你今天不是要出外勤？” 鉴定师摸着小腿“哦”了一声，漫不经心解释：“吃坏肚子了，没走成。” 管理员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毫不留情赶人：“那就回去接着闹肚子吧。” 其他人：“……” 鉴定师最后看一眼许岁安，心不甘情不愿地晃着一双雪白的大长腿走了。 许岁安低下头，悄悄看了一眼被他塞进掌心里的小纸条。 一串id号码，后面加了个嘴馋的小表情，署名——瑰。 许岁安肃然起敬。 ——人类对独特美食的爱，永远热烈且崇高。 “不用在意，”管理员靠过来，彬彬有礼解释，“干我们这行久了，总会变得有点奇怪。” 说完，他突然看了林木一眼，朝人露出一个堪称和善的表情。 “各位跟我来这边。” 注册猎手的地方位于西大厅一角，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后面。 门后的空间很小，东西也很多，却井然有序，并不显得拥挤。 贴着天空样式墙纸的墙壁上挂着大大小小的道具，各式武器模型、异兽特写照片，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 房间四角摆着四个高高矮矮的展示柜，最里侧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立柜，里面摆满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异兽躯体——从鱼鳞到指甲，同样十分齐全。 而在屋子的正中央，是一个高高的办公桌，上面摆着科技感十足的电脑和打印机。戴着黑框眼镜的女人埋头坐在后面，翻阅一本看上去有千页厚的旧书。 她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先是有些茫然地推了推眼镜，然后才慢悠悠地“喔”了一声：“来注册？几个人？” “四个。”叶枫几人从id机中调出虚拟身份证明。 闻远已经有了猎手证，站在一旁没动。 女人拿起一个小巧的扫描机，正准备录入，小房间的门突然“哐当”一声，被人大力推开。 五个人大摇大摆走进来，把倚在门边的管理员挤到了一旁。 “考核通过啦。”走在当中的男生膀大腰圆，脸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 他粗声粗气，往桌子上甩去五张金色卡片，大大咧咧拉过角落的旋转椅，往里一坐。 “给我们注册上吧。” 屋里原本的几个人，好像全都被他彻底无视了。 跟着他一起进来的四个也是同样的目中无人。 叶枫皱起眉，上前一步：“不好意思，是我们先——” 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的礼貌维持到看见男生正脸的那一瞬间。 “是你？”叶枫的眉头皱的更紧。 其他几人也同样看到了。顾柏舟往墙边一靠，直接开腔：“一周没见，眼瞎了？允悲。” 男生听到这话，才好像终于意识到房间里有人，顺着声音扫过来一眼。 但只一眼，他的视线又马上离开，投到了许岁安的身上。 男生咧开嘴乐了一下：“是你啊？” 许岁安没反应：“你谁？” 有点眼熟，但不多。 男生愣了一下，恍然大笑：“不记得了？我们之间还有个赌注呢——正好，我们现在要注册猎手团，你要不干脆来跟我们一起吧？” 他说着，轻蔑挑剔的目光在其他几个身上逡巡一圈，说：“反正你们也赢不了。” 莫行止本身就恼了，听到这话更是忍不了，上前两步就要跟这男生对峙。 管理员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不轻不重地拽一下，止住莫行止的动作。 这时候，许岁安终于回忆起来：“是你。” 蓝晶学院的“头号队伍”，出来训练前，他们在校门口见了一面，还打了个赌。 赌谁会在校内选拔中获得最终胜利。 他摇摇头，先回答：“我不去。” 然后又说：“我们一定赢。” 虽然这个人看上去……又比之前强了一些。 其他人显然也感受到这点，看向这男生的目光中更多几分警惕。 林木突然冒头，依旧笑呵呵：“郭同学？好巧啊。你们也来这里注册？” 他没管对方回没回应，自顾自说下去：“不过有点遗憾就，我们来的更早一点哦。而且这里好像还有个规矩……” 他说着，看向戴面具的管理员。 管理员上前一步，礼貌欠身，明明这五个人刚把他撞开，他眼里却一点不悦的情绪都没有。 “是。我们这里一天只接受一个猎手团登记，所以——” “不如……你们打一架？” 他露出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狡黠笑容。 “行啊！”那男生第一个出声，大力一拍桌子，站起来，朝莫行止几人挨个看去，“正好趁这个机会，把赌注提前，也不错啊。” 他撸起袖子，露出肌肉虬结的手臂，兴奋地高声问：“谁来？” 一直默不作声的闻远迈步上前，站到其他队友身前，异能波动隐现，双方对抗的气势陡然抬升。 管理员走到两人中间，抬手拦了一下：“稍等，我们这里，有我们这里的规矩。” 他双手手腕一翻，掌心里凭空多出两个小巧精致的签筒，一边一个，递到两队人的面前。 “我们给各位准备了专用擂台，两队中抽到花签的异能者，将代表各自的队伍出战——请吧。” …… 协会总部的大楼呈“回”字形，专用擂台位于大楼中心的开阔空地，四周的封闭性很好，除了当事队伍，其他人都很难凑过来观战。 顾柏舟捏着刻花细签跨进擂台，把木签插进启动系统。 对面上来的是队伍里那个又矮又瘦的男生，全程一直像个边缘人一样，存在感低得可怕。 他上台的时候，双腿还有点发抖，险些平底摔倒，战战兢兢地走到擂台中央，还朝顾柏舟深鞠躬：“请、请多指教。” 但场外，没有一个人露出轻松的表情，场上的顾柏舟更是如此，一贯散漫淡定的神情蓦然一变，眉宇间显出几分凝重。 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就在鞠躬的那一瞬间，男生身后隐约浮现出一团巨大的能量，苍蓝色火焰勾勒出猎豹的矫健身形。 二阶？还是三阶？ 顾柏舟做不出判断。 但莫行止的脸色已经铁青了：“2-S？他怎么会这么强？” 林木的表情同样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沉声问莫行止：“一个月前的集中检测，他应该还是1-B吧？” 三年级排名第三的学生，本应是对方团队里最弱的存在。 这一个月里……发生了什么？ 青年的目光凝在那个谨小慎微的男生身上，深邃，而晦暗不明。 擂台上方，半透明的防护罩悄然铺展。 完全闭合的那一瞬间，对面男生的身形消失在擂台之上。 擂台四角，苍蓝火焰倏然升起，防护罩被炙烤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另一端的顾柏舟像是突然遭到重击，身体腾空飞起。 受到攻击的那一刻，他已经反应过来，咳出一口鲜血，在空中强行翻转身体，伴着雷光下坠，苍蓝火花在刚刚停留的位置绽开。 高温撞开他的身体，将顾柏舟逼回地面。 指尖触碰到地砖的瞬间，顾柏舟再次弹起，有如一道闪电，窜向对角线的方向。 火焰如同穷追不舍的巨龙，呼啸着随之而去，将地面一路烧裂。 顾柏舟浑身萦绕着紫色电光，不住地在擂台内穿梭移动，几乎连半秒的停留都没有。 一分钟的时间眨眼间已经过去。 攻击！攻击！攻击！ 对面的攻势越逼越紧，顾柏舟找不到一刻喘息的余地，甚至……至今都没有看到那个男生的身影。 他像是已经融入了这片焚烧着的火焰之中。 场外的林木已经彻底敛起笑容，嘴角压得平直。 他悄然来到许岁安身边，压低声音：“1分钟，还没变化，就去救人。” 就算一直没有受到攻击，单纯被着满场的烈火炙烤着，现在的顾柏舟也撑不了太久。 更何况，他并没有完美避开所有攻击。 鲜血洒进龟裂的地面，又在高温中化为乌有。 许岁安盯着台上，目光飞快移动着，轻轻应声。 他在追。追那个男生的身影。 如果说在场的学生里有唯一一个能看得清那个男生的位置，那只能是许岁安。 他确实正在以极高的速度在场内不停穿梭，燃烧着席卷全场的火焰并不是凭空而起，而是从他身上散发出去。 只是因为男生的动作实在太快，所以看上去，像是他本人消失，而火焰遍布全场。 猎豹的影子闪烁浮现，随着火焰的强度时隐时现。 许岁安的表情中突然出现一瞬间的怔忪。 他恍然惊觉，大多数的火焰，并不来自男生本身，而是诞生于那只猎豹身上。 这很奇怪。 他本来以为，那是一个跟莫行止身上的“狼”差不多的东西。 但不一样。 “狼”是莫行止的本身，是他的另一形态；而“猎豹”，像是男生强行安上去的另一部分，总有一种若即若离的古怪感。 林木沉声提醒：“十秒。” 场上的顾柏舟突然停了下来。 闪烁在火焰中的所有电光瞬间消失，甚至连他身上的异能都荡然无存。 他就那样光秃秃地站在火焰中心，忍受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烈火。 许岁安轻轻蹙眉，脚尖微动，又忽地停了下来。 火焰几乎将他整个吞噬的瞬间，顾柏舟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闪过一道极其明亮的电光，犹如骤然炸开的火花。 雷电异能强行将动态视力强化到极致。 他突然蹲下身，伸出手，雷电织成密密匝匝的网，穿过火焰，猛然收拢。 “这小子不要命了？！” “什么情况？！” 在对面人的惊呼中，那个男生的身影出现在电网中间，从头到脚，被缠了个彻彻底底。 他被禁锢在地上，动弹不得。 顾柏舟半跪下来，身上的火焰还在燃烧。他勾起嘴角，低声说：“抓住你了。” 男生脸上露出仓皇的表情，他剧烈挣扎着，嘴里念念有词：“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对不起……我控制不住……” 身后若隐若现的猎豹消失得无影无踪。 ——像是断开了链接。 林木松了口气，紧绷的弦放开，小声对许岁安说：“不用了。” 许岁安的表情却比刚才还要严肃。 台上的顾柏舟不不知为何突然愣了一下，表情中流露出复杂的痛苦。 正在散去的火焰像是受到刺激，猛地反扑下来，张牙舞爪地要夺取他的性命。 顾柏舟身上此时已经满是大大小小的烧伤，即使他已经反应过来，身体却也动弹不得。 对面那支队伍的队长看到这一幕，突然冷笑一声，洋洋得意的目光越过大半个场地，落到许岁安的身上。 然后，就在他的注视之中，许岁安消失了。 消失得毫无征兆。 连林木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怔了一瞬。 就在那一瞬间，金发少年的身影出现在擂台之上，苍蓝火焰之中。 他像是将那些火焰视为无物，金色身影穿梭其间，只一眨眼就来到顾柏舟身前。 张开双臂，将少年抱入怀中。 寒冰之息从他的脚下蔓延，顷刻笼罩整个擂台，上一秒还气势汹汹的苍蓝火焰，下一秒就像是掉进冰涧里的小虫子，销声匿迹。 许岁安摸摸顾柏舟被烫焦的灰白卷毛，小声：“辛苦啦。” 顾柏舟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有些不甘，又有点委屈：“我又没赢……” “赢”字的音还没发完，人就已经昏死过去。 “很厉害啦。”许岁安凑在他耳边，轻声安慰。 ——那可是2-S。 能抓住，就已经超棒了。 擂台的防护罩早在冲上来的那一瞬间就被许岁安打碎。其他人此时也都已经翻进来，站在两侧，形成了剑拔弩张的对峙。 对面的男生此时已经恢复过来，看上去并没有受到太大伤害，只是依旧那副胆战心惊的模样。 许岁安抬眼看他，没有出声，浅金色的眼睛映着男生惶恐的表情。 “这场对决，是我们赢了吧？”对面的队长率先开口，气焰更加嚣张。 他扬着下巴，朝许岁安勾勾手，说：“来吧，给我们做替补。这就去注册。” 许岁安还没反应，莫行止几人先愤怒起来，各自上前一步，护在他身前。 许岁安抱着顾柏舟，透过人群望向他，声音一如既往平静：“我没答应，要提前。” 队长一愣：“你要反悔？” 许岁安摇摇头：“我只是，没答应。” 他的声音难得这么冷，冷到挡在前面的叶枫和莫行止忍不住回头扫一眼。 “不管你答不答应。”男生突然上前一步，想要越过他们抢人，“事已至此，你来我们这，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一道冰墙挡在当中，将这人推后半步。 许岁安站起来，朝他伸出手。 “现在，我答应了。但是——” 他指向刚刚跟顾柏舟对战的男生，又把指尖转向队长。 “是我，和你们，对决。” 队长咧嘴一笑，好像感觉十分荒谬可笑：“你要单挑我们两个？” 许岁安刚点了点头，没来的及说话，那队长手腕上的id机突然疯了一样响起来。 他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惊慌，飞快低头去看。 过了片刻，队长重新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正常。 “这次就算了。赌注不提前，注册资格，也算我让给你们。下次——”他突然转变了态度，“校内选拔的时候，你，一定会来做我们的替补。” 说完，他带着几个队友，急匆匆走了。 林木蹲下来，查看顾柏舟的伤势。 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管理员，此时又重新出现在几人身边，手里还多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机械感极强的纹路雕刻在盒子四周，上面的正中间印着猎手协会的logo，看上去很是精致。 管理员毕恭毕敬地递来盒子，笑着看向许岁安，缓缓开口：“恭喜几位，这是你们的猎手证，已经注册通过，并在本协会登记了。” 许岁安微怔。 盒盖弹开，五张银黑色卡片摆在里面，只有半个手掌大小，看起来奢华又内敛，左下角刻着五个连在一起的编号，右上角刻着猎-12。 “闻先生的猎手证也在里面，恕我冒犯，擅自替您更新了一下猎手挂靠协会。” 闻远没吭声。 管理员又把盒子往许岁安面前递了递：“请吧。” 许岁安看向林木，林木点了点头。 闻远突然发问：“为什么觉得我们会赢？” 许岁安伸出去一半的手停了下来。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目光依旧停留在许岁安身上，语气真诚：“我只是希望，得到这个机会的人是您。” “而且，我比谁都相信，您是在场最有资格获得这张证件的人。” 许岁安歪了歪头，有点困惑：“为什么？” 管理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林木已经扛着顾柏舟站起来，顺带用没染血的那只手揉了揉许岁安的头发，笑眯眯说：“因为你强呀。” 他从盒子里捞出四张猎手证，又紧接着开口：“好啦，快点走吧，小顾同学这个情况要抓紧回飞行器治疗。” 许岁安乖乖地应了一声，走出两步，想了想，回头朝站在原地的管理员摆了摆手。 不管怎么说—— “谢谢。” 他依然算是个好人。 管理员先生也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旁边的闻远已经拿到自己的猎手证，在id机上贴了一下。 带着温情的机械音突然响起。 “您好，猎手-闻远先生，感谢您选择猎-12星。无论身处何种境地，猎-12星永远乐意成为您的第二故乡，祝您一切顺利。” 走在最前面的林木脚步顿了一下，回头，喊：“快点走吧，回去治疗训练了。” 他一一看过几人，嘴角弯着，笑意却完全没有到达眼底：“应该看的清楚吧？没有队长，你们谁都赢不了。” “校内选拔，不想被打爆吧？”——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来晚了！但这章是6k二合一～ 第55章 毕竟是越级跟一个2-S打架,顾柏舟伤的还挺重的。 但好在林木的那辆飞行器过于全面，连最新版的医疗舱都配备了一个。 刚一进飞行器，顾柏舟就被他塞了进去。 回程的路还没过半,这位重伤患者就已经重新恢复精神,一手推开医疗舱舱门,顶着还有点焦的灰毛，趴在舱壁上跟守在外面的闻远和林木搭话： “殿下，林老师的飞行器竟然比你那个高级这么多。” 他顿了顿，目光充满深意，调侃：“到底是我们的国君实在偏心，还是林老师过于深藏不露呢？” 两个人的表情同时一凝。林木走过去,笑嘻嘻地把小顾同学按回舱底：“是你的伤还没治好。” 医疗舱舱门重新关闭,压住顾柏舟无谓的挣扎。 听到动静进来的许岁安端着小块巧克力冰激凌蛋糕,茫然地看看仍在工作的医疗舱,转头问闻远：“还没好吗？” 他明明听到了顾柏舟的声音。 闻远说：“没有。” 林木跟着解释：“刚才是他说梦话。” 许岁安了然,有点遗憾地用小叉子戳戳蛋糕。 这是临走前管理员先生送的,他还特意给顾柏舟留了一块。 跟着进来的叶枫和莫行止对视一眼，都不说话- 编吧,就硬编- 谁家伤员在医疗舱里说梦话啊？ 许岁安放下小蛋糕,在医疗舱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瞅瞅舱内瞪着一双紫色大眼睛的顾柏舟，朝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低头点起id机。 顾柏舟还没治好,他先跟管理员先生说声谢谢。 许岁安：谢谢，蛋糕好吃。 许岁安：兔兔比心.jpg 管理员先生似乎很闲，消息秒回。 素：不用谢，你喜欢就好。[微笑] 素：也算是道歉吧。是我这次没有算好他们进行猎手考核的时间,才让你们撞车了。 素：不好意思，让你不开心了。 那边，叶枫几人已经开始讨论余下的几天要怎么训练。 正式比赛11月1日开始，学校会在30号把他们提前送去比赛地点，留出一天适应时间。 按照这个来算，他们回去之后，还有五天时间用来训练和调整。 许岁安抬头听了几耳朵。 他们的训练计划里没有他——除了每天白天都随机一个人留在住处陪他。 系统没懂：【为什么陪你也是他们计划的一环？】 许岁安也没懂：【大概……就是人类的友情？】 他低下头继续戳他的id机。 管理员先生还在道歉。 素：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可以让你有一段开心的时光。 许岁安：加油。 素：[微笑] 许岁安瞅着屏幕上圆圆的黄黄的笑脸，还是没忍住好奇。 许岁安：为什么 许岁安：两个管理员 许岁安：都是你？ 对面“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很久，才弹出来一条消息。 素：大概是因为我时间很多吧。 素：所以就多做了几分工作。 素：这样，不是也有更多机会和你相遇了？[害羞] 许岁安盯着这一串文字和最后那个小表情，陷入沉默。 他的内心突然涌上一股微妙的感情，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总之略微复杂，一言难尽。 他征求系统意见：【这个，要怎么回？】 系统查了半天资料：【我们这边给出了两种解决方案，您可以选择最喜欢的一种。】 系统替他圈出两张表情包。 世界另一端，特意叫停线上会议等回复的管理员先生，在经历了长达三分钟的等待后，收到了一个表情包回复。 许岁安：兔兔无语.jpg 小许同学在体会到了全新的情绪后，迅速叉掉管理员先生的对话框，转头加上了另外一位。 ——那个很会吃的鉴定师先生。 好友验证申请秒通过。 鉴定师先生的头像是一支含苞待放的玫瑰，id名简简单单一个“瑰”字。 刚加上好友，他就发来一串长长消息。 瑰：您好，这里是宇宙首席晶核品鉴大师，已获得全星际统一认可的特级证书，截止今日完成委托业务1112单，准确度100%，好评率100%，回购率100%。收到晶核后24h形成详细版报告，来回邮费全免，7天内包退换。本人11:00-次日3:00在线，如有业务需求，请在工作时间内联系，感谢您的关注与支持。助力晶核品鉴事业发展，畅享极速猎杀之旅。（查询业务内容及报价请回复1，直接与品鉴师本人交流请回复0，业务投诉不予处理。） 许岁安震撼地看了半天，默默敲上去一个“0”。 过了几分钟，对面发来一句：您好，请问有什么需求？ 许岁安又想了很久，默默敲：没有。 瑰：找事的？拉黑了啊。同行勿扰，外行勿杠。 许岁安茫然地瞅了许久，发过去一个：？ 消息旁边弹出来一个大大的红色叹号。 系统善良提醒：【这是他已经拉黑你的意思。】 许岁安：【……】 许岁安：兔兔无语.jpg 红色感叹号- 回到蓝晶学院后，其余四人果然按照在飞行器上计划好的那样，开始没日没夜的训练。 许岁安待在他们队的小家里，基本一天到晚见不到其他人——除了特意回来陪他的那个。 直到这个时候，许岁安和系统才理解了他们这样计划的深意。 这极大程度地缓解了许岁安的无所事事——即使有顾柏舟的猫猫全天陪在身边。 第一天，叶枫带许岁安去了他在校外的一处“秘密基地”。 秘密基地位于一座荒山的山顶，有普通的树木、普通的矮草野花，以及很多普通的小动物。 那里的日落非常好看，黑色的小鸟拍成一列，变换着队形飞入金黄的云朵。 第二天，闻远带许岁安去了他们之前去过的那个“秘密基地”。 前几次去，总是在训练。但这次，闻远带他到了另一个房间。那像是另一个小家，被这位对外严肃冷峻的少将大人装点的非常温馨。 他们一起做了各种口味的小饼干，还尝试了其他甜品，比如一种叫做麻薯的东西。 甜甜的、粘粘的，也很好吃。 第三天，莫行止带他去了又一个秘密基地。 他的秘密基地很复杂，在离学校很远的一个小瀑布的后面。 水帘之后是一个石洞，往里弯弯绕绕走了很久，忽然……也没豁然开朗。 莫行止点亮了一串火苗，把小小的石室照的亮亮堂堂。 他的易感期已经结束，狼耳朵和狼尾巴也早就消失，但对异能的控制反而又精确了不少。 莫行止的秘密基地里藏了很多小玩意，据系统说，那些都是这个世界的小朋友们的童年消遣。 比如自带风系异能的竹蜻蜓、一侧喷火一侧喷水的空竹、用异能操控旋转的小陀螺、小纸人、球形迷宫…… 莫行止带着他挨个玩了一遍。 第四天，顾柏舟似乎没有秘密基地。 他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了两个游戏机，带着许岁安打了一个上午的游戏。 从双人送菜到双人偷东西再到双人飞行。 每一个游戏许岁安都玩的很开心，虽然他们一个游戏也没有通关。 顾柏舟同样陪他玩的很开心，即使他们一个游戏也没有通关。 吃过午饭，两个少年靠在沙发上挤挤挨挨地一起午睡。 没睡多久，大门突然被人哐哐砸响。 许岁安困困地睁开眼睛，动动手腕。已经百分百人性化的小雾灵敏地钻过去，帮来人开了门。 许欠高喊着许岁安的名字，火急火燎地冲进来。中途撞塌了莫行止放在墙边的一大摞学术资料。 他狼狈地趴在地上，头上还顶着本《如何正确分辨水族异兽的食物和排泄物》。 “许、许岁安！”许欠嗷嗷，“你没事吧！！！” 许岁安拍拍靠在他肩上，被吵得直往他怀里钻的顾柏舟，问许欠：“什么事？” 许欠一哑。 “就是、那个……”他抓掉头上那本书，站起来，挠挠头。 “我听你们班主任说你去实战训练了……你要吓死你哥啊我的好弟弟！”他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一下子扑上来。 然后被迷迷糊糊伸懒腰的顾柏舟拦住。 许欠：“……” “就算你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比之前强了很多，已经跟你哥我不是一个层次了但是……我怕你出事嘛。“许欠瞅瞅顾柏舟，放小声音。 许岁安懂了，安慰他：“我们很强，我没出事。” “但、但你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许欠突然停了下来。 许岁安：“？” 许欠别开脸，嘟囔：“家里那些破事不就只有我自己扛了。” 许岁安歪头，没听懂。 半梦半醒的顾柏舟听懂了，懒懒地从许岁安肩上抬起半个脑袋，替他回：“本来不就是你一个人扛？” 许岁安思考了一下，默默点头。 他现在连许家大门朝哪儿开都还不知道呢。 一只许欠悄悄地碎了。 顾柏舟打着哈欠清醒过来，起身去给许欠准备茶水。 许岁安目送他走进厨房，突然悄悄挪动身子，来到许欠旁边，小声问：“你知不知道哪里，可以买礼物？” 许欠拼起自己，茫然地问“什么礼物？” 许岁安说：“厉害的礼物。” 他还记得，自己答应了四个队友，要送他们礼物。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顾柏舟上午跟他说，明天他们集体休息，大家都在。后天就要一起去比赛。 他必须要，趁着今天，搞到礼物！ 许欠琢磨片刻，反应过来，一拍大腿，说：“有啊！正好今天晚上睿来拍卖行有一场拍卖，据说还是总行管理员亲自主持，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啊？”—— 作者有话说：回来啦！感谢关心和等待～还没好全，等我过几天完全恢复了再补一下前面的更新～感谢在2024-08-0623:01:00~2024-08-0922:0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榴芒草莓10瓶；三三3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许欠所说的睿来拍卖行几乎堪称全宇宙最大的拍卖行,据说在几十个人类居住的星球上都建有分部。 位于帝星中心区的那栋宏伟建筑是他们的总部，在中央长街最显眼的地方，是帝都除了皇城外最瞩目的标志物。 从南到北半条街,塔尖高耸入云,两侧完全对称,彩旗招展、金碧辉煌，千年离岁木雕成的古典窗户音隐约彰显出内部的繁华，足有三米之高的金色雕花大门则是明目张胆地炫耀着主人的财力。 巨大的牌匾挂在大门上方，“睿来拍卖行”几个大字龙飞凤舞、遒劲有力，像是某位大书法家在兴致最高时泼墨而成，唯独一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匾额右下角,一个不太起眼的地方,有一个非常瞩目的笑脸。 像是谁拿把小刀随便刻上去的简笔画,两个弯弯的眼睛甚至一高一低,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 许岁安盯着那个笑脸,多瞅了几眼，突然被许欠拽了两下。他茫然回头,看到了个一脸仓皇无措的许欠。 “怎么了？”许岁安问。 许欠凑过来,扯着他的袖子,小小声：“我这个……好像不太行。” 许岁安：“？” 他还没接着问，门口带着半张铁皮面具的侍者已经彬彬有礼地解释起来：“当然不行，这位先生,您持有的是白银vip，今晚的拍卖会是黄金及以上客户的特别答谢拍卖，希望您能谅解。” 动作彬彬有礼，话语彬彬有礼,但看向那张卡的神态中，却明晃晃地透着一种轻蔑，仿佛惺惺作态，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许岁安瞧瞧他的面具脸，转头问许欠：“是吗？” 许欠捏着会员卡哼哼两声，叹了口气，蔫蔫的：“对不起……是我没注意这次拍卖的入场要求。” 刚说完，身后身来一根拐杖，拨垃圾一样，把他挑到一边去。 穿着王室侍卫正装的男人一手拎着拐棍，一手压低帽沿，眼睛里是更加明显的不耐烦和不屑。 “进不去就赶紧走，别当王子的路。” 许欠捂着腰，刚想骂骂咧咧两句，就听到了这句话，下意识朝男人身后一看，立马缩起脖子，闷头不吭声了。 高大宽敞的黄金马车停在路当中，前前后后六匹马乖顺地站在原地，后面十几辆车都被堵在路上，一个个脑袋从降下的车窗中探头，又敢怒不敢言地缩回去。 几乎跟许欠如出一辙。 许岁安看着好玩，跟着波浪一样伸缩的脑袋往堵车的尽头瞅。 厚重的红色帘子突然被撩开，黑发黑瞳的男人从里面探出头来，神情倨傲，不悦地问：“出什么事了？” 那侍卫表情一沉，迅速转回身去，站得笔直，开口就是道歉：“对不起，大王子，出了点小意外，现在已经解决了。” 他单膝下跪，朝马车内的男人伸出带着白色手套的左手。 “请。” 男人握着他的手走下马车。他竖着背头，穿着繁复的贵族服饰和长靴，头顶戴的高帽镶着一圈七彩宝石，整个人从头到脚看上去都非常值钱。 许岁安小小地馋了一下。 他还记得，自己不久后就要被许家赶出去。到时候，就只能用自己的钱养活自己。 ——做人类好难哦。 小许叹了口气，感觉有钱王子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他眨眨眼，抬头望去，刚好看到有钱王子嫌恶地别开视线。 许岁安困惑地低头看看自己。干干净净的蓝晶学院制服，还是昨天晚上刚跟大家一起洗的——香香的，很舒服。 有钱王子甩着金丝长袍走过来，不满地朝许岁安说：“你的老师没教过你，出门在外要给本王子让路吗？” 许岁安很坦诚地摇了摇头，转头向许欠求证。 林木是个很好的老师，从来不会教这些。 许欠低着头，依旧不吭声，只是把他往边上拉了拉。 王子还是有些不悦，皱着眉，正要继续发作。侍卫弓着腰，轻轻提醒一句：“殿下，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拍卖行的侍者也已经摆出一副谄媚的架势，请王子进去，还顺便不忘丢给许家兄弟一个鄙视的眼神。 许岁安没懂，问系统：【为什么？】 系统查资料：【大概是……有钱有权，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吧。】 许岁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拍拍许欠：“没关系，有办法。” 许欠一懵：“什么办法？” 许岁安自信满满：“我有人。” 许欠：“啊？” 三分钟后，熟悉的银面具出现在睿来拍卖行大门口。 系统有些恍惚：【这个管理员竟然真的也是他……不是……就算说“见面的机会可以多一点”，这也未免太多了吧？】 许岁安看着面具下的笑容，深以为然。 为了多赚一分钱，他好努力。值得学习。 “不好意思，让二位久等了。”管理员先生欠身，在熟悉的笑容中朝许岁安伸出手，“请吧，许先生。” 许欠大为震撼并深受感动，哽咽着说了声“谢谢”，正准备上前，就见他的好弟弟伸出手，握住管理员先生的手。 然后，两个人一起转身，向前，走入半敞着的拍卖行大门。 许欠：“……” 他一矮身子，悄咪咪跟上两人。 走过摆满售卖品和装饰物，令人眼花缭乱的大厅和长廊，许岁安在前往高层拍卖会现场的电梯里，再次遇到了金贵的大王子殿下。 大王子在电梯正中间放了把金光闪闪的大椅子，垫着一层鹅绒软垫。 许欠跟在许岁安身后，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动了动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倒是管理员，突然开了口：“不好意思，殿下，还要麻烦您的侍从撤去这把椅子。” 大王子正端坐着等电梯启动，冷不丁遇到这么一句，懵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这台电梯是乘客电梯。”他笑着指向另一个方向，“货运电梯在那边。” 这要是还听不懂，大王子就不配做大王子了。他面色瞬间难看下来，对管理员怒目而视：“你什么意思？” “这是我们睿来的规矩，希望您能遵守。”管理员依旧彬彬有礼，只是脸上并没有面对许岁安的笑容，“您这样会让我很困扰的。” “那你就困扰。”大王子翘起二郎腿，“本王子做什么，还要听你的安排？” 管理员无奈轻笑，转而看向站在大王子身后的那位侍从：“不知道您是否了解，我作为睿来总行的管理员，有权利拒绝任何一位客人参加拍卖——无论客人的身份是什么。” 侍从表情一变，俯下身去对大王子耳语。 许欠挠挠头，也突然表情一变，歪过身子来对许岁安耳语。 关于睿来拍卖行，一直有一个不知真假的传闻。 据说五年前在总行举办的一场大型拍卖会，管理员因为某些原因，拒绝了国君本人的参会。好像还是在国君已经到了会场的情况下，不容置喙地把人赶回去了。 八卦间，大王子的面色也跟着变了，他又不服又不悦地“啧”了一声，一肚子怒火地站起来，准许侍从撤去椅子。 许欠悄摸啧啧称奇，肃然起敬。 ——看这架势，恐怕传闻是真的。这个管理员，实在深不可测。 他弟更是。 五个人坐上电梯，大王子很是嫌弃地往旁边躲了躲，像是生怕沾染上什么穷酸气。 许欠缩在角落，一脸郁闷。 不是，他们好歹也是首富之子诶？就算是两个被边缘化的，那也是首富诶！至于这么嫌弃吗？ 要不是他真的没钱……早晚让大王子狠狠了解一下他许欠的财力。 电梯在安静中一路向上，停在19层，大王子在管理员的指引下甩着袍子进了拍卖会场。 许欠正准备跟着进去，被管理员轻飘飘地抬手拦住。 他茫然地退回来，看着电梯继续向上。 管理员说：“二位在S-1包间。” 他目光转向许岁安，问：“怎么来这里了？” 听上去，两个人像是一对相识许久的朋友。 许欠看他“相依为命好弟弟”的眼神越发诡异。 许岁安乖乖回答问题：“来买礼物。” “礼物？”管理员愣了愣，恍然失笑，“给你那几位……朋友？” 许岁安点点头。 管理员脸上的笑容在不知不觉间淡了一点：“做你朋友，还真是幸福。” 许欠：“……”他觉得他已经做不出更诡异的表情了。 “那，作为之前的补偿……”没等许岁安有什么回应，管理员已经再次开口，“你今天有什么看上的东西，可以随意叫价。” “不用担心，账都算在我这边，拍卖结束后，你只需要拿着东西回去送给他们就好。” 许岁安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许欠默默地托住下巴。 电梯门再此刻打开，门后是另一扇金粉色的小门，粉色隐约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兔子形容。 “不用有什么顾虑，说好的，希望这次能让你开心。” 管理员迈出电梯，朝那扇门伸出手。 “这是给二位准备的特别包厢——刚好门上设计了一个兔子形状——和你很搭。” “内部已经备好了茶点和拍卖名册，有什么其他需要……” 他晃晃手腕，id机跟着晃动两下。 “可以随时联系我。” 包厢门打开，内部是一个舒适的大房间。 许欠跟着许岁安走进去，一眼就相中了房间外部阳台一样的小空间。 金色栏杆两侧摆着不知道名字的艳丽花朵，站在边缘，可以居高临下地俯视整个拍卖会现场。 等等。 居高临下。 俯视整个。 拍卖会现场。 许欠身体一僵，突然握住栏杆，颤颤巍巍往下一层看去。 下一层有五个突出来的小房间，上面挂着A-1到A-5五个牌子。 正中间那个房间里，端坐着满脸晦气的大王子殿下。 殿下思有所感，抬头瞥过来，猝不及防和许欠对上视线，表情立马更难看了。 像是生吞了什么异兽尸体。 许欠默默地、默默地，蹲了下去，把自己缩到繁花后面。 于是跟大王子对上视线的就成了许岁安。 他想了想，抬起手，跟不讨喜的有钱王子遥遥打了个招呼。 虽然王子很糟糕，但他要做一个有礼貌的好人类。 ——小许行为准则第n条。 大王子的脸瞬间黑成锅底，侍从急忙上前，手一抬，A-3房间的帘子一下子被拉得严严实实。 许岁安放下手，不解地眨眨眼，咬碎管理员先生特意准备的小饼干。 系统精准判断：【你站得比他高，他羞于见你。】 【或者是，他馋你的饼干。】 第57章 许岁安咬住饼干,看看小桌上的一碟饼干，默默护进怀里。 许欠挠头：“你在干嘛？”他没看懂。 许岁安毅然道：“保护、我所热爱的。” 许欠：“？” “刷——”一声过后，四五层高的拍卖会场骤然暗下来,喧闹的氛围也在一瞬间陷入静谧。 第一层最中央的弧形高台悄然亮起,一圈灯光不住变换着色彩,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透明的水晶展台缓缓升起，里面空空如也，仅铺着一层红丝绒布。 “要开始了。”有人忍不住期待地低声念叨，声音扩散出来，一层一层，波浪一样传到整个会场。 “哒哒哒”的脚步声从高台后的黑暗中传来,缓慢沉稳,又含着某种独特的节奏感,带跟的皮靴敲击在地,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播出来,像是某种动人心弦的音乐。 许欠扒着栏杆探头探脑往下瞅,不由得跟其他人一起吞了口唾沫。 高挑的身影拾阶而上，站到了展台之后,灯光“唰”地落在他身上,勾勒出男人充满力量感的身形,银质面具反射出冷冽的光辉，甚至令人有点头晕目眩。 他出现的那一瞬间，静谧的场子突然热起来,无数omega甚至beta都发出尖叫。 好像这里不是什么拍卖会场，而是某个宇宙级大明星的见面会。 许欠倒吸一口凉气，用胳膊肘怼怼许岁安，歪过头来跟他八卦：“这总部管理员还真是受欢迎。今天不知道多少人是专程为了看他一眼来的呢。” 正说着,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带着不详之气的目光，越过下面四层的近百号人，遥遥望了过来。 许欠打了个寒战，紧接着就见旁边的许岁安热络地挥了挥手。 “你跟谁打……”话没说完，他就听到了一声低笑，跟着一句“晚上好”，从展台上传来。 “好”字的尾音泻出一点亲昵的成分，又引起一片尖叫。 许欠哑了。 是他还不太适应他弟弟这个“大佬朋友”的新身份了。 好在管理员先生“公私分明”，假公济私地打了个招呼后，就很快进入拍卖师的身份，开始主持今晚的这场“黄金客户”特供拍卖会。 许欠提前翻过册子，拍品一共二十件，件件都是起拍价就上百万的贵重物品。 要是没有管理员的那句保证，他们兄弟俩的资产加起来，估计也就勉强拍下一个——还是倾家荡产的拍。 正想着，余光里突然瞧见一个红灿灿的小圆牌子“嗖”地竖了起来。许欠没由来得浑身一紧。 “S1的先生，加价一千万。现在是一千五百二十万。”管理员先生声音透过扩音器一字不落地穿进许欠耳朵里。 这下，他的浑身一紧有缘由了。 许欠猛地扑上去，握住许岁安手里的红色圆牌，大喊：“一千万？你怎么敢一次加一千万的啊我的好弟弟？？？” 许岁安疑惑地看看他，朝下指指：“他说，举红的。” 许欠扭头，看到展台上管理员面具下的笑脸：“……”这是什么你们之间的诡异情趣吗？ 他张了张嘴，忍住没问。 于是许岁安又举了一次牌。 两句话的功夫，已经又有一个人加价，而且也是一次加了一千万。 现在，这个起拍价一百二十万的拍品，已经被叫到了三千五百二十万。 整个会场已经因为这三次叫价彻底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在仰头围观两位过于阔绰的买家。 许欠被几十双眼睛盯着，一边两股战战，一边难以置信地转头去找另一位真正的冤种。 然后他就看到了大王子殿下那一双要杀人的黑色眼睛。 许欠安安静静地滑倒了栏杆底下。 “岁、岁安啊。”他语重心长，“这个东西，咱一定要吗？” “要的。”许岁安斩钉截铁，第三次举牌，把价格拉到了5520万。 大王子这下直接拍案而起，隔着一层楼，咬牙切齿地对他怒目而视。他抬起一只手，遥指向许岁安，指尖都因愤怒而明显地颤着。 许岁安看都没看他，又一次举牌。 管理员先生含笑报价：“7520万。” 下几层的围观群众见到这一幕，都忍不住低下头去，假装看不见。 开玩笑，大王子一向以嚣张跋扈、颐指气使、罔顾常人性命“闻名”世界，这要是真生气了，他们还指不定会被波及成什么样呢。 许欠也已经不敢看了，抱着头施行“掩耳盗铃”策略，假装看不见就是没发生。 而许岁安还在竞价。 两个人你一下我一下，价格已经抬到了一亿五千万。 连系统都忍不住了：【真、真的没问题吗？】 这要是出了事，它都找不到兜底的办法。 许岁安点点头，安慰他：【我只叫价，不付钱。】 这是“素”许诺他的。 他垂眸看向会场中央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又转眼扫过捏着叫价牌怒不可遏的大王子，嘴角轻轻弯起。 系统愣了一下，突然哑然失声。 这是他第一次在宿主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有点淡淡的愉悦，也有一点诡计得逞的小小得意和狡黠。 这让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真真正正的15岁少年。 价格抬到三亿的时候，大王子终于气急败坏地丢掉叫价牌，干脆跺着脚恨恨离去——他丢不起这个人。 可怜兮兮的红色小牌子被他踩成两截，孤零零躺在地上，宣布着这场漫天抬价的最终胜者。 “完了。”许欠心如死灰，“这下完了。” 彻底被大王子记恨上了。 许岁安才不管什么大王子不大王子的，他正开心自己拿到了第一份礼物。 那是他一眼相中的，要送给闻远的礼物。一本记载了全宇宙所有美食食谱的书。 那本书其实很薄，看上去大概只有十几页，硬硬的封皮上刻着板板正正的“美食大全”。但随便翻开一页，它都会提供给你一份你当下最需要的食谱。 据说这是几十年前的一位美食冒险家用生命走遍星际中的五十九个星球，一笔一笔记录下来的食谱，每一样都经过这位冒险家的精心尝试和调配，最终的成品不仅风味极佳，甚至含有一些特殊功能，其效用堪比一部分顶级药剂。 但是，哪怕再怎么传神，这也毕竟只是一份“食谱”，对这群追求战力或者外貌的拍卖者来说，只是茶余饭后的小点心——看看起拍价就知道了，一百二十万，二十件拍品中的最低价。 然后……被两个众人眼中的“神经病”生生卷到了三个亿。 拍下来的那位还十分的心满意足。 许岁安抱着送过来的小匣子，开开心心举牌牌拍下一件。 …… 两小时后，二十件拍品全部拍卖结束。 神秘的S1客人以深不见底的财力收下其中四件，总费用超过7亿。 事实上，自从他拍下第二件开始，就已经有无数双眼睛，暗中盯上了这一对“勇敢无畏又过分有钱”的少年。 无论在哪个星球，无论是哪场拍卖，永远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买不到，就抢。 从拍卖者踏出拍卖行的那一瞬间开始，拍品的最终归属，就已经成了一个谜团。 甚至有些时候，早在拍卖者叫出最高价的那一刻，他所拍的东西，已经不再可能属于他。 手持四件拍品的许岁安，当然早就成了许多人眼中“待宰的羔羊”。 无论是本就满不在乎的许岁安，还是虽然谨小慎微但毫无经验的许欠，两个人谁都不知道这条“潜规则”。许岁安抱着四个小盒子，许欠跟在他身后，两个人大大咧咧往外走。 明明知道这件事的管理员，此时就跟在两人身侧，为他们带路，却也全程都没提一句。一直到把许岁安送到拍卖行大门口，他也只是微笑着说了一句：“祝您生活愉快。” 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许岁安站在门后没动，许欠闷头上前一步，猝不及防装在他身上，捂着鼻子一脸茫然：“怎么了？” 许岁安没说话。 他看都不用看，就已经感受到，等候在拍卖行周围的阴暗小巷里的，那二十七道杀气。 ——好多人啊。 许岁安眨眨眼，有点意外地想。 他抱紧四个礼物盒，抬起眼，看向前方。然后微微一怔。 许岁安当然知道他这一看，绝对看不到任何敌人。但也没想到，会看到几个完全意料之外的人。 离大门两米之外的街边，四个少年站成一排，逆着灯光，面容有点模糊。 头顶来自拍卖行的灯轻轻闪了两下，唤回许岁安的意识。 他茫然地腾出一只手，朝对面的人挥了挥。 路灯下的四条影子斜斜地拉过来，几乎要跟许岁安延伸出去的影子相接。 其中一个举起手，小幅度挥舞。两条影子触碰到一起。 许岁安迈步向前，顺便把一头雾水的许欠拦在门内。 一步、两步、三步。 二十七道蛰伏的气息骤然爆发，前后涌来。 对面的四个少年也在刹那间身形闪动。 许欠一脸懵地大叫一声：“怎、怎么回事！！！” 二十七个强盗转眼前趴下一大半。 四个人将许岁安围在当中，不留一丝破绽。 剩下的十二个人在外面围成更大的一圈，每个人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身份。 管理员先生站在门内看戏，好整以暇地拍拍许欠，安慰：“不用担心，他们能解决。” 许欠“不是、但是、这个、那个”了半天，又在男人的笑容中默默闭上了嘴。 许岁安抱紧他的小盒子，悄悄瞅一圈四个人的背影，突然感觉到了一点点的尴尬，就好像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包一样。 四个人各自盯着面前的蒙面人，谁也没回头，但又好像都看到了许岁安的小表情。 叶枫笑了笑，很是自然地问了句：“晚上好。” 闻远跟着问：“买到想要的了？” 许岁安小小地松了口气，乖乖说：“晚上好，买到了。” 莫行止说：“那该回去了。” 许岁安点点头，突然又听到顾柏舟说：“你瞒着我偷偷跑出来，害我今晚被他们欺负了好久。” 语调有点不正经的调侃，但好像又有点委委屈屈的。 许岁安盯着顾柏舟的背，犹豫：“那——” “杀了他们！”外圈突然有个人高喊一声，举着泛蓝光的匕首嗷嗷冲上。 顾柏舟立刻很是不爽地“啧”了一声，像是被坏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莫行止轻呵，抬手发动异能，把喊得正嗨的这位砸翻。 十六个人眨眼间站成一团。 许岁安看着，蓦然神色一变，下意识开口：“小心——” 最外围一直不怎么动手的那一对男女……是两个二阶异能者。 【而且都是A级！！】系统叫。 此时，那两个人同时出手。一个盯上了叶枫，一个盯上了顾柏舟。 快速迅猛，只是眨眼之间，攻击已经到达两个人的后背。 叶枫和顾柏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扭转身体，堪堪避过这两道攻击。 已经解决掉其他人的闻远和莫行止此刻也已赶上，一边一个，暂且挡住对面二人的攻势。 拦下攻击，闻远后撤半步，表情凝重：“大王子的人？” 半蒙面的女人脸上也瞬间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她平静下来，毫不留情地再次对着闻远发起攻击。 一条条宛如虚影的小蛇从匕首中弹射而出，露出尖锐的毒齿，冲向对面的人。 【他们现在还只有闻远一个勉强算是二阶吧！】系统着急。 几个人在猎-12星走的匆忙，没有来得及做等阶测试，但回来后，林木还是把几个人拉进虚拟系统里，测了个不是那么准确的。 根据林木告诉他的测试结果，叶枫是1-A，顾柏舟和莫行止是1-S，闻远刚刚碰到了一点二阶的边。 而现在，他们四个要夸等阶对付两个2-A，几天之前，顾柏舟还在一个不太稳定的2-S那儿吃了个濒死的大亏。 但就在系统叫喊出声的下一秒，场上的形势却已经陡然变化。 哪怕跨着等阶，闻远四个人却已经不落下风，两两一组，不时交换对手，和对面二人打的有来有回，甚至时不时还能占到上风。 许岁安腾出一只手准备帮忙，反而被莫行止叫住。 “你看着就行，我们能处理。” 话音落下的瞬间，四个人的攻击配合又上一个台阶。 顾柏舟还有闲暇开玩笑：“怎么说也是被魔鬼特训了整整三天。” 许岁安至今不知道他们的训练内容，这几天也偷偷问过好几次。 但不管他怎么问，这四个人却难得的统一口径，一点也不透露。 再加上今天对2-A游刃有余的这副模样……这样以来，反倒让他更好奇了。 四个人的异能很快将对面二人的蛇阵打散。 那女人打到一半不知道收到了什么消息，突然攻势一转，开始抽身撤离。 闻远立刻道：“拦下来。” 但他说出口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那女人的速度格外快，几个呼吸间就已经消失在夜色当中。 她的那个搭档反应慢了半拍，却是没来得及逃脱，被追上的四个人困了下来。 许欠早在一旁听过管理员先生的讲解，此时看着一圈昏倒的“强盗”，目瞪口呆。 “不是、那个……4对27？” 莫行止偏头看他。 许欠又指指地上的蒙面男：“二阶？” 叶枫偏头看向他。 许欠震撼：“怎么打的啊？” 莫行止长长的刘海在战斗中垂落下来，遮住所有表情。 他平静解释：“一到三阶的分阶，针对的是异能形态和体量。而F到S的分级，针对的是异能的强度和精度。在实战过程中，后者往往更能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 “所以，理论上来说——” 顾柏舟脚踩那个男性2-A，卷发在夜空中轻扬，意气风发：“1-S也可以碾压3-A。” 许欠：“啊？” 许岁安赞叹地看向几人。 三天魔鬼特训，简直效果惊人，林木好有实力。 闻远冷静强调：“目前还只是理论。事实上，1v1，二阶还比较困难。” 顾柏舟：“……啧。” 叶枫此时已经到了许岁安身边，默默帮他捋顺长发，小声问：“下次离开，可以先说一声吗？……我、们，都……有点担心。” 就算知道许岁安强到不会出什么意外，也依旧担心。 毕竟实话实说，他只是强，但他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只有很小很小的一点点的……好骗。 许岁安乖乖点头。 顾柏舟还在跟闻远和莫行止斗嘴，顺带跟许欠说明现状。 叶枫扫那边一眼，放下心来，又接着跟许岁安咬耳朵：“但是，你特意出来给我买礼物，我……很开心。” 他低垂着眼睛，耳朵稍稍有点红。 许岁安看向他，有点困惑地眨了眨眼。 ——他还没有送礼物，叶枫就已经开心了。 叶枫笑笑：“不管你买了什么礼物，我都很开心。” 他依着夜风，站在灯下，贴近许岁安的耳朵，轻声说：“毕竟……你是我最珍视的朋友。” 前所未有的、独一无二的、要一生一世永远做挚友的那种。 许岁安用力点头，从四个盒子中抽出一个递给叶枫，认真道：“你的，礼物。” 叶枫从他手里接过那个盒子，然后被突如其来的石子猛地砸了一下后脑勺。 “干嘛呢干嘛呢？”顾柏舟手里上上下下地抛着另一颗石子，斜眼看过来，“来之前说好的大家一起拆礼物，怎么有人偷跑啊？” 莫行止煞有介事地跟一句：“不守规矩。” 叶枫：“……” 他突然认真思考起来，盯着盒子看了片刻，说：“可能是……岁安想先送给我？毕竟你们一直在忙。”——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8-1022:31:00~2024-08-1122:3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栗不是粟22瓶；Angel喵喵草5瓶；来跳一支华尔兹、47902050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叶枫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正常，语气也很正常，仿佛他就是真的,单纯这么觉得。 没有一点其他意思。 但有些人就是怎么听怎么觉得不顺耳。 十五六岁正是青春热血的年纪,刚刚又乱七八糟打了一大场,几个人此时血都还没凉。 不知道谁莫名其妙偷偷动了一下手，三个人打到一起，旁边凑一个许欠呲牙咧嘴地考虑着要不要上去劝架。 闻远倒是一点劝架的念头也没有，观望了十来秒，确定三个人打不出事故，转头去找许岁安。 拿礼物。 他没叶枫那么多话,道过谢后干脆利落地打开盒子,然后略微怔了怔。 “你怎么知道我……”说到一半,闻远抬起眼,看到许岁安茫然的目光,又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大概是巧合。 许岁安帮他拿到了他一直想要的东西。 但就算是巧合……他也很开心。 自从知道世界上存在一份这样的书,他就一直想要亲眼见到，里面究竟记录了些什么样的食谱。更想亲自把那些食物做出来。 不过现在还要再加上一条……做出来给眼前的人吃。 “我很喜欢,谢谢。”闻远眸光微动,唇边浮现出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 放弃劝架到处偷瞄的许欠瞟到这一幕,整个人吓得一抖。 夭寿了。圈内传言，闻少将的笑容和第二天的太阳，只能见到一个。 而现在,他何德何能，竟然见到了前者。 与此同时，叶枫一手护着盒子，一手拦住莫行止的攻击,转头朝那边两人抬了抬下巴，义正词严：“那才是偷跑。” 莫行止如狼似虎，动作敏捷，眨眼间已经转火。 然后气势汹汹地被一个小木盒子拦了下来。 许岁安举着小盒子，弯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期待的对他说：“礼物，你的！” 莫行止身上的火刷的一下就熄灭了，然后又慢慢悠悠烧到耳朵上。 他有点仓促地“哦”，接过盒子，动作笨拙地“啪”一下打开。 黑色的软垫之上是一块古朴精致的怀表，浅金色的表链衬着金色的表身，上面用朱砂描摹出一个繁复的纹路，像是某种咒语，或者符印。 红色，和金色。 莫行止怔了怔，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很多莫名的内容。 许岁安在认真跟他解释：“这个是，记忆怀表。” 据说是一个世纪前某个记忆系的三阶异能者发明出来的小玩意，用来怀念他早早离世的恋人。表壳上的那些朱砂符文，就是他留在表上的某种异能，可以借助持有者的意识，自动发动。 “表盘上，会显示你最重要的东西。”许岁安指指那块怀表，开心道，“这样，你每天，都可以看到家里的花。” 他还记得莫行止给他看过的那种很漂亮的花。叫金绒草，是他们星球独一无二的象征。 夜风吹起莫行止额前长长的刘海，露出少年有些恍惚的面容。 他倏然回神，拿起怀表，看向许岁安，认真地说了句：“谢谢。” 许岁安期待地看着他，问：“不打开看看吗？” 他也很想看看，金绒草真正的模样。 莫行止嗯一声，单手叩开怀表。表盖上翻，发出一道轻微的嗡鸣，红色朱砂悄然亮起，空空如也的表盘如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水面，细细的波纹一层层绽开。 有什么在逐渐成型。 许岁安往他身边凑了凑头。 莫行止忽然呼吸一滞，神情遽变，猛地把怀表扣死。 许岁安什么也没来得及看到，茫然地抬眼瞧他，问：“怎么啦？” “没，”莫行止磕绊了一下，“没怎么。” 他避开许岁安的目光，紧紧握住那枚怀表。 许岁安疑惑，正要再问，袖子被人不轻不重地扯了一下。 顾柏舟站在那儿，朝他晃了晃空空荡荡的掌心，问他：“最重要的留到最后？” 也说不上来是征求同意还是自我安慰。 许岁安忍不住被这个说法逗笑了一下，去送最后一份礼物。 莫行止悄悄松了口气，看着少年的侧影，抬起手，在自己太阳穴附近狠狠拧了一把。 他低头瞟一眼掌心里的怀表，忍不住小小地打开一点，立马又不由得唾弃自己：不是……莫名其妙的……你变态啊。 角落里的许欠茫然地揉了揉眼睛，眉头皱得紧极了。 ——他刚才，是不是，好像，不经意间，在那块表里，看到了一点……他弟？ 啊？？？ 对此一无所知的许岁安还在快快乐乐地继续送礼物。 他给顾柏舟挑的是一枚非常稀有的戒指，带有一块特殊的小空间，由百年前的某位空间系异能者打造而成。 事实上，这样的所谓“储物戒”，虽然很少，但也并不是特别罕见。最起码不至于到许岁安当时拍下他的高价——两亿三千七百六十九万。 能拍到这样的高价，是因为，这枚“储物戒”，是目前市面上唯一一枚，能储存活物的戒指。 所以，纵使这枚戒指的可用空间仅有四分之一间宿舍那么大，也依旧有无数人对此趋之若鹜。 顾柏舟打开盒子，看到躺在红丝绒软垫里的戒指那一瞬间，整个人都懵掉了。 直到许岁安替他把稍有点大戒指套到大拇指上，他才恍恍惚惚地拉扯回一点神志。 “这个……”顾柏舟喃喃。 “里面有空间，”许岁安戳戳戒指，朝他竖起大拇指，兴致勃勃，“可以养猫！随身携带！” 顾柏舟一直特别在乎他的那只小猫。前段时间，在光渡族见到林木后的第一件事，也是问他的猫被林木养成什么样了。 许岁安也很喜欢那只格外亲近他的猫。 如果可以一直养在身边，顾柏舟一定很开心。猫猫和他也是。 顾柏舟回过神来，真真切切地感动：“谢谢……” 那只猫对他而言，确实特别特别重要。 他握住许岁安的手，深呼吸，刚想说点什么，少年身后多出来一双手，撩开他的长发，把一个什么东西，绕到了他的颈前。 顾柏舟：“？” 叶枫从许岁安身后露出小半个脑袋，温温柔柔的：“这套项链本就是成双的，你一条，我一条。” 蓝绿色水晶被细线坠着，垂到胸口，淡淡的光芒和叶枫胸前的那颗水晶遥相辉映。 顾柏舟盯着，突然一下子有点忘了他想说什么。 倒是莫行止，此时终于缓过来，有点不爽地问叶枫：“凭什么你们是成对的？” 叶枫无辜且认真地解释：“功能需要吧。” 许岁安捏捏水晶，点点头，表示同意。 他送叶枫的是一对“通感”项链。戴着同一对项链的两个人，可以感受到彼此的位置和状态，比如生没生病，受没受伤。 许岁安选择这个，是因为每次他跟几个人分开，叶枫总是最担心的。每次再见面，叶枫总会关心他有没有出事，有没有受伤。 有了这个，叶枫会对他放心很多。 他也会对叶枫放心很多。 如果可以的话，许岁安甚至想要这样的项链，好朋友们人手一条。 这样，大家彼此都很放心。 不过可惜，目前还只有两条。 一直默默围观的管理员先生突然拍了拍手：“好了。” 他笑吟吟地站在原地，指指长街对面，说：“夜深了，小朋友们该回家了。” 指尖所及之处，颀长的身影裹着米色风衣，孤孤零零地站在路灯之下，纤细的影子被拉向另一端。 他注意到几个少年看过来的目光，抬手挥了挥，元气十足地喊：“快点啦！就算外面没有熄灯时间，好学生也不可以晚归哦～” 周身萦绕的寂寞感霎时一扫而空。 关心学生到深夜寻人的林老师揽过许岁安的肩，把人带进自己的车里，扭头朝外面四个挥挥手：“你们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哦～晚于学院门禁时间，明天加训～” 说完，车窗升上。浅棕色跑车喷着尾气扬长而去。 闻远低头看了眼时间。 “还有多久？”顾柏舟问。 “十四分零三十二秒。”莫行止精准报数。 叶枫：“……” 没记错的话，他们四个人跑过来这里，用了半个多小时。 顾柏舟给自己加满电，一言不发，拔腿就跑，眨眼间把三个人远远甩在身后。 其他三个人懵了一下后迅速反应过来，各自想办法追上去。 许欠瞅着四个狂奔而去的背影，蒙蒙地指了指自己，问空气：“我呢？” 一只大手轻轻地搭上他的肩，传来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凉。 “我送你？”管理员先生半低下头，面具后的眼睛笑吟吟的，藏着点令人颤栗的深邃幽光。 …… 十月三十一日，早上八点整。 帝国学院大比-蓝晶学院校内选拔赛正式启动，105名参与报名的学生，即将被送往比赛地点。 校内选拔赛采取和大比一样的规则，在特定狩猎区进行为期七天的生存+狩猎挑战。 参赛队伍需在限定时间内到达规定的“报道点”，超过七天则成绩无效，队伍的最终排名，以积分多少计算。 积分通过队伍猎杀异兽获得的晶核换取。一枚2-S异兽晶核是100分，2-A是80分，其他级别的二阶晶核统一计为60分。 而一阶晶核则是五分一段，从1积分的1-F开始，1-E是5积分，1-D是10积分。最高的1-S晶核，也仅有30分，是二阶晶核最低分值的二分之一。 如果单纯看分值计算，大多数人自然会觉得，猎杀二阶异兽是最划算的战略。 但前提是……杀得动。 这次一共二十一支参赛队伍，除了许岁安，和他们之前遇到的那只，还有19支。其中15支都是完全由五年级和四年级生组成的队伍，3支队伍带有一到两名三年级生。 还有一只，完全由三年级生组成。这支队伍的队长是三年级首席，张然。 如果换做是往届比赛，这只纯三年级队伍，肯定已经成了话题的中心。 但很遗憾，今年，他们势必无法成为话题。 21支队伍在操场正前方的台子上整齐排列，最前面站着各队的指导老师。 下面几百号师生的目光，齐齐落在最中间的那两支队伍上。纷纷杂杂的谈话声，也从来没有离开这两只队伍。 肩负着全学院希望的夺冠大热门五人组——王者至上。 以及，难以形容的话题大热门五人组——正义的好朋友。 林木默默抬头看一眼自己手里举着的队旗，又默默低下头，脸上难得没什么笑容。 ——算了，好朋友就好朋友吧。队名而已，不重要。学生开心就好。反正…… 他又瞅瞅隔壁。 ——事实上大家半斤八两。 对面戴着厚眼镜的地中海斜眼扫他，露出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林木：“……呵呵。” 许岁安没注意到前面这点暗潮汹涌。 他正努力偷偷挨个戳队友。 昨天林木十分残忍地又给四个人加训了一整天。导致他的四个好队友现在多少都有点精神萎靡，顾柏舟更是几次差点靠着他睡死过去。 戳一下，醒一下。 有点好玩。 许岁安反复戳戳。 话筒突然发出滋滋啦啦的剧烈声响。 东倒西歪的顾柏舟一下子就彻底清醒了，整个人站得笔直，问许岁安：“什么情况？” 最前方，蓝晶学院的副校长正在发表讲话，做最后的动员。 据说是校长身体抱恙不便参会，所以他才临时接替。 副校长长了一副副校长的样子，六十多岁的小老头，半白的头发秃了一半，脸紧绷着，表情严肃，衣着得体，说起话来也头头是道、一本正经。 总之，比那个看起来病弱弱的校长更像一所学校的管理者。 许岁安瞅瞅他，摸了摸手腕上戴着的那串手链，突然想起来，自从那次之后，他就没再见过校长了。 副校长冗长的发言进行了十多分钟。下面学生的兴奋状态已经消退，一个个都是恨不得掉头就走的架势，连一部分老师都有点受不了，琢磨着怎么偷偷离席。 副校长先生终于停了下来，用力咳嗽两声，说：“下面呢，我们就请这次比赛的参赛学生代表，来发一下言啊。” 许岁安旁边队伍里有人动了一下，是那个跟他打了赌的壮汉队长。 副校长的目光慢悠悠飘过来，从那人身上滑过，停在了许岁安这边。 “这个……”副校长想了一下，“闻远同学，你来吧。” 五年级、少将、王子，大名人，再适合不过了。 壮汉队长迈出去一步的脚猛地收了回来。 顾柏舟清醒着看到了这一幕，含着点嘲弄低笑一声。 闻远轻轻点头，却没直接上前。 他转头问许岁安：“想说什么？” 许岁安微怔，想了想，朝他比了个数字1，又挥了挥小拳头——一起加油。 这种场合，就应该说这个？ 系统表示肯定：【是的！这就是人类！】 闻远了然，走到话筒前，淡定开口：“我们第一。” 铿锵有力的四个大字，通过话筒超强的扩音功能，传遍整个学校。 全场瞬间哗然，另一支队伍所有人的表情立马变得难看起来。 副校长也忍不住露出一个有点发蒙的表情，瞅着闻远，挠了挠不太多的头发。 然后，就没然后了。 闻远淡定颔首，转身退下，路过许岁安的时候，表情温和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带了点宠溺。 许岁安：“？” 【大概是……训练太累了？脑子不转了？】系统悄悄揣测，顺便安抚。 顾柏舟很应景地身子一晃，脑袋歪歪斜斜地靠过来。 许岁安：“。”好。 困困的少年贴在他耳边说：“我懂你，我们一起加油。” 许岁安眨了眨眼，柔柔地弯起眼睛。 闻远脚步一顿。 几秒后，他转头问副校长：“能重说吗？”深蓝色的眸子暗沉沉的，挡住了所有的光。 副校长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闻同学说的很好。这个……大家就是要有，勇争第一的气势哈。”——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8-1122:30:28~2024-08-1222:3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和光同尘欸6瓶；6663瓶；来跳一支华尔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闻远这句简短的四字发言深得民心。 副校长本来还打算再说几句,被他这句话整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糊里糊涂地做了个总结,放一堆参赛学生上飞艇。 蓝晶学院这次选的比赛场地位于帝星最北部,乘飞艇过去大概要七个小时。 本身是可以更快的。但这是副校长特意安排的,为了让学生们更切实地感受母星的大大好河山，从而产生由内而外的荣誉感和自豪感，在未来面对异兽，保护星球和人类的时候，能更好地尽到全力。 煞费苦心，令人动容。 一群被迫早起的选手打着哈欠,擦着眼角的泪花,踏上印着学院大名的亮蓝色飞艇。 许岁安他们五个落在了最后。 大批的学生凑过来围观这个神奇的队伍,把几个人周围围的水泄不通。就算他们想早点上去补觉,也无济于事。 许岁安走在最前面,一手扯着顾柏舟,一手扯着莫行止。 左边的怕睡过去，右边的怕冲上去。 他们几个人周围此时热闹得过分,各种喊声混杂在一起,场面甚至有点像是什么大火的偶像团体出街。 莫行止早就被吵得不耐烦,压在厚重刘海下的眼睛里满是戾气，连自己一贯的“好学生”伪装都要忘得一干二净。 顾柏舟则是一步一晃荡，没骨头一样在许岁安身边蹭来蹭去。跟在后面的叶枫看不下去,短短几十米，扯了他十几次。 林木和闻远在队伍最后，一个两手空空快快乐乐地回应学生们的加油助威，一个冷着脸拖行李箱。 按照比赛规则,参赛队伍是可以在规则范围内自备物资的——这也可以算是考察的一个环节。只要不携带比赛规定的违禁品，其他物资随意配置。 据说过去还有队伍在帝国学院大比中直接开了个塞得满满当当的房车。 ——又据说，进去第二天，那辆房车就被异兽砸了个稀烂。 从那以后，大家基本上都轻装上阵了。 所以，许岁安队伍这个将近一人高的巨大行李箱，也是他们成为焦点的重要原因之一。 正艰难地往前走着，人群之外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喊着许岁安的名字。 一个瘦瘦的人影跟着挤进来，怀里抱了个大箱子。 许岁安停下脚步，困惑偏头：“许欠？” 许欠跌跌撞撞挤到他跟前，嘴巴上的唇钉都不知道让谁给狠狠蹭了一下，扯出来满嘴的血。 看上去有点吓人。 他摸了一把嘴，喘着粗气把那个大盒子递到许岁安面前，说：“哥、哥给、给你们准备了点东西。” 他探头往许岁安身后瞅瞅，看到那个巨大的行李箱，抓抓头发，又变得有点不好意思：“呃……就是……一些抑制剂、止血剂、恢复剂啥的……我想着你们应该带了，但去七天呢，多一点也不多是吧……” 许欠偷瞄许岁安，嘟嘟囔囔，不太自信：“而且，我，我这些都是特意存下来的好货，全都是A级药剂呢。” 说着说着，他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又朝他弟身后瞅了一圈。 “那个……”他看着拉箱子的闻远，小声试探，“您准备了吗？” 叶枫、顾柏舟、莫行止三个人，也跟着他一起，扭头看向闻远。 一看那样就知道，他仨是一点东西也没带的。 许岁安也跟着转头看过去，浅金色眼睛睁得大大的，写满好奇。 闻远没说话。 许欠一吞唾沫，心里更没谱了：“闻、闻哥？” 闻远绷着脸：“没带。” 空气突然就安静下来，周围的喧嚣如潮水一般褪去。 许欠抱着他宝贵的全A药剂箱，瞪大眼睛：“啊？” 莫行止下意识就问：“那你带什么了？” 顾柏舟几乎跟他同时开口：“那你昨天晚上折腾到后半夜，是装了些什么好东西？” 他房间跟闻远的房间挨在一起，本来白天就被迫加训一天，晚上又被闻远吵得睡不着，早就满腹怨气。 闻远很诡异地空白了几秒，像是有点尴尬，然后才说：“异能烤箱、高筋面粉、果酱……” 顾柏舟猛地抬起手，一脸的欲言又止：“……好，可以了，你停下。” 许欠一脸绝望地看看箱子里那大概四十来管药剂。 叶枫默默转过头，一言难尽地捂住了脸。 林木看看那个一人高的行李箱，露出一个很是微妙的表情。 只有许岁安，惊喜地亮着双眸，满是期许地问：“可以天天吃吗？” 就算是去比赛，也可以天天吃到好吃的小饼干和小蛋糕吗？ 闻远表情不自觉松了松：“……可以。” 其他人：“……” “不是。”许欠崩溃中，“就算这些都带上了，也不……怎么就把药剂给忘了呢？” 林木拍拍闻远的肩，作为整个队伍的指导老师，倒是依旧淡定如初，甚至露出一副“我懂”的深奥表情。 他笑眯眯解释：“应该是收拾行李的时候只想到岁安的需求了吧。” 而那些乱七八糟的药剂，对目测实力深不见底的许岁安来说……都是垃圾。 许岁安指指自己，歪着脑袋“嗯？”了一声。 叶枫爱怜地摸摸他的头：“是我们的错，跟你没关系。” 系统这会儿还在许岁安脑子里跟他感慨呢：【什么药剂也不带，这就是主角团的松弛感吗？】 许岁安从许欠手里接过宝贵的药剂箱，毫无原则地支持自己的队伍：【是，厉害吧？】 系统说：【牛。】 六个人拉着以烤箱和高筋面粉为首的一大箱行李，在万众瞩目下上了飞艇。 副校长租的飞艇几乎有一个足球场那么长，甚至还是上中下三层，上层的甲板视野辽阔，可以在飞行途中纵览全景，中层分割成二十几个房间，每个队伍一间绰绰有余。 不少参赛学生顿时一改之前对这位副校长的看法，喜滋滋地领到号码牌去看各自队伍的房间。 许岁安也打算去瞅瞅他们队的房间，但刚上飞艇，还没走出几步，迎面走来五个熟人，把他们的去路堵的严严实实。 许岁安茫然抬头，下一瞬间，表情已经变了。 他冷冷地盯着当中那个，问：“有事吗？王……” 是那只讨厌的夺冠热门队。 过了这么久，许岁安终于在这次大会上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叫什么来着。 系统提醒：【他不姓王，他叫李腾。】 【哦。】 许岁安严肃改口：“李腾。” 壮汉队长笑了笑，目光黏在他身上，阴阴腻腻的，让人很不舒服。 “来看一下你有没有忘记我们之间的赌约——很好，看来没有。我依旧期待着你成为我们的替补。”那道糟糕的目光蛇一样在许岁安身上游走半晌，“你会非常适合的。” 许岁安也在看他。 看空气中那些因他的到来而躁动不安的元素分子或挣扎逃窜，或被什么吸引一样，往他的身体里钻。 “我也，”许岁安说，“依旧想要你的身体。” 做研究。 他顿了顿，目光往其他四个人身上看了看，又突然多加一句：“你们的，都想要。” 他的四个队友，也跟他一样，莫名引起周围元素的躁动。 李腾大笑起来：“你想加码？” 他的视线越过许岁安，落到顾柏舟四人身上，舌头在嘴唇舔一圈，目光贪婪：“那正好，我也加码——你们输了，我不仅要你，还要他们四个的命。” 他这话说的非常果决，好像胜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在大多数人眼里，大概也确实如此。 没有人觉得这只乱七八糟的队伍能够赢过对面的夺冠队，甚至包括他们的指导老师。 叶枫四人一言不发。 就在昨天晚上，林木给他们四个的策略还是：积分取胜，正面对抗能避则避。 但许岁安从来不是“大多数人”。 “哦。”他点了点头，说，“我们会赢的。” 语气非常坚定，就好像他们队伍才是全员二阶的五年级队。 李腾表情扭曲了一下。 “不好意思，学长。”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麻烦您让一下。” 李腾正因为许岁安这句话情绪波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竟然真的下意识侧了侧身。 于是一个少年从他的身后走了出来，一个同样有些眼熟的少年。 穿着三年级的制服，长相有些普通，但表情桀骜不驯。他后面跟着四个有些畏畏缩缩的少年，同样穿着三年级制服，心惊胆战地东张西望。 “张然？”莫行止先叫了出来。 张然没有理他，目光死死锁定许岁安，像是盯着什么势不两立的仇敌，又像是注视着敬仰的目标。 他刚毅决然，仿佛是在宣誓：“三年级首席的位置，我会站得堂堂正正。” 许岁安没懂，但待人热情：“嗯。” 他挥挥拳头：“加油。” 好人类，要支持少年的梦想。 “你看着吧。”张然丢下这样一句，一甩袖子，转身离开。 经过李腾的时候，还又说了句：“多谢学长。” 李腾还懵着呢。 不是，现在是他在宣战，这个弱鸡臭小鬼突然冒出来，是搞什么东西？ 莫行止也懵：“他争三年级首席，不该跟我宣战吗？” 跟许岁安讲是什么情况？ 两个人都还没懵完，又一个面孔，拨开李腾，来到许岁安面前。 许岁安抱着许欠的箱子，一脸困惑地打招呼：“你好？” 这个，他是真认不出来。 但总有人替他认出来。 “许大少爷？”一直懒洋洋要睡不睡的顾柏舟突然上前半步，“怎么有心情参加这届比赛了？” 这位，许光胜，许家老大，天之骄子，也是五年级生来着。 前不久，他们五个人还在这位的20岁生日宴上“偶遇”了。 许光胜看都没看他，一双金色眼睛恶狠狠盯着许岁安，张口就是：“许岁安，你别太得意！” 许岁安一点没懂得他的意思：“？” 倒是顾柏舟，吊儿郎当地开了嘲讽：“许大少爷就这么上了飞艇，不怕在这在被喷了催/情/剂？” 20岁生日宴搞出大糗事，绝对是骄傲到鼻子顶破天的许家大少爷这辈子最大耻辱。 果不其然，许光胜一听这话，表情直接就裂了，狰狞着一双和许岁安有三四分相似的脸，想冲上来跟他理论。 顾柏舟一脸嫌弃地看着许岁安洗眼睛：“太丑了。” 周围一圈参赛选手，此时都不怕事大地好奇围观中。 许光胜一听这话，更加怒不可遏了。 这又是他的一个大“雷区”。 他们许家这一辈三个人，无论许欠还是许岁安，颜值都是从小被夸到他，独独他许光胜，明明长着差不多的脸，每每被比较时，总是…… 他周身的异能已经开始不安分地躁动起来。飞艇上的防护系统瞬间受到刺激，哔哔哔哔响个不停。 顾柏舟也已经挡在许岁安身前，蓄力。 就在这时，一只粗粝的大手，猛地拎住了许光胜的衣服领子。 “唰”，“碰”，接连两声。 眨眼间，许光胜被人丢垃圾一样丢到了飞艇另一边的船舷上。 “什么脏东西也敢挡在老子面前。”李腾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骂骂咧咧。 许岁安看看一时间有点爬不起来的许光胜，又看看满脸不爽的李腾，轻轻眨眼。 李腾看着许岁安，眼神恶毒：“听好了，你这场比赛要注意的对手，只有我一个。不然赢了赌注，我都会觉得胜之不武。” 许岁安“哦”了一声，手里还捏着刻了房间号的小银牌牌。 “我能去看房间了吗？”他问。 李腾被他这样抬眸注视着，莫名一噎，又下意识侧身让路。 于是许岁安带着他的队伍走过去。 顾柏舟忍不住：“……还怪有礼貌的。” 摆脱外界乱糟糟的喧嚣，来到二层他们队伍的独立小屋，林木心满意足地打量一圈，又一脸欣慰地教导其余四人：“看到那才那一段没？这就是一个强大的队长该有的魅力。” 他二郎腿一敲，坐上房间里唯一的老板椅。 四个人默默盯向他。 林木乐呵呵探着身子地挨个拍肩：“所以为了队长，加油哦～” “——别忘记我们定下来的特别奖励，积分高者得。” 许岁安趴在桌边看闻远折腾烤箱，闻言好奇：“什么奖励？” 林木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神秘地眨眨眼：“秘密～想知道吗？” 第一时间没有得到答案，许岁安没兴趣了，转头接着看闻远捣鼓烤箱。 材料已经准备好，烤箱也正在用莫行止的异能预热，闻远撸起袖子，准备开始做饼干。 林木顿时咬牙切齿：“……” 好一个软硬不吃就吃饼干的“坏”学生——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8-1222:35:21~2024-08-1322:36: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才16瓶；陆必行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校内选拔结束后的第三天,11月10日，刚好是帝星一年一度的重要节日——星和日，是一百八十二年前,帝星成为“星球联邦”之首的日子。 按照星球的惯例,从10号到14号,所有的帝星人民都会获得五天的假期。 但按照蓝晶学院的惯例，这五天虽然假期，却也是学校的“自主学习周”，不需要上课，但仍然需要在学校里学习、训练——按照学生的个人意志。 事实上，不学习不训练也是可以的。只是不被允许离开学校而已。 蓝晶学院的学生想要在星和假期离开学校,需要经过比其他时间更加严格的离校审批,从班主任到年级主任再到正副校长,整个流程走完都要大概一周的时间。 而林木许诺叶枫他们的“奖励”,其实就是一个确保全流程通过的离校审批,自动附带许岁安的一份。 简单来说,在这场比赛中拿到团内队个人积分第一的人，可以获得邀请许岁安小长假外出旅游的机会。 许岁安咬着新鲜出炉的葡萄味饼干,没太懂这个奖励吸引人的点在哪里。 但他的队友们好像还挺上钩的,一个个都露出志在必得的表情。 飞艇载着一百多位师生滑过苍穹,掠过山河，穿过云端，终于在午后太阳最炽热的时候,来到帝星的最北端。 气温几乎是在刹那间掉了下来。 寒气透过厚重的铁皮盒子穿透整个飞艇，两侧的窗户上结起一层薄薄的冰花。上一秒还有些刺眼的太阳光，这一刻已经像是蒙着一层隔热效果绝佳的纱。 飞艇的各项机能都被冻的有些失灵，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地就想往下落,室内的东西跟着摇晃起来，走廊里的装饰物“噼里啪啦”地在地上摔成一条破碎的瓷河。 前后左右的房间同时传来开门声，不少学生都紧张地探出头来左右张望，询问是怎么回事。 “我靠，这不是到极寒之地了吗？今年不会在这比吧？” “别吧……没听说啊，在这日子都熬不下去，还杀异兽呢？” 两队四年级生已经苦哈哈地咧着嘴聊起来。 每年的比赛地点都是机密，通常不会提前泄露。学生们就算千方百计打听，也顶多只能知道个大概。 比如，不少参赛学生都知道，今年的校内选拔比赛地定在了帝星北部。 但恐怕没人想到，学校千挑万选，竟然定了个最北点的“极寒之地”。听名字就知道，以常年零下大几十度的极度寒冷闻名整个星际联邦。冷到大部分植物都无法在这里生长，生长在这的大部分植物也都无法离开这里。 动物皮毛厚重甚至奇形怪状，据说休眠时间和寿命都长的可怕。曾经数百年无人踏足，是高耐寒异兽绝对的天堂，也是普通人类毋庸置疑的地狱。 就算是一部分异能者来到这里，估计都生存不了多久。 蓝晶学院的校内选拔在整个学校内部进行实时直播。此刻画面一出，不少留在学校的三四五年级，都禁不住出了一口大气。 ——还好胆小没去。 参加比赛可是要签生死状的。在这种地方，别说被异兽杀死，就算意外冻死都并不稀奇。 飞艇上也有几个五年级生已经开始打退堂鼓，彼此撺掇着提前退赛。 他们大多数都是一些特殊异能持有者，本身身体素质就比较弱。比如治愈系、召唤系，或是操控系。 但大多数队伍，还是秉持着“来都来了”的理念，开始商量着要怎么度过这场比赛。 许岁安也正在门边探着脑袋凑热闹，情报没怎么听到，但收获了一块从外面吹进来的小冰雹，翻滚着落到他掌心里，刚一接触，就融化成一滩凉凉的水。 许岁安收拢掌心，又把那块冰雹重新冻了起来。小雾从他袖子里偷偷钻出来，在冰雹上绕来绕去，没绕几下，它整条雾一晃，像是打了个饱嗝，软绵绵地瘫回手腕上。 这儿的气候里都蕴含十足的异能量，好像捏一块冰雹抖一抖，冰水元素就能簌簌流淌。 许岁安似有所感，抬眸看向对面一扇紧闭着的房门。 压抑着的痛苦呻/吟从门缝里隐隐约约挤出来，哪怕他听力超绝，也听的很不真切。 那个房间，是李腾那只队伍。 “怎么了？”肩膀上面探过来另一只脑袋。叶枫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有点好奇。 许岁安摇摇头。 飞艇突然重重地晃了一下，紧跟着“轰隆隆”一阵巨响，大概是砸进了雪里。 学校配备的后勤保障人员从下面一层钻上来，挨个敲门让他们下飞艇。 确实是砸进了雪里。 广袤的林海雪原之外，一块无边无际的平地，厚厚的积雪几乎堆过膝盖。105个学生乱七八糟地站成几堆，艰难地往一起凑。 副校长裹着件军大衣，站在不知道哪个火系老师燃起的大火球旁边取暖。几个瑟瑟发抖的学生互相看看，小心翼翼往那边挪。 蓝晶学院的制服其实配备了一定的御寒功能，根据技术部门测试，就算是在零下三四十度的环境内，学校制服也能确保学生的体感温度恒定。 但是很不幸，这里目前零下五十三度。 李腾队伍的房间门在许岁安准备下艇时，终于被后勤人员敲开，五个人的脸色看上去都不太好，沉着脸挤开人群，走向室外。 许岁安被叶枫拉着往旁边躲了一下，及时避开一次相撞。 李腾好像走出去两步才意识到这点，戾气很大地扭过上半身，说了句：“看着点路。” 他们这会儿似乎连alpha的基本礼仪都忘记了，信息素和异能力一样，不要钱地往外散，搞得在场一圈alpha全都面色难看，就连一部分beta都受不了，皱着表情往远处躲。 【怎么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哦？】系统挠头。 许岁安【嗯】了一声，跟他们隔开一小段距离，带着队伍站到另一边。 林木跟在最后，喊了句：“诶诶诶，走慢点啊。” 他作为老师，大概是有权利知道具体比赛地点的。这会儿不知道从那儿找出来一件无比厚实的长款冬衣和一个毛绒绒的长耳朵帽子，把自己从头到尾裹成一个椭圆。 他慢吞吞地踩着积雪挪过来，身子在雪里一歪一歪，到跟前时还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整个人跟着往前一抖，差点按着许岁安一起扑进雪里。 许岁安一手扶住林木，一手护着剩下的最后三块绿豆糕。 他想了想，朝林木递过去一块绿豆糕，满眼真诚：“要不要，吃一块？” 补充糖分和热量。 林木一点也没客气，乐呵呵地弯下腰，从许岁安手里叼走那块绿豆糕。 他戴着厚厚的棉手套，确实有点不方便拿。 吃到一半有点噎。林木左右瞅瞅，弯下腰打算捏把雪含嘴里。 叶枫看不下去，递去一瓶水。 林木“吨吨吨”灌了大半瓶，咽下去绿豆糕，又被冻得直打两个喷嚏。 一个水系异能者，还是个二十多岁的二阶异能者，按理说不该这么怕冷。 但神奇的林老师就是如此怕冷。 怕到隔壁冻得直哆嗦的召唤系三年级都忘了哆嗦，光顾着看他。 四个学生：“……” 顾柏舟忍不住：“要不你回去待着呢？” “那不行。”林木吸吸鼻子，抬起下巴扫一圈，“哪儿有指导老师离队的——冷不冷？” 他甚至还有心情关心学生。 学生特指许岁安。 许岁安摇摇头。 他是真的一点也不冷，叶枫闻远顾柏舟还有强撑面子的嫌疑，但他本来就不冷，周围还有一圈莫行止的火焰加持，此时都感觉有点温暖过头了。 周围有其他队伍的学生都在小幅度挪动着，悄咪咪过来蹭莫行止的火。 莫副会长面无表情，指尖微动，把火圈缩小了一点。 林木这才把目光移向其他三位，好像是顺带着的问了句：“你们呢？” 三个人学着许岁安的样子摇头，但悄悄把衣服领子拉到最上面。 林木眯起眼睛笑嘻嘻：“是吗？那真遗憾，我还特意给你们准备了战斗款的防寒服。” 一阵冷风从林海后面的高耸雪山上吹下来，越过挂满冰晶的树，呼啸着扑了满面。 飞艇上的一扇窗户“咔喳喳”冻裂开了。 顾柏舟僵着脸，第一个能屈能伸：“我冷。” 特意准备的防寒服最后还是穿在了五个人身上。 温度重新舒适，顾柏舟心满意足，打着哈欠往许岁安身上靠，又被莫行止的火圈烧退。 叶枫扫开落在许岁安头发上的雪，避开小顾同学的视线，朝莫同学竖了个拇指。 队伍最前方，终于暖和过来的副校长举起话筒，用力咳嗽两声。 本来就寂静的环境一时间更寂静了，连一点窸窸窣窣的交谈声都没有。 大几十号学生都忙着冷呢。 副校长开始宣布比赛规则，赛场地图和信号发射器依次传输到每个参赛学生的id机里。 这是这七天内他们用来报名的东西。 前方的林海深得仿佛没有尽头，只能看到高高耸立在云雾中的雪山。那座雪山的山脚，就是他们七天后的“报道点”，只有到达那里，才算完成比赛。而要想到达那里，他们必须穿过整片林子。为了拿到冠军，获得参加帝国学院大比的名额，他们还得跟无数异兽搏杀。 副校长解说规则的过程中，林子里时不时传来几声异兽的吼叫，听上去阴森凶狠，还挺吓人。 不少三四年级的学生还没开始比赛，就已经有点吓破了胆，颤颤巍巍地缩在其他队友身后。 这个时候，防寒的事情已经不用他们担心，更大的危机开始在所有学生头顶盘旋。 和林木一样，几乎所有指导老师都给自己的学生准备了特制的防寒服，只是强度和效果略有区别，但基本都能保证他们不会冻死。 于是，被积雪淹没的深林里那些未知的危险，就更加引人注目了。有学生已经开始胆战心惊地小声议论起来。 “我、我听说极寒地区里面有一种特别可怕的雪熊，好多二阶异能者都被吃了。” “我、我也是！我还听说这里面有吃人肉吸人血的虫子，一踏进去就爬满全身……” 一堆学生越说越害怕，又开始彼此撺掇着退赛。 但没一个人真的行动。 传送到id机里的信号发射器是个“发送坐标”和“退赛”的一体机。 从接收到这个发射器开始，每个学生都有权利选择按下它。一旦按下，学校准备的救援小队会立刻出发，按照发射器提供的坐标，把学生接回飞艇。 但与此同时，也就意味着，这个学生所在的队伍，整体结束比赛。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也因此，信号发射器明明是一个强力的保命装置，却总是不太能发挥真正的用处。 不管是校内选拔还是学院大比，每一场比赛，总有明明可以求救、却为了队伍的胜利而死亡的学生。 有的是自愿的，有的是被迫的。甚至根据统计，后者要更多一点。 据说还有某一届比赛中，有一只队伍直接因为这件事自相残杀起来，最后五个人只活下来一个，还是重伤勉强存活，此后再也上不了战场。 但即便如此，“连带退赛”这个规则，依旧从未更改。 整个场地一片寂静。 副校长讲话结束，彻底没有人出声了。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轻蔑的嗤笑。 许岁安转过头去，发出声音的许光胜刚巧也看了过来。 他的声音穿透极地的风雪，冷冰冰地传过来：“胆小鬼。” 是在说那些按下发射器的学生。 许岁安和他对视，轻轻蹙了下眉。 两个人之间突然多出另一道身形。 李腾趾高气昂地看过来，粗声粗气：“希望我们彼此都用不到这个东西。” 他看上去已经恢复正常，信息素完美地收拢回体内，周身疯狂涌动的异能也渐趋平息。 许岁安依旧没有回应。 因为第三个人又挡了过来。 张然带着四个怕的不行的队友，跟许岁安发誓：“我会撑到最后的。” 许岁安眨了眨眼。 ……为什么都来找他？ 叶枫借扫雪的举动挡住他们的视线，声音里没什么情绪：“不用管他们，专注自己的队伍就好。” 许岁安乖乖点头，微微低下脑袋，方便他扫掉自己头顶的雪。 “好了！！”副校长用力拍了拍手，重新吸引过大家的注意，“大家先去调整一下吧。我们按照以往的时间，11月1日0点，正式开启比赛。”——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8-1322:36:51~2024-08-1422:3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亦梦6瓶；来跳一支华尔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11月1日0点整,尖锐的闹钟声刺破风雪。 蓝晶学院的一百多位师生齐聚在空旷的雪地之上，惨淡的月光之下，人的影子笼出黑压压一片阴霾。 前方十几米远的地方,埋在雪里的森林像是沉眠于黑暗的巨兽,随时准备吞噬每一个妄图踏入的生灵。奇怪的叫声隐隐从黑暗深处穿出,夹杂在呼啸的风雪中，听上去阴森凄厉。 胆小的学生凑成一团，一边搓着手取暖，一边小心翼翼地朝队伍的最前端张望。 闹钟响起的那一刻，蓝晶学院的校内选拔赛就已经正式开始。但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闹声中回荡又消散,全场105位参赛学生,无一动作。 所有人似乎都在互相观望着,等待第一位勇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有耐不住寂寞的队伍开始互相怂恿。 “诶,你们快点冲啊！来之前不是说的很厉害吗？” “你们怎么不上啊？说好的打趴‘王者至上’呢？” “开玩笑,我们五个一起上也打不过半个李腾好不好……” “催催催，催什么催,冠军队都没上,哪轮得着我们啊？有本事你催李腾去啊。” “对啊……他们咋还不上？” “不是吧？李腾都不敢进？” 吵着吵着,刚刚放松了一点的氛围又在此紧张起来，一帮学生面面相觑，再次一言不发。 远在帝星另一端,许许多多观赛者也在屏息凝神，期待着第一支踏入“战场”的队伍。 不只是学院的学生，作为全帝星最有名的异能学院之一，蓝晶学院的校内选拔直播,同样有许多校外人士在关注。 此刻，帝星异能者论坛已经开起专贴，讨论这届校内选拔赛的“异常”。 有一年级生参赛自然是很值得讨论的“异常”，但这届比赛最大的“异常”，并不在这些学生，而在于这个场地。 “极寒之地”，一个许多异能者都不敢踏足的地方，却偏偏被选定为这次的比赛场地。 按照蓝晶学院历届的规矩，比赛场地的选择通常是一些范围足够大、路线足够复杂，但又没有过于强大的异兽，能够最大限度确保参赛者安全的狩猎区。 而“极寒之地”显然不符合过往的惯例，甚至是截然相反。这里足够大、足够复杂，更足够危险。 成百上千种等阶不明的异兽，各种各样未知的风险…… 哪怕是资深的专业猎手，通常也会几人组队，选在风雪稍小的白天进入。更别提那些初级猎手、普通猎手，甚至是……连猎手证都还没拿到的“优秀异能者”。 看那些犹犹豫豫、裹足不前的学生就知道了。换作往届，比赛开始到这个时候，参赛队伍早就都钻进狩猎区里不见踪影。 现在，在经历了整整五分钟的漫长沉默后，才终于有一支队伍，从人群中跨出，踩着漆黑的影子走向雪林。 一大半的学生立刻开始垫脚伸脖子，努力张望，想要看清到底是哪只队伍。 “是李腾吗？” “肯定是他们吧？除了他们五个还有谁敢上啊？” “不是……好像还真不是……” 安安静静的出发地又一次发出一小波一小波的喧闹。 五个身影一马当先，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走到了森林的边缘。 空中一直纷纷扬扬的冰雹和雪花在那一刻骤然加剧，怒吼着砸向地面，暗沉沉的森林也发出阵阵哭嚎般的猛烈风声，枝叶在风中碰撞在一起，大片积雪从树上掉落，雪林深处异兽的吼叫也变得更加凄厉。 它像是嚣张跋扈地给挑战者一个下马威，又像是在拼尽全力阻拦外人的入侵。 那五个人的脚步却丝毫未停，只是其中一人高高举起双手。 澄澈的橙红色火焰划破黑夜，宛如一簇绽放的烟花，荡开所有的风雪怒号，也照亮了五个人的身形。 “卧槽，是那个一年级队！”近处的一个参赛学生震惊地大喊一声。 “竟然不是李腾他们队？这纯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 “有没有可能，一年级队真的还挺厉害的？我听小道消息说他们是校长看好的队伍啊。” “那……怎么，你们还想跟着一年级走？多丢人啊？”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的队伍是“三个一年级，一个三年级，一个五年级”，但由于“三个一年级”这个配置实在过于突兀，所以大家通常简称这个队伍为——一年级队。 烟花持续绽放着，随着五个人的步伐一路向前，照出一串笔直的通路，一直深入雪林。 五个人的身影最终没入黑暗，但那一路的烟火却依旧闪烁，像是长明的路灯，驱散了极寒之地令人心惊胆战的阴霾。 一支队伍突然从人群中冒出，踩着烟火落在地上的光，沉默着走向森林。 紧接着，第二支队伍、第三支队伍……越来越多的队伍踏上那条路。 这会儿，似乎也没人在意“跟着一年级走”是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了。 终于，在选拔赛正式开始的第二十三分钟，最后一支队伍的身影，也隐没入森林之中。 一直燃着的烟火像是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一点点消散下去，归于黑夜。 裹着厚大衣紧张兮兮在旁边围观的副校长先生，这时才终于长出一口气，摸摸自己稀薄的发顶。 “所有学生都进去了吧？”他嘱咐住助理，“让那些后勤、救助、医疗人员都高度警惕，这次比赛可不同以往，一不注意就容易出事……真是，怎么就选了这么个地方。” 说着说着，小老头紧紧衣服，有点不满地嘟囔起来。 助理佯装没听到最后一句，连连点头，把信息转达出去。 这一次，每一位参赛学生的id机里不仅配备了地图和信号发射器，其实还偷偷内置了一个人体机能监测系统，可以实时监测学生的状态，确保救援团队能在第一时间出动。 按照比赛规则来说，这种“监测系统”是不被允许的。因为每一位参赛者，自开始比赛的那一刻起，生死就完全交由他们自己的命运和选择。 学校的这种行为，算是一种“违规介入”。 但是…… 反正是为了学生的命，而且真出了什么事，校长本人全权担责。 副校长唏嘘着摇了摇头，拧开杯盖猛灌一口热茶。 …… “好喝！”许岁安坐在雪堆上，捧着玻璃杯，竖起大拇指。 闻远颔首，眸中略过一点淡淡的笑意：“雪槐果的汁液是最上等的‘蜂蜜’。” “但这也证明我们百分百走偏了。”顾柏舟屈着一条腿坐在许岁安旁边，戳戳悬浮在面前的电子地图。 他们进来狩猎区已经有一会儿了。晚上森林里能见度低到吓人，他们就算有地图，也很难分辨的出来自己究竟在哪里。 但少年人永远莽撞，永远热血难凉。 条条大路通罗马，对少年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走上正确的路，而是正在路上。 总之，他们比照着地图在雪林里瞎走了大概二十分钟且一只异兽也没有遇到后，闻远在一棵树下停了下来。 然后给许岁安做了一杯特调糖水。 蓝晶学院的电子地图上给出了从出发点到目的地的十七条道路，顺带附上了沿途可能遇到的异兽和植物图鉴。 据说，这是由学院非常强大的资深猎手老师，为了这次比赛，亲自探出来的道路。 蓝晶学院校内选拔独家专享，严禁外传。 ——但好像论坛里已经有猎手在重金求购了。 毕竟在生还率极低的“极寒之地”，这样的路线，哪怕只有一条，都十分珍贵。——如果真的基本正确，能确保探险者大概率存活的话。 许岁安五人在17条线路中，选定了距离最短、同时也是难度最大的一条。 非常不巧，在他们选定的路上的几十种种植物图鉴中，并没有闻远所说的“雪槐”。 而他们确实遇到了，非常茂盛，还不止一棵。 叶枫捏着一棵雪槐果，严肃问：“有没有可能，是学校探测的时候漏掉这种植物了？” 莫行止同样严肃：“更大的可能，是我们完全走错路了。” 学校完全按照线路提供动植物信息，其中一个理由，就是方便学生们辨别方向。 当你发现一个东西在图鉴里完全找不到的时候……那么好的，你走错路了。 顾柏舟哼唧：“谁带的路？” 四人整齐划一地把目光转到他的身上。 顾柏舟：“……” 他戳地图的动作蓦然一顿，表情中划过一点不自然：“事实上——” 顾柏舟坐直身体，说：“我只是在你们都失去方向的时候，提供了一种可能性而已。” 许岁安歪过杯子，跟他手里的果子碰了个杯。 “很好呀。”他喝着甜兮兮的雪槐果水，“走这条路，遇到了美味。” 而且他们有足足七天的时间，就算第一个晚上走错路，也完全没有关系。 更何况这个“错路”对他来说是一次甜甜的邂逅。 莫行止已经找到含有雪槐的路线。 “应该是13号线。”他判断。 叶枫：“这条线……” 莫行止：“是距离最远的一条。” 顾柏舟：“但也是异兽种类和植物种类最丰富的一条。” 旁边一棵雪槐下的积雪突然扑簌簌地抖动起来。 五个人的目光同时警惕地扫过去。 然后，就见，一个毛绒绒的白色小脑袋，从雪堆里，“噗”地一下冒出头来，大大的黑色眼珠惊讶地东张西望。 那是一只浑身裹满异能的松鼠。 小松鼠好像一点也不怕人，也毫无攻击性，摇头晃脑地从雪里钻出来，盯着五个人瞅了瞅，突然浑身一激灵，扫着大大的尾巴往前一蹦。 钻进了许岁安的怀里。 “晚上好呀。”许岁安一点不见外地摸摸它的尾巴，递过去那杯雪槐果水，热情招待，“要尝尝吗？甜甜的。” 他弯起眼睛，笑着跟怀里的小松鼠对视。 自从跟莫行止的狼耳朵和狼尾巴深度接触后，许岁安就有一点点爱上这种感觉，毛绒绒的、暖洋洋的，手感极佳。 莫行止的狼耳朵和狼尾巴消失后，他还悄悄失落了一段时间。 而现在…… 小松鼠雪白的蓬松尾巴，正软软地挂在他的手腕上，活泼地扫来扫去。 上一秒还如临大敌的四个队友：“……” 现在大概还要加一条。 这条线路，还是他们队长最喜欢的路。 闻远若有所思地看向顾柏舟。 浅灰卷发的少年正一脸不爽地盯着那只松鼠瞧——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今天意料之外的忙，没来得及补写昨天那章，明天一定补上！感谢在2024-08-1422:33:44~2024-08-1622:3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榴芒草莓10瓶；风微草阁5瓶；6662瓶；来跳一支华尔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热情的小松鼠呼朋唤友,叫来了许多只小松鼠。 热爱小动物的小许队长躺在大树下的雪地里，跟小松鼠们玩得不亦乐乎。 金色长发铺开在洁白的雪里，点缀上树枝间透进来的细碎月光,四五只白色的小松鼠蹦蹦跳跳围在他身边,树顶上不知名的小鸟也被吸引下来,扑腾着翅膀轻轻落在少年的身侧，歪着小脑袋跟他打招呼。 许岁安屈起食指，轻轻蹭了蹭小鸟的脑袋，尖尖的鸟嘴点在他的指节上，又被前面“争宠”的另一只小松鼠推开。 他手腕上那枚羽毛形状的印记，不知何时也轻轻散发出微光,像是有月光落了上去。 叶枫在旁边看着,突然有点心痒,调出id机里的摄像功能,后退两步,偷偷给许岁安拍了张照。 光线有些暗淡,再加上是“偷拍”，照出来的效果并不是很好。但照片中心的少年看上去依旧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精灵王子,高贵纯洁,又仿佛带着爱怜世间万物的模糊神性。 叶枫按下快门的手轻轻一抖,一顿连拍声“咔嚓咔嚓”地响了起来。 他：“……”说好的偷拍呢。 站得最近的莫行止敏锐的回过头来，但没说什么，就又默默转回头去。 选拔赛是面向外界实时直播的,他姑且还记得自己来帝星的真实目的，尚在努力做着“好学生”的伪装，长长的刘海也一直老老实实挡在眼前。 就是有点影响他看人。 莫行止有点不耐烦地抿了抿嘴角，伸出手指,小幅度地拨了拨眼前的头发。雪地里少年的身影变得更加明亮。 许岁安刚好在这时举着一只小松鼠转头看过来，眼睛亮亮地问他们：“不一起吗？” 他比大多数人类要更加耐寒，林木给的防寒衣拉链穿在他身上，本身就没有被拉到最顶端。这一会儿闹来闹去，拉链不知不觉间被小松鼠们推得更低，衣领凌乱地敞开，露出白皙分明的锁骨，被颈侧的雪衬着。 莫行止手一顿，头发又一次遮住眼睛。 即便如此，他还是有点不自然地避了避目光，说：“不了。” 叶枫倒是很自然地走上去，把他的衣领严严实实拉好，很是贴心地说：“这样会冷。” 许岁安还在举着小松鼠，点点头，乖乖道谢。 被他举着的那只小松鼠非常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小爪子不经意间按住许岁安的袖子。 然后，它眼睛突然一亮，沿着袖子一串拍下去。原本藏的好好的小雾就这样被它逼了出来，在空气里绕了个圈，又急急忙忙要藏回去。 ——开玩笑，直播呢，它可不想面对镜头。 几只小松鼠可不管这些，兴致勃勃地凑上去，扑腾着要把它抓住。 许岁安伸出手，把小雾拢进掌心，重新藏好，点点扑腾的最欢的那只松鼠，软软教育：“这个，不能玩。” 小松鼠悻悻低头。 好在小雾出现的时间很短，这个时候在看他们这队直播的也并不是特别多，再加上旁边还有个叶枫挡镜头。 即使直播间里有观众注意到了，也只是茫然地发句弹幕：刚刚什么东西钻出来了一下？ 等了半天，没人回他。眼尖的观众转眼把这事抛之脑后。 但雪地里却有只小松鼠不正常起来。 这只小松鼠本身就和其他几只有点不一样，别的松鼠都是通体雪白，它却在腹部有一撮红色的毛，像是某种特别的印记。 在之前的闹腾中，它一直都是默默镶边，只在很偶尔的几个瞬间，靠过来蹭蹭许岁安的手。 但此刻，它却像是变了个鼠，突然把其他松鼠挤开，一双小爪子扒住许岁安的衣服领子，盯着他的眼睛，焦躁地“唧唧”叫唤，大尾巴甩个不停，一副要把他扯起来的架势。 叶枫吓了一跳，以为它要攻击，伸手要把它拽开，又被许岁安拦住：“等一下。” 许岁安做起来，拍拍那只小松鼠的脑袋，眼眸中露出些许困惑，他一字一顿，缓缓道：“慢慢说。” 是对着那只松鼠。 小松鼠一愣，捏着许岁安的领子，短促地“叽”了一声。 它似乎也没想到，这个人类，好像、大概，能听懂它的话？ 少年手腕上的羽毛印记在不知不觉间光芒更甚。 小松鼠慢下来，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叽”，许岁安掌心拖着它，微微侧耳认真地听。 其他松鼠突然安静下来，叶枫四个人也不明所以地在旁边静静观望。 过了好一会儿，许岁安表情渐渐严肃下来，对松鼠说：“我去，帮你看看。” 小松鼠像是感动坏了，一双眼睛变得水灵灵的，颤着声音“叽叽”。 许岁安转过头，跟几个队友解释。 这只小松鼠有只……双胞胎弟弟。它的弟弟前段时间偷偷溜出去玩，好像是跑去了某个很吓人的地方，回来之后，身上多了种奇奇怪怪的味道。 没几天，双胞胎弟弟就生了大病，体内的异能迅速流散，鼠身也一天比一天虚弱。 小松鼠闻得很清楚，它弟弟身上的那股味道，和那缕小雾身上夹着的味道很像，虽然很淡很淡，但它依旧清晰地闻了出来。 虽然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它……想拜托这个善良好看的人类少年，救救它的弟弟。 许岁安解释完，仰头问队友：“一起去吗？” 当然要一起，他们五个，永远一起。 四个队友毫不犹豫。叶枫把许岁安从地上拉起来，马上就准备出发，跟小松鼠去它跟弟弟的住处。 直播间里的观众一个比一个莫名其妙，在弹幕里刷出来一片“？？？”。 有人发文字总结：不是，这什么情况？我怎么看不懂了呢？ 有人猜测：大半夜的，这帮小孩不会是困懵了吧？ 这本来应该是一场“猎杀异兽”的比赛，这些本质上是异兽的松鼠，也应该是他们的“猎杀”目标。 但这支队伍，目前显然并没有人在意比赛本身了。 毕竟“正义的好朋友”这支队伍的宗旨大概是……队长开心最大。 五个人轻轻松松深入“敌军腹地”，一路上遇到许多可以杀掉换积分的小松鼠。 这个品种的松鼠很奇怪，似乎是全员社牛夜猫子.一路上遇见的每一只都非常精神，也非常大胆，蹦哒着往五个人身边凑，搞得整日天南海北杀异兽的闻小少将很不适应。 许岁安看出来，拍拍闻少将，很热心地往他手里塞了只偷偷钻过来的松鼠幼崽。 闻远很不适应，甚至有点手忙脚乱，像是拿了个烫手的铁块，当场支楞在那里，有点无措。 他像是很久不曾接触过这样柔软的生物，凌厉的面孔中都显露出一点少年的茫然失措。 养过猫所以适应良好的顾柏舟哼笑一声。 但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许岁安慢下来两步，跟在闻远身边，捧着他的手帮他一起安慰被带动着慌乱起来的松鼠幼崽。 小小松鼠在两个人的掌心里来来回回蹦几下，终于安分下来，在闻远手里躺平。 许岁安朝闻远竖起大拇指。 最前面领路的小松鼠此时也停了下来，扯扯许岁安的裤脚，小爪子指指旁边两颗大树。 树中央挡着半人高的树枝树叶，像是刻意打造出来的一个屏障。 小松鼠朝他们甩甩尾巴，三两下跳过去。 许岁安几人也跟着过去。 后面有一块夹在矮树中的小小空间，积雪被打理得干净平整，正中间铺着一些树叶，上面躺着一只蜷缩成一团的小松鼠。 它看上去很难受，用力地呼吸着，所有毛发都在颤抖，无力垂着的尾巴也像是秃了一半，失去了原有的蓬松感。 小松鼠跳到它身边，支起身子来，焦急地对许岁安“叽叽”。 许岁安打量着那只憔悴的小松鼠，眼中划过一丝茫然，随即又轻轻蹙了下眉。 这只小松鼠身上的异能量确实在不断地散逸。 对于异兽来说，体内的异能量可以算是另一种形式的“生命”，能量散尽，它们的寿命也将宣告结束。 而这只松鼠，何止是异能在散逸，它几乎都要流干了。从身体里飘散到外界异能只剩下断断续续的一小缕，像是在竭尽全力地往外挤。 许岁安突然就想到了李腾那只队伍。 他们和这只松鼠的情况正相反。松鼠在毫无节制的流失异能，而李腾他们，像是在毫无节制地吸收异能。 虽说生命体的异能本身就是持续地“与外界交换”，但这种交换通常是极其缓慢且保持平衡的。 无论是流散过多还是吸收过多，对生命体来说都是极大的损害，可以威胁到生命的那种。 选拔赛的直播还在继续进行，隐身式的电子跟拍仪藏在他们周围某处，很难找出来。 许岁安想了想，问系统能不能暂时屏蔽。 时隔许久终于能再次帮到宿主的忙，系统感动到泪流满面，一刻也没有思考地开启了屏幕功能。 效果呈现出来就是，他们小队呈现出来的直播画面，“嗖”一下，诡异地黑屏了，但直播间本身又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从很早开始就在莫名其妙的观众此时更莫名其妙了，大问号小问号一时间刷到飞起。 雪林之外，白茫茫一片的大地上，宛如钢铁巨兽的飞艇之类，某间大半夜依旧灯火通明的房间内，副校长先生此时也正面对着这个漆黑一片的直播间画面。 他一下子推开凳子站起身，扭头问助理：“怎么回事？！” 蓝晶学院的设备都是经过十分严密的五轮测试的，几乎可以确保在整个比赛过程中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而且许岁安这支队伍的电子跟拍仪，甚至是精心挑选的，性能最好、持久性最强的一台。 怎么现在，偏偏就是这台出了问题，给直播间整黑屏了呢？ 不会是这几个学生遇到意外了吧？ 副校长先生想着，头顶已经开始冒汗。零下大几十度的天气，他愣是挤出来一脑门的汗。 助理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慌，但也抓紧调度技术人员去查究竟是什么情况。 结果很快反馈回来。 ——没有任何问题。 助理盯着这六个大字，再看看急得走来走去的副校长先生，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就在这时，副校长的id机突然响了，铃声急促而奇怪，有点像是……某个五音不全的人在乱七八糟地唱一首童谣。 助理茫然地看过去，就见副校长手忙脚乱地接通了电话，态度在谦卑之余，甚至还带了点惶恐。 助理一时间更加好奇，想听听电话那端究竟是谁。 ……那个经常神隐的校长先生？ 但副校长先生并没有给他的好奇心留下一点余地，他已经飞快地戴上耳机，跟对面的人沟通起来。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副校长基本只是“嗯嗯是是好好”地应着。 电话很快结束，副校长也明显放松下来，坐回椅子上，摸摸脑门，长出一口气。 “行了。”他朝助理挥挥手，“这件事你不用管了。只要盯着他们队的生命体征没有异常就好。” 助理看看仍旧漆黑一片的屏幕，从头懵到了尾。他张了张嘴，开口想问，又莫名停了下来，最终还是没敢问出口。 “去帮我换壶新茶吧。”副校长转移话题。 助理应了一声，拎着壶出去，走出房间没几步，迎面撞上一个老师。 浅棕色的眼睛、浅棕色的头发，裹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满面笑容地迎上来。 助理愣了愣，下意识问：“林老师？您有什么事吗？” 年轻的老师看看他身后紧闭的房门，笑容不减：“没什么。就是……我队伍的直播间突然黑屏了，我有点担心，想来问问副校清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助理“哦”了一声，明白过来，也朝他笑笑：“放心吧，林老师，我们这边实时监控着他们的生命体征，您的几个学生都很安全。” 林木点点头，笑着朝他说了句谢谢。 另一边，狩猎区内，非常安全的五个学生正陷入危险之中。 那只虚弱的松鼠弟弟在体内的异能量几乎散空的时候，突然发生了异变。 那个时候，许岁安还在向系统征询解决办法，其他四个队友也都在绞尽脑汁帮忙想办法。 袖子里的小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钻了出去，飘到松鼠弟弟身边。 就是在那一刻，异变突然发生。 萦绕在周围的所有异能量，刹那间疯了一样地涌向松鼠弟弟，澎湃的异能宛如山呼海啸，甚至在它周围凝结成一个巨大的异能团，不住地扩大、旋转，几乎要形成一个小型的龙卷风。 松鼠哥哥反应不及，一下子没有站稳，被卷进异能风团之中。 许岁安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上去把它拉出来，小雾也扒在它身上，跟着一起冲出，重新钻回许岁安的袖子里，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许岁安来不及问它到底做了什么——就算问，估计也得不到答案。 松鼠弟弟此刻的身体已经开始成指数地胀大，眨眼间就成一个可可爱爱的小松鼠，变成了一个狰狞的庞然大物。 四周的小树被它不断扩张的身体压弯，地上的积雪也在异能的炙烤中迅速融化，汇成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冲垮了那个半人高的屏障。 外面的松鼠群此时已经乱作一团，滋哇乱叫地到处仓皇逃窜。 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且迅速，从异能倒流到松鼠弟弟高过小树，时间不过只过去了几秒钟。 顾柏舟是其余四人中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他上一秒还倚在树边懒懒散散围观外面两只松鼠打架，下一秒已经变了神色，闪着电光冲到许岁安身边，一揽腰，把人远远带离异能风团。 其他三人紧急跟上，一起往外撤离。 变异的巨型好像已经盯上他们，立刻迈开沉重的步伐，摇摇晃晃地撞翻两侧的树，跟在五人身后。 “去外面。”闻远冷静道。 这里是这帮松鼠营地的腹地，这种情况，他们就算要解决这只变异松鼠，恐怕也要费一番功夫。直接就地解决，难免对营地造成毁灭性打击。 极寒之地的生态本就极其险恶。哪怕它们是异兽，但也是一群……可爱的松鼠异兽。 五个人此时的想法出奇地一致。 ——能不伤害到它们，就尽量不伤害。 变异松鼠横冲直撞，聚集在它周围的异能风团仍旧在不断扩大。甚至不只是周围空气中的异能元素，沿途一部分小型植物，也都在顷刻间被它吸干，变得枯萎。 许岁安怀里的松鼠急的不行，从他肩膀上探头出去，对着失去自我意识的变异弟弟“吱吱吱”地狂吼，声音又高又尖。 许岁安安抚地摸摸它的后背，说：“会治好的。” 紧跟在他身边的顾柏舟脚步倏然一顿，又一言不发地继续向前。 系统此时也在许岁安脑子里慌慌张张：【你、你想到办法了？】他这会儿都还没检索到任何解决办法。 许岁安淡定摇头：【没有。】 系统：【？？】 许岁安：【但，总会有办法的。】 他回完这句，忽然停了下来，顾柏舟没反应过来，往前虚冲出一截，一个急刹车，踉踉跄跄险些栽进雪里。 他扶住雪地，低垂着头，半跪着稳住身形。 后面三个倒是反应过来了，跟许岁安站成一排，转身面对已经高过树顶的变异松鼠弟弟。 几个人现在正在一片平坦的空地上，没有参天大树，也几乎没有其他植物，在这片极寒之地，显得像是一块秃着的头顶。 疯狂吸纳异能的风团此时也渐渐和缓下来，像是终于撑到了顶点。 许岁安望向变异松鼠身后，被它撞出来的一条长长的路，道路两侧原本是旺盛的植物，此时却变得光秃秃的，像是台风过境后的冬日树林。 变异松鼠用力地跳了一下，膨大的尾巴铁柱一样横扫而过，又刮倒它身后的两棵大树。整个大地似乎都随着他的动作颤抖起来，远处树上的积雪塌方一样坠落，五人脚下的雪面也跟着滑动、开裂。 许岁安足尖轻点，落到另一块相对平坦的雪面，此刻，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已经陷出一个深坑，周围的积雪迅速划过去，眨眼间把坑填平。 系统没找到解决办法，但也算有了点用武之地，它判断出了这只松鼠此时的异能等级。 ——二阶S级。 据说学校给选的这片比赛场地，最高也不过就是2-S。 这比赛，上来就逮了个最顶级的。 ——还不能打死。 怀里的松鼠用力叽叽。 许岁安低头看看，把它安置到安全的地方，嘱咐它不要乱动。 松鼠可怜兮兮求情：“拜托你，救救我弟弟。” 许岁安摸摸它的脑袋，说：“一定。” 顾柏舟此时却突然开口：“要是救不过来，就地杀了，你可别有意见。” 他神情前所未有的冰冷，盯着那只松鼠，眉宇间刻着压不住的戾气，背在身后的双手，却微微有些颤抖。 许岁安怔了怔，有点不解地看向他。 顾柏舟成队之后第一次没有回他视线，手指轻蜷，整个人已经如闪电般冲了出去。 他速度异常得快，甚至快到许岁安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系统在叫：【不对劲！他不对劲！！】 许岁安说：【我知道。】 他当然能看出来顾柏舟不对劲，他们可是朋友。 【不是啊！！】系统尖叫，【我是说——他的黑化值怎么突然就窜了10点啊！！！】 许岁安：【？】 他没懂，但也没空追问系统。 四个队友已经和变异松鼠缠斗在一起，顾柏舟主攻，其他三人辅助。 但是……有点奇怪。 许岁安准备上前帮忙，手抬起一半，又顿在半空。 顾柏舟此时的攻击和之前截然不同，凌乱、迅猛，毫无章法。以至于其他三个人都有些配合不上，攻击时常打偏，甚至落空。 紫色闪电在空中高速变动，对着变异松鼠毫不间断地发动攻击。他甚至有点难不像是在打架，而是在借这个机会宣泄着什么。 那只变异松鼠被他逼得不断哀嚎，连连后退。明明体型巨大，异能等级也远远超出顾柏舟。 但此刻场上呈现的局势，竟然像是顾柏舟在压着那只2-S的变异松鼠打。 然而，这种“压着打”的局势，也只是持续了瞬息。 变异松鼠在某一瞬间突然发狂，体内的异能量万箭齐发一样弹射出来，一双爪子也在身前胡乱抓弄。 顾柏舟猝不及防受到攻击，在半空中被弹飞。 许岁安抬手挥出一道风，垫在他身后做缓冲。 顾柏舟在空中还想调整身形，再次发动攻击，接触到许岁安那道风时，人却突然愣了一下，就那样悬在空中，然后，倏然坠落。 他砸在许岁安身边，激起一片雪沫。 顾柏舟安静片刻，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雪，转头看过来，嘴角轻轻撩了一下，说：“看样子整整一阶的差距还是大了点。” 他看上去非常正常，好像半分钟前那个疯了一样进攻的人不是他。 许岁安盯着他脸上划出来的一道血痕，“嗯”了一声，说：“没关系。”——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8-1622:39:16~2024-08-1722:4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看评论保平安(／_＼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顾柏舟停了下来,但变异松鼠却没有。 它似乎是被顾柏舟刚才那一番攻击逼入了更加凶猛的狂躁状态，几乎直接变成了个无差别攻击的战斗兵器。 仍在和它缠斗的叶枫三人立刻遭到狂风骤雨般的猛烈攻击，在密集的异能弹中无处遁形。 三个人眼见避无可避,立刻改变策略,齐齐撑起屏障,顶着变异松鼠的攻击向前，随时准备反击。 顾柏舟越过许岁安的肩头看到这一幕，表情一变，立刻又准备冲过去。 许岁安站在原地，轻轻扣住他的手腕。 顾柏舟微怔，脚步一顿,侧头看过来。 许岁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伸出手,擦掉他眼底那道血痕。 顾柏舟身体轻颤,下意识就想后撤躲避。但好像只是手腕被人轻轻拉着,整个人就跟着一起禁锢在原地。他最终还是一动没动,直到许岁安把那点血迹擦得一干二净。 少年垂下眼，紫色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没事……”他轻轻开口,回避着许岁安的目光,“就是突然想起来了一点……不太开心的事情。” 许岁安依旧只是平静地“嗯”了一声。 系统在他脑子里叫：【怎么可能没事！那可是足足10点黑化值！哪是“一点不开心的事情”就能概括的！肯定不对劲！】 许岁安罕见地没理它。 顾柏舟的目光飞快地从他身上扫过,又遥遥落在正在战斗的三个人身上，摆出一贯的轻浮语气：“再不放我去打架，他们三个可要输惨了。” 事实上倒也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 虽然确实差了整整一个等阶,但三个人一起，还是勉强能跟那只2-S的变异松鼠纠缠。 这几分钟的缠斗，三个人也逐渐摸索出来一点规律。 那变异松鼠身上发射出来的异能弹，似乎并不受它自己控制。它们更像是强行安置在它体内的一套装置,被配了自动发射、追踪等功能。 于是在三个人的可以引导下，铺天盖地的异能弹逐渐分成三簇，分别朝着三人追击而去，又被他们遛狗一样引着满场窜，最后彼此撞击在一起。 每一颗异能弹都蕴含着松鼠从外界吸收的饱满能量，甚至有着各种各样的元素，于是每一次相撞，都能引起一场绚烂的小爆炸。 各色异能在空旷的雪地之上到处开花，几乎成了个小型的烟花秀。 许岁安和顾柏舟站在烟花之下，身体和身体靠得很近。 莫行止终于忍不下去，引着一串五彩斑斓的异能弹在两个人周围转了一圈，最后“砰砰砰”地在顾柏舟身后炸成一片。 气浪推着他往前一步，踉跄着离许岁安更近，几乎直接贴一起。许岁安抬手扶住他的肩膀，顺势松开了手。 莫行止：“……” 顾柏舟：“……” 还在跟松鼠打架的另外两人：“……” 顾柏舟站稳，轻咳，耸肩，对许岁安说：“看，他都来求我了。” 莫行止撩起刘海，对着他的腿弯，一脚踹了过去。 顾柏舟灵巧躲开，朝许岁安笑了一下：“我去了。” 许岁安点了点头。 ——他看得出来，顾柏舟真的恢复正常了，不是装的那种。 电光和火焰一左一右从他的身体两侧窜过，片刻不停地冲向那只变异松鼠。 许岁安抬手轻扫，拦住几颗打着旋冲过来的异能弹。 恢复正常的顾柏舟战斗力仍旧很强，或者可以说，他本身就是四个人中最适合跟这只松鼠打的。 松鼠体型庞大、动作笨拙，异能弹的发射却格外迅捷。顾柏舟以速度见长，回去之后迅速融入了其他三个人的作战节奏，一串火花带闪电就让一大团异能弹彼此相撞。 空中的烟花更加灿烂。 系统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变异的松鼠和黑化的顾柏舟，一时不察，没顾得上屏蔽功能。 于是某一瞬间，持续黑屏的“正义的好朋友”直播间，突然就重新亮了起来。 而且是大亮，“噼里啪啦”闪着极其刺眼的光芒。 大半夜蹲直播的观众一下子被晃了个正着，眯着眼睛强行发弹幕吐槽。 弹幕还没发出去，刚刚受到强光刺激的视网膜立刻又迎来下一波猛烈刺激。 狰狞的松鼠大脸忽然占满整个屏幕，嘶吼声震耳欲聋，血盆大口令人胆寒，周围还绽放着一朵一朵的烟花。 场面看上去恐怖又诡异，这要是3d画面，估计都有人已经被吓晕过去。 松鼠巨脸只出现了不到三秒，直播间再次陷入黑屏。 这次倒不是直播设备出问题了。 刚刚从强光和惊吓中缓过劲来的观众再一睁开眼睛，只看见漆黑屏幕上的一行大字：该直播间涉及违背直播公约的内容，已被暂时封禁。 观众：“……？” 终于想起来这事想要再开屏蔽的系统：【……好像，不需要了捏。】 变异松鼠从外界吸收的异能量仿佛无穷无尽，顾柏舟四人跟它纠缠了足足有二十分钟，那不住发射的异能弹依旧不减丝毫衰减，反倒是他们四个逐渐开始有点体力不支，躲避的动作没有一开始那么丝滑。 四个人当然不是一直躲避，也时常会抓住空隙进行反击，力图给松鼠本体造成一些直接伤害。 但二十分钟下来，他们那些攻击，无论是强力的对点打击还是大范围轰炸，都仿佛只是在给松鼠挠痒痒，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搞得系统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这真是2-S吗？】 按理说，它的测算不会出错。但主角团四个人足足二十分钟一点攻击都不奏效，实在也不合理。 许岁安倒是比它更加坚定，淡淡地回了个：【是。】 他望着那只变异松鼠，突然单膝跪地，攥起左拳，后拉。 系统茫然：【你要做什么？】 许岁安下一秒的动作已经给了它回应。 他盯着那只从十分钟前开始就镶在地上的松鼠，狠狠地、给脚下的雪地来了一拳。 系统：【？】 小腿深的积雪以拳为中心，骤然绽开蛛网般的裂纹，密密麻麻扩散开去，从许岁安的脚边，一路延伸到那只松鼠的脚底。 其余四人自然也感受到这股异变，不约而同地低头看去。 就在那一瞬间，雪面骤然爆开，像是深埋地底的连锁炸弹突然启动，轰轰烈烈炸碎了一整片大地。 雪花飞溅而起，又纷纷扬扬落下。 四人尚未反应过来，许岁安已经跃至空中，又轻盈地落在一根树枝顶端，垂眸看向下方。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松鼠此刻却仿佛遭受到强烈的攻击，鼠身一震，茂盛的雪白毛发扑簌掉落，雪花一样，瞬间在它周围铺出厚厚一层。 这一下，反而显得它腹部的红色毛发更加突出。那部分红色沿着它的身体和四肢一路向下延伸着，连接到雪地之上。 莫行止抖落身上的雪，抬头看向许岁安，问：“什么情况？” 许岁安翻身跃下，稳稳站在四人面前，淡定摇头：“不知道。” 他看出来变异松鼠脚底不对劲，却并没有办法跟他们解释是怎么回事。 这只松鼠的脚底下，有一团巨大的能量，在过去的十分钟里，一直在源源不断地给它供能。 而此刻，供能渠道被许岁安强行切断，那只松鼠像是一只突然断了电的机器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许岁安刚刚那一击，看似是对着雪地莫名其妙来了一拳，实际上是穿透雪地，直接锤翻了那股能量团。 只有系统知道刚才那一击有多吓人。它疯狂检测着那一拳的异能水平，一时间吓到没敢跟宿主搭话。 许岁安不知道系统的心路历程，还在问系统知不知道这团异能量究竟是怎么回事。 得不到答案，他无辜地眨眨眼睛，朝其余四人摇头。 莫行止三人面面相觑。 唯独顾柏舟，突然露出一个有点异样的神情，默默把四个人看了一圈。 于是许岁安问他：“怎么了？” 顾柏舟看向他，沉默片刻，笑了一下，目光掠向其他三人，再开口时语气间已经略带嘲讽：“刚才打了那么久都看不出来？” 余下三人：“？” 顾柏舟：“它本来就是一直吸入异能的状态，刚才那个情况，显然是跟地下储存的异能连接起来，在不断地吸取地底的异能作为补充，所以它的攻击才……一直非常强劲。” 话说到一半，五个人脚下的地面再次颤动起来，空地外围的那圈树突然开始接连枯萎，枯黄的树叶大片大片掉落，眨眼间已经把雪地铺满。 有的相对矮小的树更是直接拦腰折断，倾倒下去，砸在另一棵树的树干上。于是接二连三，矮树倒塌一片。 ……地底被吸干了。 顾柏舟收回视线，突然环着许岁安凭空跳起。 就在那一瞬间，变异松鼠突然再次动作，像是重新被安装上电池的机器人，跳跃着扑向他们。 顾柏舟带着许岁安堪堪避过这一扑，其他三个人就没那么好运，只能各自想办法狼狈躲避。 变异松鼠一扑不成，抬起头来呲牙咧嘴，猩红的眼睛瞪着许岁安，又要进行下一波攻击。 顾柏舟松开许岁安，活动手脚，看着那只变异松鼠，低笑一声，嘟囔：“这下就好办了。” 许岁安看向他的侧脸，问：“什么？” 顾柏舟自信满满：“把它体内的异能耗干，它自然就会恢复正常。” 许岁安点头，鼓掌，夸赞：“你好懂哦。” 顾柏舟身体猛地一僵。 “也、就还好吧？” 松鼠嗷呜着冲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8-1722:45:15~2024-08-1822:5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感冒液阿10瓶；来跳一支华尔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顾柏舟迎着变异仓鼠冲上,浑身带着一股大无畏的架势，只留给许岁安一个一闪而过的背影。 就是看上去莫名有一点点像是落荒而逃。 落荒而逃的勇者小顾转瞬间闪至变异松鼠身前，蓄着雷霆之力的右拳对着腹部的红色狠狠击下。 变异松鼠身形一顿,在半途中强行改变动作,以一个诡异的姿态往旁边躲去,堪堪避开这一道攻击，紧接着又发生第二次改变，拧着笨拙的身体咬向顾柏舟，尾巴也跟着迅猛扫来。 这一系列动作完全超出了一个松鼠的生理特性，它的身体甚至因此受到损伤，强行扭转的部分渗出鲜血。 但那抹鲜血只出现了一瞬间,就再次淹没在雪白的毛发之中。 顾柏舟也被迫跟着扭转身体,射出一道雷击,反向推动身体,跟它拉远距离。 变异松鼠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缓,立马转身跟进,对着顾柏舟穷追猛打。叶枫三个人追在它的身后，连续不断地往它的后背砸着各式各样的攻击。 但那变异松鼠就好像完全感觉不到,别说回头反击,甚至连动作上的停顿都没有出现。 这一分钟下来,它看上去甚至比之前更像一个机器人。唯一的区别只是，它的异能弹不再无休止地释放，而只是作为辅助,时不时弹射几颗。 异能弹的数量少了之后，控制得反而更加精准，几颗异能弹变幻着阵型追在顾柏舟身后，迸发的爆炸好几次都险些将他整个笼罩在内。 追在后面的三人见自己的攻击完全不奏效,对视一眼，改变策略，转而开始清理那些异能弹。 ——反正是跟它打消耗战，打什么不是打。 顾柏舟的压力也跟着减轻。他猛地停下脚步，在一棵枯树前站定，急转回身。 变异松鼠此刻已经冲至身前，大嘴张开，里面隐约有一颗巨大的异能弹在凝聚，五色光芒缠绕在一起，从它的嘴里散发出来。 顾柏舟仰头看着，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低笑着念了句：“想象力也太差了吧。” 他的声音夹杂在松鼠尖利的叫声中，除了听力超绝的许岁安，没有一个人听到。 但许岁安没听懂。他困惑地打量着体型巨大、嘴里酝酿着异能炮的变异松鼠，不解：什么想象力？ 顾柏舟当然不会回答他，他说出那句的同时，已经踩着树干跳起来，几乎与那道异能炮平齐。 刚刚勉强追到的叶枫三人不约而同变了神色，各自上前，想要建起一层屏障。 但已经来不及了，异能炮像一枚铁弹，对着顾柏舟轰然撞去。 哪怕一时间感知不出那道异能炮的明确强度，他们也能百分百确定，这一击，绝对是真真正正的2-S实力。 但顾柏舟竟然就那样堂而皇之地正面刚了上去。 系统在旁边看着，都忍不住怀疑他是被2-S揍上瘾了。一边怀疑着，一边还担心主角团重要成员就这样出了问题，喊着许岁安上前救人。 叶枫三人显然也跟系统是一样的心态，给自己罩上护盾，迎着异能弹的余波往上冲。 连躲在一边的松鼠哥哥都有点着急，蹦跳着叫唤着，担忧好心人类的死活。 只有许岁安，全程一脸淡定地站在原地，还在疑惑顾柏舟说的“想象力”是什么东西。 ——除了思考的中途，右手指尖轻轻动了两下。 异能炮轰然炸开，刺眼的强烈光芒和巨大的爆炸声同时响起，高大的枯树直接成了碎片，木头和枯叶残渣下冰雹一样直往下掉，带着异能余波一起，砸在下面三人的头顶，逼的他们难以上前。 叶枫眉头紧锁，喊了声：“顾——” 第一个字音才刚发出来，光芒盛放的木头雨里突然传出一声低笑。 叶枫瞬间闭上了嘴，连带脚步也一起停下，略显无语地抬头仰望。 下一秒，一道完好无损的身影从中冲出，周围裹着薄薄一圈冰系屏障。 顾柏舟悬在半空，身上电光流转。 他甩了甩沾满口腔黏液的右手，朝下面几人勾了勾唇。 “这么着急？不信任我……”话说一半，看到其中三位无语的表情，顾柏舟瞬间转口，“——们队长？” 单凭他自己当然挡不住一个直接拉满的2-S异能炮。 但他队长是谁？ 实力深不见底的许岁安诶。 其余三人：“……” 那只僵在原地的松鼠直到这时才突然有了反应。它像是受到了什么极其猛烈的攻击，张着大嘴，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系统目瞪口呆，问许岁安：【你什么时候出手的？】 许岁安想了想，说：【就刚刚。】 系统：【？】 冰属性屏障化作点点淡蓝色微光，萦绕在顾柏舟身遭，又缓缓消失。 他自半空下坠，身子凌空一翻，稳稳站在许岁安身前。 抬手，击掌。 一气呵成。 顾柏舟笑了一下，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其他三人，含着一点淡淡的炫耀。 系统：【……】 是它忘了。如果说在场四人里有一个和许岁安的配合最趋近于完美，那这个人，目前只可能是顾柏舟。 毕竟他们曾经在虚拟战斗系统里，一起料理了上千只异兽。 顾柏舟显然也想到这点，捻着刚刚击过掌的指腹，不禁有点小得意。 然后就听许岁安问：“什么想象力？” 顾柏舟身子一僵，倏然转身，招呼其他三个人攻击：“快点上啊，看什么戏呢？它体内的异能还没清空，一会儿又醒了。” 闻远：“呵。” 莫行止：“呵。” 叶枫：“呵呵。” 顾柏舟假装没听见，对着昏过去的变异松鼠一顿猛锤，又只给许岁安留了个“伟岸”的背影。 即使已经失去意识，变异松鼠体内的异能依旧在自行运转，低挡着来自外界的攻击。毕竟是2-S级别的异能水平，要想直接击毁它的异能屏障，恐怕要费好大一番功夫。 但好在，他们的目的也不是击毁屏障，而只是消耗。 四个人一起轰炸，几乎是在给它做全身按摩。松鼠体内的异能有时候都来不及调度，几个人的攻击偶尔还会直接轰到它身上。 松鼠哥哥这会儿也已经凑了过来，心疼的在旁边直叫唤。 锤了一会儿，变异松鼠身上吸收的异能已经掉了七七八八，庞大的身体也随之缩减，眼看着就要回到正常大小。它的本体就在此刻恢复了意识，悠然转醒。 睁开眼的那一刻，顾柏舟站在它头顶，对着它的脑门，一拳砸了下来。 拳头上还闪耀着迷人的电光。 松鼠弟弟“吱”地一声尖叫，扑腾着从地上跳起来，连滚带爬地往旁边躲。 但它终究还是没有顾柏舟快。 那一拳擦着松鼠弟弟头顶砸穿雪地，击碎了松鼠体内最后一丝异能，也电没了它头顶一串漂亮的毛发。 松鼠弟弟当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几乎融进雪里。 顾柏舟淡定收拳，看向许岁安，说：“好了。” 许岁安还没回应，松鼠哥哥先急了，挥着小爪子往顾柏舟身上扑，大有一副要替弟报仇的架势。 顾柏舟抬手一捏，拎住它的后颈。 松鼠哥哥不动了，瞪着一双小眼睛干生气。 顾柏舟跟它对视了一会儿，表情有些沉：“不只是你们两个，回去跟你的同族说，没事别乱跑，有的地方不是什么鼠都能去的。” 松鼠哥哥朝他亮爪子：“吱吱吱！！！” 顾柏舟听不懂，但大大方方一点头：“知道了就行。” 说完，他抬手一扔，把气着的松鼠哥哥抛到许岁安怀里。 松鼠哥哥在半空中：“吱！！” 只有许岁安听出来，它骂了句“混蛋”。 他很是自然地把松鼠哥哥接进怀里，对着它的耳朵下巴后背尾巴揉搓一通。 松鼠哥哥懒洋洋地安静下来。 吓昏过去的松鼠弟弟二度转醒，懵懵地踩着雪地爬起来。 顾柏舟注意到，上前一步，在它旁边蹲下来，准备也给这位当事鼠嘱咐一翻。 他伸出手，准备把松鼠弟弟拎起来。 松鼠弟弟顿时彻底清醒，立刻如临大敌，四脚着地在雪里胡乱划拉几下，跌跌撞撞地往许岁安那儿躲。 ——之前打得太狠，给鼠鼠留下了强烈的心理阴影。 顾柏舟悻悻收手，后退半步，嘟囔：“胆小如鼠。” 已经躲进许岁安怀里的鼠鼠本鼠：“……” “所以——” 危机解除，闻远双手抱臂，突然出声，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顾柏舟，声音沉稳，不容置喙。 明明应该是个问句，却偏偏被他说成了陈述句。 顾柏舟一顿，脸上表情消失，但没出声。他目光从许岁安身上移开，投向闻远。 过了片刻，顾柏舟勾唇耸肩：“异能暴乱——闻少将没学过这个知识点？” 异能暴乱，指生命体的异能水平在短期内产生巨大变化，并对自身及外界产生严重影响，直接原因通常是异常的异能吸收或散失。 “一年级教科书第139页。”莫行止开了口，却不是给他开脱，“但你知道，他问的不是这个。” 顾柏舟敛起笑容。 “所以，是这附近有一个异常区域，引起了这个现象，是吗？”叶枫想了想，直接问了出来。 顾柏舟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表情变得更加凝重，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也不自觉地蜷了起来。 闻远依旧是陈述句：“你知道在哪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莫行止冷声追问：“为什么？” 顾柏舟看向二人，笑了一下，突然问：“你们很好奇？”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下脸。 确实，和叶枫的态度相比，他们话语中的逼问要明显太多。 叶枫大概只是单纯地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但他们两个…… “为什么？”顾柏舟反问。 话音落下，整个团队的氛围陷入前所未有的焦灼境地，甚至比他们在报名处初次聚齐的那天，要更加凝重。 顾柏舟和莫行止、闻远二人，几乎形成了明晃晃的对峙。 叶枫站在一旁，目光在三人中游移，不知想到什么，表情也变得越加严肃。 躲进许岁安怀里的两只松鼠都察觉到不对，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 【他们的黑化值现在都开始不稳定了！】系统跟着着急，【得缓和一下气氛！我这就查询解决办法——】 话没说完，许岁安已经抱着两只松鼠，突兀地上前一步。 金色长发的少年就这样水灵灵地站到四个人的中间。 凝重的空气不经意间稍稍松弛下来。 许岁安看看这边，看看那边，又后退两步，把四个人一起囊括在视野范围内。 上一秒还在紧张对峙的四个人，下一秒就齐齐被他的举动吸引了目光。 许岁安抱着松鼠，神情严肃，一字一顿：“好朋友，不许吵架。” 四个人同时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有人说了句：“我们没吵架。” 几乎就是在这句话脱口的同一瞬间，许岁安身后的雪地陡然翻涌。 四个人表情一变。 一条黑绿巨蟒从雪地下面钻出，朝着许岁安的后背扑去，两颗毒牙明晃晃地露在空中，对准少年的后颈，刺下！ 四人瞬间忘了之前的争执，同时动作，都是要上前救人。 但眼前一晃，金色扫过，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 巨蟒也在毫秒间调转方向，后半截身体也从雪地中涌出，弹射着冲向已经闪到另一端的许岁安。 一切的发生不过半个呼吸。 若不是许岁安感官灵敏，现在恐怕已经被这条巨蟒咬了个正着。 他接连闪避几次，巨蟒却依旧穷追不舍。 四个队友心不合但面合，迅速配合出来一套连招，照着巨蟒的七寸杀了过去。 但没有效果。 本应是要害的部位受到强烈攻击，那巨蟒却好像只是被人挠了两下，不悦地甩甩尾巴，接着去追许岁安。 许岁安在躲闪间注意到这一幕，突然停了下来。 【这只变异蟒的身体机能情况，几乎跟那只变异松鼠一模一样！】系统同时说道，【它也被……】 他迅速找了个比较贴切的词：【感染了！】 许岁安轻轻应了一声，迎着冲来的巨蟒，一动不动，獠牙几乎逼至头顶，明晃晃地直落下来。 浓郁的毒液几乎从牙尖滴出，蛇嘴内的热气甚至已经喷到许岁安的脸上。 千钧一发之际，少年冷静抬手，扣向蛇首，眼中毫无惧意。 这种情况下，哪怕只是片刻的迟缓，都会直接葬身蛇口。 但他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胜局已定。反倒是正赶过来的四个队友，一个比一个着急，攻击毫无章法地往蛇身上砸。 许岁安捏住了巨蟒的嘴巴。 牙尖上的毒液悬在头顶，摇摇欲坠。 许岁安冷漠抬眸，微微侧头。 毒液“啪叽”一声，砸落在地。积雪瞬间溶出一个深洞，甚至穿透了雪下的泥土地。 【你、要干什么？】系统懵了。 许岁安捏着蛇头回它：【做研究。】 救松鼠弟弟是委托，他虽然好奇，却不能对弟弟动手。但这只蟒，可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那就不怪他拆了它的身子，仔仔细细研究里面彻底变了样的异能流转轨迹了。 许岁安按住蛇头，指尖发力，狠狠下压。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阵飓风突然刮起。 紧跟着，是一道自眼前闪过的人影。 许岁安微怔，手一松。 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巨蟒突然失了生机，软趴趴地掉在地上，脑后被人开出一个巨大的空洞。 冲至跟前的四个队友同时停下脚步。 他们跟着许岁安一起抬起头，看向站在两米之外的那个熟悉人影。 许岁安认真回忆了一下，叫出名字：“……张……然？” 手持风剑的少年转过头来，神情冰冷至极，眼睛微微发红。 他盯着许岁安，长剑“噌”地一响，剑尖笔直地指来。 许岁安和他对视，眉头轻轻皱起：“你……” 看上去很有些不对劲的三年级首席抢先一步开口，趾高气昂：“上课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怎么，到了实战，就害怕了？” 他轻蔑地冷笑一声，手腕翻转，挽出一个利落的剑花。 剑尖再次平稳下来时，上面已经多出一颗晶核。 是这只巨蟒的。 许岁安低头看向巨蟒脑后的空洞。 系统震惊：【他秒了一个2-S？那他是……】 许岁安已经看出来：【不稳定的2-S。】 跟……那次和顾柏舟打架的那个社恐2-S，很像的感觉。 张然当然不会知道他们之间的交流。 他只是冷冷地把许岁安从头到脚扫了一圈，又说了句：“别让我看不起你。” 晶核随着剑尖的颤动高高飞起，在空中旋转着，落到了许岁安的脚边。 张然反手收剑，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阵带着热意的风。 许岁安低头瞅瞅晶核：“？” 什么啊？他还没说话呢，就跑了。 糟糕的人类。 “……别管他了。”身后传来一道有点不自然的声音。 许岁安回过头，对上顾柏舟的视线。 顾柏舟低下头，踢开巨蟒，声音有点含混：“我们得允许别人时不时发一下疯。” 许岁安看向他，歪头，问：“你……在害怕？” 顾柏舟动作一顿，抬头看他，耸肩：“没有啊。” “所以，他也去过那个地方了，是吗？”身后突然传来闻远的问话。 声音很沉，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大概是这个团队成立以来，他最有“闻少将”原本样子的瞬间。 气氛重新凝重起来。 一时间没有人再开口。 直到闻远再次出声，依旧是质询：“他的状况持续下去，会跟这两只异兽一样，是吗？” 顾柏舟看向他。 闻远还在继续：“你有解决办法。” 这句又一次回到陈述的语气。 “所以……怎么？你想让我带你们过去看看？”顾柏舟终于开口，冷笑一声，“你就那么确定，我有办法？” 闻远盯着他，说：“是你确定，你有办法。” 顾柏舟一顿，喉结微动，岔开了话题：“比赛期间不务正业，不好吧？” 闻远低头看了眼时间：“现在比赛已经开始了三个小时。” 他问：“正业呢？” 莫行止也开了口，斩钉截铁：“你在逃避。” 顾柏舟动了动唇，问：“你们就那么想去？” 两个人没说话，但意思已经昭然若揭。 “去不去……”叶枫突然开口，声音也透着浓浓的不爽，“不是要看队长的意思吗？” 三个人一愣，严肃的表情中都染上了或多或少的尴尬。 围观吵架的许岁安眨了眨眼，看着四个人，有点不开心。 ——还说不是吵架。 【就是。】系统跟着说，【我看他们都快要打起来了。】 顾柏舟此时却忽然松了口气一样，身子微微放松，转头看过来，笑着问：“那队长，什么意思？” 许岁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你呢？” “什么？”顾柏舟一愣。 “你想去吗？”许岁安问他。 顾柏舟一时语塞：“我……” 许岁安点点头，说：“那就，先不去。” 顾柏舟又愣了一下，好像有些意外：“不、去？” 他下意识超另外三人那边看了一眼。 闻远和莫行止依然面无表情，但却不像之前那样凌厉。 许岁安也跟着看看他俩，重新强调：“先不去。” 又说：“我等你，带我去。” 他注视着顾柏舟的眼睛，语气里没有逼迫，也没有期待，好像就是简简单单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一个，顾柏舟会带他去那片区域的事实。 顾柏舟愣了愣，近乎仓皇地避过他的目光。 其余三个队友默默盯着他，两只缩在许岁安怀里的松鼠默默盯着他，躺在地上被挖去晶核死不瞑目的巨蟒也在默默盯着他。 唯独说出这句话的许岁安本人，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很是悠然自得地半低着头，开开心心撸松鼠尾巴。 好像事情已经解决了。 系统纠结：【……气氛是缓和了，不像在吵架了，但是……】 他们的黑化值还在摇摇欲坠啊！！！ 它内心惶惶，接着检索当前场合合适的应对方案。 许岁安不管，默默撸松鼠，等顾柏舟的回答。 他相信顾柏舟。 他们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所以他相信他。 顾柏舟安静了好一会儿，抬眼看过去，像是有点自暴自弃般地说了句：“走。” 闻远和莫行止一瞬间露出整齐划一的微妙表情。 许岁安停下动作，抬头。两只小松鼠被撸的有点受不了，一左一右，从他怀里挣扎着跳了出去。 顾柏舟看都没看它俩，只对着许岁安说：“我带你过去，现在。” 像是下了什么天大的决心。嘴唇紧抿着，神情有些不太自然。 许岁安看着他，唇角上扬，露出一个笑容。他上前一步，忽然张开双臂，把顾柏舟整个揽进怀里。 少年带着轻微凉意的手顺着脊背向上，停在发顶，用力揉了两下。 清冽中又添了一丝温柔的声音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响起：“有我一起，不用怕。” 顾柏舟被他抱着，身子不经意间僵了一下。 他垂着头，埋在许岁安的颈侧，轻声说：“我没怕。” 许岁安拍拍他的脑袋，“嗯”了一声。 顾柏舟安静片刻，微微偏头，在他的颈侧来回蹭了两下，有点像是害羞，又隐隐有几分不太明显的撒娇。 浅灰色卷发随着他的动作在许岁安的脖子和脸上蹭来蹭去，蹭得人有些痒。 许岁安垂下眼，看向这个动来动去的家伙。 紧接着，就听顾柏舟突然说了句：“这样抱着，还挺舒服的。” 是他一贯的语调，漫不经心中带着一点真情实感，和只有特定人群能听出来的挑衅。 这个时候，场上的气氛已经彻底变了。之前的剑拔弩张丢的一干二净。 莫行止拎住顾柏舟的后领，一把把人扯起来，冷着脸说：“不怕你蹭什么蹭。” ——是新的剑拔弩张——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来晚了（轻跪感谢在2024-08-1822:51:26~2024-08-1922:53: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来跳一支华尔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五个人把松鼠兄弟送回它们的住处,沿途又遇到了两只变异的异兽。 但这两只的变异程度明显要更低一些，等阶也只是抬升到2-B左右，处理起来轻松许多。 收割的晶核暂且扔进顾柏舟的空间戒指里,给他的小猫充当玩具。 两只松鼠为了表达感谢,回家后又扯着许岁安往里走,一路走到一棵红树叶的歪脖子树下。 “这个？”许岁安看看树周围一圈有些异样的积雪，腾出一只手，蹲下来扫开最顶层的一部分。 微弱但繁杂的异能量波动从几十厘米厚的积雪下传出。 松鼠兄弟从他怀里跳出去，小爪子在积雪上飞快挖动，不多时，就造出来一个深深的雪坑。 体型更小的哥哥转身朝许岁安“叽叽”两声,埋头钻了进去。 片刻后,它再次从雪洞里钻出,摇摇脑袋甩掉落在头顶的积雪,兴致勃勃地把捧满东西的一对小爪子伸到许岁安面前。 “这是……晶核？”身侧传来叶枫略显讶异的声音。 松鼠哥哥瞅瞅他,又把怀里那九颗大大小小的晶核往前推了推,同时跟许岁安叽叽。 这是它们兄弟俩藏的“私房核”。 晶核对它们这些异兽来说，相当于大补的珍贵食品,两只鼠费了好几年的功夫,才在这棵树里藏下18颗。 现在,兄弟俩拿出一半，用来报答许岁安他们。 晶核的数量有点多，在松鼠哥哥解释的过程中,咕噜噜掉下来两颗，一路滚到最边缘的顾柏舟脚边。 小顾同学被鼠鼠排挤，这会儿正盘腿坐在一旁，转着个电子笔,对着地图找路，时不时打个百无聊赖的哈欠，再捡一下转掉了的笔。 晶核滚过去，在他脚腕上轻磕一下，安顿下来。 顾柏舟动作一停，电子笔再次掉在地上。他没理，侧眸盯着地上的晶核看了片刻，突然表情凝重地把那枚淡绿色晶核拾起来，举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瞧。 “怎么了？”自从明里暗里“吵”了一架，闻远对他的一举一动就格外警惕。 顾柏舟靠上树干，撩起眼皮看过去，目光从闻远身上一扫而过，没有丝毫回答的意思。 他朝两只松鼠抬抬下巴，问：“什么时候捡到的？” 松鼠弟弟被他一盯，刷一下立得笔直，像是已经被揍出条件反射。 松鼠哥哥也有了条件反射，一下子扑过去，挡在弟弟面前，紧张地对着顾柏舟吱吱威胁。 顾柏舟全当没看见，接着问：“不记得了？” 鼠鼠没回答。 他没再继续问，将淡绿色晶核高高抛起，指尖射出一道电光，逆向击在晶核的中心。 “咔嚓”一声脆响。 本应无比坚硬的晶核就这样当空碎成粉末，在雪地上留下一片绿色的碎点。 许岁安从松鼠哥哥那儿问到答案：“大概、也就一个月。” 顾柏舟点点头，伸出手去，指尖沾上一点绿色，又拉回到眼前看。 “这个晶核……”莫行止隐隐意识到什么。 顾柏舟悠然解释：“在……那个区域，引起异能流失，有两种结局。一种是体内自我调节成功，由散转吸，异能含量和水平迅速暴涨。另一种——” “就是这样。”他点点地上的晶核碎屑，眼睛半闭，像是困倦，又像是意料之中的无趣。 闻远突然安静下来，盯着地上的绿色碎屑看。 过了一会儿，他才沉声问：“为什么会这样？” “我想想……”顾柏舟念叨着，突然发出一声有点古怪的笑，“天赋不够？” 闻远的拳头不动声色地攥了起来。 顾柏舟注意到，眼睛里的倦意散去些许：“这是他们的说法。” 他拍拍手，拎着电子笔站起身，随手在地图上画出一条鲜红的线。 “更科学一点的解释是，身体强度和精神水平承受不了‘那个东西’。” “什么东西？”莫行止问。 闻远却好像知道的更多一点，直接问他：“你有办法解决？” 顾柏舟乐了，话中带刺：“三王子殿下，我要是能解决这个问题，就不会站在这里开科普会了。” 他上前一步，眸中闪烁着明晃晃的挑衅：“你查我查了那么久，不是什么也没查出来？” 气氛再次糟糕下去。 许岁安面无表情，淡定伸手，一左一右堵住两个人的嘴。 掌心里还攥着两把雪。 冰凉的雪粒随着他的动作被强行塞进嘴里，迅速吸走口腔中的热度，化作一滩冷水。顾柏舟和闻远同时一个激灵。 许岁安维持着捂嘴的动作，顺势拍拍两个人的侧脸。 “说好了，不许吵架。”他说，“这是惩罚。” 惩罚十分奏效，两个人体内的火飞快地熄灭了。 许岁安收回手，满意地拍掉手指上残留的积雪，转头问顾柏舟：“找到路了？” 顾柏舟点点头，舔舔被雪搞得湿漉漉的嘴唇，凑上前，把画好的地图展示出来。 红线五个人所处的位置延伸出去，弯弯绕绕，横跨学校给出的所有线路，与比赛终点垂直，最后停在一块被完全涂黑的地方。 “喏——这里就是，”顾柏舟想了想，指指黑块中心的某个位置，说，“实验室。” 他调出电子笔，又把实验室和终点的雪山连接起来，比划一圈：“这样走，在不遇到意外的情况下，大概六天。不过概率很小。” 叶枫问：“遇到意外呢？” “不好说。”顾柏舟转了圈笔，“可能得下辈子了。” 意思是，搞不好，一个不小心他们就死翘翘了。 他突然深情，转头问许岁安：“你愿意跟我一起——” 许岁安弯腰，从地上拾起一把雪，抬眸看他，平平静静的，看上去没什么情绪。 他的表情一贯如此，但和之前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顾柏舟瞬间改口：“离开这里吗？” 许岁安把那捧雪按在他肩上拍平，弯起眼睛说：“好呀。” 其他人：“……” 系统默默陷入沉思：感觉它的宿主好像意外觉醒了什么新技能。但判断不出来。 确定好路线，顾柏舟把剩下的八枚晶核塞进戒指里，带着几个队友重新出发。 天色在不知不觉间亮起，细小的雪花也悄然越过树林，飘落在几人头顶，很快积起薄薄一层，又被轻轻扫掉。 靴子踩进雪地里发出嘎吱声响，偶尔和树顶传来的鸟鸣重叠在一起，像是在随心所欲地合奏一首曲子。 随着太阳缓缓升起，微弱的光线穿透林叶落下，两侧的树丛之间也传出窸窣声响，高低起伏着连成一片。 挂在树枝上的积雪悄悄融化一点，像是清晨的朝露，在摇摇欲坠中折射出彩色的光。 奇形怪状的果子色泽饱满、鲜嫩欲滴，散发出可口的气味，混杂在林木、雪和土壤的味道之中，清香馥郁。 这一刻的极寒之地，似乎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安全和舒适，不像是令人望而生畏的狩猎区，反倒像是某个五星级旅游胜地。 赶了大半夜的路，五个人的脚步也在此时悄然放缓。闻远从沿途的树上摘下果子，递到许岁安手里。 咬一口，香甜的汁液浸满口腔。味道飘散出去，引起周围丛林间的一片骚动。 逐渐有靠近过来的异兽悄然探头。 然后—— 探一个杀一个，探两个杀一双。 五个人一边赶路，一边赏景，还谨记着此行的初心。 鲜血的味道散出去，低低的叫声也散出去。被吸引来的异兽又悄悄地退了下去，只剩下一些级别高的、胆子大的，从灌木后面露出一只眼睛。 眨一下。 被烧，被刺，被电，或者被冻住。 顾柏舟空间戒指里的晶核迅速堆积，猫猫躺在当中玩的不亦乐乎。 五个人就这样踩着积雪，在树林间横冲直撞、大杀四方。 直到走在最前方负责引路的顾柏舟突然停下了脚步。 “有人。”他轻声说了一句。 许岁安从他身后探出头去，好奇地睁大眼睛朝前看。 有人，而且有很多人。 在这一段道路的尽头，他们目光所能及的最远处，一棵巨大的雪松之下，有大概八、九个人影，有站着的，有坐着的，还有躺着的。 躺着的有两个，都在担架上面。 叶枫第一个反应过来：“有队伍退出了？” 莫行止盯着那几个模糊的人影，头点到一半，突然皱起眉，加快脚步往那边去。 四个学生，两个躺着，一个坐着，只有一个勉强站着，从头到脚都是伤。 五个医护人员围在他们身边，忙得团团转，一会儿给这个注射，一会儿给那个包扎，时不时还得关心一下昏迷的那位活没活着。 莫行止看了一圈，走到坐着的那个身边。 一个平头beta，目前看上去，是四个学生里状态最好的。 “怎么回事？”莫副会长开门见山。 那个学生看到他，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就两眼泪汪汪了：“莫行止！” 他动了动身子，像是要扑上来，但很快又在呲牙咧嘴的痛呼中摔了回去。 叶枫问：“这些是？” 莫行止答：“是张然那个队伍。” 三年级首席带领的，完全由三年级生组成的队伍，眼前这位直接是莫行止的同班同学。 他们队伍，除了队长之外，余下的四个人，全都在这里，半死不活着。 这也就意味着…… 莫行止眉头微皱，问他：“你们退赛了？” 医务人员都已经出现了，他们肯定早就发出信号，整支队伍都被判定为“终止比赛”。 男生摸一把泪，点点头。 莫行止又问：“怎么弄的？张然呢？” 队伍都已经退赛了，队长却不在，放着四个重伤的队员在这里等医护人员。 甚至有可能…… 不只是莫行止，其他几人也都想起不久前的一幕。 他们遇见过张然，那个时候，他很有可能已经跟自己的队友彻底分开。 甚至，这四个人的伤，都有可能是他在失控状态下造成的。 男生一噎，盯着许岁安队伍五人看了一会儿，长叹一声，说：“队长……没跟我们在一起。” 几个人的眼神立刻沉下去。 男生低着头，没注意到，唉声叹气地接着说：“是我们没用……拖了他的后腿。他，自己跑去杀异兽了。” “杀异兽？” “你们都退赛了，他杀什么异兽？” “说是……”男生挠了挠头，“为了向某个人证明自己。” 旁听的五个人里，有四个人都突然想到什么，默默看向站在中央的那位。 “某个人”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自觉，还在好奇发问：“跟谁？证明什么？” 男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 话没说完，旁边挤过来一个医生，拎着一对拐，催他离开。 这里毕竟是在狩猎区，随时都有遭遇异兽的风险，他们一群人里，又有一半是伤员，几乎完全没有作战能力。 能早走，当然要抓紧。 男生显然也知道这点，扶着树勉强站起来，接过双拐，晃晃悠悠地走出两步，又突然想起什么，猛地转过身来。 他本就没什么力气的双腿彻底失去支撑，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莫行止一惊，下意识往旁边让开。 于是男生就近扯住了许岁安的衣服。 “哥！”他大叫，“你、你们能不能，救救队长？” 许岁安垂眸看向他。 男生抓着他的裤脚，压根不敢抬头：“我，我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对劲……但我们太弱了……虽然，虽然他这个人是不怎么讨喜，但怎么说也是真心把我们当队友的……他id机都留给我们用来求救定位了……” 男生语无伦次。 “所以，就是……我知道你们很强。”他终于敢抬起头，一下子对上许岁安干干净净的双眼，顿时有点失语，“所、所以你们能不能，能不能那个什么……” “什么？”莫行止问他。 男生：“比赛结束的时候，捎带着把他带回来。” “没、没事，也不用太护着，你们给他留一口气就行。” “行……行吗？”他声音越来越小，满是不自信的试探。 许岁安看着他，点了点头。 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言语，但却瞬间令人安心下来。好像他的点头，是这个世界上最强有力的保证。 男生骤然放松下来，松开许岁安的裤子，身子软趴趴地往下滑。 递拐的医生对着他的脖子一针麻醉扎进去，把昏迷的男生架起来，朝许岁安五人多看了几眼。 “你们，”他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发现不对就抓紧求救。” 闻远已经感觉到什么，问：“出什么事了？” 医生表情接连变幻。 另一边的同事高喊着催促起来。 他急急地高声回了一句，重新看过来，声音低了很多，也快了许多：“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就一个晚上，七八个队伍都重伤退赛了。还有一支队伍整个失踪了……” “听说副校长在紧急带人排查，比赛有可能提前终止……你们，好自为之吧。” 他最后看了一圈五人，拖着那男生去跟其他几人汇合。 低声念叨着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传来：“也不知道怎么就挑了这么个鬼地方……”——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8-1922:53:57~2024-08-2022:44: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明夜歌晓、来跳一支华尔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五个医生带上四个学生,开着学校准备的急救车匆匆离去。 清晨的雪林重新静谧下来，头顶猫咪的的树叶里有某种动物倒吊着探头观望，一眼看到树下的人,又迅速把脖子缩了回去。 大树窸窸窣窣了好一会儿,好像树上栖息着的所有小动物都借此机会,偷偷逃跑了。 有几只小家伙跑得着急，沿途脚滑，踩掉几颗梨形果子，乒乒乓乓砸在几人头上。 最后一颗掉下来的时候，后面还跟了个四仰八叉的异兽幼崽，看上去比那枚果子大不了多少。 正在它下方的顾柏舟抬手托了一下,还没怎么动作,那只幼崽先惊慌起来,手忙脚乱地到处乱跑,一不小心掉下去,栽进雪里,给自己砸了个晕晕乎乎。 顾柏舟默默把它拎出来摆正，嘟囔：“怎么感觉一个晚上过去,已经恶名远扬了。” “弱小的异兽之间,有特殊的信息传递渠道。它们的信息网络比人类还要发达、迅速。”莫行止很是学究地解释起来,“尤其是，当它们察觉到潜在的威胁时。这种潜在的威胁会进一步刺激它们的信息网络，使信息传递效率显著提高。” 顾柏舟盯着他瞅了两眼,伸手在许岁安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枚发卡。 奶黄色的，粘着兔子头像，叶枫准备的。 他把发卡塞到莫行止手里，一本正经地说：“辛苦莫学长,先把刘海夹起来再说话。” 莫行止：“……” 但还是接过了那枚兔子发卡。 看在队长的面子上。 队长正在把栽下来的异兽幼崽送回树上，并没有在意他夹不夹刘海。 叶枫站在许岁安身边，用风异能帮他一起把崽崽送上去。 幼崽母亲从树枝后面探出半个脑袋，接住自家崽崽，对许岁安唧唧两声道谢，然后带着崽崽转身离开。 又一个果子被踹下来，不偏不倚砸在顾柏舟头顶。 好大一个，熟透了的那种。从他脑袋上滚进雪地，列开一个缝隙，露出里面橙黄的果肉。 小顾同学：“……” 被记恨了。 绝对是被记恨了。 他愤愤蹲下，捡起果子，狠咬一口。 许岁安拍拍他被砸到的部位，跟着一起蹲下来，问：“好吃吗？” 顾柏舟把果子递了出去：“……还、挺甜的。” 许岁安低下头，就着他的手，试探着咬了一口，随即笑吟吟地眯起眼睛：“好吃。” 非常甜。 顾柏舟看着他，摸摸发顶。 旁边突然插过来一只手，捏了块id机，长长的表带垂下来，恰到好处地挡住顾柏舟的视线。 小顾：“？” 小叶同学站在俩人中间，居高临下地低头看着他，说：“张然的id机。” 那个男生被打麻醉之前丢下来的。 “有办法找到他吗？”莫行止站在另一边，同样居高临下。 毕竟被男生拜托过，而且张然本身又是那个状态。放他在外面擅自“变异”，还指不定会成什么样子。 顾柏舟抓过id机，站起身，翻来覆去打量两眼，又丢回给叶枫：“我玩雷电的，不懂技术，也不搞追踪。” “不过……”他话音一转，低眸看了眼树干上的一道风痕，“按照我们的行进路线走，多半能遇到他。” 叶枫皱眉：“但他……” “如果张然已经被影响，那意味着，他们是从那边过来的。”闻远，“他还会再回去？” “动物失去安全感的时候，总会想办法回巢的。”顾柏舟耸肩，“——如果他还有点脑子，能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 闻远听着，微怔了怔，像是想到什么，低声呢喃了句：“是吗……” 顾柏舟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头招呼大家重新出发。 为了追到，或者是截住张然，再次出发后，五个人心照不宣地加快了速度，沿途收割异兽的频率都跟着降低下来。 但即便如此，按照顾柏舟的估算，他们到达“实验室”，也得是次日天黑之后。 整整一天的全速赶路，除了一开始的张然那队，五人再也没有遇到其他队伍，但却接收到了学校发来的“温馨提示”。 提示里说，目前的队伍已经有一半已经退赛，希望其余队伍在比赛过程中更加注意自己的安危，谨记“生命第一，比赛第二”的原则。 学校支持目前还在参赛的队伍主动选择退赛，并会在赛后给予一定的补偿。 提示内容非常温馨。 只是在半小时后，又追加了一条。 希望仍在比赛的队伍能够在比赛之余，顺便帮助学校寻找一个已经失踪的退赛队伍。 学校的搜救队只找到了五个学生的id机和血迹，并没有发现他们本人的踪迹。 收到消息的时候天色已经半黑，许岁安他们刚寻到一处适合扎营夜宿的空地。 ——赶路固然重要，适当的休息也必不可少。 空地在一个小山坡的山顶，除了一条通过来的山路，其他几个方向上全是垂直的崖壁。树很稀少，异兽却很多。 莫行止和顾柏舟一左一右收割周围的异兽晶核；闻远在营地中心，左手烤蛋糕，右手煲鲜汤；叶枫带着许岁安，挖埋在崖壁边雪底下的漂亮蘑菇。 绒绒的、软软的，很好看，甚至还有会发光的，可惜都不能吃。 叶枫找了根绳子，把最漂亮的几个蘑菇串起来，挂到帐篷上当装饰，中间那个会发光，暖黄色的微光，悬在帐篷顶端，像是盏小巧可爱的灯。 再过去挖第二串的时候，许岁安突然感觉到什么，在崖边某个位置停了下来。 叶枫跟着停下，问他：“怎么了？” 许岁安微微皱眉，又往边上走了一步。边缘处的积雪随着他的脚步塌陷，一大块一大块地滑落下去。 几秒后，一声低低的呻/吟从下面传了上来。 叶枫正紧张许岁安，听到声音愣了一下，下意识握住他的手腕，摆出了防御姿态。 许岁安示意他安心，朝下指指，淡定道：“有人。” 在山坡背面，他们的视野盲区里。 叶枫反应过来：“是其他参赛队伍？” 他顿了顿，想到什么：“失踪的那队？” 许岁安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道。” 但它能察觉到，这下面有人，而且受了很重的伤。虽然鲜血的味道不知怎么被人藏了起来，但异能的波动，却无处遁形。 下面有五个人。 五个人的伤势都已经严重到，体内的异能量在跟着血液一起，大量流失。 不知道已经流了多久，但多半已经危在旦夕。 山坡上的那些异兽，恐怕也是被他们的味道吸引过来的。 快要死掉的猎物，还不止一只，对这些家伙来说，总是格外有吸引力。 叶枫这时候出手，把许岁安往后拉了拉，远离那块松动的雪堆。 他嘱咐：“你在这里等等，我下去看看。” 许岁安点点头，放他下去了。 按照两个人的实力来说，在下面一切未知的情况下，显然许岁安下去要更加合适。 但是…… 主角团总要得到该有的成长的。 深谋远虑的许队长一向秉持着这样的理念，大胆地放他的队员去做事，自己只在关键时刻出手。 下面传来一阵声响，是叶枫平安落地。 果然，没过几秒，他的声音已经传过来，隔着一段距离，有点不清晰：“这里有个很浅的洞穴，没什么危险……你要下来看看吗？” “看什么？”许岁安还没回答，身后先传来声音。 莫行止和顾柏舟两人已经把异兽清理干净，一左一右地围了过来。 只有闻远，被蛋糕和鲜汤禁锢在原地，只能远远望着这边。 许岁安跟姗姗来迟的两人解释：“下面有人。” 正在洞里叶枫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喊着解释：“是其他队的五个学生……” 他的声音诡异地停了下来，像是注意到了什么。 顾柏舟察觉：“认识？” 叶枫略显嫌弃：“许光胜那队。” 莫行止悟了：“失踪队。” 低下传来一阵声音，叶枫用风把自己挂在半空，探出半个身子。 “他们的伤有点不对劲。”他看一眼顾柏舟，紧跟着又问许岁安，“下来看看吗？” 许岁安点点头，准备往下跳。 后面及时飘来闻远的声音：“一刻钟后上来吃饭。” 声音里夹带着煮好的饭香和蛋糕气味。 一刻钟后，下去的四个人准时上来，还顺带多捎了五个。 鲜血淋漓，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还有气息，闻大厨险些要以为他们是拉了五具尸体上来。 其中最惨烈的那具很是眼熟。 不久前还在许岁安面前大放厥词的许家“大少爷”，许光胜。 此刻，他躺在雪地里，大气不敢出。 从头到脚全是伤，体内的骨头都不知道断了多少根，一呼吸就疼得直抽抽，一抽更疼。 哪还敢大喘气。 只有一双眼睛还算灵活，瞪得圆滚滚的，看不太出来是在求救还是在生气。 闻远把晚餐拿远了一点，再拐回来查看五个人的伤势。 除了许光胜，其他四个人伤的也都很重，甚至有三个都已经因为失血过多，直接昏了过去。 另一个气若游丝，但同样眼睛十分灵活，看向许光胜的目光里恨意十分明显。 显然，他们这队会集体沦落到这个地步，就是这位瞧不起信号发射器的许大少爷导致的。 许光胜注意到他的目光，很是活泼地瞪了回去。 莫行止看不下去，在俩人伤口上“不经意”地碰了一下。 两个人同时拧着脸噤声。 顾柏舟在戒指里翻了一圈，最后还是拿出了许欠准备的那个医药箱——除了这个，他们也没别的能用了。 闻远单膝跪在许光胜身边，拎着他绽开的皮肉检查了一圈，在许光胜马上就要疼昏过去的时候，又往他太阳穴上按冰块，强迫他重新清醒过来。 “二次伤害。”闻远下定论，问他，“有两拨……人，袭击了你们？” 事实上，这个情况，应该先给他们进行治疗，然后再询问事情的经过。 但是不太巧，受到两波强烈攻击的是许光胜。 他的队友们倒是比他待遇好上很多，已经被叶枫和莫行止注射进治愈药剂。 许光胜用余光看着，羡慕得很。 但闻远继续冷脸发问，没有一丝怜悯：“知道是谁吗？” 闻少将的冷酷气场展现得淋漓尽致，好像一点不在乎他这个权贵少爷的死活。 许大少爷的嗓子也受到了不轻的攻击，这会儿完全说不出话，只能竭尽全力地朝他“啊啊”。 大家几乎养成了习惯，在遇到听不懂的语言时，齐刷刷转头看向他们可靠的队长。 许岁安茫然地眨眨眼，在系统的提醒下明白过来，解释：“他是人，不是异兽，听不懂。” 许光胜用尽全身力气发怒：“啊啊！！” “说你是人还不乐意？”顾柏舟意外地听懂了，垂眸看他一眼，点点头，“那你不是。” 许光胜：“啊！！！” 第67章 专心治疗的叶枫被许光胜“啊”烦了,掏出来颗冬枣大的黑药丸，转手怼进许光胜的嘴里。 酸苦中带着点辣的大药丸整个滑进受到损伤的食管，许光胜疼得又是一阵抽,大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闻远扫两眼,终于放过他：“等你能说话了我再问。” 他起身离开,接着去处理五个人的晚餐。 在许岁安四人下去的那五分钟里，闻远甚至腾出功夫，多做了两盘菜，甚至还就地取材，拌了碟凉菜。 伤口处理完毕，剩下的只等他们自己慢慢恢复。不得不说,许欠掏空家底给许岁安准备的这箱药确实都是精品,不管是注射类还是涂抹类几乎都立竿见影。 只有许光胜那个口服类的,大概需要多熬上一段时间。 四个人把五个伤员整整齐齐码成一排,转头去找闻远吃完饭了。 莫行止走到一半,想了想,还是绕回来，捡几根粗树枝堆到一起,轻打响指,给五个人点了簇火。 细小的火苗在寒风中颤颤巍巍,努力为伤员们发光发热。已经能动弹的两个互相瞅瞅，也努力往火堆那边凑，达成了一场感天动地的双向奔赴。 老天爷泪流满面地下了几点雪,把火苗浇得更小了一点。 偷偷挪动的两人面面相觑。 药丸开始生效，许光胜队长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一得到机会，就忍不住：“没出息。” 他旁边还不太能动弹的一个嗓门倒是很大，粗声粗气地喊：“你有出息。有出息怎么让人家连着揍了两回啊？” 另一个哼哼：“第二次还是被人一挑五。” 许光胜怒而捶地,喷了口血。 能动一个赶紧侧过身来捂住他的嘴：“别吐，人家施舍的药你还不好好珍惜。许队长，太不礼貌了吧？” 这四位显然都对他意见大的不行，终于逮到机会，一个接一个地狠狠嘲讽。 跟几人隔着大半个山坡的另一侧，许岁安端着蛋糕碟子听了半天戏，终于忍不住扭头瞅瞅什么情况。 叶枫也跟着看过去，问闻远：“能说话了，要去问吗？” 闻远正给许岁安盛汤，闻言也抬头往那边扫一眼，又毫无兴致地垂下眼来，说：“先吃饭。” 对厨子来说，这才是头等大事。 许岁安吃着香香甜甜的小蛋糕，默默点了个赞。 今天的蛋糕是海盐柠檬味的，还加了一点极寒之地的特产水果，非常美味。 闻远等他吃完，把一直端着的汤递过来。 这锅汤炖的成色非常好，色泽鲜艳，香味浓郁，看一眼就令人胃口大开。 莫行止好奇，凑过头来瞧了一眼，问：“什么汤？” 闻远看他一眼，说：“时蔬鲜果汤，来一碗吗？” 莫行止嗖地按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一双手，用力摇头：“不了不了。” 他说完，顿了顿，又扭头看一眼桌上的其他菜品，陷入更深的沉默。 “不喜欢？”闻远问。 莫行止安静了一下，略显犹豫地开了口：“没，不太饿。” 许岁安停下手里的动作，疑惑看他：“是吗？” 他们白天一直忙着赶路，除了沿途的果子，几乎没怎么进食。算下来，这顿饭和上一顿之间已经隔了十好几个小时。 要说不饿…… “不是。”顾柏舟很热心地替莫同学解释，“他纯挑食。” 许岁安：“？” 莫行止一噎，半怒不怒地瞪了顾柏舟一眼，然后才跟许岁安解释：“菜里没肉……” 红色眼睛半垂着，声音听上去甚至有点可怜。 许岁安“嗯”了一声，问：“所以呢？” 系统倒是先懂了：【他是狼，按照狼的习性……】 莫行止倏然太眼，像是要拼死捍卫什么：“一顿饭里没有肉，跟失去灵魂有什么区别！” 顾柏舟不屑轻嗤，侧过上半身靠近许岁安，跟人明着蛐蛐：“学会了吗？这就叫挑食。” 已经一个人闷声不吭吃了八分饱的叶枫，这时候终于慢条斯理地放下碗筷，很是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不是也挑食吗。” 说着，他还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摆在角落里的那碟凉菜。 顾柏舟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精彩：“那是我挑食吗？” 莫行止忽然就跟他统一战线了，转头说叶枫：“是你口味太猎奇。” 也不知道盘子里的野菜是闻远从哪个犄角旮旯挖出来的，味道又苦又辣，加上特调的酱料之后，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令人难以形容。 顾柏舟刚吃饭的时候就兴致勃勃伸筷子尝了一口。 一秒不到，他丢下筷子，转头去角落里干呕了半天。 再回来，那碟凉菜就被他丢去了角落。 ——开玩笑，这可是闻远的手艺都拯救不了的野菜。 叶枫竟然一个人兀自吃得快乐，甚至一顿饭干下去四分之三。 这一刻，在表面嫌弃的背后，莫行止和顾柏舟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在内心里悄悄对这位队友肃然起敬。 叶枫看看凉菜，问做出这盘菜的闻远：“不好吃吗？” 闻远笔直地竖了起来，答非所问：“我去看看他们五个。” 说话并没有耽误吃饭，几个人这会儿也都已经吃的差不多，桌上的饭菜几乎全清。 于是也都跟着闻远一起站起来，要去看看那五位的康复情况。 许岁安慢慢品尝完最后一口小蛋糕，也跟了上去。 他到的时候，许光胜虽然还没有完全好转，但也已经倔强地爬了起来，势要跟几个人“平起平坐”。 闻远完全不在意这些，依旧直接开门见山：“谁打的你们？” 那四位也都已经直起身子，坐在地上，齐齐仰头看过来，表情一个比一个奇怪。 许光胜盯着闻远几人，脸色变了几变，突然用力啐了一口。 唾液中还带着血丝。 “你问我？你难道不知道是谁弄的？”他看上去怒火中烧，要是身体健全，恐怕已经要冲过来打人，“还救人？在这惺惺作态什么啊。” 说着说着，许光胜的目标就从问话的闻远转移到看戏的许岁安身上，眼里的恶意更加明显。 “我早就该看出来——” 旁边有个队友扯了他一下，看上去又急又丢人：“你别说了。” 许光胜猛地一挣，甩开他，指向许岁安：“你们跟他们就是一伙的！” 他说到激动处，捂着胸口狠咳起来。 许岁安被他指着，静静地看。 许光胜咳嗽完，又呸了一口带血的，依旧□□地指着许岁安：“我不受你这些假惺惺的恩惠！你有这功夫，还是去跟那个许欠演你们这些愚蠢的兄弟情深吧！我恶心死你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他喊这些的时候，地上的四个队友一脸嫌恶地别开视线，闻远几人的眉头也都皱了起来。 莫行止和叶枫同时握拳，都是一副马上要出手的架势。 但有人比他们更快。 只是眨眼之间，勉强站着的许光胜已经整个砸进雪里，发出一声闷响。 许岁安扣着他的脖子，长发垂落，发丝间隐约露出冰冷的侧脸，紧绷的下颌线分明而锋利。 他收缩力道，对着狼狈挣扎的许光胜，异常平静地说了句：“那就吐出来。” 许光胜难以呼吸，目眦欲裂，双手挣扎着往上，要挣脱开他的束缚。 就在这时，许岁安松开了手。但同一时间，另一只手抬起又落下，重重的一拳径直砸在他的腹部。 刚刚愈合的皮肉瞬间再次绽开，鲜血溢出，染脏了雪地。 许光胜捂着肚子蜷起身体，狼狈地干咳两声后，一口吐了出来。 被两拨人接连打成重伤，他当然也不可能吃过什么东西，这一吐，吐出来的几乎都是腥苦的胆汁。 许岁安站在脏污之外，冷冷地垂眸看他，声音依旧平静：“要救你的不是我。” 那份平静，在此刻，烘托得他更像是一位来自地狱的恶魔。 漂亮的像是天使，但却令人忍不住颤栗。 “他们也没有要救你。”恶魔接着说。 顾柏舟非常赞同：“只是有问题问你，但你又说不出话……你好像很擅长自我美化。” 许光胜此时一个音都发不出来，除了流血就是痛，蜷在血污之中，一边干呕，一边颤抖。 他的四个队友在旁边冷漠看着，没有一点要求情的意思。 倒是有一个，看了几眼就嫌弃地挪开视线，像是担心自己被脏了眼睛。 他看向叶枫，有点遗憾似的：“其实你们不用给他喂药，你们想问的，我们应该也都知道的。” 其他三人被他这句话吸引过来，也都忙不迭跟着点头。 于是，压根不用再问，四个人就七嘴八舌地把这段经历讲了个透彻。 事实上，他们比赛入场后没几个小时，就遇上了“冠军队”，也就是李腾那一队。 按理说，校内选拔一般不会出现队伍与队伍之间的直接斗争——毕竟大家都是校友，多少还是会留几分面子。 但那五个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在他们队长的带领下，上来就把许光胜这队五人揍得到处乱窜。 五个人拼尽全力躲了大半个时辰，还是没有躲过，被逼到这个山坡的坡顶，暴揍一顿。 其中许光胜被揍的最狠，一度失去了意识。 五个人就这样，扛着浑身的伤，晾在山顶上，看到了极寒之地的日出。 “该说不说，”其中一个竖起食指，侃侃而谈，“这绝对是个看日出的好地方。” 他的队友给他比了个中指。 于是男生一缩脖子，补充：“可惜看完就遇上了下一波……” 第二波赶来揍他们的，只有一个人。 那位双目猩红的三年级首席。 本来，张然似乎是没想对他们动手。 但许光胜一看到他的样子，突然就发了疯，喊着什么“果然你也”，就冲了上去。 然后他们四个就被“连坐”了。 “不过其实……”有人纠结开口，“我们也能看出来……那小子状态确实有点不对劲。” 另一个：“疯疯癫癫的，有点像是失控了。” “是，而且突然强了很多。”第三个。 “不然他不可能把我们打成这样的。”第四个。 闻远点了点头。 他们会遇到张然，在意料之外——毕竟那就意味着，张然的移动速度比他们要快。而顾柏舟也确实猜对了——张然的目的地和他们相同。 但张然的状态，却是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他现在的情况和昨晚相比，只会更坏。 说到这里，许光胜终于腾出来一口气，马上就转过来对着许岁安喊：“许岁安你别装！你还不是跟他们一样！我告诉你，就你这样，爸妈绝对不会——” 这次，不用许岁安出手，他的其他四个队友已经各施手段，直接把许光胜给整昏过去。 再加上不久前又裂开的伤和许岁安造成的伤害。 猛地一看，甚至比之前还惨一点。 闻远若无其事地放下手，说：“要快点了。” 张然和李腾那队，都会是很棘手的问题。 没有人反对。 顾柏舟伸了个懒腰，嘟囔：“那就走吧。” “等、等等……”身后，四个人中的一个小声开口，“能不能……” 他搓着掌心嗫嚅。 闻远像是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半转过身，和这人对视一眼，说：“已经把你们的坐标报给救援队了。那边还剩了一点汤，可以暂时饱腹。” 问话的男生瞬间感动：“谢谢谢谢……” 闻远已经回过身去，朝他挥了下手。 一行五人并肩远去，身后是一点点暗下来的辽阔天空。 刚走到一半，迎面遇上匆匆赶来的救援队。 他们刚好在附近收下一队主动弃权的队伍，刚打算回程，就收到了坐标提醒，于是又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叶枫给他们指指路，简单说了两句情况。 跟在队伍最后的那个看起来格外年轻，像是学生志愿者。 他看看叶枫几人，忍不住放缓了脚步，凑过来一点，好奇：“你们……还不走吗？” “去哪儿？” 志愿者一下子被问懵了，瞪大眼睛：“撤退啊。今天这一白天情况又严重了，现在失踪队也找到了……” 他算了算：“好像就两队还没退赛了……就有一队是你们。” 一队是许岁安他们，另一队，估计就是李腾那队。 剩下两队，但实际上，恐怕没有一个队伍的目标还是比赛夺冠。 闻远问：“其他队伍都退赛了？” “是。”志愿者点点头，欲言又止，“要么负伤终止，要么主动退赛，反正……唉。” 闻远又问：“那为什么不直接宣布结束比赛？” 志愿者一愣。 “哎。”已经走出去的救援队前辈转回头来叫他，“小王，快点跟上啦！” 小王赶紧扯着嗓子回了一句：“来啦——” 说完，他又缩头缩脑地跟闻远几人低语：“我们也想结束比赛啊，副校长都急了……是校长说的，只要还有一个队伍在继续，就不会终止比赛。” 闻远抿唇：“为什么？” 小王：“呃……” 前面又传来一声催促：“小王！——” “说是尊重参赛学生，咱也不知道……我得赶紧过去了，拜拜拜拜，你们……注意安全啊。”话说到一半，小王已经开始跑起来，后半句都是风吹过来的。 闻远喉间溢出一声低嗤，明显不信这个说辞：“尊重参赛学生？” 顾柏舟哼哼：“尊重第一，比赛第二，生命第三。” 叶枫和莫行止也都不赞同地皱起眉，显然都觉得校长这一行为很有问题。 连系统都怀疑：【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许岁安低下头，看了看依旧戴在手腕上的那串、来自校长的手链。 【是吗。】他回应系统——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8-2122:11:52~2024-08-2222:3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和光同尘欸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告别救援队和热情的小王同学,许岁安五人重新开始赶路。 中途张然的id机还响了几下，是已经被救出去的那几个学生发来长长一串感谢。 顾柏舟没回，把没有用处的id机丢进空间戒指里给猫猫当玩具。 天黑后赶路,即使几人刻意提速,实际进程也还是要比白天慢上一些,毕竟夜间的视线和移动速度都难免会受到影响。 唯一有些帮助的是，周围不再有那么多异兽需要处理，只零星冒出来几只“夜猫子”，都很迅速地被料理掉。 猫猫的玩具越来越丰盛。 顾柏舟最后一次往里丢晶核的时候，发现猫猫已经玩累了。它把晶核推到墙角堆成一个小小的环形山，自己缩在“晶核山”当中,抱着尾巴美美睡觉。 空间戒指通过意识操控,顾柏舟默默看了一会儿,从猫窝里旁边抽出一张小毯子,软软地铺在猫猫周围。 晶核毕竟过于坚硬,哪怕这只猫猫是个十分不同寻常的异兽,在熟睡状态下，大概也会一不小心伤到自己。 猫猫像是感觉到他的举动,黏黏糊糊“喵”一声,歪着脑袋蹭了蹭柔软的毯子。 顾柏舟不禁轻笑一声,忍住用意识靠过去揉搓的想法，从空间戒指中退出来，缓缓睁开眼。 一个可爱的兔子头绳跃然眼前。 顾柏舟微怔,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 许岁安弯着腰站在他身前，近在咫尺地跟他对视，满眼好奇。金色长发被扎成高马尾，随着他的动作晃动一下,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在月色下显得格外皎洁。 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为了在到达“实验室”时保有足够的体力，他们怎么说还是得有一定的休息。于是，在另一处空地上，闻远和叶枫扎起另一个帐篷。 许岁安凑过来，叫顾柏舟一起去休息。 顾柏舟应了一声，不自觉地躲避视线，轻轻捻了一下垂落在身侧的手指。 少年长长的睫毛下，浅金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在极近的距离之下，他甚至能看到其中倒映着月光和眼前人的身影。 特制的纤薄防寒服在一天的运动下早就不像一开始那么板正，此刻锁骨和手腕都已经露在外面，由浅色的手链和项链衬托着。 顾柏舟又默默移了一下目光，像是有点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他突然觉得，眼前清醒着的少年，比空间戒指里熟睡的猫更加……勾人？ 许岁安就在这时问他：“你在做什么？” 他正看着顾柏舟手指上的戒指，眼里是纯粹的好奇，好像完全没有察觉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 顾柏舟回神，把戒指往前递了递，说：“看猫。” “你要看看吗？”他问着，却已经猜到答案，摘下戒指套到许岁安手上。 果然，戒指刚刚触碰到指尖时，顾柏舟就已经听到他那声：“要。” 自动适应手指宽度的戒指沿着修长的手指顺滑地坠到底部。许岁安闭上眼，意识进入空间内。 他在里面看猫，顾柏舟就在外面看他。 直到另外三个人在帐篷边等的不耐烦，派出莫行止过来一探究竟。 认真严谨注意细节的莫同学一眼就看到了许岁安戴在食指上的戒指。 他默默看了一眼两手空空的顾柏舟，露出一个看透一切的眼神。 许岁安离开空间，一抬眼，看到了支棱着右手的莫行止。 他的刘海因为要休息已经重新放下来，长长地挡在眼前。 “我也要看。”莫行止对许岁安说。 等了一会儿觉得不太对劲也跟了过来的叶枫和闻远，就站在离三人不到一米的位置，看着许岁安把顾柏舟的戒指从自己手上摘下来，又戴到莫行止手上。 于是这一夜，在休息之前，五个人挨个把顾柏舟的猫猫欣赏了一遍，才各自心满意足又略有意犹未尽地睡下。 除了顾柏舟。 向来困的不行且入睡极快的他，转着最后由叶枫套上来的戒指，睁着眼睛，睡不着。 ……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顾柏舟就把其他几个队友叫了起来。 叶枫是第一个。 他一睁眼，就对上了那只被顾柏舟引过来当闹钟的异兽。 禽类异兽体型不大，但叫声非常嘹亮，几乎是对着他的耳朵一阵“咯咯咯”，吓得叶枫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就一刀给它秒了。 但这声音已经定了型，直到赶路时，叶枫的脑海里还不断地回荡着那阵清脆的——咯咯咯。 但好在这种情况也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几乎一天一夜的高速赶路下，五个人离“实验室”的距离已经很短。 天完全亮起的时候，他们遇到的异兽，就已经全都是被污染了的。 一个比一个凶，一个比一个吵。 叶枫脑海里的自动播放跟着换了好几茬。 在杀掉一只纯靠声波攻击的、昼出夜伏的变异蝙蝠后，叶同学终于受不了，偷偷找上了他们的队长。 许岁安这会儿正盯着某个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枫拽拽他的袖子，小声问：“你能不能贴在我耳边说两句话？” 帮他重塑一下自动播放功能。 许岁安收回视线，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不懂，但配合：“说什么？” 叶枫想了想：“咯咯？” 许岁安贴到他耳边，跟着重复：“哥哥？” 声音传入的一瞬间，叶枫顿悟了什么，捂着耳朵，安静地蹲了下去。 红心点赞加收藏，然后启动循环播放。 许岁安戳戳他的肩膀，关心好朋友：“够了吗？” 叶枫用力地点了点头。 突然有人扔过来一个东西，砸在他的后脑勺上。叶枫往前一晃，险些栽倒在地。下一秒，那个东西直接从地上跳起，踩着他的头顶扑在了他脸上。 是一只小体型的鬼脸异兽，身上的鬼脸已经被人整出好几道伤，看上去更加吓人。 叶枫：“……” 他顺着异兽飞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莫行止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抬了抬手，遥遥抱歉：“不好意思，手滑了。” 叶枫：“。” 他：“没事。” 回完莫行止，再处理完鬼脸异兽，叶枫想起什么，转头看向许岁安。 果然，他仍旧在看着那个方向，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怎么了？”叶枫问他。 许岁安想想，朝自己所看的地方指指，说：“有人。” 他回忆一下名字：“应该是，张然。” 叶枫有些意外，跟着看过去。 许岁安所指的方向，树影婆娑，空无一物。 “更远一点。”许岁安跟他解释，“而且，有点不对。” 叶枫问：“他的状态？” 许岁安点了点头。 他并不是看到了张然，而是感受到了他的异能波动。 极其不稳定，在剧烈的起伏中，宛如大厦崩塌一般震荡。他像是已经彻底失控，正在遭受极大的痛苦。 闻远此时也凑了过来，跟许岁安看向同样的方向，问他：“是张然？” 许岁安看他一眼，点点头。 【对哦。】系统想起来，【他还有感知系的异能。】 因为似乎不太常用到，所以经常被忘记。 “过去看看？”闻远问。 许岁安：“嗯。” 这一波异兽已经被杀得差不多，只剩下最后两只，还在顾柏舟和莫行止手下苦苦挣扎。 他俩显然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不约而同加快动作，三下五除二地挖出异兽晶核，齐齐凑了过来。 叶枫简单跟两人说明状况后，五个人调转方向，朝张然所在的地方前进。 “有点奇怪。”路上，顾柏舟摸着下巴嘟囔了一句。 闻远问：“怎么？” “在这里遇见他，就意味着他的确是在往实验室去。”顾柏舟顿了顿，抬眸看向远处冲天的异能波动。 那波动实在过于强烈，甚至已经凝出了实体，形成一个半透明的龙卷风，无差别地攻击着领域内的一切。 顾柏舟的神情严肃下去：“但到这里，他却偏离了目的地。” 叶枫说：“不是因为失控？” 顾柏舟摇了摇头：“不会。” “如果失控，他应该会更加坚定地赶往实验室？”闻远猜测。 顾柏舟点头：“所以，这个情况，只会是人为的。” 许岁安的脚步，就在这一刻，略带困惑地放缓了一些。 五个人随他一起慢了下来，又跟着他的目光看向另一个方向。 那是前往实验室的正途，被茂密的树林阻隔着，什么也看不到。 许岁安收回视线，给了他们一个肯定的回答：“是另一队。” 李腾那一队。 他们五个的能量波动也很奇怪，但没有张然那么“波澜壮阔”，就在刚刚，那五股异能量从张然混乱的异能波动中分离出来，朝着实验室快速移动。 所以，才会被许岁安清晰地感知到。 五个人，一个也不少，而且异能波动都很活跃，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许岁安突然想到什么，刚刚放缓的脚步又立刻加快。 远处龙卷风一样的异能量团突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纹，像是要从中心开始碎裂。 但即便如此，这团能量还是在倔强地移动，朝着实验室的方向。像是濒死的动物，在拼尽最后一丝力量，赶回它的巢穴。 【我检测到了！】系统突然激动起来。 【什么？】许岁安随口问他，脚步没有丝毫减缓。他们现在已经几乎能看到张然龙卷风的全貌。 【估计是距离够了——】系统说，【检测到附近有黑化重要节点。】 毫无疑问，被系统检测到的，就是许岁安一行人此时的目的地，那个被顾柏舟称为“实验室”的，奇怪区域。 第69章 暂且放下早晚会遇见的李腾一队,许岁安微转路线，由追赶改为阻截。 三分钟后，他率先来到狂暴的龙卷风下。 蓝绿相间的异能量在龙卷风中构成扭曲的碎裂图案,像是一幅被揉皱撕碎的抽象画。周围的石子、雪块和一些小型植物全都被卷了进去,甚至还有几只异兽在其间翻腾。 龙卷风经过之处一片狼藉,树木倒塌，雪粒飞扬，冻结的泥土暴露在外，异兽抵抗着风踉跄奔逃，场面完全不亚于变异松鼠搞出来的动静。 许岁安身上的衣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长发也在风中飞舞。 夹带在狂风中的异能攻击笔直撞来。许岁安没有躲。异能簇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在眼底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从龙卷风中间弹射出来的攻击无序、散乱,而且力量微弱。像是龙卷风只是为了维持本身的状态就已经要耗尽全力,只能抽出一丝微薄的力量,应付来自外界的威胁。 许岁安抬起眼,看向龙卷风的正中心。 在令人眼花缭乱的龙卷风内,张然被异能托举着，悬浮在风眼处。他垂着头,一动不动。 就好像他本身已经陷入昏迷,此刻发生的一切都是由异能自己来操控。而这个异能者本身,成了一个毫无用处的提线木偶。 一枚幽蓝的冰晶凝成箭簇，从许岁安的指尖射出，以极快的速度冲向龙卷风的风眼,透着蚍蜉撼大树般的不堪一击感。 但就是这样一枚在龙卷风下微小到几乎看不见的箭簇，宛如被人精密地控制着，在风中灵活翻飞，避开所有被卷来的“障碍物”,又破开已经碎裂的风障，沿着那个缝隙，长驱直入，钻进龙卷风的中心。 箭簇稳稳地停在那里，天地间仿佛都跟着平静下来。 但这种平静只持续了一瞬间。 下一个瞬息，异能构成的龙卷风像是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胁，突然开始扭曲着向内压缩，要将箭簇逼出，或者直接摧毁。 悬在中心的张然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经过龙卷风的扭曲，落在许岁安眼里，显得更加狰狞。 但许岁安对这一画面并没有任何感觉。 他只扫了一眼，就平静地移开视线，勾起食指。 幽蓝的箭簇颤动起来，丝丝缕缕的蓝光从箭尾延伸而出，像是一根根细如蚕丝般的线，织出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末端插入龙卷风的每一道裂缝。 蜷起的手指倏然伸开。 密匝匝的蓝色细线一齐绷紧，龙卷风紧迫的收势突然停止，像是被网整个粘住、撑开，再也动弹不了一点。 箭簇又颤了一下。 几根紧绷的异能线铿然断裂，细线所连的那一部分龙卷风，也跟着“哗啦”一声，彻彻底底地碎了一块。 许岁安捻捻指尖，嘟囔：“有点弱。” 即使受到“污染”，异能获得高度强化，张然目前的力量顶多也就只触碰到了2-S的边缘，还是岌岌可危，随时会掉下来的那种。 是这种污染本身就存在上限，还是像顾柏舟说的那样，他的“天赋”不够，许岁安对着被强制停止的龙卷风，站在它跟前，陷入思考。 叶枫几人就是在此时赶到的。 这时，离许岁安到达龙卷风前，也不过只过去十几秒。 他从没有结果的思考中抽离出来，转头看向四个队友。 叶枫对上他的视线，一下子紧张起来，手指对上他的脸庞，小心翼翼，要碰不碰。 许岁安茫然地眨了眨眼，问：“怎么了？” “你受伤了？”叶枫紧张。 许岁安：“？” 莫行止一下子绕到许岁安面前，顾柏舟已经从背后递来许欠的医药箱。 许岁安此时终于反应过来，摸摸眼底那道已经浅到几乎看不见的划痕，说：“马上愈合。” 莫行止后退两步，倒了回去；叶枫一声不吭，放下右手；顾柏舟默默收回了医药箱。 只有闻远，冷静的一如既往，已经抬起手调动异能，跟许岁安打配合。 许岁安无视掉看天看低看队长的三个人，上前一步，操纵着龙卷风内的箭簇转头。 编织成网的异能线齐齐跟着扭转，把龙卷风勒得更紧。 突然一声脆响，所有细线同时断裂，箭簇在作用力下弹出，迎上从外部扑来的密集冰箭，一起撞在龙卷风的外壁上。 “哗啦啦啦——” 不久前还耀武扬威、打算毁天灭地的异能龙卷风，此刻就像是一个被遗弃的、脏兮兮的玻璃杯，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凝结出实体的异能大块大块地脱落，又在接触到地面之前就消散殆尽，融进广袤的冰雪世界中。 一直被异能托举在空中的张然就这样毫无声息地笔直坠落，在升空的异能晶点中轰然砸进雪地，溅起高高的一片雪。 被龙卷风卷起的那些东西也都接二连三掉到地上，以他为中心围成歪歪扭扭的一圈，衬着周围弯折的树，看上去像是一个台风过境后的废物堆。 许岁安抬起手，翻转手腕，地上的一坨积雪突然动了几下，散落开来。 幽蓝的小巧箭簇腾空而起，欢快地飞回他的掌心，箭尖还在那里撒娇一样划了几下，然后，化作浅蓝色的异能光点，融进少年的手掌。 “……好快。”叶枫看着眼前的一幕，忍不住低声念叨了一句，乌黑发亮的眼里藏着倾慕，还有一点不甘。 越发意识到想要并肩的目标实在难以企及的不甘。 许岁安没有意识到少年人的小小心思，抬脚走向昏在废物堆里的张然。 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浑身上下狼狈不堪。 然而，就在许岁安来到离他有一米远的位置的瞬间，张然突然睁开了眼睛。 猩红的目光像一道射线，冰冷地锁在许岁安身上。 视线扫过来的那一刻，他的身体也跟着从地面弹起，饥饿的野兽一般猛扑过来，像是把许岁安当成了什么可口的猎物。 许岁安站在原地没动，四个队友已经出手，各自祭出发动最快的攻击，硬生生逼停了冲过来的张然。 闻远用一根冰锥，直穿他的小臂，把张然按在地上，固定在原地。 他剧烈地挣扎，小臂被撕裂，鲜血喷涌而出，很快浸透冰锥。 许岁安依旧站在原地，看着他，没有动作。 顾柏舟说：“失控着呢。想办法让他停下，或者……我建议直接敲晕。” 张然虽然失控了，但似乎并没有失去全部的意识和语言能力，听到这话，更猛烈地挣扎起来，嘶吼着“放开我”之类的模糊字眼。 许岁安想了想，看向闻远，问他：“有要问的吗？” 闻远愣了一下，似乎有点没想到。 就这一下，许岁安已经转回头去。 他抬起手，强烈的异能从掌心迸射而出，铺天盖地，将还在挣扎的张然完全笼罩。 异能从他身上碾过，像是在进行某种“净化”，闻远留下的那没冰锥也跟着碎裂。 许岁安竖着手指，对张然说了句：“停下。” 没有任何其他封锁和禁锢，只是简简单单两个字，但张然竟然就真的，一动不动地停在了原地。 甚至他自己，似乎都对此感到惊异，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许岁安很小幅度地弯了一下嘴角，跟系统说：【看，做到了。】 系统震撼中，它还在消化自家宿主的惊人逻辑和极强的执行力。 按照许岁安的想法，既然是张然是被异能搞失控，又受到异能控制，那……只要他用更强的异能，挤掉控制张然的那股异能，就可以反控制了。 系统根据它的数据库进行瞬时的ai推演，得出的结论是——基本不可行。 但就在他要给宿主反馈结论的那一刻，宿主用不容置喙的事实，去掉了“基本不”三个字。 ——可行。 许岁安维持着高强度的异能，继续对张然说：“过来。” 张然笔直地竖了起来，迈开僵硬的步伐。 而就在同一时间，许岁安的身后，也有一个少年，忍不住动了一下腿。 像是被一起控制了。 少年名叫莫行止。 但只是一瞬间，他重新反应过来，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就站在旁边的顾柏舟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微弱的反应。 “你条件反射什么？”他偏头扫了莫行止一眼，随口吐槽，“你经历过？” 莫行止立在原地，没有出声，不肯定，也不否认。 顾柏舟看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深邃起来。 莫行止移开目光，静静地想：还是不一样的。 张然是被强制控制，他是……嗯。 莫拥有狼形态行止短暂地凝固了一下，转移话题，催促起闻远：“要问什么？快点问。” 他们还要赶去实验室。 闻远：“……” 他问：“是李腾那队伤的你？” 张然点头。 闻远：“你一直有意识？” 张然继续点头。 正在用异能控制着他的许岁安补充：“但不多。” 闻远嗯了一声，接着问张然：“他们五个现在是什么情况？也跟你一样。” 张然神情恍惚了一下，突然有怔忪转为恐慌，他用力摇头，语无伦次地呢喃：“不……不是……他们是怪物、怪物……” “怪物？” 张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好像戳到了什么潜意识中的禁忌词，让他无法回答，只能不断地重复着那几个字眼。 闻远皱了皱眉，换了其他问题：“知道他们为什么伤你吗？” 这次，张然终于没有再机械重复，而是逐渐平静下来。 他瞪大眼睛，像是认真思考了良久，才用嘶哑的声音缓慢回应：“他们……不想我过去。” 闻远：“去、实验室？” 张然点头。 “你们为什么都要过去？”闻远又问。 这次，张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安静了一会儿，慢吞吞地抬起头，眼睛里红光更盛。 许岁安萦绕在他周围的异能像是被什么冲击，震荡起来。 “因为能恢复意识，变得更强——” 异能被冲开，张然突然暴起，朝着实验室的方向拔腿就跑。 闻远站在原地，瞳孔骤缩，转眸看向顾柏舟：“能恢复？” 他深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难得一见的情绪。 顾柏舟看着他，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神情复杂：“他说的不是你想的那种……” 两句话的功夫，许岁安轻轻抬腕，异能再次爆发。 刚跑出去还没五米的张然，“嘭”一下被他扯回来，一头砸进积雪。 又是“嘭”的一下。 这次，他整个人都被砸进了积雪里。 异能流转，深埋进雪里的张然重新被提出来，已经是彻底的昏迷状态。 许岁安用异能把他吊在半空，碰都懒得碰一下。 他看向几个队友，说：“走吧，去实验室。” 找源头，抓李腾，解除队内矛盾，解决变异问题，解锁黑化节点，一条龙。 未来一片光明，小许队长开心。 第70章 还没到实验室,许岁安几人已经察觉到不对劲。 周围的树木越来越稀疏，枯树的比例也越来越多，直到某一个分界线,所有的树全都变成了干枯萎缩的树干,地面上完全看不到一点落叶和小型植株,像是这一带已经枯了很久。 连积雪都少得可怜，只有薄薄一层，铺在坚硬的泥土地上。好像在这片区域里，连雪花都很难挤进来。 走在最前面引路的顾柏舟抬眸扫了眼某处，突然停了下来。 许岁安跟着一起停下，异能力却没及时反应过来,吊着昏睡的张然直挺挺撞上前方几十公分外的一棵枯树,几根摇摇欲坠的树枝哗啦啦掉落下来。 顾柏舟朝那棵树看几眼,点点头,说：“好,就它了。” 其他人：“？” 许岁安问：“什么？” 顾柏舟指指张然,又指指那棵粗壮的枯树，变戏法一样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一根粗壮的麻绳：“绑上吧,他的旅程就到此为止了。” 他注意到闻远看过来的视线,想了想,简短解释：“去那里只会让他的‘污染’程度更深。” 张然在异能变异的状态下，本能地感知到，前往那个区域,自己会变得更好。 但实际上……事实当然只会是相反的。 许岁安动动手指，把张然砸在树干上，从头到脚严丝合缝地贴好，然后说：“绑吧。” 顾柏舟拎着绳子,靠近干活。 刚刚走进那棵树，昏着的张然就一下子醒了过来。他大概是还蒙着，但脑子已经恢复了一半，挣扎起身体，扯着几乎要被撕裂的声带，朝几个人喊：“你们要干什么！” 声音像是坏掉的磁带插进老旧的播放器。 虽然时不时卡带，但一直在循环播放。 叶枫受不了，抬起手，贴心地捂住许岁安的耳朵。 “让我过去！让我去那里！！”张然更加猛烈地挣扎起来。 但没有用，顾柏舟手脚麻利，一圈一圈地往他身上缠麻绳，这会儿已经从他的脚踝一路缠到腰。 一圈压着一圈，无论怎么看都绝对无法挣脱。 不过顾柏舟也知道，如果不是许岁安的异能过于强大，这一下可能还真会让张然挣脱开。 就算他本人昏迷了，体内变异了的异能也还是在兢兢业业地工作，一路上一直在帮他治愈那些致命伤，尽可能地恢复他必要的各项身体机能——不过显然，声带并不在这一范畴内。 许岁安被叶枫捂着耳朵，隐约听到些声音，也全当没听见。他从远处还没完全枯掉的树林间抽调过来一些落叶，团成一团，当作破布塞进他的嘴里。 他很贴心地挑了一些干净柔软的落叶。 张然安静下来。 顾柏舟也已经绑好麻绳，甚至还贴心地翻出几块破布缠住他的上半张脸，只给张同学留下了一对因愤怒而极限扩张的鼻孔。 直到这一刻，张然终于彻底安静下来，默默地接受了自己的现状。 这会儿，他身上不少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已经又在挣扎间重新裂开，血液浸染一小截麻绳，看上去像是某种别致的花纹。 周围有异兽嗅到血腥味，一只只聚集过来。 这些异兽有的形态怪异，有的体型异常，每一只都带着极强的攻击性，显然早都陷入失控状态，迫不及待地想要将猎物鲸吞蚕食。 但还没等吃到张然这口肉，几只失控的变异异兽已经自顾自地打成一团，羽翼、皮毛，乃至肉块，大片大片地从它们身上脱落，满地都是，有一些甚至甩到张然身上，把他搞得更加狼狈。 五个人这会儿已经准备出发，一看这情况，又往回退了两步，扭头瞅瞅茫然着左右扭头的张然。 闻远伸手画了个圈。 厚重的冰墙在他周围撑起，挡住了异兽们的脱落物，和时不时扫到他的一点攻击，叶枫和莫行止也各自发动异能，替他又加固两层，争取多撑一些时间。 顾柏舟本身就在他附近，走进两步敲敲冰墙，嘱咐：“别死啊，一会儿还得服药呢。” 刚安静下来的张然再度被激怒。 他终于把塞进嘴里的破烂叶子吐出来，扯着嗓子开喊。 但已经没人听见。 顾柏舟说完这句话，五个人就一起跑没了影。 等张然终于扭曲着面部肌肉，把眼睛上的破布搞下来，再用异能击碎面前的三堵墙，发现周围除了异兽什么也没有时，他被自己异能忽视的嗓子已经彻底哑掉了。 另一边，许岁安五人终于到达“实验室”前。 此时刚过正午，阳光从头顶撒下，在这个空无一物的空地上，显得前所未有得强烈。 这应该是整个极寒之地唯一温暖的地方，但五人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被暖到的喜悦，而是一个比一个严肃。 到这里，地上的积雪已经完全消失，甚至在土地之上出现大大小小的空洞，有的深到能看见泥土之下的深色岩石，还有一些，被异兽的尸体或是残肢填堵，整个地方看上去血腥又残忍。 而这，还只是实验室外的区域。 在许岁安几人的正前方，不到三米的位置，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圈外是余烬，圈内是战场。 大大小小的异兽聚集在那一片区域，像是不知疲倦、毫无休止地彼此厮杀。遍体鳞伤的倒下，又在片刻的喘息后再次冲进战场，随便咬住一只异兽，开始新一轮的厮杀，直到晶核都被咬碎。 除非晶核都被咬碎。 这就像是个大型的“实验场”，通过一场残忍的实验，要选出“最强”的异兽。 实验场为它们提供源源不断的异能量，高强度地治愈着它们身上的伤。而作为“回报”，这些“实验体”要用自己全部的生命，去完成一场毫无意义的争斗。 在它们之后是东西两侧，两片倒塌的建筑废墟，西侧那个要更大一些，也已经变成异兽彼此撕咬的“擂台”。 东侧的几乎只有西侧三分之一那么大，却很奇异的，没有一只异兽停留。就如同有某种强烈的暗示，让那些异兽即使失去理智，也不敢靠近那片区域一步。 许岁安注视着离他们最近的那一对异兽，默默抿起薄唇。 在他右手手腕上，那个羽毛形状的印记正在散发着微弱的金色光芒，浅到几乎看不见的线轻飘飘地延伸出去，像是在触碰那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两只异兽在离屏障只有毫厘的地方碰撞在一起，弯曲而坚硬的犄角猛然相抵，异能以两只犄角形成的点为圆心，一圈一圈地炸裂开去。 左侧的异兽呜咽着踏步，犄角却更加奋勇地向前碰撞，和对方的犄角抵死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右侧的异兽仅剩下的一只眼睛瞪的浑圆，身后被啃咬得只剩下半截手掌一样长的尾巴急切地来回甩动。 “它们在哭。”许岁安轻轻说了一句。 他能听见，它们在哭，在求救，在乞求一个遥遥无期的终点。 【什么？】系统没反应过来。 “谁？”身边的队友也没反应过来。 只有顾柏舟，听到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并不疑惑，反而眸光深邃地低下眼，咕哝了一句：“是，都哭着呢。” 许岁安看向他，盯着他的眼睛，仔仔细细地看起来。 看到顾柏舟都有些不自在，他才慢吞吞说：“你没哭。” 顾柏舟翘了下嘴角，脸上的郁气一扫而空。 “是。”他点点头，认真道，“回去偷偷哭给你看。” 许岁安：“？好。” 叶枫测过头来瞟一眼顾柏舟，插嘴问：“都是队友，有什么不能一起看的？” 看起来深得许岁安“朋友论”的真传。 顾柏舟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回：“你年纪小，还不懂。” 叶枫：“？”晚上一年学很骄傲是吧？ 莫行止迅速站队，耿直道：“我比你大，我也不懂。” 顾柏舟：“？” 闻远轻咳一声，把话题拉回正轨，问顾柏舟：“现在，需要进到实验室里面？” 顾柏舟看看实验室周围正在血战的异兽们，点点头，又摇摇头。 “左边那坨大的是……筛选和生活区，没有必要去。”他顿了顿，抬手指向右侧，空无一兽的那片废墟，“我们只需要去那里。” “那是研究区。”顾柏舟声音里不自觉带上几分嘲讽，“那儿才是真正的‘实验室’，不过——早就荒废了。” “这些异兽会变成这样，多半是因为里面的某个器械出现异常，自动塑造并不断扩大磁场。磁场本身带有污染性，会影响进入到范围内的所有生物，改变它们的异能形态，甚至生物状态……就是所谓的，失控。” 顾柏舟的食指在空中轻点两下：“找到，然后毁掉那个东西，这里的异变就会终止。” 闻远盯着那儿看了一会儿，问：“那已经被‘污染’的异兽呢？” “不知道。”顾柏舟的回答毫不留情。 “这个问题，估计只有那些死掉的研究员能回答了。”他耸耸肩，余光略过皱着眉的闻远，闭了闭眼，“但如果是人类的话……希望那些特制抑制剂还没有过期。” “抑制剂？” “对，就是你们想的那种东西。”顾柏舟点点头，“只是被加入了特殊的材料，所以除了发热和易感状态，也可以抑制失控状态。” 顾柏舟扶住脖子，晃了晃脑袋，像是随口说：“……挺好用的。” 目光不经意间和许岁安对上，他沉默了一下，放下手，补了一句：“就是有点疼。” 圈内终于有异兽注意到外面还有几个鲜嫩美味的人类，立刻抛下自己的对手，甩着蹄子飞奔而来。 ——它们也不是完全出不了圈，只是对它们来说，在“圈内”，更舒适一些。 顾柏舟漫不经心地朝那只异兽一指：“上吧。” 在那异兽的身后，几只被它的动静吸引的异兽，也轰轰隆隆地冲出了圈。 “但是——”顾柏舟话音一转，沉声道，“自己计时，半小时内，无论有没有成功，都必须退出来。” “离得越远越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那些异兽虽然为了吃他们五个跑出了圈,但似乎并没有离开实验室磁场的“庇护”范围。 五个人给它们造成的伤口在飞速愈合着。 跑出来加入围攻的异兽越来越多，逐渐由4只增加到7只、10只……乃至更多。它们击杀异兽的速度完全赶不上异兽增加的速度。 顾柏舟从空间戒指里翻出来一柄附着雷霆之力的短刀，在异兽之间灵活翻飞,利落地从它的后颈处剜出一枚颜色深到发黑的晶核,随手抛下。 闻远和莫行止冰火两重天,在晶核落地之间就把它彻底碾碎。 粉末散落的那一刻，那只异兽的躯体也跟着轰然倒塌，一直在强撑着的□□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就碎成了大大小小的肉块，有一部分被其他路过的异兽一脚碾碎，另一部分被挤进地面的洞窟里。 还有一些异兽，甚至来不及倒地,直接在空中就开始四分五裂、纷纷扬扬。 叶枫拿着从顾柏舟戒指里捞来的黑色斗篷,仔仔细细给许岁安穿好,把他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甚至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 许岁安正在用异能切割异兽,找出它身上的晶核所在。他停下动作,有点茫然地偏头看去，揪了揪兜帽地帽檐。 叶枫扫手吹飞一只没长眼硬凑过来的异兽,跟他解释：“太脏了。” 许岁安欣然接受。 “穿好了？”顾柏舟两步跳回来,沿途又收割了两颗晶核。 异兽晶核的诞生位置具有不确定性,并不像生物体的器官那样，具有明确的位置。但每一个种族的异兽，其晶核诞生的位置基本相近。 晶核位置,“正常”的，可能在脑袋、心脏或者脖颈，但还有一些异兽的晶核位置有些特殊。 比如前不久新发现的某种小脚异兽的晶核，藏在他们的脚底板里；几年前被彻底灭种的一类异兽,晶核在右手小拇指的第二个指节。 所以“挖晶核”，对猎手来说，也是一个十分考验经验和个人能力的“技术活”，甚至有人专门以此为生——就像尝晶核的那位一样。 在这方面，人类通过他们庞大的经营能力，同样已经形成了非常完善的产业链。 叶枫一边动手，一边忍不住想：顾柏舟大概很适合这行。 他找起晶核来实在过于迅速，像是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些异兽晶核所在的位置，现在只不过是借肌肉记忆复习。 复习成果显著。 五个人消灭异兽的速度逐渐超过了异兽涌来的速度。 ——当然，不可否认，圈内还有许多异兽，对他们这五个外来客并不感兴趣。毕竟大家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不是每个异兽都喜欢品尝人类。 它们当中也存在一部分坚定的素食主义者，或者同类食主义者。 顾柏舟再次手起刀落，又是一颗晶核落地。这次，这枚晶核甚至不用其他人出手，自己就凭空碎成粉末。 顾柏舟平静地扫去一眼，手中短刀挽出一个花，挡掉另一边一只异兽发来的攻击。 许岁安也才此时抬起手，射出冰箭，洞穿那只异兽的腰腹，晶核直接在异兽体内化为乌有。 他不懂异兽，但记性很好。这会儿已经记下顾柏舟杀过的不少异兽的晶核位置。 黑色斗篷宽大的袖袍垂落下来，在空中轻晃，显得少年的体型更加纤细。 他看向顾柏舟，叶枫替他回答：“穿好了。” “那走吧。”顾柏舟紫眸微凝，言简意赅，“进圈。” 追出来的异兽虽然没有完全消灭，但也已经空出来一条足以让五人入圈的通道。 顾柏舟首当其冲，扛着周围异兽一波波扑来的攻击，闪身踏入实验室的磁场范围。 许岁安跟在他身后，脚下踩上松软潮湿的泥土，抿着唇垂眸看了一眼。 因为长期浸满鲜血，所以潮湿到令人觉得粘腻。 系统在他的脑子里跑来跑去，显得很有些焦急：【怎么样？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这个所谓的“实验室磁场”完全在原著范围之外，它从数据库里也查不到什么信息，但却能感受到磁场内蕴含的强烈负面力量。 甚至连它本身都受到磁场的影响，一部分功能有些失灵。 许岁安在系统的提醒下动动手指，看看四周，摇头。 【没有。】除了脚下的土地和空气里的味道，对他来说，这里和外面并没有什么不同。 系统滋滋啦啦地【咦】了一声。 看起来，它这个高级次元的高科技产物，在这个地方，甚至比许岁安受到的影响还要大上一点。 顾柏舟看上去也没受到什么影响，自若地活动了一下身体，甩手飞刀，砍跑两个过来约架的异兽。这会儿，那些庞大的异兽还没怎么注意到几个“小而弱”的闯入者。 顾柏舟伸手过来，点点许岁安的id机，设置了个30分钟的倒计时。 他嘱咐许岁安：“到点了不用管我，自己先出来。” 许岁安入神地看着id机，点点头。 倒计时的图标是个趴着的小兔子，尾巴上是暂停、终止和重新开始的按键，身体上是分秒倒数的数字，一双粉嫩嫩的兔子耳朵像秒针一样一点一点的。 许岁安伸手戳戳，兔子一个激灵抖了一下。身体上的数字跟着弹动，像是在提醒“时间未到”。 系统忍不住，扛着磁场的影响吐槽：【他好有闲情逸致。】 其他三人相继进来，莫行止一眼看到许岁安id机上的兔子倒计时，发出跟系统一样的感慨。 顾柏舟没理他，甩手去打异兽。 就算还有闲心调侃，叶枫三人进来之后的状态，也明显不同于许岁安二人。 他们显然受到了此处磁场的强烈影响，表情都有些难看，体内一直安安分分的异能也开始变得有点无序。 顾柏舟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状况，随口说了句“休息好了来帮忙”，就自己冲进异兽里。 这会儿，磁场内的异兽已经有一大半都围了过来，看热闹一样往五个人这儿挤，眨眼间就把这一小片地方围得水泄不通，甚至一眼望不到头。 更别提从它们当中找出一条路，前往顾柏舟所说的“研究区”。 “时间有限，直接冲出去，不要恋战。”顾柏舟找准方向，气势很足地甩出这么一句，腰身一拧，迎着最近的异兽直冲而上。 五秒后，他被异兽墙摔了回来。 顾柏舟：“……”帅了一下，但没完全帅。 不过好在，这样的情况不只发生在他身上。 叶枫、闻远、莫行止，四个人非常整齐地挨个碰壁一次。 只有许岁安，撑着保护罩，被四个人护在身后，亮着手腕上的羽毛印记，试图找到那么一两个还能沟通的。 后面看不到情况的异兽吼叫着往前挤，前面的异兽扛着五个人的保护罩挤破了头要闯进来。 许岁安甩甩手腕，不开心地放弃了。 羽毛印记甚至发光发到有点烫。 但他的耳朵里只能听到成堆成堆的哭喊和求救，忽高忽低忽长忽短地挤在一起，甚至让他有点难分辨出其中夹杂着的、队友们的声音。 放弃交谈的许岁安抬起双手，笔直向前，异能在掌心迅速凝结、释放。 宛如冲击波一样的蓝色异能柱从掌心射出，无限延伸出去，沿途被波及的异兽无不仓皇逃窜。 但这里的异兽实在太多，彼此摩肩接踵地挤在一起，偶尔还有一些在狭小的空间里趁机打架。 异能轨道上的那些异兽就算想躲，也很难找到空间。 等级稍低一些的异兽顷刻间就被轰得灰飞烟灭，哪里还管它们晶核藏在哪里。2-A以上的异兽有些没有被一招秒掉，但也都在那一瞬间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甚至有些地方，异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稀里哗啦地倒下去一排。 受到波及的异兽太多，实验室磁场自带的治愈能力似乎都有点不够用，异兽伤势的恢复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于是，一条笔直的通道就这样明晃晃地摆在了五个人的面前，通道的尽头是安静而空旷的“研究区”废墟。 要是有其他人在场，说不定都会怀疑这两侧的异兽，是在排成一列，迎接什么重要的宾客。 但“宾客”本人很有自知之明。 他们只顾的上惊叹一下，就立刻冲上通道，各自用最快的速度赶往目的地。 但还是没有来得及。 他们的出发点离那片废墟的实际距离超过了一公里——由此可见，这片“实验室磁场”的占地面积不容小觑。 再次被又一波异兽围上来的时候，他们离那片区域还有几百米的距离。 一波异兽倒下了，后面新的异兽又很快补上来，数不尽的异兽源源不断地涌上，片刻不停地填补着几人制造出来的空缺。 许岁安停下脚步，再次抬手，准备重复一次刚才的攻击。 只需要再来一次，他们就能冲进研究区。 异能还没来得及凝聚，手腕先被顾柏舟轻轻攥住。 “先别用。”顾柏舟凝视前方，飞快开口，“在这个地方，异能越强，受到的影响越大。” 不然也不会有些接近2-S顶端的异兽，晶核一被挖出来，就直接彻底粉碎——那意味着，在磁场的影响下，不只是□□，连它的异能本源都只是水中月、镜中花。 许岁安微怔，低头看看顾柏舟搭上来的左手。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一副手套，又在握过来的时候，提前把左手的手套摘了下去。 于是现在，搭在许岁安手腕上的那只手，依旧干干净净，没沾染一点血污。 许岁安眨了眨眼，说：“我没事。” 虽然不知道为为什么，但他似乎并没有受到这里的影响。 系统扛着磁场影响分析了半天，此时终于含含糊糊得出来一个看上去既合理又有点不靠谱的结论：【我综合数据库离所有的类似情况推演了一下，得出结论。岁安啊，可能是……在这个地方，你强超模了。】 许岁安没有完全听懂，但并不影响他理解系统想要表达的大概意思。 于是他对顾柏舟说：“我超强的。” 顾柏舟无奈，小声：“就是因为你超强……” 许岁安没懂，歪头看他，藏在兜帽后的脸干净白皙，眼睛澄澈明亮。 顾柏舟：“冒风险的事，哪有队长先的道理。” 许岁安继续看他。 ——是这样吗？ “那怎么做？”他问顾柏舟。 顾柏舟松开他，重新戴上手套，突然换了个话题：“抑制剂应该被他们藏在地下二层的冷库里，异常机器你们应该能自己分辨出来。我……” “别你了。”莫行止突然上前一步，打断了他。 “一共就半个小时，现在还剩二十四分钟，你想让我们进去找多久。”他毫不留情地数落，然后理所当然地朝顾柏舟伸出手。 顾柏舟一愣，下意识问：“干什么？” “医药箱。”莫行止顿了顿，补充一句，“冒风险。” 顾柏舟：“？” 莫行止不耐烦：“找找里面有没有催/情/剂。” 顾柏舟：“？？？” 他懵了懵，反应过来：“你想像之前那样？” 借助异常状态的易感期，强行抬升自己的异能水平到三阶。 如果是那的话，倒确实能开出一条路来，但是…… 叶枫也在疑惑：“医药箱里有催/情/剂？” 莫行止勾勾手指。 闻远问：“我们进去之后呢？” 莫行止和许岁安的水平毕竟还有差异。他也可以开路，但却不能像许岁安那样直接开出一条路，要想送四个人进去，他就必须得留在外面，独自面对多如潮水的凶猛异兽。 “不就二十分钟。”莫行止，“我撑得住。” 说话间，他已经从顾柏舟那儿接过医药箱，在里面翻找起来。 许岁安默默看着，动了动手指，还想证明自己真的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闻远却突然开口：“李腾他们队也在这里，多半就在研究区内。里面更需要你的力量。” “总要让我们有机会成长的，队长。”叶枫看向他，笑了笑，“不然，一直跟你差距太大，我们会……很难过。我也会跟他一起留在这里，防止出现意外。” 许岁安放平手指，被他说服了。 系统也是：【是啊，他们可是主角团。这才哪儿到哪儿，还完全需要提升呢。】 它跟着怂恿起来：【有你在，还有我的实时监控，让他们试试，也不会出什么太大问题的——这可是个大群像，世界上还有其他‘主角’需要你呢，岁安你也不可能一直陪在他们身边。】 许岁安点头。 五人周围的屏障在异兽的疯狂攻击下摇摇欲坠。自从许岁安的那一波攻击后，它们像是受到刺激，越发不要命起来。 出乎意料的，医药箱里竟然真的有一管催/情/剂，几乎没怎么耗费时间，就被莫行止翻了出来。 这瓶药剂和其他的不一样，装在一个纯黑色的试管里，放在角落，用塑封袋严密地包装着，塑封袋上有人用油笔写了“催/情/剂”三个打字，鲜红刺眼，像是生怕别人认不出来。 几个人都有点惊讶。 “竟然真有？” 莫行止已经利落地拆开包装，针管抵到后颈，毫不犹豫地刺破皮肤。 液体不断进入体内，引发强烈的痛苦和热意时，莫行止想起什么一样，抬起眼，看向许岁安。 “记得命令我一下。” 几乎就在说完这句话的同一时间，他脱力般半跪下去，身体很快发生变化，狼耳和狼尾冒出。 许岁安上前一步，捏住他的狼耳朵。 “起来，开路。”完全是命令式的口吻。 他想了想，揉揉手中刚刚成形，过于敏感的毛绒耳朵，又说：“活着等我们出来。” 莫行止身子颤了一下，火焰升腾而起，顷刻间逼退所有贴近过来的异兽。 顾柏舟忽然想起来不久前，无意中看到的那次“条件反射”。 他下意识摸了把自己空无一物的发顶。 第72章 蜂拥而至的异兽被火焰撕裂,但它们仿佛完全察觉不到熊熊燃烧的烈火中潜藏的巨大危险，仍在前仆后继地往里跳。 有一些能穿透火焰，够到其中的人。但更多的,还是被拦了下来。 莫行止从狼尾、到指尖,再到狼耳,全都被炽热的火焰包裹着，充沛的火系异能量毫无迟缓地从他体内涌出，迅速填补着异兽消耗出来的空隙。 五个人不断沿着他一点点撕出来的通道前进，研究区废墟越来越近，他们甚至已经能清晰地看到被某种异能攻击砍断一半的大门。 门是某种特殊的金属材质，正中间雕刻着一个被划去一半的、鬼画符一样的图案,大概是那群“研究员”的组徽。 前进到这里,一部分异兽却突然退了下去。它们连烈火焚身都丝毫不惧,却仿佛能感受到、那废墟里藏着什么令它们望而却步的恐怖之物。 但也还有一部分异兽,并没有退去,而且是其中最强的一批。根据系统的检测,它们当中甚至有一些，等级已经突破三阶。 弱小的异兽退下去,强大的异兽就有了更多的“展示空间”。 冲破火焰封锁的异兽越来越多,也有异兽隔着火焰,直接对五人发动攻击。 异能波动横穿火焰屏障，以万钧之势砸向当中的五人。 莫行止站在最后，表情未变。 此时,他们五个离那扇破损的大门仅有三米。 灼热的火焰顷刻间提炼得更加精纯，近乎成为金色，它们向外扩散出去，火舌席卷四方,整片土地似乎都被点燃，研究区前的空地成为一片火海。 已死亡异兽残破的尸体在烈火中燃烧殆尽，五人周身活着的异兽在炙烤中被推远，身上好似燃烧起永不熄灭的焰火。 近在咫尺的攻击也被至纯的火焰吞噬，成了助燃剂，让这场火燃烧得更加猛烈。 莫行止头顶的塑料发卡在高温中扭曲变形，掉到地上，只能看出隐约的兔子形状。 过长的蓝色刘海垂下，又在火焰中向上飘起。莫行止垂眸扫了一眼掉在地上的发卡，毫无情绪地移开视线，收拢手臂，燃烧着的左手凭空抹过。 许岁安三人立刻像被某种力量托举，在暖洋洋的温度中被那股力量推着，冲进研究区的大门。 一部分尾随而来的火焰失控地撞上大门，瞬间将银色的大门烤出一层粉红。 莫行止的三阶本来就是强行抬升，这样的火势根本持续不了多久。 许岁安三人刚在门内站稳，外面金色的火焰就已经暗淡下去七七八八，只剩莫行止和叶枫两人周围的那圈，还在勉力支撑。 火焰中的蓝色身影晃了一下，狂风骤起，再次将火势延展。并肩而立的人影在火焰中变得有些扭曲。 许岁安抬起手，指向门外。 这次的锻炼已经够了。他们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来。 但现在，他要先把他们接回来。“正义的好朋友”是一个完整的队伍，五个人，一个也不能少。 顾柏舟还在打量周围的环境，余光瞟到许岁安的动作，立刻要上前阻止。 但有人比他更快。 闻远已经伸出手，掌心抵在许岁安的手指前方。 “不能让他们进来。” 许岁安看向他，愣了一下。 闻远脸色很差，几乎到了惨白的地步，额头和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像是在拼尽全力抵抗着什么。 但他的脖子却呈现出异常的红色，那种红，像是从后颈的某处弥散出来，浓郁深重，一直延伸到露出的锁骨，乃至更深的地方。 他似乎都有点站不稳，半边身子倚在大门上，垂在身侧的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手腕上一道新鲜的刀口正在往外流血。 “他们受不了这里的磁场。” 许岁安突然意识到，闻远连说话都有点费力。 系统声音沉重：【恐怕是的。这里的磁场能量和外面完全不是一个级别，这恐怕也是那些异兽不敢靠近的原因。 【适当的磁场影响可以让它们变得更强，但它们恐怕也在潜意识中明白，过量的影响，只会更快地摧毁它们自己。 【刚进实验区时，叶枫和莫行止的状态就相对差一些，再加上一路上的异能消耗……或许让他们留在外面，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它在滋滋啦啦的杂音中向许岁安解释。 许岁安大概懂了，却没有放下手。他指尖还贴着闻远的掌心，手腕一翻，就顺势扣住他的手腕。 “那你……”许岁安想了想，问，“需要什么？” 他们还要去找出问题的机器和特制的抑制剂，闻远现在这样，不行。 闻远的目光有些迟缓地落在被握着的手腕上，又挪到许岁安脸上，眸光微动，却一言不发。 他动了动嘴，咬住舌尖，痛苦刺激着意识，唤出所剩无多的清醒。 许岁安仰头凑近一点，认真问：“哪里疼吗？” 安静了有一会儿的顾柏舟突然凑过来，拍拍他的肩，语调轻松：“没事，就是缺咬了。” 许岁安：“？” 顾柏舟手里转着个黑色圆圈，看上去是某种特殊材质。 他把那东西抛给闻远，说：“自己戴一下，有需求随时电。” 闻远低低应了一声，把那个东西扣在脖子上，卡扣接合的瞬间，一串红色的亮光在正中间亮起，延伸成一条有棱有角的线。 随后是“嘀”的一声轻响，黑色圆圈震动了一下，闻远也跟着轻颤，但脖颈上的红却在迅速退却。脸色也不像之前那么糟糕。 “这是什么？”许岁安好奇。 顾柏舟思考了一下，才说：“抑制器，可以削弱磁场影响。” 对人类来说，磁场影响异能的主要途径是腺体，用这个东西，可以显著减弱磁场带来的影响。 他从旁边的杂物间里翻出来的，没想到竟然还没有坏掉。 ——但也不可能维持太久。 在长期且强烈的磁场能量的冲击下，就算项圈承受得住，闻远的腺体也岌岌可危。 许岁安打量着闻远脖子上的金属圈，肃然起敬。 漂亮的高科技，还很管用。 这里的研究员，虽然坏坏的，但好厉害。 系统默默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开始思考：自己在大千世界中精心匹配出来的宿主，好像确实有一种，清澈见底的天真。 电击项圈勒住脖子，兢兢业业地工作着。闻远靠着大门缓了片刻，就立刻问顾柏舟下一步要去哪里。 他们剩余的时间在不断压缩。 顾柏舟抬眸扫了一圈。 全封闭的研究区已经变成了半露天式，他们所在的南侧天花板整个丢失，大概是带上上面的两层楼去了隔壁空地。 好在，他们也并不需要去上面两层。 第一个目的地在地下二层，没有工作证坐不了电梯，顾柏舟迅速作出判断。 “中央楼梯，去地下二层的冷库。” 找抑制剂。 有了抑制剂，闻远状态好转，他们的时间也会更多一点。何况，还有不知道身处何处的李腾五人，无论从哪方面考虑，抑制剂都是第一优先级。 话音落下的同时，顾柏舟已经带着两个人跑动起来。 头顶的日光洋洋洒洒，映照出两侧破败的走廊，到处都是强大异能攻击留下的痕迹，看上去，这里也曾发生过一场十分凶残的战斗。 但三个人都无暇顾及那些。 他们沿着碎墙扑就的道路，笔直向前。 中央楼梯就像是研究区的分界线，以这里为终点，南侧已经被分割成两半，北侧却还保留了大体的建筑轮廓，只是外部缺了几个边角，内部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害。 还没到跟前，三人已经能看见那个巨大的旋转楼梯，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黑暗里，楼梯深入地面，盘旋而下，阴冷的气息从下方传来，似乎无论阳光多么强烈，都难以赋予这里哪怕丝毫的暖意。 许岁安突然停了下来，看向楼梯后的某处阴影。 “有人。” “是李腾他们？”顾柏舟跟着停下。 许岁安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有两个。” “两”字说出口的同时，他盯着的那片阴影中，两道身影一左一右同时窜出。 确实是李腾队伍中的两人，而且是他们尚未接触过的两个。 一个瘦高，一个光头。 他们显然早有计划，眨眼间已经冲至三人近前。 染上黑色的异能量从体内爆发而出，左为重剑，右为长鞭，朝着一个目标劈卷而去。 当中的许岁安刚好被他们错开。 或者说，他们似乎干脆无视了全场的战力天花板。 顾柏舟和闻远皆在千钧一发之际作出判断，同时跃起至空中，堪堪躲过这一击。 闻远受着磁场和电击的双重影响，意识跟上了，身体却没有，反应明显慢了半拍，小腿被钢鞭卷到，拉出长长一道血痕，顷刻皮开肉绽。 顾柏舟落地，靠墙站稳。 对面两人一招不中，却都没有继续追击。 许岁安已经一左一右，用冰鞭和风剑揍了回去。 顾柏舟稍作喘息，略带沉思地朝闻远瞟去一眼。 “你的异能……” 对面袭来的攻击走向一致，两人躲闪过后，位置相差无几。 闻远并未看他，指尖轻点，蓝眸半低。 纤薄冰盾在许岁安面前展开的同时，他也已经开口：“我知道。” 顾柏舟又看了他一眼。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体内异能和磁场异能相抵的……”他问，“天生的？” 闻远略微颔首。 于是顾柏舟就不再问了，像是已经明白了什么。 常人受到磁场影响，要么异能异常增强，要么异能异常流失。 而闻远，则是维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态，就像是他体内的异能在自行抵抗着磁场输送进身体的干扰异能，两相抵消，最终的结果只会是……成为一个普通人。 他随口道：“怪不得你敢直接冲进来。” 闻远没说话，他现在就像个不断漏水的蓄水池，池子里只剩下浅浅的一层底，每次想要调动，都要耗费大量的精力。 此刻，那些所剩无几的异能量，都被他拿去给许岁安构建屏障。 虽然他自己构建屏障会比这强上许多，但这样最起码，能让他少用一点异能，将精力更主要地放在攻击上。 对面两个已经飞速呈现出颓势，由一开始的迅猛攻击，转变成现在的狼狈奔逃，时不时见缝插针甩来一两计没什么准头的攻击。 但是……他们也在被磁场迅速恢复着。 许岁安抿唇，攻击又抬高一个档次。 这两个之间前面还最多2-S，现在…… 【他们离三阶，恐怕只剩一步之遥。】系统说。 两人身后的异能兽形，已经几乎要凝结出实体。 顾柏舟看着，突然低声说了一句：“……那就好办了。” 他喊：“队长，可以停下了。” 许岁安的这一下攻击刚好将对面两人齐齐扫荡开去，他顺势停下攻击，侧头看了一眼打量背后墙面的顾柏舟。 顾柏舟敲了敲墙面，说：“有办法了。” “如果大家都是‘普通人’……”再次开口时，对面两人已经从断墙下爬起，再次冲上。 像第一次的攻击一样，明目张胆地要越过许岁安。 “少将，一挑二，不难吧？” 闻远突然说：“你没被我挑过？” 一个似乎有点不合时宜，但却非常奏效的玩笑。 顾柏舟立刻沉默一瞬，有点不甘地“啧”了一声：“那就辛苦少将再来一次了。” 话音落下，瘦高和光头舞着异能，带着半实体的兽形虚影，迎面冲了过来。 顾柏舟毫无畏惧地站在原地，甚至连格挡的动作都没有。 两人瞬间察觉到不对，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顾柏舟的手指在墙面某处轻按一下，空气似乎微弱地震荡了一瞬。 就是那一瞬间，尚在前冲的瘦高和光头被按了暂停键一样，杵在了地板之上。 同一时刻，顾柏舟以极低的声音，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出门左转再左转，第三个门。” 只有闻远听见。 他迅速伸手，抓住对面二人的肩，所剩无几的冰元素迅速攀爬，将三个人连在一起。 冻结只能持续一秒。 但也已经够了。 脚下的地砖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骤然翻转，三个人一起向下坠去，两侧汹涌的异能攻击重新启动，眨眼间将闻远整个覆盖。 但地砖也已经重新合并。 又一波攻击从地底轰上来，砸在地面，只是引起了一阵十分微小的颤动。 而顾柏舟，在地砖翻转的那一刻，他已经踩着墙壁翻身而起，躲开黑洞洞的地面，回到许岁安的身边。 “下面，是什么？”许岁安看看那块光洁的地砖，疑惑。 “隔绝所有异能元素的……禁闭室。”顾柏舟停顿了一下，轻笑，“少将如今的舒适……不对，统治区。” “而我们……”他眯起眼看向某处，摘掉手套，握住许岁安的手腕，“该去搞破坏了。” 第73章 “去哪儿？”许岁安积极请教。 “这里机器很多,但能造成这么大磁场……”顾柏舟低声念叨，脸上已经扬起自信的笑容，“只有三个地方。” 笑容里藏进一点淡淡的苦涩和自嘲,像是一同回忆起曾经的某些糟糕经历。 许岁安拍拍他的脑袋,不再多问,给予他最高程度的信任：“走吧。” 顾柏舟选定的三个地方，通俗理解，是整个研究区的三个主要研究室，都安置在北区，但彼此之间相隔较远，甚至不在一层。 幸好北部研究区并不向南部那样直接腰斩,不然,找起来恐怕就不会这么方便。 两个人沿着中央旋转楼梯一路向上。应该布满灰尘的楼梯此时却异常干净,像是被什么人精心打扫过一番。 但即便如此,这楼梯看上去也已经有些破破烂烂,在过去受到过强异能波及,扶手和台阶上都是裂痕，甚至有些地方直接断裂、掉落。许岁安两人一路向上,不时还要蹦跳两下,越过中间缺失的楼梯。 有的楼梯甚至在他们踩上的瞬间整个碎裂,变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石块，劈里啪啦往下掉，砸起地面一片灰尘。 顾柏舟踉跄一下,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棕色楼梯扶手一半映在光里，破碎的楼梯也反射着头顶的日光，光柱落下来,沿途飘荡着的粉尘清晰可见。 “像不像……”顾柏舟嘟囔着问，“《Runoutfromhere》？” 许岁安愣了一下，放缓脚步，跟着回头扫了一眼。 那是他们不久前宅在家的时候，一起玩过的一款双人闯关游戏，内容是一对朋友从一个废弃实验室逃离。 游戏里刚巧有一关，就是这样的旋转楼梯。 许岁安笑起来，感觉有点微妙：“像。” 顾柏舟也跟着笑，深吸一口气，一直在暗地里紧绷着的情绪终于舒缓下来一点：“走吧，带你去见最终boss。”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两个人的运气确实有点差。 一共三个房间，他们跑错两个。三个位置传来的磁场波动都非常强烈，饶是许岁安也无法做出精准的判断，更何况是顾柏舟。 拆掉前两间的大门，看到其中巨大机器上新鲜的破损痕迹，两个人已经意识到什么。 第三个房间，也就是真正一直在制造磁场的机器所在的房间，银色大门同样紧闭。 微弱的亮光从门缝中挤出，伴随着隆隆声响。 顾柏舟神色一变，立刻起手砸门。 在已知里面有人的情况下，本来应该多做一点准备，但现在，来不及了。 听声音就能知道，门内那位正在强行操纵那个故障机器，试图将磁场能量无限抬升。 ——他对这样的动静无比熟悉。 许岁安也跟着一起，指尖附上异能，上前一推。 看上去不费吹灰之力地推开了紧锁的主实验室大门。 门内疯狂涌动的异能波动如山呼海啸般朝两人袭来，一时间，他们好像不是站在某间实验室的门口，而是正在颠簸的冲浪板上，滔天巨浪席卷而来。 顾柏舟不受控地后退半步，脸色瞬间变了，他只来得及跟许岁安说一句：“小心。” 腺体在强烈的冲击下有些发烫，体内的异能更是躁动不安地翻滚，叫嚣着要冲出来，毁灭一切。 像两年前的每一天。 在刹那的冲击间，他的视线都有些模糊，只能隐约看到门内那台机器边上，有两个模糊的身影。 顾柏舟单膝跪地，指尖闪出电光，反手按在心脏的位置，电流自心脏贯穿全身，躁动的异能平息了不少，手指上的空间戒指却突然开始颤动。像是里面的那只小猫察觉到什么，正在疯狂地搞破坏。 许岁安侧身看过来，问他有没有事。他的指尖还亮着荧蓝的异能光，在这一刻，像是具有某种诱人的魔力，勾得人忍不住向前倾身，像是飞蛾扑火。 顾柏舟闭了闭眼，握住戒指，克制住冲动，轻声回应：“放心。” 主实验室内的两人此时也已经来到他们身前。 不巧，都是熟人。 一个李腾，一个跟顾柏舟打过一架的那个……胆小社恐。 此刻距离他们上次见面不过三天左右，但这二位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许岁安看向两人的目光中也难得带出一分慎重和警惕。 他们两个大概就是这只队伍里，受到磁场“恩惠”最强的，此时的等级都是明晃晃的三阶。 已经凝出实体的老虎和猎豹立于二人身侧，正对眼前的新鲜猎物虎视眈眈。 两只异能动物身上斑纹都呈现出异常的漆黑，像是附着上一层铁甲。它们双目通红，看起来和外面那些已经失控的异兽没什么两样。 而它们的主人，也同样如此。 扩张的肌肉撑破衣服，异能凝成的可怖纹路在皮肤上蜿蜒攀爬，布满能看到的每一个位置，甚至脸上都纵横交错，跨越猩红充血的眼睛。 但令人意外的是，这两个人似乎还都完全保留着神智，胆小社恐的表情依旧有些唯唯诺诺，而李腾…… 无所畏惧地站在两人身前，大大方方把所有要害暴露出现，朝许岁安咧嘴一笑。 “我就知道你会来。” 他眼里一如既往地没有许岁安之外的其他人。 而许岁安的眼里，没有他。 小许队长谨记自己此行的队伍，在确认两人暂时没有威胁后，就一心一意地打量那个“坏机器”。 机器本来是被某种特殊材质的透明玻璃罩着，玻璃罩上插着各式各样的管子，连接到房间之外。 而此刻，玻璃罩子和传输管子碎了一地，只剩下机器本体屹然挺立，泛着异常工作的夺目红光，发出异常的轰鸣。 以机器为中心，能够操控生命体异能的磁场扩散出去，甚至还在不断增强。 许岁安活动一下手腕，感知着体内平缓如常的异能波动，跟系统感慨：【真的没用。】 系统被磁场冲得嘎嘎作响，没空理他。 顾柏舟此时倒是通过自电恢复了状态，撑着地站起身，朝李腾道：“既然知道我们会来，不该提前把事情做好？不然怎么得到我们队长的青睐。” “哦……不对，你就算做了，队长估计也不会多看你一眼。”顾柏舟耸肩，垂眸活动手腕，体内的异能开始爆发。 李腾被许岁安无视，正一肚子火气，此时被顾柏舟嘲讽，更是火上浇油，怒意直接传到了异能体那里，黑老虎跟着嗷嗷怒吼。 “你好像还没搞清楚状况。”李腾冷笑一声，朝顾柏舟踏出一步。 异能翻涌，凝结成黑紫的一团。 顾柏舟声音冷下来：“是你没搞清楚。”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人已经从原地消失。 许岁安眼睛微微睁大，有一瞬间的错愕。 顾柏舟刚才的动作实在太快，甚至连他都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按那一刻的速度来说，怎么也该是3-B往上。他也在被这里的磁场强烈影响着，只是状态看起来要比其他人好上许多。 但，也只有速度。 顾柏舟的攻击触碰到那个古铜色的机器，却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浅色防护膜微微亮起，在一阵柔和的风中将他的攻击尽数化解。 电光流转，微风止息。 那个胆小社恐此时也已经追到他的面前，黑色猎豹用身躯拦下第二波攻击。 “抱歉……”男生低垂着头，声音依旧很小，“上次让你伤的那么重，我很难过……但是……” 他说着，逐渐握紧拳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这个，你不能动，我会阻止你的。” 顾柏舟看着他，没有说话，已经开始积蓄下一击的力量。 许岁安在门边望着，视线突然被挡住。 李腾错身，站到他面前。 “放心。”他咧开嘴，朝许岁安露出一个有些夸张的笑，“他赢不了的。” “还有你的那三个队友，他们都赢不了的。” 许岁安看向他，凝眉。 “你可能还不知道，”李腾摊手，语调突然放松下来，像是在跟一个旧友攀谈，“我的一个队友现在在研究区的外面。嗯……应该跟你那两个队友在一起。放心吧，他会好好对他们的。” “你知道的……哦，你们可能还不知道。”李腾笑，“他最喜欢清理垃圾，而且一直在清理。” “那他没有……”许岁安想了想，问，“清理自己吗？” 像是单纯地感到疑惑。 李腾表情抽搐了一下。 正跟黑色猎豹纠缠的顾柏舟突然腾出空闲笑了一声，对许岁安喊：“对，就是这么说。” 他们队长，学习能力超强。 许岁安轻轻地迷茫：“嗯？” 李腾猛地捶了一下墙壁，老虎转身，和猎豹一起扑向顾柏舟。 他重新笑起来，满是畅快：“你说这些并不会激怒我，因为我知道，结局早就定下。” “你天生属于这个世界，生来就该成为我的队友。”他朝许岁安伸出手，眼神炽热，“这次的赌注注定是我赢，来吧，加入我的队伍。” 他从上到下，隔着一层衣料，审视着许岁安的身体，目光中写满贪婪：“不要浪费你的才能。” 才能。 许岁安看向他，看着他体内疯狂流转的异能，好像在看着另一个生命体。 那不是寄生，而是共生。 如果这个东西真的能够被称之为才能。 那只能是……早死的才能。 许岁安摇了摇头。 李腾眯起猩红的眼：“你要违背我们之间的赌注？” 许岁安看向他，陈述事实：“我不需要你们的身体了。” 他已经知道这些人体内异常的能量流转是怎么回事。 李腾愣了一下，立刻大笑起来，朝他张开双臂：“那没关系，这并不影响你加入我们。” “我们会成为整个帝国……甚至整个星际间最强的队伍。我们，加上你。”他的神情变得痴狂而热烈，像是已经能想象到那种未来，“所有人都会追捧我们，名誉、财富、美人……我们想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没有人可以从我们手中夺走……” 顾柏舟还在跟两个异能体纠缠，身上已经负伤。 而从机器中扩散出来的磁场，还在不断增强。 许岁安冷静地盯着李腾，有点懒得继续听下去，出声打断：“我不要。” 李腾被他打断，懵了一下：“为什么” 许岁安想了想，给出回答：“你们强的……很假。” 说完，他摇了摇头，自己否定自己：“不对。” “你们，不强。” 会被诱惑、被操控、被损耗。 算什么强。 他看着被撞翻到墙上的顾柏舟，感受着从身体两侧躲开、追向更远处的磁场异能，抬起双手。 “这才叫强。”少年的声音一如既往，干净清澈，感情稀薄，咬字清晰得像是在念白。 第74章 这是李腾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世界消失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少年举起双手，浅蓝色的异能光团在他的掌心内跳动。 那看起来就像一只脆弱的小动物，只需要轻轻一击,就能四分五裂。 但就在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中的那一瞬间,李腾突然发现自己的意识消失了。 声音不见了,光不见了，体内和周围一直在涌动的异能量不见了，连四肢都感觉不到了。 好像他来到了一个完全真空的世界，宇宙的最深处，无尽的黑暗当中。 而在一切发生的前一刻，他还在看着那团光。 光。 凝滞如水泥的意识松动了一瞬间。 李腾突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痛苦,像是四肢百骸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被滚烫的岩浆冲刷,又马上坠进万尺冰窟,像是在皮开肉绽鲜血几乎流尽的瞬间,被泡进沸腾的锅中。 体内的一切都在被抽空,时间变得漫长得过分,他在剧烈地痛楚中，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李腾想要嘶吼,想要翻滚,想要用尽一切办法,减轻撕扯灵魂般的痛苦，哪怕一丁点。 但是没有用。他只能在流逝的时间中感受仿佛永恒的痛苦，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完全不知道。 胆小社恐不知道,顾柏舟不知道，甚至连系统，在那一刻都是失去感知的。 只有做出这一行为的许岁安，清晰而明确地,知道正在发生什么。 磁场在坍塌，废墟在消失。 凝结出磁场的钢铁巨物在眨眼间扭曲变形，又在极高的异能冲刷下，撕裂成碎片，化作粉末，消失不见。 周围的墙壁在消失，天花板也在消失。 外面的阳光照进来，完完整整地照亮整个研究区，中央旋转楼梯化作星辰般的阶梯缎带，飘摇着散向四面八方。 许岁安眨了眨眼，觉得眼前这一幕有点眼熟。 倚在墙边的顾柏舟清醒过来，低低地笑了一声。 ——《Runoutfromhere》的终章。 柔和的光像半透明的膜，又像一枚可口的水蜜桃果冻，软软地包裹在他的四周。 伤势在愈合，痛苦在消退，不只是那些看得见的、感受的到的，也包括那些看不见的、已经成为习惯的。 顾柏舟动了动手指，握住终于安分下来的戒指，转眸看向许岁安。 他站在空旷的中心，金色长发被风拂起，轻轻飘动，露出完整的侧颜，像是一张游戏完美通关后的隐藏CG。 五彩的光自少年掌心凝聚、扩散，逐渐变成夺目的金色。 那道光甚至比太阳还要明亮，却又不至于刺眼。在光的引导下，纯粹的异能量像是柔缓的潮汐，一层一层扩散出去。 身前是温暖的太阳，脚下是凉爽的海水。 所有被影响的生命体中，正在试图剥夺它们本身存在的异能力，都在被另一股力量驱散。 渴求死亡的生命获得了一个完整而平静的尾声，尚能恢复的异兽沉沉睡去，在潮汐中等待新乐章的序幕。 完整的晶核、破碎的晶核，乃至地面坑洞里的骸骨，都被轻轻托起。去往家的方向。 金色的光芒延伸出去，穿过光秃的地面、枯萎的丛林，越过雪地、山丘，环绕过松鼠、雪鸟，和每一只沿途遇到的异兽。 晴日之下，万物复苏。 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洁白与翠绿交相辉映。躁动的异兽安静下来，静默的异兽快活起来。 松软的雪地被踩出一串脚印，鲜嫩的果子在从枝头坠落的瞬间被叼走，不经意间被风吹落的树叶摇摇晃晃铺上地面，小动物扒开积雪，从叶子下面探出毛茸茸的脑袋。 一颗晶核自远方而来，停在它的眼前。 小动物愣了愣，探出半截身子，裹着落叶往前拱出一点，嗅了嗅那枚安安静静的晶核。 它眨眨水灵灵的眼睛，细小的声音在异兽和晶核间传递：“妈妈？” 晶核轻轻晃了晃，在它的小脑袋上点了一下。 像是摸了摸它的头。 更多的晶核携带着光点款款而来，更多的异兽探出脑袋。 在令人闻风丧胆的极寒之地的某个角落，世界正在悄然重塑。 这里依旧寒冷，但却更加温暖。 巨大的实验室废墟成了白茫茫一片雪地。 许岁安浮在空中，金色的光在他身后铺展，像是一双张开的翅膀。 他合拢双手，将光拢进掌心，垂眸看向四周。 像是一个悲悯的创世神，降临这个糟糕的世界，温柔地涤净世界的过往，为她赋予新生。 而神明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安静地想：好像做的，有点过了。 他来到地面，带着一身神性，重新成为人类。 顾柏舟站在旁边，怔怔地看着。 许岁安放下手看过来，浅浅地弯起眼睛对他说：“可以了。” 顾柏舟和他对视，有点找不回自己的语言系统，干巴巴地说：“太、可以了。” 他突然感觉自己有点不像是许岁安的队友，而是一个被神明眷顾的人类，用千百世的运气，换来了跟随在他身边的机会。 直到许岁安突然走过来，抬起手。 神明揉了揉他的头发。 顾柏舟愣愣地看过去。 “还要，努力呀。”许岁安说着，指指自己，“追上我。” 顾柏舟安静了大概有五秒，才终于找回声音，笑了。 “放心吧。”他说，“我可是你队友。” 许岁安点头。 【不是……岁安……你……这个……】宕机许久的系统回来后，又有些想要宕机。 许岁安说：【解决了。】 【还黑化吗？】他接着问。 系统还没重载完成，死板地回答他的问题：【黑化系统重建中……】 【不对啊！！！你刚才干了什么啊岁安！！！】重载完成了。 许岁安想了想，如实回应：【用异能，用多了。】 【这、这是多了的问题吗？】系统急得团团转，【你现在有没有感觉不适啊？哪里不舒服？或者有没有一种要被世界排挤的拉扯感？】 它疯狂检索数据库。 许岁安点点头，又摇摇头。 【什、什么情况啊？这是难受还是不难受啊？】系统快哭了。 许岁安说：【有点难受。】 系统：【怎、怎么难受？】 许岁安：【有点脱力。】 他想了想，认真解释：【一次消耗，有点多。需要、慢慢恢复。】 【太好了……】系统长出一口气，又忍不住问，【消耗了多少啊？需要多久恢复？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一人一统的地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反转。 许岁安靠着顾柏舟坐下来恢复体力。他低头看看指尖，想了想，说：【三分之一？】 系统：【……？】 你清空了一个实验区的所有建筑，重塑了三百平方公里的土地生态，杀死了331只处于狂暴状态下的异兽，清理了119只异兽体内的异常异能量，送237枚晶核回到它们亲属所在的地方。 然后你跟我说，你只用了你三分之一的力量？ 他到底找了个什么样的宿主哦？ 许岁安还在认真感受：【恢复，有点麻烦。】 他皱起眉：【可能要……一年。】 系统：【……】好像正常了但又有点不正常。 不只是它，顾柏舟也在询问许岁安的状况。 许岁安给出了面对系统时一样的回答。 顾柏舟和系统一样陷入长久的沉默。 许岁安贴心地给他们消化信息的时间，左顾右盼寻找几个队友。 在他的巧妙控制下，李腾他们队都还活着，只是陷入了重伤+深度昏迷的状态。 而其他三个队友，应该都像顾柏舟一样，恢复了正常。 但现在……怎么还没见到人？ 许岁安困惑地眨了眨眼，突然感觉脚边一凉。 一个坚硬冰冷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撞在了他的小腿上。 倒是不怎么疼。 许岁安垂下眼，和那个小东西对视。 ——一个巴掌大小的机器人。 主体是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两根细细的小棍从盒子底部伸出来，像是双腿，一对浮空的尖耳朵竖在盒子上方，机敏地来回旋转。 它像是被撞痛了，漆黑的屏幕上闪现出一串可怜兮兮符号。 ~~>-<~~ 许岁安默默和那个符号对视了一下，说：“你好。” 屏幕上的符号变成了笑脸。 “检测到第223号实验体。”机器人突然转了个方向，“早安，祝您有一个美好的实验日。” 一直默不作声的顾柏舟像是条件反射般，身子猛地一僵，指尖弹出电光。 “根据日常记录，您已经有741天未进行实验。缺席一分钟，禁闭十日夜。小贝提醒您，珍惜生命，按时实验。” 一道电光倏然弹出。 小贝转了个身，刚巧避过。 它再次看向许岁安，原地转了两圈。 “监管者身份录入成功，您好，这位先生。”机械耳朵弯了一下，像是在鞠躬。 “请问您是否需要调用223号的实验档案。这将为您的工作展开提供很大的助力。” 许岁安愣了一下：“监管者？” “您不喜欢这个称呼吗？”小贝问他。 许岁安摇了摇头。 “那您希望我称呼您为什么呢，监管者13号。” 顾柏舟已经伸出来的手在空中顿住，他皱了下眉。 许岁安想起自己在虚拟系统中的昵称：“AA。” “好的，AA。”小贝很配合，“请问您是否需要调用223号实验体的档案？”也很敬业。 【如果，我们要查明顾柏舟黑化的根本原因，那就肯定需要看这个档案的。他之前的黑化值还是33，现在都已经57了。】系统说，【我有预感，这件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许岁安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小贝，而是看向顾柏舟，问他：“我可以看吗？” 顾柏舟怔住，一时间有些无措。 他呆呆地和许岁安对视过三秒，才突然反应过来，仓促地移开视线：“没什么好看的……但是……想看就看。” “我答应带你来了，就没想着要瞒。” 顾柏舟顿了顿，重新看向许岁安，说：“你跟别人没有秘密，我跟你也没有。” 话说得很干脆。 但他藏在身后的左手下方，积雪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一部分。 他在紧张。 那些见不得光的记录，会让身边的少年产生什么样的反应。 他甚至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胆怯，几乎要扑过去，毁掉那个机器。 小贝不知道怎么能在许岁安的异能下存活，还到了这里。 但如果它消失了，那些让他极度痛苦的两年回忆，也就跟着一起消失了。 顾柏舟蜷起手，过了很久，又缓缓松开。 ……没什么不能看的。 就是多少有点狼狈。 第75章 【223号实验体档案】 注射周期第12天-状态：较好 223号出现12小时以上长时间深度昏迷状态,连续47小时未进食等常规现象。 腺体催熟成功，经鉴定，为高等级alpha,培养价值：四颗星。 信息素：雨水,使用价值：两颗星。 体内异能链路已初步形成,经鉴定，为一阶B级普通元素类单系异能，培养价值：四颗星。 综合培养价值：四颗星。 7号监管者评语：这批里进展最快的，果然还得是年纪小的。下次多找点十二三岁的。 …… 注射周期第37天-状态：良好 223号出现高热、呕吐、异能异常流失等常规现象，身体适应性改善，目前为67%。 尝试在注射状态下进行筛选,负于129号实验体,致命伤5处,生命体征下降至38%。 仍需进一步优化。 调整建议：加大注射量,试用S-145号新型药剂,提高驯化度。 4号监管者评语：小子确实很有天赋,单系异能可惜了。后续研究中，建议将“注入第二异能”项目提上日程。 …… 筛选周期第88天-状态：优秀 223号易感期异常提前,精神短暂失控,对omega信息素抗性降低,发生中度自我伤残行为，属正常现象。 对其精神失控状态进行深度催眠调整，在该状态下进行筛选尝试。 在本日的筛选中表现突出,完全清理A-1区域异常异兽，共计24只，均衡等阶1-S，最高异兽等阶2-A。 完全清理16号、471号实验体,对74号、113号、249号、338号实验体造成不同程度重伤，安稳性有待加强。 综合评定：通过筛选，将于明日正式进入强化阶段。 注意：223号出现中度嗜睡情况，推测为注射频率过高。 调整建议：配合药剂注射，进行抗睡眠训练。 10号监管者评语：后续研究计划-尝试在将alpha生理特性扭转为beta的同时保留属于alpha的身体机能强度，构建更合适的实验体。 11号监管者追评：223号不适合，10号你找别人做你的变态实验去。 5号监管者追评：11号你已经霸占223号两周了！要不是因为他的三重omega信息素实验被你强行拖了两周，223号今天不会出现这个情况！！ 11号监管者追评：抗信息素重要还是双系异能重要？你自己动动脑子想想呢。 8号监管者追评：动脑子了，我觉得是异能长期维持高爆发状态重要。所以223号什么时候转手给我？ …… 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又一行冰冷的文字，光标不断闪烁，223号的实验一天天进行。 顾柏舟坐在许岁安旁边，单手托腮看着天边逐渐暗淡下去的阳光，全程没有看屏幕一眼。 极寒之地的白日总是结束得特别早，一层浅浅的粉色铺上低垂辽阔的天空。 机器人小贝的机械耳朵突然动了一下，两个尖尖碰到一起。 “晚间适应性训练即将开始，请问是否需要223号实验体参训。”小机器人恪尽职守，屏幕上的文字还在继续跳动。 许岁安捂住被刺眼文字塞得密密麻麻的屏幕，抓住小贝并在一起的机械耳朵，说：“不要。” “以后都，不会需要。”他强调。 顾柏舟身体微僵，从淡粉色云朵上移开视线，看向许岁安。 少年的脸颊周围有一圈明晃晃的光斑，看上去有点刺眼。 顾柏舟眯了眯眼。 小贝的机械耳朵许岁安在掌心里困惑地敲击两下，它问：“您要更改223号的训练计划吗？鉴于13号监管者刚刚接手223号，小贝不建议您这么做。” 许岁安说：“闭嘴。” 小贝不说话了，机械耳朵的前三分之一截委屈地耷拉下来。 许岁安没理。 【……天呐，他都经历了什么啊。】系统胆战心惊，【原著剧情里竟然完全没有提及？】 许岁安生硬回他：【你看的，假书。】 什么少年成才全员主角，什么年少出名大群像文，什么世界故障异常黑化。 许岁安看看面板里的黑化值，又看看身边默不作声的顾柏舟，腾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他想：57，低了。 顾柏舟反应有点迟钝，问他：“不看了吗？” 许岁安点点头，反手戳爆小贝的屏幕，说：“不看了。” 小贝当场报废，滋滋啦啦地响了两声，歪歪斜斜倒下去，成了一堆废铜烂铁，弯折的机械耳朵都没来得及重新竖起。 顾柏舟没反应过来，吓了一跳，紧跟着，他又笑起来。 “有什么不开心的。”他凑过去一点，轻轻摸两下许岁安的脑袋，还没消退的光斑跟着在他的脑袋周围晃动。 “本人还在这里活蹦乱跳呢。”小顾同学嚣张挑眉，“那帮研究员算过，我起码能活过120。” 星际时代，人类平均寿命是97岁。小顾同学非常荣幸地超了整整23年。 顾柏舟比划一下，得意洋洋：“说不定等他们三个都不在了，我还能陪你一起遨游星际打异兽。” 许岁安想了想，觉得也是。 顾柏舟还活着呢。 308天的实验给他留下的唯一后遗症，好像就是嗜睡。 甚至连他在那段时间提升起来的异能水平…… 许岁安抬起了头。 “你为什么，”他认真措辞，“现在，打不了2-A？” 顾柏舟：“……” 他们队长恢复能力真的好强。 他默默转过头去，接着看云彩，小声嘟囔：“好汉不提当年勇。” 许岁安笑了，跟他说：“现在也勇。” “以后更勇。” “哦——”顾柏舟托着长腔，突然转过头来看他，颇有深意，“那你觉得，我以后能有多勇？” 他在两人面前的雪地里画出一道长长的杠，从左到右，把他们两个都囊括在那条有点弯曲的横线里。 “比如——这个是你。”顾柏舟攥住许岁安的手指，拉到那道杠的下面，有点期待，“跟你比，我多长？” 许岁安想了想，食指点在雪上。 向左。 停止。 顾柏舟看看那道线，又看看许岁安，有点茫然：“完了？” 许岁安点点头，朝他笑。 上面那道线的长度，把两个人都囊括在内。 下面那道线的长度，刚刚把许岁安的手掌囊括在内。 顾柏舟呆了一下，看看那两道线，又看看许岁安，突然转身扑了过来，双手按住许岁安的肩膀。 他动作不重，比起推，甚至有点像是把许岁安轻轻扶进雪里。 许岁安顺势躺下。 雪地干净、柔软，像一张舒适的鹅绒大床。 顾柏舟低头看着他，哼哼：“好过分啊队长，对你的队员都没有一点期待吗？” 许岁安朝他眨眨眼，浅金色的眸子里倒映着粉色的天空，仿佛两个人一起坠进绵软的梦里。 顾柏舟倔强地避开视线，不吃这套，继续哼哼：“我们AA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的？” 手指威胁般划过颈侧，有点痒。 许岁安偏了偏脑袋，听到顾柏舟问：“谁教的？” “你教的。”许岁安毫不犹豫。 他一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立志要做好人类的人。 如果真的变坏，肯定是朋友教的。 两个人在雪地里滚了一圈。 跨过那两道线，好像离那片粉色的天空更近了一点。 【等等……】系统有点不应景地插嘴，【有点奇怪诶。】 许岁安抓住顾柏舟乱动的手，问：【什么？】 系统琢磨：【他在这里待了308天，然后，去到中心区，成了顾家找回来的孩子。】 【那在这之间，发生了什么？】 系统问， 【他是怎么逃出去的？】 许岁安停了下来。 他看向顾柏舟，有什么问什么：“你当时，怎么逃走的？” 顾柏舟一愣，也跟着停了下来。 两个人重新在雪地里面对面坐好。 “我是……”顾柏舟皱起眉，认真回忆，“被救的。” 许岁安等他继续。 顾柏舟沉默着思考了片刻，轻叹一声：“我的记忆有些模糊，有关实验室的这些，也是在不久之前才想起来的……” 【人受到高强度刺激后，是会出现‘选择性遗忘’现象的。】 但顾柏舟还在努力回忆，他断断续续地说：“那天，应该是有一个人，闯进了研究区。我当时正在接受新一轮的注射……他、杀了那些人，给我们指了路……然后，我就跑出去了。” “一个人？” “对……我应该只看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 “好像是一身黑，看不到模样……”顾柏舟突然想起点什么，“他带着面具。” 面具？ 许岁安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道身影。 系统显然和他有着一样的想法，甚至已经说了出来：【是那个管理员？】 许岁安也这样问顾柏舟。 顾柏舟安静了一会儿，摇头：“他应该，没那么强壮。” “那他，”许岁安问，“什么样？” “哇……终于找到你们了。” 顾柏舟正准备说话，突然被另一道听起来很激昂的声音打断。 两人同时转头看去。 他们的指导老师踏雪而来，身后还跟着三个少年。 林木依旧穿得十分暖和，在五个穿着单薄防寒服的少年当中，显得格外……圆滚滚。 他裹紧外套，朝两人挥挥手，笑道：“好久不见哇，岁安，小顾，还好吧？” 被问好的两个人点了点头。 顾柏舟朝他们身后看看。 除了四个立着的，还有六个躺着的——张然和李腾那一队。 六个人被塞进一个水球里，翻来滚去、摩肩接踵，就算昏着，也好不热闹。 他大概猜到情况，问闻远三人：“被捡到了？” 三人：“……” 他们齐刷刷地移开了视线，像是都觉得……有点丢人。 “是啊。”倒是林木，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你们所有信号都消失了，我有点担心，就顺着最后的坐标位置找过来。” “结果正好，在门口……”林木一顿，咧嘴乐，“哦对，已经没门了。” “在异兽堆里遇到了被群殴的他俩。”他拍拍叶枫和莫行止。 被拍的两人：“……” 林木仍然乐呵呵：“小叶同学还保留了一点智商，跟我说你们三个在里面。” 莫行止表情变来变去，一言不发。 林木继续：“他只知道你们可能在地下二层，我就过去找了。结果就遇到了——被、也不完全算群殴的小闻同学。” 顾柏舟没明白，瞅着闻远问：“我不是把你送去禁闭室了吗？” 怎么还能被群殴？ 大名鼎鼎的闻少将是个体术白痴？ 闻远绷着脸：“进去不到两分钟禁闭室大门就被打开了。” 顾柏舟：“……”坏了，忘了李腾他俩了。 他有点尴尬地避开少将的目光。 林木还是乐呵呵：“所以呢，我就又把小闻同学给捎带上了。” “本来是打算再去找你们的，但是实验室突然塌了，我就先带着他仨跑路了。” 他顿了顿，朝许岁安灿烂一笑，可怜巴巴问：“岁安不会怪老师吧？” 许岁安有点没跟上来他这一瞬间的变脸，下意识顺着他的话摇头，说：“不怪。” “太好啦。”林老师眯眼笑。 他看上去好像完全不在意这场坍塌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关心自己学生的死活。 “既然这样，那你们就去交任务吧。” 其他人：“？” “比赛还没终止？” 林木耸肩，摊手：“校长先生坚持继续，大家也没有办法。不过这样一来，你们就是百分百的冠军咯～恭喜呀，小冠军们。” 他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个小巧的金色王冠，嘴上说着“们”，托着王冠的手却只往许岁安头顶伸。 其他四个人站在旁边默默看。 皇冠戴好，许岁安有点好奇地晃了两下，刚刚戴正的皇冠跟着歪斜一点。 贵气中多出一丝灵动的可爱。 林木笑眯眯地欣赏了一会儿，想到什么，扭头嘱咐其他四人：“都记得各自击杀的异兽数吧？第一回去找我结算奖励，后面三个头三天训练翻倍。” 四个人：“……哦。” 好张扬的双标。 说完该说的，林木重新看向许岁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拍立得。 是很复古的款式，边缘已经有点磨损。 他晃晃相机，满脸激动：“来纪念一下第一个冠军？” 好像拿到冠军的不是五个学生，而是他这个老师。 五个人彼此看看，站成一派。 “来——比个手势啦。”林木摆好姿势，嘟嘟囔囔指挥，“小莫小顾你俩站近一点，又没仇……小叶笑一笑，都站队长身边了还不开心？……来小闻，你也别板着脸，这不是拍部队里的证件照哈。” “嗯——岁安真好看～” 一米之外的位置，拥挤的水球突然动起来，像是里面有人清醒过来，在奋力挣扎，想要从中逃离。 “我还……能杀……我要……比赛。”张然拍打着水球，竭力嘶吼。 “咔嚓”。 林木迎着即将消散的夕阳，按下快门。 许岁安看向镜头，弯起嘴角。 【快快快，我查到了，应该要比个数字二。】系统还着急提醒。 第76章 拍完照,林木收好照片，往大水球里塞进去一个小水球，把不停挣扎的张然隔离,带着六个已退赛学生潇洒离去。 许岁安五人目送他离开,也没急着赶路。毕竟后半程已经没有猎杀异兽获取晶核的需求,他们的时间和最开始顾柏舟预测的相比，要宽松许多。 实验室虽然已经被夷为平地，但这里似乎还是给不少异兽留下了极强的心理阴影，空旷的雪地上空空荡荡，除了暗淡的晚霞和轻飘飘的寒风，只剩下他们五个。 偶尔在视线尽头,一片白茫茫之外的树林之间,会有不清楚情况的异兽好奇地探头张望,打量着这片雪地和其中的五个少年。 但即使好奇,它们也都没敢靠近。 闻远收回视线,问许岁安：“要休息一下,吃点什么吗？” 许岁安看着闻远，点了点头,视线从他的脸上往下移。 闻远衣服穿得很规整,防寒服的领子竖起来,拉链拉到最顶端——虽然少将似乎一向如此，但穿的这么严实，还是有点不太常见。 但许岁安关注的却并不是这个。 在防寒服领子的边缘,露出来大概两指宽的黑色圆圈，安安静静地贴在的他脖子上，没有亮起红光，看上去已经彻底失效。 但闻远仍然戴着它,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许岁安盯着看了两眼，那个电击项圈突然从他眼前离开了。 闻远侧身移开两步，淡定地说：“我去找点能吃的回来煮。” “我也去。” 莫行止说话的同时，人已经跟在闻远身后。 他防寒服的领子同样竖起，拉到最顶端，在衣服和头发都没有遮住的地方，两道鲜明的抓痕从领子下方探出来，一直延伸进头发里。 血痕深邃，红到发紫，有些刺眼。 “……那是他自己抓的。” 两人走远之后，叶枫才突然低声开口。是在跟许岁安解释莫行止脖子上的痕迹。 许岁安从那两个身影上收回目光，有些惊异地看向叶枫，不解：“为什么？” “alpha一些变/态的生理需求。”顾柏舟拍拍许岁安的头，语气柔和真诚，但又有点开玩笑般的挑逗，“我们AA还小，不需要知道这些。” 许岁安默默盯他。 【他是不是涨了黑化值之后变得有点……放肆了。】系统揣摩。 许岁安继续盯人。 顾柏舟摸摸鼻尖，有点不自在地回避了他的视线，但手却不老实地在地上画出两条长短不一的细线。 像是在悄悄跟他说：是你先这样的。 叶枫咳嗽一声。 “也……可以这么理解。”他在认真解释，“他渴望某些东西，但在那个场合下不合适，所以……借助痛苦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小许同学很好学：“渴望什么？” 叶枫迟疑了。 “你真的想知道吗？”顾柏舟继续“放肆”。 许岁安被他的声音吸引，转过头去。 盯—— 叶枫：“我也不确定。这件事，应该只有处于那个状态的alpha本人知道。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系统那边也查到了资料，给许岁安补充：【通常情况下，这取决于alpha的标记状态和情感状态。】 【处于易感期的alpha通常会对他们的伴侣或者……好感对象，产生某些……需求。】 系统看着自己检索界面里令人眼花缭乱的屏蔽词，以及自家宿主清澈漂亮的大眼睛，努力措辞， 【这种需求，包括但不限于……见面、接触、拥抱、进行腺体标记……或者别的什么。】 许岁安问：【别的什么？】 系统沉默了好一会儿，艰难地说：【我并没有这方面的权限，只能你自己……在合适的时候去探索了。】 许岁安懂了。 他放过系统，转头去问另外两个好朋友:“alpha易感期，会有什么需求？” 没别的意思，纯好奇。 系统在无声尖叫。 叶枫和顾柏舟正在提前架好闻远稍后需要用到的出具，听到这话同时平地绊了一下。 顾柏舟手里的烤箱斜插着砸进叶枫拿着的锅里。 锅底多了一个洞。 叶枫全身贯注地盯那个洞。 顾柏舟认命地跟许岁安解释：“比如说……” “什么需求？”突然有人打断他的措辞。 莫行止手里拎着一只肥嫩的鸡，站在三人身后。 出去“打猎”的两个人已经回来了。 顾柏舟一顿。 莫行止看向许岁安，摸了摸自己被盯着的脖子，反应过来：“你说这个？” 许岁安求知欲满满地点头。 莫行止“哦”了一声，坦然道：“想见你的需求。” 顾柏舟猛地扭头，认真地打量他压在眼前的厚重刘海，表情严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枫手里的锅又多了一个洞。 和他们相比，闻远很是淡定：“对一些alpha来说，易感期会放大他们对至亲或挚友的依赖感，这很正常。” 他向许岁安解释：“他们的需求，就是确保对方长久地陪伴在自己身边——无论以何种形式。” 许岁安恍然大悟。 “那以后，你们有需求，都可以，来找我。”他对朋友一向很好。 顾柏舟神情严肃，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种药剂，对许岁安说：“我可以现在就有。” 叶枫手腕一翻，针头又快又准地穿过锅底的洞。 他说：“你不可以。” 闻远伸出手。 严谨的少将难得跟着一起凑热闹：“那我试试？” 莫行止手一扬，一把火烧了仅存的那支药剂。 “吃饭。”认真的学生会副会长强行终止这个话题。 一个事件终于宣告终结，虽然比赛还没有结束，有关这个实验室的谜团，也盘旋在一些人的心中，但这支队伍的所有队员，还是难得地全部放松下来，气氛前所未有的融洽。 晚上在帐篷里睡觉前，顾柏舟还隔着中间三个人，努力蛐蛐被赶去另一头的莫行止：“你不能自己撑过伞，就让别人淋雨啊！” 莫行止选择以沉稳的呼吸声作答。 “他在装睡。”叶同学看热闹。 漆黑的帐篷里“唰”地亮了一瞬，像是一个小巧的闪电凭空而过。 “噗呲”。 一个火苗摇摇晃晃，一不小心殃及躺得笔直的少将。 有人在转身，有人在起跳，有人在前滚翻。 睡在中间的人默默从睡袋里露出半个脑袋，嘟囔：“你们好吵。” 为什么这些人类这么不重视睡眠。 连顾柏舟都被带坏了。 小小的帐篷内重新安静下来。 许岁安心满意足地拉上睡袋。 这一晚，有四个少年，在雪地里无声地打了整夜，直到极寒之地的太阳如常升起。 …… 比赛日第七天早上，蓝晶学院的最后一支队伍，也是仅存的唯一一支参赛队伍，到达雪山之下的终点。 这里已经建成了一个小型营地，正朝雪林的位置竖着一个巨大的木头牌子，上面写着被风雪吹得有点掉色的“蓝晶学院”四个大字。 营地里大概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帐篷，在帐篷外的有二十来人，其中有不少都在几个大帐篷间来回跑动，神色匆匆，完全没注意到刚刚到来的几人。 副校长也在外面，站在一个小帐篷前，捧着杯子来回踱步，看上去同样非常焦急。他的助理胆战心惊地站在后退两步的位置，短短七日，头发就肉眼可见的稀薄了一点。 他这会儿还在愁得直挠头。 五个人站在营地口看着，好奇：“出什么事了？” “帐篷里估计都是之前回来的参赛选手，还没有完全治愈。” “他们、没在那个范围内，应该只能靠学校带来的医疗舱。” “但医疗舱数量本身就有限，变异异兽，甚至是磁场造成的损伤，又不是那么好修复的。” …… “岁安！”正猜测着，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吼响彻整个营地，“你们终于回来了！！！” 匆忙的营地出现了片刻的舒缓。 一个熟悉的人影直扑而来，临到跟前脚底一滑，踉跄几步，趴在了许岁安脚边。 这人倒也丝毫不在意形象，往前拱了几寸，一把抱住许岁安的腿，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的天啊！！我的弟弟啊！！你们吓死我了！！” 离的最近的叶枫走上前，把哭得昏天黑地的许欠撕了下来。 他还在哽咽着哭叫：“你、你们队……一点信息都没有啊！一点都没有啊！我都要以为你……你嗷呜了……弟啊！我的亲弟啊！怎、怎么样啊，受伤没有啊？我看看我看看……” 语句含糊不清，说话没有逻辑，但可以听得出来，感情十分真挚。 说到最后，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开了叶枫，又扑会来，要掀开许岁安的裤腿看伤。 许岁安按住他的手，说：“我很好，没受伤。” 他又说：“但你吵的，我耳朵疼。” 许欠的哭声“嘎”一下停住了。 还在后面跟了个嗝。 其他不怎么忙的人被他这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动静吸引过来，很快在六人周围围了一圈。 其中一个学生震惊地睁大眼：“卧槽！你们真回来了！差一点副校长就直接自己进去找人了。” 是他们见过的那个志愿者。 “等、等等……那他们不就是……冠军？”有人突然反应过来。 “卧槽！冠军！” 大家立刻七嘴八舌，有好奇经过的，有恭喜祝贺的，有问他们现在情况的，还有突然想起来自己的本职工作的。 “不好意思，你们……有晶核吧？虽然，现在只有你们一个队伍——正常完赛，但我还是得做一下……对对对、对不起学长……做一下统计。” 另一个学生志愿者奋力从人堆中挤过来，一边解释着，一边不小心在许欠小腿上踩了一下。 许欠还记得他弟说的那声“吵”，用力捂着嘴，眼泪汪汪地一声不吭。 叶枫把他从地上拽起来，跟在其他三人后面，把自己的那份晶核上交。 校内选拔赛统计的是队伍总数，但他们，还需要单独统计各自获取的晶核数量。 ——为了一个双人份的离校申请。 来的路上，他们四个给之前收集的异兽晶核做了分拣，各自挑出自己击杀异兽的数量。 有排名，就会有竞争，有奖励，竞争只会更加激烈。 于是，后两天的夜里，在他们的队长完全不知情的时候，有三个人，每晚都在卷晶核。 顾柏舟看了看在重量上明显形成了断层的四个晶核袋，狐疑地打量其余三人。 最后，没别刘海的莫行止说：“你睡得太沉了。” 顾柏舟：“啧。” 志愿者茫然地看看手里的四个袋子，挠着头去登记了。 其他人见问不出什么别的东西，也都渐渐散去。 最后只剩下好不容易止住哭的许欠，还时不时吭哧一下。 一直在外围徘徊的副校长终于抓住机会靠了过来，他仔仔细细打量着五个人，试探着朝许岁安伸出手，又在半路上缩了回去。 小老头犹豫半天，最后还是简简单单地问了句：“你们……都没事吧？” 许岁安代表大家点了点头。 副校长拍拍胸口，长出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说完，他又踌躇起来：“呃……但是，我觉得你们还是有必要做个全身检查。” 副校长转头去让助理安排，又拉着许岁安五人问了些其他的。 比如，他最关心的，他们五个在里面遇到了什么。 顾柏舟抢先开口，三言两语把副校长糊弄过去。 他们队的直播跟拍设备整整七天就没怎么好用过，除了林木知道一点真相，其他人肯定都对过去几天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于是，顾柏舟怎么扯怎么是。 他甚至扯得高潮迭起，搞得副校在一边越听越入迷。 直到医务人员被助理叫了过来，而助理又急匆匆拽走了听上头的副校。 来的不止两位医务人员，后面还跟了个终于舍得削减衣物的林木——副校长花大价钱给营地整来了个大型取暖装置。 “你们终于回来了。”林木从两位医务人员小姐姐身后探头出来，朝五个学生挥挥手，“在里面没受什么伤吧？” 好像他们这七天来从未见过。 眼神中带有期盼和忧虑，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没有。”闻远说。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两位技术精湛的治愈系小姐姐已经用异能，隔空把五个人检查了一遍。 左边那个把许岁安、叶枫和顾柏舟挨个点过：“这三个应该都没大问题，现在仪器紧张，就不做全面检查了。” 右边那个朝闻远和莫行止抬了抬下巴，神情淡然，语气坚决：“你们两个，过来跟我检查腺体。” “——不用了。”被点出来的两个几乎异口同声。 小姐姐压根不理他们，转头就往营地角落的一个小帐篷去，只是头也不回地说了句:“时间有限，抓紧跟上。” 林木笑嘻嘻地朝两个人挥挥手，像是道别。 闻远&莫行止：“……”冷着脸乖乖跟了上去。 他们去的方向人很多，显然，营地里有不少受伤的学生都需要进行腺体的检查和治疗。 这也在意料之中，毕竟磁场对腺体的影响是巨大的。 但是…… 顾柏舟盯着闻远离去的背影，微微蹙眉：“不至于吧？那东西功率不都是调整好的？” “放心。”林木拍拍他的肩，手上湿漉漉的，“不是那玩意弄的。” “那是什么？”许岁安问。 “这个嘛……”林木神秘兮兮地弯起眼睛，“那就只能你自己去问了。我答应过他不往外说的~” “林老师！”后面的大帐篷里有人探头喊他，“这边这个异能又逆流了，您过来看一下呀！” 林木瞬间敛起笑容，抬高声音：“来啦——” 他朝许岁安挥挥手，拢了拢长款外套，毫不违和地融入那批匆匆忙忙的群体。 帐篷帘子撩开又落下，其中隐隐传出少年人难以压抑的痛呼，紧接着是青年乐观温柔的安慰：“没事啦，有老师在马上就好了哦。” 许欠坐在地上，叹了口气，慢吞吞跟他们解释。 参加比赛的学生一共105个，在许岁安他们回来之前，已经有七十个状态基本稳定的学生，被分成两批送回去。现在剩下的这些，都是还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 校医院的院长这次又旷工，其他12个医务人员全跟着第一趟船舰过来，甚至还捎带上了10个治愈系的职员这学生。 但即使这样，也还不够。 营地里的设备毕竟有限，每一个人的治疗又需要耗费很长时间，他们只能让情况最紧急的一批率先进舱治疗。 剩下没办法放进医疗舱的，就只能在外面耗着，有医务人员和治愈系的志愿者学生帮忙，勉强维持他们的基本状态。 林木虽然不是治愈系，但似乎对控制异能很有见解，被某个医务人员发现后，迅速赶鸭子上架，做起了志愿者。 至于许欠自己，他也是跟着第一批一起过来的。他是在太担心许岁安，在学校里一点也待不住。 因为选拔赛进行直播，蓝晶学院这次的意外情况，已经在帝星异能者论坛里传开了。 这件事成了最近的热点话题，不仅是议论，甚至已经形成了声讨的架势。很多人都开始怀疑选拔赛的制度是否合理，除了蓝晶学院，其他同样出过一些小事故的异能者学院，也都被点了出来。 也有一些其他学生的家属，跟许欠一样，也找机会蹭上了学院的飞船。 许欠说着，指指一个正抱着急救箱从这头跑到那头的阿姨。 “喏，这个就是。” 阿姨一到地，确认她女儿没事，就马不停蹄地投入了志愿者工作。 除了这位阿姨，其他几个来到这里的参赛学生家属也是。他们没有异能，或者异能不匹配，没有办法进行治愈，就当个普通志愿者，做做饭、跑跑腿，总之，能做什么做什么，需要做什么做什么。 许欠说着，扯扯自己胸前挂的一个蓝晶学院的小徽章：“我也是，等你们左等右等等不到，等的我都快疯了，有点事做还好一点。” 许岁安拍拍他，安慰：“辛苦啦，你很棒。” 许欠含蓄地“嘤”了一小下。 叶枫在关注另外的问题：“校医院院长旷工？” 许欠点头，凑近一点跟他们八卦：“不知道什么情况，我听其他前辈说，好像有大半年了，从上学期开始就这样，一直都见不到人影。校医院其他领导早想换人了，是校长一直撑着不让……” 他声音更小：“而且校长不是一直身体都不怎么好吗。他们都说，校长跟校医院院长之间，肯定有什么……” 话没说完，身后传来一道笑眯眯的声音：“许欠同学。” 许欠打了个哆嗦，扭头对上林木的笑脸：“林、林老师……” “跟我来。”林木朝他勾勾手，“那边需要你。” “需要”这俩字一下子就戳中了许欠的某根神经。他瞬间把所有八卦抛到脑后，屁颠屁颠地跟在林木身边，往某个帐篷去了。 热闹了没太久的营地入口处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许岁安三个人。拿了晶核去做统计的学生志愿者没多久又抱着四袋晶核跑回来，确定了他们的冠军身份，留下句回学校之后会有庆祝仪式，又被其他人急急忙忙叫去帮忙。 许岁安看看左右：“我们，也去帮忙？” 叶枫和顾柏舟都没有异议，于是三个人挑了一个帐篷，撩开帘子。 沉默。 伤员有七位，好巧不巧，都是熟人。 顾柏舟扬眉，往边上一靠，率先扬手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离门最近的那位最为活泼，立刻朝他呲牙咧嘴，一副要冲上来咬人的架势。 许岁安现在已经不需要太费力，就可以想起他的名字。 “张然。”他说。 呲牙咧嘴的人突然就停了下来，好像在枯树林里那短短几分钟的“相处”，就已经培养出了条件反射。 毕竟曾经得到过许岁安一定程度的治愈，张然的状态算是一群学生里比较好的，不需要被丢进医药舱，一个beta志愿者正在给他换药。 beta男生回头扫一眼门口，手上动作不停：“是你们呀？冠军队？恭喜恭喜。” 隔壁床的李腾接收到条件反射的词汇，也开始呲牙咧嘴。 “诶你别动。”负责处理他的beta小姐姐力大无穷，一把把李腾按回床上，“不想活就吱声，我直接给你杀了。” 张然那边倒是突然吱声了：“我支持。” beta男生哭笑不得地下了重手：“你支持什么啊。” 他忍不住跟许岁安三人吐槽：“你们认识是吧？我真是……哎呀你们不知道，他俩从睁眼开始就不知道怎么不对付，一直互相较劲。” “也不知道林老师为啥非要让这俩一个屋。” “何止啊。”beta女生耸肩，朝帐篷最里面努努嘴，“还有那位呢。这会儿是打了镇定剂，不然更热闹。” beta男生：“哦对，忘了他了。所以——” 张然的药上完了，男生半转过身，一脸好奇：“你们知道这仨啥情况不？” 许岁安沉思。 他们三个，不应该对着他叫吗？为什么在里面待了七天，出来开始互相叫了。 “许岁安！”张然重拾说话机会，立马叫嚷，“我！” 许岁安看向他。 刚刚还气势很足的张然突然就有点磕绊：“我、我谢谢你救我。” 门口的三个人：“？” “但是。”张然重新提起一口气，“我一定会向你证明，我才是那个最有资格，成为你对手的人。” 顾柏舟突然就悟了：“所以你一直非要继续比赛，就为这个？” 许岁安不知道悟没悟，总之，他对着张然摇了摇头，说：“我不要。” 张然吐了口血。 李腾哑着嗓子冷笑一声：“他是我……队友。” “你做梦！”躺在最里面的许光胜不知道什么时候过了药劲，义愤填膺地加入战斗，“许岁安！你给我等着！！” “我不等。”许岁安说。 “你——” 女生手脚麻利，一人一针。 世界，安静了。 许岁安后退一步，拉上帘子，平静道：“换一间。” 好奇怪的三个人。他想。 小许队长摸摸在他左右的两个队友，又想： 还好主角团的大家，都正正常常的。 第77章 张然和李腾他们几个本来就已经接受过许岁安的“净化”,而许光胜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太多磁场的影响。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林木才把他们安排到一起——当然，也不排除是某位老师一些昭然若揭的恶趣味。 在离开最大、也是最吵闹的6号伤员帐篷后,许岁安三人挨个去其他五个帐篷里转了一圈。 那些帐篷相对小一些,但也没有那么拥挤,一个帐篷里大概也就三四个人，配备上一个医疗舱。 但这些帐篷里的医务人员和志愿者，却要比6号帐篷里的那两位忙上许多。 6号帐篷7个伤员，只需要一个普通志愿者和一个治愈系志愿者，就足够应付。而在这些帐篷里，伤员和志愿者/医务人员,基本是1对1或者2对1的情况。 有人实时监控着医疗舱的情况,还有人要不停地给医疗舱外的伤员输送异能、进行治愈,以确保他们能撑到进医疗舱。 从第一批医务人员和志愿者跟着学校的船舰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五天。五天时间,几乎不眠不休,有不少人也已经到了极限，尤其是那些治愈系的学生志愿者。 甚至都有人一边施展异能,一边点着脑袋打瞌睡。 普通志愿者注意到这种情况,跑过去把人叫醒的时候,总有些于心不忍。 但他们也同样困倦，哪怕不怎么需要使用异能，长期的精神高度紧张,也会给身体造成一定的负担。 眼底青黑已经成了这些医务人员和志愿者的一种标志。 于是，冠军队三人的出现，尤其是许岁安的到来，对这些志愿者来说,简直就是—— “天神降临！” 一个被接手工作后倒头爆睡的志愿者，在梦中迷迷糊糊高喊。 天神先生披着及腰的金色秀发，在伤员间轻松游走，手指一点，就有一个志愿者可以安心地睡死过去。 驱除生命体内异常的磁场异能。 许岁安现在可太擅长这个了。 就在两三天前，他还一波给几百只异兽做了治疗。 虽然清理人类体内的异能，需要更细致的操作，但两者数量上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 顾柏舟和叶枫虽然远远做不到许岁安这样，但对磁场的了解还是比这些志愿者丰富许多。 于是，许岁安清理完异能后的善后工作，就由他们两个全权承担下来。 注射促进身体恢复的药剂、处理重新裂开的伤口、引导体内异能流动…… 一群学生看得目瞪口呆，急急忙忙学习两人的操作。 ——许岁安那个学不来，这个还是可以的。 甚至有腾出空的校医院老师，还借机凑上去问两个人，今年冬假的社会实践有没有找到组织。 虽然被问到的时机不同，但两个人的回答都很统一。 ——“听队长的。” 队长扣上医疗舱的盖子，转过身来，问：“什么是，社会实践？” 他认真地重复了一遍那四个字眼。 校医院老师难过地抹泪离去。 ——听出来了，他听出来了啊。隐藏在那句单纯的问句之后，浓浓的拒绝之意。 都已经是新历797年了！怎么会有学生不知道“社会实践”是什么！这肯定是在拒绝他啊！ 校医院老师离开了。 许岁安困惑地目送他远去，并没有太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 他转回来拍了拍舱壁都有点发热的医疗舱，小声说：“辛苦啦。” 医疗舱安安静静的，舱壁的热度一点点消退。 许岁安和他的两个队友效率实在太高，到午饭时间，连一直供不应求的医疗舱，都开始清闲下来。 他们能做的事情已经做完，剩下的，就是对腺体受损的学生进行腺体专项治愈。 那就完全不是三个人的领域了。 得益于三个人的帮助，最后一批学生的治愈进度已经远超预期。本来，不少人都觉得，他们恐怕没法在星河日前赶回学校，但现在……好像明天就能走了。 午饭结束的时候，排在队伍最后的莫行止，终于完成腺体检测，端着发下来的盒饭去找许岁安。 今天的盒饭是这五天来质量最高的。——营地里的所有人都在这样说。 标准的四菜一汤，甚至还配了一块纸杯蛋糕，焦糖奶油味的。 莫行止把蛋糕转给许岁安，狼吞虎咽地清空了饭盒里的其余食物。 可喜可贺，少将今天做了一个荤菜和两个荤素搭配。 他已经整整七天没吃过这么香的肉了。 等他吃完，许岁安咬着蛋糕问：“闻远呢？” 吃到了他做的午饭和小蛋糕，但却没见到人。 莫行止灌下去半碗汤，才慢吞吞说出两个字：“……走了。” “去哪儿了？”许岁安问。 “王室的人把他接走了。” 来接三王子的护卫队不到十点就已经到了营地，那会儿许岁安他们才刚进帐篷不久。 护卫队本来想直接带走闻远，奈何三王子“体恤民心”，在护卫队寸步不离的“照看”下，硬是给整个营地做了顿丰盛的午饭，才跟着他们离开。 莫行止说完，有点奇怪：“他没跟你发消息吗？” 许岁安放下整整齐齐叠好的四张蛋糕纸，突然回想起，在他忙着给学生们清理磁场异能的时候，手腕上的id机，好像是响过。 界面打开，弹出来的消息不止闻远。 在这七天的时间里，那个管理员“素”也给他发来了几条消息。 第一条是“比赛加油”，后面几天都是问安以及询问比赛情况，非常稳定的一天一条。 凑过来围观的三位表情瞬间变得有点微妙。 许岁安没注意到三个人的变化，认认真真回了素的最后一条消息。 许岁安：是冠军。 素瞬间回了个：恭喜。[微笑] 许岁安关掉两个人的聊天界面，点开闻远的。 他确实发来了消息，还不止一条。 两小时前。 闻远：抱歉，我需要提前回去。等过几天事情处理完了，我再去找你。 许岁安没有看到，当然也就没有回复。 孤零零的一条消息挂在空荡荡的对话窗口里，晾了半个小时。 然后是第二条消息。 少将很难得地发了个表情包，还是可爱的那种。 闻远：狗狗卖萌.jpg 表情包里的可爱狗狗趴在窗台边上，探出脑袋，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向屏幕外面。 没有人知道在这中间半小时的沉默里，少将先生都想了些什么。 总之，在表情包发出一小时后的此刻，许岁安终于回了他一个“好”。 一分钟后，少将发来第二个表情包。 闻远：狗狗开心.jpg 这只狗狗不仅可爱，还有点傻愣愣的。 顾柏舟在旁边看得啧啧称奇：“少将被夺舍了？” 叶枫顶了一下这个猜测。 莫行止冷笑一声，敛了盒饭站起身，说：“走吧。” “去哪儿？” “去帮忙。他们打算明天上午返航。“ …… 11月8日，上午10点。 蓝晶学院校内选拔，最后的35名参赛学生以及59位老师和学生志愿者，踏上返回学校的船舰。 蓝色火焰悄然喷射，钢铁巨兽在静默中腾空而起。 高耸入云的雪山在难得晴朗的蓝天之下反射出粼粼的光影，有翼异兽在空中起落盘旋，苍翠的林海在气流中簌簌作响。 隔着船舱的透明玻璃，从高处向下望，在那一片突兀而空旷的雪地之上，异兽从四面八方汇聚至此。 高过树顶的巨熊吼叫两声，强烈的声浪跨越森林和天空，穿过厚重的舱壁。 两只灵活的松鼠攀援而上，站在巨熊的头顶，朝着船舰的方向蹦蹦跳跳。 左边那只脚滑了一下，险险抓住又长又厚的毛发。 许岁安笑了一下，伴随着手腕上羽毛印记的淡光，伸出食指，点了点眼前的窗户。 像是在隔空触碰那只松鼠。 独一无二的异能波动伴随着无处不在的光扩散出去，像一阵柔和的风扫过整个雪地。 异兽们安静下来。 风将少年的回应带给它们。 他说：“不用谢。下次见。” 在喧嚣了七日之后，极寒之地归于新的平静。 …… 印着蓝晶学院标志的飞船在学院停机坪降落的瞬间，无数早已等候多时的人迎了上来。 几乎全校的学生都在其中，还有很多一看就是校外人士的来访者，有的举着设备等待冲上去采访，有的神情严肃，似乎也在期待些什么。 舱门缓缓打开，先是校医院的老师们带着一些还没有完全康复的学生。 他们匆匆出现，又在关切的问候中匆匆离去。 紧接着，是所有的志愿者和工作人员，他们同样匆匆出现，又在人们的欢呼和感谢声中匆匆离去、或是融入学生群体。 十几个学生志愿者马上就被其他同学围了起来，凑上去问东问西。 一部分参赛学生跟在他们后面，也迅速受到了极大的关注。 走在这群人最后的副校长，一时间都有点被冷落。 但他似乎对这场景感觉十分欣慰，甚至有点松了口气，赶紧埋着头往人群外走。 助理跟在他身边，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眼前还挂着个虚拟屏幕，手底下没有片刻停歇。 王室都亲自过去接人，可见这事的确影响巨大。 如果只是学生出了意外，估计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响。但问题就出在，比赛直播清晰地呈现了张然和李腾队伍过于异常的状态。以及，那片奇怪的废墟。 那片废墟出现在了李腾队伍的直播中。仅短短二十秒，设备毁坏，直播切断。 那个时候，李腾队伍的直播间是唯一一个还在进行比赛直播的房间，事情已经发酵起来，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屏幕，试图从这个直播间中发现一些端倪。 然后，还真就让他们发现了端倪。 不明所以的人到处询问，有自己猜测的人大肆宣扬，真正了解真相的人，悄无声息地展开了行动。 在大众的关注之外，暗潮悄悄涌动。 而蓝晶学院，就是海底风暴的中心。 副校长切断无人接通的电话，终于忍不住想要骂人的心情：“我……” 刚开了个头，眼睛底下钻进来一只话筒。 “严先生，您刚才是在联系蓝晶学院的校长吗？” 又一个话筒递了过来：“请问对于这次的意外事件，您是怎么看的？” 无数的话筒填满了他的视野。 “校长失联是在逃避吗？这是否意味着蓝晶学院这次选拔赛真的存在内幕？” “严先生，网传本次选拔赛地点定在极寒之地是校长的一意孤行，您作为副校长……” “对于受伤学生家长的问责……” “本次学生大面积受伤，却没有一例死亡。请问这场事故是否真的是学校故意……” “严先生，您知道极寒之地的那片废墟吗？” 一直耐着性子回答问题的副校听到这一句，好像终于承受不住，挥舞起双手怒吼一声：“我不知道！！！” “这次的事故校方有很大责任，对于事故产生的具体原因，我们也尚在排查。参赛的105位学生已经全员脱离危险。 “我们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其他问题，后续会召开发布会进行公开解释。现在，请各位让开。” 助理也已经收起虚拟屏幕，跟在校长身边，努力隔开所有记者。 “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他不断重复着同样的字句，两人一点点向前挪动。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另外五个人身上。 即使直播早就彻底中断，许岁安这一队是冠军的消息，也还是从营地里传了出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独自穿越极寒之地的雪林，完成比赛。受到的关注自然也不小。 更何况，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走出来的。 大众对于他们，除了惊叹，更多的，是好奇。 但和副校长的温和态度不同，记者群体刚一挤过来，莫行止就分毫不差地在四人周围燃起火焰屏障。 熊熊烈火在空气中画出一个夺目的圆圈，拒绝了所有靠近。 大胆冲上的记者被毫不留情地灼烧，伸来的话筒直接作废。 有了一个“案例”，其他人也都不敢再上前，只剩不死心地围绕在火焰周围，努力抬高声音提问，试图获得一点回应。 但他们当然得不到一点。 无论是恭喜还是质疑，圈内的五个人都好像完全听不到。 许欠跟在许岁安身后，猫着腰，一只手还捏着他弟的衣摆。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也要被围了。” “不会的。”许岁安给他满满的安全感。 许欠放松下来，挺起胸膛，昂首向前。 迈出第三步的时候，一个身影，笔直地穿过火焰。 许欠的胸膛垮了下来。 进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成年男性，穿着黄黑相间的制服，四四方方的脸上带着一副方形墨镜。 男人在许岁安面前站定，衣服上还燃着点火星。 他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火焰熄灭。 好像令无数记者和学生望而生畏的火焰屏障，在他眼里只是小孩子的玩具。 男人摘掉墨镜，露出一双异色的眼睛，左蓝右红。 很容易看出来，他并不是天生异色。 因为在那枚红色的眼瞳正中央，刻着一个漆黑的数字“伍”。 男人注意到许岁安的视线，笑了笑，抚摸上那只眼睛。 “这是义眼，也是我们队伍的象征。” 许岁安和他的另一只眼睛对视。 男人手掌一翻，指间多出一张烫金卡片。 “您好，许先生，我是来自猎手团‘恶魔之眼’的程伍。” 烫金色卡片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展示在许岁安眼前。 卡片干干净净，只在正中间有一个眼睛的标志，红色的眼睛，正中间有一个由繁体汉字组成的黑色圆圈，从壹到玖。 “伍”字的旁边，多出一个黑点。像是在制作这张卡的时候，一不小心多点了一笔。 “我是三阶A级异能者。”程伍向许岁安微欠身，“我以支队队长的身份邀请您、和您的四位队友。” 他的目光从许岁安身上离开，在顾柏舟三人身上一一停留片刻。 “希望各位在升入三阶后，可以考虑‘恶魔之眼’，我们是最适合各位的。” “恶魔，会赐予你们想要的一切。” 那只红色的眼睛看着许岁安的双眸，在他虔诚地念出这句话的同时，其间隐隐有微光亮起。 许岁安看向那张卡，却没有动。 身侧刮起一阵清风，一只纤细的手伸过来，替他从男人手中抽走了那张名片。 名片落入手中，从四角开始，毫无征兆地化成碎屑，消融在燃烧着的火焰里。 “不好意思。”那只手的主人含笑开口，声音宛如清泉，“校内禁止发小广告。” 程伍瞳孔微缩，悬在空中的手停了片刻，收了回去。 “是我的问题，不知道贵校有这样的规矩。”他看向来人，颔首，“给您添麻烦了。” “但无论如何……”男人话音一转，再次看向许岁安，“您会知道的，我们是最好的选择。” 说完，他敛起笑容，不做任何停留地转身离去。 从头到尾都没来得及说话的许岁安默默盯着他的背影瞅了一会儿。 系统不认识这个人。 他不是需要救赎的对象，甚至都没有在原著里出现过。 包括那个“恶魔之眼”。 【好奇怪啊。】系统抠脑壳。 许岁安不觉得奇怪。 他早就对系统的某些功能以及原著剧情失去期待了。 他收回视线，歪头看向一出现就轻飘飘揽住自己肩膀的青年：“……校长？” 茶发青年垂眸看向他，薄而色浅的嘴唇轻轻扬起。 “不好意思，最近几天都有些忙，没有第一时间来迎接你们。” 直到这时，他的目光才落到其他三人身上，微笑：“恭喜你们拿到冠军。稍后会有个小小的庆祝仪式，现在……先让我来处理一下这些问题。” 刚刚粉碎了名片的手指向前一点，莫行止构筑起来的火焰屏障整个消失。 六个人重新暴露在众人眼前。 等候多时的记者们终于找到机会，立马就准备围上来。 但没等凑近，他们就发现，自己像是被一堵墙卡在原地，没法再上前一步。 “怎、怎么回事？”有人一边努力尝试向前，一边嘟囔。 校长轻咳一声，上前两步，走到许岁安等人的身前。 “我来晚了，该给各位道个歉。” 他这话说的很轻，却准确无误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像是一句普通的问候，听不出任何歉意，但所有人都好像在那一瞬间，只因为这一句话，就彻底原谅了这个几乎失踪了整场比赛的、极不负责的校长。 “给我的学生们一点休息的空间。”他继续说着。 于是所有人都不自觉地顺着他的意思，往后退了两步。 “来这边吧。”校长朝另一侧做出“请”的手势，“我会一一解答各位的疑惑。” 他说完，也不等那些记者的反应，率先转过身，朝自己所指的方向走去。 离开前，校长微微侧头，朝许岁安眨了眨眼。 像是在说：已经没事了哦。 有点不太校长。 一群人跟着校长离开了，许岁安他们彻底放松下来。 又有一批学生围过来，恭喜他们夺冠。而那些看上去像是外来访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连“恶魔之眼”的人都是那个待遇，他们就先别硬凑热闹了。 场地上此时只剩下蓝晶学院的学生们。 少年人之间气氛融洽，远不像记者们围上来时那股如狼似虎的架势。 ——哪怕夺冠的这几个学生，在这之前都不怎么讨喜。 “行了行了，别围着了。走走走。”许欠重新活跃起来，拉着许岁安要去中央喷泉，“哥带你去看看我特意为你们准备的颁奖台。” “你准备的？”顾柏舟质疑。 许欠这几天一直待在极寒之地，哪有功夫准备这些。 “嗯呢。”许欠一挺胸，底气十足，“我出的钱，怎么不算我准备的了？” “放屁！”围成一圈的学生里立刻有人不服气地喊起来，“那明明都是我们的钱！” “是你从我们那儿赢过去的！” 许欠哼哼：“你就说现在是不是算我的钱吧？” 跟他杠的学生支支吾吾，没话说了。 许欠转头又跟许岁安翘起尾巴：“我在论坛开了个赌局，压你们赢，那不肯定大赚一笔。” 许岁安摸摸他并不存在的尾巴，夸：“厉害。” 莫行止隔着刘海瞪许欠，义正词严：“校规第78条——”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许欠一嗓子打断他，“我都不是在学校里建的论坛……他们自己管不住手，赔成穷光蛋也不能算在我头上嘛。” 许欠哼哼：“素哥一开始教我的时候就跟我说了不许赚未成年的钱了……” “那个管理员教你的？”顾柏舟瞬间警惕。 叶枫皱眉：“你跟他……？” 他们几个对那位都没什么好印象。 许欠做了个点钱的手势：“没别的关系，纯金钱师徒。” 但许欠有。 而许岁安对他的印象……也不算坏。 他搞懂了：“那，是素厉害。” 许欠跳脚：“是我厉害！你哥我厉害！” “好好。”许岁安说，“你超厉害。” 第78章 超厉害的许欠带着乌泱泱一大片学生来到蓝晶学院正中央的喷泉处。 金红相间的颁奖台搭建在喷泉正前方,金色为主色调，红色勾勒出一双巨大的翅膀，火红发亮,仿佛正在燃烧。 翅膀中间是蓝晶学院的校徽—— 深蓝色的底和浅蓝的凌厉线条勾勒出水晶的形状,在水晶内部,棱角分明的空白构成书与剑相叠的形状，利剑穿过翻开书页的中心，笔直地指向水晶的底部。象征着异能的波纹从剑尖延展开，像是要冲破整个标识。 那是蓝晶学院初代校长亲自设计的徽章，象征着学识与勇气，隐喻着守护和探索。 冠军奖杯和旗帜摆在颁奖台的正中央,和校徽相辉映。 莫行止扬眉,看向仍在得瑟的许欠：“奖杯也是你搞的？” 在之前,校内选拔赛可从来没有这种东西,冠军顶多也只是一面旗帜、一个奖状。对他们来说,更重要的是那张通往帝国学院大比的“船票”。 与高水平的异能者同台竞技,见识来自不同星球的强大力量，不断提高自己,成为更加优秀的猎手,猎杀异兽、守卫故乡。 这才是每一届冠军真正追求的。 不过…… “一个充满仪式感和纪念意义的物品,也是必不可少的。”许欠晃着食指，神气十足。 他在三个人的凝视中，声音减弱：“万一你们那天分开了,有个奖杯，也算个念想啊。” 他这句话说的莫名有点气人。 顾柏舟笑了一声：“奖杯只有一个，人都分开了拿什么怀念？散伙的时候砸成碎片一人一块吗？” 许欠哼唧：“干嘛砸了呀！金光闪闪的多好看！” 顾柏舟扬眉：“嗯，所以是你自己馋这种金光闪闪的东西。” “金光闪闪的东西谁不喜欢？”许欠被揭穿真相,立刻瞪大眼。 他脑袋转来转去，终于瞅准目标，往许岁安脑袋上一指，说：“你不喜欢？你敢说你不喜欢？！” 顾柏舟：“……” 一向牙尖嘴利的顾某在这一刻难得有些哑口无言。 许岁安捧着小蛋糕看过来，疑惑：“什么不喜欢？” 许欠张开嘴就要喊，雷系元素穿成线，在电击的酸麻感中缝住他的嘴。 顾柏舟拿起叉子从许岁安那儿蹭了一口杏仁碎，说：“他不喜欢吃蛋糕。” 许岁安低头看看长桌，在疑惑中吃掉剩下那一部分杏仁碎。 铺着红绸的桌子从领奖台一路摆到对面的擂台脚下。琳琅满目的蛋糕甜品和各种水果在桌子上排成一条缤纷的彩虹。 百来位学生站满桌子两侧，很快就把彩虹分成零散的缎带。而学生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有提前两批回来、已经彻底康复的参赛学生也跑来凑热闹，端着果盘挤到许岁安身边，问他林子里到底什么情况。 莫行止三人负责把问题含糊过去，再不动声色地把人挤开。 直到摆脱记者群体的副校长赶来，情况依然没有什么好转。 桌子上的甜点和水果已经余量不足，大家抢夺得更加热闹。也不知道许欠从哪儿搞到的这批东西，每一个都是超常规的美味。 被叶枫问到的时候，许同学谦虚又骄傲：“素哥给我介绍的货源。” 问他的三个人不说话了。 许岁安朝他伸出手：“我也要。” 许欠懵：“什么？” 许岁安说：“货源。” “为什么没有肉？”莫行止不服气地转移话题，“庆祝会怎么可以没有肉！他难道没有这种常识吗。” 他撩起刘海，甚至有点想要准备战斗。 “为什么没有蔬菜汁。”叶枫也跟着说，“庆祝会怎么可以……” 顾柏舟打断他：“这个真可以。” 许岁安已经直接从素那儿要到甜品店的联系方式，抬头看看他们，问：“要让素现在准备吗？” 说不定还来得及在晚饭前送过来。 上一秒还在争辩蔬菜汁究竟是不是庆祝会必备品的三个人瞬间统一战线：“不需要！” 许岁安遗憾地关掉id机。 在美食面前成为透明人的副校长正在颁奖台上扯着嗓子呐喊。 “别吃了同学们！我们该颁奖了！” 话筒穿过喧闹的人群，把他的声音传向更远的地方，吸引来更多吃蛋糕的同学。 副校长摸摸脑门，和还在处理工作的助理对视一眼，放弃挣扎，开始念经一样念他的稿子。 七分钟后，在副校长坚持不懈的念诵中，颁奖现场安静下来。 ——美食分完了。 副校长也念完了，他对折稿子，说出最后一句。 “愿你们不断向前，‘以识为剑，以刃为盾’，守卫故土与生命，探索更广阔的未来！” 第一次听副校长发言却并不感到枯燥难熬，学生们很给面子地齐齐鼓掌。 负责写稿子的助理偷偷隔着眼镜擦擦眼角的泪。 写出来的稿子第一次没有被骂，感谢美食。 “好了。”副校长满脸欣慰地叫停掌声，“请我们的冠军们，来领取属于他们的荣誉吧！” 许欠推着许岁安四人上台，在下面挤眉弄眼。 副校长端起奖杯，看看人数，没说话，走向许岁安。 冠军队少了一个人，但奖还是要颁的。缺席的那个终归是不可能等到。 他把奖杯递出去，脸上的皱纹描出笑容。 “恭喜啊，拿着——” 最后一个“吧”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严副校突然觉得自己手上一空。 有人从旁边靠近，轻飘飘地拎走奖杯，然后…… 又把奖杯递到了许岁安面前。 校长大人云淡风轻地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恭喜你们。” 许岁安从蓝晶学院校长——穆霖久先生手中接过奖杯。 副校长助理的相机咔嚓一声，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刻。 副校长懵懵地站在旁边，像是一位初次登上颁奖台的礼仪志愿者。 许岁安露出甜甜的笑容，对校长说：“谢谢。” 校长摸摸他的头，声音依旧温润谦和：“这是你们应得的。” 气氛融洽和谐。 副校长看着这一幕，突然就理解他家助理为什么天天在朋友圈发： 今天又碎了。 今年63岁的严先生第一次感觉自己有点……碎碎的。 校长依依不舍地收回落在许岁安头上的手，却没有完全垂下去，而是半举在空中，含笑看向冠军队的另外三人。 顾柏舟压住余下的半个哈欠：“您也不想摸我们的头吧？” 校长笑吟吟地放下了手，说：“你们都很棒。” 顾柏舟胡乱点两下头，又跟了一个哈欠。 已经好多天没睡好了。 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回他们的那个小房子，把许岁安按在沙发上。 然后跟他一起美美睡一觉。 有队长在旁边，他总会睡得格外香。 但校长不允许。 他说：“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就先离开了。等颁奖典礼结束，辛苦你们再去我办公室一趟。有些事情要单独跟你们讲。” 许岁安应了句好。 顾柏舟在心底“啧”了一声，怀疑这位温柔礼貌的校长先生是在报复他那一个半哈欠。 想睡觉又不是他能控制的了的。 啧。 不然他早就没日没夜地打游戏了。 啧。 拉着许岁安一起打。 啧。 …… 校长离开没多久，颁奖典礼就结束了。 许岁安跟着系统导航，带着三个队友来到校长的“办公室”。 他们第一次正式、集体见面的地方。 那个时候，除了许岁安，没有人意识到，他们会在不远的将来，成为一个团队，以许岁安为核心的团队。 校长的小房子还是和上次一样，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格格不入感。 但也有些不一样。 上次见面，那栋房子还是干干净净的白墙，这次，白墙就被染成了嫩嫩的粉正门两侧还多了两个精致的小花坛，里面同样生长着粉嫩的花，随风摇曳，鲜活可爱。 系统飞快检索：【是爱心粉华，‘恋爱之星’帕苏图的知名特产。】它已经接入整个星系的互联网，在这方面格外内行。 许岁安好奇地凑过去，在层层叠叠的粉色花瓣上轻轻戳了一下。 花瓣弹了一下，像是小鱼吐泡泡一样，吐出一串粉色泡泡。 整个花坛里的爱心粉华好像都受到影响，噗噗噗地一起吐泡泡，粉色泡泡穿成一串，形成一个几乎要将小房子包裹的巨大粉色爱心。 爱心泡泡摇摇晃晃往上升，自从碰了变异小松鼠后，就在许岁安袖子里藏了很久的那一缕小雾突然又钻出来，在泡泡中间飞来飞去。 泡泡一个接一个破裂，化作漫天粉雾。 像是一场浪漫的梦境。 一段时间不见，这栋房子在遗世独立之余，又多了一点和校长本人的气质有点格格不入的少女感。 大门突然被人从内推开。 在粉雾里钻来钻去的小雾吓了一跳，原地一弹，藏回许岁安的袖子里。 校长站在门边，穿着那件水蓝色的宽大长袍，朝许岁安招了招手：“进来吧。” 房间内的布置还是和之前一样，舒适的沙发、干净的桌椅，以及锁住二楼楼梯的铁门。 校长在桌后坐下，双手交叉托住下巴，笑眯眯地打量四个人，并不直接开口说话。 明明是他把他们叫过来。 “什么事？”许岁安问。 “我在考虑……要怎么告诉你们。”校长叹了口气，看上去好像真的有些忧虑，“虽然非常不应景，但这件事又必须要说。” “我很担心你们听到了之后会……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顾柏舟很有礼貌地建议：“那您先考虑两天？” 校长笑容一僵，摇头：“不了。” “那我就直说了。” 他从桌子下面取出一张整齐叠好的信，推到四人面前。 “这是我在今天下午三点收到的，来自三王子，写给你们的信。信里的内容……”他顿了顿，“你们自己看吧。” 许岁安展开那张信。 字迹很少，笔锋凌厉，署名闻远。 甚至盖了他的签章。 许岁安盯着信上寥寥数行字看了一会儿，抿起嘴。 抱歉，我今后不能跟你们一起参加比赛了。希望你们能找到合适的队友。——闻远。 这是一封……退队辞呈？ 【为啥呀？】系统抠脑壳。 “假的。”许岁安毫不犹豫。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校长将目光从信上移到他脸上，问：“为什么觉得是假的？” 许岁安抖抖那张薄薄的信纸，说：“没有味道。” “什么味道？”这一次，校长是真的有点茫然了。 倒是许岁安的其他三个队友，好像同时想到什么，在皱眉思索的同时，又有些忍俊不禁。 许岁安说：“饼干的味道。” 最开始，少将的身上还是杀伐与鲜血的味道。 但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肃杀变成了甜。 少将被各种饼干甜品浸泡了。 校长：“？” “相信他。”顾柏舟忍着笑，“我们队长对味道很敏感的。” “他说是假的，就一定是假的。”叶枫也在忍笑。 “这信从哪儿寄来的？”莫行止已经开始关注其他问题。 好像他们从始至终就没觉得，队伍里会有人选择离开。 哪怕除了许岁安，其他四个人都本该是一种“貌合神离”的状态。 但他们就是如此坚信着。 “王宫。”校长盯着四个人看了片刻，缓缓开口，“王宫的信使亲自交到我手里的。” 顾柏舟接过信纸，翻来覆去扫两眼，点了点头：“哦。” 他把信纸往后传递，随口道：“那就是大王子或者二王子陷害他。” “水真深。”小顾总结。 “还有点蠢。”叶枫批注。 “直接烧了？”莫行止指尖燃火，跃跃欲试。 许岁安从id机上抬起头：“但他，不回我。” “屏蔽装置。”顾柏舟断定。 许岁安从系统那儿得到更详细的解释，转头问校长：“他去哪儿了？” 校长眨了眨眼，像是有点困惑地指了指自己：“问我吗？” “他是被王室的人带走的……”看上去弱不禁风的青年无奈笑笑，摊开的双手骨节分明，“我也不知道他们会把他带去哪里。” “但，”许岁安说，“你是校长。” 你是校长，学校里最厉害的人，所以你知道。 一个听上去有点不合理的逻辑，但从许岁安口中说出来，就仿佛成了既定的事实。 校长错愕片刻，笑：“就算我是校长，也无权干涉王室的事情呀。” “但你知道，他在哪里。”许岁安更加直白了。 “……好吧。”校长妥协，“我确实知道。” “我一开始就说了，担心你们会有过激行为——比如要直接过去找他。他毕竟是王室的人。三位王子之间，就算动手脚，也不会做的太出格，不至于危害性命。” 他看向许岁安，像是有点好奇，浅到近乎透明的眼睛认真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 “你这么紧张他吗？”校长问。 许岁安说：“我们是队友。” 校长叹了口气。 “三王子殿下现在，大概在去维塔城的路上。””按照帝星惯例，每年的星和日，几位王子都需要前往其他其他城市，甚至其他星球，参与星和庆典。” “这样盛大而热闹的节日，倒也确实是动手脚的绝佳时机。”校长想到什么，笑了笑。 “对了……如果是今年……据说帝国的国王寿命将尽，为了争夺那个位置，其他两位王子，说不定还真敢下死手。毕竟是整个帝国，乃至整个星球联邦的掌控权。” 校长喟叹一声，呢喃：“谁都想要吧……” 见没人回应，他耸了耸肩，把话题拉回来：“过去几年，三王子去的一直是那里。你们如果想找他，可以去维塔碰碰运气——说不定还会救他一命。” 他开了个语气舒缓的玩笑。 但没有人笑。 许岁安点点头，说了句“谢谢”，转身要走。 “等等——”校长叫住他，依旧笑吟吟的，“我记得在蓝晶学院有一条规矩——星和假期间，未经允许，学生不得外出。” 叶枫说：“现在还没到。” 校长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一旁的莫行止，说：“莫同学应该了解吧？” 莫行止安静片刻，凝眸：“禁校已经开始了？” “11月8日下午5点30分。”校长点点摆在桌上的闹钟，“时间刚刚好。” 沉重的钟声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响彻整个学院。 在众人看不到的远处，蓝晶学院的大门缓缓闭合、落锁。 校长提醒：“强行离校，可不是乖孩子的行为。” 许岁安盯着那个闹钟想了一会儿，看向他，说：“那就，给我们许可。” “这个可是要经过层层审批的。你的林老师没有告诉你吗？” 林木当然说过。 甚至还拿这件事，当作叶枫他们四个的竞赛奖励。 根据统计结果，在整个比赛期间，获取晶核数量最多的，是闻远。 比第二的莫行止多出2个，比第三的叶枫多出6个。比垫底的顾柏舟……多出21个。 这事倒也不怪顾柏舟。 谁让最后那两个晚上他都在贴着许岁安睡觉呢。 林木从他们口中得知比赛结果的时候，闻远已经被王室的人带走了。 于是某位黑心老师笑嘻嘻地对剩下的三位说了句“真遗憾呀”，就哼着小曲去帮医务人员收拾东西了。 而现在，星河假期间的离校许可，又被提了出来。 拿到第一的闻远没法享受自己的奖励，而被留在学校里的四个人，为了见他，此刻正迫切地需要这个奖励。 但就算林木在这里，估计也没用。 毕竟他要面对的是整个学校话语权最大的人——校长穆霖久。 于是这个念头只是在顾柏舟三人的脑海里闪过一下，就消失殆尽。 而许岁安，似乎压根没想起来，林木还答应过他们要给这样一份东西。 他只是在被系统提醒着回忆起“离校许可”是什么后，平静地点了点头。 校长期待地看着他，像是想要知道许岁安会如何应对这个局面。 他们要去找可能遇到危险的队友，但却离不开学校。 ——要怎么说服他呢。 穆霖久愉悦地想着。 然后他就听到，少年说了四个字。 四个有些耳熟的字。 他说：“你是校长。” 穆霖久不断升腾的期待突兀地停住了。 他眨了下眼，像是没听清一样，有点迷茫地看向许岁安。 于是许岁安又重复了一遍：“你是校长。” 认真地、坚定地、一个字一个字地。 穆霖久听懂了。 他觉得许岁安好可爱，可爱到让他忍不住笑意。 于是他一直浅浅淡淡、有些疏离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也多了几分真实。 “我是校长？”他重复。 许岁安点头。 不是武力胁迫，更没有撒娇求情。 他就是单纯地…… 在要。 而且还理直气壮到，让人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这四个字真好用啊。 从抽屉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许可时，校长先生慢悠悠地想。 他一个学校校长，怎么忍心拒绝自己如此可爱的学生呢。 许岁安拿到许可，转身就要走。 走出两步，他想到什么，回到桌边来，要拆掉手腕上那串浅色手链，还给穆霖久。 像是在以此表达他的不满。 ——这一点也很可爱。 穆霖久无声叹息，轻轻扣住他的手腕。 手链的冰凉触感传递到掌心，一同被感受到的还有少年柔软光洁的肌肤。 “这个就别摘了。”他说，“很好用的。” 许岁安盯着他没动。 “我很抱歉。”穆霖久叹了口气，“别讨厌我……我不想被自己的学生讨厌。” “我确实不知道这封信的内幕，也确实猜到，他不该是闻远写给你们的。 “三王子近几年一直在星河日一直选择去维塔城，是我在拿到信察觉不对后，才托人查到的。 “我很喜欢你们——可以说是我最喜欢的几个学生，所以，我很想跟你们变得……关系更好一点。 “但我总感觉……跟你们之间的距离有些远。” 校长叹了口气。 “太严肃、太温和、太轻浮、太墨守成规，好像都会遭人讨厌。我没有交过朋友，但据说，开一点玩笑可以拉近彼此的距离。” “我只是想要试着和你们更相熟一点，但好像适得其反了……不好意思，我今后会注意的。” 他在学生面前露出了完全不像校长的一面。 校长对他的学生说：“所以，不要讨厌我。” 许岁安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他放弃摘下手链的想法。 在今天之前，许岁安对这位校长先生的印象，一直很不错。 人类都是会犯错的。 他可以允许他犯这种错误。 “那你……”许岁安想了想，指指顾柏舟，真诚提议，“可以跟他学。” 顾柏舟：“？” 校长：“？” 许岁安强调：“他很会的。” 顾柏舟：“……好。” 他该说谢谢还是别的什么？ 第79章 维塔城里许岁安他们所在的帝都大概有5个小时的舰程。 是三位王子的“星河日常去城”中,距离帝都最远的一座。 大眼瞪小眼凑不出一张驾驶证的四个少年，在查到具体路线后，揣着又添了个新名字的“离校许可”,敲开了一辆大红大紫的新飞行器的门。 彼时,许欠正坐在他新提的“极渺797”里,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镀了金的操控台。 极渺797，极渺系列最新款，可以自由设计舱外涂装，今年百分百的轻奢飞行器顶流，是许欠多年以来的梦中情舰。 全款买下这辆飞行器，几乎花了他通过选拔赛赌注赚下的所有星币。 但对许欠来说,这很值。 用一笔意外之财,换取梦想成真,这简直是他许欠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许欠深吸一口气,嗅到飞行器内空气清新剂的香味,瞬间感觉心旷神怡。 然后,他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四个好同学。 最前面是他漂亮美丽可爱动人的弟弟，手里捏着一张一看就让人感觉有点不太妙的单子。 “你们……要干什么？”许欠抚摸着操控台,在那一瞬间,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什么。 时至今日,他依然记得闻哥的那辆低调奢华的银灰色飞行器，那辆，已经永远地沉睡在另一个星球的飞行器。 而如今,许欠看着这辆在半小时前刚刚送达他面前的飞行器，突然产生了一种心如刀割的幻觉。 在幻觉中，他听到他亲爱的弟弟说：“可以送我们，去个地方吗？” “行啊。”许欠听到自己说,“哪有什么不行的。哥买了新飞行器，不就是给你们坐的。” 最后一个字音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许欠在心里悄悄地夸赞自己：许老板大气。 上紫下红的飞行器舱门缓缓闭合，四个少年踏上柔软的地毯。 顾柏舟凑到操控台那儿导入路线信息，其他人坐进沙发椅中。 可折叠的小桌子自动从椅子旁边弹出来，后面跟着一只机械臂，在桌子上摆好面包牛奶和一小碟瓜子。 柔和的轻音乐在飞行器内萦绕，柔美的ai女声随之响起：“晚上好，现在是新历797年11月8日19点14分，祝您旅途愉快。” 许欠扭头看着，不自觉泪流满面。 瞧瞧、瞧瞧这设计，多细腻，多贴心。 极渺797，飞行器中的绝世仙品。 保不齐几个小时后就…… “放心吧。”顾柏舟点点操控屏，安慰他，“这一路上安全的很。” 他们选的是规划线路中安全系数百分百的那条。 默默喝奶的叶枫猝不及防呛了一小口。 “为了他的飞行器。”莫行止说，“建议学弟最好谨言慎行。” 毕竟他们的上一辆飞行器，就是这么毁掉的。 顾柏舟：“……” “你俩这是迷信。”他不服气地哼哼。 “没关系。”许欠一咬牙，拍下起飞键，“我相信你们，也相信帝国的交通建设。” 大红大紫的崭新飞行器从学校停机坪起飞，穿过空中已经构建起来的屏障，驶离帝都，朝维塔城飞去。 半小时后，在沿途某座小城的上空，一声闷响宛如盛大的礼炮，为刚刚进入夜生活的小城增添了一份惊喜。 许欠面色惨白，操纵着飞船紧急迫降。 柔美的ai女声兢兢业业：“许欠先生，您的飞行器预估受损程度为5%，今天是您使用它的第一天，尚在保修期内。您可以在14个工作日内……” 许欠没听完后面的话，拉开舱门，跳下飞行器，怒火中烧地冲向另一辆飞行器。 一分钟前，这辆破旧的深绿色飞行器，从另一条轨道，歪歪扭扭地朝他撞来。 许欠操纵着自己的极渺797左躲右闪，还是没能幸免于难。 深绿色小破飞行器一口啃在极渺797的屁股上，大红大紫中平添一抹迷人的绿。 “深绿”更惨一点，一口啃下，仿佛被塞了一罐毒药，飘飘忽忽地跌向地面。 许欠冲过去的时候，“深绿”的门已经在撞击中散架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迈上掉出来的悬梯，视线还没落准，就已经扯着嗓子喊起来：“你怎么开的车啊！喝大了吗！” 许岁安跟在他身后，在许欠气急败坏的喊声中探头朝里瞅瞅，“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啊！！”许欠怒。 吼完，他才发现自己听错了对象，立刻有点尴尬：“呃……” 许岁安没在意，朝“深绿”的舱内指指，说：“是喝大了。” 扎着绿色长发的青年在浅绿色衬衫外面套了件皱皱巴巴的白大褂，窝在乱七八糟的椅子堆里。 他头发扎的非常松散，好像就是随手找了跟绳子捆了一圈，看上去乱糟糟的，随时都有可能散架。 这青年手里还举着瓶看不出牌子的酒，清澈的酒液已经只剩一个底。 他晃晃瓶子，迷迷糊糊看过来，朝门口的两人问：“嗯？什么？” 酒香溢满了整个飞行器。 这人显然已经烂醉如泥，但却一点没有醉汉常有的臭味。 “醉驾？”姗姗来迟的另外三人跟在许岁安身后露头，四个脑袋在许欠身体两侧排开。 醉酒青年扔掉酒瓶，撑起上半身，手滑了一下，又跌回椅子堆里。 他用力眨眨眼，念叨：“五头人？” “五头你大爷！”许欠撸起袖子就要往上冲，“你个醉驾的混——” 醉酒的青年指尖微动，白光在椅子的间隙中弹了一下。 许岁安拦住许欠：“等等。” “还等什么？”许欠瞪眼，往后瞅，“报警啊！” 话音刚落，醉酒的青年就瞬间有了反应。 “不、不许！我、我还要赶路呢……”他含含混混地说着，手在空中一抓。 许岁安感觉自己的腰间好像缠上来什么。那缠上来的东西稍一收紧，他整个人腾空而起，被绳索拉扯一般，落到醉酒青年的身边。 这是异能凝成的隐形绳索。 许岁安当然能挣脱，但他没有。他只是好奇地看着身边醉到说话含糊的青年，思考他是怎么在这种状态下，依旧能精准地使用异能。 好像用异能捆住一个人这种事情，对这个穿着皱巴巴白大褂的人来说，已经是不需要思考的条件反射。 “你们要是……敢报警。” 许岁安被他勾住手臂，上身往下压了压，一手撑住椅背。 “我就……” 青年借着这个力道，勾着许岁安摇摇晃晃站起来，眯起眼睛盯着对面四个人，沉吟。 “我就……” 他晃了一下，差点带着许岁安一起重新摔进椅子里。 两个人的头发纠缠在一起。 青年看着对面四个要刀人的目光，福至心灵地乐了一下，说出两个格外清晰的字眼：“亲他。” 空气在酒香中凝滞。 三秒钟后，许欠代替身后的三个人说出他们的心声。 “——你有病啊？！” 青年摇摇晃晃：“被威胁到了吧？一群小兔崽子，还敢跟我……呕。” 许岁安瞬间挣脱异能，把他往旁边转了半圈。 绿发青年一口吐在椅子堆旁。 许岁安松开他，冷静地走回队友身边，说：“报警。” “等等等等——”青年清醒过来一点，撑着椅子朝他们摆手，“别报警别报警——我、我没醉驾。” 顾柏舟点点头：“是，你醉到被飞行器驾了。” 青年白了他一眼。 他眯着眼左右看了看，朝某个方向一指：“你们、你们自己过去看，我那儿……有驾驶员。” 五人：“？” 许欠一脸“你在逗我”，冲向和青年所指之处正相反的驾驶室，“咣咣”砸门。 “驾驶员，我看看哪儿来的驾驶员。你别躲在里面不说话！你有本事出来啊！！！” 都这么长时间了，那什么狗屁驾驶员连声音都没发出来过，当他好骗是吧？ 许欠接着砸，接着喊。 就他吗薛定谔的驾驶员。 砸了大约有半分钟，驾驶室的门“咔哒”一声，开了个小缝。 许欠在门口僵住了。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甚至让他觉得自己有点不是人。 比如驾驶员可能是个哑巴，或者有其他什么不方便露面的残疾…… 门逐渐打开的同时，许欠一声“对不起”都已经冲到嘴边。 然后，驾驶室的门彻底打开。 那声“对不起”，拐成了一个字正腔圆的——我草！ 一个圆圆胖胖的龙型生物从驾驶室里跳了出来。胖嘟嘟的尾巴拖在地上，在驾驶室的门槛上绊了一下。 一只纯绿的小奶龙，连上耳朵也才到许欠的膝盖。 “许老板”吓得花容失色，跌跌撞撞往后退，凭空绊了一下，摔到许岁安身后：“什、什么情况？异兽？！” 小奶龙“嗷呜嗷呜”地叫了两声。 许岁安说：“它说他是驾驶员。” 许欠：“？？？” 叶枫和顾柏舟齐刷刷看向了莫行止，像是在问他：“还有这回事？” 莫行止冷着脸：“我也不是对星际间的一切规则都熟记于心——尤其是交规。” 但他已经下定决心，回去就要恶补这方面的知识。 绿发青年带着醉意哼哼两声：“我说了吧……我有正经驾驶员。” “你管这叫正经驾驶员？！”许欠一边嚎着，手还抓着许岁安的袖子。 小奶龙：“嗷嗷。” 许岁安翻译：“它说他有证。” 青年看着他，吃吃地笑了两声：“来小绿，给他们看看你的证。” 小奶龙“嗷呜”一声，甩着尾巴进了驾驶室。 “不是。”许欠还在懵，“异兽上哪儿考的驾照啊大哥！！” “篮加图星。”青年摇摇晃晃，骄傲得不行，“全星球联邦，唯一一个，允许异兽……考驾照的星球。他们的证——全星际通用。” 他仰起头，朝许岁安一挑眉，像是在说：我厉害吧。 五个清醒着的少年：“……” “合法合规！”青年竖起手指，歪着脑袋朝许岁安笑，半是强迫半是求情，“所以——别报警了呗。” 叶枫侧过身，露出在他身后，两个穿着警服的alpha。 一男一女，站得笔直，目光炯炯。 遵纪守法的男高中生叶枫同学耿直地说：“已经晚了。” 【岁安……】一直没敢吭声的系统终于唯唯诺诺开口，【刚刚建档成功……他也是……主角团……之一。而、而且黑化值……跟之前的萧离歌不相上下。】 许岁安：【？】 他难得强硬：【主角团，也要、去警.察局。】 想了想的，他又补充：【黑化100，也要、遵守交规。】 女警走过来，“唰”地亮出手铐，朝绿发青年抬抬下巴：“跟我们走一趟吧。” 小奶龙咬着它的驾驶证，从驾驶室里摇出来，看着外面两个新的陌生人，歪歪脑袋，困惑地“嗷”了一声。 驾驶证从它的口中滑落。 “啪叽”一声，跟手铐上锁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第80章 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温馨的小城归于静谧，街道两侧的路灯悄悄亮着。 许欠站在警局门口的路灯之下，看着手中的那张金卡,心情复杂。 在进行调解的过程中,绿长毛为了早点离开,非常大气地往他手里塞了这张卡。 密码是六个0，里面的存款数额还更多一个0。 他的新飞行器用一块绿色伤疤，换来了足够他买下5辆极渺797的“赔偿金”。 整整三百万星币。 许欠盯金卡盯得有些头晕目眩。 虽然是在“首富之家”长起来的，但作为不受宠的次子，他这辈子还真没见过这么多钱。 “弟啊。”他勾住许岁安的肩，啧啧感慨,“你说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呢。” 有人表面上是风光无限的富豪之子,实际上买瓶药剂都得自己攒钱。 有人表面上是开破车的醉汉,实际上一甩手就是一个三百万。 “是。”许岁安很赞同。 他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为什么,你们这么乖,但他……不乖。” 许欠：“？”他们说的是一回事吗？ 做完笔录的莫行止三人此时也走出警局，叶枫朝许岁安招招手：“走啦。” 他们身后并没有跟着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 那个姓戚的绿长毛虽然确实不算违规犯法,但到底还是被留下进行思想教育了。 据说要等到明天酒醒才会放人。 顾柏舟他们三个出来的时候,驾驶员小奶龙垂头丧气地跟着一起受教育,时不时甩一下尾巴，敲醒醉睡了的雇主。 许岁安听完，想了想,在飞行器起飞前，偷偷放出去一小缕异能。 旁人看不见的小家伙顺利钻进反思室，在小奶龙尖尖的脑袋顶上蹭两下，细声细气地说：“辛苦啦。” 小奶龙猛地抬起脑袋,桌子下短短的小腿猝不及防撞上椅子腿。 它吃痛地“嗷呜”一声。 然后，那缕异能就被发现了。 发现它的人伸出手来捏住，搓来搓去，揉成一团。 然后，许岁安就跟那缕异能断了联系。 但触感还停留在他身上。 就好像脸被人莫名其妙地揉了一通。 有点奇怪，却不疼。 …… 晚上驾驶飞行器的风险要比白天高上不少，本身航线就不容易辨认，很多载物的大型飞行器又都习惯于夜间出行。 哪怕莫名暴富，许欠也不敢操着自己这个第一天上岗就已经受伤的“小可怜”横冲直撞。 他开的格外小心，速度自然也快不到哪里去。 终于进入维塔城境内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帝都时间的9号凌晨两点半。 由于星球时差，维塔城正处于上午十点，精力旺盛的人们正在迎接星河日到来前的最后一个白天。 14个小时后，夜间庆典将在10号0点准时开幕。 和许岁安他们同批来到维塔城的，还有许多飞行器，有些外观布置得非常漂亮，上面还贴着“星河日快乐”的标语。 显然，这些都是周边城市来过节的。 维塔城是帝星西部最大的城市，也是节日氛围最浓厚的城市。 这里一向被誉为“艺术与科技之都”。 在这里，前沿科技与艺术完美融合，从维塔城的入城通道就可见一斑。 通往停机坪的空中通道像是一块巨大的水晶，中间被挖空、磨平，形成可供飞行器通过的空间。 透过周围的水晶，可以看到经过折射的维塔城。 高大的建筑在弯折中呈现出千奇百怪的造型，整座城市好像被颜料泼过，墙壁、地面、屋顶……油画彩绘随处可见。 莲花形大楼的花瓣顶端挂着巨大的广告牌，左边是复古雕塑艺术展的宣传片，右边是可穿梭星际的、最新型异能动力滑板的展示片，中间是某个致死性疾病的解药研制成功的喜讯。 摩天大楼放入小窗格内亮起整齐的灯光，将整个城市照亮，穿过水晶，展现给每一个来到这里的宾客。 四个少年趴在窗边看不够，许欠一边驾驶，一边也忍不住频频往外瞟。 “怪不得少将常来这里。”顾柏舟真诚感慨。 这地方，一看就比帝都好玩。 水晶外面天突然闪过一道金红相交的光，两个异能者正踩着滑板在空中掐架，金色和红色的异能波动从花瓣尾端喷出，随着两个人的轨迹画出奇奇怪怪的图案。 另一边，踩着单车的少女翻了个圈，速度几乎与这辆飞行器持平。她靠近过来，屈指敲敲水晶栈道，在晶体上画了个笑脸，紧跟着做口型： “欢迎来到维塔城～” 礼花炸开的声音穿透飞行器的舱壁，等在停机坪的工作人员也都热情洋溢，几乎和水晶栈道外的女生异口同声。 这一座仿佛拥有着无穷活力的城市。 而在城市之外，被高楼层层遮挡的地方，隐约可以看到一片广袤而寂静的密林。 那是维塔城周边异兽的领地，近百年来，人类和异兽比邻而居，从未彼此侵犯。 这里不仅是艺术与科技之都，不仅是活力与青春之城，更是百年来，整个帝星上，唯一一个没有遭遇兽潮的城市。 许岁安看向那里，手腕上的羽毛印记微微发光，柔和的隔着千里依旧隐隐传来。 它们同样安居乐业、热情好客。 “走吧。”叶枫过来叫他，顺便问，“闻远给你发定位了吗？” 许岁安点点头：“他来接我们了。” 话音落下，身着黑色制服的少年已经出现在道路尽头。 他身后跟着一个稍矮一些的成年男人，带着副黑框眼镜，表情柔和，摇摇招手。 没等许岁安几人靠近，方眼镜已经跑过来，朝他们打招呼：“你们好你们好，我姓张，是少将的副官。” 男人乐呵呵朝几人伸出手，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给一个少年人当“副官”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反而，还挺以此为荣的。 许岁安跟他握了握手，感受到男人掌心里厚实的茧子。 方眼镜注意到他的惊讶，依旧乐乐呵呵：“我是金属系的，平时舞刀弄枪的比较多，小时候还下地干过几年活，有劲儿得很。” 他拍拍自己的肌肉：“平时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帮忙。” “反正跟少将比起来，我还挺闲的，就是偶尔比较忙。”说完，他还嘿嘿乐了两声，显然对这工作状态还挺满意。 “说完了？”闻远终于找到插话的空隙，扫他一眼。 “啊。”张副官摸摸脑袋，呲牙乐，“还没呢。” 他这话说的实在过于自然，态度实在过于随意。 顾柏舟几人看得都有点发愣。 许岁安倒是对此接受良好，问他：“还有什么？” 对他来说，闻远一直都还挺好说话的。 “这不是星河日，特殊时期，外来飞行器要开进城内，走审批流程有点麻烦。我正好在这有个悬浮车，你们这几天可以直接拿去开。” 他说着，掏掏裤兜，拎出来一串钥匙。 “喏。” 几个人齐齐看向闻远。 闻少将惜字如金地“嗯”了一声。 张副官瞅瞅他，挠头，问许岁安：“你们不是队友吗？” 许岁安点头。 “那少将咋沉沉默默的，跟见同事似的。” 闻远：“……”少将一下子更沉默了。 对面几个听到这话，却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说完了？”少将冷眼瞧瞧他的副官，摆出了工作姿态，“今天白天来的路上那场袭击，报告写完了吗？” 张副官脸上的光彩“唰”地跑了个无影无踪。 他垮下肩：“是……我这就去。” 临走，还不忘把车钥匙抛给许岁安。 “买了之后一共开了没五次，”他竖起大拇指，在少将的凝视中，最后挤出一句话，“性能嘎嘎好。” “呃……”许欠脸色一变，伸了伸手，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顾柏舟敏锐地注意到他的举动，哼哼：“我们又不可能每次都……” 许岁安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小顾同学的嘴。 人类社会有句古话，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信顾柏舟的嘴。 闻远和张副官本身就是开着他那辆七座悬浮车来的。 提前走掉的张副官自己默默打了个飞的，速回酒店赶报告。 闻远带着五个人到悬浮车门口，刚准备进驾驶室，被许欠拦了下来。 “闻哥闻哥，您歇着，我来。”他“殷勤”地顺走了刚被许岁安放到闻远手里的车钥匙。 许二少爷现在对这整支队伍的驾驶水平没有一点信心。 求人不如求己，他想争取个人车太平。 六个人坐进车里，许欠点开导航，往闻远住的酒店开。 剩下五个人坐在后面，许岁安掏出那封“退队信”递给闻远。 闻远展开信，只看了一眼，就笃定地说：“是大王子。” 其他人齐齐看向他。 “你确定？”莫行止皱眉。 这么轻易就被看出来，不是真蠢就是嫁祸。 而大王子……就算对外形象是个头铁武夫，毕竟也是王室的人，智商还是该有的。 “之前为了跟他们做交易，大王子和二王子那儿都有我的签章。” 闻远指指信纸的右下角，继续说：“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会有这个东西。” “那怎么能确定是大王子，而不是二王子？” “我做过一点小标记。”除了他本人，谁也辨认不出来的小标记。 “所以……”叶枫皱眉，突然问，“这件事跟校长一点关系都没有？” 闻远看向他，似乎有点奇怪：“校长？” 许岁安指指那封信：“这个，校长给的。” “是他说，你要退队。” “我不确定。”闻远摇头，又点点那枚签章，“但校长，不应该知道这个。” “而且他应该知道，”闻远顿了顿，“我不会写这样的退队信。” 只有没见过许岁安的大王子，才会按照闻远一贯的语气，把句子写的这么直白生硬。 “那你会怎么写？”叶枫好奇了一下。 “我会写，”闻远面无表情地说，“我要带着队长跑路了，你们自便。” 平稳开着的悬浮车猛地晃了一下。 车内安静了几秒。 大家终于意识到，少将又冷不丁地开了个玩笑。 顾柏舟倒吸一口冷气：“少将你真的变了好多。” 许岁安跟着开玩笑：“被污染了。” 一下子自我代入的顾柏舟：“喂喂喂——” 闻远却在此时突然正色道：“不过……我确实有件事需要道歉。” “什么？”顾柏舟警惕他下一个猝不及防的笑话。 然后就听闻远对他说：“选拔赛期间，我对你有误解，态度过于强硬，对不起。” 特别真诚，特别不少将。 但又好像这才是真实的他。 只在这个团队里展现的，真正的真实。 顾柏舟看着窗外，像没听见一样，说：“可惜了，许二少爷花重金打造的冠军奖杯你没第一时间摸着。” 小许队长替他翻译：“他说没关系。” 顾柏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90 第81章 帝国三王子下榻的酒店位于维塔城郊外,看上去一点也不富丽堂皇，甚至都不太新。 酒店一共有□□层，在这片全是低矮楼房的地方,已经算是“傲视群雄”的存在。 大门正上方半亮不亮的“家和宾馆”掉了“禾”,变成“家口宾馆”,“家”字还不发光。 看门的大爷摇着把破蒲扇，单手撑腰同时指挥几辆悬浮车入库，还擅自给他们标了个1234，把四个车主搞得满头雾水，探出头来数自己到底是几号。 闻远的车有专属车位，直接从四个人头顶越过去,一个甩尾停在最里面,身后是某个车主的怒吼：“哎5号你有病啊！干嘛偷跑啊！！！先来后到懂不懂！” 看门大爷提着蒲扇就上去了：“3号你喊什么喊！人家比你早到好几个小时！这是出去一趟再回来。你自己还没停明白呢,还瞎关心别人。” 男人瞬间急了,半个身子从车里探出来：“诶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是你们顾客！顾客就是上帝！老头你懂不懂啊！” “老头”一甩蒲扇,往兜里一摸,“啪”地给他贴了个“禁止入内”的牌，中气十足：“我不懂,你不乐意你上别家住去。” 男人一噎,骂骂咧咧地把身子缩了回去。 节庆日期间,维塔城几乎到了“人满为患”的地步，连这里都已经被订满，更何况其他酒店。 闻远六人从车侧走过的时候,3号还在愤愤不平地摁喇叭。 看门大爷纯装听不见，把另外三辆车指挥得风生水起，还抽出空来跟闻远打了个招呼。 “哎，小殿下,带着你同学来玩啦？”那语气，像是跟邻居家的小屁孩逗乐，“吃好喝好有事找我，没事别乱折腾啊。” “带着同学来玩”的三王子殿下礼貌地嗯了两声，朝大爷说了句“谢谢”。 大爷手里蒲扇一挥，大摇大摆地跟被晾在最后的3号对垒去了。 …… 这宾馆建的时间有点太早，大爷又是个比较怀旧的人，到现在也没给安个电梯，只外墙翻修了几回，里面更是处处透着“古老”的气息。 六个人踩着楼梯“嘎吱嘎吱”往上走的时候，闻远还在跟许岁安他们介绍情况。 看门大爷也是这家宾馆的老板，今年已经小七十，五十年前从他父母那儿接手这里，就一直干了下来。 老头二十五岁那年死了初恋，后面大半辈子都是自己一个人跟着这家宾馆过。 闻远之前几次来维塔城，也一直都住他这儿，跟大爷比较熟悉。 这回能临时给许岁安他们订到房间，也都多亏了大爷发挥“老板”职能，直接给几个员工放了大假，把职工宿舍腾出来给他们住了。 “说实话——”顾柏舟把刚刚被开门动静震下来的一块墙皮丢进垃圾桶，随口点评，“殿下您过两年被其他两位王子赶出帝都之后，可以考虑来继承这家宾馆。老板一定很乐意。” 闻远笑了一下，竟然没反驳。 顾柏舟抛给他一个略感震撼的目光。 职工宿舍是个四人间，条件不是很好，但布置得非常温馨。 窗边一排多肉植物，雪白墙纸上长着姿态各异的黑猫，房间左侧两张上下铺头尾相接，对面是被两个衣柜夹着的一排桌子，桌子上摆着新鲜的水果点心，中间还插了张卡片。 上书：祝小殿下和他的小同学们旅途愉快～ 后面还跟了个笑脸。 “小殿下。”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见到这个称呼，许岁安好奇地跟着重复。 闻远捏着卡片的指尖轻轻抖了一下，解释：“我第一次来这，8岁。” 尚且肉嘟嘟的三王子殿下，确实称得上一个“小”字。 已经18岁的大殿下转移话题：“这是四人间，我定的那间是双人间。” “哦。”许欠懂了，积极开口，“那我跟我弟一间——” 说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 “也不太合适。”许欠被五个人齐齐看着，干咳一声，“呃，那要不……” 他左看看，右看看，最终选择挠头。 闻远直接问许岁安：“介意跟我住一间吗？” 小许队长摇摇头，如所有人预料的那般，说：“我都好。” 于是他们唯一的队长就这样被三王子殿下牵走了。 莫行止看着重新闭合的门，突然回想起什么：“退队信……” 车上的谈话如潮水般涌上几个人的心头。 在片刻的沉默后，顾柏舟问：“他不会就这么带着队长跑路吧？” 短短几十分钟的车程，“退队信”在几个人的心目中，就已经从“大王子的诡计”变成了“三殿下的诡计”。 离门最近的叶枫“唰”地开门往外冲。 险些一头撞击许岁安的怀里。 “还没跑路。”闻远把他拎开，冷冷地开着玩笑。 屋内的其余三人：“……” 少将大人的玩笑还真是，永远让人猝不及防。 站在两人身后的某位副官乐呵呵地推了推眼镜，说：“走吧，少将已经提前让我定好餐厅了。” “所以——” 在驱车前往餐厅的路上，许欠终究还是没忍住他的好奇心， “闻哥你跟我弟一屋吗？” 他闻哥很肯定地“嗯”了一声。 许欠懂了。 玩笑中藏着真心话。 不愧是他闻哥。 “对了。”他又想起来，“那张哥，你住哪儿啊？” 张副官扭头看了眼坐在副驾上的许欠，乐：“我住我家啊。” 许欠：“？” 后面五个人自成一个世界，前面两个人也开始畅聊。 张副官不是这儿的人，但两年前头回跟着少将来这里，就爱上了维塔城。 年近三十依旧单身的小张果断掏空积蓄，把自己的后半辈子都委托给了这座城市。 虽然买下来之后，因为工作繁忙，他拢共也没回来过几次。 大多数时候还是跟着闻远一起。 张副官一项秉持着工作与生活完全分离的理念，只要是因为工作来到这座城市，一般就直接跟闻远一起住酒店。 所以到现在，连闻远都不知道他那个“家”在哪儿。 而据张副官本人说，他在那个屋子里住的日子，两只手可数。 在两个人从房子聊到闻远前不久带队出征，结果被对面星盗放了鸽子的时候，悬浮车也一路七拐八拐，终于停在一个小巷子的最深处。 他们穿过了维塔城城区的所有高楼大厦，途径每一栋或典雅或金贵的五星级饭店，最终，停在了一家小餐馆门前。 “这也要预定吗？” 许欠指指车对面那个牌匾倒了一半，大门还紧紧闭着的小馆子，难以置信。 “是啊，这儿的老板一般不主动开门。预约也通常都得提前三天。”张副官朝自家上司努努嘴，“也是看在少将的面子上，才接受临时预约的。” “厉害吧？”他问许欠。 许欠竖起大拇指，小声蛐蛐：“闻哥在家门口可能都没这么大面子。” 三王子受王室排挤的传闻，他可是从小听到大的。 张副官大笑起来，用力拍了拍许欠的后背，什么也没说。 不远处，闻远已经带着许岁安来到饭馆门口，拉开木门。 一个礼花“砰”地在眼前炸开，彩带纷纷扬扬撒了两个人一头。 许岁安顶着五颜六色的纸条，看着门后的戴着厨师帽的中年大叔，有点发懵。 大叔手里捏着个小巧的礼炮，咧嘴一笑：“来啦？小殿下。” 他朝闻远一挥礼炮，紧接着转头看向许岁安。 许岁安低下头让闻远帮他捡落进头发里的彩带，对大叔笑笑：“你好。” “你好你好。”大叔朝闻远伸出手，用力握着摇了两下，“小队长是吧？小殿下在信里提过你。” 五十来岁的大叔打量着许岁安，满脸慈祥：“哎呀，真好呀，小殿下就该找个你这样的。” 闻远表情古怪。 大叔没管他，接着跟许岁安唠嗑：“我早就说这小孩不适合当领头的。你看吧——” 闻远用力咳嗽一声。 “咋啦？”大叔扭头瞅他，“咳嗽？上回给你邮过去的柏清灵没喝？” “……喝了。” “那你咳啥。”大叔翻了个白眼，还着要去拉许岁安的手，继续唠。 旁边横插过来一只手。 “您好。”强插进来的黑发少年谦逊道，“我们也是……” “啊——”大叔反应过来，指着他点了点，“那个，小顾是吧？” “小顾在这呢叔。”顾柏舟从叶枫旁边探头，好奇，“他怎么跟您形容我们的？” “你们啊，他——” 闻远又咳了一声：“李叔，饭好了吗？” 李叔飞快地被他转移了注意力：“那肯定的啊，你李叔做饭你还不放心？保准让你的小队长和队友们吃的饱饱的！” 小队长和队友们。 队友们默默跟在小队长身后，更想知道“小殿下”到底是怎么形容的他们了。 “害。”许欠想的很开，一边“跟张副官勾肩搭背，一边疏导其他三人，“这不是还有无名无姓的路人甲吗？” 走在最前的李叔突然回了个头，喊：“对了，那个……小队长他哥，你有什么忌口没？” 小队长他哥沉默了三秒，说：“我没有，叔，您放心做，我啥都吃。” 顾柏舟为他鼓掌：“恭喜你，拥有称号了。” 小队长、小殿下、小队长的哥哥和他们的队友们，以及张副官穿过前院的竹林，来到一个八角亭中。 李叔拍拍桌子，示意众人就坐，转身去给他们上菜。 闻远看着李叔离开，突然开口：“大王子的事，你们不必担心。” “我们之间有赌注，他就算动手，也不会伤及我的性命。按照赌注的内容来说……” “需要小心的不该是我，而是你们。” “他希望我在的队伍会输。无论是我退出，还是你们死亡，对他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闻远说完，皱了皱眉。 “……所以，”沉默片刻后，张副官也跟着他皱起眉，神情严肃下来，“你们来这里找少将，很可能也是计划的一环。” “那怎么办啊？”许欠慌了，左顾右盼，希望有一个能拿主意的。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他弟身上。 许岁安正在慢条斯理地品尝桌上的餐前甜点。 他咬着叉子抬起头，眨眨眼，说：“先吃饱。” “然后，睡好。” 第82章 李叔上菜速度很快,厨艺也确实配得上“维塔城第一绝”的名声。 本地特色菜摆了满满一桌，每一种分量都不大，但样式十分丰富。 几乎是一人几口,一道菜就被分完了。 于是大家进食的速度越来越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一开始的礼貌谦让，变成了“筷光勺影”。 餐具和碗碟碰撞在一起，在美食的陪伴下奏成一支交响乐。 许岁安端着自己永远在被堆满的碗，并没有参与进去。 许欠悄悄挪过来一点，要蹭吃蹭喝。 李叔来上最后一道菜的时候，他正一边从许岁安碗里夹鱼片,一边感慨：“我的天,这肉,绝了。” “好吃吧？”李叔得意撑腰,“你叔我做的菜,就没有不香的。” 许欠连连点头,又把筷子往许岁安碗里伸，被对面的莫行止精准打掉。 莫行止冷冷地盯着许欠,像只护食的狼崽,直到他悻悻收手。 ——别人夹的鱼片被他吃了也就算了,他那片可是费尽千辛万苦特意挑出来的，汤汁入肉，味道鲜美,而且一根刺都没有。 怎么可以被别人吃到。 李叔哈哈大笑，拍拍许欠：“没事。等回去了让小殿下再给你们做啊。这鱼哪儿都能买到。” 几个人顿时疑惑地看向他。 “闻哥还会这手？”许欠嘴比脑快。 “怎么？你们不知道吗？”李叔一脸惊讶，又像是在炫耀自家孩子，“小殿下的厨艺可是我一点点教起来的。” 他说着,就开始回忆往昔，手舞足蹈。 “哎不过，小殿下第一回进厨房的时候，我也是头一回知道，维塔城的厨具也能被炸成……” 闻远这回不咳嗽了，直接开口喊了声：“许岁安。” 李叔一下子被他打断，懵懵地看着“自家孩子”。 闻远给许岁安盛了一碗桂花羹，极其生硬地转移话题：“这个好喝。” 李叔撇撇嘴，小声哼哼：“这有啥不能说的。” 许岁安接过桂花羹，转头接着问李叔：“炸成什么？” 不是每一个话题都能被顺利转移，尤其是在许岁安这里。 闻远：“……” 李叔乐了：“炸成碎铁块了。” 他比划：“那锅底，直接成镂空的了。” 许岁安好奇地睁大眼。 对面的莫行止突然放下筷子，说了句：“所以，殿下并不是一开始就精于此道。” 李叔说：“那可不。” 莫行止：“每个人在接触一个新的领域时，都需要充足的时间去学习和练习。尤其是在厨艺这件事上，更是要有充足的耐心。” 李叔：“嗯呢。” 有人已经意识到他在说些什么。 顾柏舟慢悠悠地喝着桂花羹看戏，低笑一声。 下一句，莫行止问：“那一个月前，殿下为什么，不让我进厨房？” “还有这事？”李叔瞪眼，“这可不行啊小殿下，你朋友……” 闻远终于又一次咳嗽：“李叔，您先去休息吧。” 张副官很懂他意思地站起身，主动要送李叔回屋。 李叔挣扎了两下，没挣过正当年的小张同志，被半扶半拽地拖走了。 离开前，他还扯着脖子喊了句：“小殿下，得跟朋友们好好相处啊！这么难得——” 后面的话隐没在竹林的沙沙声响中。 许岁安放下碗，站起身。 桂花羹已经空了。 他朝空空荡荡的竹林问：“要先吃点吗？” 竹林里传来一阵低哑的笑声，像是一个已经风烛残年的老者。 “小朋友很懂礼貌嘛。”声音从竹林中传出，还带着回声。 许岁安说：“谢谢，你也是。” 一个空碗碟倏然飞起，在空中转了半圈，落到许岁安手里。 出去的时候是空的，回来的时候，碗底上扎了密密麻麻的竹叶，每一根都坚硬到刺穿底部，在碗上留下深深的裂痕。 “啪”地一声轻响。 瓷碗四分五裂。 许岁安看着掌心的碎片，迟半拍意识到什么，问闻远：“破坏餐具，罚款吗？” “这重要吗！！”许欠趴在桌子底下喊。 在许岁安的碗都还没有甩出去的时候，他就已经一溜烟钻了进去。 “不罚款。”闻远扫他一眼，对许岁安说。 “会罚洗碗。”他补充。 许岁安放心地拿起一根前段沾了油渍的筷子。 沙哑的低笑声又一次从竹林中传来：“小朋友，你知道我在哪儿吗？就要用这个。” 筷子脱手而出，眨眼间没入竹叶。 伴随着“噗”的一声轻响，许岁安说：“知道啊。” 一阵风刮起，吹开一道路径，在竹子遮掩不住的地方，出现了一道低矮的人影。 那人拔掉插在肩上的筷子，反手戳进土地。 筷子从尖端开始，像是被插入搅拌机中，瞬间变成木屑。 “听力不错。”他拍拍衣服，走上前来。 来人大概一米三左右，身材看着像小孩，声音听着像老人，长相，确实分明的成年人。 他穿着一套黄黑相间的制服，右眼是黄色，左眼是红色，中间有一个“陆”字。 有点眼熟，又不太眼熟。 许岁安认真盯着他看。 叶枫已经皱眉念出来：“恶魔之眼？” 就在昨天，他们还见过一个眼睛里刻着“伍”的男人。 “哦对，我都给忘了。”眼里带陆的男人恍然大悟，“你们已经见到伍了。” “那事情就好办了。” 他这样说着，蹲下来，从地上抓起一把竹叶，碾在手中，搓来搓去。 许岁安看不懂，于是直接问：“你也是来，邀请我们的？” “当然不是。”陆笑起来，抓满竹叶的手一扬，“我是来拆散你们的！” 柔软的竹叶瞬间变成一排箭簇，毫无章法地扑面而来。 许岁安做出半个抵挡的动作，却又把手放了下来。 身边的队友已经建起屏障，叶箭叮叮当当砸在上面，又软趴趴落地。 许岁安看向叶子。 【怎么了？】系统察觉到许岁安的疑惑，问他。 【他没用异能。】许岁安说。 他刚才选择用碗来抵挡，而不是异能，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某种程度上的“公平”。 而这一次，攻击中依旧不包含任何异能。 对面这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单纯依靠力量，就把竹叶变成了锋利的武器。 有点好玩。 许岁安低头瞅瞅，也从自己脚边捡了几根竹叶。 几乎没有重量，也看不出任何杀伤力。 他碾了碾那几片叶子，抬手，甩出。 叶子飞出去，不太快，也看不出有多坚硬。 对面的陆却瞬间眯起眼，侧身避了过去。 缓慢飞着的叶子从他身边擦过，“噌”得一声插进竹子里。 许岁安看看那个被插中的竹子，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腕，像是在思考什么。 “我知道程伍为什么想要你了。”对面的陆突然说。 许岁安看向他，茫然。 “可惜观战的时候我没去，不然，我会比他更快地找上你。”陆说着，那只黄色的眼睛里是浓重的欣赏。 “不过现在也不晚。”他耸了耸肩，“考虑一下吗？小朋友。” 许岁安抓起第二把叶子，抬眸问他：“什么？” 陆说：“在你们散伙之后，加入我。” “我们不散伙。” 许岁安摇了一下头，第二次甩出树叶。 这次的速度比上一次快了不少，但依旧到不了陆的水准。 男人叹了口气，欣赏变成无奈和轻蔑：“我改主意了。” “我讨厌没有自知之明的蠢小孩——还是把你们四个一起干掉吧。” 他一边说着，已经侧过身去，避开这一把叶子，动作之随意，像是在陪小孩玩游戏。 “四个？”许欠从桌子下面爬出来，指指自己，“没我？” “你希望有吗？”陆问他。 许欠又缩了回去。 另一个名单外的人更关心另外的问题：“你是大王子的人？” 陆想了想，竟然还回答了：“是也不是。” “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做决定吧——”他一跺脚，竹林震颤，竹叶飞舞。 沙哑的声音重新变得缥缈起来：“是主动退出，还是等我杀掉他们四个，被迫解散？” 眼前空无一人，竹林重新归于沉寂。但却没有人放松下来。 危险隐藏在暗处，要比显露出来更加恐怖。 “你也知道，”陆的声音忽远忽近，“大王子不希望看到你赢。”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清楚，竹林间就突然响起接二连三的“噗噗”声。 同样忽远忽近，但却一声一声、彼此相连。 “你杀不掉。”许岁安手中抓着一把竹叶。 他始终没有使用异能。 但伴随着那些噗噗声响，一个接一个的血花从不见人影的竹林中炸开，溅到竹叶和竹子上。 第三次尝试，攻击奏效了。 许岁安又一次扬起手。 竹叶笔直地射向同一个方向。这一次，它们的速度已经同陆的竹叶不相上下。 鲜血喷溅，跌跌撞撞的身形出现在竹林中间。 “学会了？”身边有人问。 许岁安点点头，说：“有点简单。”像是没有尽兴，所以略感无聊。 他朝竹林里的身影抬起手。 这次没再抓叶子，而是抓了一团异能量。 学会了，就没用了。 他要杀他们。许岁安也可以杀他。 这叫——先下手为强。 竹林突然发出一阵轻颤。 蓝色异能射出的同时，跌倒在地的人影消失了。 许岁安皱起眉。 “干嘛呢干嘛呢！好好吃饭怎么突然打起来了！”竹林之后突然传来李叔中气十足的声音。 林子瞬间安静下来。 李叔出现在视野尽头，正抗着张副官的拖拽，大步流星朝这儿走。 “空间系？”莫行止趁他还没过来，低声问。 许岁安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他没见过那样的异能波动。 李叔已经走到跟前。 “没事。”闻远冷静解释，“遇到了个仇家。” 李叔瞬间一脸嫌弃：“我就说干你们这行的一天到晚没点好事。” 闻远没回应。 其他人表情倒是有点不自然了。 许欠有点不服气地开了口：“这行怎——” 李叔没听见，还在接着嘟囔：“也不知道你啥时候辞了这个三王子的破位置。” 许欠：“——？” 闻远笑了下，依旧没说话。 李叔也不管他回没回，低头瞅一眼，一眼就瞅到了地上的碎碗。 “一个碗，来给我干十天活啊。”他竖起手指，一点不给人反驳的机会，“你自己抽时间。” 闻远“嗯”了一声。 李叔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赶紧走吧，东西留着我收拾。” 他叹了口气：“人家小安好不容易来一趟，你看这事闹的。” “哎小安，”说完，李叔又朝许岁安挥挥手，招呼，“下次再来吃啊！” “不是，等等。”许欠人还没完全爬起来，一脑门雾水，“这就走了？他万一回来袭击李叔咋办？” 许岁安说：“他不会再来。” 不管是伍还是陆，总之，那群人的目标是许岁安五人。 只要他们不在，这里就不会有危险。 “那、那现在去哪儿啊？”许欠抓脑袋。 闻远：“先回去，然后，尽量一起行动。” “放心放心。”许欠高举双手，“我绝对不离开大部队一步！” “那回去，岂不是要六个人住一间了？”顾柏舟挑眉。 叶枫和莫行止表示赞同。 许岁安看看他们，又看看染了血的竹林，安安静静的，没有出声。 【那，那我们还要去看路上检测到的那个黑化节点吗？】系统小心翼翼问。 在驱车过来的路上，它突然收到了“黑化节点”的提醒。 在维塔城的某个角落里，有某个人黑化的关键情节。 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很可能是闻远的。毕竟其他人跟这座城市，似乎都没什么关系。 但这并不是它出声提问的原因。 真正的理由是，和以往的“黑化节点提示”完全不同，这次的提示中，还多了个东西。 一个倒计时。 节点坐标旁的另一串数字在不断地减小，也就意味着，数字降为0的时候，他们将不再有任何机会，知道这个节点背后隐藏的故事是什么。 上一个节点，是顾柏舟的过去。 上上的节点，是莫行止的故乡。 那这一个，会是谁的什么？ 系统等待着宿主的决定。 但许岁安依旧安安静静的，只是低下头，看了一眼一直戴在颈间的那根项链。 ——他送给叶枫的礼物，那对共感项链中的一根。 第83章 十一月份的维塔城,通常不到六点就天黑了。 许岁安依着系统给的坐标来到一家酒吧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这家酒吧同样在维塔城的郊外，一条很有些年代感的小巷深处,和维塔城的城区同样格格不入。 这里离他们住的地方不算太近,也不算太远。许岁安跑过来,大概花了半个小时。 还不到晚饭时间，酒吧就已经到了人声鼎沸的地步。 嘈杂的音乐声从半掩着的金属大门后传来，声音一路从鼓膜震到心脏。 门口“维塔第一吧”的牌子已经有些掉色，上面不知道被泼过多少酒液，晾干后形成了渐变的痕迹。 几个寸头小年轻在门边晃来晃去，还有两三个蹲在墙边,一动不动地瞅着这边。 还有几个穿着光鲜亮丽的年轻人,和许岁安站在一起,往酒吧那边望。 他们显然都对那里很好奇,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都踌躇不前，最后反而一起看向刚到的许岁安。 酒吧的保安腰间插了把激光枪,看都没看这边一眼,百无聊赖地倚在门边犯困。 “不好意思,麻烦让让。”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里面透着令人耳熟的醉意。 一根手指从身后伸过来，轻轻重重地在许岁安肩上戳了几下,用力很不均匀。 “让一下啦。”戳他的人含含糊糊说着。 许岁安侧过身，扎得松松垮垮的浅绿色头发从他脸颊上擦过去，带着浓郁的酒香。 已经走过去的青年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靠近。 气息几乎直接洒在脸上。 他眯起眼，一动不动地盯着许岁安打量了几秒，好像眼睛和脑子终于都慢吞吞地工作起来。 许岁安后撤一点，想了想，还是礼貌地说了句：“你好。” “是你啊。”青年终于想起来，摇摇晃晃后撤半步，嘟囔着问，“来过节的？” 虽然根本目的是来找人，但这么说也不完全算错。 许岁安点了点头。 然后就见青年眼里的刚升起来的那点好奇和兴趣瞬间就没了。 “有什么好过的……”他模模糊糊念叨一声，越过许岁安，继续晃晃悠悠往酒吧门口去了。 【咦？】系统突然发出一道疑惑，【怎么是他？】 许岁安问：【什么？】 系统说：【这个黑化节点……竟然不是闻远的，而是这个戚孤雪的。】 许岁安【哦】了一声，掉头就要走。 不是闻远的，那他，没什么兴趣。 【诶诶诶，等等等等！】系统赶紧叫住，【就算不是闻远的，戚孤雪也是救赎对象啊！】 它挣扎：【为了任务也得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了任务！】 人类有一个美好的品质，是不忘初心。 于是许岁安转头跟上了晃来晃去的戚孤雪。 他手里还拎着一瓶已经开了的酒，里面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晃动，时不时洒出来一点到地上。 快跟到门口的时候，戚孤雪突然停下脚步。 许岁安正在认真研究他是怎么做到又晃又稳的，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撞在他身上。 然后，一个酒瓶就明晃晃地怼到许岁安眼前，瓶口离他的鼻尖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浓烈的味道瞬间侵占所有嗅觉。 许岁安往后躲了一下，看向戚孤雪。 青年透过酒瓶看他，又把瓶子往前递了递，问他：“你想喝？” 许岁安困惑地摇了摇头。 戚孤雪半眯起墨绿色的眼睛，看上去有点不耐烦：“那你跟着我干什么？” 许岁安当然不会说是为了任务。 于是他思考了一下，用起对方的句式：“我想跟。” 理直气壮的。 戚孤雪举着瓶子，沉默了一下。 许岁安坚定地看着他，也不出声。 三秒后，戚孤雪败下阵来，一甩袖子。 “你随便吧。” 许岁安点点头，说：“好。” 本来就走的不太稳的戚孤雪忽然踉跄一下，像是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好”字绊了一跤。 许岁安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依旧亦步亦趋跟在戚孤雪身后。 巷口离酒吧大门也不过二三十米的距离。 许岁安走到近处，才发现大门上贴了张纸。 那纸也有些年头，被厚厚的胶带压着，纸张有些发黄，上面的字也有些褪色，好在还能看清内容。 内有牛奶，不限年龄。非维塔人禁止入内。 许岁安看看那行字，又看向眼睛睁开一半的保安。 这保安也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头发像小山朝上竖着的，但却并没有给他增添多少精气神。 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跟许岁安说：“不能进啊。” 好像笃定了他俩绝对不是维塔人。 戚孤雪理都不理，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推门往里走。 保安瞬间清醒过来，从腰间掏出激光枪抵上他后脑勺。 “看不见字……”他说到一半，终于注意到走在前面的是个多半不讲道理的醉汉。 于是话音一转，扭头吼许岁安：“他看不明白，你也看不明白？外地人不许进不知道啊？” 许岁安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还有点好奇：“为什么？” “自己人玩的地方，不让外面人进。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快走快走。”他挥枪催促，把戚孤雪拎到许岁安身边，赶人。 许岁安抬手扶了下差点跌倒的戚孤雪，依旧好奇地看着保安。 “干嘛？”保安朝他晃晃抢，假意威胁。 许岁安虚心请教：“怎么看出来，我们不是？” 保安乐了，激光枪枪口往四周扫了一圈，又怼开门，往酒吧里面指指：“你看这儿的男人，除了你俩，有长头发的吗？” 大门周围或坐或站的年轻男人此刻都齐刷刷朝这边看过来，眼里有轻蔑，也有好奇。 酒吧内靠近门边的人也被这里的动静吸引，扭头看过来。 确实如这保安所说，无论是里面还是外面，这里的男人，一个长发都没有。 系统查到了资料：【是维塔城的习俗。这边的男人一般都不会留长发。对维塔城的男人来说，短发是荣誉的象征。通常，只有犯了重大错误的男人，才会被逼着留长发。】 【不过，这只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的习惯，他们对外人并不会有这方面的要求。现在，大多数维塔人男性也并不会对男人留长发有什么偏见，只是出于习俗，维持着留短发的习惯。】 【那这里，怎么会是节点？】许岁安问。 没等系统解答，身边的青年就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答案。 戚孤雪把已经空了的酒瓶扬手一抛，歪歪斜斜丢进离门不远的大垃圾桶里，然后习以为常一样，用手肘撑住许岁安的肩维持站姿，另一只手伸进衣兜里掏了几下。 一张身份证被他抓了出来。 许岁安任他撑着自己，好奇地注视着戚孤雪的行动。 他把那张身份证怼到保安眼前，指甲修剪整齐的手指戳了戳上面的某一行字。 “让进吗？”戚孤雪问他。 保安愣了好一会儿，看看身份证，再看看戚孤雪的头发，半晌才茫然地点了下头：“能、能进。” 他让开身子，依旧盯着戚孤雪的脑袋看，又是困惑，又是好奇。 搞得许岁安也开始盯着他的脑袋看，一直到两个人进到酒吧内部，戚孤雪停下来。 他又差一点撞在戚孤雪身上。 青年转过身，浅绿色的长发扫了一圈。 周围的所有人都在看他们。 看他们的头发。 这次，这些目光里已经不只是困惑和好奇，更多了一些鄙夷。 按照维塔人的习俗，只有犯过大罪的男人才会被迫蓄发。 戚孤雪一点不在乎那帮人，只问许岁安：“看我干什么？” 许岁安说：“我想……” 没等说完，已经被戚孤雪打断。 “行了，不重要。”他一挥手，看上去比在外面清醒了许多，“已经带你进来了，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别跟着我。” 说完，他又往许岁安肩上戳了一下。 警告性十足，但不太重。 许岁安“哦”了一声，站在原地，看着戚孤雪转过身，接着往酒吧深处走。 在外面看，这家酒吧似乎并不太大。 但进来之后才发现，里面实际别有洞天。它确实不大，但却极深，灯光又暗，许岁安站在吧台附近，看着戚孤雪晃晃悠悠消失在阴影里，甚至望不到这家酒吧的尽头。 周围的酒客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见他们散开，全程无事发生，也都慢慢失了好奇心，扭头各喝各的去。 调酒师敲了敲桌面，问他要什么。 许岁安说：“牛奶。” 调酒师笑了一下，一边转身去酒柜里取牛奶，一边随口调侃：“虽然说这里确实提供牛奶，但真来喝牛奶的……” 高脚杯被推到许岁安面前，温度刚好的鲜奶在玻璃中晃动。 “我来这工作了两年，你还是第一位。” 许岁安接过牛奶，当他在夸奖自己：“谢谢。” 调酒师笑的更厉害，问他需不需要焦糖饼干或者小蛋糕。 这些也是老板让长期背着的，同样不太被需求。 许岁安眼睛一亮，说了句“好”。 调酒师进吧台后的小房间去给他取东西。 系统兀自着急：【不跟着了吗？万一错过了什么……】 【一会儿跟。】许岁安说。 【嗯？】系统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问这话的时候，许岁安已经转过身，看向身后的某处。 酒吧喧嚣热闹，没有人在朝着里看。 但许岁安突然问了句：“你在跟我，还是跟他？” 【你在问谁？】系统疑惑。 下一秒，熟悉的沙哑低笑从某处传来。 “陆”如鬼魅般出现在许岁安的身前。 他看上去一切正常，身上没有留下一点伤痕。 “别误会。”陆抬起手，“小朋友，我这次不是来找你的。” “所以，劳烦让个路。”他挥挥手。 通往酒吧深处的路，刚好被许岁安挡住。 许岁安没让，端起高脚杯中的牛奶喝净。 他突然问系统：【黑化剧情节点，一定是过去吗？】 陆沉下脸来，对他说：“这里可不适合打架。” “确实不适合——”许岁安的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戚孤雪走回来，还是穿着那件白大褂，但手里多了个粉嫩嫩的袋子。 他另一只手往许岁安的肩上一搭，仿佛两个人是关系很好的朋友。目光却盯着对面的陆，眼里是浓浓的不耐烦。 “还真是阴魂不散。”戚孤雪说。 许岁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然后疑惑地看向戚孤雪，：“他一直，跟着你？” 戚孤雪“嗯”了一声。 于是许岁安又看向陆，问他：“那我们呢？” 戚孤雪说：“顺带的呗。” 许岁安：“？” 第84章 【不是过去？】系统反应过来,【是啊！倒计时也可能意味着，这个节点是现在进行时哇！也就是说……】 系统查资料：【……这里可能会导致戚孤雪黑化值大幅上涨。但他都已经83了。再涨下去，就要破90了！黑化值超过90我们可是要受罚的！】 许岁安只回了一个“嗯”。 因为陆已经转过头来,对着他说：“我对你也是认真的。” 他并没有否认戚孤雪“顺带的”这个说法。 【哇。】系统说,【好渣。不对……黑化值！】 许岁安回系统：【不会的。】 他都已经来了,就不会让节点成真。 然后有样学样，也跟着对陆说：“哇，好渣。” 陆刷地黑了脸，咬牙，红色的义眼因为情绪波动有点发亮。 戚孤雪歪着身子靠在许岁安身上，笑了两声,说：“你说话真好听。” 陆的义眼闪烁两下,他强压下怒意,手里却已经握住了一个空酒杯。 “老大一直在为你留着八号的位置。”他冷冷地盯着戚孤雪,目光如蛇蝎,“但你要是执意拒绝——” 手中的高脚杯哗然碎裂,碎片落入他的掌心，似乎下一秒就能成为要人性命的利器。 “你应该没有杀掉我的权利吧？”戚孤雪扫去一眼,漫不经心回他。 他松开许岁安,把拎着的粉色袋子递给吧台后的调酒师,让他替自己看好。 “毕竟——”青年转身走回来，脚步还因为酒醉晃了一下，“我可比你重要多了。” 陆看上去更生气了,好像被这句话刺激到，抓着玻璃碎片的手已经扬起来。 周围此时已经有人意识到不对，拉着身边的朋友小心翼翼往外扯，还有人在跟调酒师使眼色,希望他能做点什么，来平息这场即将发生的战争。 调酒师抱着袋子，一副爱莫能助、祈求苍天的无助表情。 他来这里两年，一向以和平安全著称的“维塔第一吧”，从来没有出过一起打架斗殴事件。 谁知道这一来……好像就要有场大的。 外面的保安也被提前逃出去的人叫进来，端着激光枪，手还有点抖。 “干、干什么呢！”他没什么底气地喊了一句。 没人理他。 陆五指弹开，玻璃碎片飞射而出，速度快到几乎看不见。 不到两米的距离眨眼间就缩小为0。戚孤雪只来得及偏一下头，侧脸被玻璃划伤，带下几缕绿发，飘落在地。 玻璃撞到身后的墙壁，笔直地插了进去。一块墙壁突兀地掉了下来。 看这个硬度，要不是他躲的及时，脸都可能直接被切开。 戚孤雪摸了摸脸上的伤口，一直含着点醉意的眼睛突然清明地冷了下去。 “那个……”他顿了下，开口，“小金。” “你的事做完没有？”戚孤雪问。 许岁安左右看看。 酒吧内此时已经没人了，连调酒师和保安都不知所踪。显然刚才那一把玻璃碎片给了他们极大的震撼，让本来还有点想法的人也只顾得上抓紧逃走。 “叫你呢。”戚孤雪戳了戳许岁安的头发，又一歪脑袋，躲过第二波玻璃碎片。 “哦……”许岁安还是没太明白，但是乖巧回答，“没有。” 黑化节点倒计时还没有结束，他也还没有见到戚孤雪“黑化”的可能。不能算事情做完。 戚孤雪“哦”了一声，说：“那糟糕了，等下次吧。” 完全没有想办法替他补救的意思，和他把那张储蓄卡丢给许欠时一样无情。 许岁安默默看他。 戚孤雪突然伸手过来，在他后脑勺上按了一下。 许岁安顺着他的动作低下头，玻璃擦过青年按在他后脑上的手背，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 戚孤雪抬起那只手，鲜血顺着流到地上，融进漆黑的地面。 他指向酒吧门口。 方向歪了一些，指到了陆的脸上。 ……歪得有点多。 “去吧。”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的戚孤雪说。 似乎即使在醉酒状态，他还是记得自己身为成年人的责任：“未成年不许进酒吧，更不许在校外打架斗殴。” “你老师没教过……” 话还没说完，许岁安已经顺着他指的方向笔直地冲了过去。 陆被掀翻在地，身子卡在吧台和一把椅子之间，身边是碎了一地的玻璃渣。 许岁安踩着椅子，把他夹在缝隙里，确保他无法出逃，转头对戚孤雪说：“好了。” 戚孤雪懵懵地用力眨了两下眼，然后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指。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大概指偏了方向。 “你还……”戚孤雪组织语言，“挺乖。” “谢谢。”许岁安踩住陆挣扎出来的那只手，用力。 一声沙哑破音的惨叫响起，陆的表情瞬间扭曲，瞪着许岁安，眼里满是恨意。 他此时身子几乎弯折，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躺在地上，除了左手哪里都动弹不得。 而许岁安踩住了那只手。 “不许动。”他对陆说。 “唔……也挺凶。”戚孤雪评价。 他左右看看，从两侧的卡座里找出一瓶最贵的酒，灌下剩余的一点酒液，拎着空瓶到了陆的面前。 “回去跟你老大说……”戚孤雪盯着陆，举起瓶子，“我对那些没兴趣。” 陆还被踩着，表情狰狞，忍痛回答：“你不可能没——” “啪——” 酒瓶的瓶底擦过吧台，重重地砸在陆的头顶。鲜血瞬间流淌，像只红色八爪鱼套在他的头上。 陆晕了过去。 许岁安难得在打架这件事上有些发懵，扭头看戚孤雪。 戚孤雪丢掉酒瓶，从吧台边上揪了张纸擦手，脸上和手背的伤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许岁安踩着陆，盯着他。 “看什么？”戚孤雪倚在吧台，醉醺醺抬眼，手里的纸巾已经换成一杯调酒师跑路前刚调出来的酒。 可喜可贺，它没有来得及被陆用做武器。 “就……结束了？”拎着粉色袋子回来的调酒师提许岁安问了出来。 戚孤雪戳戳桌椅之间像坨尸体的陆，问：“不然呢？” “呃……”调酒师一脸震撼，哑口无言。 许岁安倒是理解了，低头瞅瞅陆，说：“好弱。” 他那只义眼还无助地睁着，漆黑的“陆”字盯着面前三人。 戚孤雪拍拍许岁安：“是你太强了。”说完，他从调酒师手里接过袋子，晃晃悠悠往外走。 如果没有许岁安的那一下，如果这个留着金色长发的少年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那现在，这家酒吧内部早就一片狼藉了。 ……毕竟他又不是什么战斗人员。 酒吧外吹来十一月夜晚的寒风，戚孤雪拽了拽身上的白大褂，挡住前襟，身后也有人拽了一下他的白大褂。 戚孤雪慢吞吞回头，“小金”站在他身后，问：“就走了吗？” “不然呢？”戚孤雪反问。 许岁安没有说话，看上去有点困惑。 “还想我请你喝杯……”戚孤雪侧眸扫了眼空空荡荡的吧台，“事后奶？” 许岁安：“？”他摇了摇头。 他只是奇怪，为什么黑化节点还没有结束，主人公就要走了。 “哦。”戚孤雪倒是突然想起来什么，懒洋洋地转过身，指指昏迷的陆，对那调酒师说，“给你们老板打电话，让他来处理。” 调酒师：“啊？” “走了。”戚孤雪一点没有解释的意思，勾住许岁安的袖子，接着往酒吧外走。 许岁安被他拽着，咦了一声。 “咦什么？”戚孤雪头都不回，“你不是要跟着我。” 身后，调酒师突然短促地叫了一声。 两个人同时回头，只来得及看到调酒师的身体软趴趴倒下。 陆的义眼亮起红光，他像是做了噩梦般遽然惊醒，踹开椅子，站了起来。 干涸的鲜血依旧贴在脸上，但被许岁安踩折的左手却已经完好如初。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捂住义眼，另一只眼睛恶狠狠地看过来。 “竟然又要我……” 戚孤雪快他一步开口：“去，打他。” 许岁安更快一步，人已经来到陆的眼前，右手握拳，顷刻挥出！ 落空。 陆从吧台消失，酒吧的另一处传来他喑哑的笑声。 刚试探着走进来的几个客人立刻掉头就跑，连带着保安一起。 陆站在一张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背对他的许岁安，那只义眼已经恢复正常。 “现在，我不要你加入我了。”他说，“我会杀了你。” 陆一跺脚，周围桌上的所有东西都被齐齐震飞，在空中碎裂，如疾风骤雨，扑向仍在吧台前的少年。 戚孤雪神色一凝，脚下滑动，人已经闪至许岁安身前。 但直面攻击的许岁安比他动作更快。攻击发出的那一刻，他还背对着陆，但攻击到达眼前的时候，他已经转过身来，手里还多了一张塑封的菜单。 菜单像是一副盾牌，将呼啸的玻璃和碎纸悉数挡下，不过眨眼间就已经千疮百孔。 但也已经足够。 菜单变成碎片的时候，陆的攻击也已经到了尾声。 已经很快，但依旧姗姗来迟的戚孤雪抬起手，直接用身体帮他挡住剩下的攻击。手臂上的伤口几乎只停留了不到一秒，就已经尽数愈合。 许岁安从他身上收回目光，看向陆。 “你不会。”他说。 陆似乎已经料到自己这一波攻击不会造成什么实际损伤，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和不甘，反而是胸有成竹的笑。 “不，我会的。”他说，“你们都会死在这座城市。” “我来这里有三件事。怎么也要……做成一件吧。” 酒吧天花板轰然砸下，陆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戚孤雪神色一变，把粉色袋子塞进许岁安怀里，难得语气清晰且极其迅速地说了句：“护好它，你先走。” 说完，他在许岁安腰间戳了一下。 被异能捆住的感觉又一次从腰传来。看不见的绳子把许岁安拽起，将他推向酒吧之外。 天花板轰轰烈烈的砸下，水晶吊灯率先四分五裂，像从天而降的冰雨。 戚孤雪回身，捞起还留有一口气的调酒师，又顺手拎了瓶酒。 ——可惜没来得及看价。 第85章 戚孤雪的那个粉色袋子很轻,封口被密实地扎起来，看不到里面有什么。 许岁安拎着袋子在酒吧门口等了片刻，看到戚孤雪从已经倒塌的酒吧废墟中走出来。 他毫发无伤,手里还拎着一瓶酒和一个人,甚至连那个松松垮垮圈在发尾的头绳,都还□□地挂在原处。 酒吧所在的巷子里此时已经围满了人。还没有离开的酒客、听到动静前来围观的群众，以及收到消息迅速赶来的救援队。 戚孤雪把调酒师丢给正要往里扑的救援队，留下一句“0死1轻伤，里面没别人”，在一众茫然震惊的目光中，转头来找许岁安。 他实在过于平静,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故不是酒吧坍塌,而只是某趟星际列车晚点了一两分钟。 站在一旁的记者都忘记了自己的工作,目光茫然地跟随着他的动作。 戚孤雪从许岁安手里接过粉红袋子,仔细打量一番后,颔首：“谢谢。” 袋子被许岁安保护得很好,没有丝毫损伤。即使刚才一路上碎石不断，袋子上都没有落下一点灰尘。 许岁安摇摇头,开口：“刚才……” 没等他说完,戚孤雪已经接上：“你说矮子的那两句话？” 摆脱酒精后,他的思维似乎格外敏捷。 “多半是他们要搞什么大动作。你们队里不是……”他顿了一下，“有个能说话的？那个大黑，让他处理一下。” “嗯？”许岁安茫然,“大黑？” 戚孤雪在许岁安头顶比划一下：“个子高的黑头发。” “建议他把排查集中在异能相关领域。最好十二点前搞定。虽然过节很无聊，但确实有人需要。” 说完，他晃了一下袋子，一甩长发：“走了。” 明明他也是当事人之一,甚至是这座城市的人。但对于维塔城可能发生的危险，他却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这番话说出来，更像是事不关己地随意点评两句。 许岁安拽住了他：“等等。” 黑化倒计时还没有结束，“陆”也不知所踪，危险依旧藏在暗处。 “你呢？”他问戚孤雪。 “我？”戚孤雪低头看了眼被拽住的袖子，抬眸。 “怎么？想让我跟你们一起……拯救城市？” 许岁安想了想，点点头：“跟我一起。” 他看得出来戚孤雪没什么战斗能力，又正处于黑化节点，跟自己一起，显然更加安全。 但不用一起拯救城市。 他没有义务这么做。 戚孤雪却似乎理解错了，他好笑地弯了下眼睛，墨绿色的眸子里漾出一点漫不经心的嘲弄：“所以你是觉得——我不加入他们，就会加入你们？” 许岁安愣了一下。 戚孤雪手腕一翻，握在手里的酒瓶突然贴上许岁安的手臂。 那瓶酒泡过冰，到现在依旧很凉。瓶壁猝不及防贴上小臂，激得许岁安条件反射，手微松。 戚孤雪抽出袖子。 “我讨厌打打杀杀，也对小朋友们的家家酒毫无兴趣。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真酒。” 他举起那瓶酒，朝许岁安点了两下，瓶内澄澈的酒液来回晃动，倒映出来少年的身影也在晃动。 丢下这句话，戚孤雪转身走进人群。 天色彻底暗下来，路灯点亮一片昏惑的小巷，戚孤雪走在人群中间，手里的粉色袋子显眼地轻轻晃动，然后彻底莫入人海。 【不追吗？】系统问。 许岁安摇摇头，说：【先回去，家家酒。】 系统：【？好的。】 它当然会跟着宿主行动，但与此同时，作为一个优秀的系统，它也需要有自己的作为。 系统眼见着戚孤雪越走越远，偷偷调动权限，往他身上丢了个定位。这是它最近刚刚在《这些小众功能，每个统都不能错过》里学到的。 宿主在努力，它当然也要默默努力！然后，等待时机，惊艳宿主！ 【为什么嘿嘿？】许岁安突然问。 系统：【……。？！】咦？它嘿出来了吗。 …… 回去的速度要比过来快上许多。 许岁安推开门的时候，时间还不到七点半。 闻远正在用空间戒指里的厨具做饭，叶枫在旁打下手。莫行止和顾柏舟在宿舍另一边，围着一群衣服嘀嘀咕咕。 听到开门的动静，四个人齐齐转身看过来，然后又几乎同步开口。 “回来了？饭马上做好。” “晚上好，有看到什么好玩的吗？” “AA快来挑衣服，我旁边这位同学的审美太糟糕了。” “晚上好，我们在挑晚上庆典……你为什么叫他A……我的审美哪里糟糕了！” “确实糟糕。”正在切洋葱的叶枫含泪举手。 “你不懂，这是我们之间的小昵称。”顾柏舟哼哼。 莫行止撇他，明显不信：“那他叫你什么？” 顾柏舟看向许岁安。 许岁安想了想，说：“G？” 顾柏舟很悠扬地“诶”了一声。 叶枫还在含泪举手：“我也有。” 莫行止：“？” 于是许岁安也叫了他一下：“Y。” 莫行止眉毛一挑，似懂非懂：“那他是W，我是M？” 在俩人旁边围观挑衣服的许欠猛地咳嗽了一声。 角落里装隐形人的张副官也呛了口茶水：“那个……” 他看出什么，转移话题，问：“小许队长，有事要说？” 可喜可贺，在场有个编外的正常人。 许岁安点点头，简单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下。 还没说完，闻远和张副官的表情已经凝重下来。 两个人对视一眼，张副官立刻起身。 “我去联络安全机构，协助他们进行紧急调查。”他推推眼镜，俨然已经进入工作状态。 闻远虽然是正规军的少将，但以“王子”的身份来这里，算是“私人行程”，除了张副官外，并没有带其他人。 甚至连王室的护卫队都没有跟着。 问就是王子全部外出，护卫队人手不足。 至于为什么偏偏不足到三王子这里，那就懂得都懂了。 没事的时候无所谓，但现在，要想查什么事情，就只能联络维塔城的机构了。 “来、来得及吗？”许欠紧张。许二少爷活这么大，头一次遇到这种大事。就感觉上一秒还在心疼飞行器上的剐蹭，下一秒已经要焦虑该怎么拯救世界。 “我会尽量快，有情况随时报告。”张副官道。 闻远颔首：“我也会想办法帮忙排查，去吧。” 戚孤雪的那番话里提到了“十二点”这个时间，不知道只是随口一提，还是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但在这种事情上，哪怕最微小的可能也不容忽视。 张副官驱车离开，闻远做完最后一道菜，收拾好厨具。 “你们先吃。”他说着，已经穿上风衣。 闻远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高领薄毛衣，再加上一件风衣，更是把自己遮得密不透风。 顾柏舟挑弄着床上的衣服，扫过去一眼，悠然开口：“有个问题。” 闻远往外走的脚步微顿。 “说这话的，是少将、殿下，还是闻同学？” “是闻队员。”莫行止撩起刘海，神色淡然，“你短时间内两次擅自离队，会让队长不开心的。” “赞同。”叶枫举手。 闻远愣了下。 恰好堵在门口的队长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朝他“不开心”了一下。 闻远眸光微动，别开视线。 屋内安静一瞬后，顾柏舟突然起跳：“你被可爱到了！你绝对被可爱到了！” 闻远没理他，调整好情绪，问许岁安：“你要跟我一起？” 许岁安先对顾柏舟“不开心”了一下，然后跟闻远强调：“是我们。” 衣服可以不挑，饭可以晚吃，但队伍一定要一起。 他都已经吃过一堑了，当然要长这一智。 几天之前，在极寒之地的那片实验室废墟，就是因为他们分开，叶枫、莫行止和闻远才会受那么重的伤。 就算那些伤已经被治愈了，许岁安也并没在现场看到。 但他们爱凑热闹的指导老师林木同志，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给三位拍了个战损照。 那三张照片，现在还明晃晃地挂在许岁安和林木的聊天窗口里。 照片下面是林木发来的文字。 热爱学生的小林老师：小岁安，老师今天教你一个小小的知识。这是作为队长的基本守则。 ——当队伍遇到危险，或是存在潜在危险时，除非特殊情况，否则禁止分散。 而现在，就是“存在潜在危险”。 更何况…… 许岁安看其他人，眸光微定。 “我大概，知道去哪。” “什么？”闻远皱眉。 “那边，有点不对。”许岁安抬起手，指向远处。 窗外是夜色中黑压压的树林，以及月下模糊而辽阔的群山。 自他们来到维塔城，就一直平和流转的异能，此刻显出了些许的躁动不安。 就像是生存于那里的异兽，感受到了某种威胁。那种威胁并不过分严重，却也足够影响它们的情绪。 维塔城郊外的森林未必是陆“毁灭城市”的根源和起点，但从那里，一定能找到某种原因。 比起张副官联系安全机构，再调度正规军或是猎手团前去调查，他们五个直接过去，显然更快。 闻远点头，立刻给张副官发去消息，简单说明情况。 许欠左看看右看看，怂怂地举起手：“那我呢？” 几人齐刷刷看向他。 许欠吞了口唾沫。 “你看家。”闻远说。 许欠：“啊？” “如果这边提前出事，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们。并且……”闻远顿了下。 许岁安替他说：“照顾好这里的人。” 在这个世界，相比起异能者，普通人永远是大多数。 许欠虽然在蓝晶学院垫底，跟这五个人比起来更是完全不够看，但和这里的大多数人相比，拥有异能的他，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佼佼者。 “交给你了。” 此话一出，许欠顿时感觉到一股毫无缘由的责任感。他拍拍兜里的车钥匙和银行卡，用力点头。 许岁安朝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转身出门。 闻远和莫行止同时跟上。 离门最远的叶枫跟在三人身后往外走，突然发现顾柏舟依旧站在原地，低头捂脸。 他脚步稍停，记起彼此聊胜于无的队友情，问他：“怎么了？” 顾柏舟闷声道：“被可爱到了。” 他还在沉浸在许岁安的那个“不开心”里。 叶枫：“……” 他垮下脸，在顾同学的小腿上踢了一脚。 快速、短促，无情至极。 顾柏舟跌跌撞撞地被他踢出了门。 许欠：“……”毫无缘由的责任感突然变成了毫无缘由的担忧。 第86章 许岁安五人跑出宾馆大门的时候,正遇上守在门口的看门大爷。 老头仍旧摇着那把蒲扇，面前摆一张矮桌，正就着花生米对月小酌,很有旧时代人的味道。 “出去啊？”他朝五人喊了一声,年近七十,依旧中气十足。 闻远答：“去林子。” 对普通人来说，那边是异兽横行的禁区，但对闻远这种异能者来说，去那里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老头一点不意外，瞅瞅五个人，又瞅瞅万里无云、星月满空的夜色,伸进兜里摸了几下,掏出来一把钥匙。 “你们那车小张开走了吧？我这儿还有一个,凑活用吧,小殿下。” 钥匙被丢到闻远怀里,小殿下神色古怪地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拒绝。 五分钟后，一辆灰白色的敞篷小三轮磕磕绊绊从宾馆冲入夜色,后面挤挤挨挨坐着四个少年。 这敞篷小三轮也是几十年前的产物,老头五年前从废车场捡回来,自己摸索着组装了一番，整成了能用的模样。 不仅能用，还非常好用。 虽然外观看上去古老又破旧,但内部的动力系统却都是最先进的，速度虽然赶不上飞行器，但也比他们直接腿着过去要快上许多。 小三轮顶着夜风呼呼往前冲，在郊外坑洼不平的道路上七拐八拐,后面四个人跟着上下左右地癫。 顾柏舟扶住许岁安，认真说：“饱了。” 莫行止从许岁安口袋里掏卡子固定被吹的乱七八糟的刘海，闻言莫名其妙：“吃什么了？” 叶枫很懂：“喝风。” 话音刚落，小三轮“哧——”地停了下来。 四个人猛地一晃，叶枫抬手殿在许岁安后脑，担心他撞到前面的驾驶室。 然后就被顾柏舟和莫行止一左一右狠狠踩了一脚。 “停太急了，控制不住。”莫行止说。 叶枫：“。” “什么情况？”顾柏舟转移话题。 四个人齐齐看向前方。 荒郊野外，明月当空，孤零零的小三轮停在路中，远方的小树林已经近在眼前。 闻远从驾驶室里下来，目光直视前方：“有人。” 月光照出矮小的身影，离小三轮不到两米的位置，陆站在那里，手持一把长刀，刀身有半个他那么高。 “小朋友们。”陆阴森道，“天黑走夜路，可是会遭遇不测的。” 莫行止别住刘海，活动手腕，身边炸出细小的火花。 他嘟囔：“看来路走对了。” 语毕，火焰从陆的脚下升腾而起，宛如一朵盛放的红莲。 长刀“噌”一声响，半空闪过一道银光，陆已经一跃而起，扭曲着身形避开这一击。 在冲天火光的掩映之下，雷击当空劈下，将仍停滞空中的陆劈了个正着。 长刀强行扭转走势，硬挡下这一击，刀上裂痕陡现。 陆借势改变身形，直坠地面，同时左手在刀面一弹，裂痕消失，宛若从未出现。 冰峰撕裂地表，笔直地向他刺去。 陆再次借长刀强转身体，足尖点在冰侧，又一次腾空。 红色义眼盛进异能余波，反射出诡谲的光。 他这次不再做任何停留或回避，靠蛮力劈开风，直逼五人身前。 许岁安在旁边看着，一直没有出手。 能在四个人的密集攻击下不动用异能而毫发无伤，已经足以证明他的层级。 但是…… “为什么不用？”许岁安突然问出一句。 与此同时，他也终于出手，右手抬起，两指并拢，抵住长刀。 陆的动作停在半途，长刀再难向前分寸。 “什么？”他一边回问，一边暗自发力。 “不用异能。”许岁安解释，一层纤薄的异能覆盖在手指与刀面相接的地方。 长刀压下少许，却也出现了极深的裂痕。 许岁安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陆却突然咧嘴笑了起来。 “你猜为什么？”他反问。 许岁安表情微变，抬眸看向远处。 视野尽头，那片静谧在夜色中的森林，突然开始躁动。森林深处传来嘈杂的声响，宛如浪潮，一阵高过一阵，层层相叠，不断扩散。 地面突然开始震动，像是有成千上万的生物正在跑动。 云层撕开夜幕，从四面八方涌来，月亮和星星在刹那间退场。 阴翳的黑夜在陆喑哑的大笑中降临，远处，维塔城华灯初上，一片祥和，五彩的纸灯正从城市各处飞往天空。 它还在期待着即将到来的节日。 陆蓦然抽刀收手，闻远四人的异能砸进地面，穷追不舍。 四色异能缠绕在一起，声势浩大。 陆接连后退，瞬间和五个人拉开距离。 他突然停下脚步，说：“我的事情已经做成了。” “晚安——” 异能灌入它的立足之处，炸出刺眼的光。 片刻后，光芒消散。地上只剩下一个长刀断裂后掉落的碎片。 莫行止“啧”了一声，有点不甘：“就差一点。” 【没来得及吗？】系统有点遗憾。 戚孤雪的黑化倒计时还没有结束，也就意味着陆可能留有后手。在这里留下他，或是杀掉他，都要比让他跑掉好。 【嗯？】许岁安反应了一下，“哦”了一声，【赶上了。】 系统：【？】赶上什么了？它这么高性能，都没有看到自家系统出手哇。 森林之内，某棵树后，身材矮小的男人猝然喷出一大口鲜血，直挺挺地栽入泥土。 上百只突然从远处涌来，卷起大片尘土，从一动不动的身体两侧跃过，疯了一般冲向林外。 眨眼之间，重归沉寂。 戴着面具的男人突然出现在树后，纯黑的晚礼服修身又禁欲。 他单膝跪下，摘掉右手手套，修长的食指在“陆”的后背轻点两下。 那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蕴含着空间之力的异能悄然流转，带着淡不可闻的香甜气息，像是某种水果。 “真是一道漂亮的攻击。”男人轻捻指尖，勾起唇角，低声呢喃。 过了好一会儿，他站起身，脚尖在陆的身体上提了两下，声音冷淡：“起来，滚回去治疗。” 趴在地上的人影挣扎着动了动手指，低低地呻吟一声。 男人理都不理，敲亮id机，抿起唇，认真地操作着什么。 …… 另一边，荒野之上，在陆消失后不久，一片巨大的烟尘突然从森林间升腾而起，像是一场凭空诞生的沙暴。 许岁安盯着那边，表情前所未有地凝重：“来了。” “什……” 身侧的人只来得及问出一个字，就已经知道，许岁安说的“来了”，是指什么。 那不是沙暴。 而是陷入疯狂的兽群，辽阔地布满整片大地和天空，浩浩荡荡，不见尽头。 它们逃命般从森林中奔涌而出，争先恐后地扑向远方的城市。 天空黑沉，地面颤抖，无数异兽像是夜色里扭曲变形的庞然大物，张牙舞爪地撕咬、吼叫，要摧毁一座城市。 “兽潮。”闻远沉声开口，冷静中夹杂着分明的的怒气。 “他引发了兽潮？”其他三人瞬间理解。 理解归理解，但这种场面，他们都是第一次见。 实验室废墟固然有很多异兽，但真要算起来，数量似乎都不及这里的十分之一。 如果是那里是灾难，那此刻，这里，就只能用“地狱”来形容。 被陷入疯狂的异兽完全统治的地狱。 怎么办？ 挡住？ 靠他们五个？ 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了。 在这个庞大的异兽群里，五个小小的人类，对他们来说，大概就像是路边的石子。 哪怕他们是拥有强力异能的猎手。 闻远手一扬，在小三轮周围加了一层冰盾。 他看向其他四人，飞快开口：“上车。” 说话间，他人已经飞身跃进驾驶室。 几人一愣。 “直接回去？” “不然你还想自己挡住兽潮吗？开什么玩笑。”闻远声音冷硬，异兽群已经近在咫尺。 “我已经通知城内，正规军和猎手团会以最快的速度出城迎战，现在最重要的是，是跟他们汇合。” “然后呢？”已经跳上车的顾柏舟问。 在这件事上，只有真正直面过兽潮的闻少将有话语权。 “抵御兽潮，找解决办法。”小三轮骤然加速到顶点，几乎是原地转了180度，全速冲向城市。 异兽群中最前面的那一批，几乎已经要直接踩在小三轮的头顶。 然后，超过。 他们确实被彻底无视了。 后座上的四个人同时发动异能，尽可能地清理超过三轮的那些异兽。 地面、空中。 不断有异兽倒下，但很快又会有更多的异兽涌来。奔踏过程中，小三轮频频遭到不经意的袭击。 保护罩一层层叠加，又一层层碎裂。 许岁安的id机突然疯狂地响了起来。 来自两个人的消息。 素和许欠。 他忽略掉前者，打开和许欠的聊天窗口。 消息涌来。 许欠在窗口内发了足足60秒的长尖叫，后面跟着一张模糊至极的照片。 “什么情况？”顾柏舟替许岁安挡掉左边飞来的一只异兽，问。 许岁安点开照片。 宾馆门前。 地面开裂、凹陷，停车场变成了废料场。 死灵形态的异兽和地底异兽争先恐后地爬上来，一个接着一个，一片连着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 “救命啊！！！出大事了！！！完蛋了！！！”许欠在长语音中呐喊，背景音是杂乱的惊叫和呼救。 在森林中的异兽杀到之前，城市先一步被地底的可怖生物淹没。 “没有救援。”闻远的声音从驾驶室内传来，沉闷模糊。 “驻扎在维塔城的正规军和猎手团都被困在城内。”闻远说，“距离最近的正规军援兵过来，也要两个小时。” 至于猎手团，那就更不好说了。 从在协会发布任务，到有猎手团接下任务，组织成员过来。可能非常快，不到一个小时；也可能非常慢，直到维塔城毁灭。 沉重的钟声突然回荡在城市上空，夹杂在尖利的全城警报声中，像是在宣告死亡 四个小时后，星河日零点的钟声即将敲响。而艺术与科技交汇之都——维塔，正深陷地狱之中。 这是104年来，这座城市第一次遭遇兽潮。 声势浩大，伤亡惨重，规模前所未有。 维塔城一片黑暗，却格外吵闹。 “掉头。”许岁安看向前方，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沉稳、平静，不容置喙：“进森林。” 在异兽群中飘摇的小三轮急转。 强劲异能拔地而起，宛如巍峨群山，向前猛冲的异兽群被陡然截断。 一部分还在向前，而更多的异兽，被生生截了下来，像是一头撞上了山崖。 【这、这能挡住？】系统震撼。 “十五分钟。”许岁安说，“先解决根源。” 他能感受到，这些栖息于森林的异兽之所以产生暴乱，是因为在森林内部的某处，有一个东西，在释放着让它们感到愤怒恐惧的某种“因素”。 有点类似于实验室的磁场，但并不是一个东西。 城内有正规军和其他猎手团可以帮忙抵挡，虽然不知道他们能抵挡多久，但总归要比外面的状况好。 而城外的这波兽潮…… 想要真正平息，必须先解决根源。 小三轮逆着兽潮勇往直前。 许岁安重新点开id机，看到了来自管理员先生的那条消息。 素：抱歉，我代管的酒吧出了事故，你没受伤吧？ 许岁安愣了一下。 片刻后，他回复：你在这里？ 素：刚巧来维塔城过节。 许岁安：你是不是，很厉害？ 素：怎么？有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许岁安：嗯。 片刻后，素直接发来一条语音：放心，我现在跟许欠在一起。城内有我。 背景音里是许欠的吱哇怪叫。 紧随其后的是一张照片。 化为废墟的停车场，一片混乱的城市，完好无损的宾馆楼，戴着面具的管理员，衣衫褴褛的许二少，以及再往后，几乎要融进背景里的、拎着酒瓶的戚孤雪和他旁边的绿色小奶龙。 再加上他旁边乐呵呵对着镜头比耶的林木，以及一脸严肃的张副官。 许岁安盯着照片，一时有点发懵。 【好……多人啊。】系统也在发懵——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来晚了！！！（轻跪 第87章 许岁安没有回复素的消息。 他们那辆小三轮终于被一只从地底下钻上来的蚯蚓给拱翻了。 翻车来的猝不及防,五个人先后摔在地上，险些被后方涌来的异兽踩到。那三轮车无力躲闪，直接被踏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又一辆交通工具惨遭毒害。 前面的路不通,后面又在不断有异兽往前挤,这片荒野变得越发混乱,陷入狂躁状态的异兽开始彼此冲撞，愤怒的兽声回荡着，冲散了远处城市中的惨叫。 许岁安刚站稳身体，又感觉脚下的土地开始起伏。紧接着，一个好似裹着钢铁的脑袋破土而出。 那只蚯蚓顶翻了小三轮，似乎就对这项“游戏”上了瘾,也不往前去追其他异兽了,就在这里跟五个人顶来顶去。 许岁安踩着它的头顶发力,跳到半空。 蚯蚓形态的异兽体型要比寻常蚯蚓大上许多,甚至要接近一只巨蟒。它整条从地底钻上来,粗壮的躯体几乎可以将五个人完全包裹。 它似乎不甘心一击落空,还在用尾巴撑着身体向上，要撞到空中的许岁安。 接二连三的风弹从左侧涌来,将蚯蚓的头部撞偏。 顾柏舟踩在蚯蚓身上,借力起跳,勾住许岁安的腰把他带离危险区域。 冰火二重天在刹那间盛放，将蚯蚓的下半节完全笼罩。 “走。”顾柏舟头都不回，拽着许岁安要往森林里冲。 他们离森林的边缘只剩十米,而此刻，那里面还有数不清的异兽，踏着灰尘和断树、横冲直撞。 许岁安却没有跟上，反而拉住了他。 “等等。”他叫住顾柏舟,目光放在那只翻滚挣扎的蚯蚓上。 系统已经完成扫描：【只有2阶A级，还是很好对付的。】 只有2-A。 不知道什么时候，它的标准也跟着许岁安的实力一起，水涨船高。 但事实上，在这片兽群里，这只2-A的蚯蚓已经算是比较出众的存在。 这就是兽潮的特点，不会有什么特别强大的异兽，但数量超乎寻常。 “怎么了？”莫行止问。 困住蚯蚓后，其他三人也迅速靠拢过来。 现在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杀敌，而是赶路。 “我想试试……”许岁安说，“骑它。” 其他人，包括系统：“？” 【可以吗？你能跟它对话？】系统有点惊讶，它的知识库再一次被宿主刷新。 自从有了那个羽毛印记，许岁安确实可以跟一部分异兽对话，但那绝对不包括陷入狂暴状态的异兽。 而这只巨大无比的“钢铁蚯蚓”，显然属于后者。 系统在疑惑，许岁安的四个队友却完全没有。他们无条件地信任着队长，哪怕是这种看似十分离谱的事情，也毫无思考地，齐声应了句“好”。 四道屏障同时在许岁安周身铺开，为他提供保障。 周围前进不得的异兽越发烦躁，最前方山脉般的异能屏障被撞的隆隆作响。 许岁安毫不犹豫上前，迎着蚯蚓撞过来的身体，一挡、一拉、一跳，轻轻松松站了上去。 他半蹲下身，按住蚯蚓脑袋，调动异能。 钢铁蚯蚓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威胁，开始毫无章法地横冲直撞，试图把许岁安甩下去。 但已经来不及了。 被精准调度的异能从少年的指尖钻入蚯蚓的身体，开始只有一缕，继而扑成一张网。手腕上的羽毛印记亮起浅金色的光芒，一圈圈荡开，笼罩住少年的手掌。 转着圈甩动的蚯蚓忽地安静下来，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原地。 许岁安垂着眼，在它的头顶拍了拍，说：“乖。” 蚯蚓趴伏到地面。 【哇！成功了吗！】系统惊叹，急急忙忙录入新数据。 一切只发生在十数秒间。 许岁安松开手，钢铁蚯蚓乖顺地一动不动。 【成功了。】他回系统。 自从在极寒之地给那群异兽做完净化，他就一直想做一场这样的实验。 和周围其他异兽相比，这只蚯蚓的精神状态的并不算太差，从它没有无脑向前，而是跟许岁安五人周旋起来，就足以看出这点。 ——正好适合拿来做实验。 用异能冲散异兽体内的狂躁因子，和借助异能的控制，与异兽产生精神上的交流。 初期的步骤在异能的精细操控上要求不同，但对许岁安来说，相差无几。 而后续的操作，手腕上的羽毛印记可以辅助他完成。 这才是光渡族族长赠予他的，真正的“礼物”。 不仅可以与正常的异兽沟通，更可以唤醒、甚至驯服已经躁狂的异兽。 构想在几个呼吸间就已经变成现实。 许岁安摸摸蚯蚓，小小地笑了一下，抬头看向靠过来的四个队友。 “看，我超厉害。” 小许队长从不吝啬夸赞自己。 他的队员们更不吝啬。 “这种事，恐怕也只有你才能做到。” “嗯，你特别特别厉害。” “那是，我家队长必须是星际第一。” “这已经超出‘厉害’的范畴了。” 蚯蚓不甘寂寞地晃晃脑袋，蹭过来和许岁安贴贴。 许岁安拍拍它，问：“你知道根源，在哪里吗？” 他能感知到“那股力量”的大概方位，却没有办法精细定位。但这只生长于此，正面接受了刺激的蚯蚓，或许可以。 果然，两秒钟后，蚯蚓点了点它的头部。 五个人骑上蚯蚓，周围的异兽即使狂躁，也依旧保留着对强大敌人的恐惧，感知到蚯蚓释放的信息后，都不自觉地向两侧规避。 它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对森林内部熟门熟路，速度自然比五个人自己赶路要快上不少。 原本不知道要耗上多久的路程，在钢铁蚯蚓的帮助下，只花了十分钟。 在广袤森林的腹地，被参天大树包围着的某处，一个小山坡前，钢铁蚯蚓突然刹车。 不同于一路走来的混乱场景，这里一派安静祥和，像是一个独立于维塔城和郊外森林的“桃花源”。 树木茂密，百草丛生，野花在晚风中摇曳，旁边是一条蜿蜒欢畅的小溪，一直延伸到山坡背后。 小山坡下还有一个被碎石堵住的洞口，看上去像是深入桃花源的路径。 明明应该是一个让人感到宁静的地方，那蚯蚓却在急停之后，像是受到了什么强烈刺激，剧烈地挣扎起来，要拼劲全力逃离某个东西。 许岁安和它之间的联结也在那一刻骤然崩断，探进蚯蚓精神领域内的一缕异能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强行绞碎，剩余的异能感知到危险，迅速抽身而出。 但许岁安还是多少受到冲击，眉头微微蹙起。 蚯蚓甩着头部撞向近处一棵树干粗壮、有几十米高的巨树。 背上的五个人终于被它甩下，蚯蚓尾巴一卷，头都不回地仓皇逃走。 “没事吧？”叶枫已经注意到许岁安那一瞬间的异常。 许岁安摇摇头，正欲说话，神情又是一紧。 没等叶枫追问，金发少年突然晃了一下，本就白皙的脸变得更加苍白。 “碎了。”许岁安轻轻咬唇，压□□内翻涌的异能。 “你建在外面的屏障？”闻远已经反应过来。 “有人动手脚？是那个六号？”莫行止也跟着开口。 还不到二十分钟，阻隔兽潮的屏障却已经碎掉，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这个。 如果换了其他人，他们大概会怀疑“二十分钟”这个时间预判并不准确，但这可是许岁安啊。 “他还真是不遗余力。”顾柏舟“啧”了一声。 许岁安却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他不能确定跟兽潮一起击毁屏障的是不是陆。 他没有感受到更多的异能波动，是陆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 他给陆造成的伤害，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痊愈吗？ 许岁安当时用的力，可是能瞬间秒掉一个2-S的。 哪怕陆的实力是3阶A甚至3阶S，在没有异能的情况下，最少也应该是个重伤。 闻远表情凝重：“还有其他人？” “不确定。”许岁安依然摇头，脸色已经稍稍恢复，他看向堵满碎石的洞口，“陷进去。” 屏障已经碎掉，他们必须加快进度，避免更多异兽汇入兽潮。 许岁安食指微动，准备发力，叶枫却已经伸手过来，按住了他的手。 “我们来就好。” 说话的同时，冰锥已经刺进碎石的缝隙。 异能扩散，碎石被整个冻住，继而是“轰”的一声巨响，密匝匝塞满洞口的碎石变得更加细碎，被冰裹着拽离洞口。 内部的情况完全呈现在眼前，幽深黑暗，透不进光。 顾柏舟身子轻轻僵了一下。他若无其事地握住许岁安的手腕，故作轻松：“走吧。” 许岁安侧眸看他，跟上。 自从在实验室废墟恢复了记忆，小顾同学就一直有点怕黑。 根据系统的检测，这叫“PTSD”，搞不好也会引起黑化。 需要“救赎”。 许岁安凑过去，贴在顾柏舟耳边，小声说：“不要怕哦，我在呢。” 顾柏舟脚步一顿，突然歪头捂脸。 许岁安：“？” 叶枫已经懂了，很自然地抬脚在顾柏舟的小腿上踹了一下。 顾柏舟一个踉跄，松开许岁安跌跌撞撞往前数步，上半身险些直接捅进洞里。 莫行止茫然：“什么情况？” 叶枫冷脸解释：“他得了见不得可爱的怪病。” 许岁安眨眼：“？” 顾柏舟扭头怒视叶枫。 洞穴的最深处传来微弱的“噼啪”声响，像是有什么容器因为过载，正在一点点碎裂。 五人同时正色起来，朝深处看去。 一股诡异的异能劈头盖脸地朝五人砸来，蓄着浓烈的恶意。 四个人齐步上前，将许岁安挡在身后。 “你懂什么。”顾柏舟还在哼哼，“可爱即是——谁踢我？！” 话没说完，顾柏舟一头撞进山洞。 他猛地回头，身后四个人或面无表情或茫然地看着他。 一股强烈的拉扯感从四肢传来，顾柏舟身体一僵，眼前的场景迅速拉远。 除了瞬间反应过来，迅速上前、攥住他手腕的许岁安。 两个人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被拉入洞穴深处。 其余三人慢半拍反应过来，脸色一变，同时冲上。 第88章 “痛痛痛痛痛！！” 山洞最深处传来少年的呼声,在半封闭的狭窄环境中一圈圈回荡，听起来延绵不绝。 叶枫三人拼尽全力赶路，但还是稍晚了一些。到达洞穴尽头时,顾柏舟半个身子都已经贴在了那个奇怪的巨大沙漏上。 衣服、皮肉,乃至发丝,像是被严丝合缝吸在一起的两块磁铁。 许岁安正在试图把他往下撕。 但收效甚微。 叶枫见状迅速上前帮忙，许岁安看过来，“等”字刚说了个开头，叶同学的手已经贴在了顾柏舟的肩膀上。 然后……就贴住了。 甚至有一股更加强烈的拉力从顾柏舟的肩膀上传过来，拽着他不断靠近那个沙漏。 叶枫：“……” 顾柏舟一言难尽地别开头，努力跟他保持距离。 许岁安终于把话说完：“不能用异能。” 莫行止和闻远还有点没懂,但叶枫已经完全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贴上去的那一刻,他体内的异能就在被疯狂抽取,脱力的感觉很快传来。 而那个浅绿色的诡异沙漏,正在持续地工作着。 上半部分,异能具像化成细小的沙粒,源源不断地增加，毫不停歇地下坠。但无论上面的异能沙粒坠下去多少,下半部分的沙粒却丝毫不见增加。永远只有浅浅的一层,铺在沙漏底部。 而在沙漏的中间部分,是一个小巧的黑色柱状体，半透明，能够隐约看到,其中确实有沙粒在流向下半部分。 异能凝结成的沙粒一滴一滴向下，像是在徒劳地试图填满一个无底洞。 毫无疑问，这个诡异的东西，多半就是兽潮产生的根源。至于具体是怎么催动异兽进入狂暴状态,那就不得而知了。 顾柏舟喊痛的声音开始变小，叶枫也逐渐放弃挣扎。 许岁安停下来，盯着沙漏思索。 闻远和莫行止在旁边看着，想要帮忙，却也无法上前。 生命体内的异能量本就在持续进行“外循环”，而哪怕只有微弱的异能泄漏到体外，也会被这个贪婪的沙漏抓住，然后变本加厉。 他们曾试图靠近，但都很快感受到来自沙漏的吸力，不得不撤回来。 大概也只有许岁安，能将所有异能流转完美地控制在体内。 “有办法直接破坏吗？”闻远问许岁安。 用超出沙漏承受上限的异能进行攻击，直接把它“撑爆”。 莫行止显然也有同样的想法，跟他一起看向许岁安。 许岁安摇头，十分肯定：“会伤到人。” “没关系。”顾柏舟贴在沙漏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随便伤。” “我们可以扛得住。何况沙漏必须要解决，不然外面的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叶枫安慰。 经过长达两分钟的努力，他终于把自己的姿势从“半个身子吸在顾柏舟身上”调整成“跟顾柏舟一起环抱沙漏”。 看上去像两只生无可恋的树袋熊。 树袋熊一号和树袋熊二号在莫行止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目光中达成空前一致，齐刷刷看向他们的饲养员。 “来/上！” 森林之外传来阵阵吼声，许岁安凝神，抬手。 乳白色的异能在指尖凝结成线。 那不是任何一种属性的异能，而好像，就是异能量本身。 异能线不断延伸，汇聚成一道纤细的激光。看上去弱不禁风，仿佛抽刀即断，但却不住地有强劲的异能从激光中散逸出来。 四个队友的神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却都没有出声。 队长已经完全不会在他们面前掩盖自己的实力。这既让他们感到隐约的开心，也带来了更加深重的压力。 他们早就知道彼此之间的实力差距有如天堑。而许岁安的每一次发力，还在一遍又一遍地，向他们强调这个事实。 ——现在的你其实根本就不配跟他并肩。 “嗡”的一声轻响，重新凝聚起几人乱七八糟的思绪。 纯澈的异能量擦着顾柏舟和叶枫的身体洞穿沙漏的中心，一直莫入洞穴的石壁。 “轰隆隆隆！” 周围的墙壁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痕，伴随的巨大的声响，整个小山丘直接坍塌，头顶大小不一的碎石遮天蔽日，带着树根和树干往五人身上砸。 莫行止和闻远同时向两侧躲闪，许岁安向前一步，一左一右抓住叶枫和顾柏舟，迎着一块巨石起跳。 三个人的身形一晃，巨石已经被许岁安踩在脚下。 接连几个起跳，长达半分钟的震动后，森林重新安静下来。 许岁安带着叶顾二人落在塌陷的小山坡顶端，闻远和莫行止紧随其后，落在他的两侧。 夜色漆黑，视野受阻，但即便如此，他们也能清晰地看到，前方地面上有一道窄但极深的凹陷，一路贯穿到视线尽头，沿途的树木也被尽数洞穿。 像是淘气的孩子手持细线，要把半个森林穿成一串。 许岁安安静一瞬，略带歉意地垂下眼。 ——偶尔施展出过于强劲的异能，还是会有点难以控制。 然后，他微微睁大眼，和一脸无奈的顾柏舟对视。 旁边的叶枫动了动依旧贴在顾柏舟肩上的手指，衣服袖子被异能烧去半截。 他跟许岁安打了个不伦不类的招呼：“抱歉……好像没用。” 沙漏正中间的黑色玻璃多出一个洞，裂痕从洞的上下延伸出去，直挺挺地竖在沙漏上，像是什么装饰纹路。 再加上沙漏是浅绿色的，整体一看，就像是叶片上的白色脉络。 这沙漏，不能说毫发无伤，但好像确实……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损害。 许岁安难得在这方面感受到了一丝茫然，他戳戳黑色玻璃上的洞。 有点烫手，他的异能还留存在上面，甚至在……被沙漏转化成沙粒。 后方，庞大的兽潮已经到了维塔城边缘，遮天蔽日，越发躁动。 顾柏舟低哼一声，轻飘飘地从沙漏上脱落下来，砸进石堆里，大半个身子弦了进去。 其他立刻紧张起来。莫行止更是直接问了句：“吸干了？” 数秒过后，顾柏舟终于勉强竖起一根手指，从石头里偏过头，脸侧带伤。 “没干，好着呢。”他有气无力道，“这东西……还挺有数。” 其他人：“……” 好硬的嘴。 许岁安肃然起敬。他对顾同学的了解还在不断加深。 明明都已经从顾柏舟身上感知不到什么异能，顾同学却仍旧说自己——“好着呢”。 很快，叶枫也被沙漏“用完即抛”，遗弃在石堆之中。 他比顾柏舟稍好一点，提前有了准备，没有脸朝下迎接碎石。 叶枫盯着天空直愣愣地看了几秒，说：“好像确实……” 其他人：“？” 沙漏虽然几乎要把他们体内的异能吸干，但却和实验室废墟的磁场不同。 磁场异能带着强大的恶意，一副要直接把人吸死的架势。但这个沙漏，却似乎并没有这种意图，更像是……只是单纯拿来用用。它的恶意并不针对被吸食异能的人，而是不断向外扩散，朝向整个世界，传递着浓郁的负面气息。 两个动弹不得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有气无力地接力解释。 闻远听完，冷哼一声：“殊途同归。” 顾柏舟挣扎着竖起一个大拇指。 ——不管怎么说，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五个人又同时沉默下来。 这沙漏作为引发兽潮的根源，必须被销毁。 但就连许岁安的异能都无法给它造成实质性的损伤。 在片刻的喘息后，许岁安又尝试了直接用蛮力拆解，但同样无效。 根除兽潮，似乎就这样变成了一个无解的难题。 五个人同沙漏拉开距离，防止自己的异能再被强行吸收。没有了源源不断的补充后，上面的沙粒却并不见减少，下面的沙粒也同样不见增加。 它仍在吸收着环境内的异能，来满足自己的需求。 好像只要这片空间内还存在异能，这个沙漏，就能成为一个永动机，不断地催动兽潮，毁灭城市。 方法试过很多，但却无一奏效。 叶枫和顾柏舟体内的异能已经逐渐恢复，两人撑着地坐起来，神色凝重。 怎么办？ 【我查到了！】安静许久的系统在此时突然开口，像是沙漠中的一汪清泉。 许岁安的注意力立刻被拉过去：【什么？】 【我查到这个机器是什么了！在星际SS级机密文件里。这是——】系统飞快地说着，却又突然一顿。 它迟疑片刻，说：【是十五年前，由帝星顶尖医疗研发者制作而成的……群体治疗仪。】 【群体治疗仪？】许岁安盯着那个几乎可以被称为“邪恶之源”的沙漏，迷茫重复。 系统：【是……强制关停的办法我也查到了！是——血液操控。】 许岁安：【？】 系统沉默片刻，艰难开口：【需要向沙漏内部注入研发者本人，或是ta的血亲后代的血……跟沙漏本身产生联系，从而强制销毁沙漏。】 【但是……去哪里找这个人呢？】系统嘟囔着，又转头去翻资料。 这次，它很快回来，声音里满是沮丧：【在我能查到的所有资料里，都没有指出这个研发者是谁。】 【抱歉。】系统说，【我根本帮……】 它突然顿住，然后再次安静下去。 许岁安等了片刻，没等到系统的后话，反而等到了自己id机的疯狂呼叫。 许欠刚才给五个人轮番打电话，打了半天一个没通，这会儿正无助地在聊天框里狂戳许岁安。 转眼就戳出来99+。 许岁安在密密麻麻的“戳了戳你”中回了个：？ 许欠又戳了好几下，突然反应过来，发来一连串的：！！！！ 许欠：我草！弟你终于活了！！ 许岁安：？什么事 聊天框沉寂两秒，一个视频电话直接拨了过来。 许欠在视频那端灰头土脸，一脸急切。 他藏在了某个房间里，不远处是靠在窗边往外看的林木。 “那个醉不醒的白大褂好像过去找你们了！”许欠急匆匆说。 许岁安愣了一下：“什么？” “就，就刚才，林老师跟他说了几句什么……”许欠着急，“我也没听清，反正就是什么……只要你才能什么什么的，然后白大褂就出去了。” “城内援军已经到了，我们本来是在这边调整休息。但是……哎呀反正，我知道城外不太平，再怎么说他也给了我那么贵一张卡呢，你们，呃……”许欠语无伦次地说到最后，突然停了下来，像是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他有办法？”旁听的闻远问。 许欠冷静下来，点头：“好像是。” “知道了。”许岁安说，“我去接他。” 第89章 许岁安说完,正准备顺着来时的路出去接人，碎石堆组成的山坡底部突然传来“邦邦邦”的沉闷声响。 像是有人在拿一块石头敲另一块石头。 “谁？”几个人瞬间警觉起来，闻远和莫行止靠向边缘,往下看。 穿着白大褂的浅绿色身影仰起头,朝上面招招手,自然道：“来接一下。” 明明维塔城内已经是近乎完全沦陷的状态，这人身上却仍旧干干净净，还是一副“醉不醒”的模样，在底下摇摇晃晃敲石头。 他手里还拎了个小巧的灯笼，下面坠着长长的穗，暖黄色的灯光柔和地照亮周围,成了偌大一片森林里唯二的光源。 另一个光源是几人身后那个浅绿色的沙漏。 戚孤雪在下面等了片刻,见没人动弹,不耐烦地挥挥灯笼,抬高一点声音：“喂——没活人了吗？” 正在跟他对视的闻远和莫行止：“……” 两个人下意识回了下头。 顾柏舟刚站起来,拍拍衣服,莫名其妙：“看我干嘛？你俩恐高吗？” 闻&莫：“。” 许岁安已经摸黑跳下去，在戚孤雪身边悄然站定,听到这话,十分自觉地回了句：“有活人哦。” 戚孤雪吓得往旁边一跳。 纸糊的灯笼撞在棱角分明的石块上,忽闪一下，灭了。 眼前世界瞬间暗了下来。 戚孤雪站在原地，适应黑暗,突然感觉自己两只手被人捏到一起，然后……整个腾空。 许岁安在嶙峋的石块上轻踩几下，扣着戚孤雪的手腕，把人拎上坡顶。 沙漏似是有所感应,在戚孤雪到来的瞬间变亮了一点，原本微弱到只能照亮自己的光，现在已经可以照亮整个顶部。 “你自己过来的？”闻远看着他，有些疑惑。 “不啊。”戚孤雪打量沙漏，随口回他，“路上碰见个熟人，让他捎了一程。” “？”闻远，“熟人？” “元帅啊。”戚孤雪说完，拍拍白大褂，大摇大摆地走向沙漏。 “等一下，它——”叶枫正要出声阻止，却见戚孤雪已经又停了下来。 他站在离沙漏不到半米的位置，转过身来，看上去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戚孤雪直接开口道：“我家的东西，修不好。” 其他人：“？” 然后，戚孤雪又说：“我直接拆了。” 他看上去有点百无聊赖，好像拆掉这个令五个人都束手无策的沙漏，是个非常简单的事情。 许岁安五人整齐划一地点了个头。 【不愧是正统后代，真的可以说拆就拆。】系统感慨。 然后就见戚孤雪走到沙漏边上，默默捣鼓了一会儿，又退了回来。 浅绿色沙漏中，异能沙粒依旧在流淌，裹着恶意的气息也依旧在释放。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 “怎么了？”闻远问。 戚孤雪：“破坏它需要用我的血，操纵者会遭到反噬。这东西本来的功能是安抚和治愈，反噬也就意味着，可能会体验一遍它之前治愈的人受过的伤。” 他正色下来，难得认真地看向面前的五个少年。 “所以呢？”莫行止问。 “我怕疼。”戚孤雪大大方方坦白。 “这东西是十多年前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改造，但救的人肯定不会少。说不定会直接疼死。所以，我需要一个中介。” 来代替他行使操作者的职责，承担可能会经受的巨大痛苦。 “来吧。”他勾勾手指，“哪个小朋友想要优先挑战？” 这种表达方式，让其中四个“小朋友”都微妙地沉默了一下。 只有许岁安小朋友接受良好，积极上前：“我——” “我来吧。” 一道清冽的嗓音从身后响起，打断许岁安后面的话。 身材高挑的成年男性从碎石平台之下的黑暗中走上来，带着跟的长靴敲击在石间发出哒哒声响。 闻远几人的表情瞬间变了，戚孤雪微挑眉，饶有兴味地“哦？”了一声。 似乎只有许岁安不认识他。看着穿着银白制服的男人走到自己身边，歪头打量。 白色长靴、银白色修身制服、白色长披肩、白色短发，以及别在腰间的一把银色长剑。 从头到尾统一的银白让他看上去像是从冰雪里走出来的人，再加上那副淡漠疏离的表情，更显得他有一种脱离尘世的感觉。 系统查到资料：【是帝国元帅，祁临。据说是帝国最强异能者，万千omega的梦中情A。18岁的时候就以一己之力拯救了一个星球，现在已经27岁的他，是帝国当之无愧的“顶流”。】 干巴巴地念完基本信息，系统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他在原著里也没有什么戏份，虽然实力很强，但基本就是一个镶边的配角。】 祁临侧眸看过来，冰蓝色的眼瞳里是如水的平静。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祁临。降临的临。”他摘掉手套，朝许岁安伸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一向擅长“热情问好”的许岁安很难得被人抢先。他怔了一下，才握住祁临的手，说：“你好，我叫许岁安，是——” “我知道。”祁临打断了他，“是岁月安好的‘岁安’。” 他声音已经平静，即使是把对方的话打断，也并不会让人觉得不适。 许岁安眨了眨眼，懵懵地“喔”了一声。身后四个队友朝这边看着，神色各异。 祁临补了一句：“你们最近很出名。” 戚孤雪已经无聊地倚在了沙漏边上。他看一眼时间，招手：“认识完了就赶紧过来，还有三个小时就过节了。” 他面对赫赫有名的元帅大人也没有任何尊敬，催得非常随意。 祁临朝许岁安略一颔首，说了句“我来就好”，走到沙漏旁边，和戚孤雪站到一起。 沙漏的光芒开始闪烁，瓶身也不安分地轻颤起来，像是发现了一个极其美味的“供品”，想要抓紧捞过来吸干。 祁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只有身后的披风被沙漏吸起，像是被风吹着，轻轻飘动。 两个人在那儿杵了一会儿，好像在低声交流什么，然后戚孤雪转回头来，朝许岁安招了招手：“来个小朋友。” 小朋友过去了。 “怎么了？”许岁安问。 沙漏吸不到祁临，震颤越发剧烈。 戚孤雪安抚似的在它上面拍了两下，撸起一节袖子，把手腕伸到许岁安眼前。 “割一下，轻一点。”他说着，已经用另一只手捂住眼睛。 许岁安：“？” 他茫然地转头看向祁临。此刻，就连那张一贯清冷的脸上，都出现了一丝哭笑不得的无奈。 “麻烦你了。”祁临说，“我现在动不了。” 许岁安这才注意到，祁临的四肢不知何时多了四条紧绷的浅绿色丝线，紧紧地勒在在脚踝和手腕上，末端接入沙漏。 他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异能却完美地收束在体内，没有给沙漏丝毫可乘之机。 许岁安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能把异能控制到这个程度，祁临大概算是他迄今为止见到的人类里，技术最精湛的两个人之一。另一个是萧离歌。 至于校长和管理员先生……这两个人大概也非常强，但许岁安还没有见到过他们动真格的样子。 戚孤雪等了白天，终于忍不住露出一只眼，问：“还没酝酿好吗？” 许岁安回神，抬手。 戚孤雪一声短促的痛呼，鲜血从手腕上细小的伤口中流出。 他张了张嘴，顾不上说话，赶紧把手腕送到沙漏面前。 许岁安技艺实在精湛，伤口把握得恰到好处。血流很快停止，浅绿色的沙漏也随之亮起红色的微光。 光芒一点点向周围扩散，沙漏的四壁嘎吱作响。 连在祁临四肢上的浅绿色细线也在逐渐染上红色，并且愈加深沉。他体内的异能终于难以抵抗来自沙漏的强烈吸力，骤然被反拉过去。 异能以祁临和沙漏为中心向外扩散，霎时间地动山摇，好像许岁安不久前造成的景象又要重来一遍。 戚孤雪早有预料，在第一时间反拉住许岁安的手腕，头也不回地往外跑。还没跑出几步，就又变成了许岁安拎着他跑。 两个人在坡下和其余三人汇合。戚孤雪也不管白大褂脏不脏了，往石堆上一靠，努力平复心跳：“小朋友们能不能学会照顾一下脆皮医务人员？” 顾柏舟瞅着他的白大褂，哼哼：“医务人员还晕血？” 戚孤雪撩起眼皮看他，正要说什么，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巨响。 许岁安又一次毫无预兆地抓住他的手腕，拎着他跑开。 元帅大人的异能再加上沙漏强制销毁时释放的能量，产生的波动实在过于强烈。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地方恐怕都要被荡平。 许岁安拎着戚孤雪，不断向外。远处已经被正规军遏制的兽潮突然陷入更深的狂暴，嘶吼叫喊撕破黑夜，一直传到森林深处。 大地又一次震动起来，已经逼至城门的异兽忽然开始回撤，它们来势汹汹，又在顷刻间如潮水般退走，汹涌地朝森林冲来。 戚孤雪像个床单一样在空中飘来飘去，望着远处回撤的兽潮，还不忘回怼顾柏舟：“豪门少爷还一贫如洗万人嫌？” 一瞬间，不止顾柏舟一个人感觉自己又被攻击到。 怼完，戚孤雪悠悠叹了口气，无奈道：“准备释放你们无处宣泄的精力吧，五个好战小朋友。” 好战小朋友们：“……” 袭击维塔城的兽潮已经被化解，但那只是暂时的。 在祁临彻底破坏沙漏之前，兽潮随时可能反扑，以更猛烈地姿态，彻底摧毁整座城市。现在，那些异兽之所以会冲回来，只是为了保护它们的“核心”。 所以，为了彻底解决城外的兽潮，许岁安他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在沙漏销毁之前，拦住这些疯兽。 成百上千的异兽涌入视野，铺天盖地，踏破森林。 刺耳的鸟鸣在头顶响起，速度最快的一批异兽已经杀到。 第90章 漆黑的大鸟从俯冲而来,翅膀两侧卷出的气流宛如密集的刀阵。 上一秒还在指挥众人冲锋陷阵的戚孤雪，这一秒就已经敏捷地抱头蹲下，还不忘拎起白大褂的边缘,以防扫在地面上蹭脏。 顾柏舟几人都没有他的反应速度快,只来得及侧身躲闪。许岁安倒是没躲,挥手将这只鸟击开。 大鸟像一架失事的飞机倾斜着砸进不远处的地面，紧随其后的是十几只同样尺寸的鸟，在嘹亮的叫声中一起攻击过来。 翅膀扇出的气流碰撞交错，汇聚到一起，形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绞肉机”，在狂风中不断推进,好像只要靠近一点,就会顷刻丧命。 许岁安支起屏障挡了一下对面的攻势,闻远也已经调整过来,配合着发起反击。 这种异兽速度虽然很快,但杀伤力并不太强,攻击方式也比较单一，适应节奏后,在第二批异兽赶来之前,四个人就已经把它们清理干净。 而戚孤雪已经躲到了更远的地方,还非常贴心地用黑鸟异兽的尸体给自己堆了个密不透风的肉盾。 他这会儿正扒开厚实的鸟羽往这边看，冷不防跟许岁安对上视线，坦然地挥了挥手。 “加油,抗住啊。” “你怎么不抗？”顾柏舟一掌烧焦一只后来鸟，飞快回嘴。 戚孤雪冷笑一声：“你家队伍把治疗当盾辅用？” 一只镰鼬突然从侧面扑来，尖锐的爪子毫无阻碍地撕破戚孤雪刚搭起来的肉盾，眨眼间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顾柏舟还在旁边看戏：“可以试试。” 戚孤雪：“？？” 镰刀般的爪子钩住绿发的同时,戚孤雪像是突然被拖拽一样凌空飞起，恰好避开了这一击。 本应好整以暇看戏的顾柏舟，此时却也像是被什么拉扯住，不受控地往前踉跄了好几步，差点和退回来的戚孤雪撞到一起。 镰鼬不甘示弱地继续对着戚孤雪飞扑过来。 下一秒，即将相撞的两个人身形一个交错，戚孤雪继续后退，而顾柏舟如同踩到了一个弹簧一样，朝着镰鼬弹了过去。 一人一兽猛地撞在一起，好在许岁安应对及时，在相撞的那一刻把镰鼬的一对镰刀爪子割了下来。镰鼬惨叫一声，摔在地上，没了声息。 顾柏舟勉强稳住了身形，但脸侧还是难免多了一道伤痕，鲜血顺着颌骨线条往下流。 他没在意伤痕，指尖蓄电，毫不犹豫地往自己腰后戳了一下。 明明看上去像是戳到了空气，但那处却发出了“嗡”的一声轻响。戚孤雪懒洋洋抬着的手被电到一样猛地一缩。 “死心吧。”他捂着指尖下定论，“绝对不会有治疗愿意加入你们队伍。” “我们也不需要。”莫行止冷声开口，从戚孤雪身侧走过，落脚处瞬间燃起一人高的火焰。 几道尖细的异兽惨叫同时响起，几只黄豆大小的吸血蝇摔在地上，融成灰烬。 它们本身就通体漆黑，几乎隐藏在夜色下的森林里，但却被莫行止精准地捕捉到了动向。 如果不是这把火燃得及时，戚孤雪此时恐怕已经被这几只吸血蝇叮上。 这种吸血蝇虽然又小又脆，但攻击性却很强，一只就足以在二十秒内吸干一个人。何况刚才被莫行止烧成灰的吸血蝇，一共有六只。 闻远此时也从另一侧走过，厚重的冰墙拔地而起，将一只急冲过来的独角兽拦在墙外。粗长的独角刺穿冰墙，捅进来一个尖端，在离戚孤雪不到一公分的地方堪堪停住，再也不能往前。 少将扫来一眼，抬手掰断了那节彩色的角，在凄厉的叫喊中，对戚孤雪说：“治疗自重。” 激烈的水流越过冰墙从天而降，将独角兽压趴在地，喊声戛然而止。 叶枫紧跟在闻远之后，一边发招进行攻击，一边腾出空来扫了戚孤雪一眼，随一句：“加油。” 戚孤雪：“……”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大褂，又抬头看了看昏沉沉的夜空，像是陷入了某种茫然之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转过头，和正看过来的许岁安四目相对。 戚孤雪在许岁安的注视下仰面躺平，在许岁安的注视下冷笑一声。 他堂堂三阶治愈系异能者，从业十年，第一次受到这种冷遇。是他真的沉寂太久，还是现在的小朋友越来越挑了？ 许岁安走过来，在他身边蹲下，拍了拍他发顶。 戚孤雪抬眸，仰面和他对视。 许岁安头顶不到两米的位置，是一只呲牙咧嘴的狼。雷击、冰霜和火焰同时落下，在风中把狼变成了一串五光十色的烟花。 戚孤雪迎着烟花眯起眼，少年的脸在强光下变得有点模糊，但金发垂落到脸上的微痒触感却越加明晰。许岁安在他的目光中指了指碎石堆的顶部。 戚孤雪看着他，没有挪开视线。 “你要，守着那里。”小许队长认真地说，“这是，最重要的任务。” 烟花消散，戚孤雪半闭起眼，哼哼一声，突然有了种正在大醉一场的错觉。 许岁安又拍了拍他的脑袋，然后抽身离去，对付异兽。 戚孤雪重新睁开眼，躺在地上，盯着另一侧碎石顶端的绿色光芒。 祁临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他看了片刻，没动，又转头去看异兽堆里的小队长。 过了片刻，戚孤雪扬起手，戳开id机，编辑了条消息。 7：28了还会被小朋友蛊到，合理吗？ 对面回了他一个老土的微笑表情。 半分钟后，又附上一条犯罪检举链接。 戚孤雪：…… 28岁的老同志翻身坐了起来。 兽潮数量庞大，来势汹汹。再加上许岁安还需要在“外人”面前保留一部分实力，五个人应付起来并不算轻松，顶多也只能是把兽潮压在某条“警戒线”以外的位置。 好在元帅大人速度很快，后来又加上了一个勉强支棱的戚孤雪。 许岁安等人并没有撑太久，在其余四人消耗了大半体力的时候，头顶传来一阵十足清晰的“咔嚓”声。 沙漏彻底化作漫天碎片，“哗啦啦”砸在碎石堆里，绿色的刺眼光芒骤然绽放，像是一座矗立在茫茫大海上的灯塔，喷射而出的光照亮了正片海洋。 下方，凶残蛮横的兽潮宛如时间停止般，一起静止了大概两秒。 立在山顶的两个人影就在这两秒的时间里，晃了一下，然后笔直地坠落下来。 另一个人影单膝跪下，身影几乎要融化在绿光之中，模糊的背影看上去落寞孤寂，又带了一点难以言说的虔诚。 连系统都恍惚了一下，下意识问许岁安：【那是戚孤雪？】 许岁安“嗯”了一声，已经收回视线。 两秒过后，被暂停的兽潮再次躁动起来，但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们头疯狂。 它们当中的一部分被“感染”较轻的，似乎已经恢复了意识，在其他异兽中左躲右闪，急急忙忙逃离战场。另外一部分像是还在恍惚，被其他异兽撞来撞去，偶尔反应过来挣扎一下。 还有一部分，是被沙漏影响最深的那一批。它们已经陷入了无可挽回的狂暴状态，即使沙漏被毁，也依旧凶狠地冲撞、撕咬、攻击，想要收割面前人类的性命。 许岁安迎面对上那群异兽，朝身后轻轻挥手。一阵清风卷过，将半空中坠落的身体轻盈地托举，缓缓送至地面。 从青年体内溢出的鲜血还在不住地向外流淌，沿着风的轨迹，几乎洒遍整个石堆。银白的身影染上大片红色，身上的伤口层层叠叠，细密到辨认不清。 浅绿色的治愈系异能在他周围片刻不停地流转，拼命治疗着不断开裂的伤口。 戚孤雪的“恐怕”成为了现实。 强制销毁沙漏，确实带来了极大的反噬。它过往治愈过的那些伤痛，此时好像的确全部“如数奉还”，由祁临一人承担。 伤势实在太重，几个已经经历过实战的少年都有些不敢多看，只扫去几眼便移开视线，专心应对眼前的兽潮。 尚在狂暴状态的异兽没了沙漏的加持，反而变得更加狠厉，甚至连实际力量都有了一部分的抬升，对付起来更加棘手。 许岁安冰系异能附着右拳，将一只扑来的棕熊异兽击飞，又拉臂回挡，拦下另一只异兽。 在他身后，盛着祁临的风平缓落地，将人放在一块干净的地面上。 鲜血很快在铺出一块红色地毯，还在不断向四周延展。浅绿色的光芒片刻不停地治疗，在这恐怖的伤势下却显得格外渺小。 照这架势，就算不会因为重伤死亡，恐怕要不了多久，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但饶是如此，祁临竟然还保留了意识，甚至还强撑着伤痛从地上坐起。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已经让他身上刚刚愈合的伤再次裂开。 戚孤雪此时也已经在往下赶。他表情难得凝重，手中动作不停，绿色的异能量连接成一条在空中流淌的小河，不要钱地往祁临这边涌。 “跟你说了先别动。”戚孤雪遥遥对着祁临低喊一句，倒没生气，只是有些无奈，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幕。 就在他这话喊完的同一时间，勉强撑着身体坐在地上的祁临突然神色一变。 光芒一闪，元帅大人洒着血消失在原地。 戚孤雪：“？” 许岁安的身后多出一道鲜血淋漓的身影，长剑出鞘，惨白剑光闪过。 一剑封喉。 背后偷袭的蝙蝠异兽笔直坠地。 许岁安面前，三只形态各异的异兽也相继倒下。 系统的惊叫提醒卡在一半，叶枫几人的异能也在此刻姗姗来迟。 许岁安有点惊讶地和挡在他身后的青年对视，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祁临稍作停顿，说：“职责所在。” 他身上的血还在哗哗流，银白的长剑也已经被染红。戚孤雪的异能终于追到治疗对象，忙不迭地冲上来这儿啃一口那儿戳一下，手忙脚乱地给人堵伤。 治愈系异能者本人站在后方，面无表情，嘴角抽动一下，溢出一声冷笑。 ——一群不要治疗的烧命玩意。 没一个好东西。 ……除了某个小朋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100 第91章 元帅大人替许岁安挡了那只异兽后,似乎是觉得自己又行了，提着剑要跟小许队长一起杀进异兽堆里，来个七进七出。 戚孤雪实在看不下去,异能一勾,把祁临拉出战场,摁住治疗。 看祁临一直盯着许岁安几人，戚孤雪有点不放心，又在他身上多加了几道，直接把堂堂元帅大人锁死在地上。 三阶治愈系异能者戚孤雪，虽然是一个战力感人的治愈系，但在“控制”这方面很有一手。 于是,当正规军小队抵达森林深处的战场时,透过战斗机的超强夜视扫描功能,呈现在他们面前的画面就是…… 一个成“大”字躺在地上,浑身上下红红绿绿,看上去并不剩多少尊严的元帅大人。 螺旋桨旋起地上的碎石和草叶,遮挡住下方生物们的视野，战斗机下端咣咣咣甩出一串异能弹,把聚集起来的异兽打散。 舱门打开,几个穿着和祁临相仿制服的青年举着武器跳下来,不改面色不回头地杀向残余的狂暴异兽，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元帅本人。 根据系统介绍，这支六人小队可以算是元帅的“亲卫队”,一直跟在元帅身边征战四方，抵御兽潮。据说人均战力3-B，一个人就能抵一百个普通猎手。 有了他们的加入，许岁安五人的压力一瞬间减轻。 余下的异兽本来就远不如之前那么多,这只“元帅亲卫队”又几乎接管了八成的异兽，留给许岁安他们的，只剩下一些“边角料”。 戚孤雪的治疗完成的时候，场上最后一只狂暴异兽也刚好被斩杀。 六个人整齐划一地收剑转身，俨然一副训练有素、默契绝佳的模样。他们对视一眼，原地散开。其中一个跑来许岁安这边，安抚“群众”情绪，还有四个散开去收集异兽晶核。 最后一个则是直接冲到了元帅身边。他看上去是这只小队里最年轻的，似乎也就比许岁安他们大个两三岁，是刚刚成年的年纪，活泼欢乐，和这支队伍的整体氛围有点格格不入。 祁临此时已经站起来，对他说了几句什么。 小年轻连连点头，紧接着转身朝许岁安冲了过来。他拨开还在公事公办夸奖叶枫等人的队友，朝许岁安露出一对小虎牙。 “哈喽啊，幸好及时赶上了，大家都没受伤吧？”他嗓音清亮，活力满满，语速极快，说起话来像个小机关枪，“也是巧了，队伍这次临时绕了个路，正赶上维塔城发求救信号，元帅就立马带着我们过来了。” “对了，一起走啊！元帅让我捎上你们。我们来的时候还有一部分兽潮徘徊在维塔近郊，队里的其他人正在处理那些。城里的那部分兽潮还没有平息，元帅让我问你们还能不能上？” 许岁安没跟上他的速度，盯着他的小虎牙，懵懵地点了下头。 男生立刻两眼放光，欢呼一声扑过来，很是自来熟地揽住许岁安的肩，把他往战斗机上带，嘴里还在继续说着：“我刚注意到你打架了，超厉害！诶你是双系异能吗？我刚刚好像看到你用风和冰了，你们这队好多自然元素系的哦……这就出来打架了吗？你们是学生吗？你才多大？16？有吗？没有吧——” 他一边自顾自说着，还一边用另一只手在许岁安头上脸侧虚比，像是在测量什么，然后嘟囔：“绝对没有，看着好小。” 许岁安依旧没有跟上他的速度，谨慎地回了一个：“15。” 男生夸张地“哇——”了一声，拍着许岁安的肩感慨：“年轻真好哇！！” 两人身后，原本正在替他跟许岁安队友说抱歉的男人，突然迅速上前两步，一个手刀劈在男生后脑勺上，不满：“这话也轮到你来说了？元帅还没吭声呢。” 刚走到几人附近的祁临脚步微微一顿。 男生咧嘴一笑，朝男人吐舌：“元帅大人听到咯~”喊完，他拉住许岁安的小臂，高叫一句“快跑！”，就拽着许岁安，逃命一样冲进了战斗机的机舱里。 这辆战斗机外面看着并不太大，但里面经过改造，空间也不小，盛下他们13个人，也只是略显拥挤。 男生拉着许岁安躲到最后面，在男人高喊着“小六！”冲进来的时候，朝前面一指，笑嘻嘻“命令”：“老三快去开飞机！城内还等着支援呢！” 老三一噎，又往这边虚冲两步，气哼哼地转身去驾驶室。 其他四个队友已经见怪不怪，挨个问了老三一句：“又被小六气到啦？” 语气一个比一个欠揍。 老三冷哼一声，骤然抬高拉杆。战斗机瞬间笔直向上，眨眼间就冲到森林的最顶点。一群人没有一个有预兆，立刻人仰马翻了一大片。 最后一个进来的祁临此时还站在没有完全闭合的舱门边上，骤起的狂风差点卷掉元帅的半永久披肩。 祁临冷着脸手动拉死舱门，说：“别闹了，回城。” 飞行器在空中打了个旋，“芜湖”启航。老三慢半拍说：“收到！” 祁临：“……” 他沉默片刻，垂眸看向还跟小六一起缩在角落的许岁安，有点无奈：“抱歉。” 许岁安摇摇头，想了想，说：“没关系，习惯了。” 正准备把他拉起来的闻同学和顾同学：“……” 许岁安自己站起来，好奇地打量祁临，问他：“全好了吗？” 按照祁临刚才的伤势，就算丢进医疗舱里，没个一天两天大概也出不来。但现在，才过去不过一二十分钟，他看上去就已经完全恢复。 祁临点头，未及开口，旁边插过来一道声音：“那是。” 戚孤雪坐在椅子上，“谆谆教诲”：“知道一个顶尖治愈系的价值所在了吗？” 许岁安点点头，竖起大拇指：“厉害。” 有点干巴巴的夸奖。但被全星际誉为“起死回生圣手”的戚孤雪非常受用，眯着眼睛勾了下嘴角，轻飘飘地说了声：“乖。” 小六暗中戳戳许岁安，小声拱火：“他说你乖欸。” 许岁安歪过脑袋看他，疑惑地问：“我不乖吗？” 话痨小六突然有点卡壳，拖着长腔“唔”了一声，摸下巴。 ——原来这个漂亮弟弟是这样的弟弟吗？ 祁临轻咳一声，拉回话题，让小六汇报城内的情况。小六瞬间正色下来，背书一样叭叭叭叭地把维塔城的现状事无巨细地描绘了一番。 开始谈正事，其他人都集中起来，唯独戚孤雪没了兴致。 他百无聊赖地晃去冰箱，挑挑拣拣半天，嘟囔着问一句：“大白，没喝的吗？” 冰箱上层堆满了各种口味的营养液，下层混了几瓶矿泉水。 其他人都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大白”是在叫谁。只有提前搞清了戚孤雪叫人逻辑的许岁安，难得第一个搞清楚状况，睁大眼睛看向祁临。 祁临好像也知道这个称呼，和他对视一眼，看都不看就直接问戚孤雪：“你想喝什么？” 戚孤雪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回声之舞？适合过节。” 【一款星际畅销鸡尾酒的名字，在鸡尾酒类榜单中排名第三，是节日庆典必备的酒水之一。】系统向许岁安介绍。 许岁安恍然大悟，看向戚孤雪的眼中多出几分敬佩——这就是所谓的“术业有专攻”吗？ 戚孤雪遗憾错过这个敬佩的神情，正在低头看时间。 他戳着id机，念叨：“还有不到三个小时，过节前能不能处理完？” 在场大多数人听到这话，都诡异地沉默了一下。他这话说的，就好像接下来要面对的不是城内气势汹汹的数百只异兽，而是某份略微棘手的文件。 就小六，还乐了一下，跟戚孤雪打趣：“哥你是节日狂热分子啊？打个架还掐分掐秒的。” 戚孤雪没反驳，轻轻地笑了一下，说：“星河日，全宇宙最重要的节日呢。” 小六挠头：“谁说的？哪儿查到的？哪个投票？我怎么没见过呢……” “好了。”祁临打断他，接着问，“现在危险系数最高的是南郊？” 小六点头，说回正事。 闻远在旁听着，表情凝重下来。 南郊，也就是他们住的那家宾馆所在的区域。 根据小六的说法，城内兽潮最早爆发在东西两城区，然后才逐渐向外扩散。一开始，南郊并不是危险性最高的区域，甚至因为有强大异能者坐镇，南郊的被侵略情况很快好转，在半个多小时前，都几乎还是整个维塔城最安全的一片区域。 但似乎就是从沙漏被销毁开始，城内分队传来的信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其他城区的死灵形态异兽像是接收到了某种信号，开始不断地向南郊聚拢。 其他城区的压力瞬间减轻，但南郊却很快陷入水深火热之中。那里确实有强大的异能者在对抗异兽，援军也过去了不少，但尚存的死灵形异兽依旧很多。 再加上这类异兽的击杀难度本就是动物形态异兽的数倍，对付起来就更加困难。 小六刚说完，最新的消息就又传递过来。 北郊和北城区的异兽现在已经基本清空，其他几个区域也剩余不多，目前的异能者已经足够应对。但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已经清理掉了大多数的异兽。 而是因为，南郊可以说是已经“彻底沦陷”。能撤离的普通群众和部分低等级异能者已经被尽可能地送往其他相对安全的区域。 剩下的大多数是有自保能力的，或是无法移动的。 后者已经都被转移到某个酒店，集中保护起来。 闻远眸光一凝，已经猜到什么，问：“家和宾馆？” 小六一愣，奇怪：“诶，就是这个。你怎么知道的？” 不等闻远回复，他已经自顾自地念叨下去：“好像还是那宾馆的老板主动提议的，说是他们那边有几个厉害的异能者，可以保住大家安全，让把需要保护的人都往那边送。” 小六啧啧感慨，老气横秋：“看样子，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要多一点啊。我很欣慰。” 开战斗机的男人过不来，随手抄了一本《正规军守则》丢过来，精准地砸在了小六的脑壳上。 莫行止捡起那本守则，问祁临：“能看看吗？” 戚孤雪惊异，问许岁安：“你们队竟然还有好学的好学生？” 守则脱手而出，朝戚孤雪砸去。 好学的好学生说：“抱歉，手滑。” 第92章 战斗机擦着树冠驶出森林,抄最近的道赶往位于南郊的家和宾馆。 不久前，守在那边的小队成员彻底失了联系，不知道是出了事故,还是单纯的机器故障。 还没到近处,鲜血和硝烟的味道已经透过夜风,挤进战斗机内，紊乱的异能波动和各色尸体同样随处可见，在战斗机的夜视功能下，兽潮带来的一切破坏都清晰可见。 尸横遍野的荒地上躺着熟悉的身影，身上的银白制服变得看不出模样。老三只扫了一眼就立刻移开画面，但战斗机内的气氛还是瞬间凝结,连小六的脸上都彻底没了轻松,尽是紧绷和压抑着的愤怒。 看到那个碎掉的沙漏,恐怕连个傻子都能猜到,维塔城这场突如其来、声势浩大的兽潮,是有人刻意而为。 而那个人做出这一切,实际上可能只是为了……合情合理地“清除”掉某个竞争对手。 闻远双唇紧抿，一言不发,手腕上的id机无声震动,传进来一条假惺惺的关心： 弟弟,听说你那儿发生兽潮了，还活着吧？ 许岁安就坐在他旁边，闻远并没有刻意遮挡,于是这条挑衅意味十足的消息，就被他的队长看了个正着。 闻远没有回复，盯着那条消息，眸色渐深。 系统即刻提醒：【岁安,闻远的黑化值……】 许岁安恰在这时点开了自己的id机，找到和闻远的聊天窗口，戳了条信息过去。 许岁安：兔兔乱锤.jpg 新弹出来的消息覆盖了来自大王子的挑衅，闻远微怔，眼底的阴翳如潮水般褪去。他偏过头去看许岁安，刚好许岁安也在现实里戳了戳他，小声说：“先吓他，等见到，我跟你一起，锤他。” 语气硬硬的，听上去有点凶。 闻远垂眸看他，低笑一声，应了句“好”。 系统卡了一下，默默道：【又降回来了。】 它悄悄挠头。 原来降黑化值是这么轻而易举的事情吗？那为什么同事前辈们都说这类任务很难搞。 正疑惑着，黑化值监控面板又嘀嘀嘀地响了起来。 实时数据显示，叶枫、顾柏舟和莫行止的黑化值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上升倾向。 系统：？ 它看看安安静静接受治疗，准备迎接恶战的三个人，百思不得其解地敲了敲监控面板，头一回产生了和宿主如出一辙的想法： 这东西，不会真的不太好使吧？一点事情没有，有啥好黑化的？ 在系统研究黑化监控面板是否正常的时候，战斗机已经穿过尸山血海，来到家和宾馆的上空。 从空中俯瞰，家和宾馆此时竟依然灯火通明，天台上摆着一个巨大的灯阵，五光十色、绚丽夺目，组成横平竖直的五个大字——星河日快乐。 要不是宾馆周围已经被异兽淹没，大楼内外都是吼声和惨叫，而停车场此时早就看不出原样，路过的人恐怕会以为这里一派祥和，即将要举办某个活动。 而活动的主办人是个六十来岁但依旧精神矍铄的老头。此时正举着大号喇叭，站在灯阵最边上，扒着栏杆指挥下面的人布置会场。 会飞的灵体异兽越过重重包围，冲上天际，飘着空荡荡的身体扑向老头。老头没有一点异能，却丝毫不露惧色，扬起喇叭照着灵体异兽的脸锤了过去。 喇叭砸空，灵体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迅速分散又重组，像一块巨大的布，兜头罩下。 老头挥着喇叭大喊：“你个不守规矩的小鬼！” 一根燃着黑火的箭破空而来，将异兽扎得粉碎。 老头朝下面竖起大拇指，依旧举着大喇叭喊：“小素啊！干得好！” 元帅小队的六个人看到这副光景，一时都有点惊愕。 见过胆子大的普通人，但没见过勇猛至此的。 许岁安几人大概了解老头的性格，倒是比他们少了几分惊讶。闻远和戚孤雪则是直接笑了出来。 戚孤雪指指那个明亮而巨大的灯阵，跟小六说：“看到没，星河日，很重要的。” 话没说完，小六已经同他擦肩而过，从刚开启三分之一的舱门口跳了下去。他的后面，其余10人下饺子一样劈里啪啦往下冲。 战斗机位置悬得刚刚好，一群人的落点也找的非常准，转眼之间，星河日得“日”字就成了个“田”，中间那一竖还有些歪歪扭扭。 戚孤雪：“……” 许岁安没跟着他们一起跳，留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认真安慰：“重要的。” 他低头看看下面的灯阵，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戚孤雪：“星、河、田、快、乐。” 戚孤雪气笑了，转过头来捏住他的脸，略微用力地揉了两下，对着许岁安说：“你看，学坏就是这么简单。跟着他们学不到好。” 许岁安无辜地眨眨眼，被风吹起的金发蹭过戚孤雪托在他脸侧的双手，缠向近在咫尺的青年。 他说：“学得到的，要来试试吗？” 戚孤雪指尖颤了一下，缩回双手，又成了那副了无生趣的模样：“跟你说过了，我不扮家家酒。” 许岁安盯着他看了两秒，“哦”了一声，平静地转身跳下飞行器。 戚孤雪盯着空荡荡的舱门，迟疑了一下，问还在找地方着陆的老三：“他……生气了吗？” 战斗机垂直下降，卷起强烈的气流，瞬间吹乱了戚孤雪的头发。 老三淡定转头，说：“怕他生气，答应他的要求不就好了。” 戚孤雪看向已经重新变回“星河日”的灯阵，没有说话。 战斗机最终还是停在了灯阵旁边的一块空地上，把“快乐”的“乐”字吹的七零八落，只剩下一个“星河日快”，看门大爷举着喇叭，气得不行，冲过来抓住戚孤雪。 他上下打量这个绿头发的年轻人一圈，已经胸有成竹：“你不打仗吧？” 戚孤雪茫然地摇了摇头。 老头在他背上大力一拍，催促：“来来赶紧的，跟我一起把这灯阵摆回去，就两个多小时了，磨叽啥呢。” 戚孤雪：“……好。”他看着面前的灯阵，无奈地安静片刻，终于笑了一声，弯下腰去，拾起最近的一盏小灯。 另一边，许岁安已经下到底部，扎进鬼山鬼海的异兽堆里。 闻远从另一边闪过来，往他手里塞了半张面具，一边击退他身后扑来的一直一首，一边飞快地低声说了句：“藏一下身份。” 他稍作停顿，补充：“那个管理员给的。” 许岁安点头道谢，接过来，戴上。 那看上去应该是个假面舞会上最受欢迎的浅金色面具，刚好遮住他的上半张脸，左侧插着一根艳丽的红色羽毛。 许岁安有点不适应地碰了碰面具，抬眼打量战局。 实际情况比他们猜想的要稍好一些，宾馆楼本身并没有遭到太大的破坏，里面被保护的群众基本都还安好，治愈系的异能者正在为其中一部分伤势较重的进行治疗。 没受什么伤的那些，有不少都凑到了窗边，扒着窗框往下看，时不时喊上一嗓子，提醒下面正在战斗的异能者们注意某个方位的异兽。 在这里，死灵形态的异兽多到数不胜数，但和异兽对抗着的人类也并不在少数。维塔城本身的守卫力量、来过节的异能者、周围赶来支援的猎手团和正规军，大家自发按照异能性质，组成了许多个临时小队，分区对抗异兽。 几乎每个队伍里都会有两到三个有经验的猎手和正规军队员，组织大家抵挡下一波又一波的异兽。他们像铜墙铁壁一样护卫在宾馆周围，守护着维塔城南郊的最后一个“安全区”。 至于那几个熟人……不管是林木，还是素，抑或是许欠，甚至是刚刚一起过来的几个队友，此刻似乎都已经埋在了人堆和异兽堆里，一时很难分辨他们的动向。 到这个时候，异兽的总体数量和来向已经基本趋于稳定。新的异兽大多自东北方向赶来，而那边，恰巧是停车场废墟的所在处。比周围要稍微高出一点，混乱、疯狂，看上去很是突出。 许岁安刚一落地，就注意到那边的情况，调转方向，冲开两侧涌来的异兽，朝停车场赶去。周围的小队很快察觉他的意图，立刻从四周赶来，帮他一起清出道路。 哪怕是个一点也不懂的普通人，此刻也能看出来，许岁安击杀异兽的速度，跟其他人完全不是一个层级。 寻常的异能者几个人组成一支小队，彼此配合，能同时抵抗住五六只异兽的攻击，但要想击杀一只，也得费上一番功夫，主要还是其中有经验的那批动手。 而许岁安。 孤身一人，甚至不带一把武器，就那样直愣愣地冲进异兽堆里，然后，又干干净净地冲了出来。只是片刻喘息的功夫，他身后的异兽已经四仰八叉地倒了一片，有些还能再次起身，有些直接魂飞魄散。 死灵形态的异兽杀起来很难，但也可以很简单。 它们对物理攻击的抗性极高，对一部分异能的吸收也极强。有时候就算是刀剑或异能直接穿身而过，它们看上去也并未受到任何伤害。 按照常规思路，对付这类异兽，要么使用特殊的武器，要么使用能够直接对灵体产生伤害的异能，比如精神类异能，或是火系异能。 但许岁安击杀这类异兽的方法，就要简单粗暴得多。 ——直接冲垮。 强悍的异能破体而出，在狭小拥挤的空间内掀起滔天巨浪。这些异兽对异能的吸收、过滤能力再强，也总有个限度。 许岁安做的，就只是单纯地、超出那个限度。 戴着面具、蓄着金色长发的少年行水流水般游走于千姿百态的异兽之间，举手投足间透着令人为之折服的气势。 少年所及之处，异兽哀鸿遍野，化作片片星火。 他宛如从天而降的金色死神，居高临下地收割魂灵。 却并不让人心生惧意，反而觉得，只要有他在，就永远安心。 第93章 许岁安来到停车场废墟时,第一个看到的是许欠。 金毛男生头发上落了不少的土，脸上和身上也一块红一块灰，分不清是他自己的伤还是别人的血。 许岁安看到他的时候,许欠正抱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小女孩,一瘸一拐地在异兽堆里狼狈逃窜。 他左腿看上去受了挺严重的伤,一路上只能拖着一条腿跑，速度被迫慢下来，再加上身后的异兽飘在空中穷追不舍，吓得许欠连回头看的功夫都腾不出来，就朝着酒店正门愣跑。 有时候能感受到身后袭来的攻击，就灰头土脸地往地上撞,赌一个完美闪避的机会；感受不到,就被异兽的攻击推着往地上撞,赌一个被迫加速的机会。 小女孩抓着他的衣领缩在他怀里,似乎是怕打扰到他,咬着嘴唇不出声,眼里憋着两团水汪汪的泪。 反倒是许欠，一点也不注意形象,一路跑一路扯着嗓子怪叫,尤其是看到许岁安的那一瞬间,他叫声骤然提高了一个八度，在异兽的嘶鸣中都显得有点突兀。 “弟！！救命！！！” 他片刻不停地调转方向，朝着许岁安扑了过来。怀里的小女孩终于被他吓到,忍了大半程的泪水“哗”地掉了下来，和血混在一起，糊满了许欠的后背。 许岁安迎上二人，帮他们拦下后方的攻击。左手越过两人肩头向后轻抹,一道冰蓝色屏障瞬间展开，纤薄透明，但又向一堵厚实的冰墙，将所有攻击挡在外面。 追来的死灵形态异兽劈里啪啦往墙上撞，一个一个叠在一起，很快就铺满屏障，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旁边队伍的人看到都是一愣，惊讶地看向屏障的主人。 这种异兽对物体或是异能的穿透力极强，不管是实体盾牌还是异能屏障，它们似乎都可以毫无障碍地穿过。也正是因此，人类阵营的负伤率才会很高。坚持到这个时候，几乎没有几个身上不带伤的。 但这个戴着面具的少年，竟然就真的单靠一个异能屏障，结结实实地拦下了那些异兽。 几个人对视一眼，突然有人喊了一句：“高阶猎手来了！救星来了！！” 像是一声集结令，呼声还没结束，周围那些已经有些体力不支、难以维持的异能者，就自发地向许岁安这边靠拢过来。 许岁安注意到，屈指加宽屏障，将周围的人类全都囊括到自己的保护范围内。冰蓝色屏障由一个面拓展到一个巨大的半圆，如同在废墟之上凭空建起的安全区。 许欠这会儿已经在他身边摊成一团，大口地喘着粗气，说不出来话。小女孩从他怀里爬出来，拉住他的袖子，担忧地喊哥哥。 “没、没事。”许欠竖起一个大拇指，刚说两个字，先剧烈地咳了一串，然后才继续，“哥命硬着呢。” 他手上挂着不知道哪个阿飘被刮下来的一点碎片，随着他竖拇指的动作，像块白布一样飘来飘去，又晃晃悠悠地糊在了许欠脸上。 许欠眼前本来就糊着血，看不太清，脸上冷不丁罩下来个东西，吓得他立刻大声呼喊，叫许岁安救命。 小女孩懵了一下，破涕为笑。 许岁安跟她对视一眼，没忍住，也弯了弯眼睛。 许欠已经把那块碎片扯下来，看到这抹笑，一是心情复杂，动了动嘴，憋出一句：“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然后就是一副下一秒就要噶过去的状态。 许岁安又笑了笑，弯下腰，拍醒许欠，问他：“还能走吗？” 许欠躺在地上一挥手，摆烂：“腿走不了一点了，但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许岁安看着他，歪了歪头，有点困惑。 明明刚才还跑得很带劲。 系统认真查找资料，一本正经解释：【这是人类在极限情况下经常出现的一种超常发挥现象，通常伴随迅速萎靡。俗称——赶deadline。】 许岁安恍然大悟。 旁边一个受伤相对较轻的年轻beta小声开口：“要不……我把他和这小孩一起送回去吧。” 和在保护罩内的其他人比起来，她身上并没有太多伤痕，只是一只被划伤的眼睛、一个断了的右臂，再加上一点细碎的伤。 如果需要“运输”许欠和小女孩，她确实已经是最优选。 说完，这个年轻的女性一个半蹲下去，单手把那个小孩抱起，然后看向许欠。 许欠噌地窜起来，疼得一阵呲牙咧嘴，强撑着说：“那多不好意思的，我自己走我自己走——这个保护罩，能不能接着跟着啊？” 后半句是对许岁安说的，看上去又勇又怂。 许岁安弯着眼睛点点头，又朝几个人的脚下挥了挥。清风将这七个伤员和一个孩子托起，保护罩加厚收缩，将八个人拢在中间。 周围被撞懵的异兽此时已经回过神来，汇聚到一起准备发动一波更猛烈的攻击，撞开这层屏障。 许岁安朝外瞟一眼，看向许欠，意思不言而喻。 ——让他帮忙照顾这些人。 许欠伤的比较重，但状态反倒是八个人里最好的。 他竖起大拇指：“放心，我们逃跑很快的。” 说完，还有点不好意思地补了一句：“你自己也注意安全啊。” 许岁安：“。” “好，”他说，“加油。” 清风托着八人加速飞向宾馆，保护罩阻隔下外面近乎疯狂的攻击，许欠被突如其来的冲刺吓了一跳，“嗷”一嗓子喊出来，吓得刚扑上去的小鬼魂往后一哆嗦。 宾馆大门正被异兽包围着，显然不适合突入。 许岁安停了半个呼吸，在异兽蜂拥而至的瞬间，高举右手，指向天空。 保护罩内的八个人坐过山车一样，在许欠高音的伴随下骤然向上，灵活地避开空中的异兽，波澜起伏地冲向“家和宾馆”的天台。 在那里，看门大爷和戚孤雪刚刚把灯阵重新摆好。 异兽一层叠着一层，像是当空落下的白色钟鼎，将许岁安淹没其中。 视野瞬间暗下来，目之所及皆是密密麻麻的死灵形态异兽，它们身体彼此交叠，构成一个颜色诡异的“蜂窝”。 战场其他方位的几个人瞬间变了脸色，荡开周围的异兽，调转方向就要冲过来。 但只是一个侧身的功夫，那个诡异的“蜂窝”像是被塞了个巨型炸弹，蓦然从中心炸开，近百只瞬间丧命的的异兽向四面八方散落，有一些撞开还没来得及围上的异兽，带着它们一起飞得更远，令一些则直接被炸成了碎片。 而被挂念着的少年，此刻正毫发无损地站在爆炸的正中心，制服衣摆被爆炸的余波吹起，猎猎作响。他认真地调整着脸上的面具，露出来的下半张脸显出波澜不惊的平静。 纷乱的战场因为这阵爆炸停滞了一瞬。 然后，骤然鼎沸。 那些分散在宾馆各处的异兽像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抱团意识，或撞或挤，或是直接穿身而过，总之，想尽各种办法，涌向爆炸的中心。 它们此刻只有一个统一的目标——杀掉制造这场爆炸的人。 一切只发生在转瞬之间，有了核心目标的异兽速度快到极点，在大多数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许岁安已经再一次被异兽包围起来。 而那些反应过来的、许岁安的同伴，总是全力阻挠，也只能拦下这群异兽中的一小部分。 毕竟扑向他的，是整个南郊当前存活的所有异兽。 宛如龙卷风一般的异兽群瞬间霸占整个停车场废墟，被夹在中间的少年连发丝都透不出来。 战场上的三个角落瞬间爆发出三股极强的异能波动，异能针对异兽，却强悍到让一部分异能者都感觉到强烈的不适。 但三股异能的同时爆发只在一瞬间，快到几乎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一场错觉。最终真切被感受到的，只有其中最为柔和的那一股。 璀璨的光芒从战场的另一端冲向龙卷风的中心，沿途的异兽全部被扫荡一空。 极为罕见且强大的光系异能，目前已知的拥有者只有一位——当今帝国元帅，祁临。 银白的长剑随光一并滑过众人视野，元帅本人已经快到只剩下一片残影。 那一瞬间，在场的绝大多数人脑海中都闪过了同一个念头。 ——要是能从那群异兽中救出那个戴着面具的少年，那只能是他们的元帅。 但是，有人比祁临更快！ 在光芒触及龙卷风边缘的刹那，一道探入龙卷风内部的浅绿色异能线，清晰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纤细、紧绷，像是根一弹即断的脆弱琴弦。 浅绿色“琴弦”被拨动一般振颤了一下。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释中，忽然断裂一样向上弹起。 但线的那端并非空无一物。 异能线所经之处，异兽被控制住一样向两端弹开，清出一条狭窄的通道。线的尽头，少年被拉扯着腾空而起，宛如一条正跃龙门的金色锦鲤。 下方的异兽只分散了片刻就再次聚合到一起，但也已经来不及了。 绿线缠着少年的腰，在瞬息间将他从风暴的中心带离。 飞在空中的许岁安还有点懵。 系统早就给过提醒，异兽反扑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也已经想到了对策，甚至可以借此机会，直接将这里基本清场。 反正戴着面具，不过是向一部分熟人暴露自己的一部分实力。积蓄异能的那一瞬间，许岁安只是略有担心。 但是……现在，好像不用了？ 他迟钝地撤掉已经酝酿好的异能，垂眸看向地面，绿线的尽头。 戚孤雪坐在废墟顶部一辆已经彻底报废的面包车上，身边放着一盏绿色花灯。 他抬头看过来，朝许岁安勾了勾缠着线的手指。 夜空之下，少年顺着丝线扑向尽头的青年。 许岁安顺着线的牵引向前，轻轻眨了眨眼。 他在空中转身，右手食指凝结出水滴形状的异能。 一秒过后，迎着逆旋过来的异兽龙卷风，水滴状异能弹射而出。 “轰”的一声巨响，龙卷风的中部炸开一个巨大的空洞。 许岁安向另一侧弹开。 面包车上，戚孤雪唇边溢出一点血。他咬牙，又气又无奈地盯着正在凝聚第二枚水滴异能的少年，嘟囔：“你以为我在放风筝吗？” “你不行，可以我来。”不知何时降落在他身边的元帅大人沉稳冷静地回了这么一句。 一路火花带闪电，恰巧在这句话的中途赶来的顾柏舟：“可以接管？那我来吧，我跟他配合度高。” 再一回头，被炸掉一半的面包车上已经快要站满，几个人都在盯着他的食指。 戚孤雪默默捂住了自己脆弱的指关节：“……” 一群莫名其妙的alpha。 第94章 几个乐于助人的alpha被戚孤雪赶下面包车,去辅助许岁安，对异兽龙卷风进行进一步清理。 在空中“放风筝”的许岁安却在又放出三弹，打散了龙卷风后,顺着戚孤雪的力道跳回了面包车上。 刚刚站稳,松松垮垮绕在腰间的绿色异能线就消失得一干二净。戚孤雪坐在面包车边缘,向后一摊，仰头盯着许岁安，无声谴责。 许岁安也低着头看他，想了想，伸出手，在那头有点乱糟糟的绿发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说：“乖,辛苦了。” 戚孤雪：“？” 他瞬间恢复体力,撑着身子坐起来,开麦谴责：“你这个小朋友怎么——” 许岁安正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头绳递给他。戚孤雪之前缠在发尾的那根早就不知道被甩到什么地方,这会儿正松散着,风一吹就乱七八糟地往脸上糊。 他愣了一下，接过坠着兔子脑袋的头绳,干巴巴地吐出剩下的几个字：“没大没小的。” 没大没小的小朋友没听见,已经转头去了另一端。 其他异能者已经再次投入战斗,但祁临和闻远并没有。他们站在面包车后，正严肃地讨论着什么，氛围比身后的战场还要凝重。 小六端着id机站在两人旁边,胳膊上面悬着半透明的的投影，上面铺满密密麻麻的小字。 许岁安探出去半个脑袋，好奇：“怎么啦？” 下面三人同时抬头看上来。稍微一怔后，闻远朝他招了招手：“下来一起吧。” 许岁安跳下去,看清了小六投影屏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 一条接着一条，分成不同的颜色，甚至还在不断刷新，一行字还没有看完，就出现了新的一行。 许岁安闭上眼缓了缓——有点晕字。 小六笑了一声，戳戳屏幕，解释：“这是维塔城其他区域的实时战报。” 气氛瞬间轻松了一点，不再像刚才那么凝重。 闻远跟着对许岁安解释：“刚刚其他区域的情况再次发生了变化，本来已经脱离危险的区域，又被一批新的异兽包围，而且……似乎位于地下更深处的异兽，也正在被唤醒。” 新一批异兽数量并不太多，单靠他们现在的战力，也勉强足够应付。后者，才是真正的威胁所在。 那些异兽和他们迄今为止见到的这些不同，它们长眠在极深的地下，有一些还保留着肉身，有些却已经成了单纯的灵体或者骸骨，但却依然活着。 这些家伙已经数百年未曾苏醒，按照年龄来说，几乎可以算是全人类的“远古先祖”。 根据人类上千年的历史记录，这些“远古先祖”，通常只会在星球遇到毁灭性危机的时候苏醒。而现在，藏在维塔城内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竟然试图将它们唤醒。 “那维塔城的人就彻底没救了。”小六怂着肩，语调轻松，但表情严肃。 “它们，很厉害？”许岁安问。 一直安静不语的祁临在这时“嗯”了一声，垂眸看向他，说：“人类不可能和它们正面抗衡。” 小六有点意外地扫了他一眼，点头，继续：“所以，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尽快找到那个‘发信器’——也就是，一个类似于你们破坏掉的那个沙漏的东西——然后，中断唤醒流程。” 他顿了顿：“12分钟前发现这一征兆时，我们就已经向全队发出指令，同时也向一部分尚有战斗能力的市民发出协助请求，帮忙寻找‘发信器’。” 许岁安问：“现在，找到了？” 小六和祁临对视一眼。 “是。”他说，“刚刚，我们收到了一条图片消息，那张图片，恐怕就是‘发信器’的位置。” 闻远问：“在哪儿？” 他们刚刚的谈话正进行到这里。 小六说：“城主府。” “而这位心系民众的城主先生……”他翻了个白眼，“半小时前就已经跑没影了。” 所以祁临的队伍来的时候，维塔城才会毫无秩序、一片混乱，而闻远的那位副官，则基本完全承担了城主的责任。 他这会儿还在职工休息室里跟几个想跑没跑掉的维塔城高官勾心斗角。 祁临：“说正事。” “哦哦，好。”小六迅速回应，“所以正事就是——我们得派人去毁掉这个东西。” 他说着，手指在id机上滑动一下，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呈现在投影屏中。 照片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呈现出半个房间的样貌，像是从天花板角落的某个缝隙里拍摄。房间里很黑，只有一盏乳白色的小灯，挂在紧锁的房间旁边。 而照片的主体，是另一个沙漏。在阴暗的房间里散发着荧蓝的光，相比之前那个，要小上足足两圈，玻璃看上去也不像那个绿色沙漏那么结实。 还有一处不同，在沙漏的中间。浅绿色沙漏的中间部分被替换成黑色圆柱体，但这个沙漏，看上去却非常完整，从头到尾都是清一色的蓝。 四个人正盯着那照片打量，头顶突然传来一道轻蔑的哼声：“伪造品。” 戚孤雪靠在面包车边上，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照片里的沙漏，浅绿色的眼睛里透着明晰的不屑，甚至还有点嫌弃。 小六惊讶，再次开启机关□□式：“你见过这个？这和那个沙漏有什么区别？你知道怎么破坏掉它？它真能唤醒那些大家伙吗？这东西有那么大威力？” 戚孤雪听得头疼，竖起一根手指：“闭嘴。” 小六委屈地停了下来。 戚孤雪这才接着说：“没见过，但一眼就能看出来。破坏方法跟那个一样，不过这个……” 他挑眉，歪头看向认真听讲的许岁安：“撑爆就行。” 话里话外都是对照片里蓝色伪造品的嫌弃。 许岁安和他对视，眼睛微微正大，有点期待。 “这个……”一直默不作声的闻远突然开口，嗓音有点艰涩。 他指向照片左上角的几个小字，问：“是拍照者的id名？” “是啊。”小六跟着看过去。 ——乐于助人老厨子。 “这人的名字——”他想说点什么，话还没说完，就僵在半路。 “……你认识？”小六改口问。 闻远现在的表情，实在不适合说点什么调节气氛的话。 许岁安也看到了这几个字，和小六的茫然试探不同，他瞬间就想到了某个人，在系统的黑化值提醒中，皱眉看向闻远：“是，那个……李叔？” 做饭很好吃的李叔，他还记得。 闻远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跟我一起，去找他。”许岁安说。 小六微怔，张了张嘴，看看闻远，又看看许岁安，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倒是祁临，突然开口，问许岁安：“你有把握毁掉这个机器吗？我可以和你们一起。” 他并没有驳斥许岁安的决定，而是把自己也加进了队伍里。 小六又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接过话来，跟两个人解释。 虽然按照戚孤雪的说法，这个蓝色沙漏就是个残次的“伪造品”，但具体有多强，他们也不得而知。再加上，这东西作为“恶魔之眼”这一计划的‘保障’，附近肯定有人看守。 那人的实力说不定比“陆”还要强上一些。 所以保险起见，这只队伍里必须要有两个超强的异能者存在。最好还得加上戚孤雪这个算是“半个累赘”的“明白人”。 累赘明白人不服气地伸胳膊下来，不满哼哼：“现在的年轻人这么不讲礼貌？把治疗当累赘？” 祁临抬头看了一他一眼，说：“现在的你，确实是。” 戚孤雪一噎，缩回去不吭声了。 “破坏发信器”小分队的人就这么定了下来——许岁安、祁临、闻远，再加一个正慢吞吞爬下面包车的戚孤雪。 李叔的性命危在旦夕，闻远的黑化值迫在眉睫，小许队长讨厌等待，直接把人从半道上扯下来，异能凝成细绳在眼前一抖，弯弯绕绕地缠住了戚孤雪的四肢。 戚孤雪被他吊着跟在三人身后，瞪大眼，瞬间清明：“你什么时候学会——” 后面的几个字被吞进风里。 家和宾馆剩下的那些异兽，有其他人在已经足够对付。他们四个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快地赶到地方，毁掉那个伪造沙漏。 城主府在维塔城的中心区，一个有点类似古典时期教堂式的高大建筑，是这任城主三年前继任时现造的。建筑左右两侧高耸的塔尖上插了两个不伦不类的巨大夜光水晶球，发出的光能照亮整个城主府外围。 正中间的高塔上倒是没有水晶球，规规矩矩地挂了个巨大的黑钟，四个人赶到时，兢兢业业地黑钟正指到十点半的位置。 金属制的巨大布谷鸟猛地从黑钟下面探出头来，发出一道清脆悦耳的叫声。 “不伦不类，没有文化。”戚孤雪评价，“审美极差。” 难得没有遭到反驳。 许岁安三人齐齐停下脚步，抬眸看向钟塔的塔尖。 一个穿着宽大衣袍的漆黑身影立在那里，手持一把长枪。他抬起手，似乎做了个什么动作。 可惜夜色太深，下面的四个人只能看清轮空。 “喏。”戚孤雪努嘴，“看守投降了，继续前进吧。” 其他人：“……” 如果这里有其他人，比如顾柏舟或是叶枫在，大概怎么也要说一句——看也能看出来那绝对不是在投降吧！ 但可惜，这里有两个不爱说话的，以及一个、说啥信啥的。 于是他收到的唯一回复，来自许岁安。 “他很聪明。”许岁安说，“走吧。” 钟塔顶端的人仿佛听到了这句话，身形猛地一晃。 下一秒，他从塔顶跌下，直朝城主府外四人冲来，长枪破空，气势如虹。 然而府外四人，一个也没抬头，只是加快速度，越过高墙，冲向府内。 长枪男冷不丁扑空，晃了一下，转身怒吼：“给我站住！！！” 许岁安停了下来，疑惑回头，看看四周，最后指指自己：“我吗？” “不行。”他摇了摇头，真诚解释，“我要赶路。” 第95章 长枪男被许岁安的坦率搞蒙了,拎着枪卡在那里，松垮系着的眼罩被风一吹，露出刻着“肆”的红色眼珠,在夜色里看得不太清晰。 许岁安说完这句,没在管他,跟着队伍继续向前。 维塔城的这位新任城主不仅胆小，还非常没有环保意识。明明人都已经走了，城主府内依旧灯火通明，庭院里的复古路灯点着，建筑内的灯光也通过彩色碎玻璃散出来。 到了这个地方，不用带路,许岁安也已经能大概感知到那个沙漏的所在处。 它和正品沙漏不一样,没有那么强烈的异能波动,再加上被藏在城主府深处,维塔城内又到处是异兽和异能器械,所以才极难察觉。 他朝城主府左侧的建筑指指,在另外三人的目光中说：“这下面。” 微弱的异能波动因为过于诡异而难以被忽视。 祁临颔首，刚说了一个“走”字,长枪男已经又追了过来。 接二连三被“戏弄”,他显然已经生气,都不是跳过高墙，而是直接一枪捅破了厚实的墙体。墙面上雕琢精细的鎏金长龙瞬间变成十几段。 当中长了翅膀的那一段龙身被枪尖一挑，重重砸在许岁安四人前进的道路上。 许岁安停下脚步,看看那节龙身，目光顺着上移。 长枪男四号踩着碎石在空中跳跃几下，立在了那块石头之上，脚下就是缺了个角的鎏金翅膀。 一个喜欢站在高处的人。 许岁安默默想着,和他对视。 “不让开吗？”他问。 长枪男嗤笑一声，竖在身后的长枪扫过半圈，横在许岁安眼前，他人也已经到了离许岁安不到一米的位置。 “让开？那你要先问问我的枪同不同意。” 许岁安“哦”了一声，有点惊讶地问那把暗红色长枪：“你会说话？可以让吗？” 长枪嗡鸣一声，戚孤雪弯腰大笑：“听说真有武器会说话，不过这个显然太低端了。” 长枪男越发感觉自己是被戏弄了，提起枪朝着许岁安的脸直戳而来，枪尖破风，闪着暗红色的萤火。 许岁安侧脸让开，抬手钳住枪杆，侧眸看向满脸怒火的长枪男。 “你不聪明。”他改变判断，扣住长枪的手指微微收拢，晶莹的异能在指缝间徘徊流转。 长枪男脸色一变，发力抽枪，却没来得及。 “咔嚓”一声，长枪在许岁安手中断成两截，刺过头的前端飞到空中，翻了个身，刚巧插进龙翅膀里，刺耳的摩擦声回荡在城主府庭院当中。 停在树上的鸟惊叫起飞，杀机陡然四起。 失了武器的长枪男反而突然平静下来，不再像刚才那般怒火中烧。他审视着许岁安，目光深沉冷峻。 “怪不得六号会伤成那样，你确实有点实力。” 话音落下，长枪男握着那半截长枪，手腕反转，没入龙翅膀石块的那节长枪发出尖利的嗡鸣，骤然从石块中脱出。 “铛”一声轻响，一眨眼的功夫，长枪完好如初，枪体上闪烁着的暗红色荧光变得更加明显。枪尖端平，指向许岁安。 男人眼中露出嗜血的光：“你配做我的对手。” 话未说完，冰龙蓦然从他身后袭来，长尾一甩，避开长枪，附着刺骨寒意，叼住长枪男的上半身。 “你不配。”发招的闻远淡定道。 冰龙头颅高昂，咬住长枪男，直冲云霄。 长枪在空中以一个变扭的姿势向下翻折，一道暗红弧光滑过夜色。 盘旋在空中的冰龙低吼一声，从头部开始一点点碎裂成细小的冰晶，冰晶落下来，洋洋洒洒覆盖在那条四分五裂的鎏金长龙上。 闻远神色未变，像是早有预料。他看向许岁安，淡定开口：“你们去吧，他交给我。” “刚好，我也有事要问他。” 许岁安点头，毫不犹豫地说了声：“好。” 戚孤雪和祁临从左右两侧看他一眼，都没说话。系统已经代表他们发出疑惑：【他可以吗？那可是恶魔之眼的四号，比之前那个六号还要强。】 这话问出来的时候，许岁安三人已经脱离战场，全速冲向左侧建筑。 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碰撞声，两股异能冲撞在一起，余波弹向四面八方，甚至扬起了许岁安脚边的碎石。 异能的波及范围这么远，哪怕不回头看，三个人也足以感受到这波对轰的结果。 是四号略胜一筹。 但许岁安却连片刻的迟缓都没有，肯定地回了系统一个“嗯”，又反过来说系统：【你不相信，主角团？】 系统一卡。 它相信主角团。但现在，主角团不是还没成长起来。 但许岁安不这么想，他说：【要相信。】 他可以看到他们的潜质，所以他才会无比坚定的认为，他的四个队友就是“主角团”，不完全是因为系统的存在。 他们现在只是缺少一个契机，一个可以让他们的能力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契机。 许岁安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反正，现在他还在，有充足的时间，可以放手让他们去寻找那个契机。 然后，等到他们变得足够强，成为真正的“主角团”，可以自己保护珍视的一切的时候，黑化值，也就绝对不会再上涨了。 大门开启又闭合，闻远和四号激烈的打斗声被隔绝在外，只剩下持续不断的闷响，透过隔音效果极佳的墙壁传入几人的耳朵。 许岁安抬眸，在这个圆形建筑内扫视一圈。 非常亮堂，也非常空旷。 地面上铺着柔软厚实的金红色地毯，四周是明亮的水晶烛火，墙壁上环绕着靠墙而立、几乎顶到天花板的巨大书架，里面摆满了书籍和一些名贵摆件。尽头有一个巨大的旋转楼梯，通向建筑上层。 没有找到往下去的通道。 他歪头浅浅思考一秒，蹲身，出拳。 地面“哗啦啦啦”破开一个大洞，一层的灯光姗姗来迟，把下一层照亮一小块区域。一层和地下一层之间的间隔非常深，深到灯光只能照亮很小的一片区域。 下面看上去像是一个宽阔的走廊，从这里往下看，看不到走廊尽头。 许岁安站起来，看向另外二人，准备往下跳。 正准备去按机关的祁临和戚孤雪：“……” 跳下去一层，还有一层，根据许岁安的感知，那个伪造品沙漏应该藏在地下二层。 又是一拳打穿地面后，三个人顺理成章地、极其效率地来到了李叔照片里的那个房间门口。 戚孤雪看看面前被打穿的厚实铁门，再抬头看看一眼望穿的天花板，沉思了一下，溺爱小队长：“暴力至上，有时候也挺好的。” 房间内的蓝色沙漏感受到威胁，开始嗡嗡嗡地报警。 可惜，能来救它的人已经被拦在外面。 许岁安带着两个人钻过门上的洞，大摇大摆地来到沙漏面前。它被镶嵌在地面上，挣扎着在嗡鸣中闪烁起蓝光，扩张出去的异能波动开始向内收拢，试图以此来抵抗、甚至吸收掉许岁安三个人的异能。 但对于已经经历过一次、可以完美控制体内异能的三个人来说，这点吸力完全不成气候。 戚孤雪甚至凑上前去，屈指敲了敲沙漏那层荧蓝的玻璃。 “确实很脆。”他轻飘飘下了定论，低头看一眼时间，“快动手吧，干完回去过节了。” 这会儿离十一点还有一小段时间，解决掉这个东西，回去清理干净异兽，他们说不定还有时间精心布置一下，而不只是靠着那个灯阵过节。 许岁安点头，上前一步，准备释放异能。 波动刚在指尖汇聚起来，祁临突然出声拦下他：“我来吧。” 他抬起包裹在手套里的手，掌心虚挡在许岁安的指尖前方，上前两步。 “也行。”戚孤雪已经撤回来，拍拍许岁安，“他很耐疼的。” 直接用异能撑爆沙漏，虽然不至于像之前那样受到那么强烈的反噬，但肯定也多少会受到一些。戚孤雪不确定这个“一些”有多少，但他能确定，这个过程肯定也难免会受伤。 许岁安看向祁临，好奇：“是吗？” 祁临已经走到沙漏近前，他没回头，答非所问：“这是我的职责。” 稍作停顿，祁临摘下手套，指尖触碰到沙漏壁，又补了一句：“你们退远点。” 戚孤雪好不推脱，拉着许岁安钻出了洞。层层叠叠的光在两人离开房间的瞬间铺上来，将那个洞堵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猛烈的异能量伴随的刺眼的光一齐爆发，许岁安和戚孤雪不约而同后退半步，离得更远了一些，门内传来一声压抑的模糊闷哼，又顷刻消散在蓝色沙漏的刺耳震动中。 许岁安半眯起眼盯着那面遮挡掩饰的光幕看了片刻，突然感觉到什么，目光扫向不远处的另一扇房间。 “怎么了？”戚孤雪问。 “有东西。” 许岁安说着，已经朝那边走去。在沙漏正在逐渐被摧毁的过程中，另一处，比之稍弱、一直被压抑着的异能波动，此刻正愈加清晰地传递过来。 许岁安来到那扇门前。 那是一扇比沙漏房间还要厚重的特制铁门，门上没有任何装饰，看上去冰冷阴森。而且从上到下，套了足足六个电子锁，正中间还有一个巨大的铁锁。 手掌贴在门上，里面音乐传来的异能波动便更加清晰。手腕上的羽毛印记再次亮起微弱的光，然后在门内异能波动的呼应下，光芒逐渐变强。 许岁安皱起眉。 ——他听到了声音。 一个女孩压抑痛苦的呼救声。 但门内异能的波动，分明来自一个极其强大的异兽。 第96章 门后的异能波动比隔壁正在被摧毁的沙漏还要不稳定,就像是有一只异兽在极短的时间内，反复经历着成长和衰退的轮回。 从弱到强，到失控,再到完全消失。几秒钟就是一个新的轮回。 而女孩痛苦沙哑的低喊,也总是会在异能完全消失的那片刻间止息。 许岁安手掌贴在门上,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直接破门而入，而是先问了句：“还好吗？” 他不确定破开这扇门所用的异能，会不会给门内的东西造成什么伤害。但他能确定，“它/她”现在的状态，恐怕承受不了一点伤害。 所以能够进行沟通,让对方提前做好准备,是最好的选择。 门内的呼救声突然停了一瞬,“它/她”似乎意识到了许岁安的存在。但下一个呼吸,异能波动骤然达到前所未有的高点,冲撞在面前厚重的铁门上,引起阵阵轰鸣。 许岁安在轰鸣声中听到了一道清晰的声音：“求求你，杀了我……” 准备破门的动作停滞在半空,许岁安顿住,眼里闪过丝缕困惑。 “为什么？”他问。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怎么了？”身后却突然多出来另一道熟悉的声音。 许岁安循声偏头，闻远垂着头走过来，正在往脖子上缠绷带。 不只是风衣,他那件高领薄毛衣都已经被四号的长枪划烂，这会儿正被几节断断续续的绷带勒着，还勉强挂在身上。 缠好脖子，裸露着的手臂上还有鲜血淋漓的伤,闻远却没再管，直接走到许岁安身边，跟着他一起看向铁门。 “后面有人？”他只听到了许岁安的那句问话。 许岁安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不确定。” 里面可能是人，也可能是异兽，又或者是一个半人半兽的家伙……就像之前在光渡族领地遇到的那个被改造的男孩。 闻远皱起眉。他从出现，脸色看上去就很差，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又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坏的消息。此刻，他的表情看上去更糟糕了。 “你打赢了？”戚孤雪倒是关心起其他问题，好像不是很在意里面的家伙。 “……没有。”闻远迟疑，“他被叫走了。” 戚孤雪“哦”了一声，看上去像是想到了什么，但却没再追问。 许岁安已经重新看向那扇门，又一次抬起手，异能在指尖缓缓凝聚。 “我要先看到你。”他说，“再决定，杀不杀。” 蓝绿色异能脱离指尖，像是一团染了色的柳絮，轻飘飘地蹭在门上。然后，仿佛被上了强力胶水，固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戚孤雪盯着那团“柳絮”看了两秒，点头，语调轻松地夸赞：“现在的小朋友很厉害嘛。” 话说出口的同时，“柳絮”突然在铁门上弹了一下，紧接着是一阵细碎地爆破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铁门内部被一点点炸成粉末。 下一秒，柳絮化成一团模糊的光球，被轰然倒塌铁门压向地面，门内的景象一览无余。 许岁安小小地舒了口气。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对异能的控制精度都被迫抬升了几个档次。上辈子不管是逼退人类还是教训其他丧尸，都不需要这么精细的操作，只要硬强就好了。 但现在…… 他在新奇的感觉中捻了捻指尖，抬眸看向门内。 房间很大，但昏暗森然，冷得像是进入了冰库，只有墙边的四个几乎快要坏掉的角灯一闪一闪地发着微光，让人勉强能看清里面的样子。 房间深处是一只硕大的异兽，大到几乎填满了四分之三个房间。 “远古种……”看到的一瞬间，闻远就已经做出判断。 和这个人类被迫融合的那一半异兽的灵魂，竟然是来自地底的生物。他不知道那群疯子研究员是怎么得到的这种东西。 但是…… 如果放任ta继续这样下去，结果只会是彻底融合，女孩的意识消失，异兽直接进入狂暴状态。 对维塔城来说，这和地底的生物真正复苏，也并没有太大差别。 ——都是灾难性的打击。 作为少将，最理智的做法，他自然明白。但作为…… 闻远深深地抿起嘴，别开视线，脑海中滑过另一道影子。 许岁安远没有他想的那么多，他只是安静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生物。 异兽厚重的长毛挤在墙壁上，毛发中间隐约可见粗壮的锁链，深深地嵌进皮肉。 锁链的数量非常多，几乎像是一件小了好几码的衣服，密密麻麻地锁住那只异兽，尽头插入爬满裂痕的天花板和地板。 显然，在被锁住的时间，这是异兽从未停止挣扎，那些从锁链末端延伸出去，几乎要将整个天花板拉下来的裂痕，就是最好的证明。 异兽在昏惑的灯光里睁着一双小小的、蓄满泪水的眼睛，看上去和它庞大的身躯极不协调。 许岁安和那双眼睛对上的瞬间，泪水瞬间决堤，宛如塌陷的冰川。 “杀了我吧，哥哥，求求你。”他又听到女孩的哀求。 那双灵动哀婉的眼睛，是这具身体上，唯一一个还能看得出来、属于人类的部分。她比那个男孩的情况还要严重上许多，几乎已经彻底被异兽的部分侵蚀，只是保留了细微的理智。 而听声音，这不过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孩。 藏在许岁安袖子里的那缕黑雾瞬间冲了上去，卷起自己的尾部，像是伸出手，轻轻抚摸那双眼睛，想要替她擦去泪水。 但很快，它发现这个动作只是徒劳，于是又调转方向，没入异兽毛绒而狰狞的脸颊，一动一动地，努力吞噬着那些凶狠的异能。 “你们认识？”许岁安问。 雾气停了下来，从绒毛中挺起身子，朝向许岁安，前端点了一下。 “他们……是同一批。”闻远竭力压抑怒火，装出平静，声音听上去却更加冷冽。 许岁安看过去，闻远闭上了眼。 “维塔城的现任城主，在‘豢养’ta。”他声音很轻，像是不想惊动那个在哭泣的女孩。 “那一批孩子，没有培养出一个‘成品’。他们有人逃了出来，有人死在里面，剩下的，都成了‘商品’。” “作为一部分‘上等人’的‘猎奇爱好’，生命和所有权，被明码标价，挂牌兜售。”闻远顿了顿，“为了能创造更多这样的……怪物。” 房间内突然安静下来，连隔壁不断碎裂的沙漏也归于沉寂，似乎一切都已经被解决，只剩下ta的异能，在不断地扩张、爆裂。 雾气不再动弹，女孩青色眼瞳里的泪水也已经流干，眼睛周围爬上深沉的棕褐色，几乎要和那些皮毛融为一体。 “哥哥。”她第三次祈求，“杀了我吧。” 这一次，不知道是决心更加强烈，还是两个灵魂的“融合”真的已经趋于“完美”，不只是许岁安，连其他几人，也都听到了这一句话。 闻远动了动唇，再次闭上眼。旁边的戚孤雪已经替他说出了他不忍说出口的那几个字：“这是最好的归宿。” 祁临来到这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未置一词。他的目光落在女孩脸上，深邃平静。 留下来，或是彻底失去意识，变成一个只会杀戮的异兽，或是再被其他人“看中”、“豢养”，无论哪一种，对这个不过七八岁的女孩来说，都是生不如死。 之前那个被当作异族的男孩，还有这个很快就要完全异兽化的女孩，对这两个孩子来说，活着的唯一愿望，就是死亡。 许岁安看着那双眼睛，认真地摇了摇头。 “不要。”他说。 女孩愣住，青色眼睛睁得更大了一点，爬上边缘的暗红色被茫然替代。她似乎没想到，这个哥哥竟然这么……“不讲道理”。 “但、但是……” “我不要。”许岁安重复。 他迈步上前，走到异兽近处，脚边是纵横交错的铁链。异兽的四肢瑟缩了一下，铁链震动着擦过他的脚踝。 女孩害怕地呢喃：“不要，我会伤到……” “你不会。”许岁安继续“不讲道理”，他抬起头，和女孩对视，“这个世界，很好看。” “你不想，多看看吗？” 女孩沉默了。 好看。 她上一次听到这个词，还是城主把她牵回来的第一天。就在这个房间，那个时候房间里的灯还没有坏，锁链也没有现在这么多。 他摸着异兽光洁柔顺的皮毛，说出了这个词。 他说：“多好看呐，这是神赐予你的礼物。” 那之前，女孩已经有很久不失控了。也只有她这种不会失控的“残次品”，才有机会被拉出去当商品。 但是听到那一句话之后，另一半灵魂突然就彻底不受控制。她的那半边属于人类的身体，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成了异兽的身体，在扎痒的毛发爬上脑袋的时候，她听到铁链崩断的声音，看到自己的手臂拍在男人身上。 他的“主人”像个断线的风筝一样，枕在铁门上摔出去好远好远。 女孩迟疑着开了口：“我……” “你想。”许岁安说。 他像是安慰小孩子一样，摸了摸那层厚实的绒毛。房间内冷的可怕，但绒毛深处依旧温暖。 “所以现在，我来想办法。” “……你有办法？”闻远突兀出声，嗓音艰涩。 许岁安斩钉截铁：“有。” 杀掉一个生命对他来说很轻松，哪怕是面前这个几乎完全异兽化的大家伙，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但他突然发现，他不喜欢做刽子手。 看到一个能产生交流的生命，流失在自己手里。 这种感觉——有点不好。 但与此同时，系统也在发问：【我们……有吗？】 自从许岁安说出那句“不要”后，它就在努力搜集整个星际、乃至各个小世界的资料，以图找到一个可以让女孩恢复的办法。 但迄今为止，并没有。它能找到的，也只是遏制住改造进程的办法。 这种强制性改造似乎是不可逆的。一旦改造开始，就只能听天由命。 “真的……有吗？”女孩也在问。 许岁安又说了一个“有”字。 “我可以让你，停止融合，保持清醒。”他说。 【那身体呢？】系统问。 但女孩没问这个，而是问：“能清醒……多久？” 许岁安：“到你不想清醒。” “然后呢？” 许岁安没回答，转头看向戚孤雪。 戚孤雪被他看得一懵，下意识直起身子，缓了片刻，指指自己。 “你不会觉得，我可以恢复她身体吧？” 他努力睁大眼睛：“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哦。” 许岁安点了点头，说：“我相信你。” 戚孤雪：“？” 现在小朋友的信任来的这么随意吗？ 他是不是一直在强调不想掺和进这些事里来着？ 他难道不应该已经在回去庆祝节日的路上了吗？ 许岁安回答他的疑惑：“戚医生，加油。” 第97章 一句加油可以让一个准备“退休”的28岁社畜重返职场吗？ 对戚孤雪来说,令他本人略感悲哀的，答案貌似是“是”。 在和认真诚恳的岁安小朋友进行了长达十秒的漫长对视后，戚医生又一次败下阵来。 他竖起一根手指,抵到许岁安眼前,说：“最后一次。” 许岁安点头,转身，向前两步，几乎站到异兽庞大身躯的怀里。 他抬起眼和女孩对视，声音很轻地说：“会有点痛哦。” 相比之前，他的声音里已经掺进去更多的情感，但这样温柔似乎还是头一回,听上去像是在安慰。 女孩愣了一下。 就在那“一下”,许岁安被风托着腾空而起,触碰到她的眉心。 青色眼睛因为痛楚而紧紧闭合,但异兽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痛呼,担心会影响到这个哥哥的治疗。 女孩想,她一定要疼很久很久。但是没关系，因为在这之前,她已经—— 甚至连这样一句话都还没想完,排山倒海的痛苦就已经迅速消退,只剩下一点不痛不痒的余韵，还在体内缓缓游走。 女孩愣住，惊愕地睁大眼。 许岁安拍了拍他,唇边带出一点笑意。 “好……了？”从那张属于异兽的毛茸茸的血盆大口里，发出一道有些诡异的声音，像是把野兽和女孩子的声音混合到一起。 许岁安点点头，已经落回地面。 只要足够强大,万般影响皆可用异能压制。他刚才做的，还是这件事。这么多次之后，他早就熟能生巧，只是这次相比之前，需要更加精细。 因为女孩的灵魂已经非常脆弱，可怜兮兮地缩在意识海的角落，被远古异兽庞大狰狞的身躯挤压着。他所做的，就是用异能，在异兽的灵魂周围锁上一圈屏障，阻止她继续挤压女孩的生存空间。 但也只是“阻止”。 那只异兽为了完全占据这个身体，势必会不断对许岁安建立的屏障发起攻击。这也就意味着，在属于异兽的那一部分彻底消失之前，许岁安时不时就需要给她补上一层屏障。 女孩惊讶地盯着自己的身体，试探着动了一下。茸毛遍布的厚实手掌突然猛地向后一收，幅度大到其他几人都吓了一跳，下意识摆出防御姿态。 但比他们更快的是，是缠在手上的铁链。它们立刻被拽动、紧绷，深深地勒进皮肉。鲜血从深色绒毛里溢出，“啪嗒”一声，滴到另一根铁链上。 那应该是很疼的，但女孩好像一点也感觉不到。她激动地眨了眨眼，看向许岁安，语无伦次：“真的可以，我竟然……哥哥你好厉害……谢谢你，我……” 那半边异兽灵魂刚刚被压制，女孩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一激动，不自觉地带起肢体反应，铁链接二连三地绷到最大限度，一部分皮毛瞬间变得湿漉漉的，站在中间的许岁安不及躲闪，被一滴血砸到肩头。 女孩尴尬地停下，可怜巴巴地看着救了她一命的漂亮哥哥：“那个……对不起……” 许岁安摸摸她的胳膊，于是手上也沾了点血。 “没关系。” 他安慰完女孩，又转头看向戚孤雪。 戚孤雪瞬间就懂了，不用他说，就一脸无奈地开了口：“好好好，剩下的交给我。” “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他扫一眼异兽身体，长叹一声，“最快也要一个月才能出成果。慢了，说不定得一两年。我本来都……你得补偿我。” 许岁安认真思考，歪头试探：“小蛋糕？” 戚孤雪：“……” 他乐了一声，有点气，更多无奈：“我怎么看你像是块小蛋糕？” 许岁安一脸无辜地微微睁大眼，转头去看在场的另外两个人类。 闻远避开了他的视线。祁临面无表情宣布：“这事之后再说。” 他继续：“酒店那边异兽反扑，需要立刻回援。” “至于她……我们队在维塔城西边的维石沙漠有驻地，可以暂时把她安排在那儿。”这话他是看着许岁安说的，“稍后会有我的队员来接她过去。之后你需要补充异能，可以随时联系我。” 闻远和戚孤雪同时看了他一眼。 戚孤雪奇怪：“你怎么知道需要补充异能？” 祁临恢复寡言少语：“猜的。” 商量好后，三个人把女孩和戚孤雪带上地面。前者是许岁安用风托着，后者自觉地伸出异能线缠在他腰上。 四号虽然已经“被叫走”，但不排除有再回来的风险，再加上女孩现在的状态还不完全稳定，他们四个需要有一人留在这里，在祁临的队员来之前，保护好她。 “我来吧。”在做出这一判断的同时，闻远也低声说出了这句话，语气里还藏着点别的情绪。 许岁安和他对视片刻，说了句“好”。 【但他的黑化值刚刚涨了3点，现在依旧不太稳定。】系统有些担心。 许岁安回系统一句“没关系”，同时对闻远说：“我等你。” 不太稳定的黑化值安静下来，闻远同样回了他一句：“好。” …… 许岁安、戚孤雪、祁临三个人重新回到家和宾馆的时候，宾馆正门已经是快要沦陷的状态，余下的异兽正在发起一波新的攻势。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这群异兽像是突然得到了强化，活着的变得更加难以对付，也更加有组织性，而一部分虽然失去生命体征、但没有完全破碎的异兽，竟然在这种状态下重新活过来，和其他同伴一起，对人类发起总攻。 进攻一波接着一波，延绵不绝，仿佛没有尽头，这群变强抑或是重新复活的异兽，就好像有着无限的生命力，但和它们抗争的那些人类，却有一部分早就濒临极限。 负伤的人类越来越多，还能战斗的人类越来越少。那些不久前刚刚接受治疗，只回复了六七成的伤员，也都重新加入了战场。 元帅队伍的那六位和林木、管理员算是状态最好的，他们一起抗在最前面，替其他异能者挡下很多攻击，也不断地在处理掉余下的异兽。 叶枫三人身上也都是大大小小的伤，他们身上的伤，看上去比被他们护在身后的一些异能者还要严重。但却没有一个人退下。 至于许欠。他在捡漏。 瘸着一条腿游走在第二道防线上，时不时拽下来一个难以继续的异能者，或者补上两刀。 由于“游走”特性，他也是这群人里第一个发现许岁安三人已经回来的。 大嗓门高高扬，一声“救命！”穿透天。 许欠往前一个打滚，避开在他分神期间冲过来的异兽。 祁临已经先许岁安一步闪到他身边，长剑出鞘，一剑一个小异兽，像在切纸片。 许欠捂着大腿眼泪汪汪：“元帅不愧是元帅。” 许岁安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还没站稳，就听到许欠也跟着夸了他一句：“我弟不愧是我弟。” 许二少歪歪斜斜靠在他弟身上，胳膊往肩一挂，被许岁安拖着，一瘸一拐往宾馆大门去，嘴里还在念叨不停：“自从这些异兽不再复活，我就知道你们这事肯定办成了。唉，我是真没想到，咱俩一起废柴了十几年，哥我竟然有朝一日能……诶，闻哥呢？” 许岁安停下脚步，觉得他比周围那些异兽还吵。 “有点复杂。”他想了想，“等结束，跟你讲。” 说完，小许弟弟手一松，把他哥丢弃在大门口。 许欠“哎哟”一声痛呼，再一转头，他弟已经没入异兽堆里，一头金发分外瞩目。 守在门边的人过来把他拉进去，好奇八卦：“那个戴面具的，是你弟弟？他好厉害啊。” “啊……啊不。”许欠卡壳，险险想起要替他弟隐藏身份，“就，认的。” 他“嘿嘿”乐了一声，朝那人挤挤眼睛：“生死关头抱大腿嘛，你懂的。” 那人也跟着乐了，哈哈一笑，把这话题放过去。 另一边，被抱大腿的许岁安已经清出来一大片空地。周围的异兽再次感受到威胁，疯狂朝他涌来。 但这次，其他人也早有准备。 不等它们聚齐，几个队友已经横冲直撞地闯进异兽堆里，把刚刚开始集结的异兽冲散。 祁临几人紧随其后。有了元帅大人的助战，异兽收割速度又快了一个台阶。 “看样子，这节过的上了。”看门大爷瞅瞅时间，盯着奋战的异能者们，很是感慨。 刚溜回来的戚孤雪顿了一下，笑笑：“是啊。这么重要的日子，能过上，这辈子就够了。” 老头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他：“没到三十吧？” 戚孤雪一愣，和老头对视一眼，“嗯”了一声：“怎么？我看上去很大？” 老头没回他，十分冷酷地哼了一声：“按照帝星平均寿命，你少说还能跟你那几个小朋友，一起过七十个呢。” 他不知道从哪儿抽出来一根拐棍，毫不留情地给戚孤雪的膝弯来了一下子。 脆皮治疗腿一软，差点给老爷子跪下。 老头瞥他一眼，神气十足地丢掉拐棍，一背手：“别跟老人家在这扯这些。” 说完，他也不管戚孤雪什么反应，大摇大摆地转身往里走了。 戚孤雪盯着他的背影，错愕片刻，无奈笑了。 “那您，不也还有几十年能过。”他低声道。宾馆外依旧喧嚣，除了老头自己，谁也不知道这道声音有没有传到他的耳朵里。 戚孤雪揉着膝盖转身，一回头，对上一个脏兮兮的粉色袋子。 他：“……？” 许欠举着袋子，从后面探出半个脑袋，表情十分沉重：“那个，戚、戚老师。” “我，这个……袋子……” 他支支吾吾。 戚孤雪只扫一眼，就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冷笑一声：“东西碎了？” 许欠低下头：“对不起。” 之前有一批异兽直接冲破酒店大门闯了进来，异能者们没来得及拦，让它们乱七八糟地扫荡了一圈。 刚好就扫到了戚孤雪的这个宝贵袋子。里面的玻璃瓶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东西当然也全都淌了出来。 而又在这件事发生的不久之前，他刚刚得知……这位醉醺醺跟他撞机的富豪戚孤雪，竟然就是蓝晶学院那位，渎职许久的校医院院长。 戚孤雪盯着他看了几秒，笑容阴森森的。 许欠心里发抖，甚至想给自己来一巴掌。 校医院院长恶名在外，他怎么敢…… “没事啊。”戚孤雪说着，又看了一眼粉色袋子，眸中滑过某种情绪，“反正我现在也用不到了。” 许欠一懵，刚刚还哐哐砸的小心脏，这一下直接停掉了。 “但赔偿还是要的。”戚院长笑着说，“不过……你我看不上，等打完，让你弟弟‘替兄偿债’吧。” 第98章 在一旁努力打架的许岁安,还不知道他已经背上“巨额债务”。 许欠多少有点不好意思，缩在门边替他“认来的弟弟”加油助威。 有些异兽被他吵得不行，一个加速越人强杀,吓得许欠又一溜烟缩回宾馆大堂。 许岁安循声望去的时候,刚巧看到他在大堂内抱头鼠窜的样子,忍不住弯了下嘴角。 很快，清场工作基本结束，只剩下一直在战场外围游荡的几只异兽，像是沉默的鬼魂，映着重新出现的月光，晃晃悠悠地飘荡在废墟之上。 一被杀气锁定,这八只异兽立刻紧张起来,甩着空荡荡的下半身找杀气源,找到了,又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它们和之前那些在沙漏影响下杀红了眼的异兽显然不太一样,避着战争飘来飘去，想跑,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禁锢着,无法从战场上逃离。 其他人不像许岁安,对异兽有这么强的感知，基本没察觉到什么异样。如果感知系的闻远在这里，或许还会稍微有点共鸣,但可惜，他此刻还待在城主府里。 祁临已经提剑飞身，闪到最近的一只异兽面前。那只异兽吓了一跳，抖着身子往后撤。剑光横抹,将半透明的身体切割成两半。 小阿飘惨叫一声，弯下腰去接自己的身体。 “等一下。”许岁安此时也已来到这边，抬手拦下祁临。 祁临看他一眼，并不询问，就已经收了剑。 阿飘扬起五官模糊的小脸，可怜巴巴地看过来。 “它、们。”许岁安又往其他几只异兽那边看看，两边的队友接收到信号，都已经停了下来。 “有点不对。” 此刻，另一边，已经被元帅队伍接到的青色眼睛女孩，突然又转过身来。 “那个，闻……哥哥。”她小声叫停转身离开的闻远，“我刚刚，想起来事。” 女孩眼中闪过些许急切。她现在还没有完全适应这具身体，长段说话对她来说有些困难，再加上已经很多年不曾与人沟通，表达起来就更加迟缓。 但她依然在努力地说着。 “城主上一次找我，好像是，拿到了……配方。他，嫌我不乖、不好看，用了我的血，要去培养，乖的、好看的，一批……那一批，好像……” 她话还没说完，闻远就已经领悟到什么，表情瞬间凝重：“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你先好好休息。” 女孩以用力眨眼代替点头，被元帅队伍的人慢慢挪到巨大的特制敞篷车里。 闻远看了两眼，低下头编辑消息。 消息发出的时候，许岁安也已经察觉到余下异兽“不对劲”的原因。 叶枫从小队群里接收到闻远的消息，坐实了他的猜测。 此时，八只瑟瑟发抖的小阿飘都已经被聚集到许岁安面前，一个个低着头偷偷瞟眼前的人类，看起来害怕得要命。 它们远没有那个女孩的融合程度高，连话语都无法透过意识传递给许岁安。 但这也同时意味着，在这些小家伙的精神海内，属于人类的灵魂和属于异兽的灵魂，界限更加清晰。伤害其中一个，并不会对另一个产生太大的影响。 叶枫念完闻远的消息，问他：“你要‘净化’吗？” 许岁安垂眸看向异能流转的指尖，并未第一时间回应。 ——不会产生太大影响，可毕竟还是会有的。 对面的那几只小家伙此时倒是大胆起来。大概是察觉到这些人类没有杀它们的心思，渐渐都放松下来。 其中最小的那只，竟然从阿飘群最后钻了出来，晃着逐渐收拢成一缕雾的下半身，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半透明的小爪子。 三根手指，尖尖的，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小鬼魂。 小爪子伸过来，飞快地在许岁安散落的金色长发上戳了一下，像是小猫在好奇地试探新玩具。 许岁安被他戳得一懵，条件反射地释放异能，清风构成细窄的绳子，把小爪子捆在半空。 小小阿飘个子小，声音也很小，小动物一样轻轻地尖叫一声，在许岁安面前害怕地抖啊抖，眼睛的位置从一个空洞变成了水汪汪汪的泉眼，大泪珠滚啊滚。 许岁安面具后的眼睛睁大，第一次见到这么脆弱的小异兽。 “……不怕。”他认真组织语言，指指自己，“我是，好人。” 小小阿飘眼眶里滚着的泪珠子瞬间被按了暂停键，它盯着许岁安，动了动刚刚被松绑的爪子，歪头。 许岁安跟它同步歪头，继续解释：“我来帮你们。” “让你们，能说话。”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正走过来的戚孤雪。 戚医生非常有先见之明，早就察觉这场合估计又需要自己，正举着小提灯往这边靠，身边跟着他那只绿色小恐龙，甩着尾巴摇摇摆摆。 许岁安满意地指指自觉的戚孤雪，跟八只阿飘说：“他能让你们，变回原样。” 阿飘们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瞅瞅许岁安，面面相觑，然后突然有一只反应过来，激动地一嗓子尖叫，跟着正只魂窜上天，绕着几个人类转了一圈，最后狠狠在戚孤雪身上撞了一下。 ——就当是在表达感谢。 戚孤雪：“……？” 他答应了吗？他是不是不久前刚说过“最后一次”这四个字来着。 被“卖掉”的戚院长反应过来，扭头看向他的好学生，开口想要质问。 没等出声，八只阿飘排成一列，小鱼钻洞一样从他身体里嗖嗖嗖地钻了过去。 ——这也是在表达感谢。 灵体类异兽的体温当然是可以用“冰冷”来形容的。脆皮戚狠狠地发了八个抖，把到嘴边的质问忘得一干二净。 “可以吗？”许岁安刚巧在这时问他。 戚孤雪凉凉地点了点头。 八只阿飘已经飘回许岁安身前，乖乖站成一排，等候“净化”。 远远瞅着的许欠意识到什么，一瘸一拐地走到围观群众最前面，把一帮好奇人士赶回宾馆。 他们顾忌异兽的杀伤力，本身也没站太近。许欠一喊一吓唬，也就乖乖撤走了。懂事的欠哥离开之前，扭回头来，对着许岁安冷冰冰的面具挤了挤眼睛。 许岁安正在看异兽，完全没注意。倒是他的三个队友，刚巧把这一挤收入眼底，非常有默契地盯了过来。 许欠：“……”溜了溜了。 宾馆外面清场完毕，许岁安朝八只阿飘伸出双手，食指指尖荧光闪烁。 “会有点疼哦。” 他小声说着的同时，光芒已经分成八缕，从心脏的位置没入它们的身体。 阿飘本身就是半透明的，于是那些异能光的游走也就变得清晰起来，像是细笔勾勒，又好似清泉流淌，安静柔和地一点点扩散出去，流满全身。 半透明的阿飘变成了会发光的阿飘，好像也没有怎么疼。最小的那只好奇地低下头去看自己闪闪发光的身体。被祁临砍过的那只，更是直接把自己的下半身举了起来，像是举着一个发光的鬼魂造型灯，开心地到处乱窜。 其他几只被它的举动吸引，也跟了上去，在这只举着身子的阿飘后面排成一串，热热闹闹地到处游走。 场面一时呈现出诡异的活泼感。 异能产生的光芒并没有持续多久，便渐渐在它们的身体里消散。但与此同时，八只阿飘也确实发生了某种变化。 最小的那只最为敏感，停在原地，缓了几秒，嘴的部位慢吞吞地动了几下，一道软糯糯的声音就那么发了出来。 “啊，缩。” 两个简短且意味不明的字音。 还在快快乐乐开火车的其他七只立刻停了下来，激动地转身子看它，中间一只兴奋到转错方向，在半空里拧成一只麻花。 “缩！”小小阿飘原地弹了两下，眼睛的地方又开始变得泪汪汪。 但这次已经不是怕许岁安了。它喊着字音猛地扑过去，然后从许岁安的身体当中穿过。 小小阿飘懵了懵，抓抓自己，转过身看着许岁安，满眼委屈：“抱。” 许岁安张开双臂，也跟着它一起说：“抱。” 小小阿飘鼓足了劲，又一次冲过来。 然后再一次穿身而过。 其他七只得了灵感，开着火车喊着“抱”，和刚才穿戚孤雪一样，也接二连三地把许岁安从头穿到尾。 戚孤雪感同身受：“冷吧？” 许岁安疑惑：“冷？” 他戳戳又一次贴过来的小小阿飘，对戚孤雪说：“舒服呀。” 戚孤雪：“……” 感觉他跟现在小朋友的鸿沟，有一百个叠起来的阿飘那么宽。 八只阿飘跟许岁安闹够了，被祁临的几个队友指引着列成一排。 小六站在最前面，高举右手：“好啦好啦来来来，现在小六接班了哦！飘飘们注意看！这个男人要带你们去可以住的地方了哦！” “这个男人”在他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抓紧走了。” 小六瘪嘴，拖着长腔，满不情愿地“哦”了一声，被乖巧的小小阿飘嘲笑般戳了戳肩。 祁临七个带者八只阿飘，转过身准备离去。 维塔城的内外两波兽潮竟然真的在十二点前得到解决。 兽潮开始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能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哪怕是布置灯阵的看门大爷，多半也只是借着这个形式，在心里默默祈祷。 戚孤雪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微微扬眉，问了句：“不留下过节？” 祁临脚步微顿，转过头来，朝身后站着的异能者们看了一圈，目光在许岁安的身上多停留一刻，又转回戚孤雪。 “以后再过。”他轻声说。 杳远绵长的钟声从远处传来，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宣告星河日开始的，午夜0点的钟声。 祁临腰间别着长剑，银白的制服泼洒上月光，挺拔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苍茫的夜色当中。 家和宾馆前的废墟在寂寥中安静了许久，原本就半亮不亮的灯牌此时已经彻底暗淡。 拥挤在宾馆里的人们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中，一时忘记庆祝节日。只有宾馆天台上的灯阵，还在锲而不舍地发光。 莫行止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闻远，还没回来？” 许岁安闻声抬眸，看向另一侧，说：“回来了。” 高挑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尽头，身后是早就准备好的、尚未被完全摧毁的烟火秀。 闻远走在月光和烟火之下，影子沉沉地坠在地上。 “李叔呢？”叶枫意识到什么，低声问。 不久前，他们已经被小六科普了闻远跟去城主府的原因。 许岁安轻轻摇头。 第99章 闻远走过来,先给许岁安递了个安抚的眼神，表示自己没事，然后转头看向戚孤雪。 戚孤雪正一边看烟花,一边拿着许岁安的头绳重新绑头发,感受到视线,慢吞吞把目光移过来。 “有事？” 闻远点头，言简意赅：“有能把人的心脏变成晶核的治愈方法吗？” 戚孤雪愣了愣。 一旁的莫行止倒是比他这个顶尖医生反应还快：“心脏代替手术？” 闻远立刻看向他。 莫行止看一眼在场的两位老师，解释的声音变得有点含糊：“在图书馆……看到的。” “这种手术应该在十年前就已经被全面禁止了。”戚孤雪说，“怎么问这个？见到事物了？” 林木和他前后开口，声音几乎叠在一起：“学校图书馆里还有这种书？” 莫行止：“……禁室。” 来自外星的莫同学为了伪装学识渊博的勤奋人设，实在是下了不少功夫。 闻远沉默了比他更长的时间,最后摊开了一直紧攥着的右手。 铺满鲜血的掌心里躺着半颗暗淡的晶核,上面还缠着一些血肉组织,看上去像是被人从体内生生撕下来的。 “这是……”戚孤雪的表情瞬间变了。 他盯着那颗晶核,开了了个头,却没再继续往下说,像是在思考，或是回忆。 “是四号给我的。这是,我要找的那个人的心脏的下半部分。”闻远说。 戚孤雪回神,竟也没嫌弃,从闻远掌心里抠走那半颗晶核，扫净上面的东西，捏在手指间仔细打量。小奶龙很懂事地接过提灯,用肉肉的爪子高高举起。 “这手艺，怎么也是15年前了。”戚孤雪又把晶核丢了回去，“不过，不管什么时候,这手术从来只在战场上用。” 这句话的意思是，李叔在回到维塔城，成为一个赫赫有名的厨子之前，先是一个隶属于正规军的猎手。 闻远表情很沉，蹙着眉，看起来并不清楚这段过往。 “心脏的一半”在这里，也就意味着，李叔必然没有存活的可能。 许岁安看着那枚几乎失去全部气息的晶核，转头看向戚孤雪。 短短两次就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的戚医生当场抬手挡住他的目光。 “别看我。”戚孤雪掷地有声，“人都没了，就剩这么半个晶核，远古治愈精灵都复活不了他。” “不过……里面说不定还存着一部分他的记忆，死前走马灯或者遗言之类的。要是能遇到个三阶的感知系，说不定可以帮你看看。”他目光掠过闻远，像是随口一提的无心之言。 闻远没有看他，一直摊开的右手却缓缓攥起，将那半颗晶核严严实实地拢进掌心。 夜风吹来还没有完全消散的血腥味和烟花燃尽后的烟火气。笼罩在惊慌之下的人们终于缓缓回过神来。 他们大多数都各自在宾馆内找了地方休息，还有一小部分实在难以入眠的，试探着走出大门，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仰头看着天台上宛如星海的灯阵。 ——“星河日快乐。” 不知道是谁轻轻说了一句，颤抖的嗓音里含着深重的悼念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声音一点点扩散开，慢慢连成一片。 在这一刻，没有一个人真正感到快乐，但大家都在重复这五个字，就好像这五个字里，藏了无限的未来和无穷的生命力。 许岁安碰了碰依旧戴在脸上的面具，被银面冰凉的触感烫了一下。 家和宾馆坏了半边的大门口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是某首人们在节日里常听到的老歌。 轻快的歌声轰轰烈烈地传遍整片废墟，所有正在发愣的人都被惊得一振，回过神来。 许岁安看向声源处。 看门大爷挤过宾馆门口的人群，左手拎了个拐棍，右手里拖着一个大音箱，这道歌声，就是从那个音箱里传出来的。 他离得最近，却似乎完全不觉得吵闹，一边拉着音箱走，一边还和着调子摇头晃脑地哼。 直到站在许岁安等人的面前，老头突然放下音响，脸色一沉。 “过节呢，怎么跟哭丧似的。”他板着脸质问一群少年青年。 所有人都被他问得一愣。 许岁安眨了下眼，逐一打量众人的表情：“有吗？” 他对人类细微情绪的感知力，确实不太比得上他对异能的感知力。 哪怕近来已经有了不小的进步。 老头粗声粗气地哼了一声，拿棍子戳了戳闻远的腿：“属你小子最丧。” 闻远被他戳的膝盖一弯，差点跪在老头面前。 老爷子灵活地往旁边一让，上下瞅一圈闻远，和着吵闹的歌声，声音低了下来：“小殿下啊。” 这一声，颇有几分语重心长的味道。 大概是因为他从来没这么说过话，刚站稳身体的闻远深蓝的眸子微微睁大。 他慢吞吞地开了口，语气里再也没有之前的急躁，头一回有了这个年纪的样子。 “老李刚退役回来那会儿，就总跟我们几个念叨……” 老头明明完全没有听见之前的对话，却好像已经知道了一切。 “说他本来就该死在战场上的，结果不人不鬼地被送回来，还要再多熬上不知道多少年。他念叨了很长时间，开始还有几次……但都让我们给拦了下来。” 老头说着说着，像是回忆到什么，突然笑了一声。 “后来还是你来了，他才慢慢不提这些了。但我知道，这小子心里，一直还惦记着这事。” “能在战场上帮上小殿下的忙，他这辈子结束的正是时候。” 闻远安静地听着，始终没出一声。 老头说完，瞅他一眼，又举起拐棍往人腿上戳了一把。 “行了，言尽于此。好好跟你同学过节去吧，也就这个年纪能跟大家一块儿，下次人聚不齐了你又后悔了。” 说完，他不再管闻远是什么反应，重新拉起音箱，又往别的地方去了。 咆哮的歌声已经切了两首，这会儿正是一个婉转欢乐的民间小曲。老头哼着小曲，和歌声一起渐行渐远。 家和宾馆外的废墟上，被歌声调动起情绪的众人逐渐放松下来。经典老歌切到第四首，成了激昂嘹亮的民歌。 闻远收回目光，偏头看向许岁安，问：“想怎么庆祝？” 他手里还握着那半颗晶核，表面上却已经不再有任何悲戚，好像所有情绪，都已经在那一首歌的时间里，被彻底压住。 许岁安认真思考。 还没等他思考出结果，旁边有人先往后退了一步。 “都结束了，那我可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戚孤雪说着，倒退两步，又想起什么，朝许岁安道：“小朋友，你还欠我比债，以后找你算。” 许岁安：“？什么？” “问你哥咯。”戚孤雪丢下这句话，从小奶龙那儿取回提灯，往身后一甩，扬长离去。 许岁安盯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终于反应过来，茫然地转头去找许欠。 “他去准备宵夜了。”林木指指宾馆，好心解释，“一起回去？” 许岁安点了点头。 家和宾馆里面挤挤挨挨，住满了人，连一楼大堂的边边角角都有拽着被褥打地铺的。但那间小而温馨的职工休息间，却依旧干干净净，里面只有许欠一个人。 和他们离开之前唯一的区别，只有支起来的圆桌上摆满的饭菜。 饭菜热气腾腾，把小小的房间蒸出家的味道。 许欠从家的最里面探出头来，略显心虚地朝许岁安笑笑，紧接着就把头转了开去。 “对了闻哥，”他率先开口，“张副官还有其他事要处理，就先走了。” 闻远颔首，并未出声。 于是许欠在停顿一秒后，又提着嗓子招呼起来：“来来来别站着了功臣们，快来先吃饭。本来晚饭就没吃上。” 许岁安走上前，见缝插针：“戚……” 许欠一抬头，把缝填上了：“啊，对，七个这不正好吗，都是咱学校的。” 他话赶话：“素哥说他有点事，就先走了。这顿饭就咱七个吃，也挺好，要不小桌子不一定坐的开呢。” 顾柏舟看着许岁安的嘴张张合合，没忍住，撑着他的肩弯腰乐了起来。一边乐，一边贴心地抬起食指，隔空点了点许欠。 一道细小的电光从他指尖弹出去，像跟细针，从左往右缝住了许欠的嘴。 疼到不疼，就是麻，外加不能说话。 但这已经很严重了。 许欠两只小眼睛睁得浑圆，瞅着许岁安，脸色瞬间心惊胆战地垮下去，一只手还颤颤巍巍地指向顾柏舟。 顾柏舟一点不在乎，拍拍小队长的肩。 “说吧。” 许岁安问：“戚孤雪，什么债？” 许欠哭丧着脸，指指自己，又指指角落里的粉红袋子。 脏兮兮的，底部像是被什么液体泡过。 顾柏舟解了他嘴上的封，许欠支支吾吾地把事情讲了一遍，末了一低头，苦大仇深：“对不起，是哥连累你了。” “连累大了。”顾柏舟眯起眼睛哼哼，“那个绿毛狐狸一肚子坏水。” ……有点形象。 许岁安对比了一下，弯起眼睛。 绿毛狐狸旁边跟了只绿恐龙，像是什么想象力十足的童话绘本封面。 林木此时已经走到角落，拎起那个袋子瞅了两眼。 他脸上一贯的笑容突然收拢，十分严肃地看向许欠，问：“这下面的东西，你碰了吗？” 听上去像是有什么大事。 许欠一懵，跟着慌张起来，说话都有点磕绊：“没、没有啊。怎、怎么了？” “这液体……”林木深沉道，“是一滴就能杀死一只2-A异兽的超强毒药。” “啊？！”许欠瞬间吓掉色，张着大嘴，举起双手，开始紧急调动脑细胞，回忆自己有没有误触。 “我、我好像……蹭……那、那我岂不……”他吓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林木却突然笑起来：“——骗你的。” 他晃晃袋子，转过头，笑眯眯问许岁安：“吓到了吧？” 许岁安盯着他，面无表情：“没有哦。” 顾柏舟点评：“恶趣味大师滑铁卢。” 叶枫和莫行止鼓掌赞同。 许岁安迟半拍跟着鼓了下掌。 林木：“……啧。” 今夜第一次，气氛融洽下来。 一直紧张战斗的几个少年身上都还带着伤，但紧绷的精神都放松下来，脸上也带出或多或少的笑。 饭菜的香气飘散过来，逐渐替代了铺展一夜的浓郁血腥。 许岁安看着闹成一团少年和成年人，弯起眼睛。 系统突然叫了一句：【不好！】 【怎么了？】 【戚孤雪的黑化值出现了强烈的异常波动。】系统凝重判断，【怪不得他的节点倒计时，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第100章 系统没想到,它当时灵机一动安在戚孤雪身上的定位，竟然真的有了用处。 许岁安糊弄过其他人，转身出门,按照定位找人。 戚孤雪的位置离家和宾馆并不太远,许岁安出门向西没多久,就到了坐标附近。 眼前是一座矮山，山上的植物有些稀疏，只有高高矮矮的草，铺满所有土壤和碎石，没有任何道路标识，没有供人爬山石头阶梯,甚至连踩出来的痕迹都很难找到。 【这里？】许岁安抬头看一眼山顶,山虽不太高,但也看不清上面的情况,不确定有没有人。 不过,他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整座山沉寂在无声当中，似乎连虫鸟都销声匿迹。 【就是这里。】系统肯定道,【在山顶。】 戚孤雪的黑化值还在不停闪烁,它的定位系统不可能出现问题。 许岁安信它,乘风而起，掠过漫山遍野的花草一路向上。 快到山顶的时候，他已经完全相信了系统的判断。山上确实有人,而且听声音，还是两个正在对峙的人。 其中一个低沉而陌生，但另一个，明显就是戚孤雪。 许岁安瞬间加速,冲上山顶。山顶的最外层被一圈疯长的草笼罩着，草快有一人高，许岁安钻进里面，也只能露出一个脑袋。他拨开那层草，探头望向山顶。 这里的植被比下面还要稀疏，山顶全貌一眼望尽，只有几棵年岁已久的大树歪歪扭扭地间错而立。除此之外，就是各种战斗的痕迹。 有的像炸出来的坑，更多的，还是像被什么巨大而锋利的兵器砍过，有几棵树的树干都已经被砍裂了一大半，在午夜的山风里摇摇欲坠。 许岁安的目光一一从几棵树上滑过，最终停在其中一棵树下。 那棵树位于山顶的最边缘，一部分枝桠已经完全探出去。树本身和其他树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在枝叶庇护的正下方，立着一块四四方方、光滑整洁的石头。石头前面摆着一盏忽明忽暗的提灯，旁边缩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奶龙。 以及，石头后面站着一个人。扎着浅绿长发的青年身体前所未有地笔挺，以护卫的姿态，把那块石头挡在身后。 熟悉的血腥味顺着风吹过来，里面掺着一点陌生的花香。 来到这个世界一个多月，现在的许岁安已经可以判断出，那阵花香是戚孤雪的信息素。 alpha在情绪过于激烈的时候，是不太能控制住信息素的外溢。 戚孤雪现在的状况显然不容乐观。 许岁安越过周围的草，走向那块石头，同时抬眸，顺着戚孤雪的目光望过去。 越过遮天蔽日的树叶，天空中有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他还记得。是不久前刚刚打过照面的四号。他这会儿似乎已经没了意识，挂在另一个人的旁边，像一个被晾在空中的枕头。 而四号的正下方，就是他的那把长枪，倒插在空气里，尾端抵在他的身体上，看上去像一个……造型奇特的晾衣杆。 【戚孤雪打的？】系统有点疑惑。根据他的检测，戚孤雪应该没有这种战斗力。 下一秒，许岁安解答了他的疑惑：【不是。】 他回答着系统，目光已经越过四号，看向立在空中的另一个男人。 戴着有些滑稽的狼头套，黑色紧身衣勒出结实的肌肉……不太眼熟。 许岁安盯着他瞧。狼头人此时也已经把目光转过来，许岁安看不到他的眼睛，但能感受到头套后面传来的注视。 “你的学生来了。”狼头人饶有兴味地对戚孤雪说。 戚孤雪耸肩，问：“没有学生的人羡慕了？” 他嘴上开着玩笑，表情里却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狼头人好像认真地想了一下，转头问许岁安：“你要做我的学生吗？” 许岁安：“？” 他不是来解决黑化问题的吗？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好像还……挺和谐的？ 戚孤雪摸摸他的脑袋，回狼头人：“他说他不要。” 狼头人遗憾地叹了口气，在许岁安出现时已经转柔的气场又一次凌烈起来。 深邃冷冽的目光透过头套传递下来，被盯着的戚孤雪忍不住微微拧眉。 “我无意破坏这里，这次确实是他的处理手段过激。”狼头人包裹在黑色手套里的手指指还在昏迷的四号，“不过——” 他话音一转：“你应该知道，我是真的想要邀请你。” 戚孤雪仍然护着身后的四方石块，显然一点没信，但不介意继续跟他满嘴跑火车：“是吗？真巧，我也是真的想要拒绝你。” 狼头人并不恼怒，只是依然叹息着说：“他们应该跟你说过，只有这里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像是在真心实意地为戚孤雪的拒绝感到惋惜。 戚孤雪笑了，指指身下的石块，半真半假道：“不，是这里。” 许岁安顺着他的目光转过眼，第一次仔仔细细打量这个光滑的石块。 上面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似乎是一块无字碑。碑前的空地上除了小提灯和小奶龙，还有一个已经碎裂的瓷瓶，里面的液体倾倒出来，濡湿地面，闻起来是某种醇香的酒液。 这里？ 他有些困惑地重新看向戚孤雪。 两个人的对话却已经在继续。 “戚先生，”狼头人说，“这是我最后一次邀请你。” 他这次再开口，声音里已经不含任何多余的情绪，像台冷冰冰的人形机器。 戚孤雪终于也叹了口气。 狼头人的气氛紧张起来，他反倒是放松下来，身子斜向后靠，倚在石碑上，纤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理。 “谢谢。”他说，“而我将永远拒绝你。” “比起跟你们折腾，我还是更喜欢家家酒。” 【要动手了吗？】系统感受到瞬间剑拔弩张的氛围。 一直在旁围观的许岁安也悄然上前一步，身体微斜，半挡在两人中间。 自地面刮起的强风已经盘旋而上，男人没躲，只是抬起手扶住狼头套，确保它还在正确的位置。 “别紧张。”狼头人笑了一下，看向许岁安。他腾出一只手来挥了一下，轻飘飘散去狂风。 许岁安本来也并没有太过发力，但就是这样一道风，唤做任何一个普通的异能者，都绝不可能像他这么轻松。 许岁安盯住他，指尖异能悄然凝聚。 狼头人往下挪挪头套，显然也注意到这点小动作。他低笑一声：“放心，我不会对你动手。” 他像是认认真真地把许岁安从头到脚品味了一番，然后才道：“你还是未成年呢。” 戚孤雪冷笑：“恶魔之眼什么时候也有这种规矩了？” 狼头人回他：“你不来，当然不知道。” 他仍旧看着许岁安，在僵持中兀自思考了一会儿，呢喃：“但就这么离开，总会让人有点不甘心——” “这位……”他忖度了一下用词，“金发的漂亮小朋友。” 许岁安看他。 “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加入我们？”狼头人毫无铺垫地落下来，朝许岁安伸出手。 双方的距离瞬间拉近许多，近到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寒意。 许岁安有点没反应过来，懵懵地盯着摊开在眼前的手。 戚孤雪又冷笑：“贵司不是一项谨遵劳动法，怎么开始雇佣未成年了？” 狼头人偏头看他。现在距离太近，转换视野没有在空中时那么方便，头套在转动间歪了一点，露出一点垂到脖颈的黑发。 “确实如此。”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却是只回应了前半句，然后又转向许岁安。 “我们这里，上四休三，八险二金，入职直接入股，年底全员分红。”狼头人滔滔不绝，“没有业绩压力，请假不扣奖金，所有假期带薪休假，加班补偿5薪……” 戚孤雪面色凝重地转过身来，一把捂住许岁安的耳朵。 “别听。”他说，“是传/销。” 许岁安一脸茫然地和他对视，又维持着被捂耳朵的姿态，转头看向真诚伸手的狼头人。 ——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但来自前世刻进骨子里的条件反射让他……有点心动。 脑子里有个家伙比他还心动，已经开始眼泪汪汪咬手绢。 【宿主。】心动的系统说，【可以帮我问问，他们收ai吗？万能的内种。】 许岁安张开嘴，被戚孤雪一把捂住。 蓝晶学院校医院的戚院长十分难得地摆出师长的姿态，义正词严：“他不愿意。” 顿了顿，他补充：“禁止诱/惑未成年。” 许岁安静静看着，满眼好奇。 狼头人自若地收回手，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幕：“没关系。” 系统遗憾。 “我会等你成年，再来发出邀请。”狼头人笑了笑，右手贴在胸前，行了个标准的绅士礼，“我将永远期待您的加入——这位，金发的漂亮小朋友先生。” 说完，他打了个响指。 黑色雾气腾空升起，将狼头人和还挂在空中的四号一起笼罩。 短短数秒的时间，两个人的身影在雾气内迅速虚化，直至消失不见。 戚孤雪突然脱力一样，靠着石碑滑坐在地。 山顶上到处都是战斗过的痕迹，但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系统看着突然终止的倒计时和已经稳定下来的黑化值，有些茫然：【结束了？】 【嗯。】许岁安应了一声，看着从石碑后挪出来，蹭他小腿的小奶龙。 “好了。”戚孤雪从小奶龙手里接过提灯，朝他挥挥，“快点回去过节，那边还有人等你呢。” 他停了一下，这才觉得奇怪，看许岁安一眼：“怎么跑这儿来了？” 嘟囔完，他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指尖，确认自己没有往许岁安身上连接什么异能线。 许岁安认真糊弄：“就来了。” 戚孤雪好笑地看他一眼，不再追问。他看起来依旧有点没精打采。 于是许岁安又问：“你呢？” “什么？” “我回去过节，你呢？”许岁安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戚孤雪拍拍石碑，随意道：“我在这儿过。” 小奶龙蹭着他，低着脑袋，安安静静不说话。 许岁安低头看看那块无字碑：“这个……” “我家人的。”戚孤雪漫不经心解释，又漫不经心问，“怎么，你要跟我一起祭拜？” 许岁安认真思考。 戚孤雪无奈又想笑，伸出手，在他额前轻轻弹了一下。 他语气彻底放松下来，含笑的眼里融进调侃：“维塔族的规矩，前往祭拜的只能是血亲及其配偶。” “你是想做我的血亲，还是配偶？” 许岁安摸摸额头，再次认真思考。 戚孤雪彻底无奈了，板起脸，晃着提灯恐吓他：“快走，再不走明天就娶你。” 【未成年不能工作，同样也不能结婚。】系统永远走在知识储备的最顶端。 许岁安一板一眼地把系统的话重复了一遍。 戚孤雪狠狠懵了一下，蓦然放声笑出来。 一边笑，一边用提灯戳着许岁安，还不放弃目的：“快点，连老师的话都不听了，跟哪个学生学坏的？” 许岁安还在认真思考，并终于完成了一个四选一的艰难抉择：“顾柏舟？” 他好像总是四个人里最“热闹”的。 灯火通明的家和宾馆里，有人瞅着窗户打了个喷嚏，闷声嘟囔：“还不回来？不会被哪个狐狸精勾走了吧？” 一片漆黑的无名小山上，有人瞅着今夜姗姗来迟的星空，同样打了个喷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0-110 第101章 宇宙浩瀚无垠,立于时间尽头，承载着无数星球与尘埃。 维塔城的兽潮对城内的人们来说，是百年未有的天灾人祸,是生死一线、命悬一刻的灾难,但对整个宇宙来说,只是海滩上的一粒沙子，轻轻滚动了一下。 宇宙间，某片黑暗之中，长久悬浮的黑色星舰突然动了一下。 已经在这个庞然大物上“安家落户”的各种生命和非生命，好似同时经历了一场地震，非生命扑簌簌落回宇宙当中,生命体慌慌张张、拖家带口四散奔逃。 它们大多是一些半透明的、小小的、形状奇怪的异兽,撤离的时候,还在叽叽吱吱,繁杂低语。 无形的异能以星舰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小异兽们瞬间从头到尾打了个寒战,一声不吭地飞速逃离现场。 宇宙一角重新安静下来。 而星舰内部，某个宽敞明亮、宛如教室的房间,戴着狼头套的男人突兀出现在黑板前。 他摘掉头套,露出戴着半张面具的脸,垂眸下视。 下面松散地摆放着十来套桌椅，其中七套后面坐着人，形态各异、样貌各异,但却有一点一模一样——一只眼睛是刻着数字的红色义眼。 这七个人显然都知道讲台上多出一个男人，但却没一个抬头，甚至大气都不敢出。像是无知无觉一样，盯着干干净净的桌面。 直到讲台上的男人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一柄长枪凭空出现，笔直地扎进一个空着的桌子。那枪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射来，插进去时散开极强的异能波动，半晌过去还在不停地震颤、嗡鸣。 七个人当中有一个终于有了反应，却是害怕地坐不住，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讲台上的黑发男人被声音吸引，垂眼看他，摸了摸面具。 银色雕花，右侧还插着一根火红的羽毛。这样一个面具，本应出现在某场假面舞会上。但戴在这个人脸上，那根羽毛不会让人觉得魅惑，反而更增几分血腥嗜杀的感觉。 男人的手缓缓滑过那根羽毛，像是在亲昵地抚摸恋人的肌肤，说出口的话却依旧肃杀：“你觉得他死了？” 那人瘫坐在地，更加不敢抬头看他，只是用力摇头。 “陆，抬头，回答。”男人命令。 “……我，我不知道。”那人声音嘶哑、年迈。 “为什么不知道？” 他语气平静得好似在谈论天气，却让“教室”内的氛围变得更加沉重。 六号飞快地抬了一下头，快到让人怀疑他甚至没看清男人在哪儿。但就这一抬头，已经足够让他心惊到彻底说不出话。 “不……我……” 旁边突然有人站了起来，是个梳着浅绿短发的青年，戴着厚厚的眼镜，身体还在不住颤抖。他也不敢抬头看，但却还敢说活。 “不是六号的错，是大王子……” “哦——”男人恍然大悟一般，面具后的目光转向他，“大王子让你们去毁掉维塔城？” 眼镜男颤抖着点头。 “那你们要跳槽吗？我可以帮你们联系。”男人说，“毕竟是‘合作伙伴’，大王子应该很乐意收下你们。” 两个人同时惶恐摇头，变得只会重复一个字眼“：不、不……” “带着肆一起，也不愿意吗？”男人问。 两个人同时一愣。不知他们，仍旧埋头坐着的其他几人，也都跟着露出茫然惊讶的神色。 男人再次打起响指，一个身影凭空出现，砸落在地。 四号浑身是伤，溢出的鲜血顷刻间铺满身下的瓷砖，但他还在呼吸。 “壹。”男人转了目光，不再看这三人，却也没有看向被他叫到的那位，而是偏头看向窗外。 目光变得清疏辽远，像是在透过窗外一片漆黑的宇宙，以及窗户上那串充满童心的小红花，看着某个久远的存在。 “治好肆，然后带他们三个去c-243星，48小时。”他说。 “是。”一人应声起身。 这场风暴好像就这样结束，男人收回视线，转身向外，又一次摸了摸面具上那根火红的羽毛。 金属教室门自动开启，露出后面幽深昏暗的走廊，男人半侧身体迈入走廊，另半侧依旧在明亮的灯光之下。 “那个金发男孩儿。”他脚步微停，声音稍缓，“不是你们的猎物。” “但你们可以是他的猎物，或是我的。” …… 许岁安回到家和宾馆时，林木正兴致勃勃地带着几个未成年翻酒。 造型奇特的酒瓶堆了一地，有的依旧包装完好，有的已经开封。 林木捡起其中一个，撬开瓶盖，闻一下，递给身后一脸严肃的莫行止。 “秋叶果酿的，秋弦星特产。”他说完，兀自咕哝一句，“竟然还有不少好东西。” 莫行止跟着认真闻过，在本子上做记录。 饭桌上的菜还一点微动。 许岁安握着门把手，有些恍惚：“你们在……干什么？” “参观。”叶枫说。 “品鉴。”林木说。 “学习。”莫行止说。 “成长。”顾柏舟说。 “闯祸。”闻远总结。 作为全场最有发言权的人，他此刻正在远离“闯祸精”的角落里，处理公务。 维塔城发生巨大变动，无论是亲临战场的闻少将，还是前来过节的三王子，都有许多事情要做。 许岁安失语三秒，说：“厉害。” “厉害啥啊。”许欠在另一个角落里抱头，好险没痛哭，“等戚院长回来就完蛋了。” “嗯？”林木笑嘻嘻抬头看过来，真诚疑惑，“他还活着吗？” 许岁安：“？” “为什么不？”他也真诚疑惑。 “唔……”林木陷入沉思。 他转移话题：“来来，岁安也过来闻闻。” 三个学生齐齐鄙视这种行为：“呵。” 林木理直气壮：“反正他将来也不会喝了。” 这下，连闻远都看向他，眼里露着点不相信。 林木乐：“干嘛？他又不是什么没了酒就活不下去的酒蒙子。” “他不是吗？”叶枫质疑。 “当然不是。”林木笑笑，终于放下了手里那瓶岌岌可危的名酒，“他有他自己的理由——不过你们估计没资格知道。” 反嘲完，他顿了顿，在众人的凝视中嘟囔：“我也没有，行了吧。” 许岁安点点头，说：“行哦。” 林木学他：“乖哦。” 叶枫顾柏舟一左一右冷脸踹小腿，莫行止冷脸看他双膝下跪。一屋子学生，只有许欠一个还记得要“尊敬师长”。 可惜他还在抱头。 许岁安突然想起来，看向双膝下跪的青年：“为什么来这里？” 林木拍拍裤子上的玻璃渣，解释：“我来替校长传话的。” “你们走之后没多久帝国学院大比官方组织参赛学校开了个会，临时定了个新规定。”他正色解释。 “从你们这一届开始，所有参赛队伍人数提高到6人。第六人必须有，且必须是具备一定战场经验的治愈系异能者。” “比赛对异能者的最高水平没有限制，但为了防止有队伍借机作弊，对第六人的参赛权限和治愈异能的使用条件做了严格的限定。这个等回去我再慢慢跟你们讲。总之——”他话音一转。 “我来这里，就是提醒你们，要抓紧找到‘第六人’，上报主办方，他们给出的时限只有十天。” “不过这件事，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正式比赛开始的时间被延迟到明年一月份，庆幸吧脆弱的混……小鬼们，你们又多了一个月的时间可以苟活。” 其他人默默盯他。 林木咳嗽一声，收敛下来：“其实来之前，我、和校长，已经替你们做过一轮筛选。考虑到你们的超强灾难体质，蓝晶学院所有学生和教职工加起来，共54名治愈系异能者中，适合你们的仅有一位。” “当然，你们也已经见过他了。”林木咧嘴一笑，灿烂得仿佛初升的太阳。 其他人还没回应，旁听的许欠先怪叫起来：“戚院长？！” “不不不，但但……” “他说，”许岁安终止许欠，接过话，“他讨厌家家酒。” 而且，他已经把那些被改造的人们交给戚孤雪。 林木笑着，突然安静下来，和许岁安对视片刻，道：“你要相信你的魅力，我的小队长。” “你可以让这个世界上最坏的混蛋，也爱上家家酒。” “我吗？”许岁安茫然地指指自己。 林木点头。 “确实如此。”叶枫一脸认真地表示赞同。 许岁安陷入思考：“那我……再试试。” “但这些，”他还记得最初的目的，“要收拾。” 许岁安指着满地酒瓶，认真。 大小闯祸精们任劳任怨地把地打扫干净，一口没动的菜又已经凉透。 顾柏舟从空间戒指里搬出微波炉，大小闯祸精们接着任劳任怨。 许欠蹲旁边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扭头来找许岁安。 “对了，你的面具呢。”许欠朝许岁安伸出手，“我回去还得把这些还给素哥呢。” 许岁安愣了愣，转头去找，过了一会儿，又转回头来。 “……丢了。” “丢了？！” 许欠一呆，立刻又碎碎地抱起头：“那我回去拿什么跟素哥交代啊呜呜。” “唔……”许岁安迟疑。 林木端着菜盘往微波炉里塞，随口替他安慰：“放心，他的东西丢不了。要么不要了，要么已经拿走了。” 莫行止疑惑看他：“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林木乐呵呵地晃晃手指，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姿态：“我可是你们的指导老师。” 场面沉默了一瞬。 “他瞎扯的。”顾柏舟确信。 “有违师德。”叶枫判断。 林木得意晃动的食指卡在一半，嘴角抽了一下：“……啧。一群混蛋学生，我都当老师了，让让我怎么了。” 第102章 一群因为战斗大脑过于兴奋的少年一直闹到后半夜,才横七竖八地在窄小的职工休息室里睡下。 休息室里两张上下铺整整齐齐，地上倒是躺满了人。 许岁安难得有些睡不着，绕开趴在门口的许欠,偷溜去天台看星星。 战争和杀戮让这一晚的夜空被黑色和红色笼罩了很长时间,但现在,肃杀的气息退去，仿佛天空中蒙着的那块脏兮兮的幕布被人一把抽开。 星星和月亮变得比以往更加明亮。 在维塔城这个被高楼大厦占领的地方，繁盛的星空本就是极其罕见的景色。但今夜，似乎整个银河都来光顾这里。 许岁安安静地看着天空，听系统在他脑海里放起不知名的歌。 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抽取的歌单，这首歌是一个男声在浅唱低吟,曲调壮阔,但又因为他的哼唱,显出几分沉郁悲寥。 有点应和这一夜,又不太合适。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被来人刻意放轻,但在这样的环境下依旧非常明晰。 许岁安转过头，少年的身影停在半路,在月色的映照下显得有点模糊。 “叶枫？”他歪头辨认。 “嗯。”身影晃动一下,朝他走来。 叶枫撑住地面靠在他身边坐下,两个人四只腿挂在外面，影子投在大楼上，一晃一晃,时不时擦到一起。 他静静地低头看了一会儿，又抬起头。 头顶有两颗星星离得很近，风吹过来一片云，又挡住了一颗。 叶枫抬起手,把那片云扫开，重新露出被挡住的星星。 “怎么了？”许岁安问。 叶枫沉默了一会儿：“我一开始跟你说……” 许岁安打量叶枫，努力回忆：“还你id机？” “……不是。”叶枫。 “你发热了？”许岁安继续努力，“不对，是我说的。” 叶枫低下头来看他，似乎有点无奈，眼里浮现一抹安静的笑：“不是。” “我说，”他没再给许岁安机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许岁安想起来了。 叶枫：“但现在我觉得，30年有点太长了。” “有吗？”许岁安不解风情地疑惑着。 “有啊。”叶枫很认真地回答他，“我想更快地靠近你，想成为那个唯一能和你并肩的人。” 他侧过身，和许岁安对视，身体悬空在外的部位更多，受损的校服被顶层的风吹动，敞开的衣角碰了碰许岁安的小臂。 【看看，】系统破坏气氛，【这才是龙傲天该说的台词。】 当事人比他更会破坏气氛：“有些难。” 这是许岁安在漫长的对视和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论。 即使他是主角团之一，即使“龙傲天”本该代表着这个世界的实力中心，即使眼前这个少年拥有无穷的潜力和无限的可能。 但客观来讲，有些难。 就像系统说的，某种程度上，许岁安的力量对这个世界来说，已经“超模”了。来到这里的世界越久，与世界的融和越融洽，他就越能感受到包裹着这个世界的那层“力量体系”的“膜”。 受到前世生存环境的影响，相比精细操作，他更擅长大范围攻击。他能感觉到，就算要戳破那个膜，于他而言，也并不是不可能的。 许岁安正严肃思考着，就听叶枫忽然闷声笑起来，笑得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人天台边缘，再加上大风。 许岁安收起思绪，开始考虑要不要帮他在下面垫个东西。 好在叶枫及时止住笑容，伸手过来，扶住他的肩。 他身体前倾，眼中带笑，黑色的眼瞳近在咫尺，映出面前少年衬在星空下的精致面容。 “我知道呀。”叶枫说，“不是有些难，是特别特别难。” 许岁安和他对视，感觉自己又像第一天那样，闻到了他身上甜甜的味道。现在他已经能判断出来，那是抹茶的味道，几乎每种甜品都一定会有的味道。 许岁安疑惑：【他有没有……】 【应该没有。】系统看着十分平稳的信息素水平，依然有些不确信。 明明没问出声，叶枫却好像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扶在肩上的手向上，轻轻遮住他的眼睛。 视野暗下来，少年在他耳边说：“我没有。” “哦。”许岁安轻轻眨眼，感觉挡在眼前的手指颤了一下。 “所以你能不能，跟我做一个约定。”叶枫继续说。 “什么？”许岁安问。 “如果明年一月的大比，我们拿到冠军。”叶枫斟酌了一下，声音渐缓，“我可不可以，带你回家？以朋友的身份。” 挡在眼前的手慢慢扯开，黑发少年紧张地看着他，几乎要有一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许岁安奇怪：“为什么不可以？” 带朋友回家，对人类来说，不该是很正常的吗？ 叶枫愣了两秒，又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跟他解释：“抱歉，我没有过朋友，所以……不太习惯。” 这次，许岁安不再思考，直接在她下面垫好风垫。 几乎就在风铺开不到两秒，叶枫身体一歪，斜斜地坠下去，像是掉进一个吊床里。 许岁安低头看着躺在风里大笑的15岁少年，小声叹气。 【毕竟还是童心未泯的未成年嘛。】系统表示理解。 但下一秒，童心未泯的未成年突然乘风而起，直直扑到他眼前，握住了他的手腕。 许岁安被拉离天台边缘，和他一起掉进风里。 两股相似又不同的异能交织重叠，化作一叶小舟，徜徉在头顶的星海里。 许岁安被夜风牵着，一头扎向那两颗靠得很近的星星。 “我没有翅膀，”少年在他耳边说，“但我也可以飞。” 许岁安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对火焰组成的大翅膀。 【但是……】他有点不好意思，【翅膀，更好看。】 系统：【……】 怎么办，脑海里闪过了一个词，但总觉得不该用来形容它堪称完美的宿主。 ——可是宿主那么漂亮又那么强大，渣一点怎么了呢。 重新回到天台时，许岁安用力地夸赞了叶枫临时领悟的“御风飞翔”，并向他提出真诚的建议：“风系，也可以有翅膀。” 童心未泯的15岁少年攥着他的手腕，傻乐应好。 月亮从这边挪到那边，叶枫看了看时间，问他要不要回去休息。 许岁安想了一下，摇头，抽手：“你先回。” 叶枫点点头，并不强迫，只是嘱咐他早点休息，然后心满意足地走进通往下层的铁门。 许岁安等了片刻，目光转向另一处。堆满杂物的天台一角，影子铺出一片黑暗精静谧的空间。 他拍了拍身边叶枫坐过的位置，对着那里自然道：“久等啦。” 又过片刻，一道身影从黑暗里走出。 闻远在许岁安旁边站定，垂眸看了一眼那个“空位”，说：“没关系。” 顿了一秒：“是我来晚了。” “没有啦。”许岁安安慰他，“天还没亮。” 闻远抿唇，在另一侧坐下，许岁安跟着把脸转过来，问他：“怎么啦？” 闻远想了想，说：“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和叶枫的来意不一样。 许岁安点头。 “我的妹妹，你应该大概知道，她和那些人一样，也遭受过改造。”他这番话说的有些艰难，像是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 许岁安静静听着，袖子里的雾气却不安分地探出头来，像是在偷听，或者偷瞄。 闻远垂眸看一眼，继续说下去。 他的妹妹叫闻宁，比他小四岁，失踪那年，才刚6岁。 闻远找了她整整七年，一直到去年年底，才在某次出任务的时候，发现了那间实验室。 那次任务的起因是小规模异常兽潮，在一个建于沙漠边缘的小镇。 正规军派去的人并不多，只有闻远一个少将率领。兽潮解决起来不算太困难，但其中一部分异兽的状态却很奇怪。 闻远感觉不对劲，在兽潮后期，带了一只小队，摸进沙漠深处。 当时，实验正出了比较严重的差错，十几个实验体同时失去控制，对研究人员发起反扑。 但毕竟有“控制器”的存在，这种“失控”并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不过，对闻远他们来说，时机刚好。 他们借助这场混乱，挟制住那群研究员，又跟失控的异兽耗到“控制器”生效。 在那之前，闻远早就知道，这个星际里，有一部分势力在进行某些惨无人道的研究，他的两个哥哥，都是其中一员。 他找妹妹，也一直在往这个方向靠拢。只是那些实验室都藏得太深，很难被他找到。 直到这一次，他被指派来抵御这场兽朝，发现这个实验室，然后很巧合地，在被试者名单里，发现了那个熟悉入骨的名字——闻宁。 S级优质实验材料。 那批被抓住的研究人员，在发现自己没法逃跑后，用了某种奇怪的方法，带着实验室里的所有实验体，统一自尽。 他让小队的其他成员先回去，自己却留在了那片尸山血海里，找了整整一天。 无论是尚未改造的、部分改造的、已经完成改造的，抑或是改造失败的，所有实验体里，没有一个人身上存在他妹妹的特征。 “那你，怎么找到她的？”许岁安问。 “……我收到了信号。” 陷入死寂的实验室开始发疯般鸣叫，两个逃脱的实验体终于被它找到，在沙漠中标记出坐标。 闻远顺着那个坐标，找到了他的妹妹，以及他们在光渡族领地遇到的那个男孩。 两个半人半兽的小孩状态都很差，男孩几乎陷入神志不清的狂暴状态，妹妹则一直昏迷不醒。 后来，闻远带走了妹妹，而男孩不知为何，跨越了30年的时空，被光渡族的首领捡到。 …… 群星消隐，天边已经泛白。 闻远停下来，抬眸看向许岁安，过了几秒，才说：“所以，回去之后，大比开始之前，我想带你见见她。” “不用担心，她的状态……和其他实验体不太一样。” 那是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的，最深的秘密。 “然后……等大比结束，拿到冠军，明年二月份。”他摩挲着冰冷的id机，避开了许岁安的视线，“我可能会……离队一段时间。” “哦。”许岁安晃了晃脑袋，问，“带我一起吗？” 闻远愣了一下，看过来。 “你说要——”许岁安重复他在车上说过的话：“带着队长跑路。” 闻远瞬间哑然，张了张嘴，半晌，无奈失笑：“那可能……要再久一些。” “哟哟哟，瞧我听见了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略显欠揍的声音。 顾同学伸着懒腰迈步过来，朝闻远一瞥：“某位殿下，都共历生死了，也依旧贼心不死啊？” 第103章 许岁安回头,看向顾柏舟。他这个懒腰伸得极其漫长，像是刚刚经历一场冬眠，身体里还蜷着浓浓的懒散。 许岁安眯起眼,感觉到一股迟来的困意。 ——天亮了,该睡觉了。 他默默想着,人也跟着往后倒。 这个时间的天台非常舒服，清晨的阳光越过薄薄的云层，拢在坚硬的、有点发凉的水泥地上，成了一床松软的被子。 闻远伸手把许岁安扶住，顾柏舟一个箭步冲上来把许岁安拎起来，半扶半抱在地上站好。 他半真半假阴阳闻远：“尊贵的三王子殿下就是这么对我们家队长的？还真是——” 话还没说完,就这片刻的功夫,人已经把脑袋缩在他肩膀上睡过去,呼吸绵长轻柔,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在颈间一扫一扫的。 顾柏舟思绪一卡,忘了后面半句。 许岁安晃着脑袋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咕哝出两个字。 ——“吵。” ——“困。” 伶牙利嘴的顾同学成了一个哑巴。 等许岁安再次醒来,太阳已经再次下沉,夕阳的余晖透过遮挡严密的窗帘，勉强照亮房间内部。 许欠蹲在床边，拜天拜地拜弟弟。 “我天你终于醒了,要不是他们都一口咬定你就是在睡觉，我还以为你昨天晚上消耗太大昏过去了。” 他一张嘴就劈里啪啦地说了起来。 许岁安刚醒，脑子本就不太清醒，这下变得更懵,睁大眼睛瞅着他，满脸都是：没听懂。 许欠没看出来，还在嗷嗷叫：“不是我说，你这也太吓人了……” 蹲在另一边的顾柏舟随手抄起个空酒瓶戳在他背上，不满哼哼：“你吵到他了。” 许欠被他戳成不倒翁，原地晃了几下，嘿嘿一乐，安静下来。 “醒了？”旁边传来另一道声音，有点含糊不清。 戚孤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正靠在窗边，懒洋洋喝着一瓶没被林木霍霍的酒。 小奶龙伸着一对小短腿，坐在他身边，对许岁安摇头晃脑。 许岁安点点头，看看天色，说：“下午好。” 戚孤雪胡乱一点头，放下酒瓶：“有句话忘记说了，现在补一下。” “昨晚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不要跟别人说哦。”他歪着头，长发滑落，眉眼含笑，看上去有点不太正经。 其他人的目光瞬间齐齐聚拢过去。 许岁安点点头，思考了一会儿，大脑终于慢吞吞开始工作。 他问戚孤雪：“什么事？” 小奶龙“嗷？”了一声，不摇头晃脑了。 戚孤雪：“……” 莫行止：“呵。” 默默围观的叶枫突然吭声：“那我们昨晚的事情，也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这次许岁安顺利回想起来，点头，“嗯”了一声。 莫行止冷脸拉窗帘：“……呵。” 赤色晚霞倾斜而入，映在玻璃上，洒进房间里，也落在莫行止身上，像是给他周围添了一层虚晃的火苗。 闻远关掉id机，平静地看过来，说：“我们的也是。” “三个居心叵测的东西。”顾柏舟冷笑一声，在许岁安回答闻远之前，谆谆教诲：“队长，你一定要警惕这样的家伙，尤其是不要随便跟他们走。” 莫行止：“呵！” 他转过身来，看向许岁安，下颌微抬，刘海上撩，人拢在夕阳里，莫名有几分骄矜的感觉：“年底跟我回家过节，带你去看花。” 许岁安一双浅金色的眼睛瞬间变得的亮晶晶：“好呀。” 他弯起嘴角，开心地晃了晃头发。 莫行止故乡特有的金绒草，很漂亮，他还记得。 莫行止应了一声，捡起窗边的空酒瓶丢尽垃圾桶，背影里颇有一种得胜的潇洒感。 ——有什么好当秘密的，一群没教过朋友的家伙，关于友情的脑容量只有那么大一丁点。 默默围观大半天的许欠左瞧瞧右看看，终于找到时机插嘴。 他举起手：“那个——” “校长让你们有时间了，给他回个视频电话。” 其他六人看向他，目光里都带了点惊讶。 “校长？” 许欠抠抠脑壳：“是，是啊。” 他戳戳自己的id机，声音小了几个档次，隐隐带着点埋怨：“就，下午那会儿，校长打电话来着……你们嫌……吵，就让我挂了。” 许欠此前常年混迹酒吧，耳朵早就被里面炸翻天的音乐吵得不太好使，id机的提示音向来调到最大。 今天下午猛地一响，在这极端静谧的环境里，几乎成了平地惊雷。 那会儿许岁安还在睡觉，戚孤雪还没回来，几个少年连是谁都不问，整齐划一地压低声音催许欠挂断。 表情几乎有点凶神恶煞。 许欠吓得手一抖，看清来电人是校长的时候，来电显示已经变成了未接电话。 许欠：“……” 24小时内接连得罪了学校里最不好惹的两位老师，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惹。 而如今，他还得小心翼翼地问其他人：“要打吗？” “打。”许岁安做出决定。 视频请求发出，对面几乎秒接。 画面“嗖”地从许欠的id机里探出来，像一个影院里的巨幕，铺展在许岁安的眼前。 校长穆霖久面带微笑的脸占据他整个视野。 许岁安懵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避了避。 校长笑吟吟地朝他挥了挥手，问：“睡得还好吗？” 许岁安慢吞吞点头。 许欠茫然，下意识问：“您怎么知道的？” 穆霖久的目光挪过来，依旧是笑着的：“我猜，你们大概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拒接我的电话。” 他又把目光转回许岁安身上，笑眯眯地问：“是吧？” 声音亲昵，带着调侃，倒是没什么不悦。 “不知道。”许岁安摇着头，乖巧回答，“我问问。” 他目光越过虚拟影像，看向其他人，问：“是吗？” 许欠下意识：“草。” 其他人：“……” 一个瓶盖飞过来，准确无误地砸在穆霖久的脸上，砸出一道道扭曲的波纹。 “有事说事。”戚孤雪倚着窗台，很不客气。 虚拟影像自动转向，穆霖久看向拎着酒瓶的戚孤雪，左侧眉眼微扬。 “你答应跟他们一起了？”他问。 戚孤雪：“什么一起？” 许岁安想起来了：“唔……我还没问。” 他跟穆霖久解释完，又立刻转向戚孤雪，再跟他解释：“家家酒。” 并发出邀请：“要一起吗？” 戚孤雪：“……？” “我好像已经拒绝过你……”他垂下眼，像是认真地回忆了一下，“两次了。” 许岁安坦然：“这是第三次。” 戚孤雪也坦然：“我不要。” 他微低下头，看着许岁安，墨绿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比如一个软软的邀请。 哪怕他确实无心加入，能听上一听，也是很不错的。 “哦。”许岁安说，“那我下次再问。” 戚孤雪：“？” 他愣了足足有三秒，转头看向这支队伍里的其他队员。 第一个被他盯到的莫行止同样坦然：“我主动的。” 戚孤雪举起酒瓶，拦住其他三人：“好了，你们不用说了。” “——没救了。”他摇头叹息。 “不是很好吗？”虚拟影像里的人突然地笑着说了一句。 他看向戚孤雪，眼里含着揶揄：“这不是证明，28岁被……” 戚孤雪眸光一凝，手指微动。 虚拟影像里的穆霖久突然卡了一样一动不动，额间却浸出一点细密的汗。 过了好几秒，他才终于从这种状态挣脱，身体微微前倾，像是撑住了桌子。 青年轻叹一声，撩起眼，隔着一块电子屏幕，可怜兮兮地望过来，跟许岁安说：“他欺负我。” 一点也没有校长的样子，反而像是小朋友在跟家长告状。 看得许欠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出。 戚孤雪倒是很不给面子地“嘁”了一声，满脸嫌弃。 莫行止耿直发问：“他在这边，你在学校，怎么欺负的？” 听起来没有什么嘲讽的意思，就是求知的好学生在问问题。 穆霖久卡了一下，叹气，目光还是落在许岁安身上。 “你也知道……我身体不好，为了维持健康，只能拜托戚院长帮我进行长期治疗，这么一来……” 他缓慢地撩起宽松的衬衫袖子，露出小臂。 上面贴满了大小不一、颜色不一的电极片。 “我的生杀大权，就全在戚院长手里了。” 许欠瞬间悟了，忍不住开口：“所以明明戚院长一直玩忽职守，你却总是维护他？” 戚孤雪凉凉地扫他一眼。 屏幕里的穆霖久笑意盈盈，不知可否。 许岁安懂了，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问校长先生：“那怎么办？” 校长先生想了想，单手托腮，电极片明晃晃地展示在一群人眼前，继续装小朋友：“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个礼物？” “所以，你其实没什么重要的事吧？”顾柏舟听不下去。 虚拟影像转向顾柏舟，校长一脸正色：“当然有，是很重要、很紧急的事情。” 然后又转回许岁安，依旧笑容灿烂。 “我是来通知你们，诸位已经被帝星的二位王子加入狩猎名单——大概是因为，你们近期的某些行为，触动了他们的根本利益。”他顿了顿，看着许岁安，神情微微凝重下来。 “你对异兽进行安抚的过程，被人录下来发到了星网上，你们虽然挡住了脸……但却没挡住蓝晶学院的校服。”穆霖久说到这儿，一贯温和疏离的声音变得有些凉飕飕的，添了几分鲜活的……嘲讽。 几个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不自在。 穆霖久悠哉游哉地操纵着虚拟影像在屋子里环视一圈，继续说：“所以，岁安。很多组织都把你当成了‘稀世珍宝’，慕名而来，想找出你，邀请你加入他们，或者……采取某些非常规的手段。” “我虽然是校长，但也不能完全限制师生们的选择，他们当中如果有人认出你们，并告诉了那些正在找你们的人……我也无力阻止。” “我当然知道，凭你的实力，完全不用惧怕他们。但你们是一个团队。”穆霖久眨了眨眼，“组建一个队伍并不容易，还是要好好珍惜的。” “有这些组织，再加上两位王子的人，要是还待在帝星，你们所在之处，恐怕都会变得腥风血雨。” “所以，您的建议是？”闻远问。 “我的建议是——”穆霖久脸上重新浮现笑意，甚至比之前更深。 “给你们放个长假，”他轻快地说，“去外星旅游吧。”——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来晚了（轻跪 维塔城的部分告一段落，间章写得有点卡手orz 第104章 穆校长很快乐地替大家做了决定。 他低头点弄几下,虚拟影像一晃，校长的半身像变成了一个投影到空中的3d星球模型。 那是一颗蓝白交错的星球，看上去像是云雾缭绕的宽阔海面。星球被不断放大、放大、再放大,一直到星球内部的影像也清晰可见。 几个少年不约而同地低声赞叹,许欠更是直接喊了出来：“海在天上流！” 这座星球,似乎和帝星是完全相反的，低矮精致的小房子在云朵间排列，一栋接着一栋，连成一片五彩缤纷的彩虹。情侣手牵着手踩在软绵的云朵上散步，小动物在积满雨水的云里打了个滚，湿漉漉地甩起毛发。 而天空,正如许欠所说,是平静、却又不时翻涌的大海,偶尔有水滴脱离翻涌的浪花,轻盈地洒落,在云里积攒得多了,就成了小动物们的天堂。 海里也有动物，活泼的小鱼正跃出水面,有一只跳的非常高,几乎要跳进云彩里。它甩动白金色的尾巴,在情侣中间卷出一个爱心，好奇的小朋友蹦蹦跳跳要抓住那条小鱼，被它又一甩尾,灵巧躲开。 身材过于高大的人在这里走动，恐怕会不自觉地弯腰低头，这里的“天”很高，“海”却很矮,总会让人担心如果那些两米多高的人直起身子，脑袋会不会直接钻进海里。 这里的日升日落也很奇妙，太阳不在头顶，而在脚下。趴在云边低头，努力往下张望，是可以同时看见太阳和月亮的。 等到月亮变得触手可及，云层之上也就逐渐暗下去，这颗奇妙的星球在日月交替间，迎来寻常的夜晚。 海面的翻涌逐渐止息，但静下来后，海水轻击岸边的声音反而变得更加明显。 “哗——”“哗——”“哗——”地在夜色里扩散开去，像是星球在低吟浅唱，为生长其间的生物奏响亘古不断的安睡曲。 画面骤然终止。 虚拟影像再次一晃，穆霖久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他身上那件常年不变的水蓝色外袍，此时看起来，与刚才那个星球格外相衬。 色浅到近乎透明的眼眸微微弯着，透出点计谋得逞后的餍足。 “怎么样，想去吗？”他问许岁安。 许岁安非常配合地说了个“想”。 穆校长的笑容里满足更甚：“我替你们选的就是这里，海天星，远近闻名的旅游胜地。” “最近刚好是淡季，人不多，很适合你们。” “是很好。”顾柏舟点头，摸下巴，“但我们，怎么过去？” 穆霖久笑眯眯：“你们林老师赶过去的时候，开的是一辆锦轮3800。哪怕是你们——” 他的笑容里又一次掺进几分漫不经心的揶揄：“应该也撑得住一个来回。” 顾柏舟：“……” 许欠瞪大眼，在关注其他的问题：“锦轮3800？！我怎么没看到。” 他说着，就已经把头探出窗外，努力往停车场废墟那边张望。 穆霖久轻笑：“大概是猜到你们会毁了停车场的所有车，所以提前停去其他地方了。” 这次沉默的变成了一群人。 片刻后，莫行止不服气：“又不是我们毁的。” 就算嘲笑他们是载具杀手，也要讲究一点限度。 许岁安赞同地点点头。 穆霖久垂眸看着他，很快改口：“好，不是。” 还带了点无奈的宠溺，好像只是对一个人说的。 莫行止：“……” 一直沉默旁听的戚孤雪突然动了一下，直起身子，扫一眼虚拟屏幕里的笑脸，好奇一样问：“说起来，你们那老师呢？” “他人都不在，还怎么用他的车。” 许欠愣了一下，第一个反应过来，举手抢答：“他被成大爷叫去帮忙了，晚点再回来。” “成大爷？”除了闻远，其他几人一下子都有点懵。 “哦，”许欠挠头，“就是那个看门大爷呀。” 许欠同学，战斗力被全场碾压，交际能力碾压全场。 “那等他回来，你们稍作休息，就可以启程了。”穆霖久轻飘飘转移了话题，“至于这边的其他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他朝许岁安挥了挥手，最后留下四个字：“旅途愉快~” 虚拟影像“咔嚓”一声被对面终止，房间内重新安静下来。窗外，夕阳已经走到尾声，浓郁的红色变成浅淡的粉，正随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去。 戚孤雪重新拎起一个酒瓶，对着余晖晃了晃，看清瓶底仅存的薄薄一层液体，略显遗憾地撇了撇嘴。 酒瓶垂直竖起，片刻后，晶莹剔透的液体映着夕阳滑下。 戚孤雪慢吞吞喝完，突然转过头来，问了句：“你们确定要去海天星了？” 其他人同时看向许岁安。 小许队长说：“确定。” 戚孤雪满意地丢下酒瓶：“那正好，帮我捎点东西回来吧。” 他在id机上戳几下，双指一滑，虚拟屏幕弹出，呈现出一张照片。 “这个，深海燧晶。” “给那些人做治疗会用到，”戚孤雪想了想，补充，“能带回来多少是多少，我不嫌多。” “不过……你们估计也带不回来多少。” “为什么？”莫行止不服。 戚孤雪：“深海燧晶是海天星的特产，一种会在深海里燃烧的晶石。这东西哪怕是在海天星也特别罕见，只有在大涨潮时期，会从黑海边缘掉落出来一点，至于具体有多少，那要看那年‘捕捞者’的幸运值了。” “不过，深海燧晶，就算去星际间最大的拍卖行求购，也是有价无市。” “所以，”顾柏舟若有所思，“你跟我们说这个，是因为最近，刚好是海天星的‘大涨潮时期’？” 戚孤雪柳眸微眯，看向他：“还有点智商嘛……” 他盯着顾柏舟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思索什么，然后才慢吞吞补充：“——小、灰。” 灰白毛的顾柏舟眉角一抽。 “那，如果我们，拿到很多——” 许岁安从系统那儿学来一招， “你答应，加入我们。” “好啊。”戚孤雪看着他，“那就要看你拿回来的数量，能不能让我满意了。” …… 次日一早，一群人被林木带着七拐八拐，来到一块离家和宾馆有一段距离的空地。他的那架“锦轮3800”套在防尘罩里，安安静静蹲在空地当中。 不得不说，林木看上去确实挑了个好地方。 哪怕前天晚上那场兽潮再怎么凶猛，这片空地看上去依旧毫发无伤，地面连一点兽类经过的迹象都找不到，更不要说战斗的痕迹。 这架堪称“奢侈品里的战斗机”的锦轮3800虽然是林木的飞行器，但乘坐他去海天星度假的，却依然是许岁安五人小队。 校长的假只批给了他们五个，连许欠这个毁了一辆崭新极渺797的“御用司机”，都没得到这个“殊荣”。 他既庆幸又遗憾，送走许岁安五人的时候，还拍着飞行器的窗户泪流满面地捶胸顿足。 然后就被成大爷拎走了。 他不知道看中了许欠的什么才能，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压榨”这位任劳任怨惯了的许二少爷。 许岁安对着还在挣扎张望的许欠挥挥手，比了个“再见”的口型，想了想，又添一句“加油”。 飞行器一抖，许欠从视野中消失。 锦轮3800配备全自动驾驶功能，从维塔城前往海天星的路线也是早就规划好的，随飞行器配备的小机器人甚至自带“家政”功能，启程后不久，就贴心地给五个人做好了饮品和甜点。 闻远难得感觉有点无所事事，盯着舱内发怔，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许岁安揪了揪他的袖子，指着他面前的小蛋糕问“吃不吃”，他才恍然回神，摇了摇头。 然后又问许岁安：“很好吃吗？” 许岁安咬着叉子点点头，想了想，又摇头：“没你做的好吃。” 闻远的厨艺直接承袭自维塔城久负盛名的李大厨，自然不是一个按程序走的ai可以比的。 他敛下眉眼，盯着许岁安看了片刻，忽然站起身。 “晚点再吃。”他在少年手感顺滑的金色发顶上摸了一下，“我去做。” 帝星少将兼三王子走进厨房，去跟ai“抢生意”。 林木看起来不是个重视口腹之欲的人，但飞行器的小厨房里却配备了全套用具和各种各样的食材，大多数都堆放在角落，或者挤在冰箱里。 食材是新鲜的，但用具看上去都已经很久不曾被人碰过。 清点食材，清洗用具，再做好甜点，飞行器已经平稳地驶离帝星，沿着既定的轨道在星际间航行。 水池旁正在卖力刷蒸蛋器的小机器人突然触电一般，浑身抖了一下，然后开始“哔哔哔”地报警。 外面几人瞬间紧张起来，不约而同冲进来。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一脸好奇的顾柏舟。 “炸厨房？”这是略有期待的莫行止。 “有敌军？”这是已经看清形势的叶枫。 “好香。”这是闻到香甜小蛋糕的许岁安，然后，他才顺着其他人的视线，看向飞行器外。 厨房右侧的窗户刚好可以将外面的情况尽收眼底。 一个比这架锦轮3800大出许多倍的钢铁巨兽，正在从窗户一侧缓缓出现。 一辆通体漆黑的飞舰，沉默着在宇宙间滑行，看上去，有和他们相撞的趋势。 闻远跟着看向窗外，微微蹙眉，却否认了叶枫的看法：“不是敌军。” 他盯着那辆没有任何特征的普通飞舰，肯定道：“是二王子的队伍。” “他们应该，跟我们有同样的目的。”闻远断定。 “去度假？”许岁安问。 “去抢深海燧晶。”闻远答。 第105章 “抢深海燧晶,还不是敌军？”莫行止质疑。 “现在不是。”闻远严谨解释，仍在看着那艘飞舰，“他现在恐怕都还没有发现我们。” 锦轮3800自带最先进的防探测系统,除非用军方或者顶尖组织的高级设备,进行针对性检测,否则，在正常情况下，这架飞行器都属于“失踪”状态。 二王子奔着“深海燧晶”而来，不可能料到，他亲弟的团队竟然跟他在同一条航线上。 所以，即使飞舰真的笔直撞来,他们也不用太过担心。 顾柏舟拎起长手长脚的圆球ai,来回晃了两下：“那它报什么警？” 他在外面本来都快睡着了,被这小机器人一叫,困意跑得一干二净。 小机器人吓得一惊,绳子一样的长手长脚打着结伸出来,嗖地缠在了许岁安的小臂上，圆脸上的电子屏幕接连闪出几个咿咿哇哇的颜文字,一副十足的“抱大腿求拯救”姿态。 许岁安拎起它的手脚,没get到小机器人的意思,还在问它：“为什么呢？” 小机器人更难过了，眼泪汪汪地又闪了一串颜文字。 许岁安没看懂，闻远没看懂,叶枫没看懂，顾柏舟也没看懂。 莫行止突然说了句：“谁跟你说他好哄的？” 听起来像是在回应，显然是看懂了那串乱码一样的颜文字。 顾柏舟震惊地睁大眼：“学校图书馆里的知识这么齐全吗？” 莫行止冷冷瞥他：“……你不是星网冲浪达人吗？游戏大师。” 顾柏舟一噎：“都新历797年了，表情包那么丰富,谁还用颜文字。” 小机器人：QAQ 许岁安好奇盯盯，戳了戳“Q”下面的小尾巴，改换阵营：“但是这个，可爱。” 小机器人：\OvO/ “所以，”许岁安问，“为什么报警？” 小机器人难过了一下，开口解释：“该星舰已被列入SSS级黑名单，属于一在范围内出现就要报警的级别。” 顾柏舟：“这不是会说话吗，装什么可爱。” 小机器人回了他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颜文字，无声表达不满。 莫行止翻译；“它不想理你。” 顾柏舟：“……” “不理他也是设定好的吗？”叶枫突然产生了一个奇妙的猜想。 小机器人原地蹦跶两下，开心道：“是哦，主人超厉害的，什么都知道。他说白头发的人都很糟糕，一个也不要理。” 顾柏舟瞬间炸毛，指着得意洋洋的小机器人，怒道：“关机！重启！恢复出厂设置！我要让你知道，什么头发的人才是最糟糕的！” 小机器人扭扭屁股，没理他，接着跟许岁安献宝：“虽然在黑名单上，但这可不意味着我们怕它。我们可以避开它，当然也可以正面迎战，主人调试了这架飞行器的攻击模块，我们有这样的功能。” 顾柏舟扭头过来，也找许岁安控诉：“队长！他欺负你队员！” 许岁安点点头，“哦”了一声，认真思考片刻，问小机器人：“还有其他吗？” 小机器人茫然：“什么？” 顾柏舟难过：QAQ 许岁安还在回复小机器人，他眼睛亮亮，指着窗外还在靠近的星舰，言简意赅：“骑它。” 二王子的这艘飞舰显然要比他们这个飞行器快出不少，只是几句话的功夫，他们之间的距离就缩短了一大截。 两边又有着相同的目的地。 如果他们这次选择避开二王子的星舰，那就势必要和对方拉开距离，这样一来，就几乎不可能在二王子之前到达海天星，取得深海燧晶。 至于直接在这里大打出手…… 就在刚才这一会儿的功夫，周围有先后过去了两三架飞行器，看样子也是往海天星去，恐怕目的同样是深海燧晶。 打架的结果先不论，这样在这里突兀地打一场，不管是对二王子还是对他们，都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再加上闻远此时的表情——显然，两位王子并不适合在这种场合进行公开的“打架斗殴”。 所以，如果能有第三选择，那是最好不过的。 ——以上分析来自精明能干的系统。 真正出口帮许岁安解释的，却是第一时间理解了他的意思的闻远。 三言两语的功夫，小机器人明白了许岁安的想法，立刻闪着“惊叹”的颜文字用力点头，表示自己当然有这种办法。 锦轮3800本没有这样的功能，但它的天才主人竟然还真给它改造出了极强的抓附能力。 根据此前的实验，这架飞行器可以吸着一个装满矿石的大型飞行器从这个星球转移到那个星球，也可以吸在另一个飞行器身上，跨越整整三天的路程。 ——也不知道他费尽心力地加上这个功能是要干什么用。 不过现在，倒确实是派上了用场。 小机器人兴奋转身，要带许岁安去操作。 顾柏舟在一边默默看着，还在闷闷不乐地“QAQ”。 许岁安路过瞅一眼，随手在他灰白的发顶摸了一把，随口安慰：“白毛最可爱。” 说完，他转身跟着小机器人去了操作台。 顾柏舟愣愣地捂住头发，站在原地没动，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哼哼：“严格来说，我这是灰毛。” 不小心旁听到的叶枫在他小腿上踢一脚，催促：“快走。” “你嫉妒！”顾柏舟捂着小腿肚子高声叫。 …… 这架锦轮3800的操作系统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是格外简单，简单到闻远看到的时候都有些发懵。 那不像是一架飞行器的操纵面板，倒像是一个……游戏手柄。 左右两侧还各贴了一张兔头贴纸，可可爱爱，花里胡哨，看上去更像游戏手柄。 许岁安早被顾柏舟带着打过不少游戏，看到操作面板的瞬间，直接醍醐灌顶，跟系统说：【开飞行器，好简单。】 系统：【……】是这样的吗？ 飞行器顺利抬升，在二王子星舰贴过来的一瞬间，完成了一个漂亮的鱼跃，吸附功能同时启动，浅色光芒在宇宙间一闪即逝。 小小的茶色飞行器安安稳稳地停靠在巨大的黑色星舰尾部，远远看上去，像是个平平无奇的星舰多了个不太匹配的鲨鱼鳍。 黑色星舰一无所觉，还在沿着既定的轨道不断加速向前，沿途数不清的飞行器被他轻而易举超越，有一些小型飞行器受到星舰侧翼的影响，直接被推开、撞翻，当场炸毁。 有些飞行器的目的地和黑色星舰一样，有一些，却完全只是路过。但只要经过了它，无一例外，都会遭到碰撞。 男人温和但冷酷的道歉声通过扩音器传进宇宙，但他道歉的对象，早就随着无声的火光消散在宇宙当中。 偶尔有飞行器质量较好，无法在第一时间被炸毁。星舰诡异地歪了歪身子，又要“不小心”继续撞上去。 一开始，这样的“不小心”总是能成功。 于是二王子会在愉悦的笑声中继续道歉。 但几次过后，情况变了。 宇宙中像是多出了某种奇妙的力量，会守护每一个被黑色星舰偶遇的小飞行器。 在星舰与它们相撞的瞬间，那股无形的力量会悄悄露头，张开一面几乎察觉不到的保护膜，将飞行器完全包裹在内。 飞行器还是会被推开、被撞翻，爆炸也依然会产生。 但爆炸的不再是那些飞行器，而是一些……从黑色星舰上意外脱落的东西。 比如一个燃料箱，或是一个物资包。 而那些飞行器，在“宇宙之神”的庇佑下，完好无损地踏上另一条轨道，目的地依然可以是海天星。 在不知不觉间，黑色星舰不知道减重了多少，速度也跟着快了起来。 二王子蒙在鼓里，依旧“炸鱼”炸得开心。 没有人知道这艘星舰的主人是谁，来往的飞行器看到这一幕，大多都以为是某个十恶不赦的星盗团。 于是很快，星网上多出这样一条传闻。 说：某某航线有星舰在发疯，无差别撞人，大家当心。 又很快，另一条传闻跟着兴起。 说：某黑星舰作恶多端，引起宇宙本身的反感，星神大人至高无上，会保护每一艘被这黑星舰看上的飞行器。 只要将此消息转发到五个群里，星神大人也会保你平安。 许岁安的id机滴滴响两声，一个名为“蓝晶一家一点不亲”的群里突然多出一条消息。 是许欠的转发。 后面附着一句：管他有用没用，反正我帮你们求了。 此时距离他们启航已经过去一天一夜，锦轮3800的灯暗了又亮，顾柏舟困倦地打着哈欠，戳戳许岁安。 “星神大人，被自己庇佑的感觉怎么样？” 许岁安坐在窗边，手指一弹，又一个保护罩悄悄钻出“鲨鱼鳍”，笼罩在一架飞行器上。 与此同时，黑星舰尾部又开了一个小口，无声的风呼啸而过，吹下来一组备用零件。 被“庇佑”的小飞行器在爆炸里转了一圈，毫发无伤地掉头离去，当中隐约传出数人齐声高喊：“感谢星神大人！星神大人至高无上！” “这应该是最后一个了。”闻远说着，已经起身。 许岁安点点头，指尖再次轻动，第二个保护罩在宇宙间悄然凝结，却没在向外，而是牢固地套在了这架锦轮3800身上。 几乎就在保护罩成形的同一时间，黑星舰里突然传出一声愤怒之极的呐喊：“给我把那个该死的小偷找出来！！！” 是失了风度的二王子殿下。 声音听起来狰狞的可怕，完全没有对外那种“翩翩公子”的感觉。 锦轮3800内部同时传来“叮”的一声轻响。 闻远起身，向许岁安伸手：“蛋糕好了。吃完，差不多就到地方了。” 锦轮3800笔直向上升起，脱离黑星舰，骤然加速，甩着长长的、半透明的茶色尾巴，冲向那颗已经出现在视野当中的、水蓝色的星球。 黑色星舰像是受到某种重击，骤然一沉，尾部开始冒出缕缕黑烟。 星网上再次出现第三条传闻： 星神大人降下天罚！可恨的星盗们，颤抖吧！！！下一个就是你！ 许欠再次积极转发到群里，并附上评价：也不知道能不能降到恶魔之眼或者晦歌头上。 两个在星际间赫赫有名的团伙。 许岁安想了想，看看已经近在眼前的海天星，认真回复：目前，不太行 许欠：？ 他安静足足有一分钟，突然反应过来。 许欠：卧槽，这个“星神”不会说的是你们吧？你们不是去度假了吗？又遇上事了？ 飞行器沿着轨道钻入海天星，一头扎进海里。 许岁安慢吞吞敲字：OvO 两秒后，顾柏舟跟了一条：OvO 接着是一串的OvO。 连根本不在现场的林木、戚孤雪和穆霖久都各自随了一个。 许欠：orz—— 作者有话说：久等啦orz，明后天日六补更哦OvO 第106章 半透明的管道在深海里弯弯曲曲地延伸出去,看不到尽头。 大大小小的飞行器挤在管道里，像是一件件正在被运送的货物。 深海里静悄悄的，只能在无限趋近于黑的深蓝中,偶尔听到某种海洋生物的叫声,悠扬婉转,似乎正在绕着管道游行。 但周围太暗，管道内又明令禁止开灯，所有人都只能好奇地尽量往外张望，试图看到什么。 旅游胜地海天星有两个几乎无人知晓的“神秘地带”，一个是大涨潮时期无数人丧命其中的黑海，另一个,就是通往“云端城”的这一段路,俗称：黑暗传送带。 “还挺中二的。”顾柏舟滑动id机,念完介绍,随口吐槽一句。 “这整座星球不都是这样的风格吗,你不喜欢？”叶枫淡定回嘴,顺手帮许岁安扎好头发。 长至腰间的金发高高竖起，根部缠着一根鲜红中带着金色纹路的头绳,打成一个完美的蝴蝶结。 许岁安开心地晃晃头发,代替顾柏舟回答：“他喜欢。” 离开“黑暗传送带”,视野豁然开朗，似乎这片海域的颜色并不像其他地方那样平滑过渡，而是有着某一道无形的分界线。 跨过那条“不可视”的分界线后,海底的一切涌入眼帘。 左右是间隔排列的管道，前后是其他飞行器。 管道之外，海水蔚蓝，说不出名字的鱼群绕着管道游来游去,时不时在几个管道之间穿梭，像是一条五彩的缎带。 体型稍大的鱼从眼前游过，巨大的黑色眼睛忽地动一下，好像在也在好奇地打量飞行器内的陌生访客。幼崽跟在它的身边，努力甩动尾巴想要跟上自己的父母，推动着水流拍打在管道侧壁上，留下一道道波纹。 还有胆子大的小乌龟、小章鱼，扑腾着腿贴过来，扒在管道上，努力往里面瞅。有的更活泼一些，看上了某个飞行器，感觉直接沿着管道往前蹿，努力和这架飞行器保持平衡。 许岁安就撞上了一只这样的粉色小水母，小家伙逆着鱼群追他们，触手晃得飞快，还时常被擦肩而过的鱼撞翻，懵懵地走错一点路，又抓紧绕回来。 这片海域里会发光的生物并不少，除了这只小水母，还有很多其他生物也都在发着各种各样的光，但它这种近乎于粉白渐变的微光，看上去确实最漂亮的。 小水母追着许岁安跑，路程久了，也开始有其他海洋生物追着小水母跑，断断续续的光沿着管道铺展开去，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飞行器途经一辆在隔壁管道慢吞吞行驶的星际班列，不少小朋友都趴在舱壁上，睁大眼睛好奇地向外张望，有时候还会伸出手来，在窗户上戳戳点点。 ——即使是在淡季，海天星也从不缺少游客。 许岁安也正透过管道，看着外面。 那只粉色的小水母快要游不动了，几次慢下来，被匀速向前的飞行器抛在后面，又努力摆动身体追上。 许岁安想了想，在飞行器的窗户上轻点两下。 柔和的光悄悄钻过管道，没入海水，无声地包裹住再次掉队的小水母。 小水母突然精神起来，像是坐上了星舰，嗖地追上来，绕着这架锦轮3800上上下下，活泼地转圈圈。 许岁安弯起眼睛。 就在小水母再次贴上来的瞬间，海水突然震荡了一下，所有管道按照固定流程，紧急停止，管道里的飞行器和星际班列反应不及，顺着惯性，被狠狠甩了一下。 小水母也“啪”地贴上管道，懵懵地晃了晃脑子。 五彩斑斓的光带和它一起卡在道路中央。 “给我回来！”一道声音从某处响起，直直扎入海里。 那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像是一个被抢了玩具的孩子，正在充满怒意地发泄。 停在外面的小水母像是被吓到一样抖了两下，依依不舍却又十分迅速地隔着管道和许岁安贴了一下，飞快地转身往回冲。 其他鱼群早都快它一步，争先恐后地没入头顶更深的海里，似乎晚上一步，就要受到什么可怕的惩罚。 不过几秒种的功夫，原本热热闹闹的海底就如同被清空一样，变得冷冷清清，只剩下这些还停在管道里的飞行器，茫然地四下张望。 许岁安目送小水母离开，转头看向自己的几个队友。 那个孩子的声音让他感觉很不舒服，用着十足的命令口吻，像是在无理取闹。 几个队友也在看他，但都一脸茫然。 片刻对视后，闻远率先明白过来：“你听到了什么？” 许岁安把那四个字重复了一遍，问：“你们没听到？” 四个人一起摇头。 莫行止想了想，微微蹙眉：“刚刚许欠发来的帖子里，好像有类似的东西。” 许岁安低头翻id机。 莫行止说的，是一条夹杂在各种乱七八糟转发当中的“海天星诡异传说”。 传说最早的样子是： 十年前，海天星旅游刚刚兴起的时候，曾经有旅客在海里听到过一个孩子的叫喊。 周围的所有鱼群都像是被那到声音控制一样，整齐地游向大海深处的某个地方。 甚至有不少海底生物在这个过程中，表现出了对声音的恐惧感。 可是除了帖主本人，跟他同趟班列的其他旅客，没有一个听到那个声音，倒是有不少人见过“众生归巢”的景象。 有人给出了这一景象的科学解释，帖主此后又一直没再回复其他内容，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但随后几年，又陆陆续续出现了几个这样的贴子。 于是传说就这样传开，最终变成了：海天星的深海里，藏着一个能够执掌海洋万物的“海神”。 海神是海天星所有海洋生物的先祖，能听到海里的一切，见到海里的一切，所以千万要对海神毕恭毕敬，更不可以说什么坏话，否则海神就会发怒，惩罚所有处于祂领域内的人类。 而“众生归巢”的现象，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 这条转发下面，是许欠的评语：海神大人在上，你们一定谨言慎行。[双手合十] 许岁安看完，摇了摇头，说：“不是。” “不是什么？” 此时，被迫中止的“传送带”已经重新开始工作，所有飞行器和星际班列再次起航，前往浅海之外的云端停车场。 许岁安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不是海神，不是先祖。” 他见过“先祖”的模样，在光渡族禁区下方，那个漂亮、巨大、温柔的存在。 许岁安轻轻摸了摸手腕上浅金色的羽毛印记，说“它应该，不配。” 一个种族的神、或者先祖，是被热爱、被敬仰的存在，而不该被万物惧怕。 话音落下的瞬间，平息下来的海水突然再次汹涌，翻滚着巨浪砸向这边。 许岁安看向他的队友们，有点恍惚地眨了眨眼。 “滚开！！！”没等他开口，孩童的声音钻入大脑。 四周的管道被海水撞击得噼啪作响，看上去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要碎裂。 尖锐的警报声响彻所有管道，飞行器和星际班列内也开始传出人群惊慌失措的叫声。 锦轮3800内部突然传出一道幽幽的叹气声，紧跟着是一句：“又被你们作到了。” 背景音里混着“混蛋学生”的鸟叫。 “林老师？”几个学生同时四下张望，最后一起把目光落到小机器人身上。 小机器人甩甩脑袋，打出无辜的颜文字，说：“小九不知道哦。” “别看啦，我在学校呢。”林木笑嘻嘻的声音再次响起，“怎么样呀岁安，需不需要老师帮帮忙？” 青年隔空喊话，听上去有点幸灾乐祸，又隐隐含了点期待：“你说一句林老师好——” 一句话没说完，林木的声音卡在一半。 许岁安已经朝向窗外，伸出手，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一个呼吸间，微光轻盈闪现。 汹涌的海潮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屏障阻挡，拍击在空处，又归于大海，只在管道之外掀起成片成片的浪花，看起来反倒像是一场无害的海底烟花秀。 停滞的传送带再次开始运转，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瞬间的恍惚，似乎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海神”的惩罚气势汹汹，但好像……就只是凶了一下？ 大家茫然，又莫名其妙地睁开紧闭的双眼，小心翼翼向外张望。 然后就看到了夹在管道中间的那些“滔天巨浪”化作“深海烟花”的模样。 运送飞行器的管道确实已经在第一波海水冲击下出现丝丝缕缕的裂纹，但在那之后，再也没有一波浪潮可以扑到管道之上。 一部分海底生物被浪带着，从深海卷回这里，七荤八素地在浪花里挣扎，也被那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托举，慢悠悠避开海浪，送往安全的地方。 “……是星神大人！肯定是星神大人！”突然有人拍开扩音器，激动地大喊起来。 男人激动到颤抖的声音顺着海浪传递出来，点燃了其他人的情绪。 “星、星神？是那个星神吗？”有人好奇地问着。 “竟然是星神大人！庇佑还没有消散！祂还在守护着我们！”有人已经跟着最开始那个一起振奋。 “谁？哪个星神？什么星神？”还有人没听明白，然后立刻被其他人提醒。 “就是那个星神大人啊！全宇宙最亲民的星神大人！会庇护每一个受到胁迫的飞行器。我们敬爱的星神大人啊——！” 寂静的海底莫名其妙地喧闹起来，声音在这里难以传递，但似乎每个人都把扩音器调到最大，声嘶力竭地叫喊，呼唤着、感谢着真正属于他们的神明。 除了一架飞行器。 低调安静的茶色锦轮3800内，“星神大人”默默捂着耳朵蹲下来，扎在脑后的高马尾随着动作垂落下来，可怜兮兮地盖在脸侧，像只蔫了的垂耳兔。 ——好羞耻。这就是羞耻的感觉吗。 林木的笑声还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哪怕外界喧嚣，也依然显得格外清晰：“不好意思啊，是老师冒犯了。原来我们星神大人这么厉害啊。” “不许说！”星神大人抬起半个脑袋，凶巴巴命令。 林木憋笑憋了两秒，紧接着笑得更大声了。 叶枫站在许岁安身后，一本正经地帮他一起捂耳朵：“不理他——噗。” 许岁安悠悠抬眼扫他，金色的眼睛里溢出几分难得生动的哀怨。 叶枫努力憋住：“……这证明，你很强啊。” 莫行止冷冷补充：“是，也很受欢迎。” 眼见着马上被送出海面，外面的人大概是觉得马上就要脱离星神的庇佑，开始越喊越过分，已经从“尊敬的星神大人”变成了“星神我爱你！！” 许岁安一边捂着耳朵，一边无助地听众人表白，以及夹杂在中间的“海神”的怒吼，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人类，好吵。”他闷闷不乐。 飞行器内安静一瞬，紧接着，是笑成一片的声音。 连闻远都忍不住跟着低笑两声。 许岁安瞅瞅笑成一团的四个人，抬手一滑，异能串成细线，灵巧地左右穿行，缝住了四个人的嘴，又击碎了特意被林木藏到角落的扩音器。 世界，安静了。 星神大人心满意足。 …… 锦轮3800浮出水面，终于来到浅海，汹涌的暗潮在这里看不出一点迹象，不久前还在发疯的“海神”好像彻底消失。 大片大片的植物扎根海里，倒着生长，高一些的几乎要触碰到下方的软绵绵的云尖。 许岁安他们跟着其他飞行器一起，缓缓驶离浅海，在云端停车场落定。 飞行器的底部陷进松软的云里，从舱内跳下来的人们一时间难以适应，跌跌撞撞地摔进去，摇摇晃晃爬不起来，转眼间就沾了满身的云。 大片的云漂浮在眼前，小动物和人类在其间行走，柔和清风吹过，云层跟着飘动，带着所有人一起摇摆，停车场外，低矮的房子也跟着轻轻摇晃，像是一块块建筑形状的果冻。 海天星的奇特景象吸引了所有来访者，终于让他们暂时把“星神大人”抛至脑后。 来访者明显地分成了两类人，一类是来此旅游的游客，要么在找自己的旅行团，要么在漫无目的地到处逛，看看这里的景观，再看看那边的植物。 另一类，则是和许岁安他们有着共同目的的那些——为了深海燧晶而来。 这些人基本都是乘坐自己队伍的飞行器，下来的时候一个个表情凝重，警惕地互相打量。他们大多数身后背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或是散发出浓重的杀戮气息。 那些纯来玩的游客显然也都察觉不对，默默走远，于是这批被称作“捕捞者”的人也就变得更加显眼。 “现在下去，还是再等等？”闻远站在舱门打量一圈，回身问许岁安。 许岁安歪头想了想，没等开口，停车场某处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话筒靠近扩音器，吵得所有人都皱起眉头。 有游客赶忙捂着耳朵躲远，而那些捕捞者非但不躲，反而彼此对视，朝声源处走去。 “喂喂喂，听得到吗？”有些沙哑的男孩声音终于响起，听上去是个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刺耳的声音在他说话间依然继续。 “那个——”他拖着长腔，“新来的一批捕捞者们注意了啊，我是来带大家去‘捕捞场’的志愿者。” 一个长长的条状气球突然从某处弹了起来，像个怪异的手臂，在空中摇摇晃晃，最顶端一下一下地蹭着海面，撩起一片水花，像雨一样洋洋洒洒落进云里。 “我在这里啊。”声音在气球下方响起，“只有十分钟！大家过来找我！名额有限，先到先得！时间不等人！” 最后一个字音还没拖完，话筒发出“嘭”的一声，像是被震报废了。 半空中摇摇晃晃的那根手臂气球，也突然“嘭”的一声，炸开了花，大红色的橡胶皮纷纷扬扬。 那些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捕捞者们此时却像是突然惊醒，开始发疯一样推搡着往那边冲。 场上的捕捞者本身并不算太多，细数下来，“这一批”一共也就三十来个，但这一下，硬生生让他们冲出了百来人的架势，有不少跑的慢的、体型弱的，在冲撞的过程中直接被其他人撞翻。有的人被撞得头破血流，也依然执拗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跟上人群。 “这东西，这么大魅力？”顾柏舟忍不住嘟囔。 补了一路课的莫行止解释：“深海燧晶对异能者的功能，是在极小的副作用下，大幅度提升异能水平。如果手里持有一块深海燧晶，又能遇到有水平的‘医疗师’，甚至可以靠着这个直接从根本提升异能水平。” “而如果遇到的是一个水平高的锻造师，也可以获得一把远超自己水平的武器。” “这已经足够让无数异能者趋之若鹜。更何况，大涨潮时期的黑海里，并不只有深海燧晶。” 闻远跟着补充：“黑海的位置对外界来说是个谜，只有特定的‘引导者’才能带‘捕捞者’前往。再加上每年的掉落物有限，去的晚了很可能颗粒无收，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也在情理之中。” 几句话的功夫，刚刚那个报废的话筒突然又好了起来，嗓音沙哑的少年重新在刺耳的爆音中大喊： “好啦，现在第一个人已经到了。开始倒数——” “10——9——” 闻远冷静道：“看样子，这批人里只有十个名额。” “那我们怎么去黑海？”叶枫突然问。 闻远：“……” 飞行器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但这小小的沉默并不能影响到已经冲疯了的捕捞者们，少年的倒数越来越快，十个人的名额很快凑齐。 绿色的条状气球高高竖起，比之前那根红色的还要大上一些。 随着少年的一声“暂停”，气球骤然爆破，在巨大的声响中碎成无数残片。 尚未到达终点的捕捞者们安静了一瞬，立刻陷入更大的骚动，为名额限制不满、抗议，争着抢着要把已经获得名额的人拉下来。 还没有见到黑海，还没有开始捕捞，纷争就已经开始，躲在远处看热闹的游客已经觉得这都不够安全，开始小心翼翼地贴这边逃去更远的地方。 有人压低的吐槽穿过混乱的人群传过来：“怪不得都说这个时候不适合旅游……我还以为是气候不合适……太可怕了……” 入选的十个人拼尽全力维护自己的位置，没有赶上的那些人也用尽了浑身解数，绑在身上的武器已经被拿到手里，各色异能开始闪烁，甚至连信息素的味道都变得混杂。 场面越发混乱。作为“引导者”的那个男孩不仅没有开口阻拦，反而在爆音中放声大笑，像是正在欣赏一处盛大的闹剧。 许岁安等人看着那边的情况，表情都不自觉变得凝重。 正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细小的声音：“哥哥……你们也是，要去黑海的吗？” 许岁安愣了下，循声回头。 看上去只有八九岁大的小女孩站在飞行器旁边，仰着脑袋，大大的粉色眼睛盯着他瞧。 许岁安点点头：“你是？” “我也是引导者。”女孩指指自己，一脸认真，“我可以，带你们去黑海。” 其他四人听到这话，也跟着看过来。 “你也是？” 女孩用力点头，另一只手还抓着自己有些破旧的粉色蓬蓬裙，看上去有些不安。 “我是的。” 她看看那边已经彻底打成一片的捕捞者，小声解释：“我们都是，但引导者……也分强弱的。” “去黑海的路，比较难走，弱的引导者，可能没法把捕捞者带到黑海。” 她解释到这，又突然慌张起来：“但是，但是我可以的，那条路我很熟的。” “相信你。”许岁安安抚她，“不着急。” 女孩深呼吸，握住小拳头：“谢谢哥哥……” “你们是第一次来吧？这几年的情况和之前已经不太一样了。五年前，海……神大人，开启了‘大涨潮游戏’，获得资格的捕捞者不仅可以到黑海边缘捡掉落物，甚至可以，直接进入黑海，取得他们想要的东西。” “哥哥，”她小心翼翼上前半步，抓住了许岁安的衣摆。 女孩用力抬头看过来，眼尾印着经年不褪的红痕：“如果我带你们去黑海，你们拿到了名额，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许岁安问。 “帮我……救救我的姐姐。”女孩低下头，嘴唇微微颤抖，声音比之前更小。 如果不是许岁安听力过好，恐怕根本听不到她说什么。 “海神大人……不允许小孩长大，我的姐姐……就要成年了。” 头顶的大海掀起浪花，拍击看不到的岸边，发出“哗——哗——哗——”的声响，绵延成千上万年，亘古不绝。 远处，热闹的游客挤满建在云朵上的小城，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打开店铺的门窗，露出欢腾的笑脸，朝游客们招手。 近一些的地方，捕捞者们的闹剧终于走向终点，厮杀过后剩下的十个人狼狈不堪，跟在满面笑容的少年身后，前往名为黑海的“梦想乡”。 眼前，女孩低着头，等待一声疑惑，或是拒绝。 第107章 但她没有等到疑惑,也没有等到拒绝。 天使一样的金发哥哥摸了摸她的头，近乎温柔地说：“可以帮你哦。” 女孩眼睛微微睁大，两只手都抓上许岁安的袖子,眼里尽是充满希望的光。 “要怎么帮？”许岁安接着问,“杀掉它吗？” 女孩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半晌终于反应过来，整个人弹了一下，惊慌失措地四下张望，甚至伸手过来想捂住许岁安的嘴。 “不、不、当然不是了。”她着急地看着微波翻涌的海浪，压低声音,“哥哥不要说这样的话,海神大人会……生气的。” 看样子,这位无与伦比的海神大人不仅能掌控海域,甚至可以掌管整个海天星。 许岁安配合地点点头,食指竖在唇边,乖巧地做了个噤音的动作。 女孩放松下来，悄悄地舒了口气,又紧跟着嘱托：“你们到了黑海,更不可以说对海神大人不敬的话,会、会死掉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表情格外严肃，难得有了几分“引导者”的模样,但眼里的恐惧却依旧挥之不去。 五个人在女孩的注视下，接二连三地乖巧点头。 停车场另一端再次传来喧嚣。最终入选的十个捕捞者跟着那个男孩扬长离去，留下满地的伤员和尸体。看到这一幕的游客不忍直视地避开视线，忙不迭走远。一部分在这里久住的访客已经见怪不怪,目不斜视地绕着尸体，去做他们自己的事情。 停车场安静下来，但只安静了不到半分钟。 一群十一二岁的孩子突然从停车场左侧的一个小门跑了出来，两三个人一组，前面那部分手里抱着巨大的医药箱，因为看不清路，跑的跌跌撞撞。后面那部分推着一张张担架，嘻嘻哈哈地跟同组的人高声聊天。 他们从许岁安一行人的身边穿行而过，高谈阔论的内容被听得清清楚楚。 这些孩子在打赌，赌今年的捕捞者会有多少被选中参加游戏，又有多少能活下来。 其中一个孩子对同伴做了个鬼脸，说：“我希望今年也全都死掉，这样海神大人就会给我们更多奖励啦。” 一句话，终止了热烈的讨论，他们当中的大多数都跟着大笑起来。 女孩站在许岁安身边，捏着他的衣摆，往后缩了缩。 但还是被发现了。 “诶——”一个男孩突然看过来，浮夸地大喊一声，“这不是我们的胆小鬼引导者吗？” 他满脸不怀好意，突然窜过来，朝躲在许岁安身后的小姑娘做了个大大的鬼脸：“胆小鬼，今年也找不到人吧？我早就说了，你这样的废物什么都干不了，要不是海神大人开恩，你跟你姐早死啦。” “她姐马上就死啦。不是快成年了吗？”后面立刻有其他人跟了一句。 “小废物还想着救她姐呢，早成年早死算啦！”第三个人。 “你也快点长大呀，小废物，早长大早死嘛！反正海神大人也不会给你恩典。”第四个。 前行的队伍一停，孩子们哄堂大笑。 女孩身子颤抖，深埋着头，轻轻拉拽许岁安的衣服，低声呢喃：“走吧，哥哥。” 像是完全没有听到那些嘲笑和侮辱。 “好。”许岁安摸摸她的头，放轻声音，“马上走。” 他说完，抬起头，看向靠近过来，第一个开口的男生。 就那样盯着他，表情很冷很平静。 本来还在跟同伴对视、放声嘲笑的男生突然僵了一下，笑声顿在半途，眼睛因为惧意微微扩大。 “你、你干什么？”他盯着许岁安，忍不住后退半步。 面前的男生看上去也就比他大两三岁，却让他不自觉地心生恐惧。漂亮的金色眼睛里透着无机质的冰冷感，让他不自觉地回忆起，很久很久之前，在动画片里看到的那种……人形杀器。 他做“清理者”已经有三年了，见过的捕捞者数不胜数，他们当中大多数是身强力壮的成年人，但即使看上去最凶神恶煞的，也没让他产生这种感觉。 男孩颤抖了一下，梗着脖子。 “欺、欺负小孩可是犯法的！会被海神大人惩罚的！” 许岁安依旧那样看着他，半晌，像是终于理解了他的话，抬头看了一眼平静的海面，像是好奇：“那它怎么，没惩罚你。” 男孩一愣，下意识反驳：“我、我又没……” 许岁安打断了他：“它双标。” 他替男孩回答。 男孩眼瞳里的恐惧瞬间变得更大，甚至不只是他，连他身后的那些孩子也显出相似的神情。 许岁安没管他们，兀自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找到合适的表达：“它不称职，不是，好东西。” 对于那个被称为“海神”的存在，用“人”显然不合适，但用“神”，它不配。 思来想去，似乎也只能用个“东西”。 现场沉默了，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小声道：“……你怎么敢这么说。” “我敢哦。”许岁安认真点头。 然后慢条斯理地跟一群大惊失色的小孩讲道理：“你们不会做人，它没教，它的错。有机会，我惩罚它。” 孩子们瞳孔地震。 许岁安还在继续：“但我现在没时间，替它教你们……也不愿意。”他抿了抿嘴。 终于有小孩忍不住，朝他大吼：“你到底要做什么！” “什么”两个字还没吼完，说话的小孩突然腾空飞起，半截身子没入海里，又沉下来飘在空中，湿漉漉地往下滴水。 他惊恐地摆弄四肢，在空中到处乱转，语无伦次地喊着诸如“混蛋”“神经病”“放我下来”之类的字眼。 许岁安权当没听见，伸出来的食指又点了几下。 刚刚嘲笑过女孩的那些孩子一个接一个地浮起来，惶然失措地在空中挣扎、呐喊。 “惩罚你们。”许岁安慢悠悠解释，手指再次虚点两下，那批浮在空中的孩子立刻像是被困住一样，僵在空中，动弹不得。 “道歉。”许岁安抬眸看着他们，想了想，又补充，“谁先说，先放谁。” 按照人类社会的说法，这叫，“糖果与鞭子”。 “鞭子”非常奏效。 当场就有一个小孩哭丧着脸说了“对不起”。 说到底，也只是十一二岁的小孩，一个缴械投降，其他的也难撑太长时间，没多久，就接二连三地疯狂道歉。 许岁安手一松，孩子们摔毁地面的云里，手脚发软地挣扎爬起。 “你这个魔鬼！”有人好了伤疤一秒忘疼，嗷嗷叫唤。 许岁安“哦”了一声，手一挥。 叫唤的孩子瞬间哑了。 不只是他，他身边那些刚摔回来的同伴，也都干张嘴，不出声。 少数几个没掺和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茫然地往前凑一点，偷瞄到底是什么情况。 金线一闪而过，但也足够让他们看清。 那些同伴的嘴，全都被异能凝成的细线缠住了。 “道歉就好，不需要别的。”许岁安好心解释，“这也是惩罚。” 他伸出一根手指：“1天之后，自动解除。” 说完，许岁安拍了拍女孩，准备离开，走出两步，又想到什么，转回身来。 15岁的小许队长对孩子们谆谆教诲：“要做好孩子哦。” 一群人吭吭哼哼说不出话。 【……糖果呢？】沉默了好一会儿，系统问。 许岁安想了想，掏掏口袋，捞出一颗包裹在透明糖纸里的蜜桃味糖果。 他转身，把糖果递到女孩面前，摊开手掌：“吃糖果，不伤心，哥哥替你报仇了。” 糖果在这里。 女孩还有些发懵，把糖果紧攥在掌心，磕磕绊绊：“谢……谢谢哥哥。” 许岁安摸摸她的脑袋。 有仇当场报，就不会黑化。 许岁安想着，充满暗示地看了看他的四个队友，以及面板中四个各不相同的黑化数值。 顾柏舟顶着57的黑化值，坦然自若地伸出手。 “怎么，我们也有吗？”少年紫眸微亮，略显期待。 莫行止犹豫了一下，别扭地别开视线，小声问：“——有没有烤肉味的？” 叶枫：“……” 怎么办，好想打队友。 两个冰块凭空出现，“哐哐”砸进两只摊开的手掌，从指尖到手腕瞬间冻结。 闻远冷酷转身，率先迈步：“走吧，去黑海。” 头顶的海面波涛汹涌，海水撞击海岸，发出隆隆声响。 看样子那位海神大人确实生气了。 但好像依旧只是一气之下，气了一下——对许岁安他们来说。 一群盯着许岁安背影满眼不爽的孩子听到这阵海涛声，瞬间变了神色，一个个战战兢兢低下头，往伤亡的捕捞者人群那边跑。 其中一个忍了又忍，还是愤愤不平地用力踢了一脚担架，呜呜啊啊地哼哼了一句什么。 大概是—— “等着吧，海神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可惜无人理会。 …… 由于星球环境特殊，外来飞行器在海天星无法行驶，外来者要想在海天星乘坐某种交通工具，那只能是这里特有的“云车”。 尖头尖尾大肚子，造型有些像船，但却没有桨，而是在“船”底有两排紧密相挨的小轮子。 云车的售价并不贵，最便宜的一款，价格相当于帝星的自行车。但对于自称“苏苏”的粉发女孩来说，依旧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她的云车放在停车场的角落，已经是十年前的款式，看上去有点破旧，上面打了不少补丁，但却非常干净。 苏苏打开车门，请许岁安几人上车，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是……我姐姐做引导者的时候用的。” 想到前几次好不容易找到愿意跟她的捕捞者，又在看到云车之后立刻变了态度，女孩偷瞄几个哥哥一眼，又赶紧补充：“但、但是它很快的。” 说着说着，苏苏的声音又小了下去：“虽然没法攻击，也没法抵挡其他云车的攻击……” “还能攻击？”闻远动作一顿，想到什么，“去黑海的路上，需要攻击手段？” 苏苏点点头。 “海神大人说，这是游戏的第一关。叫，黑航竞速赛。” 顾柏舟眉毛一挑：“还真是个中二小孩。”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坐进云车里，十年前的款式，外壳很厚，但车内空间却不太大。 苏苏坐进最前面的驾驶位，后面挤着五个高挑的男生，多少显得有点拥挤。 她看着这一幕，又开始小心翼翼道歉。 坐在最外侧的叶枫关上门，安抚：“没关系，不用道歉。他们喜欢这样。” 坐在另一侧的顾柏舟指他：“你酸了。” 莫行止悠悠看过来，正用许岁安递来的发卡夹刘海，随口接一句：“恭喜，你也是。” 顾柏舟气哼哼地一甩头，去找队长告状。 小许队长没理他，正问苏苏：“你要我们，做什么？” 她的请求，她还没有说。 苏苏启动云车，透过后视镜和他对视，小声道：“我想你们帮我，在黑海里找一个东西。” “叫‘鲛人泪’，是蓝色的，水滴形状……”苏苏大概形容了一下，最后说，“鲛人泪，可以让小孩停止生长。” “海神大人会把鲛人泪赐给祂看中的孩子，让他们可以永远追随。” “鲛人泪基本都被海神掌管着，但也会有一些散落在黑海里的。我，我只要一颗就够了。” 周围的云层像是海面，被云车压出层层波纹，荡漾开去，像是童话梦境中的奇幻场景。 云车内安静了好一会儿，莫行止问：“不会伤害身体吗？” “会的。”苏苏说，“但海神大人有办法。” “那你姐姐呢？”叶枫问。 这回轮到苏苏沉默了。 过了很长很长时间，直到云车开过某个半透明的黑色大门，她才低声道：“最起码，姐姐，能活得更久一些。” 两侧有其他云车呼啸而过。 苏苏深呼吸，转移了话题：“刚刚过来的是游戏城大门，从现在起，就是‘黑航竞速赛’了。” 前方不远处，两辆几乎靠在一起的云车已经开始互相攻击，异能把云炸得五光十色。 许岁安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这样，治标不治本。” 苏苏微怔，抬头，有些不解地和他对视。 片刻后，她突然反应过来。 “不、不行的，你们杀不掉海神大人的，祂……” “不杀。”许岁安安抚，然后解释，“我们教育它，让它认错。” 这样，他们肯定也能从海神那儿拿到足够多的深海燧晶，多到让戚孤雪大惊失色。 女孩懵懵地瞪大了眼：“？” 教育海神大人？ 她不可置信地注视着后视镜里表情平淡如水的少年，努力平复狂跳不止的心脏，但还是忍不住在想—— 这个金发哥哥，看上去，好像是认真的—— 作者有话说：这两天被安排了，10.1的补更可能会晚两天orz 第108章 “黑航竞速赛”的场地看起来非常大,远不止一场“竞速赛”的规模，漂浮不定的云分割出整整24条宽敞的车道，中间拉着已经被撞得支离破碎的彩带。 车道分出来了,但显然并没有多少云车真的遵守“交通规则”。两辆云车挤在一条车道上,时不时碰撞出激烈的火花。还有一辆看起来格外大的云车,在赛场内横行霸道，一辆车歪歪扭扭地占足两条车道。 粗略看上去，目前在许岁安视野内的，大概有二十来辆云车，车的大小不一，里面的人数也各有差别。人数少的和他们差不多,有五六个人,人数多的,能达到三四十个。 三四十人在车内分成了几个群体,显然是几个团体临时拼出来的车队。 这样一来,比起捕捞者们的比赛,这场“黑航竞速赛”，看上去倒更像是引导者们的竞赛。 苏苏神情紧张地操纵着他们这辆云车,悄无声息地在其他“大家伙”周围穿梭,相较之下,颇有几分“Q版”的感觉。 确实如她所说，这辆十年前的云车虽然没有攻击和防御系统，但速度要比一部分新车高出不少。刚进来时他们还是这二十来辆车的末尾,现在十多分钟过去，小小的云车已经快钻到中段。 后方还不断有新的云车加入进来，也不断有之前的云车被击落。 闻远向后看着，微微皱眉,问：“这个比赛，没有固定的开始时间和结束时间吗？” 苏苏咬着下唇，摇了摇头：“没有的。” 左右两辆云车突然同时向中间挤来，不确定是要攻击彼此，还是要夹击他们。 小云车猛地下沉，再次提速，千钧一发之际，从两辆云车的夹缝中间穿行而过。 苏苏这才松了一小口气，慢慢跟他们解释。 “黑航竞速赛”作为黑海大涨潮游戏的开幕，可以说是给整个游戏定调的存在。 而它定下来的这个“调”就是——毫无章法、罔顾规矩、极不公平。 从大涨潮开始的那一刻，竞速赛游戏场的大门随时可能开启。至于开启时间，那完全看海神大人的心意。 前几届比赛，有随着大涨潮的降临一起开的，也有在大涨潮只剩最后几天时才开的。 没有统一的开始时间，也就意味着，这场比赛是纯粹的“先到先得”。 来的越早，抢到名额的可能性就越高。 而“来晚”的那些，就算你的云车再快，实力再强，也不可能得到丝毫垂怜。 至于“名额”的数量……那同样要看海神大人的心意。 海神大人觉得够了，就会在终点线附近降下水幕。水幕降下时在终点的，就是这一年获得名额的，可能有上百人，也可能只有十几人。 除了这条航线，一切都是未知。 “那你们呢？”莫行止突然问，“捕捞者会获得名额，你们会获得什么？” 苏苏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小声说：“会获得物资。” 对引导者来说，接下来一年过的如何，就看这一场竞速赛，他们能不能进到终点，能送几个捕捞者到达终点。 运送的捕捞者越多，海神大人自然会恩赐更多的物资。 至于苏苏…… “目前，引导者的数额维持在58个。除了成功运送捕捞者的那些，其余的会根据比赛结束时，完成航线的百分比发放物资。我……一般……” “你有吗？”莫行止干脆问。 苏苏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又点点头：“有的，海神大人，非常宽容。每年给的份额，都够我和姐姐生活了。” 她的身后，五个人看着这个弱不禁风、明显营养不良的小姑娘，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头顶近在咫尺的海浪还在不断翻滚，随着他们的前进，海面在不断压低，自海中传来的隆隆声响也越发清晰，像是一大团黑压压的乌云，拢在头顶，传来极其强烈的胁迫感。 到这个位置，海面已经触手可及，坐在云车里举起手，指尖就已经能触碰到潮湿的浪花。 不久前还势头很足、你争我抢的云车，此刻都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像是感受到来自深海的威压，连前进都变得有些艰难。 在这种压迫下，苏苏的眉头悄悄皱起，干瘦的小脸也变得有些皱皱巴巴。但她始终一声不吭，甚至连车速都没有渐缓。 许岁安注意到，伸出手，朝她后背虚点两下。无形的异能悄然散开，挤开空气里潮湿的水汽，将女孩包裹在其间。 压迫感骤然减轻，苏苏愣了一下，显然意识到自己得到了帮助，小幅度地回了下头，低声说：“谢谢哥哥。” 许岁安的一声“不用”还没说出口，身后突然传来“轰轰轰”三声巨响。 三枚裹着异能的铅铁炮弹从三个方向袭来，形成夹击之势。炮弹未至，异能余波已经杀到，小云车未及反应，车身整个一晃，车尾深深陷进云里，车头高高翘起，两排小轮子在空中疯狂转动。 “被偷袭了。”许岁安身子被甩到半空，非常淡定地改了口。 说话间，又是几枚炮弹袭来，这次的距离显然近了很多，不到一个呼吸的功夫，新来的三枚炮弹已经砸进云里，把倒插着的云车撞飞到空中。 要是换做其他这种档次的云车，此刻恐怕已经被这几下砸解体了。冲过来偷袭的那辆云车显然就是这样想的，撞过来的时候，车里的人已经开始阴笑。 但令人惊讶的是，这辆看上去破旧不堪的小云车，在被炸到空中，甚至翻了个身之后，竟然还能稳稳地落回云端。 反倒是偷袭车的阴笑声，突然狠狠变调。 在这个所有云车都不约而同降速的时刻，这辆依旧匀速向前的小云车，自然早就不再是一开始的“透明人”状态，而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想要出手的人也有不少，就在偷袭车发出炮弹的时候，旁边还有其他云车里的人，发出迟了一步的叹惋。 而现在，他们只庆幸自己不是那个“出头鸟”。 冰弹和火球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突”地从小云车里射出，眨眼间就把偷袭车突突了个“人仰马翻”。 这辆偷袭车本来也就是个小体量的车，车里算上引导者也不过七个人，此时这七位已经七零八落地趴在云里，而那辆云车，也同样头朝下，栽进云朵深处。 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一些等着看好戏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反转都已经演完了。 场面一下子陷入凝固。 被摔进云里的七个人狼狈爬起，各个目露凶相。这支六人小队是个很明显的“壮汉”组，每一个都膀大腰圆，身体健壮，身后绑着“重量级”武器。 重斧、长刀、流星锤，比起异能者，他们看上去反而更像是……一批练武术的。 但那些厚重的、萦绕在六人身体周围的异能，又堂而皇之地向所有人宣告：他们是二阶以上的强大异能者。 许岁安这边五个身材高挑的少年，自然就和对面形成了极强的反差。 两拨人往那儿一站，任谁都不会觉得这些小孩能赢。 但刚刚那一下，又确实是他们赢了。 “小子，年纪轻轻就搞偷袭？” 对面，当中的男人抽出长刀，气势十足地往云里一砸，刀疤脸狰狞吓人。 许岁安没吭声，打量了他一会儿，有些困惑：“你看上去，不年轻了。” 男人脸上的刀疤蛇一样抽搐了一下，立刻在狰狞中显出几分滑稽。 “有几分胆量。” 他冷哼一声，长刀一横，厉声道：“今天你我二队，只能过去一个。” 许岁安没理他，拍拍衣服，安安稳稳坐在车里，探头对苏苏说：“好了，走吧。” 荧蓝的异能无声编织，早就修复好云车刚刚撞出的破损。 其余四人也已经回到车内，乖乖坐好，像是一车等待上课的好学生。 六个凶神恶煞的二阶异能者被晾在车旁，从恶霸成了笑话。 他们在威胁那些少年，但威胁到了吗？好像完全没有。 男人提着长刀，把牙咬得咯咯作响。 在赶路的途中顺手干掉即将要被自己超越的家伙，这已经成了他们约定俗成的习惯。 但在这几个小屁孩面前，习惯竟然成了笑话。 他拎起长刀向前拦截，却被，小云车一个急转，灵巧躲开。 坐在当中的许岁安叹了口气，探出半个脑袋和他对视。 “在赶路，不打架。”他说。 本来，他们就只是来“度假”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自己似乎一直在打架。 哪怕是个没有脑袋的丧尸，也会有打架打倦的一天。何况他许岁安现在是个正正经经的人类。 人类小许屈指一弹，不开心地荡开长刀。小云车再次启动，浮在云上摇摇晃晃往前。 围观群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被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终于有人如梦初醒，抛下这场戏，准备重新赶路。 就在这时，巨大的水帘从海中剥离，像一堵墙砸在最先的云车面前。 云车紧急刹车，却也没来得及，一头撞进水帘之中，紧接着是一片惨叫。 那辆冲进水帘里的车像是被融化了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已经提起长刀的男人刀悬在半空，表情瞬间变了。 许岁安几人堪堪把车停下，车头也差点探进水帘。 围观的云车里，有人不敢置信地低语：“结束了？” “当然没有。”回答他的是一道沙哑的男童声音。 “海神大人……”苏苏低下头，小声呢喃。 紧接着，十辆云车里的所有引导者齐齐迈出云车，朝着某个方向单膝下跪。 许岁安跟着一起看向那边。 那是声音传来的方向，在竞速赛的尽头，海面之上，看不见的地方。 “最近，我的小客服们收到了不少投诉，你们又刚好让我看到了一出好戏。所以……”海神大人发出愉悦的低笑，像是找到了新鲜玩具的孩子，“我决定临时更改一下赛制。” 引导者们低着头一声不吭，一群捕捞者也面面相觑。 刀疤男长刀往下一砸，粗声粗气地开了口：“你想怎么改？” 显然怒气未消，正想找个地方泻火。 “放心，我会让你们尽兴的。”海神大人说。 脚下的云层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变动，所有云车和人都跟着一起上下起伏。这种海浪一样的晃动持续了大概有五分钟，才慢慢平息。 一群被晃的七荤八素的人终于重新找到方向，突然发现，自己周围多出许多陌生面孔。 海神大人悠悠开口：“目前已经在终点的，有82人。我今年想要的人数，是88。” “所以——我宣布，黑航竞速赛结束。现在进入第二赛段——死亡航线。” “目前在场的一共有119位玩家，来博杀吧，只有最后活下来的6个人，才可以获得参加后续赛段的资格哦~” 男孩大笑起来， “哦对了，忘记说了，各位引导者，也在其中。我相信你们，不会让我失望的，是吗？” 半跪在地的孩子们颤抖起来。 海神依旧在放声大笑。 “想要让姐姐长大，就自己来找你要的东西啊。”祂说，“——不要以为你们有秘密。这个星球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可是这里的神！” “所以，神要再加一条。如果你们能杀掉那个金色头发的人，他死的那一刻，所有活着的人，都可以来到黑海，找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随着这句话，在场118人的目光瞬间齐聚。 视线中心，许岁安左看看，右看看，“咦”了一声，指指自己：“我吗？” 【丸辣。】系统莫名有点想笑，【惹到真神啦。】 就这几秒钟的功夫，大多数人已经达成一致，五花八门的异能从四面八方涌向当中的金发少年，冲在最前的是那柄长刀。 许岁安站在攻击中心，向他们确认：“真的要吗？” “当然了。”海神替众人回答。 ——一个喜怒无常、不讲道理、顽劣至极的孩子。 许岁安悠悠叹气。 第109章 除开23位引导者和许岁安他们6人,这场临时的“死亡航线”杀戮赛，还有90名参赛者。 这九十个人当中，有七十七个在那一瞬间的对视里达成一致,如狼似虎地扑向“金色头发”的人。 比起互相残杀只到剩下六个,当然是杀掉金头发更有性价比。 这些常年浸淫此道的捕捞者们,早就把利益算计放在了首位。 首当其中的还是那个手持长刀的刀疤男。 长刀裹挟电光，如雷霆霹雳当空砸下，头顶的海面被刀刃撩起，刹那间在战斗场内掀起惊涛骇浪。 金发的少年直面刀锋，劈开海面和空气的刀震出强大的起浪，单薄的衣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随后赶到、准备出手的人里,有一些甚至被这股气势挡得看不清场上形势。 但下一个瞬息,所有人都听见“铛”的一声脆响,刀锋的余波荡开,海面被剜出一个巨大的凹陷,脚下的云层也突兀地下沉了一节。 遮住视野的云烟和海水终于散去，离得最近的那批人里,有人率先发出一阵惊愕的叫声。 “卧槽！” 随着这一声,其他人也跟着看清情况。 金发少年发丝被风吹的凌乱,脸上的表情却一如既往的淡然，他朝向半空深处一根食指，手指白皙纤细,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 长刀隔着半寸，被少年隔空抵住，电光依然在刀面上闪烁，甚至因为持刀人过于用力,而不住地发出阵阵嗡鸣。 刀疤男的身体也悬在半空，还维持着出刀的姿势。他牙关紧咬，双臂连带着身体一起颤抖，表情因为用力变得越发狰狞，一时间没人看出，他是想要压着刀继续向前，还是想要抽刀暂避锋芒。 但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他现在被那个少年用一根手指禁锢在半空，进退两难，动弹不得。 少年抬眸看着他，平静地说：“再打，就不让了。” 阳光穿透蔚蓝海面落在他身上，金色的发丝在风中飞扬，发尾坠着尚未完全退散的海水，摇晃着滴落进云层，在极端静谧中发出“滴答”一声轻响。 刀疤脸一言不发，突然张嘴突出一口鲜血。 蓄在刀里的气浪彻底反噬，猛地推向刀疤男，又以他为圆心，涌向四周。 靠的最近的那一圈人瞬间被气浪撞得东倒西歪，有人干脆闷哼一声，被撞爬在地，挣扎两下，昏了过去。 刀疤男吐出那口血后也体力不支，在半空中晃了一下，壮硕的身体轰然砸进云里，砸出一个深深的凹陷。纤薄的云从他身体两侧弹起，化作缭绕的云雾，静悄悄地拢在金发少年的周身。 有人难以置信地倒吸一口凉气，跟身边的人小声议论。 “喂，那个刀疤……不是猛虎猎手团的副团长吗？好像是2-A的异能者，而且最近在冲三阶啊！” “是吧……我听说，好像离三阶只差一步之遥了啊？！” “……这么不堪一击吗？” 余下的人全都沉默了。 似乎这时候他们才终于意识到，为什么“杀掉金发”，也可以单独作为一个“通关条件”。 开玩笑，这是他们杀得了的吗？ 所有人在沉默当中内心天人交战，一时都有些不知所措。等着有勇者继续做出头鸟，或者一个信号，大家开始混战。 信号来了。 猛虎团猎手团余下五个成员齐齐大喊一声，操着各自的武器，一往无前地扑向金发少年。 他们拿出了最大的气势，最快的速度，最强的力道。 在五人的合力攻击下，海天再次共振，海水发出咆哮。 然后…… 叮叮当当五声响，五把重型兵器分出五个方向，打着旋插进云里。 五声呐喊化为乌有，五个成员和他们的二当家一起，浑身脱力，或趴或躺，败在金发少年面前。 冲得很快，跪得更快。 掀起的云雾再次拢在少年周围，映着金灿灿的阳光和蔚蓝的海水，给他的身影添上一层朦胧，好看，也好怕。 突然又是“噗通”一声。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以为金发少年不声不响地第三次动手。 但紧接着，他们听到了一声情感真挚的：“老大！！！” 少年没出手，但同样有人跪了。 那人问：“您队里还有名额吗？能不能给小弟抱抱大腿。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一双儿女，就指着这一把发点小财，供一家人……”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嗷一嗓子，身子软了下去。 听起来是被人踹了一脚。 紧接着是第二声“噗通”。 踹他的人同样感情真挚：“老大，不如您看看我呢，我今年年方二十八，身强力壮，长相也有点小帅……” 这次，没等到第三个抱大腿的人动手，许岁安身后的几个队友齐刷刷地有了举动。 一时间，冰块火焰水球雷刃，铺天盖地的朝说话人的方向招呼过去。 “不好意思哦。”许岁安刚捋顺被风吹乱的头发，牵住瑟瑟发抖的苏苏，偏头看向那个位置。 少年彬彬有礼：“感谢自荐，但我们，满员了。” 他没有得到回应。 二十八岁的小帅同学似乎已经被四波异能砸昏过去。 许岁安又浅等了一会儿，场面没有丝毫变化。 没有人再发动攻击，也没有人再踊跃自荐。 “死亡航线”杀戮赛一下子变了风味。 “罪魁祸首”转转脑袋，看向身后的队友，问：“怎么办哦？” 队友们望着他，沉默了一会儿，顾柏舟灵机一动：“我想到一个办法。” 他上前半步，撩开少年的金发，贴近许岁安的耳朵。 叶枫眯起眼，跟莫行止小声蛐蛐：“你觉得他有吗？” 莫行止晾着脑门，冷笑一声，斩钉截铁：“刚才没有。” 在许岁安耳边安静了大概有六七秒，顾柏舟的嘴终于开始动了。 “现在有了。”闻远说。 叶莫二人：“……” 顾柏舟的办法看起来很复杂，有一分多钟那么复杂。 等他终于完成演讲，从许岁安耳边离开，身后的三个人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许岁安抬眸看向的107名“参赛选手”时，顾柏舟正双手抱头往地上蹲。 “放心吧。”叶枫拍了拍他，说，“我们不会在他面前破坏队友情谊的。” 莫行止窜起一半的火苗戛然而止，干咳改口：“是的，我们不会。” 顾柏舟：“……” 系统【咦】了一声。 许岁安正欲说话，停了下来：【怎么了？】 系统：【叶枫的黑化值怎么突然动了一下，变成23了。】 许岁安不假思索：【你坏掉了。】 系统：【……？】 不再相信黑化值系统的许岁安冷酷到底，没有理会系统，继续执行他们的方案。 他看向那107位捕捞者和引导者，想了一下，用五个字总结方案：“你们装死吧。” 107位：“？？？” “这就是你用七秒钟想出来的办法？”身后，闻远问顾柏舟。 顾柏舟：“还不错吧？” “还等吗？”莫行止问叶枫。 叶枫抿唇思考，有几分犹豫。 前方，许岁安已经开始跟那107位解释他们的方案。 简单来说就是，大家装死，让他们六个进黑海，干大事，出来之后，大家集体分赃。 107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听起来好像是可以的，反正他们也打不过这个金头发。 但关键是，真的能分到赃吗？ 这人强归强，但信誉跟实力可一点不沾边。 而且，就算金发少年这支队伍确实很强，但众所周知，进了黑海还会有好几轮游戏，何况那边已经有82人等在终点。 说不定那些已经到终点的人，还要比这个金发少年更强。 但话又说回来……要真是这样的话，他们就算在这里抢到名额，去了好像也是白去。 大家心思各异，场面再次陷入沉默。 还是最开始被踹的那位“自荐兄”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一跃而起，高举双手：“哥！我跟着你干！” “我刚已经装了半天死了，结果一瞅，你们都还没拿定主意。这哪行啊？不跟着我大哥，别说肉渣了，咱连汤都喝不上啊……”重获新生的自荐兄一叉腰，拉开架势替他大哥做群众动员。 他嘴很快，逻辑也非常清晰，三言两语间就把那帮还在犹豫的人说的一愣一愣的，一个接一个，莫名其妙地点头答应下来，决定跟着大哥吃肉。 演讲结束，自荐哥重新看向许岁安，嘿嘿一乐：“大哥，我也不要别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就一个皇冠海螺，这玩意可值钱了。” 有了自荐哥开头，其他人也开始七嘴八舌地报需求，说的那些东西，许岁安一个也没听过。 连系统都听得有点头昏脑胀。 “大哥”伸手一挡，绷紧漂亮脸蛋：“不许说了。” 吵吵闹闹的107人戛然而止，一个个瞪大眼睛看他。 许岁安小小地松了口气，回头看向正在偷偷打闹的四个队友，问：“你们，谁来记录一下？” 107条千奇百怪的诉求，光记录就要花掉不少时间。 叶枫和莫行止面无表情地动了动小腿，顾柏舟一个踉跄，被两个人踢了出去。 “……我来。”他“自告奋勇”，点开id机开始记录。 107个人来回看了几圈，默契地在他面前排起长队。 蛇形排列，井然有序，23个引导者也在其中。 叶枫已经摆好桌椅，笑着朝许岁安招招手，让他先来休息。 许岁安牵着苏苏过去坐下，看着顾柏舟手忙脚乱、挨个问字。 “suhaizhu是哪三个字？长什么样？等等等等，兄弟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诶诶不是不是，不是你……那个，那个中分——” 问了没几个，海面突然开始隆隆作响，头顶再次掀起巨浪，一波高过一波，很快把一群人淋得浑身是水。 刚刚还吵吵嚷嚷的记录区瞬间鸦雀无声，引导者们再次统一下跪，连头也不敢抬。 苏苏缩了缩身子，小声说：“……海神大人生气了。” 祂本来期待着一场厮杀，现在却看到了这样一副“其乐融融”的场面，按照那个熊孩子脾气，必然是勃然大怒。 巨大的鲨鱼突然从海面里探出头来，张开血盆大口，咬下下方的人类。 正在做记录的顾柏舟瞬间移形换影，从鲨鱼口下捞出几个受害者。 好在他速度够怪，鲨鱼这一口没给那三人造成多大的伤。 但也足够让众人惊慌失措。 “这是杀戮！是生死搏斗！谁允许你们拿它当儿戏的！！”海神愤怒的吼叫里多了几分声嘶力竭，越来越多的巨型鲨鱼汇聚过来。 捕捞者们不得不掏出武器，祭出异能，警惕着突如其来的咬击。 引导者们瑟瑟发抖，依旧跪在地上，承受着海神大人的怒火，大气也不敢出。 “既然你们不主动，那只好由我来作示范了。” 海神说着，十数条鲨鱼一齐跃出水面，锐利如刀的齿牙刺破云层，掠过人群，带出一道又一道血花。 第110章 十几条鲨鱼加在一起,就几乎要塞满被圈出来的这片海面。 它们不断跃出海面，再带着鲜血潜回，很快就把这片“战斗场地”搅得乱七八糟。 好在这帮捕捞者既然赶来海天星,总归都有点拿得出手的东西。在经过了最开始的惊慌后,也都逐渐冷静下来,祭出各自的异能和武器，对付眼前的鲨鱼。 但那23位引导者，此时却依旧慌得不行，他们自发跪在一起，在场地中间跪成一个规整的圆圈，低头呢喃祈祷,像是下定决心要把自己献祭给海神大人。 不少人看得眼烦,但又顾及到这群孩子里还有自己的引导者,即使万般不情愿,也不得不在鲨鱼冲向他们时出手阻拦。 这一下,又让稍变轻松的战局重新变得焦灼起来。 现在场上有17条鲨鱼,尚有战斗能力的异能者则足足有八十余个。80：17的数量对比，让局面看上去不怎么艰难。 按照系统的分析,每只鲨鱼的实力都是非常均衡的2-A。 虽然这群异能者中,实力真正达到、甚至超过2-A的并太多,但他们贵在人多力量大，加上其中也确实有实力出众者，或者团队配合默契者,总能把巨型鲨鱼牵引得左冲右撞，难以真正咬到目标。 被许岁安打趴下的“猛虎猎手团”的六位也终于在混战中悠然转醒，眼睛还没睁开就迎面撞上一排锯齿，条件反射地操起各自的武器回击。 一群人和鲨鱼们打得有声有色,许岁安被几个队友护在当中，难得在这种场合下有了围观看戏的机会。 但机会稍纵即逝。 奋力对抗的异能者们逐渐发现了不对。 随着跟鲨鱼缠斗时间的增加，他们的体力和异能都在不断消耗，十几分钟过去，已经逐渐有人体力不支，身上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伤痕。但那17只鲨鱼，却依旧如最初那边，气势十足、横冲直撞，看不出任何疲倦和消耗，甚至似乎……还变得更加凶猛强盛。 烦躁、不安、困惑、恐惧的心情，再次在捕捞者当中蔓延，大家气势逐渐下降，越发显得那群鲨鱼斗志高昂。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开了口：“不对劲。” “这群鲨鱼似乎打不死。” 另有一人粗声粗气回答：“妈的，何止是打不死，甚至都伤不到。” 伴随着这道声音，闪着紫光的长刀如扇叶猛然在空中旋转，将跃出水面的鲨鱼尽数逼退，水花四溅，像是下起一场瓢泼大雨。 是刀疤男。 他拧着脸上的刀疤高声爆粗，一把拎开刚好跪在刀下的一个男孩，摔到一旁。 “一群小兔崽子，想死就给老子自己往上冲，不想死就滚远点，在这里碍个狗屁的事。” 男孩刚好被他砸到许岁安脚边，趴在云里摔得七荤八素，头都抬不起来。 苏苏犹豫了一下，从许岁安身后探出身来，小心翼翼过去扶他。 刀疤男重新握住长刀，扭脸看过来，却不是在看那个少年，而是在看许岁安。 “金发小子。”刀尖划破海面，朝他指了过来，电光闪烁，刀疤男恶狠狠地盯着他。 许岁安眨了眨眼，应了一声。 鲨鱼从他身后探头，一口对着刀疤男的脑袋咬下。 长刀一旋，当场把那只鲨鱼刺了个对穿，“噗哧”一声，水汽弥漫，鲨鱼带着一个巨大的刀痕退回海里，眨眼间又跃了出来，还是对着刀疤男的脑袋，还是毫发无伤。 这一击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多数人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怎、怎么回事？攻击不奏效？” “这鱼是真的伤不到啊，怎么办？” “那、那我们岂不是只有等死的份了。” 刀疤男这次没再挥刀砍鱼，而是用刀柄狠狠向后一撞，再次把那条鲨鱼撞回海里。 他的刀尖依旧朝向许岁安。 “这时候还要挑衅，他到底怎么想的啊？”有人忍不住了。 片刻迟疑后，另一人小声猜测：“是不是现在杀他，依然有效？杀了他，我们就能从这群鲨鱼的口里活下来了？” 一时间没人回他。 到底是要杀鲨鱼，还是要杀许岁安，众人心里已经各自有了判断。 甚至有人已经表面躲避鲨鱼，实则暗中蓄力，准备对许岁安动手。 闻远等人当然也察觉到这瞬息间的变化，各自分出一部分精力，注意着周围的人群。 许岁安还是最开始的模样，眼里带着点好奇，问刀疤男：“有事吗？” “你。”刀疤男冷酷开口。 气氛瞬间凝滞，甚至连那17只鲨鱼都放缓了攻势。 然后就听他问：“有办法没有？” 语气狠戾，但还……怪真诚的。 一半露在外面的几只鲨鱼噗通一声跌回海里。 一些蓄势待发的捕捞者们愣在当场。 许岁安微微蹙眉，摇了摇头：“不好说。” 这话一出，其他人还没什么反应，四个队友先略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相处两个月，这三个字，还是第一次从许岁安口中说出。 “这些鲨鱼，不是活物，是异能。”许岁安解释。 说话间，17只鲨鱼再次跃出水面，像是感觉到自己被戏弄，全都以更加凶猛的姿态，扑向最近的异能者。 众人急忙出招应对，但依然有几人躲闪不及，被咬了个正着。 一时间又是血花四溅。 躲开的人抽空喊话：“是异能是哪个意思啊？！” 莫行止一脸不爽地替许岁安解释：“意思是这些鲨鱼是异能拟态。” 说话的同时，他人也已经冲上去，一发火龙推开一只鲨鱼，停在半空，冷冷撇了问话人一眼：“没学过基础课程吗？” 那人一噎，没说出话来。 但事实上，这事倒还真不怪他们。 “异能拟态”，放到人类异能者的世界，那是三阶异能者才会真正接触到的东西。到了三阶，体内异能足够强大后，会自发衍生出兽形拟态。拟态看上去和真实的动物几乎无异，但事实上却是纯粹的异能体。 而在异兽的世界……这样的存在倒也不是没有，但那也是极为稀少的存在，普通猎手可能一辈子都接触不到。 这17只鲨鱼，就是纯粹的异能拟态。 没有实体，没有生命，完全由大海内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异能组成。 针对有实体的存在，许岁安很清楚要怎么做，但对这些来自于深海的异能拟态…… 他垂下眼，看了看自己正在积蓄异能的指尖。 【恐怕不行。】系统率先得出结论。 【根据这些鲨鱼的异能波动，它们恐怕是‘遇强则强’的类型。简单来讲，它们会对受到的异能攻击进行消化。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战斗一直在进行，它们却一直在变强。】 【而且……】系统表情凝重，【这种消化和沙漏的吸收还不一样，恐怕没法像之前那样，直接‘撑爆’它们。】 它来到这个世界后，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异能拟态，能做的分析有限，目前也只是得出这样的结论。 许岁安轻轻点头，表示收到。 他抬脸看向刀疤男，朝他勾了勾手指，平静道：“来一只，试试。” 刀疤男咧嘴一笑：“果然有胆量。” “来了！” 他突然大喝一声，长刀横扫，刚刚在他身后露头的一直鲨鱼猛地被长刀捅了个对穿。 这次，刀疤男没把它送回大海，而是刀锋一转，直直把那鲨鱼朝许岁安甩来。 庞然大物带出巨大的水浪，直接把途经的几人顶翻在地。巨大的尾巴有力地胡乱拍击，有人不幸中招，直接被砸进云里，再起不能。 其他人顿觉不妙，也不再试图抵挡，直接有多远跑多远。 许岁安站在原地，看着飞速扑向他怀抱的巨型鲨鱼，依旧一动不动。 刀疤男的长刀在鲨鱼身上砍出了一道极深的伤口，但只是鲨鱼被甩来的这几秒间，那道伤口已经愈合到完好如初，甚至鲨鱼的体型，不知不觉间又暴涨一圈。 顾柏舟几人帮忙清场，赶在鲨鱼甩到之前，把苏苏和那个男孩带到安全地带。 许岁安抬起手，直面黑洞洞的血盆大口。 鲨鱼的头部已经擦到扬起的金色发丝，咸湿腥潮的味道炸裂般扩散，强悍的异能冲击着许岁安脚下的云层，直接冲开了一个一个深深的窟窿。鲨鱼向人一样发出怒吼，庞大的身躯将少年的身形整个遮挡。 哪怕是站的稍远些的捕捞者，也有人被这股力量冲击得身形摇晃，跪倒在地。 他们最后看到的，只是那个金发少年伸出食指，指向那只鲨鱼——和他指向刀疤男时别无二致。 紧接着，是“嗡——”的一阵漫长轰鸣。 刹那间天昏地暗，云层和海面宛如被黑洞吞噬。 鲨鱼的怒吼戛然而止，但所有人都听到了另一道声音。 来自那个金发的少年。 他说：“咦？好像不行。” 笼罩住这一片区域的黑暗忽然跳动两下，继而猛地一震颤抖，黑暗骤然抬升，鲨鱼的怒吼再次响起。令人胆寒的异能波动随之扩散，眨眼间塞满整个战场。 众人恐慌、惊愕又困惑地抬起头，终于看清这片黑暗的来源。 ——是那只，丢给许岁安“试试”的鲨鱼。 看大小，它现在已经完全脱离了鲨鱼的范畴，甚至可以被称之为——传说中的巨型生物：鲲。 “……这是，吸了多少啊？”有人猜到情况，忍不住压低声音吐槽。 但大多数人此刻甚至已经被这只鲨鱼的气势压得发不出声，只能在异能冲击下勉力支撑。 倒地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所有人的视野依旧漆黑，但单凭听也能知道，此刻，已经有不少人直接在这股异能冲击下丧命。 那只已经大到遮天蔽日的鲨鱼，甚至还没有真正动手。 恐慌和绝望的气息笼罩全场。 “操。”有人禁不住怒骂一声，声音还在颤抖，“没把握就别试啊，妈的，现在好了，大家全都要给你陪葬。” 突然有道沙哑的声音开始低笑，然后笑声逐渐放大，透着压抑不住的愉悦。这次，在这道笑声下，不只是那些引导者，连一部分捕捞者也开始不自觉地恐惧、颤抖。 他们终于知道，为什么黑海大涨潮时期，明明来的人这么多，最后满载而归的人，却总是寥寥无几。 许岁安身姿挺拔，平静抬眸。他一言不发，像是在透过那条漆黑无比的鲨鱼，凝视着深海的某个地方。 “——还是那个获胜条件。”海神大人好整以暇地欣赏到现在，见到许岁安也无计可施，终于舍得开口。 祂猖狂地大笑着，似乎已经预料到少年被屠戮的未来：“杀掉那个金色头发的人，或者，你们被我的鱼鱼们杀到只剩六人。” 没有人出声，世界一片静默。 许岁安微微拧眉，抬眸看向那17条鱼鱼，动了动手腕，突然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被衣料包裹严实的右臂。 那层衣服里，一直安静躲藏的某个小东西突然躁动不安地抖了几下。 像是在说：鱼鱼，香香，饿饿。 【对啊！】系统恍然，【还有它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0-120 第111章 小雾缠上许岁安的手腕,悄咪咪探出一截身子，在他的掌心里蹭来蹭去，跃跃欲试。 那群鲨鱼蕴含的能量早就让它肚子直叫,要不是由许岁安在这里,它说不定早就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吃个痛快。 仔细算下来,它上次大饱口福……那都已经是上次的事情了。 小雾抬起头部，像是生出一对眼睛，瞅瞅遮天蔽日的黑色鲨鱼，迫不及待地顶了顶许岁安的指节。 许岁安垂眸看他，小声问：“吃得下吗？” 小雾犹豫了一下，晃晃脑袋：大概是吃的下的。 此刻,那条浮在空中的巨大鲨鱼也终于欣赏够自己的体型,啼啸一声,山一样朝众人压来。 刹那间,海水倒灌,如同无数悬挂在空中的瀑布,激越的水流直插云层，鲨鱼自己还没下来,这些“余韵”就已经让下面的一部分人难以支撑。 但“战斗场”早就被海神大人圈好,四周全是触之即融的水幕,他们就算想逃都无处可去。 “你倒是想想办法啊！”有人再次忍不住对许岁安怒吼。 鲨鱼来势浩大，声音却并不太大，这一句喊,在场有意识的人全听见了。 一些人立刻紧随其后，开始喊着让许岁安解决自己搞出来的问题。 许岁安“哦”了一声，正欲上前，突然感觉自己的衣服被谁拽住了。 力道并不太大,但却异常坚定。 他垂眸，和那个被刀疤男甩过来的男孩对视。 “你道歉啊！你快道歉啊！”男孩满脸泪水，恐慌着语无伦次，“祂就原谅你了，你道歉啊！祂很仁慈的！不能违抗！不能动手！道歉啊！”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有了这个男孩开口，其他还能动弹的引导者也都如梦初醒，抗着巨鲨的压迫，嘴里不住地喊着“道歉啊、认错啊”地朝许岁安爬过来。 但男孩身后还另有一只小手，在努力地试图把他从许岁安身上撕下来。 是苏苏。 她同样满脸泪痕、怕得浑身颤抖，但嘴里说的却是：“你放开哥哥！让他去啊！你让他去啊！” 巨鲨已经逼近到头顶，几乎触手可及的地方，两个孩子的争执还没有结果，又有两个小孩抓住了许岁安的裤腿。 捕捞者的“你快解决啊”和引导者的“你快道歉啊”混在一起，配上巨鲨的吼声，显得世界格外杂乱。 少年微微抿唇，轻轻嘟囔了一句：“好吵。” 然后他抬起手，指尖触碰到鲨鱼的腹部，坚硬如铁。 但只是刹那间，坚硬的铁块突然陷下去一块，周围是及不平整的锯齿状咬痕。 巨鲨的下沉突然停止，在离人类的头顶不足一寸的位置。 有人已经开始绝望地仰头等死，有人还在呐喊，还有人在挣扎着徒劳反击。 突然，呐喊和反击都停住了。 “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其中一人疑惑地问了一句。 没人回答，所有人都默默仰头，凝视着堪称诡异的一幕。 鲨鱼在凹陷，鲨鱼在消失，鲨鱼在……漏气。 巨鲨腹部下方的某个位置，大量的异能突然喷射而出，以那一点为中心，周围一圈的颜色也在逐渐变浅，浅到已经可以透过那里看到身后波光粼粼的海面。 今天天气其实还不错，此时正值午后，阳光也恰到好处。 澄澈的光线和着凝结出色彩的异能洒下来，莫名有一种远古神话里“盘古开天地”的感觉。 而立于那柱光下的“盘古”，是那个让他们几度倒戈的金发少年。 刚刚还哭天抢地的引导着们此时全都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道天光，看着逐渐缩小的巨鲨。 谁也搞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小雾本身就是黑色的，在许岁安伸手的时候，就已经沿着他的手指，完美融入鲨鱼体内，开始鲸吞蚕食。 但这幅场景在大家看起来，就是金发少年又一次，只用一根食指，就打破了看似无解的困境。 抱着许岁安大腿的男孩怔愣着喃喃自语：“海、海神大人……开恩了？” 不能说是猜错，只能说是南辕北辙。 苏苏听了这话，立刻用力撕开男孩的手，气鼓鼓道：“才不是呢！” 从停车场到比赛场这短短一路，已经足够让她从“海神大人阵营”倒戈到“金发哥哥阵营”。 她把男孩从许岁安身边扯开，嘴里还在说着：“是哥哥厉害！哥哥比海神大人还要厉害！” 另一个孩子难以置信的低语：“怎么可能……” 他此时还跪趴在地，不久前的惶恐尚未完全消失。 叶枫把男孩从地上拉起来，回答：“可能的。” “小朋友，有没有考虑过换个神信？” 顾柏舟插嘴，然后被许岁安默默盯了一秒。 小雾吞噬巨鲨的速度并不算快，但也已经是肉眼可见。遮天蔽日的鲨鱼很快就暴露出一半的海面，下方的人们慌慌张张地从另半边跑过来，感受日光的美好。 只有刀疤男还杵着长刀站在黑暗当中，目光灼灼地盯着许岁安。 许岁安为了回收小雾，此时刚好在往他那边去，半眯起眼仰头看着被吃掉一半的巨鲨，看起来有点像是在和他对视。 刀疤男咧嘴一笑，依然拿长刀刀尖遥遥指他，说：“之前是我大意了。” 许岁安愣了愣，慢吞吞收回视线，望向他。 “你确实很强，我甘拜下风。找你们的事，是我不对。不过……”刀疤男盯着他，笑容更大。 “他想招安。”跟在许岁安身后的顾柏舟飞快低语，“说不要。” 旁边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莫行止已经抬手扫开长刀，扫一眼刀疤男，说：“他不要，你挡路了。” 武器被甩开，刀疤男一愣，刚刚舒缓的表情立刻又变得凶狠万分，这次倒不再是朝着许岁安，而是朝着他的几个队友。 “我说的是他，你们这些跟在后面抱大腿的，也敢这么跟老子说话？” 长刀再次横过来，这次已经裹上电光，一副要出手的架势。 许岁安一点没有要理的意思，径直往前，饶过他，站在巨鲨尾巴附近，半抬起手，准备把小雾接回来。 此时海面已经露出绝大部分，鲨鱼被吞噬得只剩一个尾巴，落下来的阴影仅仅勉强覆盖边缘的一小块区域。 叶枫四人此时刚好踩在分界线处，看着刀疤男，以及比他更靠后的、几乎站在边缘上的许岁安。 头顶是鲨尾，身后是水幕，少年静静地站在黑暗里，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和我们的队长相比，我们确实差得非常远。”闻远突兀开口，从许岁安身上收回视线， “但和你们的队长相比，应该也是有一战之力的。” 猛虎猎手团的团长，传说中半只脚踏入三阶的男人。 刀疤男的眼睛瞬间锐利，表情越发凶狠，手中长刀也开始嗡鸣。 远处，许岁安刚刚接到小雾，等着最后一丝黑暗消散，听到这话，加上系统科普，也不禁转头看过来一眼。 进步这么快吗？ 系统沉吟片刻：【闻远的话，对战胜率确实可以达到50%以上。】 他有丰富的实战经验，本身就是其余四个人里最强的，再加上这段时间的高强度锻炼和“刺激”，实力涨的快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再多等等，你说不定就能看到他的异能拟态了。】系统说，【是带翅膀的黑老虎哦。】 许岁安看着闻远，眼里的好奇越发浓郁。指尖突然一疼，他收回视线，看到缩在自己掌心里，沉甸甸的小雾。 小家伙吞了整整一只巨鲨，整只雾似乎都大了两圈，原来刚好躺在他的掌心，现在再摊平一下，已经可以包裹住他的手掌。 许岁安戳戳它鼓囊囊的中段，注意力被拉回来：“饱了吗？” 小雾不会说话，此时却晃动着依然细小的尾部，打了个绵长的饱嗝。 声音很小，有点可爱。 许岁安又在它的身体中段戳了戳。 小雾又被他戳出一个饱嗝，略显不满地挪了挪身子。 吃饱喝足后，连雾都变嚣张了。 许岁安弯起眼睛，正要再戳，小雾突然“砰砰砰砰”响了四声，一分为五，化出四缕小小雾。丝缕小小雾缠上他的四根手指，还没有完全分出来，彼此的尾巴依然藕断丝连地纠缠在一起。 他伸出手，在四个小雾上挨个戳过，听取一片细小的“噗”声。 漂亮的金色眼睛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映出透过阳光的蔚蓝海面，和海面之下依然在徘徊游走的鲨鱼。 一只鲨鱼被吞掉，但另外16个，都还蓄势待发。 “这家伙都会分身了？”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略显戏谑的声音。 许岁安回头，看到四个队友，在他周围站成一圈，此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从小小雾上收回，放到他身上。 他歪了歪头，想到什么，有点疑惑地越过四个人，看向他们身后。 刀疤男的长刀再次直挺挺地插进云里，人也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周围是同样直挺挺的他的五个队友。 系统：【……】默默点了根电子蜡烛。 “那边结束了。”闻远开口解释，又看向他的手指。 白皙纤细的手指上缠着丝缕深灰色的雾气，看着像某种特质的手套，衬得这只手越加好看。 “这个……”他顿了一下，“需要我们帮忙？” 四缕小小雾终于从纠缠中分出彼此，此时各自找上一个，钻进许岁安四个队友的掌心里。 许岁安看着他们四个的动作，点了点头：“嗯。” 小雾吃撑了，躺在他手里，有点挪不动。 第112章 有四个队友帮忙处理,许岁安不用再亲自动手，安安静静待在一旁逗小雾。 巨鲨被消化，剩下的16只,哪怕体型依然远超普通鲨鱼,在一群已经“见过世面”的捕捞者眼里,也就只能算是“小玩具”了。 经历过恐慌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后，尚有余力的捕捞者们也都逐渐靠拢过来，帮莫行止四人一起困住鲨鱼，等他们处理。 这帮捕捞者看不清小小雾的存在，只当这个队伍有什么神奇功能，一边帮忙捕杀鲨,一边止不住地惊叹,同时还在接着给顾柏舟报自己的需求。 17只鲨鱼大闹一场,受伤的捕捞者和引导者都不在少数,另一部分去援助叶枫他们,这一部分伤员,就默默凑到一起，试图自己疗伤。 许岁安把小雾戳的藏进袖子里再不出来,左右看看,哪边都不需要自己,一时间难得感觉有些闲来无事。 就在这时，id机忽然响了几下，三四条消息接连闯入。 最顶端,就是许欠一串鲜红巨大的感叹号。 许欠：！！！不是，你们怎么又火了？！“全网寻找维塔城蒙面金发少年”还没结束，你这又开始“海天星金发少年”了。 许欠：而且你们这回还没挡着，好了,这回大家都知道金发少年是蓝晶学院许岁安了。 许欠：弟，你是我哥。你不知道校长刚笑得有多瘆人，你们好歹遮一遮啊。老顾干嘛呢？也不给你拿张面具挡挡。 这块区域虽然被海神大人隔离开了，但网络竟然还在。刚刚食指吞鲨那一幕也不知道被谁录了下来，又发到星网上，和着维塔城还未消散的热度，没几分钟，帖子就成了hot。 许欠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往下刷，看得许岁安眼花缭乱，皱着眉敲上去两个字。 许岁安：吵，停。 许欠的消息戛然而止，半晌，慢悠悠飘出来一个探头表情包，附带一句：看完了吗？ 许岁安慢吞吞戳字：哦。 许欠抓狂：哦是什么意思啊！！！ 许岁安继续慢吞吞戳字：他们在忙，晚点再戴。 许欠没脾气了：…… 许岁安关掉两人的对话框，接着打开下一个。 林木发来一条：干得漂亮，我的锦轮3800还好吗？ 锦轮3800离这里不知道有多远，其实是百分百没有受到损害的。 但毕竟眼见才为实，许岁安诚实地回了一条：不知道呢，晚点看看。 热爱学生的小林老师：…… 下一条消息来自戚孤雪。 7：感觉你们要搞个大的，回来的时候把那谁的车塞满吧。 许岁安回：没有搞呀，晚点再塞。 7：…… 【晚点好忙。】系统围观全程，默默吐槽。 许岁安没理，再戳下一条。 这次，对面发来的消息没法用4，4句式敷衍掉了。 素：不久前才收到你们要去海天星黑海的消息，我在那边也有点生意，本来想那边的同事稍你们过去，但现在看来，好像有点迟了。[叹气] 许岁安惊讶：这里也有？ 他这个管理员的生意，做的实在是有些过于“四通八达”了。 素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是啊，时间比较多，也没什么可以交流的朋友，只好多做几份兼职了。不过可惜，没帮到你。 许岁安：没关系。 他想了想，又回：下次可以，更快一点。 这次，素没有秒回，而是过了片刻，才发来一条消息。 素：好的，我会努力的。[微笑] 许岁安给他回了个“兔兔加油”的表情包，感受到身后有人靠近，转头看去。 闻远四人已经收拾好那16条异能鲨鱼，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其他捕捞者也都凑了过来，离他们有一段距离，探头探脑地往这边张望，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顾柏舟接收到身后传来的强烈信号，晃了晃id机：“他们的需求都在这儿了。” 许岁安点点头，看向那批捕捞者。 负伤的不少，连站都站不住的更是大有人在。23个引导者也都凑在那一堆里，表情复杂地往这边望着，半张着嘴，欲言又止。 刚刚归于平静的海面突然再次泛起波澜，有些人已经如惊弓之鸟，海刚一动，就紧张地握住武器，调动异能，警惕地盯着震荡的中心，有几个孩子更是直接蹲地抱头，开始喃喃自语。 但预想中的下一波袭击并没有到来，海神大人也没有出现，只有一只半透明的蓝色小水母，撩开水面，晃着流光溢彩的身体飘到许岁安的面前。 “各位……”小水母停下来，声音软软糯糯，“通关的玩家。” 它说着，在许岁安五人，外加刚刚凑过来的苏苏身边转了一圈，身体后面拉着长长的发光带，像是将他们圈在当中。 “恭喜你们通过第一场游戏，现在，将由我带你们前往黑海之门，参加后续挑战，获取你们想要的奖励。” 许岁安没出声，四个队友也没说话。 倒是不远处围观的那批捕捞者，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开始变得嘈杂。 “就……结束了？” “不用装死啊？” “什么情况啊？这不纯搞人吗？” “怎么滴，海神大人又变规则了？” 人安全下来，一路积蓄的不满情绪也开始无限放大，渐渐的，质疑和抗议的声音越来越多，逐渐混作一团。引导者们在一旁低着头，仍然一声不吭。 蓝色小水母被这群人喊慌了神，原地滴溜溜地转了几圈，不知所措地看看海、看看云，最后又看许岁安，小声委屈：“海、海神大人……就只是让我来传话、引路。我，我也不清楚的。” “哦。”许岁安说，“那它呢？” 小水母愣了一下，才说：“海神大人祂、祂有其他事情要处理，所以才派我过来。” 许岁安点点头，说：“那我找它一下。” 小水母：“？？” 许岁安没再解释，低头往地上瞅了几眼，上前几步，拔出刀疤男插在云里的长刀。 看样子，闻远他们下手还挺重的，异能鲨鱼都没了，刀疤男还在长昏不醒。 许岁安瞟他一眼，颠颠手中的长刀——稍有点轻了。 上辈子做丧尸做久了，他早就习惯直接用拳脚覆盖异能攻击，手持武器，还是长久以来的第一回，一时间感觉陌生又新鲜。 长刀在手，舞剑一样在身遭挽了几个花，刀尖嗡鸣着撩起海水和云雾。 只是几下尝试，刀就已经像是他与生俱来的武器。 围观者中传来一片赞叹，小水母也终于反应过来，胆战心惊地凑上来阻挠：“你，你要做什么？” “找它……”许岁安想了想，“教育一下。” 身为规则制定者，罔顾规则，胡作非为，身为“海神”，罔顾属民性命，肆意妄为，怎么想，这位听起来年龄不大的“小海神”，都需要被教育一下。 “不、不行！”小水母的触手瞬间绷直，挡在许岁安面前，“海神大人会发怒的！我知道你很强，但是真把海神大人招惹过来，就算是你们，也没法活下去的。还是听我的，你们乖乖跟我去黑海之门……” 许岁安看着它，“哦”了一声，横在身侧的长刀陡然竖起，笔直地插入海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一插。 但刹那间，暗潮汹涌，海浪翻滚，潮水凝结成强力的龙卷风，不断扩大，一直向大海深处延伸。 周围的海水，包括脚下的云层，都因为这一刀开始震荡不停，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坍塌。 小水母彻底慌了神，绕着刀转来转去，不知道该怎么办。那23位引导者也都吓了一跳，既想冲上来拦下许岁安，又犹豫着不敢上前。 那些捕捞者倒是有几个开始欢呼起来，叫嚣着让海神大人出面打一架。 许岁安一概没理，抵着长刀再深入一寸。 震动沿着刀，向四面八方扩散，仿佛黑海前的这整片海域都在沸腾，都被拢进那巨大的龙卷风当中。 “等一下！不可以！！”又一道慌乱的阻拦声从某处响起。 和其他人不一样，这道声音，似乎来自海底，但和海神的声音位于相反的方向。 许岁安的动作略微一顿，抬眸向海洋深处看去。 一道无形的屏障悄然出现，拦在龙卷风的尽头，龙卷风凶猛的扩散之势戛然而止，那道屏障却也没有继续下压，就那样停在那里，和长刀的力道相持不下。 许岁安周围的海水和云层突然又开始震颤，在震颤中，海天逐渐相接，形成了一圈云雾与海水混合的屏障，将他包裹在内。 许岁安彻底停下攻势，敛下目光，看向眼前。 海水漂浮、晃动，逐渐汇聚出模糊的形状，然后又一点点清晰，直到一个半人半鱼的身姿出现在他眼前。 那只人鱼看上去是个十来岁的少女，长长的浅蓝色卷发散开在海水里，上身穿着属于人的寻常服饰，衣摆较长，下身则是一条长而大的鱼尾，和头发一样的颜色，却透着幻彩的琉璃质感，尾部微微蜷起，漂亮的鱼尾在云雾中轻轻摆动。 “抱歉，把你拦下来。”少女双手合十，轻轻朝他鞠躬，“但是……你不能这么找他。” “为什么？”许岁安问她，手里还握着那把瘆人的长刀。 他嗓音里没什么感情，再加上那柄刀，怎么听怎么像威胁，但人鱼少女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他在很深很远的地方，你这样找不到他，还会害的整个星球都受到伤害。”她冷静地陈述着，“我知道你想找他，我也……希望你能找到他，但这个方法是不对的。” 她看上去很平静，不住轻晃的漂亮鱼尾，却暴露了略显慌乱的内心。 许岁安看着她，点了点头。 他是一个好人类，善良、好学，乐于接受新鲜事物。 而且，她说的有道理。 “那我，怎么找它？” “让小蓝带你们去黑海之门，通过所有关卡。在后续的过程中，我也会尽量帮你。”人鱼少女顿了顿，“但我希望……你见到他之后，可不可以不要直接杀了他。他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无恶不作。” 这次的停顿变长了很多，许岁安才终于听到她艰难地说出最后半句：“他本来……也是个好孩子的。” 许岁安又点了点头，大方答应：“可以哦。” 人鱼少女怔愣片刻，晶蓝的眼底浮现出少许不敢相信：“你真的……” “我没打算，直接杀它。”许岁安说，“但你，为了什么？” 人鱼少女沉默了好一会儿，苦笑一声：“你就当是……一个没用的姐姐，总是不死心地想要找回她的弟弟吧。” 她说完，靠近一点，递过来一枚小小的鳞片：“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把它贴到海面上就行。” 鳞片是漂亮的蓝色，泛着微光，看上去是从她自己身上拔下来的。 许岁安接过来，道谢。 少女摇了摇头，轻声说：“是我该谢谢你。” 话音刚落，云海消散，四周的景象重新出现在眼前，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仿佛人鱼少女从未出现，但那枚蓝色的鳞片，确实躺在许岁安的掌心。 他合拢手指，看向小水母，说：“走吧。” 小水母一愣，有些错愕：“你，你改主意了？” 许岁安点点头，又转头去问其他人：“可以吗？” 他虽然这么问了，但是谁会说“不可以”呢？也就是那些想看“金发少年大战海神大人”的捕捞者略有遗憾罢了。 小水母立刻多云转晴，开心地绕着许岁安转了好多圈。 海神大人不会发怒，这些人类不会死，自己的工作也能保住，还有什么比这更快乐的吗！ 小水母想不到了，它甚至忍不住凑过去，在许岁安的小臂上蹭了蹭：“那我们走吧！” “好哦。”许岁安应声，刚跟着小水母走出两步，又被人叫住。 顾柏舟落在队伍最后，正从空间戒指里往外掏东西，一件黑斗篷、一张黑面具，又一件黑斗篷、一张黑面具。 他挨个把东西递给其余三人，嘀咕：“刚被提醒了，咱声势有点浩大，而且一会儿过去保不齐还会碰到二王子……能遮还是遮一下。” 闻远三人都没意见，接过东西戴好，转眼间就变成了三个蒙面黑衣人。 顾柏舟也给自己捯饬了一下，最后来到许岁安面前，展开黑色斗篷：“靠过来一下，帮你穿上。” 许岁安乖乖上前两步，几乎走进他怀里。 顾柏舟给他穿好黑斗篷，仔仔细细把金色长发全都拢进兜帽里，又一本正经地绕到他身后，帮他把黑面具戴上。 像是在做什么很复杂的精细活。 其余三人默默在旁边看了半天，叶枫冷静地抬起脚。 顾柏舟往旁边一让，刚巧避开，自然道：“走了走了，再不去‘海神大人’又该闹幺蛾子了。” 在场所有人：“……” 只有许岁安，好奇地拉了拉斗篷前端坠着流苏的拉绳，说：“好哦。” 从他们所在的地方，到小水母口中的“黑海之门”，距离似乎并不太远。 水幕自动消失后，六个人重新坐上苏苏的小云车，没开多久，就见到了又一扇紧闭的黑门，连接大海与云层。 到这个地方，头顶的海面已经非常矮了。个子最高的闻远往门前一站，头顶离海面只有几公分的距离，垫垫脚就能探进去。 再往里，海面恐怕还会更低。门的那边传来海水拍击门扉的声音，一重叠着一重，透着宁静杳远的感觉，一时间让人忽略了传说中的黑海是个多么可怕的“吃人的地方”。 小水母凑过去，把自己当作门环，在黑门正中央撞了两下，然后迅速退开。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嘎吱嘎吱”的沉重声音响起，黑门由内而外缓缓开启，将门内的景象暴露在许岁安五个“黑袍人”和苏苏的面前。 其余82位入选者早已在此等候多时，都在各做各的事情。 门后的海面果然已经很低，有一部分个子高的，不得不盘腿坐在地上。但这里的空间很大，比“搏杀赛”的空间大出不少，80多人分布期间，依然显得格外空旷。 六人踏入的一瞬间，黑门自动关闭，小水母跟着他们一起进来，藏在许岁安身后，安静地一动不动。 门后这82人的目光，却错落着望了过来。 闻远等人也同样扫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向某处。 二王子果然已经在海神大人的“入选名单”里。 他不知道走了什么渠道，明明飞舰被许岁安搞了，却还是要比他们早一批来到这里，此刻已经摆上精致的桌椅，开始享用下午茶，五个“侍从”围在他身边，谦卑地给他端茶倒水。 其他那七十多个入选者，在注意着六位“新玩家”的同时，也都或多或少在打量这个看上去格格不入的青年。 在一群五大三粗的捕捞者当中，这个用半张面具遮住面容的纤瘦青年，看上去像某个大家族偷跑来的、不谙世事的贵公子。不是来搏命发财的，而是来观光旅游找乐子的。 贵公子身上穿着样式繁复的礼服长袍，脚踩带根的靴子，此刻正坐在真皮沙发里，悠哉游哉地吃着茶点。 不过……看上去，即使换了着装、遮住面容，也不影响他和闻远认出彼此。 许岁安他们尚且站在原地，二王子已经放下茶点，端起茶杯茶杯，遥遥看向这边，嘴角勾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玩味笑容，杯中茶水滚烫，袅袅热气将他的笑意挡住半分。 “怪不得……”他轻声说，“我就猜到是你。” 声音通过异能传递，将二王子的话语递到许岁安等人耳边。 “我的好弟弟，你毁了我的作品、炸了我的船，现在又要来跟我抢东西……” 他抚摸着嘴角，轻笑着问：“这是打算提前违约开战吗？” 闻远转过身，好像没听见一样，问小水母：“什么时候开始？” 远处，茶杯“咔嚓”一声，像是扛不住主人的怒火，自己裂开了。 “这就开始了。”小水母细声细气地低语。 黑门突然消失不见，头顶的海水骤然倒灌。 第113章 深蓝到近乎发黑的海水从天而降,瞬间就铺满了众人脚下的云层，水面还在不断上涨，大有要和头顶海面相接的趋势。 这群“通过筛选”的捕捞者似乎确实比许岁安他们之前遇到的那一批要强上一些——无论是实力、经验还是反应能力。 不知道他们是否也同许岁安这批一样,经历了海神大人的“临时变卦”。 脚下的云层被海水覆盖的瞬间,82位捕捞者就已经几乎全部动身,避开头顶倒灌下来的海水，寻找安全的地方，并左右试探，试图发现这场“”倒灌”的真相。 甚至有两个队伍自发合作，联合双方的力量，共同组成天幕,暂缓了海水倒灌的进程。 各色异能铺成的天网确实将大量的海水阻隔在外,其他人见状,也有不少立刻打算上前帮忙。 但就在他们准备发动异能的瞬间,天幕开裂,顷刻粉碎,头顶的海水以更加势不可挡的气势降下。 只是短短十几秒，下方的水面已经漫过大腿,而悬浮在头顶的海面,却依然不见任何上涨。看起来,他们的空间在被无限压缩。 “又来。”有人骂骂咧咧地低喊一声，放弃重组天幕，开始给自己加防护罩。 到这个时候,“贵公子”闻迩也终于坐不住了，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湿着大半身子，被几个护卫保护在当中。 许岁安这边,闻远四人也在做同样的打算，四股异能同时升起，将许岁安笼罩在当中，海水冲击在颜色纷杂的保护罩上，立刻向周围分流，脚下的海水也被排出，腾出一片可供六人站立的干爽空地。 这时他们才发现，不只是海水倒灌，云层也在消失，原本厚重但绵软的云层此时变得越发纤薄、湿漉，像是一团正在不断被抽走的浸了水的棉花，踩上去不再像之前那样安定，而是给人一种随时会坠落的感觉。 好像海天星的“奇怪磁场”在这个地方失去了效力，天地重新逆转，逐渐变回最寻常的模样。 但继续下去的结果只能是——他们这88个“入选者”，彻底失去立足之地。 已经意识到这一情况的四个队友，立刻开始打量黑海之门，寻找能够闯出去的办法。 许岁安从目力所及之处、海天相接的地方收回目光，开口道：“不用跑的。” 几人立刻看向他。 事情解释起来有些复杂，许岁安想了想，戳破挡在周围的异能保护罩，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拉着叶枫和闻远一起，猛地蹲了下去。 三个人瞬间被海水包围，奇异的感觉笼罩在身体周围。就像是，他们明确地知道自己整个人都浸泡在海里，但又能像在陆地上一样呼吸和行动。 叶枫微微睁大眼，转过头来和许岁安对视。 许岁安张开嘴，吐出一串泡泡，随着海流咕噜咕噜往上升。 他的声音也清晰地传到左右两人耳中：“这里面，很安全的。” 不是他察觉到的，是系统检测出来的。像童话故事一样，这片海域可以让他们自如生活。 叶枫瞬间想到什么，身子微微一动，两只手潜在海底向两侧探出。 闻远看他一眼，似乎也懂了什么，往另一边让了让身子。 下一秒，接连两声“噗通”，头顶还在发懵的顾柏舟和莫行止被他直接扯了下来。 两个人一时间都有些难以控制身形，张牙舞爪地在海里挣扎了一下，想要重新站直。 已经蹲进海里的三个人哪里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瞬间同时上手，把两个人按了下来。 莫行止还在努力憋气，看着按住他脑袋的许岁安，震惊地睁大双眼，仅剩的半口气瞬间泄露出来，变成一串泡泡，和许岁安吐出来的那串泡泡纠缠在一起，缓缓上升。 许岁安：“呼吸。” 莫行止还在震惊，却想也没想地遵循了他的话语，于是很快，原本就大睁着的红眸变得更大了。 “这里……”他开了个头，挥去自己吐出来的一串泡泡，已经彻底明白过来。 另一边，被叶枫和闻远合力按住，根本看不清其他人情况的顾柏舟，还在憋气挣扎。 许岁安游过去，捏住他鼓起来的脸，很贴心地帮他把嘴里的气全放跑了。 叶枫适时松开顾柏舟，一脸坦然：“跟你说了这很安全。” 还在被许岁安捏脸的顾柏舟：“……？”你说了吗！说了吗！！你全程一个字也没说好不好！！ 他以眼神谴责叶枫。 许岁安看不懂，顺势拍拍他的脸，突然肩负起身为队长的责任：“要信任队友哦。” 顾柏舟反手捏捏自己的脸：“……我可太信了。” 叶枫没理他，已经探头上去把苏苏接过来，适应海下。 海面之上，正在经历着和六个人截然相反的一幕。 海水漫到脖颈处的时候，一部分人忽然意识到，这次情况和此前不同。 他们开始大喊着质问海神，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除了海水翻涌的声音和他们的喊声，周围一片安静。 有人冷笑一声：“看样子，这又是一个它一时兴起的‘新关卡’。” 其他人忙着自救，也不忘连声附和，像是这样就能把海神引出来。 “那倒是你们错了。”谦和的声音唱起反调，瞬间成了全场焦点。 闻迩站在海水里，又恢复了此前的淡定。 他打量着众人，嘴角微微勾着，眼神中有种看透一切的睿智。 “诸位来这里之前，难道没有做过功课吗？或者说……”他低笑着把目光落向其中几人，“此前来到这里的各位，也不该对此感到陌生吧。” “你的意思是……”有人已经反应过来。 闻迩打了个响指，露出些许赞赏的表情：“不错，我们此刻经历的，就是所谓的‘大涨潮’。” 他说完，开始悠哉游哉地在不断上涨的海面中，给众人科普起所谓“大涨潮”的真相。 海水倒灌，捕捞者被迫进入深海，进行海神大人设定的游戏关卡——这才是近五年“大涨潮”的真相。 也就是说，这番景象，看上去是无解的鬼门关，但事实上，毫无威胁的鬼门关后面，藏着众人趋之若鹜的“黄金乡”。 闻迩发表演说的时候，角落里偷偷探出六个脑袋围观。 顾柏舟一边咕噜一边朝闻远吐槽：“学学人家，王子的味压都压不住。” 许岁安跟着扭头看闻远，满眼好奇。 闻远垂眸看过来，表情冷冷的：“天凉了，该让顾氏滚出帝都了。” 顾柏舟扭头找苏苏：“看到没，这种突如其来的冷幽默最吓人了，小朋友不要学。” 苏苏认认真真用力点头：“好，我记住了。” 脚下的海面突然结冰，顾柏舟瞳孔微缩，整个人被冻得彻底。 “冷吗？”三王子殿下幽幽问他。 说话间，上下两个海面之间最后的间隙也终于被填满。作为地面的云层彻底消失不见，不久前踩在地面上的众人，转眼间就仿佛置身于深海。 这里的海水和他们沿途经过的那些并不相似，除了可以供人正常呼吸、活动之外，还具有极深的颜色。 海天彻底相接之后，海水的颜色更加凸显，光线极难照入，像是黑夜突然降临。 发现玄机的捕捞者们都长出一口气，开始各自想办法更好地适应这片海域。 毕竟，按照闻迩的说法，很快，海神大人就会开启黑海游戏的第一关卡。 二王子殿下虽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但在这一点上，倒也没有吝啬于消息分享。 确实如他所说，88个人都潜入海面后，不到五分钟，平静的深海又开始作妖。 浪潮从四面八方向中间汇聚，将原本凑在一起的88人推散，深海的海潮看起来并不强劲，但却更加让人无法抗拒。 有人试图调动异能阻挠，避免自己和队友分离，反而被浪卷去更远的地方，再想重新集合，反而变得更加困难。 闻迩收集到的情报里显然也没有这方面的信息，一时反应不及，身边的五个护卫，有三个都被海浪冲开。 根据之前的站位情况，在场88个人，大概是分成了16个队伍。 而现在，只有一个队伍，还完整地凑在一起。 【看。】系统一通分析后，跟许岁安邀功，【我让他们提前拽住你的衣服，多明智！】 许岁安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被扯开的黑色斗篷，和彻底暴露出来的金色长发，思考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比起伪装，显然队伍在一起比较重要。 毕竟林木教过他：当队伍遇到危险，或是存在潜在危险时，除非特殊情况，否则禁止分散。 许岁安拍拍几乎被他半护在怀里的苏苏：“抓紧一点哦。” 苏苏仰头看他，用力点头。 只是短短十几秒，原本舒缓的海浪已经变得越加汹涌，而且，开始有了明确的目标。 它们似乎是人为操控的，知道场上还有一队并未被完全分开，开始集中火力，试图拆散这支队伍。 “这个海神肯定没朋友。”顾柏舟咕噜噜噜地断定。 “说不定是被朋友背叛过。”莫行止对他的看法持保留意见。 “要不你们松手试试？”叶枫真诚建议。 其他队伍此时已经被冲得越发分散，只能勉强辨认出自己的队友在哪儿。 闻远扫视一圈，看向更远的地方，低声道：“来了。” 话刚说完，最为猛烈的一波海潮已经显出先兆，正片海域都开始为之震荡。 在强烈的冲击下，苏苏再也抓不住许岁安的衣服，力道一松，人差一点被卷跑，又被许岁安拉了回来。 “再不开始，”许岁安护住苏苏，微微皱眉，催促海神，“我就动手了。” 浪潮“唰”地退散，深海立刻风平浪静、一派和谐。 几个人都有点发怔，连说这话的许岁安本人都略显错愕。 一会儿不见，它这么听话了？ 另一端，勉强稳住身形的二王子发现什么一般，眯起眼，意味深长地望了过来。 第114章 把各个队伍卷的七零八落的海浪在许岁安的一句命令中,突兀地停了下来，但海底的动作却没有就此终止。 很快，众人又觉得头顶的海水仿佛变得有千斤重,沉甸甸地压下来,让他们难以呼吸。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上方看不见的位置一点点往下落。 随着时间流失，头顶传来的压迫感越来越强，再加上他们本身就漂浮在海里，不太容易稳住身形，逐渐有人被压得颠颠倒倒，甚至承受不住地蜷起身体,但眼前只能见到动作,他们的痛呼声却一点也传不出来。 重压之下,海底变得越发安静。 更深的黑暗伴随着这股力量一起压下来,不过半分钟,就将海底变成了好似吞噬万物的深渊。视线更加模糊不清,甚至都已经看不到近在咫尺的队友。 许岁安本来视力就不好，这一下更是什么也看不见,像个瞎子一样茫然地站在海水里,只能感觉抓在自己身上的几只手力道悄悄变重。 “没、没事的,哥哥。”苏苏努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感觉到气氛的压抑，反倒小声安慰起他们,“这个应该没有危险，是海神大人在……” 她停了一下，有些生涩地说出几个字眼：“加载游戏。” 话刚说完，头顶的重压突然荡然无存,周身一直在缓慢流动的海水，此刻也仿佛陷入凝滞。身体在骤然轻飘的感觉中不自觉下沉，直到双脚触到坚硬的石块。 如果不是周围确实有海水的感觉，他几乎都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陆地。 抓在身上的几只手轻轻放松少许，细碎的脚步声从身侧传来，远了几步，又立刻回来。 “前面是石墙。” “后面也是。” 闻远和莫行止先后开口。 许岁安什么也看不到，乖乖地“哦”了一声。 “嘀嘀嘀”的警报声突然从头顶传来，接连不断，夹带着回声，向他们证明这里确实变成了一个密闭的深海空间。 海神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伴随着少许愉悦：“幸运的玩家们，首先，我谨代表整座海天星，欢迎各位来到我的深海乐园，这里，就是你们梦寐以求的黑海。” “不要疑惑，我相信那位穿着华丽、见识渊博的大少爷应该已经知道了，这里是黑海的最外层，我将它命名为——‘悬命迷宫’。这里，是黑海游戏的第一关卡。” 说出前半句的时候，它嗓音里不自觉地掺进去几分怨恨和嘲弄，好像早就认识他口中的那位“大少爷”——闻迩。 “在这里，你们需要赌上自己的性命，找到出口，你们就有资格前往黑海的更深处，拿到想要的东西。不过，下一关，我只需要40位玩家。至于那些没有找到出口的……”它低笑两声。 石墙之外突然传来哐哐哐的撞击声和一阵接一阵的低吼，似乎是在证明它的话语——等在外面的那些大家伙，已经迫不及待要饱餐一顿。 “当然，既然是游戏，自然也会有战斗和奖励，我在迷宫里藏了很多小惊喜，期待大家努力发掘——说不定，你们在这里，就已经可以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在它情绪忽高忽低的冗长介绍中，许岁安已经被几个队友领着，在周围浅浅转了一圈，大概了解了他们这个入口的结构。 前后是墙壁，左右两条道路，通向未知，开局就需要二选一。一片黑暗，谁也不知道道路尽头有什么，就连系统，都因为莫名的磁场影响，无法准确探知迷宫状貌。 这种充斥着未知的感觉，反而让许岁安感觉到一点久违的兴致。他摸着坑坑洼洼的潮湿墙壁，小声嘟囔：“开场白好长。” 海神的下一句话戛然而止。 像是听到了许岁安的低语，它突然诡异地沉默了几秒，再次开口，已经是结尾：“那么，我宣布，‘悬命迷宫’，现在开始。祝我幸运的玩家们，能一直幸运下去。” 语毕，一个不太清脆的响指划破水面，周围凝滞已久的海水再次开始流动。但和之前不同，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迷宫空间里，就连海水的流动都是混乱无序的，似乎从四面八方流过来，又流向四面八方。 许岁安的手指停在石壁之上，在黑暗中轻轻蹙眉，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苏苏顿时有点紧张。 “异能消失了。”莫行止替他开口，不爽咂舌，“估计是这个空间带来的限制。” 许岁安点了点头，想到大家看不见，又“嗯”了一声。 海水重新开始流动的那一刻，一直在体内流转的异能突然变得艰涩。许岁安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想要重新调动异能，但竟然已经迟了。 被他调用的那一缕异能还没等游走到手指，就已经在体内消失。 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对其他人来说，这不过像是回到了几年以前，虽然一时难以习惯，但适应一下，倒也还好。 对已经和异能朝夕相处不知道几十年的许岁安来说，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这就类似于，一个身体健全的人，突然缺失了五感之一。 在这样的环境下，许岁安甚至缺失了两感——除了异能，他的视力也完全派不上用场。 甚至就连系统的探路功能都有些失灵。 【……根据检测，应该是海水和石壁共同作用的结果。】沉默许久的系统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滋滋拉拉的电流，【恐怕只有离开这里，才能恢复异能。岁安……】 它有点担心自己的宿主。 一路走来，许岁安几乎都是靠超强异能力碾压，但到了这里，他的异能却偏偏被彻底限制了。 ……讨厌的地方。 发展的越来越人性化的系统难得产生了这种想法。 【没关系。】许岁安像是感觉到，轻声安慰，【我们有六个人。】 刚说完，耳边突然传来“邦邦邦邦”的敲击声，紧接着，“哧”的一声轻响，眼前蓦然亮起一簇光。 光亮很小，又是在海水里，哪怕直接递到许岁安面前，也只能让他看清身边极近的地方。 但这也已经够了。 许岁安越过光点，看清了举着光源的顾柏舟。 “哪儿来的灯？”莫行止惊讶。 顾柏舟得意地晃着光源得瑟两下，给众人展示一圈：“之前一个竞速游戏榜一的实物奖励，里面一个道具的模型。”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柄树脂做的弯月短刀，刀柄被做成了个小型手电筒，此时正被顾柏舟握在手里，发挥着微弱但伟大的功能。 海水流来流去，撞击着刀柄，忽然“噗”一下，本就暗淡的光源将熄未熄地闪了两下，好险没有直接暗掉。 顾柏舟：“……看什么看什么，知不知道道具模型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优秀了。” 他说完，把刀柄往前一递，塞进许岁安手里。 许岁安低头看着眼前的光，和围在光边的四个略显模糊的身影，弯了弯眼睛：“超优秀的。” 视线的问题解决了，异能的消失，似乎也变得不那么令人感觉不适。一群人在极端的静谧中左右打量，又商量起第一步的方向。 不知道这个迷宫究竟有多大，但他们这批“玩家”一共八十多个人，现在游戏已经开始了有一会儿了，无论如何，也不该这么安静。 像是整个封闭空间里只有他们自己。 唯一的解释，是在这个地方，不止异能和光，连声音也被隔绝。 莫行止往两条路都走出一段，没有发现任何差别，又重新绕回来，左右看看，目光落到顾柏舟身上。 “选一条路。” “按那个海神的说法，这里面说不定走两步就是一个怪，选哪边都是硬闯。莫学长，星际时代了，不要太相信玄学。”顾柏舟嘟囔着，闭上眼朝左一指。 莫行止转向许岁安，说：“走吧，去右边。” 许岁安点点头，没有异议，举着树脂刀手电筒，拉上苏苏，转身朝右去，五个人的脚步声交错响起。 伴随着莫行止的悠然解释：“不是玄学，是直觉。” 顾柏舟还伸着左手，停在原地：“……？我的直觉有那么不靠谱吗？” “不，恰恰相反。”闻远脚步不停，好心宽慰，“是我们相信你的嘴。” “……”那还不如不信他的直觉。 然后，直觉就应验了。 几个人才向着右边的道路走出没几步，左侧通道的漆黑之中，就传来一阵沉重的撞击声，夹杂着两三个凌乱的脚步声。 疑似有什么巨型“怪物”，追赶着其他玩家，向他们逼近。 顾柏舟本就站在原地，还未动作，刚一回身，就感觉两个横躺着的人影先后和他擦肩而过，紧随其后的，是一条粗壮、潮湿、腥气的触手。 触手擦着石壁猛地向他甩来，两侧的海水都被挤开，石壁也立刻稀里哗啦地往下掉碎石。 顾柏舟迅速反应，抽身避让。 但四周到处乱流的海水此时成了最大阻力，哪怕他反应已经够快，身体却没有跟上大脑，触手眨眼间已至眼前，将他整个掀飞，不受控地撞进自己的队伍里。 这时候，他们才终于听到被那只怪甩来的两个人的动静。 他们气若游丝地说：“快……逃。” 还横飞在空中的顾柏舟：“。” “逃着呢。”他说。 路径当中的莫行止一点没有要扶的意思，甚至往旁边侧了侧身， “看，”他指着那只现出身形的大章鱼，对被甩翻在地的顾柏舟说，“直觉。” 第115章 章鱼追到近前,在黑暗中舞动的粘湿触手突然停了下来。 许岁安牵着苏苏，被几个队友护在身后，拿手里的树脂刀手电筒往那边照。 光线有限,看不清细节,只能供大家勉强辨认出形状。 这只章鱼体型很大,几乎塞满了整个通道，几条触手张牙舞爪地支棱在墙壁和海水里，时不时蠕动一下。 它盯着这边瞧，似乎对什么东西产生了兴趣，并没有继续发动攻击。 被它一路追杀甩到这边的那两位捕捞者此时终于得以喘息，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互相看了看,悄咪咪缩到许岁安身后。 “你们……有办法对付？”其中一个小声问许岁安。 他本想直接逃跑,但看这帮黑袍人和章鱼公然对峙,一点不怕,也莫名多了几分胆量。 “这可是纯粹的异能体,这个鬼地方连异能都用不了，怎么……”另一个说到一半,突然瞪大眼睛,一把抓住许岁安的手腕,“你们还有异能？！” 还没等到眼前少年回应，这位突然感觉到旁边传来些许阴森森的视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松开许岁安,搓了搓胳膊，嘟囔：“这海水怎么这么凉——哦对，异能，你们难道没被限制？” 许岁安摇摇头：“有的哦。” 两个人的脸色刷一下就变了：“那你们还不跑？” 这样问着,另一个已经转身要撤。 但章鱼的动作比他还快。 不知道是被这一逃跑的举动刺激到了，还是终于看够了，那只章鱼突然再次前冲，粗壮的触手擦过墙壁卷向许岁安这边。 触手速度有快有慢，前后交错，几乎形成一张无法躲避的网，眨眼间已至面前。 那两位逃命的捕捞者本来就已经在之前的追杀中受了伤，动作并不灵敏，此时又被突然袭击，根本来不及躲闪，一左一右，被章鱼的触手撞了个正着，“轰”地砸进两侧的石壁之中。 而原本挡在他们前面的许岁安呢？ 千钧一发之际，没了异能的小许队长依然临危不乱，抱着怀里的小女孩，做了个蹲起。 伸来的触手刚好擦着两人的头顶划过，又堪堪从许岁安腰侧撤回。 海水被它们带的在许岁安周围打起旋，撩起本就松松垮垮的黑色外袍。 章鱼的身躯突然凑到跟前，许岁安重新举起手电筒，正对上一双水汪汪的章鱼眼，居高临下，倒映着微光，直愣愣地盯着他瞧。 到这个距离，许岁安终于能看清楚那只章鱼。 很大，但没什么特色。 看起来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章鱼，像是游戏里大量自动生成的统一怪物模板。 普普通通的章鱼搅动触手，拨开海水，缠向他的身子。 它动作很慢，像是在享受这个过程，并开口吐出人言：“你好香啊。” 许岁安低头闻了闻自己，没有味道。 他向来把自己的信息素压制得很好，恐怕到现在都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是什么味道。 “是吗？”他好奇地看着那双章鱼眼，问，“什么味道？” “给我吃一口！” 章鱼答非所问，触手几乎要碰到他的四肢，强大的水压随之涌来，许岁安身上那件黑色外袍瞬间四分五裂，像是被千刀万剐，变成无数碎片，混进黑暗的海水里。 那本是临走前林木特意留给他们，据说是特殊材质、具有超强防护功能的外袍。 在章鱼触手面前，就成了一件普普通通的黑色破布。 许岁安抿唇侧身，轻轻抬脚，正欲后撤，腰间突然一紧，紧接着身子一轻，已经有人拉着他和苏苏一起后撤。 触手穷追不舍，盘旋而来。 章鱼继续重复那两句话：“你好香啊！给我吃一口！” “npc而已，哪有什么嗅觉，问它不如问我。” 耳边传来熟悉的嘲讽，许岁安眼前一花，海水逆流。 探来的触手突然一停，紧接着向另一个方向折去，刹不住车一样，撞进石壁当中。 顾柏舟停在许岁安身前，盯着往外拔触手的章鱼，压下眉眼，显出几分不悦。 “又不是R.1.8，随机台词设置成这样，没有考虑过未成年吗。” 苏苏从许岁安怀里探出头，眼睛微微睁大。 章鱼猛地拔出触手，拽下一大片碎石，散在海水里，随着海流四处冲撞。 “人类。”其中一只触手指向顾柏舟，“去死。” 这一次的攻击里不仅有触手本身，还有被它一起带过来的那些碎石，被海流和触手推着飘来撞去，看上去也会造成不小的伤害。 顾柏舟灵巧地侧身避让，突然顺着水流往后退了一点，刚够他向后伸手过来，握住许岁安手里的树脂刀。 手电筒的微光随着他的动作在水里轻轻晃动。 顾柏舟侧眸扫过来一眼，低语：“借用一下。” 许岁安松开手。 微光于眼前一闪而过，又在海水中划出一道晦暗不明的弧线。 顾柏舟踩着两侧墙壁跳跃上前，明明身在海水，却仿佛能够无视阻力，依然如履平地。 两块碎石被他捏在手中，在跳跃的过程中抛出，沿着混乱的海流不断加速向前。 前面那块被章鱼触手荡开，藏在后面更小的那块，顺着触手划开的水流继续向前，猛地击打在章鱼眼上。 顾柏舟身遭追来追去的三根触手蓦然一停，失去方向一样彼此撞在一起。 他踩在石壁上，身形一矮，足尖发力，手中树脂弯刀舞出剑花，“噗噗噗”的声音顺着他前进的方向，接连不断响起。 他身上一丝异能也没有，手里只有一把看上去没有任何杀伤力的树脂刀。 而他的对面，是纯粹而强大的异能形态，体型塞满整个空间的巨大章鱼。 但就在这不到半分钟的对抗力，占了上风的竟然是顾柏舟。 树脂刀在他手里仿佛也成了锋利无比的冷兵器，能够给敌人带来重创。 章鱼吃痛地低叫一声，向后避让，被砍出无数伤痕的触手抽搐了一下，遽然回收、卷起，带着巨大的吸力，从左右两侧压向顾柏舟。 容身空间瞬间被极致压缩，巨大的触手包裹少年的身影，连那点光芒都被遮得不见踪影。 上一秒还在赞叹顾柏舟的捕捞者之一突然再次大惊失色：“完了完了。” 他在水里急的团团转：“我就说了没异能根本大不了。这狗屎游戏就是个死局！！” 话音未落，眼前的一团黑影突然张开，如同在深海里放了一个乌漆嘛黑的烟花。 只能看见外形，没有一点细节和光影。 但与此同时，还有声音传来——融在海水里的沉闷巨响。 捕捞者的尾音戛然而止，茫然地盯着那团“炸开”的黑暗。 微弱的光点再次出现，却比之前离他们更远，也离那只章鱼更近。 树脂刀高高举起，猛然划下，在漆黑的章鱼影前落下一道光，像是雨夜天幕里笼着云纱的弯月。 继而，弯月变成满天繁星。 捕捞者彻底失语。 许岁安拍拍苏苏，让她抬头：“看，好看。” 星空之下，章鱼的触手徒劳地向回收缩，想要把顾柏舟推开，却只能搅得水流更乱，给了他更多的可乘之机。 左边一颗明星，右边一轮弯月，中间夹杂着挥来挥去的章鱼触手，像是某种诡异的舞蹈。 在章鱼触手面前，林木的“超强防护衣”像是一块破布；在此刻的顾柏舟面前，超强异能体章鱼，也像一只任人摆弄的布娃娃。 “这就是传说中的改造实验吗……”闻远突然低声呢喃。 许岁安看向他：“什么？” 他还记得顾柏舟的“出身”——极寒之地深处那个惨无人道的实验室，为了培养出强大乖顺的异能者和异兽，把活物往死里折腾。 但为什么现在提起？ 闻远垂眸看过来：“在无异能状态下对抗异兽，是他们初期筛选训练的一部分。” 莫行止跟着道：“这种异能体恐怕和之前遇到的那批鲨鱼不一样，虽然是异能体，但在‘游戏’里，它们被赋予了异兽的状态。” 许岁安轻轻眨眼，看向那片尚未完全消散的深海星空，少年的身影在其中翻转、跃动。 没有任何异能流转，他却依旧骁勇。 “包括所有捕捞者在内，如果说这里有谁最适应这片战场，恐怕只能是他。” 璀璨的星空逐渐落幕，不停挣扎的章鱼终于停止了一切动作，归于沉寂，像是挡在前路上的一座大山。 顾柏舟站在山顶，手里握着发光的树脂刀，轮廓模糊。 好像此刻站在这里的不是那个蓝晶学院的“逃课惯犯”，而是几年前，极寒之地实验室内，立于尸山血海之上的实验体223号。 许岁安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片黑影看了片刻，突然抬起手，叫小猫一样招了两下。 屹立不动的身影轻轻晃了一下，低头看过来。 “看。”顾柏舟突然开口，脚踩章鱼，得得瑟瑟，牛的不行，“实力。” 实验体223号的气场荡然无存。 没想到，他竟然还惦记着莫行止那句——看，直觉。 莫行止：“……” 许岁安配合鼓掌，拍得海水阵阵作响。 顾柏舟心满意足，凌空翻身，踹开章鱼触手跳过来，落到许岁安面前，把树脂刀递了过来。 “喏。”他晃晃那把刀，认真展示，“干净的。” “这玩意纯异能，没有血肉。” 话音刚落，众人头顶突然传来“叮咚”一声轻响，身后死气沉沉的巨型章鱼闪了两下光，“噗哧”一声消失不见，紧接着又是“丁零当啷”几道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恭喜玩家完成挑战，击杀‘贪婪的章鱼’，请领取你们的奖励。”略显怪异的机械音慢吞吞响起，像是在证明这确实是一场“黑海游戏”。 许岁安举着手电筒走过去，照亮传来声响的那片空地。 一只眼睛圆滚的紫色章鱼玩偶安静地趴在地上，被海水冲得上下起伏。 玩偶的头顶，放着两个看不出内容的金属圆片，和一把形状奇怪的钥匙。 许岁安捏住章鱼头把它拎起。 章鱼玩偶发出长鸣。 众人：“……” “这位‘海神大人’还真是，残忍无情又……童心未泯。” 第116章 左边的章鱼怪被清掉,来自那边的两位捕捞者也证实了顾柏舟直觉的靠谱性——左路是死路一条。 右边的路依然一片漆黑，章鱼怪的掉落物除了那个仅供娱乐的玩偶，其他的都还看不出用处。 许岁安把金属圆片和钥匙一起收好,举着树脂刀手电筒,准备带着队友们往右去。 两个死里逃生的捕捞者被章鱼折腾的不轻,犹犹豫豫不敢前进，又不敢独自待在这里，最后还是一咬牙，像两条小尾巴一样跟在队伍最后。 一路上，两位时不时被四周传来的动静吓得一惊一乍，倒也给黑暗中枯燥的路程带来了几分乐趣。 他们虽然依旧听不到其他人的动静,但随着逐渐深入,怪物的碰撞、吼叫以及隐约可辨的战斗声,渐渐从各个方向传来。 沿途甚至还听到了两三次系统音,表明也有其他人或队伍打败了某种怪物。 而他们走的这条路上,中途虽然也有些弯折,但却一直再没遇到危险，也没遇到其他“玩家”,平静地仿佛另一个世界。 顾柏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伴随着吐出来的一串泡泡：“有没有可能……” “我觉得没有。”和许岁安一起走在最前的叶枫出声打断。 话刚说完,两人齐齐停下脚步。 “有东西。”许岁安说着，举起手电筒上前。 落在队尾的捕捞者之一悄咪咪探头：“你、你小心啊，可能又是个那种怪物。” 许岁安应了一声,又向前一步，停下来，伸出手。 “咔咔咔”的机械声响顿时从他面前传来，扩散到海水里,闷闷地传播出去。 队尾两个捕捞者吓得拔腿就跑，没跑出去几米，“哐哐”两声，接连撞在了墙上。 来路在不知不觉间被封死。 两个人在新长出来的墙壁前抱成一团。 “怎么办啊？” “这下完了，跑都没地跑了。” “妈妈啊，我就是个普普通通刚升二阶的omega啊，我不香的，我一点也不香的。” “早知道就不混进来了我的老天爷——我还想回去跟我对象求婚呢——” 片刻沉默后。 “卧槽你有对象？” “卧槽你是omega？！” 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唰地隔开八丈远，缩在角落里可怜巴巴地把自己抱成一团。 自抱了好一会儿，两个人忽然清醒——不对啊，就算有怪，也不能一点动静没有啊？ 再转头一看，黑袍小队六个人站在另一端，围成一圈，氛围融洽，似乎在低声讨论着什么。 两个人一阵尴尬，偷摸爬过去，在圈外找空隙露头，往里瞅。 五个四四方方巴掌大小的铁皮盒子，安安静静躺在地面上，下面是一个鲜红的圆圈，把盒子圈在当中，绕着圈刻出一串小字，已经被海水冲刷得十分模糊。 “看不清。”莫行止第一个放弃，“总之是要用钥匙打开盒子，挨个试得了。” 苏苏捏着许岁安的一角，小心翼翼：“但、但是，我听其他有经验的引导者说，箱子里可能会藏着非常恐怖的东西。” 顾柏舟跃跃欲试地朝其中一个伸出手：“怕什么，来一只杀一只，来一双揍一对。” 一路走来，经历无数，许岁安已经学会了，抢在顾柏舟前面按住那个盒子，说：“这个排除。” 盒子旁边突然探来一个脑袋，踌躇着问：“那个……你们，看不清这些字吗？” omega捕捞者问完，已经又把头转回去，照着模糊不清的字迹读了起来。 “钥匙可以打开所有魔盒，但只能打开一个魔盒。只有一个魔盒里藏着幸运，而死亡无处不在。亲爱的玩家，来来试试吧，你的幸运值是——” “就这些。”他念完，朝许岁安笑笑，指指自己的眼睛，“家族遗传的，鹰眼。” 与此同时，圆圈重新产生了一股吸力，周围的海水疯狂涌向那五个盒子，把它们推挤到一起，也把本就模糊的字迹冲刷得更加难以辨认。 许岁安朝omega捕捞者竖起大拇指：“厉害。” 他眼睛里映着微弱的灯光，里面盛着真挚的佩服和赞叹。 捕捞者有点害羞，甜甜地笑了一下：“毕竟你刚刚救了我——你看，我还是有点用的。” 他这句话没机会说到最后。 许岁安夸完“厉害”，就已经转过头去，继续和其他几个队友讨论要选哪个盒子。 有对象捕捞者拍了拍omega捕捞者，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放弃吧，这一看就是纯种事业批，咱能跟着混到出口，已经是三辈子积来的福分了——诶，等等等等，这就开了吗大哥们！” 他说到最后，腔调猛地拔高。 “不再考虑考虑吗大佬们！这可是会死人的啊！！” “放心，死不了。”旁边传来一道淡定的声音。 有对象捕捞者一扭头，看到说话的是那个灰卷毛，心更凉了。 他不了解这支团队，但他已经见到了一些“征兆”，最重要的是，他信命啊！纯信命！ 这个乌鸦嘴说的话，能靠谱吗？！ 钥匙已经插进锁孔，金长发被他的喊声叫停。 有对象捕捞者继续争取：“要不再考虑考虑呢？” 乌鸦嘴没理他。 旁边的蓝毛倒是垂眸看过来，眼里藏着点戾气，声音压低，透着威胁：“再吵就让你来开。” 有对象捕捞者身子一颤，不吭声了。 蓝毛又把头转回去，凉飕飕的声音立刻升温：“开吧。” 有对象捕捞者双眼紧闭，摆出祈祷的手势。 “咔哒”一声轻响。 魔盒被许岁安打开，周围的海水仿佛在那一刹那陷入静止。 漫长的五秒钟过后，现场依旧没有一点声音。 有对象捕捞者悄咪咪睁眼，瞬间大惊失色，连忙巴拉了一下同样双眼紧闭的omega捕捞者。 “人、人呢？！” 两人对面，小姑娘捏着裙摆，指了指地上敞着口的空盒，小声道：“好像……进去了。” 两个捕捞者瞬间都慌了神，也不敢碰那盒子，盯着瞅了一会儿，那盒子突然猛地一跳。 两个人猛地向两侧弹开，慌不择路跑向墙壁，尖叫着摸索出路。 两分钟后，他们安静下来。 这里依旧是被隔绝的封闭空间，像是迷宫里的一间小小密室。 躺在地上的盒子在此期间又跳了一下，比之前还要剧烈。 “还、还能出来吗？”有对象捕捞者问苏苏。 “能的。”苏苏点点头。 她看上去也很害怕，却明显比两个成年人要冷静许多。 “你知道？”Omega捕捞者试探。 苏苏摇了摇头：“我相信哥哥们。”她握紧藏在手里的那枚鳞片。 那是金发哥哥被盒子吸进去的最后一秒塞过来的。 意思很明确：让她在外面保护好自己，如果遇到危险，就求助。 但那是海神姐姐送给他们的，她不想擅自使用。 手里的鳞片还染着少年的温度，地上的盒子又跳了一下。 盒子内部，莫行止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右手，看着面前再次恢复如初的光洁白墙。 “看来暴力确实行不通了。” 顾柏舟正拉着许岁安窝在软绵绵的懒人沙发里，舒服得快要睡着，懒洋洋回他：“是啊，这里显然跟那个迷宫不是一个系统。” 许岁安在懒人沙发里翻了个身，看向那扇紧锁的铁门。 十分钟前，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五个人被一股强大的牵引力拉进这个空间。 这看上去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房间，有床，有沙发，有桌椅，桌椅上还摆着已经凉透的简易早餐。 唯一不普通的地方，是那扇从上到下挂了五个巨锁的铁门，锁链一圈圈缠下来，把房间裹得密不透风。 在他们看清房间后，干巴巴的系统音也随之响起。 它说：“欢迎来到死亡密室，不幸的失败者们，你们将在这里度过余生。除非，你们能够找到改变命运的节点。” 游戏经验十分丰富的顾柏舟一眼看透真相：“密室逃脱。” 但章鱼掉落的古怪钥匙已经用来打开盒子，房间里看上去也并不存在其他钥匙。 他们把能藏东西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实在无奈，开始尝试暴力破解。 ——这也是为什么外面的三位会看到盒子在跳。 不过很遗憾，暴力破解这条路，看上去也走不通。 叶枫站在书架旁边，看着里面落灰的各种书籍，沉默着打量了一会儿，突然说：“这个‘海神大人’，说不定和你很合得来。” 半梦半醒的顾柏舟立刻弹射坐起：“话可不能乱讲。” 叶枫没答，从书架里抽出了某个东西，看上去是一本薄薄的册子。 他低头看了两眼，却没有进一步翻开。 那本册子干净到纤尘不染，页脚却有些翻卷，在一群沾满灰尘却整整齐齐的书籍里，显得十分突兀。 顾柏舟眯了眯眼，意识到什么：“你拿的那是……” “它曾经也是实验体。”叶枫看过来。 “不过……”站在床边的闻远直起身，同样转过身来，手里多了一个金属吊牌，挂在纤细铁链的末尾，左右晃动着。 “估计跟你不是一个地方。” 顾柏舟盯着那个吊牌，安静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 “你别说，”他扬眉，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说不定还真是。” 吊牌静止在空气中，闻远盯着他的背影。 顾柏舟已经走到叶枫面前，从他手里抽走那本册子，翻开第一页。 “让我看看……217号。”他顿了顿，“我就说，堂堂‘海神大人’，怎么会无缘无故针对几个平平无奇的‘捕捞者’。” 屋内其他人的神情立刻显出些许微妙。 顾柏舟恍若未觉，重新合上册子，对着身后晃了晃：“看来你们是被我牵连了。” “是吗？”许岁安双手撑在沙发边缘，仰头看他，眨了眨眼，“我以为，它是在针对我。” 顾柏舟低眸看过来，轻笑：“它针对你干什么，你又没对它做什么。相反，它后来不是还挺……听你的话？” 许岁安重复他的内容，无辜又不解：“我又没对它做什么。” 第117章 “海神大人”到底在针对谁的问题暂且抛开不谈,册子里的东西是217号的试验记录。 严谨到一丝不苟的实验进展下面，是花样百出的监管者评语，明明是研究员,却被称作监管者,看上去,这位217号和顾柏舟确实出自一个地方。 而且接受的是并不相同的改造实验。 顾柏舟当年被认定为超优质的实验素材，在研究员圈子里抢手的狠，也因此，虽然实验接受了很多，但都没怎么深入，到底保住了身为人类最本真的模样。 而这位217号,显然就没他那么幸运了。 他作为只有B级资质的实验体,10岁进入实验室,比顾柏舟早上许多,却耗费了整整半年的时间,才勉强催化出水系异能。 那之后,217号被分配给“融合改造组”，探索人类和异兽融合的新机制——信息素注入法。 许岁安他们此前所见的那些来自其他实验室的实验体,大多采用的都是强行融合的办法。诸如躯体改造、晶核移植。 而根据这位研究员在评论区里的自吹自擂,他们这种“超绝新方法”,一旦获得成功，不仅可以让实验体获得异兽半躯和全部力量，更能最大限度地保留ta属于人的思想和智慧。 ‘这才是人类发展史上最伟大的进化实验！！！’ ——负责他的3号监管者如是自评。 下面跟着几个其他监管者的嘲讽,甚至还提到了顾柏舟这个“天资卓越”的223号，说要是223号也能接受这个实验肯定会怎样怎样。 许岁安正看到那里，眼前突然挡来一只手，把这一页掀过。 “想不到你还挺抢手的。”旁边,已经看完内容的莫行止悠悠评价。 在极寒之地的实验室废墟，他和叶枫、闻远二人并没有看到小机器人记录下的实验档案。 顾柏舟为了跟他们说明情况，只是简单地提了一嘴。 于是他们只知道顾柏舟当年是其中的223号，却并不知道这个223号还是个抢手货。 “没办法。”顾柏舟又把记录簿翻过一页，不忘回嘴，“本人天生丽质。是吧，队长？” “喔。”许岁安敷衍了一声。 从3号监管者的那条评论之后的每一页，几乎都有人在不同的语境下cue到223号。 顾柏舟眼睛都不敢眨，扫到这串数字就飞速翻页，生怕被许岁安看到什么让人难受的内容。 ——他家队长那么善良那么好，万一给整心疼了，那岂不是他的罪过。 殊不知，许岁安的脑子里，系统已经把他翻过的所有记录照成快照，正悠哉游哉地提取关键信息，转述给他家队长。 比如，其他实验体都因为密闭实验晕厥的时候，223号还能全须全尾地破门而出，闯进监管者餐厅狂吃三碗大米饭和一整盘腰果。 再比如，某日一助理研究员计量调配失误，所有实验体在战斗演练中均出现狂暴化现象，差点导致实验功亏一篑，所有实验体和异兽同归于尽，是223号临危不乱、力挽狂澜，救下其他所有实验体。 又比如，在实验出现进展，转移到下一阶段时，223号出现不良反应，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一个人掀翻整个实验间，导致所有实验被迫中止，重新维修花了整整七天。 战绩十分卓越，许岁安一时间都有点顾不上心疼。 这本试验记录薄本来就不是很厚，再加上顾柏舟的翻页速度，很快就到了最新一条试验记录。 后面还剩下不少空白的纸张，看上去不是实验完成，而是记录戛然而止。 【这个时间……】系统思索。 许岁安问：【怎么？】 系统那边安静了片刻，比对过当时顾柏舟那份记录，这才再次开口：【最后一天的日期，和顾柏舟是一样的。】 新历795年，12月27日。 系统：【这意味着，黑衣面具人造访实验室，顾柏舟趁机逃跑的时间，很可能就是27号，或者28号。】 而他被接回顾家，是796年的一月底。 这中间很可能还有一个月的空缺。 【这一个月间发生的事情，可能就是他虽然接受了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但黑化值却依旧不算很高的原因？】系统猜测。 五十多点的黑化值，和队伍里的其他人比起来确实略高一截，但和同样经历过苦难的萧离歌和戚孤雪相比…… 那两位的黑化值可都是80+，跟他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 许岁安思考了两秒，感觉自己脑子不太够用，遂摇头：【不知道，先不管了。】 两个人在讨论顾柏舟过去的时候，队友们也发现了有关217号的新问题。 按照记录结束的时间，217号来到这里，成为海神大人，最早也应该是在新历798年的年初。 但事实上，海神统治海天星的日子，已经有十年之久。 “和光渡族情况相同。”闻远得出结论。 当偶然出现两次，它就绝对不可能是偶然。 有一个能够操控时间的人，在那些实验体出逃的节点，把他们送到了多年以前。 除了都是实验体，海神和光渡族的那个男孩并没有过多的共同之处，跨越的时间也并不相同，未来的发展更是天差地别。 那那个人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研究记录重新合上，安静地躺在冷掉的早餐旁边。 封闭的空间里没有风，也没有声音，铁门上的五个大锁岿然不动，时间在静默中悄然流逝。 莫行止忽然起身。 “想那么多干什么，真想知道直接找那个海神去问就是了。” 他拎起筷子，在汤碗里搅和几圈，确认里面没藏什么钥匙，又把筷子甩回桌上。 “现在不该先想办法出去？——我去试试能不能把锁直接拆了。” 哪怕是在这种场合，学生会副会长莫同学还是他一贯的脾气——学识渊博、知识丰富，但不太喜欢动脑。 同样不太喜欢动脑的小队长跟他一起过去暴力拆锁。 其余三人对视一眼，也各自放下疑惑，转而去寻找离开房间的办法。 懒人沙发和被褥的布料全部被拆开，里面的棉絮飘飘扬扬洒了满屋。 书架上的所有书都也都被翻下来，连书架后挂了蛛网的墙壁都被五个人仔仔细细摸了一遍。 木板床也被掀翻，床底的木板被拆下来，露出空空旷旷的大洞，木材的纹路在灯光下清晰分明，像是个正在无情嘲笑他们的小丑。 就连天花板上的吊灯，都在这个过程中，被几个人擦得一干二净。 这屋子已经被他们翻遍了，开锁的五把钥匙，依然一个影也见不到。 莫行止和许岁安把锁链拽得叮当响，那五把锁始终岿然不动，无法撼动分毫，像是直接镶在门里。 倒是积蓄在墙上、门上和锁上的灰尘，被两个人震下来不少，扑簌簌落在黑外袍的兜帽上。 洋洋洒洒，莫名有了点“共白头”的味道。 另三个人把他俩拽了回来，五个人重新聚在桌边，盯着桌上的早餐和试验记录，陷入沉思，或者发呆。 好像真的如系统的提示音所说，这里是“死亡密室”，一个一旦来到，就永远不可能出去的地方。 除非—— 他们能找到“改变命运的节点”。 “游戏大神。”莫行止踢了踢顾柏舟屁股下面的椅子腿，“来carry一下。” 顾柏舟挪挪凳子，离许岁安更近了一点。 “这种情况，”他认真道，“通常可以寻求一下场外提示。” 椅子被踹翻了。 顾柏舟一头扑到桌子上，把上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扫到地面。 稀里哗啦一阵响，瓷碗瓷盘碎了个彻底，里面的冷汤撒一地，洇湿了原本干干净净的实验记录。 许岁安被闻远拉着离开两步，避免被波及。 他低下头，多扫了那片狼藉两眼，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 “有点奇怪。”许岁安指指糊满小米粥的实验记录。 几个人同时低头看过去。 那些小米粥在上面肆意流淌，但好像又偏偏……让开了某一部分。 除了那一块，册子上的其他部分已经全都变得脏兮兮的。 闻远第一个反应过来，随即皱眉否定：“但这里面，应该藏不进钥匙。” 他刚刚也已经仔细翻过，里面所有纸张，包括封面、封底、内页有记录的和空白的，看上去、摸上去，都是十分寻常的材料，纤薄脆弱。 叶枫蹲下来，捡了块瓷片，试着把小米粥糊到那一块区域。 尝试无果，那一部分纸张像是有什么魔力，小米粥一过去，就被吸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 再摸上去，干燥柔软，和寻常纸张无异。 叶枫想了想，又试着把其中一页白纸撕开，这次没再发生怪事，那页纸被轻而易举地撕成两半。 他盯着落在地上的白纸，突然自言自语般地嘟囔了一句：“改变命运的节点。” 莫行止：“什么？” 纸页被一张张翻过，最终停在了最后一页记录上。 新历795年12月27日，改造实验在这一行戛然而止，剩下半张具是空白。 那一行字穿过没法沾到汤的地方，将那个歪歪扭扭的圆形区域分成上下两半。 叶枫指着那里，看向许岁安，问：“这算不算……改变命运的节点？” 一直死寂的铁门之外突然传来哐哐哐的砸门声，紧接着是粗哑声音骂骂咧咧的低语，含糊不清，一个字眼都分辨不出。 许岁安朝叶枫点了点头：“是吧。” 那之前，217号的命运在纸上清晰可见，那之后，谁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才成为如今海天星的“海神大人”。 【检索到了。】系统突然说，【这个世界上存在一种已经被用尽的、奇怪的材料，叫‘万塑纸’，被挖掘出来的时候就是纸的形状，不溶于任何东西，可以吸纳任何东西，同时也具有十分强的可塑性和延展性。】 【据说百年前，万塑纸还没有被用尽的时候，有人拿它做过实验，一张A4纸大小的万塑纸，经过拉伸变形和加温膨胀，可以塞满一个篮球场大小的空间。】 第118章 不会被小米粥沾湿的部分被撕出五份,分别揉成一团塞进粗大的锁孔。 片刻后，那几团纸竟然真的自行发生变化，逐渐化成和锁孔完美契合的模样,变成五把真真正正的钥匙。 锁被顺利打开,缠在门上的铁链自动消失。门外始终不断的嘈杂低语,也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听起来像是几个研究员在讨论今天的实验进展。根据他们的说法，这间全封闭的房间，就是实验的一个环节，只是被“海神大人”改造成了一间密室。 讨论声持续了一会儿，逐渐消失不见，不知道是那几个守在门前的研究员离开了,还是只是单纯地不在聊天。 许岁安站在门前,抬起手准备开门。 ——无论是哪种情况,他们都必须出去。苏苏还自己在外面待着。 “等等。”顾柏舟出声阻止,按住了他的手。 铁门被拉开一个小缝,又迅速闭合。 “人还在。”顾柏舟说着,指了指他们的脚下。 就刚刚那不到一秒的开门瞬间，门缝里有什么东西从外面流淌进来,此时还在不断挤入,并缓缓在几人脚边铺展。 那是一种黏腻的绿色液体,随着量的增加，腥臭的下水道味在房间内散逸，它流经的地面也很快产生了被腐蚀一样的痕迹,平整光洁的地板变得坑坑洼洼。 许岁安被叶枫牵着，让到旁边没有被波及的地方。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些液体，恐怕就来自刚刚还在说的那些“研究员”。 “这些东西……”莫行止皱了皱眉,直接问，“不是人？” “如果你问我见过的那些研究员，他们都是百分百的纯种人类。”顾柏舟，“不过这些……说不定他们只是身上多了点不太好闻的分泌物，但本质上还是个人。” “你知道的，有些人就是不太像人。” 他悠哉游哉地说着，从册子上撕下半张普通白纸，试探着浸泡到一个绿油油的小水坑里。 白纸立刻发出吱吱啦啦的诡异声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在那些液体里。 液体仿佛正在进食，一边融化，一边沿着纸张不断向上，留下一块块参差不齐的咬痕。 顾柏舟松手，任由剩下的最后一点碎纸片掉进绿水坑。 “你们觉得呢？”他征求其他人的意见。 许岁安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得出结论：“直接问吧。” 不管是人还是其他什么，会说话、能沟通，就有可能是好东西。 铁门被推开，更多的绿色液体瞬间涌入，里面还夹杂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诸如纠缠在一起的头发、食物残渣，或是人体残渣，有点像是涨潮时的海岸。 五个人脚上已经穿好林木倾情提供的高防御雨靴，一时间倒也不太怕被溶解。 许岁安抬起头，在雨靴被融化的怪响中看向门外。 三个脑袋几乎顶到天花板的……东西。 那确实不太能被称之为人，虽然它们大体能看出属于人的轮廓，但也只有轮廓，而且还是边缘在不断滴水的轮廓，中间的填充物，是不断流动的黏腻绿色液体。 三个东西有头有脸的，巨大的脑袋低下来，空洞洞的眼睛看着他，甚至还很鲜活地歪了歪头。 “下午好。”许岁安估计了一下进来的时间，礼貌问安。 “你们出来了。”中间的东西张开空荡荡的嘴巴，发出空灵的声音。 “怎么出来的？”左边的东西同样如此。 “你们不该出来。”右边的东西人性化地叹了口气，身上的液体流得更加畅快，“实验还没结束。” 许岁安想了想。 “抱歉。”他说，“但我们，等不及了，我们要出去。” “你们想离开这里？”左边。 “离开这个实验室。”中间。 “你们不能离开。”右边。 三个东西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很有节奏感，同时齐齐往前蛹了两下，最近的一只几乎要蹭到许岁安的身上。 绿色液体啪嗒啪嗒往下落，叶枫看不下去，拉着许岁安往旁边躲了躲。 三个东西的大脑袋跟着他的轨迹转出九十度，眼睛依然直勾勾地盯着他。 “诶，看这边。”另一侧突然有人叫了一声，然后“啪啪啪”三声，三个大锁砸进它们的身体里。 “咕咚”一下，锁被吞了下去。 三个东西愣了一下，依依不舍地渐次回头。 “好久不见——应该是吧，虽然我是认不出来你们。”顾柏舟手里还拿着两个锁，朝它们晃了晃。 他一副见到老熟人的口吻：“我223。” “你是223号。”中间的说。 “223号怎么会在这里？”左边的问。 “你不该在这里。”右边的说。 “好呆的npc，217一看就没玩过几个好游戏。”顾柏舟嘟囔。 三个东西把上半身压得更低，绿色液体几乎贴着他的两肩砸落在地。 “我确实在这里。”顾柏舟一脸坦然地打了个哈欠，甚至朝他们挥了挥手，“离太近了。你们最近是不是太放纵了？监管者和实验体保持距离不是基本守则？” 三个东西往后挪了一点点。 “是基本守则。” “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不该这么不敬。” “我来做实验。”顾柏舟说，“现在实验完成了，带我去出口。” 听这说法，他对这套流程熟悉的不行。 三个东西的大脑袋左右转转，疑似眼神交流。 片刻后，它们又往后退了一点点，腾出可供一人通过的空间。中间那个身子扭了几下，伸出一个疑似手臂的东西，指向通道右边。 顾柏舟面无表情：“谢了。” “不对。”右边那个突然惊醒，身子骤然庞大，死板的声音里也染进怒火。 “你骗我们，你没有完成！” “你骗了我们？”左边那个的身子也瞬间胀大一圈，把几人面前的通道塞得严严实实。 三个东西体内的液体开始疯狂流动，人形轮廓不断凸出或者凹陷，变得愈发怪异。 眼前的地面瞬间被液体侵蚀，深深地凹陷下去，两侧的墙壁和头顶的天花板也同样难以幸免，甚至就连那扇半敞的铁门，都被熔出凹槽。 “终幕了。”顾柏舟“啧”了一声，后退半步。 他半侧过头，飞快地喊了一句：“跑！” 字只说出一半，蓦然卡在嘴边。 他身后空空荡荡，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倒是有四个正在奔跑的身影。 叶枫头也不回地拉着许岁安跑在最前面，莫行止和闻远跟在两人身后，小心翼翼地警惕着身后的追兵。 只有他亲爱的队长，在跑动中回过头来，遥遥望了他一眼，一贯冷漠的双眸难得含进去一点情绪。 顾柏舟：“……” 哪怕在如此危机关头，他还是忍不住第无数次腹诽。 这感天动地的队友情，也是让他给碰上了。 顾柏舟扔出手里的最后两把锁，转身，拔腿狂奔。 两个锁确实给顾柏舟争取了片刻的喘息，至少没上他上来就被毒液啃屁股。 三个膨胀的东西在他身后穷追不舍，臭烘烘的下水道味如影随形。 白炽灯的照耀下，长长的走廊仿佛看不到尽头，两侧不时有紧闭的铁门，看上去和他们那间相差无几。 每一段都一模一样的漫长走廊，时不时还来个左右转弯。 没有异能的加持，也看不到终点，五个人的逃跑变成了纯粹的体能比拼。 人类和粘液集合体的体能比拼。 拐角一个接着一个，顾柏舟逐渐追上来，和许岁安跑到一起。 叶枫还在牵着许岁安跑，抽空转头看他一眼，略带喘息地说：“好像有点不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场追杀变成了“猫抓老鼠”的游戏。 那三个东西永远隔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吊在他们身后，好像就等着他们跑到脱力，被玩弄致死。 莫行止拆下墙上一副镶嵌科学奖状的画框，远远地丢进三东西之一的身子：“什么不对？” “咕咚”一声。 被砸中的东西慢了两秒，但很快又加速追上，和其余两个东西齐头并进。 “这个阶段，有什么会成为节点？”闻远直接问顾柏舟。 如果这场名为“死亡密室”的游戏还没有宣告结束，那解题的逻辑，应该和第一关保持一致。 也就是——改变命运的节点。 那边的顾柏舟还没有想到，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许岁安突然开口：“食堂？” 他看向顾柏舟。 在实验记录里，实验顺利完成的实验体，可以获得去食堂进餐的机会。 虽然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是所谓的“节点”，但是…… “是。”顾柏舟已经给出答案。 “去中心食堂——不过，我不认路。”他脚步微缓，左右看看。 五个人现在又逃到了一条岔路口，前方是一模一样的走廊。 “我猜走这边。”他指向左边，然后自己率先跑进右侧的走廊。 叶枫一瞬间神色古怪，脚下不禁踉跄一下。 顾柏舟得意：“我家队长都变聪明了，我不得及时跟进？” “他说你之前不聪明。”莫行止抓住重点，跟许岁安耳语。 “他坏。”叶枫总结。 “是吗？”许岁安问顾柏舟。 “快点跑，追上来了。”闻远面无表情打断正要给自己辩白的小顾同学。 找到目标后，虽然追逐还在继续，但一直紧绷的氛围，却瞬间轻松下来。 几个人按照顾柏舟的反直觉，又跑出去九条走廊后，终于在体力彻底流失之前，看到了所谓的“中心食堂”。 走廊尽头，直顶天花板的巨大铁门敞开了一扇，闭合的另一扇上直接刻着“中心食堂”四个大字，旁边还标了注音，生怕他们辨认不出。 从几米外的位置往里看，食堂内部一片漆黑，毫无声响。 几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加速，冲进食堂。 跑在最后的莫行止顺手关门，把那三个东西挡在门外。 还在不断流淌的浓稠液体从门缝下钻进来了一点，但很快，像是被什么阻挡一样，就那样停在了门边，没再前进，也不再增加。 五个人转向食堂内部。 头顶两排巨大的水晶吊灯骤然亮起，原本漆黑一片的中心食堂，刹那间明亮的甚至有些晃眼。 “哐哐哐”的声音也突然从食堂各处响起，重叠错落，带着一种诡异的节奏感。 许岁安眯了眯眼，适应下光线的转变，看向食堂。 两排白瓷长桌一直从这头延伸到那头，几十个样貌各异的人类穿着宽大的厨师服、带着歪歪斜斜的厨师帽，站在长桌两侧，一丝不苟地举着厨刀，一下又一下地砸向桌面。 他们动作机械，像是设定好的程序，而桌面之上，案板挤挤挨挨，上面铺着看不出内容的食物，颜色诡异，被剁得极其粉碎，甚至随着他们的动作四处飞溅，沾到他们的衣服、帽子，甚至脸上。 “下午好。”许岁安眨了眨眼。 剁菜的声音戛然而止，几十个厨师同时把头扭过九十度，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两排水晶吊灯突然同时闪烁，将气氛渲染地更加诡异。 “欢迎你们，”厨师们齐声开口，“幸运的实验体们。” 许岁安想了想，等灯光闪烁停止，礼貌点头：“谢谢。” 第119章 许岁安一声“谢谢”说完,整个食堂“嘎——”地死寂了。 厨师们举着刀盯着他，各个一言不发。 许岁安想了想，继续维持他的真诚礼貌：“我们想离开。” 他看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厨师。 那是位身材肥硕的中年男性,举着菜刀的右手缺了一根中指,脖子上挂着一块锈迹斑斑的怀表,面无表情的脸看上去倒是……颇有几分柔和慈祥。 “麻烦问一下，出口怎么走？”他问这个男人。 男人的眼珠慢吞吞地动了动，像是上下打量了他一圈，手里高举在半空的菜刀“咚”地一声落回菜板上。 肥厚的嘴唇蠕动几下，吐出干巴巴的字眼：“人不吃饱，不能走。” 许岁安乖乖点头,又问：“饭呢？” 男人已经把头转了回去,没再理他。深深插进案板里的刀被拔出,又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咚”。 其他本还在盯着许岁安等人的厨师,立刻像是收到了信号,又齐刷刷地把头拧回去。 落刀、举刀、落刀…… 十分富有节奏感的剁菜声再次响起。 许岁安站在那儿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复，转头看向身后的队友。 叶枫和他对视,皱眉想想,朝另一边伸手：“可能是那边？” 他指着的是中心食堂的最右侧,那边有一整列白房间，每一间惨白的房门上都挂着意味不明的牌子，看上去像是一道道诡异的菜肴。 白门的中部开出一扇扇四四方方的小窗,此时铁质的窗门全都紧闭着，里面静悄悄的，总让人觉得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突然探出来。 按常理来说，那边看起来应该是这个食堂的厨房,但既然现在食堂大厅已经变成了这些厨师们剁菜的地方，那厨房……应该也就变成了“餐厅”吧？ “好。”许岁安应声，走上前。 没等他们靠近，从第二扇白门开始，门上的窗户突然全部打开，铁窗门“咔咔咔”地平落下来，像是一个个的上菜口。 白瓷餐盘从当中递出，盛着色泽诡异、形状怪异的“食物”，放在横躺着的“铁门”之上，一副“任君品尝”的模样。 再然后，一个接一个的脑袋从窗口里探出，无神的眼睛盯着他们，莫名透出些许迫不及待的感觉。 “饿了吧。” “开饭了。” “快来吃饭。” 他们七嘴八舌，嘴角向脸颊两侧深深裂开，有些弧度过大，直接撕裂了嘴角，深处滴滴鲜血，落进餐盘里。 各有各的台词，这一点，倒是和那些机械化的厨师挺不一样的。 许岁安想着，回头看了一样食堂中央那两排厨师。 剁菜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两排厨师此时都回头看着他们，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直勾勾。 有些站位不好的，脖子直接转了一百八十度，看上去像是脑袋安反的人偶。 “吃饭。”“吃饭。” 他们开始重复同样的字眼。 “你们也吃？”许岁安有点惊讶。 所有厨师都没有理他，只刚刚回答过他的那个中年厨师，眼珠诡异地跳了一下，但也没有说话。 离他们更近的那一排厨师突然把菜刀砸进案板，转身、迈步，井然有序。 完全就是设定好的程序。 一排二十来个厨师一起往前迈向各自的白门，但总有那么两三个，不幸地在前进途中遇到路障。 许岁安五人刚好挡在路当中，那三个被他们挡住的厨师像是压根看不见，在离着他们极近的地方原地踏步，步频还固执地和大部队保持一致。 其中就有那位断指的中年厨子。 五个人向后移一点，他们仨就往前挪进一点。 眼看着和其他厨师的距离越拉越大，三个被拦住的厨子的眼珠开始不安地转动，眼巴巴地望着他们的“队友”。 许岁安有点于心不忍，带着队友们往旁边让了让：“你们先吃。” 三个厨子立刻大踏步向前，但还没走出几步，其他厨师已经到了白门门口。 队伍整齐划一地停了下来，他们三个也跟着停下，离着白门还有几步的距离，却只能瞪着大眼遥望。 “叮铃铃铃”的刺耳铃声突然响起，闻远几人瞬间警惕。 了解内幕的顾柏舟：“开饭铃。” 铃声中止，站在白门前的厨师们整齐地向前伸出手，分毫不差地抓住餐盘里诡异的食物，然后塞进嘴里。 又是整齐划一地十下咀嚼，吞咽，也不管嚼没嚼完，咽没咽下，只是统一裂嘴，露出吃到美食的幸福表情。 那三个没到门口的厨子也在重复着同样的步骤，用力地干嚼空气，吃得很香。 “好吃。” 他们齐声说着，转过头来，和窗口里探头的那批一起看着五人。 餐盘被举起，朝向他们，平稳递出。 “你们也吃。”他们幸福且热情。 离许岁安他们极近的三个人端着空气，长长的指甲几乎要戳到他们脸上。 许岁安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谢谢，不了。” “你拒绝了。” “为什么不吃？” “吃！吃！吃！” 各有台词的探头npc们又一次开始发功，声音比之前还要大，还要嘈杂，吵得人有些头疼。 许岁安皱着眉后退半步，旁边的叶枫伸手过来，轻轻捂住他的耳朵。 npc们的劝吃声持续了有一分多钟，才终于平息。 叶枫松开手时，断指的中年男人刚好开口。 “都要吃饱。”他死死地盯着许岁安，“不吃饱，不能离开。” 空气盘子又被他往前端了端，一直平平淡的语气里突然多了几分焦急：“吃，快吃！” 许岁安和他对视片刻，沉思了一下，张开嘴，吞了一口空气。 他鼓着腮咀嚼两下，再次开口：“吃了，饱了，好吃。” 浅金色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全是真诚。 厨子们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空洞洞的大眼睛里全是困惑。 但还真有几个厨师，做出了放下盘子的举动，包括站在他面前，眼睁睁看着他吞空气的那三位。 许岁安拉拉叶枫的袖子：“你们也吃。” 叶枫扭着头没看他，肩膀一耸一耸的。 许岁安戳戳他的肩。 “不对。”一个探头npc突然开口。 是离他们最近的那个，他猛地把头彻底从窗口里伸出来，绕过堵在门前的厨师，方形大脑袋直直怼到许岁安面前，下面连着歪歪扭扭的长脖子，皮肉被撕扯，鲜血滴了一路。 空洞的眼睛疯狂转动几秒。 “你没吃。”他说着，突然尖叫起来，“你骗人！你不乖！你是失败的实验体！” 其他厨师瞬间如梦初醒，他们不断重复着那句话，门内的脑袋一个接一个探出，门外的直接踩着步伐走来。 五个人被迫不断后退，很快就重新回到了大门口。 仍站在案板边那排厨师也突然动了，一个个拔出菜刀，高举着迈向他们。 前方各处全是不断逼近的npc和npc的脑袋，挤挤挨挨，甚至找不到空隙。 身后是完全关合的食堂大门，随着他们贴近，门外突然传来哐哐的撞击声，好像那三个东西还堵在外面。 顾柏舟半倚着门，紫眸凝起，低声吐槽：“没吃饱就让人打架？” 莫行止指了指厨子手里的餐盘：“要不你先吃？” 叶枫认真答复：“可以考虑。” 闻远没吭声，人已经冲上去，拦下最近的那个持刀厨师，扫腿、肘击，继而压住那厨子的手腕，暗使寸劲，菜刀骤然脱落，又被他另一只手稳稳握住。 惨白刀光一闪而过，刀身横抹，砸在后颈，“噗哧”一声，一个厨子和他擦肩，趴在地上。 后面那个厨子没来得及反应，机械地向前迈出一步，绊在倒地厨子的身上，又被闻远补了一下。 劲瘦的黑色身影在白色厨师服间穿梭自如，冲上来的厨师接二连三倒下，菜刀在他手里变成了横行霸道的武器。 其他三人见状，立刻不甘示弱地冲上，也各自夺了一把刀下来。 不过他们都没冲太远，稳定在许岁安身前不远的位置，确保遇到危险时自己可以随时回援。 许岁安没动手，干干净净站在门边，欣赏四个人干架的身姿。 这些虽然和外面那三个东西相同，也都是这个地方的npc，但战力明显有很大区别。 那三个是怪物级别的，这群，好像就是有点水平的普通人类，在闻远四个人面前完全不够看。 也就那二十来个只有脸的长脖子能跟他们周旋，短短几分钟内，极好的牙口就已经咬碎了大半刀具。 四人身上零星的伤痕，也大都是他们咬出来的。 许岁安看着，突然想到什么：“都打过，就可以吗？” 听那个断指厨师的意思，想过这一关，好像是非吃饱不可。 【难道‘吃饱’，是这里的‘改变命运的节点’？】系统推理。 【谁吃饱？】许岁安问。 系统迟疑了：【按他的说法……好像是你们和这里的所有npc，全部吃饱。】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食堂最右侧，那一排已经空旷了很久的小铁窗突然接连发出“叮叮叮”的声响。 一盘接一盘的菜被推了出来，整整齐齐地摆在铁门上，有些还热气腾腾的。 【去试试？】系统建议。 许岁安已经迈出步伐，避开混战中的npc，绕到离他最近的白门旁边。 盘子里的菜果然看不出究竟，连系统检索都对此无计可施。 许岁安左右看看，抓住了这扇白门窗户里的那根纤细的脖子。 脖子一被他抓住立刻蛇一样抖动起来。 失去了异能对许岁安来说确实十分不适应，但这也并不能影响他…… 靠蛮力跟脑袋拔河。 闻远四人和剩下的那些npc周旋，给许岁安提供了不少便利，能让他安安心心拔河、认认真真喂饭。 不知道伸出去多长的脖子被他一点点拽了回来。 战局当中，一个咬得正欢的脑袋一下一下往后缩，直到“梆”地一下，撞到白门上。 许岁安一手抓着他的脖子，一手拎起那盘菜，递到他脸前。 “请你吃。”他说。 被他拽回来的脑袋呲牙咧嘴，看都不看那盘菜，一口咬向他的脑袋。 第120章 许岁安微微后仰,细密的尖牙蹭着他的鼻尖重重咬合。 一只手突然从脑袋后面伸来，抓住乱糟糟的头发，把它扯向后面。脖子被迫扬起、拉伸,脑袋上的嘴也被迫张开,发出咯咯咯的奇怪声音。 “喂饭。”脑袋后面传来莫行止的声音。 许岁安应了一声,把盘子塞进脑袋大张着的嘴里，诡异的食物一股脑地滑进口腔，在纤细的脖子上顶出一块接着一块的凸起。 食物下咽，脑袋突然疯了一样地左右甩动，许岁安和莫行止被它弹开，塞进嘴里的盘子也被咬成一块一块的,掉到地上,反射着头顶惨白的灯光,映出它狰狞的面孔。 许岁安后退着,还不忘问它：“还要吗？” 脑袋沙哑地叫喊两声,被许岁安扯打结的脖子强行展开,瞬间皮开肉绽，它却恍若未觉,猛地加速冲上,还是朝着许岁安的脑袋,像是铁了心要从他脸上咬下一块肉来，来报复自己被强行喂饭的不满。 身后，同样有三个脑袋包抄过来,长长的脖子几乎要交错在一起，成了一张竖在半空的网，拦住他的退路。 许岁安向后扫了一眼，依然后退。 系统以为他没注意到,忍不住紧张地大喊一声：【小心！】 正前方的脑袋速度更快，瞬息的功夫已经再次冲到他的鼻尖，顺着惯性飘起的金色长发被牙齿勾到，狠狠扯下几根。 许岁安微微蹙眉，捂住头发侧身后退。 脑袋叼着他的长发，露出阴森森的笑容：“轮到你吃饭了。” 它说着，脖子一挺，再次向前逼近。 许岁安垂眸，轻声道：“不了，谢谢。” 话音落下的同时，脑袋一震，前进的趋势戛然而止。被它甩开的莫行止已经再次冲上，又一次抓住它的头发，将它向后拉扯。 目标近在眼前，脑袋不甘心地左右挣扎，大嘴奋力咧开，拼尽全力地撕咬。 但离得越来越远。 许岁安此时已经原地跃起，踩着身后的脖子网借力跳到空中，顾柏舟刚巧冲过来，揽住他的腰把他带回地面。 叶枫和闻远紧随其后，将那三个纠缠不清的脑袋甩开。 另一边，莫行止冷着脸把那个脑袋按进一个餐盘里，力道大得直接震碎了盘子。 “吃。”他一边命令着，一边换了只手，按住它的后脑勺。 另一只手从脑袋上拽下一大把头发，嫌弃地甩在地上，跟那三两根金发混在一起。 叶枫看了两眼，移回视线，帮许岁安把头发拢好，顺便问：“你们在喂它？” 许岁安点头解释：“试试喂饱它们，能不能离开。” 他说着，扭头看了一眼那批四肢正常的厨子。 此时已经在地板上横七竖八倒下一片，没剩几个站着的。而就算是站着的那几个，也都空着双手、畏畏缩缩，不敢再次上前。 “那些要喂吗？”闻远问。 许岁安想了想，点头。 那些厨子很好解决，也很好喂饱，问题的关键还是在这群脑袋。 此时，除了被莫行止按头喂饭的，剩下那二十三只已经全都围了上来，将他们五个拦在当中。 脑袋们盯着五个人类，一个个都咧开大嘴，露出垂涎欲滴的表情——虽然它们的眼睛依然无神。 许岁安轻轻叹了口气。 怪不得这一关的要求可能是喂饱这些家伙。 看这样子，它们一定已经饿了很久。 唾液一滴一滴地落下，在地面上积蓄，很快将磁砖地熔去一小块。 看起来，它们的唾液也同样具有腐蚀性，只是远不如外面那三个东西那么强烈。 叶枫看了一眼，转过身来，又仔仔细细地帮许岁安拢了拢他身上的黑色外袍。 许岁安自己的那件在章鱼那儿就已经变成碎布，他此时身上穿的本就是叶枫那件。 上面还搀着些许少年信息素的味道，淡淡的抹茶味，极好地中和了食堂内怪异的食物气息。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刚刚那一阵搏斗，脑袋发散出来的难闻味道已经要将抹茶味彻底覆盖。 此时外袍又被叶枫一点点拢起，那点快要消散的抹茶味立刻变得明显。 许岁安捏着衣领，轻轻吸了两口，重新净化自己的嗅觉。 身前的少年动作一顿，平整的衣角被捏出褶皱。 手一松，叶枫的眸光不自然地闪了两下。 许岁安抬眸和他对视，不解地眨眨眼，收获到对面回避的目光。 【黑化值——】系统突然开口。 又突然安静：【咦……没事了。】 白门边，已经把脑袋喂到吐的莫行止神清气爽地走回，手里还端着两盘新菜。 他看了一圈周围还在蓄力的脑袋，问许岁安：“现在喂？” 许岁安点点头。 下一秒，莫行止已经带着两盘菜回身飞出去，一边一盘，准准地拍在两个脑袋的脸上。 他本身就是个好战的，被拉近迷宫后忍了那么久，又看着顾柏舟狠狠炫了一番技，再遇上一对完全没有挑战性的普通厨师，早就憋得不耐烦了。 这一下猛然出击，上半身下压，手臂横扫，一个人捞过六个脖子，带着它们顶端的脑袋，甩鞭子一样狠狠砸在地上。 密不透风的脖子包围圈眨眼间就多出一个突破口。 其他脑袋这才反应过来，勇猛无比地扑杀上前。 围在许岁安身边的三人也立刻手持菜刀冲上，一人几个，拦下脑袋们的攻击。那边，莫行止和六个脑袋周旋着，还腾出空，给他们甩了几盘菜过来。 盘子飞得稳稳的，里面的食物一点也没浪费。被顾柏舟三人接住，接连按进脑袋们的嘴里。 白门上的出餐口开始不停工作，甚至有了几分应接不暇的忙碌感。往往是一盘新菜刚端上来，就被等待已久的四个人抽走。 叶枫抽空回过头来，看向许岁安，朝食堂另一侧的角落里指了指。 “这边交给我们，你去那边休息吧。”他顿了顿，眼神闪躲一瞬，“那边……不会很难闻。” 他指的是食堂左后侧的一块空地。 倒地的厨师们被统一堆放在食堂左前方，靠近大门的位置，和外面等得不住撞门的三个东西隔门呼应。 于是左后方就彻底空了出来，成了中心食堂里唯一的“净土”。 许岁安过去，找了把干净椅子坐下，乖巧观战。 【他们……】他看了一会儿，轻声开口，【进步好多。】 系统：【嗯？】 许岁安没有解释。 他们第一次凑在一起，对付这个数量的异兽，还是在那个地下擂台。 距离现在还不过两个月，那会儿的叶枫三人甚至都还没有互相认识，闻远也并不在场，剩余三个人配合得乱七八糟，还起了几个奇奇怪怪的代号。 而现在，他们四个并肩战斗，好像已经足够组成一个完整的团队。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他们变得再强一些，似乎就可以抵抗所有困境，将受到的伤害一一偿还。 然后……就不会再黑化了吧？ ——毕竟都可以复仇了。 【你在想离开后的事情吗？】系统隐约猜到什么。 这回轮到许岁安：【嗯？】 系统认真解释：【这个世界的原著毕竟是个大群像，主角团除了他们还有几个。要是他们的黑化状态能稳定下来，我们也该去看看其他那些了。】 【萧离歌、戚孤雪的黑化值都是80以上，风险很高，还有目前没有接触到、看不到黑化值的……】系统越说越担忧，【他们不会已经彻底没救了吧？】 【不知道哦。】许岁安坦诚，【不过……】 【现在还不能离开。】 他看着和脑袋们纠缠在一起的四个少年，此时那些脑袋已经减员了大概三分之一，剩下那些对付起来更加轻松，但四个人身上的伤，也变得更明显了一点。 【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系统问。 许岁安托着腮想了想，掰着手指安安静静数：【等——】 【见到叶枫家人、闻远妹妹，等他们，升到三阶。】 相处两个月，他现在已经丝毫不担心彼此之间的友情，但做下的约定一定要实现。 而他们四个现在的实力…… 在同龄人里，甚至不少成年异能者里，已经算是出众。但对上那些真正厉害的猎手，或是异兽，多少还是会有些令人担忧。 系统掐指一算：【那不是要到元帅级别了吗……按现在的成长进度，还要很长时间吧，越往后，实力越难进步，就算他们天资出众，到那个水平，恐怕也需要一两年的时间。】 【没关系呀。】许岁安撑着椅子向后仰，眯起眼看天花板，好像能透过那里，看到更远的天空和大海。 “时间，有很多。”他轻念着，浅金色的眼睛里聚着光。 垂在一旁的外袍下摆突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拉扯两下。 许岁安收起思绪，困惑低头，看到了一只缺少中指的手。 断指的厨师从食堂另一端一路爬了过来，来到他的身边。 毕竟大家都是npc，莫行止四人打厨师的时候也没怎么收着力道，这家伙此时收了不小的伤，双腿奇怪地扭曲着，拖在地上。 那枚挂在胸前的陈旧怀表也拖着，在瓷砖地面拉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男人拉扯着链子，用力把怀表捏在手里。 “怎么了？”许岁安问。 “吃饭。”男人仰头看他，嘴里吐出干巴巴的字眼。 异常的执着。 许岁安愣了愣，指指那边的脑袋们，跟他解释：“在吃。” 男人艰难地摇了摇头：“你们，快吃，离开。” 他说出的话依旧干涩，像是设定好的程序。但是…… 那双眼睛里，却突然闪过一道及不显眼的微光。 许岁安盯着他，瞳孔微缩，想到什么。 “你，是人类？” 男人点头。 “人类，都是，人类。” 他的手早就没有力气持物，怀表从掌心脱落，摔在地上，磕开，露出里面的表盘。 表盖内侧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两个笑容甜美的小女孩。 【是小时候的苏苏！】系统直接叫出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0-130 第121章 许岁安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太能把里面那个两三岁的人类幼崽和苏苏对上号。 但系统说是，那就一定是。 他问男人：“你孩子？” 异常肥大的脑袋僵硬地晃了一下，像是在点头。摊在地上的左手用力伸出,想要重新抓住那枚怀表。 许岁安蹲下来,把怀表放到他的掌心里,接着问：“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怀表早就坏掉了，时针和分针永远停留在固定的数字上，只有不断褪色的照片证明这里的时间依旧在流逝。 男人盯着照片，哑了很久，才慢吞吞道：“大人,要工作,不能离开。” 他重新抬起眼,看向许岁安,总是凝滞的眼神里突然又闪出几分光彩：“她,你认识？” 许岁安点点头。 他还没有搞懂男人的话,接着要问：“为什么在这里工作，不能离开？” 但男人没有回答。 他用力地把躺着怀表的手往前递了递,手臂在地面擦出一道血痕。沾了血的怀表表链落在地上,弯弯曲曲地扭着。 “你们,和她，”怀表又往前挪了几毫米，“离开。” “离开,海神，孩子，离开。” 他重复强调，神色紧张,表情痛苦，脸上的肥肉扭曲在一起，似乎只是说几句话，都要耗尽全部力量，去和某种束缚做抗争。 “哦。”许岁安应声，抓住怀表表链。 男人表情依然痛苦，但无神的眼睛里却隐约露出了某种解脱，像是多年来的执念终于找到托付。 许岁安盯着怀表看了片刻，又转头问他：“吃饱了，也不行吗？” 既然大家都是人类，那一起吃饱，一起离开，不是更好。 “吃饱了，出去见她。”她拎着怀表，在男人眼前晃了晃。 一点没有被托付希望的自觉，反倒像个诱惑人心的魔鬼。 怀表晃啊晃，悄悄唤醒人想离开的欲望。 男人的眼睛跟着怀表走了半天，嘴唇颤了两下。 海螺的声音突然响起，男人嘴唇的微小颤抖瞬间停止，好不容易挣扎出神色的眼睛也再次变得空空荡荡，僵硬地停在许岁安的脸上，不再跟着怀表走。 和最开始，许岁安他们刚进入食堂时见到的那样，几乎一模一样。 弯折的双腿扭了两下，骤然绷直，然后，就像是被推到极致的不倒翁，男人的身体直愣愣地弹了起来，差点撞到蹲在他面前的许岁安。 他手里凭空多处一把菜刀，高高举起，刀刃明晃晃地朝向许岁安。 “不吃饭，受罚。” 吐字间，菜刀没有丝毫停留，笔直地砸下来。 一切只发生在转瞬之间，许岁安后撤半步，堪堪躲过，菜刀带出的风吹起他的头发，刀刃在发尾处切出一个参差不齐的豁口。 许岁安抓住他的头发，有点心疼。 这些，叶枫每天都要帮他梳很久的。 转念之间，菜刀已经再次呼啸而至。 许岁安一手护着头发，一手抓着怀表，再次向后避让。 他此刻已经几乎退到角落，往后一步就是墙壁，再来一刀，就是避无可避的状态。 许岁安微微皱眉。 即使失去异能，面对一个这种水平的“怪物”，他也可以轻易打败。 但此刻面前这个不是怪物，只是一个被海神抓来、控制，被迫工作的普通人类。 而且身负重伤，摇摇欲坠。感觉只是戳一下，都有可能直接戳死。 许岁安弯腰往另一侧避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沉思片刻，尝试伸出。 余光里突然飞来另一把染血的菜刀，呼啸而至，和厨师手里那把撞在一起。 男人本就无力的手自然不可能握稳刀，巨大的冲力之下，两把刀一起飞出，先后插进墙壁，然后被吞噬一样消失不见。 而男人挥舞菜刀的动作还在继续。 紧接着，一个脑袋飞了过来，把摇摇欲坠的厨子撞到在地，撞了个不省人事。 许岁安默默收起伸出一半的食指，看向脑袋袭来的方向。 莫行止站在餐桌上，一脸郁结之气，手里还拎着一个长脖缠绕的脑袋，正翻着白眼口吐白沫。 头顶水晶吊灯光线惨白，照得他脸色奇差。 身后飞来一个要偷袭的脑袋，被他用另一只手一把捞住，狠狠掼在桌上。 “喂饱了。”莫行止踩着脑袋说。 许岁安盯着他，尤其是他额前那一片被搞得坑坑洼洼、终于完全露出眼睛的刘海，轻轻地眨了眨眼。 虽然没有直接说过，但看也能看得出，莫行止很珍惜自己的刘海，像叶枫珍惜许岁安的头发一样，珍惜自己的刘海。 每天早上，当闻远在做饭、顾柏舟在睡觉、叶枫在看许岁安的时候，他永远在打理他的刘海。 但现在…… 许岁安默默盯着少年难得一见的眼睛。 红色的，蓄着火。 但食堂里已经没有站着的怪可以给他打了。 二十来个脑袋全都是口吐白沫、被喂饭喂到吐的状态。 一视同仁的惨，看不出来是哪个啃掉了他的刘海。 许岁安重新看向莫行止，的额头。 “……不许看。”莫行止盯着他，声音有点不自然。他脸色臭臭的，手里的脑袋也被捏得嗷嗷叫。 “理解一下，他害羞。” 顾柏舟悠哉游哉地从另一边绕过来，蹦跳着避开几个躺在地上的脑袋，“好心”替人解释。 一个脑袋从后面呼啸而来，擦着顾柏舟的肩膀砸进地板。 莫行止垂眸看他，手里莫名多了把刀，呼啦呼啦地转着，一副随时会被甩出来的样子。 “你也来害羞一下？”他冷冷威胁。 顾柏舟指指自己本就不长的灰白卷毛：“我都害羞16年了。” 菜刀嗖一下飞过来。 顾柏舟拉着本就不会被波及到的许岁安躲开，看着菜刀插进墙壁，消失不见，转头。 莫行止已经抓起下一把菜刀。 “干什么干什么，你要对我们队长图谋不轨吗？”顾柏舟丝毫不怕，甚至开始在脑袋堆里打闹。 莫行止冷笑一声。 “我先干掉你。”菜刀偏了偏，指向许岁安，“再对他图谋不轨。” 被波及的小许队长无辜眨眼，指指自己，重复：“图谋不轨？” 莫行止和他对视，红眸胜血，字句铿锵，显得有点凶巴巴：“图谋不轨。” 顾柏舟看着莫行止，忽地安静下来，表情逐渐变得有些古怪。 半晌，他转过头，看向其他两位队友，真挚发问：“我觉得他这个状态很危险。你们谁能贡献一点头发糊在他脑门上？” “唰——” 第四把菜刀夹着顾柏舟的头发，插进墙壁，消失不见。 顾柏舟捂着耳朵，转头找许岁安：“队长你看——” 话没说完，食堂突然“哔哔哔哔”地响了起来，原本已经被打趴在地的脑袋和厨师们全都弹了起来，笔直地竖在地上，转过身子，盯着许岁安几人。 顾柏舟瞬间恢复正经，上前半步，把许岁安护在身后：“什么情况？” 本就站在怪堆里的叶枫和闻远此时双双是被包围的状态，站在包围圈中，警惕地打量四周，也同样充满疑惑。 而失去刘海的莫行止，已经冷笑着杀了上去，暴躁得不行。 重新站起来的脑袋此时却变了个模样，长脖子不断加粗、扭曲着拉伸，逐渐显出身躯的样子，而且越变越大，越变越……模糊。 莫行止一刀砍下的时候，脑袋下面连着的脖子已经彻底变成了臃肿的粘液状身体。 它们已经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反而更像是……现在还守在外面的那三个东西。 砍上去的菜刀被整个吞噬，莫行止察觉不对，瞬间抽身后撤，几个起落间已经拉开距离。 拥有新身体的脑袋嚼着菜刀，站在原地冷冷望他，并没有要追的意思。 包围圈中的叶枫和闻远见状，也各自找到空隙，从圈中脱离。 双方在静默中对峙。 只有脑袋变成了这副模样，厨子们倒还是原本的厨子。但是…… 许岁安微微抿唇。 他们现在都没有异能，要是这些脑袋变换形态之后，连实力都提升到粘液怪的水准，那就真的棘手了。 思索间，“哔哔哔哔”的声音再次响起。 食堂突然地震一样晃动两下，一个巨大的电子屏幕从天而降，砸在食堂尽头，众人眼前。 屏幕吱吱啦啦地闪烁几下，慢慢浮现出一行字迹。 “感谢进食。” 字迹一闪而过，几乎只是刚刚看清，就立刻变了模样。 “今天的午餐由专业团队精心调配。” “希望各位喜欢。” “30分钟后，食堂即将关闭。” “请各位尽情享受，最后的用餐时光。” 和前面那些不同，最后这行字停留的时间久了一些。 但紧接着，屏幕再次开始闪烁。 而周围那些一动不动的粘液脑袋，却突然开始涌动，显出几分焦躁不安的期待感。 屏幕闪动戛然而止。 二十来个粘液脑袋流动不停的身体里突然探出触手一样的东西，尖端带着嘴巴，张牙舞爪地伸向四面八方。 与此同时，电子屏幕上出现了鲜红硕大的倒计时。 “30：00：00” 数字飞快跳动，一直紧闭的大门突然被外面的东西撞响，长了嘴的触手伸至面前，身后的菜刀高高扬起。 第122章 头顶被人轻轻按了一下。 许岁安顺势低头弯腰,劲风擦过发顶，余光里闪过刀芒。 气势汹汹的长嘴触手被菜刀打偏，歪着撞向隔壁的桌子,把上面所剩无几的东西撞了个七零八落。 许岁安重新直起身时,四个队友都已经拿着菜刀冲上去,和触手们战成一团。 此时战斗刚刚开始，他们尚显游刃有余，甚至还能完全拦住那些触手，让它们无法靠近许岁安这边。 但倒计时有足足30分钟，他们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还是个问题。 这些长脖子触手怪虽然不比外面那三坨粘液，却也完全不是之前的水准。按照系统估计…… 【基本都相当于2-A的水平。如果你们能够恢复异能,肯定不会这么吃力。但按照现在的情况模拟测算,他们撑到时间截至的可能性是0.02%。】 系统忧心忡忡：【我们得想其他办法,岁安。】 【我知道。】 许岁安应着,转过身,对上一双无神的眼睛。 苏苏爸爸还站在原地,保持挥刀途中的姿势，两手空空,一动不动。 看起来,刚刚被抛出去挡触手的刀,应该就是他手里那把。 而此时，替代菜刀的，是挂在男人手指上的怀表。表链垂落在半空,晃晃悠悠地引导着男人空洞的目光。 大概是因为在这样一个地方，还能保留一丝切实的怀念，所以他才能比其他厨子多出这一点不同寻常。 但下一秒，菜刀凭空出现,虚握着的双手重新攥紧武器。 锋利的刀刃割断生锈的金属表链，怀表应声而落，砸在地上。 男人凝滞的身躯再次开始行动，扭曲着四肢朝许岁安劈砍过来。 许岁安弯腰躲过，捡起怀表。 身后刀风再次响起，他正要继续避开，突然感觉有点不对。 这些攻击好像不是冲着他来的。 菜刀一次又一次挥出，身后传来尖锐的鸣叫。 苏苏爸爸确实在被控制着，用早就骨折的四肢发动攻击，但他攻击的对象，是其余四人那边的“漏网之鱼”。 叶枫他们没有拦住，朝许岁安这边冲过来的长脖子触手怪，都被那把菜刀和那个过度肥胖的身体挡了下来。 就好像他不是一个被控制的人类npc，而是一个正在拼尽全力保护女儿的父亲。 ——虽然被他保护的女儿，实际上只是一个充当念想的怀表。 那些怪物意识到他的“背叛”，瞬间变得更加疯狂，它们不再试图冲破封锁逼近许岁安，而是要把这个“背叛者”撕咬得粉碎。 男人显然已经注意到这点，但行为依然没有丝毫变化，依然机械地一刀接着一刀，披着鲜血殊死抵抗。 只是在某一瞬间，他的头诡异地扭动了将近180度，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岁安手里的怀表。 许岁安懂了，握紧怀表，朝他点点头：“我帮你拿着，但是……” 少年话还没有说完，人就已经带着怀表消失在原地。 男人一愣，动作出现了一个不小的卡顿，正在攻击他的那只怪物找到空隙，触手飞速探出，张嘴咬向他的脸。 但下一秒，“碰”的一声闷响。 刚伸过来的触手猛地甩向另一边，像是被大摆锤一样的东西狠狠砸开，头部还留下一个繁复的圆形印记。 苏苏爸爸懵懵地转动脑袋，一下子对上那只他珍爱无比的怀表。 怀表此时被许岁安拎着，晃在半空，滴滴答答落下些许粘液。 看起来，应该是砸触手的时候沾到的。 苏苏爸爸：“……” 空洞洞的小眼睛瞬间瞪大了。 许岁安看看怀表，“哦”了一声，并没有多少抱歉：“不好意思，我不太会保存。所以……” 怪物狰狞着重新杀回，身边又多出两根触手。三根触手一起，疯狂舞动着朝许岁安袭来。 许岁安的话又一次被打断。 他叹了口气，手中表链一转，铁索一样连着怀表甩出，精准迅速地将触手挨个弹开。 没有异能，怀表甩动的力量终归不会太大，但也已经够了。 杀红眼的莫行止从触手堆里钻出来，一把把这漏网之鱼薅了回去。 中途还通过糊满鲜血的视线，抽空打量了许岁安一圈，确认他没有受伤。 许岁安朝他挥挥手：“加油。” 莫行止按着怪物杀回去，把那三根触手剁成了12节。 许岁安重新看向苏苏爸爸，把怀表递到他面前，继续自己没说完的话。 “在我这，会坏掉。所以，你自己拿着。” 正说着，怀表上“啪嗒”滴下一大块黏液，身体力行地印证着他的言论。 许岁安一脸坦然地朝苏苏爸爸眨眨眼，又把怀表往前递了递，几乎伸到他鼻子上。 “你拿好，等我们出去，交给你女儿，”许岁安认真指点，“让她保存，她最合适。” 苏苏爸爸木木地伸直手臂，怀表“啪嗒”一声落进他的掌心。 空洞的眼睛忽闪了一下。 “出去？”他挤出两个字眼。 许岁安点点头，看看倒计时。 还有二十多分钟。在这种时候，时间总是流逝得格外缓慢。 系统知道许岁安在想什么，立刻道：【但他的身体情况，显然撑不到那个时候。】 【所以，要快。】 许岁安转过身，看向始终哐哐作响的大门。 那三只人形黏液怪已经锲而不舍地砸了快十分钟，显然对里面的猎物十足垂涎，迫切地想要分一杯羹。 许岁安来到门边，礼貌地敲了敲门。 他打招呼：“你们好。” 一直震动不止的大门突然停了下来，门外变得悄无声息。 系统及时透视：【看起来，它们被问懵了。】 许岁安才不管它们懵不懵，接着说自己的：“我们，做个交易。” 三个黏液怪一声不吭。 【它们在面面相觑。】系统继续转播。 许岁安继续：“我放你们进来。” 【它们在狂喜。】 “但有规则。” “你们要，先杀同行，再抓我们。” 【它们……】系统在突然响起的哐哐声中说，【在砸门。】 许岁安：【我知道。】 它们不仅在砸门，甚至砸得比之前还要剧烈，像是感觉自己被羞辱了，要拼尽全力闯进来撕了这个猖狂的人类。 黏液在它们的过分努力下从门缝里挤进来，散发出浓郁的臭味。 许岁安往旁边避了避，防止自己被溅到。 他还在继续：“这是，给你们的机会。” “你们不要，我们就跑了。” 许岁安盯着纹丝不动的坚实大门。哪怕外面三个家伙再用力，也不可能直接闯进来。 毕竟这里是“游戏世界”，规则就是规则。 “它们抓不住我们，你们，没有机会。”许岁安最后说。 砸门声停了下来。 【它们心动了。】系统转播。 又过了片刻，紧闭的食堂大门被外面的家伙狠狠地捶了一下。 【它们同意了。】系统继续转播。 【但是……】系统找回自我，【万一它们进来之后反悔，情况岂不是会更加糟糕？】 许岁安想了想，看着大门。外面三个家伙安安静静立着，等待被放行。 “你们是乖孩子，不会反悔，对吗？”许岁安问。 系统：【……它们在点头。】 许岁安满意地打开食堂大门。 厚实的铁门开了不到五分之一，两坨黏液已经一前一后挤进来，巨大的头颅在半途还卡了一下。 它们低下头，看清了食堂内的全貌。 明明捕食目标就在面前，但这两个家伙却好像视若无睹，直接和许岁安擦肩而过，挪动着巨大的身躯，迫不及待地冲向战场。 第三只家伙这时候才慢吞吞挪进来，它并没有融入战局，而是像堵墙一样，挡住了出口。 然后，它低下头来，和许岁安对视。 许岁安朝它挥了挥手，礼貌道：“麻烦你们了。” 黏液怪盯着他，像是在思考。 过了好一会儿，它才慢吞吞开口：“你想到了破局办法。” “谢谢。”许岁安说。 系统目瞪口呆半晌，肃然起敬：【这就是人格魅力吗。】 不愧是它精挑细选的宿主，就是厉害，连怪物都能乖乖听话。 【不，】许岁安说，【是规则。】 系统：【？】 许岁安：【我和它们，定了游戏规则。玩游戏，就要守规则。】 系统：【……】 它突然想起许岁安跟黏液怪交涉时说的话——“但有规则。” 所以其实，它的宿主也不单单是一个“超能打的天然呆”。 【这叫成长。】许岁安小小得意—— 作者有话说：虽然天然呆但是聪明着呢x- 关于“超好看的笨蛋叫漂亮笨蛋/笨蛋美人，那超能打的天然呆叫什么”这个问题，和基友讨论了整整半个小时。 最后决定放弃。（） 第123章 三只“管理员”黏液怪冲进食堂大开杀戒,不久前还在食堂里撒欢的“厨子”们瞬间变了模样，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开始被黏液怪追着满场跑。 触手怪和黏液怪玩得开心,其他几人空闲下来,都各找机会凑到了许岁安的身边。 食堂大门在黏液怪进来之后立刻再次关死,看样子在倒计时结束之前不会再次打开。 许岁安试探着推了两下，又敲了两下，外面没有任何动静，倒是黏液怪们，怕他们逃跑，百忙之中抽出空闲,扭过头来瞅了五个人好几眼。 许岁安乖巧立正,朝三只怪物挥了挥手。 怪物们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心满意足地转回头去,继续给他打工。 莫行止手里还拎着已经砍卷刃的菜刀,在旁边看得一脸诧异：“你怎么说服他们的？” 顾柏舟正帮许岁安把苏苏爸爸往门边运,到门口时刚好听见这句话，立刻故作深沉地抢答一句：“靠魅力。” 莫行止没理他。 顾柏舟“啧”了一声,转头去看叶枫。 叶枫正在问许岁安：“等它们打完,我们照样出不去,到时候怎么办？” 事实上，比起那帮触手怪，这三只黏液怪还要更难对付一些。 现在这样利用规则,确实给他们争取了时间，但也留下了更大的隐患。 但许岁安既然选择这么做，就肯定不会毫无对策。 他听了叶枫的问话，看向顾柏舟,言之凿凿：“靠魅力。” 顾柏舟：“？” “我的吗？”他半蹲在苏苏爸爸面前，略显茫然地指了指自己。 许岁安点点头。 这里是属于过去的顾柏舟的空间，所以如果有谁能在这里找到那个破局的最终办法，那永远是他，也只能是他。 顾柏舟绕着食堂看了一圈，敛起漫不经心的神态。 这会儿的食堂早就没了最开始整洁的样子，甚至说是风暴过后的“垃圾场”都不为过。一群人和怪物把这里搞得乱七八糟，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但唯独四周的墙壁，明明早就该被各种物体溅满，但此时却是整个食堂最干净的地方。 干净得实在有些不正常。 “我当年，确实在食堂……”顾柏舟斟酌了一下用词，“做过一些违纪的事情。不过——” 他盯着墙壁，像是陷入回忆。 但没回忆还没开始，就已经被人强行打断。 “你砸了窗户，想带其他实验体跑出去？”莫行止问。 顾柏舟：“……是，但这里没有窗户。” 他说完，突然扭头看过去，一脸狐疑：“你怎么知道的？” “我阅读速度很快。”莫行止面无表情。 所以在之前那个房间，当顾柏舟飞快翻动那本实验记录的时候，他也曾飞快地读到过一些东西。 虽然那并非他的本意。 ——他对队友的过去毫无兴趣。 “有人试过攻击墙壁吗？”叶枫及时岔开话题。 闻远：“它会吸收攻击。” 他们在和那些怪物缠斗的过程中当然会波及到墙壁，闻少将在战斗时又一向注意细节，自然已经注意到墙壁的异常之处。 只是这个地方的“异常”太多，在顾柏舟提及之前，他并没有把这点当作“异常”。 这也是只有顾柏舟才能找到破局关键的原因——只有真正了解，才能从平常之中区分出异常。 “当年的窗户也是特殊材质。不过——和喂饭一个道理，把它撑爆就好了。” 对那个时候的顾柏舟来说，只要他状态“正常”，整个实验基地就没有几个“小把戏”能难住他。 一般的牢笼锁不住他，寻常的异兽也杀不死他。 所以，在实验以外的时间，他们很少让他“正常”。 一只触手怪被黏液怪甩到墙壁上，松松垮垮地沿着墙壁滑到地面，长长的脖子无力地蜷曲着，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腐蚀性极强的黏液从它的头顶落下，顷刻间，扭曲的脖子消融了一半。 但那堵墙依旧光滑整洁，无论是触手怪还是黏液，都没有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 “凭我们现在的状态恐怕很难。”叶枫已经开始思考，“要想撑爆它，恐怕只能引诱那些家伙。” “再利用一次规则？”莫行止看向许岁安，问。 “恐怕不行。”顾柏舟扫过去一眼，“规则和规则之间也是有优先级别的。” 果然，那黏液怪并没有继续在墙边“处决”长脖子触手怪，而是又多费了一点功夫，把它从墙壁拖拽到食堂中间，这才开始“享用”。 即使攻击不会对墙壁造成严重损伤，它们依然在刻意规避。 莫行止微微蹙眉，已经开始盯着墙壁掂量菜刀，像是在打量一块五花肉，审视该从哪里下手切开。 顾柏舟看他一眼，随口道：“放心吧，你切不动的。” 即使身处险境，时间紧迫，该斗的嘴一句也不能少。 他顿了顿，接着道：“如果这个‘海神’真的是从那里出来的，而这里也的确是它记忆中的‘那里’——” “你有办法？” “我当然有。”顾柏舟站起身，“那可是我最熟悉的地方。” 躺在地上的苏苏爸爸下意识顺着他的动作挣扎了两下，手里的怀表又一次脱落，滑到地上，发出微小的声响。 顾柏舟垂眸扫了一眼，勾手拎起怀表，塞到许岁安手里：“他让你帮他带出去。” 许岁安：“？” 他们之前明明商量好了要一起出去。 顾柏舟没有解释，借着递怀表的动作握住许岁安的手腕。 “AA，帮个忙。”他轻声开口。 许岁安低头看了看他握上来的右手，然后才再次抬头看他：“什么？” “帮我……再给它们定一个新的规则。” 话音落下的同时，手腕上冰凉的触感迅速抽离，灰发的少年从门边离开，转眼间身影已经没入怪物丛中。 如果这里真的就是“那里”，那么永远具有最高优先级的那条“规则”是： 只有在生死面前，实验体的潜能才能真正激发。 所以，要想取回消失的异能—— 不妨先死一次。 怪物一拥而上—— 作者有话说：久等啦，迟祝圣诞快乐。 缓慢复建中，最近更新可能会比较少orz 第124章 黏液怪受制于此前的“打工规则”,无法攻击他们，但现在有了优先级更高的“新规则”，它们自然不会放过吃人的机会。 不久前还乱七八糟的混战场面瞬间变得非常整齐,顾柏舟被怪物们包围在中心,眨眼间就已经看不见身影,只偶尔从包围圈的缝隙里丢出来几块染血的斗篷破布。 叶枫看看那边，又看看许岁安，到底还是对这位队友多了一点关切之心：“没问题吗？” 许岁安正在低头捣鼓怀表，试图把断开的表链重新拧到一起。 听到叶枫的询问，他抬头看了一眼，很诚恳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看上去一点也不担心顾柏舟的死活。 系统都被他这份态度震了一惊,赶紧追问：【没问题吧？真的没问题吧？】 话刚说完,它就突然看见黑化值页面的某个名字“唰”的一暗。 系统瞬间吓得电流乱窜,哆嗦着叫：【完了完了,岁安！他真的死了！！】 名字暗掉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生命体征没了。 那可是主角团之一！顾柏舟一死,他们的任务就彻底完成不了了。 系统盯着怪物堆，急得团团转,转眼一看,他家宿主还在对着怀表链子较劲。 【岁安！】它忍不住叫,【怎么办啊！】 怪物们显然也知道顾柏舟已经完蛋了，一个接一个发出兴奋的桀桀笑声。 直到这会儿，许岁安才终于抬起头来。 他手里的怀表也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断裂的部分重新嵌合在一起。 【没事的。】他安慰系统。 聚拢的怪物群突然变得有些奇怪，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从里到外，开始一圈圈地抖动。 看上去就像…… 在过电？ 系统一懵,下意识又看了一眼黑化值列表。 “顾柏舟”三个字好端端地亮在上面，定着“58”的黑化值，看上去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系统卡了一下：【咦？】 【你知道他会重新活过来还会恢复异能？！】它震惊地问许岁安。 不愧是它家宿主！现在不仅实力超强！连脑子都变得超级好使了吗！ 许岁安摇了摇头：【不知道哦。】 系统又卡了一下：【那你怎么……】 【他说，他有办法，所以我、】 过电的怪物群突然被弹开，露出站在中间的人影。 许岁安和顾柏舟对视，补全后半句话：【只是相信。】 浅灰色的短发在强大的电流下微微飘动、闪着细微的蓝紫色电流，碎成破布的斗篷还在肩头和小臂上缠了一点碎片，露出下面染满鲜血的学校校服。 顾柏舟朝许岁安看过来，弯了弯嘴角，露出惯常的笑容：“怎么——” 样。 一句话还没说完，被他打散的怪物群怒不可遏地重新一拥而上，顾柏舟的笑容转眼间消失在张牙舞爪的触手之间。 但许岁安还是很配合地鼓了掌。 虽然本人并不能看见。 片刻后，更加耀眼的电流织成一张巨大的网，从四面八方将那些怪物包裹在其中，然后迅速收拢。 触手烤焦的味道伴随着黏液蒸发的滋滋声响，在倒计时即将结束的时候，食堂重新变成了属于人类的食堂。 虽然没有人想要享受怪物大餐。 唯独莫行止，看着场地中间肆意的顾柏舟，眼里显出些微羡慕。 他抬头问刚刚挣扎出电网的某只黏液怪：“你们还有其他怪物吗？” 他也想死一回试试。 顾柏舟冷笑一声，人已经闪到他跟前。 电光炸裂灯泡，从天花板上飞下，精准地劈在黏液怪正中心，一道焦灰的痕迹贯穿它软糯的身体。 黏液怪生气地伸出手来抓他，身上的液体也凝结成球，子弹一样地射出。 顾柏舟抬手一扫，又在面前织出一张电网，将粘液球尽数阻隔。 他站在原地，动都没动，甚至还有空闲回头扫莫行止一眼，张狂道：“想得美。” 莫行止面无表情地看向另外两只黏液怪，指了指顾柏舟的后腰，建议：“打这里。” 黏液怪应声而动。 数不清的黏液球一股脑冲向顾柏舟的腰。 小顾同学骂骂咧咧地跳开，电网也直接在腰间绕了一圈。 但这么密集的攻势，难免有一两个砸到他身上，只是轻轻一蹭，就直接溶掉了一整层布料，露出下面的皮肤。 顾柏舟扭头找许岁安告状：“你看他！” 许岁安正捏着怀表蹲在苏苏爸爸身边，试图跟他沟通。 顾柏舟一哽，盯着许岁安瞧了两秒，默默转头打怪去了。 金发少年单膝半跪，垂眸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臃肿厨师，把怀表递到他的眼前。 浅金色表链从他纤细白皙的手指间穿过，坠在半空，像是神圣的牧师在为将逝者做着前程的祈祷。 但“牧师”说：“我才不帮。” 他盯着苏苏爸爸浑浊的双眼：“说好了，你自己送。” 苏苏爸爸看着他，艰难地摇了一下头。 他看看怀表，又看看许岁安，嘴里挤出一点嘶哑的怪声。 “他出不去的。”身后突然传来顾柏舟的声音。 许岁安愣了一下，回头。 顾柏舟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柄带电的刀，身后是三滩一动不动的黏液。 他走上前来，衣服上挂着的鲜血、黏液和触手碎片跟着他的步伐掉了一路。 顾柏舟在身上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擦了擦手，弯下腰把怀表一点点收进许岁安手里。 “这是这里的规则，只要那个‘海神’的力量还在，他们就绝对不可能出去。” “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孩子，没法依靠自己的力量逃出去，只能等某一天，有个过路人大发慈悲地从外面敲掉笼子的锁。” 他垂着眼，看不清表情，但却莫名透出一种一点奇怪的情绪。 好像在对“笼子”恨之入骨之余，还掺着一点对小孩的“怒其不争”，和更多的、对“过路人”的怀念。 许岁安握住怀表，看着他，困惑地眨了眨眼：“什么？” 顾柏舟抬眼看他，笑了一下，重新变得吊儿郎当：“所以，与其现在跟这家伙讨论到底谁来送表，不如快点出去，找到‘海神’，说不定还能赶在他死之前，把‘锁’砸烂。” 许岁安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他跟着顾柏舟站起身，顺便把怀表放到苏苏爸爸的身上，嘱咐他：“那你先等等，我们、晚点再说。” 苏苏爸爸闭上了眼。 “不过在那之前——”顾柏舟紧跟着转移了话题。 他后退半步，朝许岁安张开双臂，神色飞扬，语含暗示：“不祝贺一下吗？” “喔。”许岁安恍然，跟着张开双臂。 旁边横插来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许岁安歪头看去。 莫行止正拉着他，往旁边避了避。 许岁安：“？” 莫行止一本正经解释：“他太脏了，我们还赶时间等下次吧。” 许岁安看了看顾柏舟，又点点头，也觉得很有道理。 顾柏舟：“？” 叶枫从另一边过来，侧眸扫了一眼他还干举着的双臂，脚步微滞，思索片刻，略带同情地跟他的左手击了掌。 闻远看过来，想了想，也跟着在顾柏舟右手上随了个击掌。 顾柏舟：“……” 这是嘲讽吧？绝对是嘲讽吧？—— 作者有话说：新年快乐~祝大家2025发大财！ （绝对不会卡v！等我适应适应，后面会尽量稳定更新的！ （已经跟基友打赌这本今年内完结了，信我！ 第125章 从实验室逃出来的“海神大人”,即使对那里恨之入骨，但这么多年过去，祂所有的行事逻辑还是延续了实验室的那一套。 “只有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人才能真正激发潜能。” 这是实验室一切行为的最底层逻辑,同样也是“海神”这片“乐园”的最底层逻辑。 顾柏舟依靠这套逻辑重新获得了异能,甚至看起来，他对雷电的操控比之前还要更精准一些。 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许多了。 外焦里嫩的怪物尸体堆成小山，怪异的烧烤气味遍布食堂。 顾柏舟抬手打了个响指，电光闪烁间，坚硬的食堂四壁上瞬间布满密集交错的蓝紫色线条,一刻不停地游走、彼此交织碰撞。 两年前,他曾打破窗户,搅得整个实验室不得安宁。被重新抓起来之后,他接受了强度更大的药物实验和服从性训练。 但两年后,他已经可以直接拆了这座食堂。 祈求好心过路人的孩子找到了自己打开牢笼的办法。 流转的电光骤然凝滞、绷紧,刀枪不破、无坚不摧的厚重墙壁被豆腐一样切成碎块时，顾柏舟微微抬眼,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了句：“你也很兴奋吧。” 远处传来海水奔涌的声音,像是所问之人在给他回应。 顾柏舟紧接着又跟了一句：“不过可惜,这么多年过去，这种事情还是只有我能做到。” 海水瞬间从四面八方涌进已经碎裂的空间，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变形,似乎连自己的身体都在被强行拉扯。 顾柏舟神色一变，下意识回身，要把许岁安抓在身边。 然后他就在模糊的视野中看到，除了他自己,其他四个人正紧紧相依。 顾柏舟：“……你们是不是太缺乏一点队友情了？” 许岁安伸手过来，扣住他的手腕。 天地倒悬，时空扭转。 …… 许岁安还没睁开眼，就已经感觉到禁锢在自己双腿上的巨大力量。 他低下头，和两双熟悉的眼睛对上视线。 他们被关进盒子之前遇到的那两位捕捞者，此时正一左一右地抱着他的小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老大——你终于出来了！救命啊！！！” 苏苏完好无损地站在两人身后，正试图把他俩从许岁安腿上撕下来。 “怎么了？”许岁安问。 与此同时，莫行止也在发问：“那些东西是你们引过来的？” 两个捕捞者哽咽着点了点头。 许岁安顺着他们的目光回头看去。 身后不过数米的地方，密密麻麻地挤着数不清的怪物，把本就不太宽敞的通道塞得毫无缝隙。 几只或粗或细或长或短的触手从里面伸出来，摇摇晃晃地甩动着攻击。 但再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些怪物并不是真的停滞不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拦住了，正推着那面透明的墙，一点点往他们这边挪。 “可能……”两位捕捞者之一吞了口唾沫，“半个迷宫的怪都在这里了。” “为什么？”许岁安问。 两人齐齐摇头：“我们也不知道啊。” 许岁安五人进了盒子之后，他们本打算就坐那儿等着。 但没过多长时间，通道另一端突然传来异响，封锁他们所在空间的屏障也莫名其妙碎裂。 他们听出那异响是因为有怪物正在靠近，赶紧抓起盒子带着苏苏跑路。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路上，他们越跑，追在身后的怪物就越多，从一只两只增加到八只十只，没多久就数不清个数。 他们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本来都自暴自弃，打算拼死一搏，死了就死了，好歹能给小姑娘争取点逃跑的时间。 结果没想到，人没死，异能却活了。 那层挡住怪物们的透明墙，就是俩人之一的异能。 异能墙本来也成不了多久，时间到了还是死，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俩人商量着，还是打算让小姑娘先跑，结果还没说服苏苏，那盒子就开始劈里啪啦的响。 紧接着，许岁安他们五个就一个接一个地从盒子里蹦了回来。 “所以老大！”刚被苏苏拽开的两个人再次扑过来抱住许岁安，“救命啊——” “好说。” 顾柏舟从后面伸来一双手，把俩人提了起来：“你俩先松开。” 两人乖乖松手，抬头，朝顾柏舟讨好一笑，嘴还没来得及张开，两股电流从眼前飞速穿过，直直插进对面拥挤的怪物堆中。 “噌”的一声轻响。 一点亮光从怪物堆的中心亮起，然后瞬间蔓延，像是一团炸开的烟花，眨眼间就填满整个通道。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那两个捕捞者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趴在地上，茫然地盯着眼前的诡异烟花，齐刷刷地吸了下鼻涕。 “结、结束了？” 电光不停地在怪物身上流转，庞然大物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消失，不过片刻的功夫，吵闹、拥挤的长廊重新变得安静祥和，周遭海水的流动也舒缓下来。 “你、你们也恢复异能了？” “这、这、这也太……” 两个人磕磕巴巴。 “你们跑这么久，找到出口了吗？”莫行止打断他们。 俩捕捞者一愣，抬头看看眼前面无表情的蓝毛少年，再看看同样淡定的其他几人，对视一眼。 怎么……好像，只有他们被震撼到了啊？ 好像连那个小姑娘都很见怪不怪啊？ 莫行止看烦了他俩挤眉弄眼，踏前一步，又问了一遍。 他明明也没生气，但俩人愣是被吓得一抖，连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莫行止：“到底有没有？” 俩人再次对视一眼。 “好像是有的。” “我们之前路过了一个大铁门，看着有点像是出口，但那扇门是锁着的。” “我们也没敢凑上去细看……” 两个人表情纠结。 一直默不作声的苏苏这时突然开了口：“应该是的。” 她抓着章鱼玩偶，看向许岁安：“那个门上，有能放圆片的地方。” 许岁安朝她点点头：“好。” 他顿了顿，接着跟苏苏说：“我见到你爸爸了，等事情结束，带你去见她。” 苏苏怔住，眼睛瞬间睁大，捏紧了手中的章鱼玩偶。 她张了张嘴，像是想问什么，但很快又重新闭上，转而用力地点了点头，应声：“好。” 许岁安和她对视片刻，想了想，抬手摸摸小姑娘的脑袋。 人类都是这样对其他人类、尤其是人类幼崽表达喜爱和关切的。 他转身，看向其他人：“走吧。” 怪物都被顾柏舟清理，路上再没有其他障碍，苏苏三人带路，循着来时的记忆，领着许岁安一行人往回走，寻找那扇大门。 大门离得不远，两个人虽然被怪物吓得不行，但竟然还能大概记得来时的路，往回走了没多久，那扇漆黑的铁门就出现在道路尽头。 迷宫里的环境本就十分昏暗，只能靠他们自己的道具照明，那铁门更是几乎融进周围的环境里。 好在两个捕捞者跑路途中，还不忘捡了几个其他人落下的手电筒，不然他们可能都看不清那大门在哪儿。 几人刚到门前，就听另一边突然传来骚动。像是有另一批人正从另一边赶来，后面也跟了一群东西。 奔跑、喘息，还有不住的惨叫声贯穿整条走廊。 第126章 脚步声渐行渐近,一道狼狈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几盏手电筒的光一起照过去，把来人的身形照得清清楚楚。 那人衣着破烂，脚上的鞋跑没了一只,不知道哪里的伤口哗啦啦往外流血,糊了满脸满身。 鲜血之下透出的表情,更是狰狞慌乱到了极致。 但饶是如此，也不难判断出来人是谁。 帝国二王子闻迩，曾经温润出尘的“谦谦公子”。 如今，像个逃荒的难民。 他身边原本跟着的一批护卫，此时也只剩下两个，一个跟在他身边,另一个拖拉着腿跑在队伍最后,眼瞅着就要被怪物追上吃掉。 其余还有几个捕捞者在跟着他们一起逃命,但看上去状态都比闻迩要好上一些。就好像那些怪物只一个劲地追着他打。 许岁安看到闻迩的时候,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 视线飞快地在许岁安身上扫过,慌乱的表情里瞬间显出几分咬牙切齿的恨意,似是在说：“凭什么我就这么狼狈。” 但可惜许岁安没看出来，只以为他累得不行,干干净净站在原地,还歪了歪头,关切道：“辛苦了。” 闻迩表情一拧，脚下一绊，直接踉跄着摔倒在地。 他身后立刻袭来一张垂涎多时的大嘴,挂在触手前端，怪笑着要上他的肩膀。 旁边的护卫此时才刚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割断触手。 但就只是这么片刻的功夫，其他怪物也已经杀到。 落在最后的护卫眼见不妙,突然出剑，从捕捞者中挑出一个，抹了脖子甩到怪物面前。 那群怪物被新鲜的人类尸体吸引，前进的步伐立刻缓下来。 一套流程行云流水，显然这一路上，闻迩他们没少做这种事情。 顾柏舟眸光微凝，藏在身后的手腕迅速反转，几条异能线飞快射出，像紫蛇一样缠住余下几个捕捞者，把他们捞了过来。 闻迩三人脸色瞬间一变。 没了挡枪的“替死鬼”，他们转眼间就被怪物堵得严严实实。 很快，闻迩的声音从触手间传出：“闻远，你疯了吗！快来救我！” 这时候，他倒是不顾及身份了，扯着嗓子大喊闻远。 闻远站在许岁安身边，表情隐在兜帽里，一点回应也没给。 “殿下。”顾柏舟抱臂围观，乐道，“闻远疯没疯我不知道，但我倒是看出来——” “您快要死了啊。” 一句调侃正中死穴，闻迩气急，一口鲜血从怪物缝隙里喷出，再没了声音。 看够了戏，许岁安适时开口：“救你可以，但有条件。” 闻迩立刻喊道：“什么条件？快说！” 他这会儿的声音已经有些虚，远不如骂闻远时有力。 许岁安看看铁门：“我要、开门的道具。” 闻迩也不知道听没听清，许岁安话音刚落，他就立刻喊了“给你”，紧接着就是一句：“快点救——” 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直接变成了一句痛呼。 许岁安戳戳顾柏舟的小臂，示意他动手。 他这会儿正被那几个捕捞者围起来感谢，只剩下一只手还留在外面，固执地抓着许岁安的手腕。 一感受到动静，他立刻扬起声音：“听到没，队长让我干活了，快让让快让让。” 像只接到主任命令后迫不及待行动的小狗。 其他人一脸茫然地撤了撤。 电光瞬间闪动，顾柏舟消失在原地。 眨眼之间，他人已经出现在那堆怪物面前。右手抬起，响指落下，刺眼的光芒照亮整条走廊，连铁门上的纹路都在这一亮中变得清晰可见。 闻迩的惨叫瞬间变成了怪物的惨叫。 顾柏舟灵活地穿梭其中，身上始终闪着电光。 不过片刻，所有惨叫声全部停止。 他重新站定，指间转着两枚黑色圆片，身前是匍匐在地、满身伤痕的闻迩。 矜贵的二王子殿下这会儿都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但还是强撑着抬起头来，瞪着他。 他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被顾柏舟救了一命，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凭什么有异能。” 顾柏舟乐了。 他突然起了闲心，半蹲下来，和闻迩对视，说：“因为你怕死呀。” “在这个地方，你越怕什么，就越会经历什么。” 圆片高高抛起，又被准确地接入掌心。 “所以殿下，”顾柏舟站起身，垂眸看他，“反正都要死了，不如好好享受一下死亡。” 闻迩没再能说出话来，两眼一闭，彻底昏死过去。 顾柏舟带着开门的道具回来，凑到许岁安跟前邀功。 许岁安配合地在他脑袋上轻拍两下，接过圆片，放入铁门上的凹槽里。 “咔哒”四声接连响起，听起来很有些沉闷，像是闲置了很久的机械装置，齿轮都快要长到一起。 一群人围在铁门周围，盯着那四个东西，甚至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咔哒哒哒哒” 铁门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响。靠的近的几个吓得一缩，撞上后面的人，多米诺一样倒了一片。 许岁安站在人群中央，茫然地看看四周。 “哎呀呀呀。”铁门后突然传来人声。 大门缓缓打开，两个矮小的身影斜着从门缝中挤过来。 两只看上去很普通的螃蟹。 螃蟹们扬起脑袋，瞪大眼睛，将门外或站或躺的人看了一个遍，然后，它们突然在门口转了两圈，显出一副很焦急的模样。 “竟然真的有人能过这一关。”左边螃蟹说。 “那就要送他们去见海神大人了呀。”右边螃蟹说。 “可是海神大人见不了这么多人呀。” “那怎么办呢？” 两句话说完，两只螃蟹突然对视一眼，“嘿嘿嘿”地怪笑起来。 “那就只能——” 它们异口同声开口，举在空中的一对钳子突然向彼此靠拢。 身后的铁门再次发出“咔咔”声响。 它们笑着，小眼睛里尽是不怀好意。 下一秒，不怀好意突然变成了清澈的茫然，两只螃蟹动作统一地动了动腿，眼珠子转动，朝向前方，然后同时一抖。 “哎——” “呀——” 许岁安左手一只蟹，右手一只蟹，瞅着它们，好奇地问：“只能什么？” 蟹蟹：“……” “呃……”左边的蟹蟹搓搓腿，“要不您把我们放下来，我们慢慢跟您解释？” 许岁安摇摇头：“不放哦。” 他晃晃两只蟹。 螃蟹们瞬间开始嗷嗷叫晕，其中一只还叫起了救命。 再次停下，它们眼神都变得混沌。 “要不、要不您说个办法呢？”蟹蟹妥协。 许岁安看看自己的队友：“送我们，去见海神。” 又看看其他人：“送他们，去挑宝藏。” 顾柏舟早就猜到许岁安的想法，已经被之前统计的“购物清单”准备好备份，挨个给一群捕捞者发派下去。 两只螃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嗫嚅：“这……这，这不……” 许岁安晃晃。 “好好好好！” 螃蟹连连出声， “我们送我们送！海神就在门后往右走那条路的尽头！” 许岁安停下来，朝它们弯了下眼睛，很有礼貌地说：“谢谢，你们很乖。” 两只蟹蟹疯狂摇头：“……不用谢不用谢。” 第127章 铁门大开,一群人鱼贯而入。 按照蟹蟹们的说法，门后右侧通往海神殿，左侧通往寻宝地。 两只蟹蟹站在大门左右两边,谨慎地举着一双蟹爪,不知怎么就从守门的变成了迎宾的。 许岁安把苏苏交回给最开始那两位捕捞者照顾,目送其他人都进了左侧通道，而且没有听到任何惨叫后，这才带个几个队友走入右侧。 铁门外的迷宫走廊一派漆黑，但门里意外的算得上“灯火辉煌”。 无论是左侧还是右侧，他们一踏入，道路两侧就渐次亮起烛火,穿透海水,照亮周围的一片空地,和前面的灯光连接在一起,形成一条明亮的灯带。 许岁安脚步微停,有些诧异地看着通道两侧的墙壁。 和想象中的很不一样,这里的墙上甚至布满彩绘，有孩子有动物,还有一些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看上去像儿童画。 如果说他们前不久经历的是“地狱乐园”,那这里，倒真有些“童话乐园”的意思了。 “这些……”莫行止皱了皱眉，像是想到点什么。 许岁安歪头看他。 莫行止犹疑开口：“有点像是某个星球的神话传说。” 他确实知识量格外丰富,但又不是ai，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对这些壁画上的内容，他也只是觉得莫名有些眼熟。 世界之处，大地上先有了动物。它们不断地繁衍、进化,数量越来越多，种类越来越多。 直到某一天，一只贪玩的水生动物，在它们从未到过的更深处，见到了一个奇怪的蛋。 蛋里孵化出一对婴儿，于是世界上有了人类。 他们被动物哺育，慢慢长大，然后有了更小的婴儿…… 人类和动物生活在一起，同吃同睡，同游同乐。 突然某一日，一颗巨大的石头从天而降。 石头裂开，里面走出新的人类。他们穿着奇怪，身上还带着怪异的东西，只要轻轻一按，那些动物就会瞬间丧命，或是开始攻击其他动物。 动物们惊慌失措，却也察觉到什么，它们聚集在一起，要将星球上原本的人类隐藏起来。 但新来的人类还是发现了旧的人类。 世界变成一场大火。 火焰一直燃烧、燃烧、燃烧…… 直到时间的尽头。 直到走廊的尽头。 它从墙壁，一路烧到终点处的又一扇铁门，仿佛整个连空间里的海水都被点燃。 闻远跟许岁安一起停下脚步，凝视着墙壁上的火焰。 “恐怕不是传说。”他说，“这更像是……” “被过度美化的历史。” “历史？”叶枫奇怪，“可是，我从没听说过哪个星球的历史是这样的……” 顾柏舟和莫行止也都摇了摇头。 如果曾经有一场这样的毁灭性侵略，他们不可能没听说过。 但是…… 莫行止盯着墙壁，抿唇。 他没听说过这段历史，可他见过与这颗星球极其相似的过往。 ——已经毁于一旦的东斯姆星。 这或许意味着，在这片星空之下，这样的侵略，也许从不罕见。 【查到了吗？】许岁安也正问着系统。 小家伙忙来忙去地找了半天，最后长叹一声：【没有找到……好奇怪呀，我可是已经接入全星际所有网络了，但哪里都找不到这样的壁画或者故事……这到底是哪儿来的？】 许岁安没等它说完，就已经走上前，按住火焰铁门。 “直接去问他，就好了。” 手掌贴合火焰中心，彩绘壁画仿佛突然有了实体，火焰一点点从墙壁上剥离，以许岁安的手掌为中心，热意骤然扩散开去。 眨眼间，凝滞许久的海水开始沸腾。 但那股几乎要烧起来的热却并不灼人，就像他们也从未觉得这里的海水冰冷刺骨。 ——但它本该如此。 五个人站到一起，警惕地盯着面前的铁门。 随着火焰从门上剥离，铁门中间显露出缝隙，并逐渐扩大。 门缝之后，海浪的拍击声忽远忽近，鲸鱼的叫声也同样若隐若现。 许岁安动了动指尖——有点烫。 就在火焰彻底剥离的刹那，门后的一切声音蓦然清晰。 伴随着另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终于来了，我都要等不及了。”门后的声音说，“我还以为你们来不了了。” 这番话说得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但在场人都知道，这句话背后隐藏的意味，可一点都不“小孩子”。 许岁安没理他，收回手，搓了搓指尖。 “烫吗？”顾柏舟伸手过来，要握住他的指尖试温。 半路被另一只手截下，一把按在滚烫的铁门上。 顾柏舟毫无准备，立刻痛呼一声。 叶枫淡定松手，朝他说：“看样子，是挺烫的。” 说完，他又转头去看许岁安，从怀里掏出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捡的黑石头，放进许岁安掌心，将他的指尖按在石头上。 冰冰凉凉的感觉瞬间取代指尖的热。 许岁安眼睛微微睁大，有点惊讶地看向叶枫。 少年笑了笑，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在路上捡的，刚好可以用来降温。” 许岁安戳戳石头：“喔。” 门后的海浪声突然变得更响。 “海神大人”不高兴了：“谁允许你们在我的门口调情的！” 叶枫身体一僵，其他三人的表情也立刻古怪起来。 唯独许岁安，奇怪地抬头看向门后，浅金色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什么调情？谁在调情？” 他好像真的非常好奇。 其他人：“……” 叶枫低着头，干咳一声，握着许岁安手的力道松了松，倏尔又加紧。 “别听它乱说，”他说，“朋友之间，也都是这样的。” 许岁安更好奇了：“说我们吗？” 他眨眨眼，又问叶枫：“你知道？” 他不是只有自己一个朋友。 怎么好像，突然变得，很懂。 叶枫：“……嗯。” “因为很想跟你做朋友，所以私底下，自己学习了一些。” 许岁安忍不住“哇”了一声，看叶枫的眼神都有点一闪一闪。 ——他为了和我做朋友，好努力。 他忍不住又开始质疑系统。 【这样的人，才不会黑化，更不会、做坏事。】 系统早已习惯，此时并不言语。 叶枫被他这样盯着，越发的不自在，终于松开手，把身子转向另一侧。 “我说了不！许！” 一番举动下来，海神更怒了，大吼一声之后，直接从门后掀出惊涛骇浪。 冰凉的海水冲散所有温度，将五个人尽数卷入其中。 许岁安察觉不妙，想要伸手去捞人，但竟然已经晚了。 铺天盖地的海浪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将他们彻底卷开。像是泥沙从四面八方涌来，压得所有人动弹不得。 顾柏舟的异能电光在黑暗里闪烁几下，似乎从许岁安眼前划过，但又转眼间了无踪迹。 许岁安循着电光，四处抓了几下，可除了海水，他什么东西也没碰到。 甚至连声音和光都不再有。 第128章 海浪停下之后,许岁安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到了一个新的空间。 连系统都忍不住吐槽：【怎么又换地方了。】 许岁安摇摇头：【不知道哦。】 他一边回应着，一边转头打量四周。 这看上去又是一个封闭的空间,而且比之前那些房间还要干净,就只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白色房间,正前方一扇大门，门两侧的墙上挂着一些珊瑚扇贝之类的海产品。 许岁安走上前，盯着锁孔往门后瞅。 既然这里什么都没有，那那边一定有些东西。 正看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看出什么了吗？” 听上去是个灵巧的女孩儿，但又有些顽皮。 许岁安一惊,下意识抬头,脑袋撞到门上的装饰珊瑚,发出“嘭”的一声。 他捂住头顶：“好硬……” 按理来说,周围出现一个陌生生命体,许岁安不该毫无察觉。 上辈子几十年丧尸经历,早就锻炼出他条件反射般的感知。明明就算异能被禁止，他的感知也从来没有出过问题。 但这次,感知却失效了。 他转身,看向那个突然出现的生物。 浅蓝色卷发、巨大的琉璃感鱼尾,晶蓝色的眼睛。 有点眼熟。 许岁安捂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恍然：“是你。” 他松开一只手，朝人鱼少女挥了挥手：“好久不见。” 他们之前在某一关的时候见过,那时候，她拜托许岁安不要直接杀掉海神，还给了他一枚鳞片。 能够保命的鳞片在苏苏手里，但那个承诺许岁安还一直记得。 人鱼少女露出熟悉的笑容,也朝他招了招手：“好久不见。我本以为……你们会找我帮忙。” 她熟悉她的弟弟，知道弟弟会给他们设计什么样的难关，也知道会有许多人死在那里。所以她才会送出那枚鳞片。是帮助，更是以命换命的“信物”。 那时候许岁安没明白，但现在，他已经理解了。 她善良、柔软、真诚，但对她自己来说，她是一个姐姐。 许岁安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用。但是——” “现在，”他顿了顿，严谨措辞，“我很难不杀祂。” 【这、这么说不太好吧？】系统担惊受怕，【现在情况不明，你的异能还被锁了，要是她因为这话生气了，要杀掉我们……】 它还没怕完，许岁安已经果断道：【不会的。】 系统：【诶？】 它懵了懵，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朝许岁安身上抛了个鉴定术。 宿主身上五光十色、亮的夺目——那都是鉴定术下各种属性的异能波动。 系统这才反应过来，他的宿主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异能。 海神设下的限制完全解除，他又成了那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许岁安。 它从最开始一点点回顾过来。 要是有一个契机，能让宿主恢复异能。那只能是……眼前这个人鱼少女。 但为什么呢？ 系统百思不得其解。 按现状思考，他们明明应该是敌人才对。 而许岁安没有思考。 他朝人鱼少女说了句：“谢谢。” 女孩儿摇摇头：“不用谢。这个规则大概本就无法限制你太久，我只是提前帮你解开……免得你冲撞规则的时候，让他受伤。” 她说完，看着许岁安始终未变的表情，有点不安地垂下眼：“而且现在，我还有事情需要你帮忙。” 许岁安点点头，依旧并未表态。 系统倒是先哼哼起来：【她果然跟那个海神一样，也没安好心。说到底还是不想让你杀他。】 许岁安没回应，问人鱼少女：“什么忙？” 人鱼少女看向他身后那扇白门：“他就在后面。但不是现在的他，而是……十年前的他。” “那是我在那个实验机构里被赋予的异能。刚被送到这里的时候，我就感觉有些不对，所以偷偷用异能，将他剥离出来一部分，就藏在这里。” “我想如果你能改变他的这一部分，等两部分重新融合之后，他本人一定也会被改变的。” “他本来真的不是一个坏孩子，如果他能意识到自己的过错，他肯定也会想尽办法弥补的。所以……” “你能不能，在这里陪他一段时间？” 她一番话说的小心又急切，期间数度避开视线，又忍不住重新看回来。 许岁安一直平静地望着她，那反而让她更加紧张。 终于说完，人鱼少女咽了口唾沫，身后长长的鱼尾忍不住焦虑地摆动两下。 她已经想好了被拒绝后的办法，但是…… “好啊。”许岁安说。 “我知道你……”人鱼少女一句话下意识说出口后，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蓦地抬起头来，晶蓝色的眼睛里流转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要陪多久？”许岁安已经接着问。 少女还在愣着，无意识回应：“到你的队友们来找你。” 许岁安点头答应。 交涉结束，他已经开始摸口袋，找之前在迷宫里获得的那把钥匙。 系统大叫一声，这才猛地反应过来。 人鱼少女毕竟是海神的姐姐，要想利用祂的“游戏”偷偷做一些什么事情，也并不是很难。 一切都是设计好的，从他们踏进迷宫开始。唯一跳出设计的，恐怕只有他们没有用到鳞片这一点。 因为顾柏舟和他们“师出同门”，他已经彻底从那里逃离，但这对变成人鱼的姐弟，就算实际距离相隔甚远，也从未真正逃脱。 钥匙毫无阻碍地插入锁孔，嵌合、拧动。 系统问许岁安：【你早就知道？！】 它家宿主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什么？】许岁安茫然。 系统没被世界和这对姐弟搞混乱，但已经被他家宿主搞混乱了：【就是……这场阴谋啊？不对不对……你要是不知道的话，那你怎么会用这把钥匙开门呢？】 许岁安握着钥匙，脸上浮现出非常真实的困惑：【我就是，试试。】 系统：【……好嘟。】 钥匙拧到尽头，许岁安按住把手，轻轻一推，白门打开一道缝隙，门后隐隐有暖黄色的光亮透出。 身后一直安静看着的人鱼少女突然开口，语气中带着点犹豫：“有没有人说过，感觉你……有点像个机器？” 许岁安转头看她：“机器？” “就是……好像感情很淡漠，甚至有些程序化。有点……”她迟疑着，确定许岁安没有不开心的表情，才慢慢开口，“不太像人。” 说完，她自己先笑了：“抱歉……我只是觉得，这点有些像我弟弟。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他才对你格外在意吧。所以我才想，说不定……你也会比我更能理解他。” 许岁安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停下开门的动作，转过身来，很认真地看着人鱼少女，说：“我现在，比以前，像人很多。我和他，不一样。” 白门无风自开，露出门内的模样。 宽敞明亮的草原上，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一片被揪得光秃秃的土地上。 他的周围空空荡荡。 男孩儿抬起头，隔着草原，望向门外。 许岁安正在对人鱼少女说：“因为，我有朋友。” “有很多。”他强调—— 作者有话说：许岁安：一款正在不断发展的全自动人机。 第129章 踏上草原的那一瞬间,身后的门和周围的墙壁就全都消失了。 许岁安回身望了望，草原一望无际，不见人鱼少女的踪影,甚至连只动物都见不到。 世界上只剩下他和不远处的那个男孩。 另一个他,或者说未来的他,会成为一位疯狂又无情的“海神大人”，藐视性命，罔顾人情。 但现在，那个男孩只是转过头来，空洞无神的目光从天地之间，回落到他的身上。 许岁安和男孩对视。 他动了动手指,左手指尖隐隐有水波流转。 ——异能依旧有效。 这样一来,就算接下来在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他也不会出现意外。 他可以安全地待在这里,直到他的队友们过来接他。 至于那位人鱼少女的请求…… 许岁安想了想,抬起手,朝男孩招了招。 他不认为自己会起到什么效果，但既然这是个“交易”,他会好好完成工作。 “你好。”他用惯常的方式打招呼。 男孩盯着他,没有回应,甚至没有动作。 “好吧。” 许岁安叹了口气，向他走近。 随着他的靠近，男孩的头也被迫一点点抬起。 那是一张很稚嫩的面孔,脸颊上还有尚未褪去的婴儿肥。但那双眼睛里，却只有不属于孩子的冷漠。 像是一台机器被塞进孩子的身体。 系统借助许岁安的安静看着这一幕，突然有些理解人鱼公主说的话了。 它最开始看到这个世界的许岁安时，也是这样的感觉。 但又不太一样。 许岁安身体里的那台“机器”,从一开始就比这一台更加具有“人味”。 两台“机器”透过两个人类皮囊彼此对望着。 草原上突然凭空起了一阵风，地上的碎草被风吹起，从两人中间盘旋飘过。 男孩眯了眯眼睛，做出了自许岁安进来之后的第一个动作。 他主动朝许岁安伸出了手。 许岁安低头看了看，握住他的手。 “你说，你有很多朋友。”男孩突兀开口，声音沙哑艰涩，像是已经很多年不曾出声，但依旧还能辨认出来，那是属于一个孩子的音色。 许岁安点点头：“我有很多朋友。” 男孩也点点头。 两个人对视着，沉默了一会儿，男孩接着问：“你和你的朋友，会做什么？” 许岁安“唔”了一声，陷入沉思。 他沉思了很长时间，最后慢吞吞给出一句：“做很多。” 他们确实做了一起很多很多事情，多到明明几个人认识的时间，只在他的生命总长里占很小很小的比重，他却依然觉得他们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久到那些事情仿佛怎么讲都讲不完。 所以他只是又强调了一遍：“很多。” 然后两个人再次沉默下来。 系统忍不住小声低语；【怎么有一种比赛谁先忍不住说话的感觉？】 这次，依然是男孩率先忍不住。 “那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做那些事情？”他问许岁安。 许岁安想了想，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说：“好哦。” 他握住男孩的手，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起身的瞬间，世界变换，他们瞬间就从草原来到森林。 这里是男孩自己的世界，他可以操控一切，也可以影响一切，甚至一缕清风、一粒石子，都在他的控制之下。 但现在，他把那份力量，分了一份给许岁安。因为他们要一起做朋友之间会做的事情。 许岁安转头看看四周。 这是最开始的那篇森林，他和他的朋友们在那里遇到了光渡族，他和它们的少族长约定，以后会去接它。 这里不会有光渡族，但应该可以生成一些其他的异兽，供他们体验。 许岁安闭上眼，在脑海中勾勒异兽的形象和位置，他记性不太好，但好在有系统帮忙。 片刻后，他重新睁开眼，对男孩说：“朋友会一起，打异兽。” 男孩眼睛微微睁大，似乎对此感到有些惊讶。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又一次把手伸给许岁安，等他带自己去打异兽。 许岁安把异兽安排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他们刚走出不过两步，体型硕大的兔子就从树后探出头来。 猩红的眼睛望过来，瞬间有了杀意。 许岁安看向男孩，男孩也看向许岁安。 兔子看着他俩，维持着探半身的姿势，一动不动。 许岁安想了想，指指兔子，指挥：“上吧。” 男孩顿了下，似乎有些困惑，甚至有些怀疑。 但他最终还是冲了出去。 单薄的身形意料之外的灵活。不过片刻，巨型兔子拦腰折断，倒在森林后面，转眼间消失不见。 男孩重新站到许岁安身边，抬着脸看他，问：“这就是朋友吗？” 许岁安想了想，点头。 男孩也跟着点点头，说：“哦。” 然后，他又问：“还有吗？” 许岁安想了想，回答：“一起睡觉。” 话音落下，周围一圈树木突然不见，他们待的地方变成了森林里的一片空地。 空地之上，离他们几步远的位置，突兀地立着一个帐篷。 许岁安拉着男孩进去，并排躺下。 帐篷阻隔了视线，看不到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事实上在这里，白天或者黑夜也并没有意义。 但为了让体验更加真实，许岁安还是尝试着把时间调整到黑夜。 帐篷里安安静静，帐篷外同样寂静无声，只有两个人的呼吸交错着，构成世界里最轻微的动静。 许岁安等了一会儿，转过头，选择这次自己率先开口。 他跟男孩说：“晚安。” 虽然他和他的朋友们之间，通常都是他的朋友们先跟他道晚安。 但毕竟现在是他带着男孩体验，先后到也并不重要。 男孩有样学样地回了一声：“晚安。” 不过这一会儿的功夫，他的音已经恢复正常，变成了清澈干净的少年音。 许岁安满意地点点头，闭上眼睛。 但他没有睡着。 因为他的朋友不在身边。 这是第一次，他睡觉的时候，身边没有朋友。 他很不适应。 他睡不着。 他有点想念他的朋友们了。 许岁安抓着变出来的被子，在黑暗中睁着一双明亮的浅金色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直挺挺躺在他身边的男孩立刻问：“然后呢？” 睡觉已经体验过了，然后呢？ 许岁安坐了起来。 不需要任何准备，眼前的世界豁然一亮，帐篷消失不见，森林也消失不见。 他们坐到了一张长桌的左右两侧。桌子上摆着一些常见的饭菜和甜点，许岁安面前还多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鲜牛奶。 他端起牛奶尝了一口，确定是熟悉的味道，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向男孩介绍：“一起吃饭。” 男孩变得更加沉默，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举起筷子，进食。 短短三件时候，他看起来就已经不相信许岁安了。但他还是按照许岁安说的做了。 一起打异兽，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如果这就算朋友的话…… 男孩垂下眼，盯着餐盘里的饭，停下动作。 ——那他和223号都能算得上是朋友了。 许岁安看出来了。 他也停下动作，盯着男孩，肯定道：“你不信我。” 男孩摇头，同样肯定：“这不是朋友。” 他问许岁安：“你们，不会做其他，更多的事情吗？” 许岁安这次沉思了更长时间，然后再次叹气。 他朝男孩伸出手，说：“过来。” 男孩困惑地看着他，但还是听话地绕过餐桌，走到他的面前。 下一秒，后颈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扣住。 许岁安压着他的脖颈，将他按了下去。男孩的身体瞬间警惕，但只是一刹那就又放松下去。 他被许岁安按进怀里，一只手捏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按在他的头上来回揉搓。 “还有这种。”许岁安在他头顶说。 童年姿态的海神大人：“……” 他越发怀疑起这个人对“朋友”的概念是否正确。 第130章 许岁安突然停下动作,把小海神从自己怀里拎了出来。 “你真的，想跟我成为朋友吗？”他问。 小海神还没反应过来，看着他忽然严肃的表情,一时有些发懵,又问了一遍：“什么？” “跟我,做朋友。”许岁安说，“在这里，不可能。” 小海神愣住，眨了眨眼，笑起来。 他笑的非常自然，非常具有人性,和一直以来的样子截然不同。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冷下脸问。 就好像之前的那些“人机感”全是伪装。 “你可以出去,对不对？”许岁安答非所问。 小海神眯起眼：“你知道？” 许岁安摇了摇头：“我猜的。” 他只是能感觉到,这个孩子身体里的灵魂并不寻常。 他是有些天然呆,但那并不代表他的感知不敏锐。 相反,他对某些事情的直觉很强。 比如,眼前这个小海神。 就算人鱼少女说，他是从十年前的海神身上剥离下来的。 但短暂的相处下来,许岁安已经能感觉到,他身上有着某种和如今的海神如出一辙的东西。 那已经足以证明,这个小海神早就不是十年前的那段灵魂。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可以自己合二为一。 但他却一直没有那么做。 “你骗了你的姐姐。”许岁安看着小海神，也透过这个壳子,看着里面真正的海神大人。 小海神在椅子上坐下来，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因为她也骗了我。” “她说过会保护我，但她把我搞成了这副模样。” 明明是一个灵魂，却被分成了两部分,甚至还有一个被困在这里。 她骗他他们自由了，骗他一切都会变好。然后把十年前的他的一部分变成了这副模样。 现在，又要借由这个人，把十年后的他也变成另一副模样。 小海神盯着面前的金发少年，眼神很冷，含着恨意。 “你问我想不想和你做朋友。我当然想了。”他说着，有些咬牙切齿，“我从十年前就想了。” “但你十年前就没有选择我，现在依然选择了其他人。” 许岁安没有听懂。 十年前，他甚至不在这里。 就算小海神的时空出了问题，他指的实际上是和顾柏舟一起被困在实验室的“两年前”。 那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许岁安摇头：“我没有。” “你还说你没有！”小海神直接气到站了起来，“你明明就答应了和她的交易。你选择了她，你来找我，也是因为她！说吧，她到底要你做什么？” 整个空间都随着他突如其来的愤怒开始变得不稳定。 被关在这里十年，似乎让他的情绪变得极其混乱，即使他可以和另外那一半的自己相同，这份混乱也被保留下来。 搅得这片空间乱七八糟。 面前的桌椅全都飞起来，像是被龙卷风卷在空中。 狂风呼啸，天昏地暗，森林出现在左边，海洋漂浮在天空，巨大的山脉倒立在视野尽头，脚下平地变成望不见底的悬崖。 黑洞洞的，散发着令人极不舒服的寒意。 像是小海神的另一半灵魂正从崖底凝视着他。 许岁安收回视线，稳稳地站在空气上，看着面前这一半小海神。 祂曾将权能转移给他一小部分，所以他如今仍旧可以在这里立足。 ——在他反应过来，应该把自己赶走之前。 许岁安觉得，自己不应该给他这个反应机会。 他在小海神歇斯底里之前抢先开口：“我和她交易，只答应她，不杀你。” 风声突然减弱。 脚下的空气也变得更加具有实感。 许岁安又低头看了看。悬崖底下那道视线依旧在盯着他看，但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逼人。 “但如果，你想和我做朋友，不该在这里。” “既然你可以出去，我们就该在外面做朋友。” 在被人为创造出来的精神世界里，在被小海神全权操控的世界里，他们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是朋友之间做的事情。 那不是经历，只是“复刻”。 风声停了下来。 许岁安继续：“我可以和你成为朋友，我也可以不杀你。这两件事，不一样。” 小海神盯着他，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许岁安皱眉。 ——是他解释得太复杂了吗？ 他努力地想了一会儿，换了一种解释方式：“就算我们是朋友，我也可以杀你。” 如果没有和人鱼少女的约定，说不定，发现小海神不是“小海神”的时候，他都已经动手了。 话音落下，万籁俱寂。 小海神呆了几秒，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是那种开心的像是要坏掉的大笑。 许岁安吓一跳，眼神古怪地往后躲了躲。 “就算我们是朋友，你也可以杀掉我。”小海神一边笑着，一边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他停下来，看向许岁安，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消散：“好啊，那我们成为朋友吧。” 他朝许岁安伸出手，说：“我们去外面的世界，成为朋友。” 这整个星球都可以是他的游乐场，不过是从这里离开，去到外面。 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被困在十年前的灵魂，那绝不可能。 但他不是。他的灵魂里具有十年前的那一部分，但同样存在着如今的海神。 所以，只是从这里出去，到外面的世界，这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伸出的右手停在半空，等待许岁安握上来。 许岁安看看，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还有什么要求？”小海神突然很有耐心。 “我们要在，我朋友来之前，回来这里。” 就像人鱼少女说的，他的队友们回来找他。 如果他们来到这里，发现许岁安不在，肯定会很着急。 许岁安不想他的朋友们着急。 系统小声吐槽：【但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急坏了。】 许岁安没有听到。 小海神此时正好也在说话：“好啊，我答应你。” 他走近，直接抓住许岁安垂在体侧的手，用力握紧：“走吧，朋友。” 海水从脚下的深渊涌上，瞬间就填满了世界。 许岁安闭上眼再睁开，人已经踩到云朵上。 他们已经来到了外面的世界，这里是海天星。 阳光耀眼，海水温柔，不远处另一块云朵上，小房子里的人探出头来，一脸好奇地向这边张望。 “好了。”小海神松开他，后退一步，“说吧，要怎么做朋友。” 许岁安看看四周，指了指那个有人探出头的房子。 “去吃东西。”他说。 那是一家甜品店，门口插着一串彩虹色的棉花糖。 许岁安拉着小海神走上去，问那个探头的人买了两串棉花糖。 小海神付了钱。 许岁安把棉花糖塞进他的嘴里：“就这样，做朋友。” 小海神嘴被他塞得鼓鼓囊囊，瞪着眼睛，说不出话。 许岁安没等他腾出空闲说话，又拉着他往另一家店去。 小海神的瞬移定位很凑巧，停在了海天星的一条商业街上。 这里很适合和别人成为朋友。 ——系统说的。 许岁安带着小海神走过大半条街，小海神的嘴里永远塞满东西，身上也逐渐挂满东西。 海星灯、章鱼帽、珊瑚项链……他变得像极了一个正常的小孩。 但小海神逛不动了。 他用力扯了一下许岁安的衣服，把兴致勃勃的某只“人机”拽停。 许岁安扭头，一脸茫然：“怎么了？” 小海神非常努力地咽掉嘴里的东西，腾出空闲。 他犹豫了一会儿，像是有很多东西想问，但最后只是问了一句：“你和朋友们，也做过这些吗？” 许岁安愣了愣，突然变得有点失落。 他垂下脑袋：“没有。” “为什么？”小海神问。 “……不知道。”许岁安说。 他们好像一直在忙着去各种各样的地方，做各种各样的事情，但真正五个人一起逛街玩乐……似乎并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这就是朋友了？”小海神又问。 许岁安反问他：“你开心吗？” 小海神迟疑了。 他想了好一会儿，有点不太情愿地点了下头：“还行吧。” 许岁安：“那这就是，在做朋友。” 小海神“哦”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许岁安不着急，也没有带着他继续逛，只是等着他。 周围的孩子来来去去，声音也来来去去。时不时刮起一阵风，送来海洋的气息，掺着沿街的小吃味道。总会给人一种错觉，好像他们真的只是在跟朋友普普通通地逛街。 等了好一会儿，小海神突然又问：“其实你根本不想跟我做朋友，对不对？” 许岁安犹豫了。 他思考了一会，伸出手指比划一下：“一点点。” 许岁安现在甚至都有点嫉妒小海神了。 他都还没有和他的朋友们一起逛街。 但小海神，已经先和他一起逛街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0-140 第131章 小海神又被许岁安气笑了。 他抓着那根吃了一半的烤肠,被咬的坑坑洼洼的那头朝着许岁安。 “你还真是……够真诚的。” 许岁安点点头，看起来还有点小骄傲：“真诚，是很好的品德。” 他又接着说：“但你,也并不喜欢我,不是吗？” 小海神没回答,手里的烤肠转了一圈，指向他自己。 “我？我喜欢你啊。”他一脸坦然地晃着那半根摇摇欲坠的烤肠，说着说着，又露出思索的神色，“这个时候的我……应该是喜欢你的。” 许岁安摇摇头：“但你不只是这个时候的你。” 他不知道小海神现在这具身体里，究竟是十年前的成分更多,还是十年后的成分更多。 但那并不影响他的结论。 小海神没有理由喜欢他。 但小海神没有解释,只是继续说：“如果这个时候的我不喜欢你,现在的我就不会恨你。” “你可以杀掉你的朋友,我也一样可以和恨的人做朋友。” 他理直气壮地看着许岁安, “我只能跟你成为朋友,而我想要一个朋友。” 他的逻辑很奇怪，就好像他所有的执念都只是“朋友”这个词的象征意义。 他不太在乎朋友究竟是什么,似乎也不在乎这个“朋友”究竟是谁。 就只是在乎“朋友”本身。 “你们都有朋友,只有我没有。”小海神继续说。 他看着许岁安,又越过许岁安，去看正走在街上的那些人，成双成对,三三两两，很少有形单影只的个体。 海天星一直是旅游胜地，拉上朋友组团来这里的游客从来不在少数。 偶尔有一两个落单的，在稍远一些的地方,也必然有人正在等他们。 小海神歪着头打量那些人，像是正在回忆什么，慢吞吞地说：“朋友很重要。” “我就是因为没有朋友，才会来到这里，变成这副模样。” “如果我有朋友——” 他突然转过头来，目光里充斥着浓郁的恨意， “——如果你是我的朋友。” “那一切都不一样了。” “可我的身边，只有一个什么都做不到、只会跟我对着干的姐姐。” “如果她换成你，换成一个随便什么‘朋友’，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随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围的海浪开始翻涌，脚下的云朵在剧烈的浪花中变得不安定起来。 甚至有一些已经直接从中间撕裂。 商业街上的人开始惊慌失措，拉着朋友找地方避险或是逃窜。 许岁安不明白：“她在保护你，她叫我不要杀你。” 但小海神一直认为，他的姐姐在阻挠他。 “她是我的姐姐，她当然该保护我！” 两人脚下的云朵突然断裂，被海浪分别卷着推向两端。 小海神从云朵上下来，踏着浪花一步步靠近许岁安，表情愈发狰狞。 “但她根本就没有做到！她只是在阻碍我！” 这句话吼完，他已经重新回到许岁安的面前。 孩童体型的身体逐渐拉长，显现出少年的姿态。 他正在越来越靠近现在的自己。 一个巨大的浪从两人身后扬起，将云朵上低矮的糖果屋和躲在屋檐下避难的两个人一起卷进深海。 两侧的海浪不断推进，可供立足的云朵越来越少，云朵上的人也越来越少。 终于有一个人伸出手，把挤在自己身边的人推了下去。 女孩一瞬间淹没在水底，只来得及叫出一声模糊的字音。 但下一秒，另一股海浪从她消失的地方涌起，将溺水的女孩安安稳稳地托举在半空。 海浪轻轻摇晃着，但却比云朵坚固太多。 云朵上的人开始想要往海浪上爬。 刚刚把女孩推下去的人叫着要女孩把自己拉上去。 女孩跪在浪边，咬着嘴唇，看着云朵一个个仓皇恳切的面孔。 她犹豫着伸出一只手，被其他人从海浪上拽回云朵里。 然后云朵掀翻在海里更大的浪里。 许岁安收回视线，对小海神说：“可她本可以，不保护你。” “她本可以选择，不做你的姐姐。她只是，没那么选。” 小海神愤怒地反驳：“那是她的选择，谁让她非要做我的姐姐！” “这个世界上，你最没有理由，指责她的选择。” 许岁安依然冷静地看着他，冷静地回答他。 小海神不理解人鱼公主，他也不理解人鱼公主。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见到的唯一一对姐弟。 这让他觉得，这好像是一种很奇怪的关系。 但系统又在用几千个世界的数据资料跟他说，姐弟不该是这样的。 所以他就把系统说的话，告诉小海神。 但小海神却越来越生气了。 气到他将十年前和十年后的自己彻底融合，直接在这个地方，引发了一场海啸。 铺天盖地的海水从头顶灌下。 海天星本就海天倒转，此刻这里却几乎融合在一起，成为一整片海洋。 许岁安从一片云朵跳到另一片云朵，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难沟通的海神。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所以他从不认为他们能成为朋友，哪怕是假装的。 头顶的海水追着他倒灌。 海神已经化出鱼尾，浮在不远处的海面之上，目光冰冷，表情愤怒。 许岁安挥手聚起周围的散碎云朵，组成一片顶在头上，挡住从天而降的海水。 他好奇地审视不远处的海神，眼里有一些困惑。 海神的尾巴是深蓝到有些发黑的颜色，只单单看那份颜色就有一种极不纯粹的感觉，周围的能量波动更是怪异。 相比起来…… 如果他和人鱼少女真的都是那里的实验品。 那依照许岁安的判断： “姐姐”更应该是两个人中更接近“成功”的那个实验品。 但成为海神，用十年把这里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是“弟弟”。 【如果从一开始，就是姐姐成为海神，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系统显然也注意到这点，好奇地询问许岁安。 许岁安不知道。 但他选择直接问。 浅色的微光在漫天海水中渐次亮起，强大但柔和的异能凝聚在他身体周围，将被打散的云朵重新聚合。 聚合的云朵在他脚下铺展，组合成一条歪歪斜斜的道路，延伸到海神面前。 许岁安沿着那条路走过去，边走边问：“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姐姐，成为海神？” “他当然应该想过。” 身后突然传来另一道声音，熟悉、笃定，又含着惯常的睡不醒。 身后搭来一条手，不轻不重地按在许岁安的肩上，阻止了他继续前进的步伐。 许岁安有些惊讶地转过头去。 顾柏舟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捏着一枚颇为眼熟的鳞片——来自人鱼少女那片。 他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四肢还挺完好。 再往后，是更加有些狼狈的其他三个队友，但四肢也都完好。 许岁安有点开心地弯了一下嘴角。 ——他的朋友们都很好。 “好久不见。” 他想念他们很久了。 从小海神要跟他做朋友开始。 第132章 顾柏舟讲了一段来自两年前的故事。 新历795年,12月28日。 极寒之地实验基地遭遇入侵，所有研究员和实验体或死或失踪的那一天。 216号、217号、223号三位实验体，正在接受同一场测试。 这是他们这段时间以来的唯一一次同场。 223号作为实验基地里最出众的实验体,想来接受的都是单独的培育和训练,除了吃饭或者闹事的时候,其他实验体并不太能见到他。 对216和217号来说也是同理。 但那一天很凑巧，他们三个都要接受某个实验的完整性检测。 对实验体们来说，这是所有“日常活动里”里最轻松的一件。 他们只需要躺在床上，被插上一些奇怪的装置，再忍受一定时间的痛苦，然后被注射入某种液体,失去知觉,这项活动就算结束了。 但对223号来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已经进行了太多次的实验和注射,所以常常等不到试验结束,他就已经睁开眼睛。 通常情况下,注意到他醒了的研究员会立刻再补上一针。 但795年12月28号那一天没有。 因为顾柏舟在实验台上醒来的时候，基地已经被入侵,而且已经被拆了大半,所有研究员都在惊慌失措地处理入侵者,没有人顾得上看他醒没醒。 那也是顾柏舟唯一一次看到完整性测试的实验结果和其他实验体的样子。 他看到了216号和217号在药剂催化作用下变幻出来的鱼尾。 也看到半透明的屏幕上，三行色彩各异的数据。 223号：失败/完成度：39.21% 217号：失败/完成度：78.35% 216号：成功/完成度：98.76% 属于216号的那一行数据绿得发光，象征着这群研究员“伟大的壮举”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但可惜,他们再也没人能见证这份成功的诞生。 在顾柏舟看清那行字的下一秒，他们三个所在的实验室，也被入侵者毫无保留地拆除。 大门扭曲变形，所有灯光和色彩瞬间暗淡下去,实验装置也被迫终止。 某种大概是在紧急情况下注射的液体透过某根钳制器打入他的身体。 但那液体还没来得及进入多少，他就已经被闯入者从实验台上拎起。 但那是非常强力、非常古怪的液体，能让人在一瞬间异常清醒，然后彻底昏迷。 他被闯入者从一片黑暗的废弃实验室中拉走，在陷入彻底昏迷前的那一瞬间，顾柏舟记得，自己好像看到，那两个实验体中的某一位，睁开眼，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 顾柏舟停下来，打量着神色怪异的小海神，以及不知何时悄然出现的人鱼少女。 他看看两人，以及他们身后截然不同的两条鱼尾：“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217号，自称你姐姐的她，是216号。” “如果他们检测的就是这项实验，那她的完成度，可比你高多了。” 小海神的身子重重颤了一下，他似是不想相信，但又下意识地转动目光，去询问另一位当事人。 人鱼少女，或者说216号，漂浮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不悲不喜地看着他。 小海神的眼睛微微睁大，像是在祈求他说话。 216号摇了摇头，避开他的目光：“我不知道。我没有看到过结果。” 小海神立刻像是得到了什么神谕，猛地看向顾柏舟，声音里突然又有了底气：“是你在骗我！你凭什么骗我！” 云朵通道两侧的海水在他的吼声中翻涌，掀起巨浪打在云朵上，将许岁安刚刚凝起的道路拍碎，也狠狠地冲撞上几人头顶的云朵。 顾柏舟立刻很应景地拉着许岁安的袖子，往他身后躲了一下，一副娇娇弱弱求保护的模样，跟许岁安咬耳朵：“他好凶哦。我好心告诉他真相，他还凶我。” 许岁安看看他。 顾柏舟他们看起来很狼狈，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虽然四肢尚且完整，但应该也都受了不轻的伤。 现在这样，倒也合理。 许岁安拍拍顾柏舟的手，顺着他的话安慰：“他坏，你好。” 其他三个人默默看过来。 许岁安聚起来的云朵本就只是为了遮挡他自己，但凡站的远一点，就很难被保护住。 刚才那股海浪很大，除了搞心机蹭在他背后的顾柏舟，叶枫他们仨都或多或少又被波及。 此时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狼狈。 “他骗不骗你我不知道，”闻远突然开口，却依然是对着小海神说，“但我看到，送你们来这的人，应该告诉过她。” 这下，不只是小海神，连216号的表情都变了。 她双手握起，声音提高：“你们看到？” “是啊。”顾柏舟靠在许岁安身上，回答她，“你把我们送去了一个好地方，我们当然要好好利用。” 216号皱起眉：“我明明只是把你们……” “你把我们关进了意识空间，就像你关十年前的小海神一样。但你忘记了，你的记忆也同样可以在那里看到。” 他们分别被关到不同的地方，也分别看到了这对姐弟不同的过去。 216号眉头皱得更紧：“不对，我明明……” “你明明！”另一道声音突兀将她打断。 216号一愣，对上小海神重新愤怒的目光。 “你明明什么都做不好！……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对不对？你知道你才是那个完成体！” 216号迟疑地望着他，点了点头。 就在她点头的那一瞬间，空气变得潮湿而又沉重，像是有人把一整片海洋的水都蒸发进了空气里，凝重得让人难以呼吸。 216号似乎并没有察觉这些变化，开口说：“但是，那是因为我不愿意。” 她变得急切起来：“他要我统治这里，但我不愿意……可我知道你愿意，你——” 水柱猛地冲撞上她的身体，将她砸翻在海水里。 与此同时，整个海天星都开始下雨，瓢泼大雨从头顶的海洋灌入脚下的海洋，本就低矮的空间越加压缩，连直立都变得有些困难。 原本聚集在深海的那些生物此时全都浮上来，挤在许岁安他们的周围，像是等待猎物主动入口的猛兽。 它们体型硕大、表情狰狞，其中有一些的尖牙上还挂着人类的衣物和同类的血迹。 远处还在不断传来人类的惨叫。 那是顾柏舟他们在赶来之前刚刚就下来、安顿好的那批人，其中还包含着一些他们从黑海带回来的人，包括苏小小。 四个人的表情都沉了下去。 “——是啊。我当然愿意了。”小海神突然开口，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盯着虚空中的某处，呢喃般低语， “这本来就是我的地方，这十年来一直都是。是我统治着这里，支配着这里，而不是属于这里。” 他从来没有从那个实验室里逃走。 没有人能逃走。 头顶和脚下的海终于在这一刹那连成一片。 海天星不再有“天”，只剩下漫无边际的海水，和一群在小海神的控制下兴奋发狂的野兽。 云朵被撕裂成一团一团的碎片，随着海浪飘散。 “现在好了。”小海神看着眼前的海洋低语，“现在这里彻底是我的了，再没有人能控制我。” “可是——” 另一道声音突然从离他极近的地方响起。 平缓、安定，带着熟悉的“人机感”。 小海神几乎要被吓到，鱼尾用力一甩，在海里搅起巨大的龙卷。 一些发狂的海兽被卷进去，顷刻间变得粉碎，海水刹那染红，又在下一刻重新恢复寻常的颜色——深蓝到发黑。 这里的海水太多，多到大概勿论多少鲜血都没法真正将它染红。 小海神看着，眼底涌起一股快意。 但下一秒，那道声音又在咫尺之处响起。 “这十年，从没有人，控制你。” 鱼尾下意识地随着声音甩动，成群成群的海兽化为海底的沉积。 “给我闭嘴！”小海神喊道。 声音不再响起，但面前的海水却突然像是被什么切割一样，分成两半。 一个很小、但已经足够一些人站立的空间，再次被分隔出来。 空间的上下左右都被一股浅色的异能笼罩着，发着微弱的光。 小海神惊愕地睁大眼。 许岁安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依然是平平静静的，没什么表情。 他的朋友们站在他的身后，让小海神恨之入骨的223号正慢悠悠地挑拣挂在身上的海带。 脚下的海水再次涌动。 这次，是216号撑着一片云朵从海底浮上来，周围同样萦绕着浅浅的异能光波。 她停在许岁安身边，抬头看着他，身上的伤口密集地流出鲜血，又被海水冲散，浅蓝色的长发在水中起落沉浮：“谢谢……” 许岁安转头看向她，没有回应，只是说：“我要杀他了。” 他救下她，已经足以抵过“不杀海神”的那条承诺。 更远的地方，空间在一点点被切割，越来越多的人被莹白的光托举起来。 216号仰起头，和许岁安对视。 “好的。”她回应—— 作者有话说：中间停的有点久，对时间线的记忆出了一点小问题，所以紧急修改一下x 第133章 只是片刻功夫,小海神身上就已经很难再看出属于“人”的那部分。 在实验室里被安装的“不完全异能”，在这十年间不断发展，又在此刻皆有他的愤怒情绪彻底释放。 结果就是,属于人的部分正在逐渐被“异能”吞噬。 他的体型在几秒间胀大数倍,原本深蓝色的尾巴几乎变成了纯正的黑,搅动起周围同样变得乌黑一片得海水。 双臂也变得粗壮无比，原本应该是手的位置，右手成了柔软的触手，左手看起来像坚硬的利刃。 只剩下一张脸，还保留着基本的人类五官，但也已经几乎被鱼鳞覆盖。 他现在看起来像极了许岁安在上一个城市见过的那种,被实验、被污染的异兽人类。 看上去怪异极了。 但小海神貌似对自己的变化适应良好。 或者也可能是“异能”对他这具身体适应良好。 总之,变化还没完成的时候,小海神右臂的触手就已经弹射出来,掀开两侧海水,笔直地撞上许岁安构建起的防御墙。 空间狠狠地震颤一下,带动周围海水翻涌。更多的触手分裂出来，像是一个铁笼,把许岁安切割出的空间禁锢在当中,然后不断收紧。 一直徘徊在附近的那些变异海兽也都借机凑近,一下一下地撞击异能空间，或是用牙齿在四壁上啃咬。 小海神的异能量来自整个星球的海洋，海水取之不尽,他的异能也用之不竭。 越来越多的触手繁衍、复制，在深海里交错伸展，像是某个来自远古神话里的诡异邪神。 许岁安切割出来的空间一个接一个地被包裹。 从海底涌上来的异兽也越来越多，从触手间撕开一道缝隙,啃咬着四壁。 被救下来的那些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已经再次乱作一团。 每一块空间都是许岁安的异能，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空间里人类惊慌失措的叫声和空间外毫无休止地攻击与压迫。 建筑和车的碎片混合着没来得及被救下的人类尸体，以及在撕咬中被同类残害的异兽残骸——从小海神开始产生变化到现在，不过十几秒的功夫，海天星就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216号担忧地看着许岁安。 自从她应下“好”，十几秒过去，少年一直没有动手。 空间之外，一直延伸到小海神的面前，一路上尽是密集的攻击，感觉好像只要从这里踏出一步，就会立刻粉身碎骨。 她咬了咬唇，捏住自己身上的鳞片，问许岁安：“你是不是……需要帮忙？” 问完，过了两秒，许岁安才转过头来，茫然地眨了下眼，问：“什么？” 他一副刚刚正在发呆的模样，好像完全没听到周围的声音。 人鱼少女呆了一下：“我是说……” 许岁安摇摇头：“我听不清。” 他看看四周，有点不开心地抿起嘴：“他们太吵了。” 身为一个好人类，他拯救其他人类。 但人类真的……太吵了。 各种声音裹在他的异能里直接传入大脑，而他还要忙着去杀掉那只已经异化的小海神。 就像是…… 【把学生拉到音乐节上考试。】 系统从库里抽调出精准的比喻，感觉自己简直太聪明了。 但许岁安依然没有听见。 他只觉得一切都很吵闹。 袖子被人拽了一下，有人扣上他的手腕，在喧嚣声格外明显。 许岁安转过头，看到叶枫。 他已经调动起全部异能，蓝绿相间的新屏障正贴着许岁安的空间重新铺展。 在这之外，其余几种颜色的异能也各自延伸出去，绕过触手、避开异兽，在深黑色的海水里形成一道道浮动但坚韧的光带。 属于216号的异能同样在其中。 但不同的是，她和小海神的异能大概是同根同源，那些触手和异兽见了她的异能，都会自觉避开。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声音正在减弱。 叶枫捏捏许岁安的手，拉回他的注意力：“你带祂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解决问题。” 他贴近了，一字一顿，说得清晰而认真：“这边交给我们。” 字音被异能裹着，顺着流动的呼吸传入耳中。 许岁安第一次从混乱中听到完整的语句。 他眼睛亮起，回握住叶枫的手，用力点头。 ——有朋友真好啊。 小海神合该羡慕他们羡慕到发疯。 叶枫朝他笑了一下，眼尾新出现的伤痕跟着弯弯。 人已经都被许岁安救起来，空间也已经搭建好，他们只是在这基础上接手他的工作。 要是连这个都做不好…… 他们真的要没脸当许岁安的队友了。 新的异能空间构建完成，不如许岁安的坚硬，但已经足够撑住一段时间。 他松开许岁安，最后说了一句“注意安全”。 金发的少年已经转过身，在他的空间里消失不见，只留下前方一片被割开的触手，证明着他离开的迅速和果断。 转瞬间，新的异兽再次涌上，阻挡住看向外面的视线。 叶枫轻轻眨眼，扣住手指，莫名感觉有点失落。 他还记得许岁安刚刚握住他的力道呢。 下一刻，记忆中的力道被新的力道覆盖。 叶枫吃痛回神。 一只不知道从哪儿钻进来的螃蟹正用仅存的一只巨大钳子狠狠夹他。 “抱歉。”莫行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没拦住。” 他手里还拎着另一只蟹钳，被烤到红的发亮。一双没安好心的暗红色眼睛被火系异能映照着，同样闪闪发亮。 叶枫：“……” 这哪里是没拦住的样子啊？ 另一边，许岁安已经把彻底变异的小海神引到更深的地方。 祂这会儿已经完全失去意识，只会凭借本能追着许岁安攻击，所以引开祂并不是什么难事。 难的是怎么杀掉。 许岁安拧眉，手指从眼前划过，点灯一样擦起一片光亮，看清停留在近处的小海神。 这里已经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小海神的触手又到处都是，时不时还会冒出几下冷刀。 如果不借异能点光，他连怪物在哪儿都辨认不出。 一部分异能像是盔甲护住全身，许岁安动了动手指，调动起更多的异能。 整片海洋都是小海神的异能量库，他从里面偷一些出来，这家伙大概也察觉不到。 但问题是……要怎么杀呢？ 火焰从触手末端凭空燃起，一路烧下去，雷电也在黑暗里穿梭，将触手整个击穿，疯狂的触手立刻瘫软、化作灰烬，但紧接着，新的触手再次分裂，甚至变得比之前更多。 冰刃绕过前方的所有阻隔，割开护体的触手，笔直地插入巨大的鱼尾。 漆黑的血从刀口处涌出。 下一秒，血融化冰刃，伤口消失不见，小海神怒吼着甩动尾巴，在海底掀起巨大的风浪。 许岁安顺着浪潮移动位置，盯着那个巨大的躯体，困惑地歪了歪头。 小海神体内嫁接的异能发展到这个程度，连自愈能力都强的可怕。 刚刚在祂身上制造出伤口，转眼间就能愈合得毫无踪迹。 就如同祂已经真的成为了这颗星球的“神”，只要星球上的异能没有消耗殆尽，小海神就永远不死不灭。 “有点麻烦。”他小声嘟囔。 第134章 许岁安把变异小海神带下去之后,叶枫一群人的压力瞬间减轻不少。 但海神不在后，那些成群结队的深海异兽也变得越来越疯。 冲撞、撕咬、异能攻击。异兽很多，他们的异能又几乎都用来构建防御屏障,清理速度异常缓慢。 下方始终没有传来动静,谁也不知道许岁安还要和小海神消耗多长时间。 ——但一定短不了。 远处某个屏障又一次出现裂痕,叶枫抽出空来，依据感应进行修补，神色凝重。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看向其他四人。 随着异兽的攻势加强，屏障裂痕也更加频繁。 被许岁安救下来的人数上千，切割出来的空间也有几百。 只是维持空间内屏障的稳定、应付眼前的异兽，就已经消耗掉他们不少精力。 要不是这群异兽感知灵敏,知道屏障根源就在这里,所以大多数都摁着他们攻击,而只留很少一部分围攻其余空间,现在那些屏障都已经不知道要碎掉多少。 但就算这样,他们也没法撑住太久。 “先把人都聚起来。”闻远开口。 人群聚起,异兽的攻击势必更加密集、凶猛，但对他们来说,凶猛总比分散好。 说话间,闻远已经开始行动,眼前的几只异兽被其余三人接手，他转身面向那些混杂的异能波动，张开十指,将冰线扩散出去，分别延伸到某一个屏障之上。 十指收拢，屏障带动里面的人一起被缓缓拉动。周围的异兽见状，预料到什么,攻击立刻更猛。 屏障里的人吓得不轻，以为又要发生什么大事，不少已经鬼哭狼嚎的叫唤起来。 一直稳定拉拽的冰线蓦地晃动一下，连带着屏障整个倾斜，里面的人瞬间跌倒一片。 闻远眉头紧锁。 ——真的好吵。 这些直接灌入脑子里的声音，实在太影响注意力的集中。 对拥有特殊“感知系”异能的闻远来说，情况比其他三人要更加严重。 感知系异能让他能够更精准地操控屏障移动、避开异兽、聚集到一起，但也让那些声音变得格外明显。 如果说叶枫三人听这些声音，是隔着窗户听鞭炮，那闻远现在，就是硬生生被扯到鞭炮跟前，还得坐下来干穿针引线的细活。 许岁安脾气那么好都会嫌吵，闻少将在部队里素来有“暴戾”的标签，又怎么可能忍得了。 顾柏舟正偷眼看戏，就听到“咔咔咔”一阵乱响，紧接着，屏障里的画面呈现进他的脑海。 所有屏障都是五个人合力构建，里面的情况大家都一清二楚。 于是只见，一个个大小均匀的冰球突然出现在屏障当中。 冰球在群众们惊恐的目光下纷纷摇晃几下，然后…… 准准地塞进那些正大张着的嘴巴里。 一个不漏。 冰球嵌合得恰到好处，勿论男女老少，每一颗都是精准地塞进口腔，既不会让人撑得难受，又能让他们一句音也发不出来。 刹那间。 世界，安静了。 闻远满意地垂下眼，继续勾动手指，用冰线引着那些分散的空间聚合到一起。 顾柏舟：“……殿下好手段。”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都想录下来给许岁安看看。 他家队长眼里“乖巧听话”的好队员，哪有一个真省心的？ 上百个空间全部聚合实在是一个费时费力的大工程，闻远忙这些的时候，其余三人就在一边收割异兽。 顾柏舟和叶枫还在按部就班的时候，莫行止都已经杀疯了。 他干脆整个人都跨进海里，以自己为中心，火焰一层一层地扩散开去，像是要直接在这深海里点起另一片火海。 原本气势汹汹的异兽撞上他，都下意识起了逃跑的心思。 但逃不掉，根本逃不掉。 只一个转身的功夫，火焰已经包裹上来，将它们的退路拦得分毫不剩。 选项只有两个：要么在原地被烧死，要么冲进莫行止周围的火海里，被更快地烧死。 顾柏舟看着，懒懒散散地叹口气，手里的雷击倒是分毫不差，甚至愈发精准。 在小海神的“乐园”里，触发“濒死规则”，强制解锁被封禁的异能。这个过程对他们四个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提升，几乎算是在原本的实力上直接跨越了一个台阶。 对顾柏舟来说，这是在三年前几乎每天都会经历的寻常时刻，但对其他三位来说…… 倒是确实挺让人心潮澎湃。 不过看在那些群众眼里，就又是一种风味了。 ——杀神。 四个救他们于水火的杀神。 上天派来的神仙。 被闻远凝聚起来的空间越来越多，顾柏舟他们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 甚至有胆子大的，在顾柏舟停留的时候直接扑上来感谢。 顾柏舟往旁边避开，手一挥，匕首射出，斩断异兽头颅，这才带着脸侧的鲜血偏头看他，眼神里还带着面对异兽时的冰冷肃杀。 “比起我们，你有更该谢的人。” 扑上来抱大腿的人一愣，下意识问：“谁啊？” 顾柏舟没答，已经转身去杀下一只异兽。但这人身边突然窜来另一道孔武粗壮的身影。 脸上带疤，面容凶狠，肩扛长刀。 那人往他身边一停，咧嘴笑道：“我知道。是个金发的天使。” 男人挤挤眼睛：“又强又狠又漂亮，你见了他，保管一下子就认住来。” 顾柏舟的匕首在半空中绕了个大圈，笔直地插进男人脚边，带下去一片裤脚布料。 男人一抖，站的笔直，一脸正经：“你肯定也是从外星来的，路上见识过‘星神大人’的本事吧？我们之前分析了，我说的那个金……咳，百分百就是形神大人。” “在天外救了我们一次，还要在这里又救我们一次。星神大人，我爱——” 刀疤男迎着四道骤然射来的冷冽目光，笔直地朝前方下跪。 他声音骤然拔高：“星神大人，您辛苦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以刀疤男的这句话为始，被闻远聚过来的人们，嘴里没塞冰球的那些，已经顺着这句话喊成一片。 一时间，“星神大人”的光辉仿佛照耀整片海洋。 深海之下，两道身影一动不动地相持着。 巨大的异能波动在他们之间撞击着，挟着撕裂天地的力量，将整片海域搅得不得安宁。 深海里凝聚上亿年的异能，都被一点一滴地抽取着，融汇进那两股彼此冲击的异能波动之中，形成更大的漩涡。 如果有第三者见证这一幕，他必然不会想到，这两个身影中，有一个竟是真正的人类。 因为这场面，怎么看怎么像是两个上古邪神，不顾死活地疯狂对抗。 任凭哪一边，都是一股要拉着整个世界陪葬的架势。 毫无动作、悄无声息，但却没有任何一个生物可以靠近分毫。 在这片极深的静海里，在这两股能量之下，除他们之外的所有存在，都被排除在外。 突然，左边那个人影轻轻动了一下手指。 他缓缓睁开眼，浅金色的眸子里有波光流转，构成此地唯一一点光亮。 少年抬眸看向头顶，似是在遥望着很远的地方，那里有呼唤声隐隐传来。 “差不多了。”他轻声开口，依然是不悲不喜的和缓腔调。 对面的庞然大物猛地一颤，能量对冲更加汹涌。 第135章 变异小海神的强大纯粹是靠异能堆起来的。 所以当能够供祂驱使的异能,无法满足维持祂存在的需求。 就像是一个不断泄气又不停充气的气球，只是勉强维持住气球的形态，一旦有人拿开充气筒,气球就会迅速瘪下去。 许岁安现在充当的,就是那个抢走充气筒的角色。 小海神在用这颗星球的能量,他也同样可以用这颗星球的能量。 【但这样，不会让这颗星球直接……】系统察觉许岁安的意图后，第一时间表达了担忧。 解释起来很困难，所以许岁安只是摇了摇头，回一句：【不会。】 他和小海神不一样，小海神是在消耗星球的能量,据为己用,但他只是借来星球的能量,用一小部分,藏起来一大部分——只要让小海神用不到就好了。 虽然这对这颗星球本身来说,已经是一次不小的重创,但毕竟小海神已经和整颗星球连接在一起，除此以外,没有其他办法。 能量积累到临界值的时候,许岁安骤然后撤一步,原本相互抗衡的两股力量突然有一股收缩。 属于小海神的能量被晃了一下，维持着一直以来的力度，爆炸一样扩散向四面八方。 锋利的、刺骨的、炙热的……各种形式的异能一股脑涌出,海水发出接二连三的炸裂闷响，更远的地方，那些只敢在安全范围观望的异兽，顷刻间蒸发。 异能波动沿着海水流动的痕迹,越加澎湃地扩散出去，像是一道高过一道的浪花。 许岁安站在攻击最核心的地方，周身的异能还在迅速收缩、聚拢，像是被关进一座以他为圆心的笼子。 他周围萦绕着微光，抬手攥拳，像是握着一颗火种，唇边却溢出零星的鲜血，裸露在外的肌肤也隐约出现道道痕迹，像是金线绣上的纹路，又像是被尖刀割开的伤痕。 这是人类的身躯、寻常的□□，哪怕经过他异能的淬炼，也不可能完全承受住这种冲击。 小海神为了掌控星球的能量变成不伦不类的怪物，但即便如此，也是只用能量把自己塞满，而不是完全掌控。 但许岁安现在要做的，确实彻底把这部分能量控制在自己身体周围，不让小海神夺取。 哪怕能量总量相差许多，但难度也完全不是一个层级。 系统看着这一幕，早就吓得不行。 【岁、岁安你量力而行啊！】它都快要哭出来，【我们的主线任务都还八字没一撇呢，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许岁安要是出事了，原文里那些黑化主角团谁来料理啊！ 它能把许岁安找来执行这个任务就已经是烧了高香，虽然任务进展格外缓慢，但毕竟任务难度大，换做其他人来，说不定早都已经死上好几回了。 系统在许岁安脑子里急得团团转，把数据库翻得乱七八糟，想要给宿主找办法。 许岁安这会儿都顾不上理它，“偷能量”计划正到关键时刻，小海神已经控制不住四处散逸的能量，巨大躯体成了个泄洪的堤坝，被洪水不断冲刷着，显出摇摇欲坠的脆弱感。 许岁安的人类躯体快要到极限，但祂的异兽躯体更撑不住，此刻正肉眼可见地缩小着。 张牙舞爪的触手和利刃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都在争先恐后发起最后一波攻击，你争我抢地往许岁安面前挤，但大多数都还没挤到他身前，就已经“扑哧扑哧”化作云烟。 但即便如此，那些足够冲过来的部分，数量也已经很多。 许岁安站在原地，垂眼看着，避无可避。 尖刀刺破皮肤，鲜血顺着金色纹路流淌而下，染上异能的微光，汇入漆黑的海水；触手缠上他的身躯，贪婪地越收越紧。 许岁安一个也没理，只是继续压缩异能。 无论是刀伤还是触手，都只是皮外伤而已，小海神本体撑不住了，这些东西自然也会慢慢消失。 他上辈子还是丧尸的时候，早就习惯这些东西了。 但他不在意，系统却不能不管。数据库都快要被翻过载，一个思绪突然电光般闪进它的cpu。 【对了！岁安！你身上——】系统大喊。 许岁安没有回应。 但此时也不需要它回应了。 系统虽然只是一串数据，但借助某些途径，到底也能对现实产生些许微弱的影响。 ——只一点点就够了。 被触手缠绕的手臂之下，严密贴合的衣袖布料突然开裂，露出白一双白皙的手腕，以及镌刻在手腕内的标志，和挂在上面的珠串手链。 熟悉的一缕雾气也借由这个机会从缝隙里挤出，晃动着轻盈的身子，顺着海浪的波动，一滚一滚地飘向对面。 它之前吃鲸鱼撑，一直昏睡到现在，刚一醒来，眼前又是一顿饕餮盛宴。 小雾只觉得，自己实在太会挑主人了。它扑上去，张口就是猛猛吸。 另一边，许岁安身上，此刻已经淡到已经看不清楚的羽毛印记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并开始发烫。 戴在另一侧手腕上的手链也同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骤然照亮周围一片海域，那些混乱的触手、利刃、以及波动的异能，霎时无处遁形。 半透明的澄澈圆珠像是有了生命，从细绳上弹下来，各自漂浮、扩张，贴附到触手或是利刃上，瞬间爆开，又立刻重新聚合到一起，恢复成一个完整的圆珠，然后不断重复。 一炸一个准。 许岁安睁开眼。 那双来到深海后始终平静的眼睛里，第一次显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是校长送他的礼物。 当时校长好像确实说过，这手链有个防身的小功效。 但是这个“小功效”……属实强悍。 许岁安盯着那些还在爆炸的圆珠，惊叹地眨了下眼。 与此同时，跨越银河的另一颗星球。 此时正是寒冬，但一幢干净、漂亮的小房子前，挤满花坛的粉嫩花朵依然热烈盛放，随风摇曳。 身着水蓝色长衫的男人站在花坛边上，微微弯着腰，眉眼温润柔和，浅到接近半透明的眸子里含着几分渺远的怀念。 清澈的液体从他指尖流出，均匀地洒落在每一朵花上，落下成一颗颗晶莹的露珠。 某一刹那，男人指尖一颤，水流骤然失衡，打弯了几朵花的花茎。 他敛眸，垂下手，宽大的衣袍间，一根手链滑落，坠在纤细手腕的末端，和他眼睛颜色一般的珠子发出微弱的光亮。 他盯着那串手链看了片刻，抬起眼。 天空蔚蓝，高远辽阔。 他凝望某处，像是在看向更加遥远的地方。 然后，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第136章 浩瀚的海洋当中,一个颜色灿烂的、四四方方的保护罩凭空割开海水，隔绝出一个足以容纳上千人的巨大空间。 男女老少、或站、或坐、或躺，空间并没有那么大,多少显得有几分拥挤,其中还散布着不少怪异的野兽身躯、甚至半颗獠牙。 但没人对这样的情况感到不满,还有力气的，几个人凑成一队，清理空间内的异兽尸体，没有力气的，就安安静静待在一旁，有人一言不发,有人默默祈祷。 还有一小部分人,散布在空间边缘的各个角落。 空间外的异兽数量丝毫不见减少,攻势也从未减缓片刻。 从空间完成聚合的那刻起,这些还能动弹的异能者,就自发地领了任务、分配好区域,充当起维护“安全区”的中坚力量。 他们当中有些人已经受了不少伤，但依然在举着武器战斗。 这其中,还有一个女孩的身影。 她没有异能,不会打架,但却始终捧着一枚晶莹发光的鳞片，奔走在有异兽袭击的各个地方。 那鳞片似乎有着奇特的功能，只要一靠近,凶狠的异兽就会自动退却少许。 就这样，已经足够撑到其他人赶来清理异兽。 她脖子间挂着一个表链长长的怀表，已经因为岁月的磨蚀，出现斑驳的痕迹。 女孩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怀表,就像能从那里获得新的勇气和力量。 另一边，体型纤长优美的人鱼同样游走在人群外缘。她长着人类的面孔，却有着异兽的身体。 在人类眼里，她是空间里唯一能够自由活动的“异兽”。 空间刚刚形成的时候，那些人类总是惧她、怕她，但如今，甚至有女孩捧着绷带凑上来，要给她包扎。 她总是会拒绝掉所有好意，轻轻甩尾，前往另一片区域。有她在的地方，那些异兽也总是不敢行动。 闻远坐在角落里，倚着异能构建的墙壁，平静地看着空间内发生的所有事情。 单是把这些空间聚合，就已经几乎要让他力竭，现在他只剩维持屏障的力气，再逞强去杀异兽，不仅会让屏障不稳，甚至还可能成为负担。 搭在腿边的手指屈起，他垂下眼，目光越过屏障，望向更深的地方。 深蓝色的眼眸里映着一望无际、漆黑一片深海。哪怕看再久，也什么都看不到，但他还是固执地盯着那里，就好像真的能从那片深黑中，看到某个身影。 下一刻，他瞳孔一缩，表情骤变。 闻远猛然起身，手腕翻转，冰刀已然在手。 “过来。”他压着声音，低低一语。 这声音低到离他仅有不到一米的人都听不清楚，茫然地扭过头来。 但此刻正处于空间三个支撑点的三人却同时转头，迅速聚集过来。 闻远已经继续开口：“下面不对劲。” 感知系异能是他最独特的力量，如果许岁安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在场只有他能察觉。 第一个赶到的叶枫迅速问：“怎么了？” 闻远皱着眉，沉默着感受了一会儿，凝重开口：“异能波动非常剧烈。” 那已经远超出正常人类能够承受的范围。 无数思绪在刹那间滑过脑海，闻远只思考了片刻，已经再次开口：“让所有异能者聚集，加固屏障。” 这是他们唯一的措施。 如果底下的实际情况真的是他感受到的那样，那么，在那般异能冲击下，屏障外的那些异兽，没有一只能够存活。他们继续杀下去，也不再有意义。 就像是回应他的猜测，原本正疯狂攻击屏障的异兽群突然变得混乱。有一些还在跟人类战斗，都直接抛下对手，转身就跑。 闻远能察觉到异常，这些常年生活在此、感知本就敏锐的动物，自然也能预知危险。 “……那他呢？”叶枫迟疑片刻，还是问。 他知道闻远不可能不考虑到许岁安的情况，也相信他的队长不会出问题，但担心就是担心，无论如何都会抑制不住担心。 闻远看他，没有说话。 莫行止倒是开了口：“等他解决那个家伙，自然会来找我们。” 自从战斗开始，他身上就始终燃着火焰，现在也是同样，炽热的温度烤的其他三个人都略感不适。 四个人当中，莫行止的异能是最不适合在这海中作战的，但他却偏偏是全场最拼命的一个。 自然界里的火元素提取不过来，他就烧自己身体里的火。 许岁安救下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哪个都不可能死在他眼前。 丢下一句话，莫行止已经转身离开，按照闻远的说法，去加固屏障。 他当然担心许岁安，但他也知道，在这个场合下。 凭他们现在的实力，可能连“担心”的资格都不太有。 许岁安在下面跟那个邪神一样的怪物拼命，他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在上面跟那群怪物拼命。 靠着强制激发体内的潜能可以到三阶。 他的狼尾和狼耳现在都已经在火焰的燃烧下隐约显形。 但三阶又怎么样？ 就算到了三阶，下面那片区域，他依然连靠近都做不到。 甚至，因为到了三阶，显现出兽态，动物的本能都开始让莫行止抗拒下面那片黑暗。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三阶是目前公开可知的极限，但远远不是人类的极限，更不是这个世界的极限。 澄澈到近乎金黄的火焰从指尖窜起，化作屏障上的一点，以燎原之势迅速蔓延。 金红压过其他所有颜色，明晃晃地霸占整张屏障，甚至连深处的那片黑暗，似乎都被照亮些许。 但很快，其他颜色的异能也迅速攀上屏障，几股早就彼此熟悉的力量融洽地交织在一起，拼合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堡垒。 就在堡垒刚刚成型的瞬间，滔天巨浪裹着澎湃的异能之力，自海底的那片黑暗之中，浩浩汤汤翻涌而来。 异兽的成群惨叫只响起不到一瞬，就归于近乎永恒的沉寂。 整个空间刹那倾倒。 哪怕已有准备，对人类来说，来自星球本源的力量依旧难以抵抗。 堡垒倾倒但仍在，可在持续不断的冲刷下，只是片刻，裂痕就已经隐现。 莫行止凝神，咬牙，异能的输送再次加强，体内本就所剩无几的能量被更深层次地压榨。 他身子晃了一下，一口鲜血涌到嘴边，视线都有些模糊。 下一秒，另一股力量忽然出现在屏障之上，陌生，但却极其强悍和安定。 在那份安定之中，又掺着些许身经百战的肃杀。 莫行止愣了一下。 ——许岁安的异能从来不会给人这种感觉。 所以，是谁？ 有人站在了他的身边。 他强撑着侧眸，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晃荡不止、模糊不清的视线中，意外跃入视野。 莫行止眼睛微微睁大。 意料之外的造访者穿着一件镶嵌碎钻的黑色皮风衣，黑色短发上坠着水珠，从发尾滴落，划过琉璃般蓝色眼眸。 带根的红底长靴踩着地面屏障，包裹住修长笔直的小腿，扣住大腿的皮带上绑着一把形状古怪的短刀，刀柄上刻着羽毛印记。 莫行止惊愕：“你怎么……” 对方也正问出他的疑惑：“你怎么在这里？” 第137章 从天而降的萧离歌有效地缓解了屏障的颓势。 他看着莫行止,眼里除了好奇，还有种古怪的意外，就好像有什么事情让他断定,这个蓝毛明明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但下一秒,萧离歌又耸了耸肩,似乎对这个问题不再感兴趣，转而问：“他呢？” 他问的是许岁安。 不用指名道姓，也足以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莫行止力竭，有些难以发声，但视线却顺着他的问题看向深海。 那边，异能几乎凝出实体,宛如体型硕大的巨人,正在捶打整座星球,把一切都搅得天翻地覆。 他们搭建起来的空间早就歪斜,不少人不分你我地在边角处挤成一团,此时还有功夫尖叫痛呼。 屏障是莫行止他们几个一起建的,莫行止受到冲击变成这样，其余三人同样难以幸免,此时都各自倚靠在某处,只能把全部精力用来维持屏障稳定。 萧离歌只扫视一圈,就迅速搞清楚情况。 他看看海底的那坨异能，隔着手套，指尖点在流光溢彩的屏障上,白色瞬间压盖其他所有光彩，屏障“喀喀拉拉”地响动几下，竟然在异能的冲击中一点点回正。 莫行止惊愕抬眸，萧离歌的身影已经消失,只留下一丝异常的异能波动。 他这才反应过来，萧离歌身为罕见的空间系异能者，加固屏障的方式和他们根本不同。 他和许岁安构建起那些散碎屏障时一样，是直接在这个星球上重新切割出一片新的空间。 那和他们的方式堪称天壤之别。 …… 深海，万籁俱寂。 在声音和光线全部被阻隔的地方，许岁安和变异小海神的对抗还在无声继续。 持久的异能对冲甚至凝滞了此地的海水，把这里化作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里面的东西出不去，外面的东西也进不来。 变异小海神此时的身躯已经缩小数倍，从高楼大厦变成乡间别墅。 这种变化，他要是再察觉不出，那就实在愧对“神”之名。 所以到这个时候，两者之间的抗争已经从“异能争夺”，演变为“逃跑与堵截”。 变异小海神试图从这个空间挣脱出去，寻找新的能量吸收，但他每做出一次挣扎，拼尽全力在铜墙铁壁上创造出一个可能的“出逃点”，许岁安都会立刻跟进，将空隙填补。 有院长送的手链帮忙，触手和利刃再难近身，他已经可以将全部精力投身于此。 但那手链毕竟只是“道具”，是道具就有使用寿命。 从手链脱落，开始爆炸，到许岁安和小海神形成新的对抗之势，不过一分钟的时间，那些圆珠的光芒就已经衰减大半。 系统又开始替他着急：【羽毛呢？羽毛怎么还没发挥作用？这破东西难道只会发热吗！】 它抽调数据库研究半天也没个结果，只能隔着许岁安的身体，跟那破印记隔空生闷气。 印记不理他，还在兀自发热，甚至越来越烫，灼得许岁安都感觉有些不适。 就在羽毛印记热度达到最高点的刹那，封闭的“铜墙铁壁”之外，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外面敲敲打打。 许岁安蓦然抬眼。 对面正左冲右撞的变异小海神也立刻变得更加兴奋。祂停下两秒，形体迅速变化，更加纤细，也更加凝实。 深色的光芒从那副身躯上绽放，并沿着纤细的形状一点点向上推，最后汇聚到一点。 【……这已经完全不是个人了吧？】系统忍不住吐槽。 许岁安跟着转眸，盯着审视半晌，认同地点一下头。 在黑暗里远看，那东西比起人，倒更像是一个……棒槌。 棒槌抡起头部，猛地砸向牢笼外悉悉索索那处。 祂这次用了能够积蓄起来的全部力量，原本包裹紧实的异能墙壁瞬间抖了几抖，隐隐约约都有灰尘样式的异能波动从上脱落。 外面悉悉索索的声音立时一停。异能墙上，裂痕出现，沿着一点密密麻麻扩散。 许岁安皱了下眉，原本收拢的右手五指重新张开，举到身前，对着那处缓缓收拢，就像是正在用力捏一颗坚硬的核桃。 随着他的动作，裂痕缓慢愈合。 但下一刻，“棒槌”抓住时机，又一次对着裂痕狠撞上去。 许岁安手一顿，五指被迫分开，指腹和虎口处同时溢出鲜血。 他眉头拧的更紧。 系统比他还气：【外面什么东西啊在那儿添乱。】 许岁安点点头，重新发力，闷声闷气：【不知道。】 话音刚落，一人一统同时听到一句清清楚楚的人声，就从异能墙外传来。 “你在里面啊。” 那语气，那腔调，像极了不请自来敲家门做客的朋友。 但这哪里是家门，又怎么可能是“做客”。 许岁安被这声音一分神，“棒槌海神”第三次敲下，裂痕又扩大几分。 他沉下脸，原本正修复裂痕的手往旁边一转，带着满掌的鲜血摁上漆黑的异能墙。 鲜血被吸收，眨眼间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咔哒”一声轻响，颇有几分家门打开的意思。 一道黑色人影闪现在他身边。 许岁安偏头扫视来人一眼，还在往外滴血的手指朝空中一戳，指指那边还在被撞的裂痕。 他有点不爽，言简意赅命令来人：“修好。” 萧离歌挑了下眉，慢悠悠抬起头来。 许岁安拉扯他进来的时候一点也没客气，只开了个刚够人通过的小缺口。 他进来的时候风衣和裤子都被凌厉的异能刮到，不久前还端端正正、尽显气质的装扮，此刻都变得有些落魄。 碎钻掉的七零八落，活像被狗啃过一圈。笔挺修身的裤子也成了吊儿郎当的破洞裤，露出被异能刮伤的膝盖和小腿肚子。 唯独一双红底靴还算完好。 萧离歌打量自己一圈，拍拍衣服，压根没急着修补，还好整以暇地跟许岁安搭话。 “你就这么拉我进来了？” 许岁安斜睨他一眼，没吭声，手中异能拧成绳结，将“棒槌”的尾端绑住，狠狠向下拉扯。 “也不怕我承受不住受个伤什么的……还是说——”他语气突然变得有点缱绻，慢吞吞的，“你很需要我？” 许岁安手腕一翻。 对面的棒槌猛地砸进“地面”，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他半转过头，腾出精力和萧离歌对视，染血的手已经再次举起。 大有一种“你不帮，我就直接把你再送出去”的意思。 他现在忙着呢，没空跟萧离歌玩小朋友过家家。 系统哼哼唧唧吐槽：【他是不是比上次变得不正经好多？八十多黑化值的家伙就是糟糕……咦？】 吐槽到一半，它音调一转，充满困惑：【怎么不是八十了？】 许岁安既要应付小海神，又要应付萧离歌，已经没空回它。 没得到回应，系统小小地暗自神伤一下，默默去研究萧离歌的黑化值了。 而黑化值不对劲的萧离歌本人，此时还是一副很不正经的样子，直接伸手过来，扣住许岁安染血的右手。 贴合手指的黑色皮手套上瞬间多出几点鲜红。 许岁安眼神微动。 上次见面，这家伙多少还有几分洁癖和厌血，自割手指放血那点转瞬即逝的伤口，他都一定要整整齐齐地包好。 但这次，他却像是完全没看见许岁安手上的血，就这么水灵灵地握上来，还用了点力道。 “你叫我过来，又要赶我走？”他桃花眼里闪着点光，像是不轻不重地亲昵谴责。 许岁安抽回手，更加觉得他有点奇怪：“我没叫你。” 他说完，不理萧离歌，接着料理被困住的“棒槌海神”。 异能绳结捆不了祂太久，两句话的功夫，那棒槌就已经再次改变形状，从绳结里脱身而出，又一次朝裂痕发起攻击。 但这次，祂没再得到机会。 刚窜出去不过几公分，祂猛地一顿，整根一晃，像是气势汹汹地一脑袋撞上一块铁板，撞得发昏。 许岁安的绳结立刻跟上，将祂捆得更紧。 “棒槌海神”被绳结绑着，只能在小范围内冲撞。但勿论祂往哪儿冲，都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它整个挡住。 “说了我是来帮你的。”萧离歌在许岁安身边悠闲自在，甚至得意自夸，“是不是很有用？” 许岁安看他，冷冷淡淡地“哦”了一声，指指那片裂痕，再次命令：“修好。” 对付变异小海神是他来到这个世界遇到的最费力的事情。 他现在很不想再浪费其他力气，比如跟萧离歌沟通。 第138章 好在萧离歌虽然人变得不太正经,但依旧还算听话。 纯粹的空间系异能修补裂缝的速度，甚至比许岁安还要快上一点。 屏障上，“棒槌海神”辛辛苦苦砸出来的那些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或许是感觉到了无效用功的空虚,海神的挣扎变得更加剧烈。 但有萧离歌帮忙,到底是比一个人的时候轻松一些。 许岁安甚至能分出空闲,关注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势。 校长送的手链在萧离歌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安静，又变回原来那副普普通通的模样，贴在他的手腕上。 除了珠子都因为反复爆炸有些发热，一点异常也看不出来。 另一只手上的羽毛印记在萧离歌来之后也变得安静，不再发热。 如果真的是他把萧离歌叫来，那大概只能是这东西“自作主张”。 还在到处撒欢的小雾倒是没有跑回来。它这会儿都钻进海神的身子里大吃特吃,连许岁安都没法感应到具体位置。 系统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沉默很久。许岁安想了想,没有打扰它。 他虽然只是一个系统,还是一个有些吵闹的系统,但也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头顶,被封锁的异能空间之外,整个海天星都处于灾难状态。 毕竟在小海神的不懈努力下，本就多水的海天星此时已经接近“全水”状态。或许只有星球另一端、或者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还能见到云朵组成的陆地。 受到周围能量的影响和压制,许岁安感觉不到更远的地方,只能模糊意识到，在这之上，另有一团很大的能量聚集。 那应该是他的队友们,以及被他们救下的那些人类。 萧离歌熟练地东拼西补，还能抽出精力，继续跟他搭话。 “我来的时候看到他们了，不用担心,都活得很好。”他猜到许岁安在想什么。 许岁安点点头，转眼去检查他的工作进度。 萧离歌又猜到他在想什么，甚至给修补好的地方扑了一层高光，正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怎么样？快不快。”他问许岁安。 修补工作基本完成，甚至还进行了再加固。 许岁安满意，也不吝啬夸他：“你很适合这行。” 他还记得萧离歌的工作——星盗。 那不是一个很好的工作。以后如果没东西可盗，靠这个手艺也能生活，说不定更好。 许岁安如是补充夸奖。 毕竟也是任务对象，他还是很重视萧离歌未来的发展方向。 萧离歌听了，诡异地沉默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开口，却是问许岁安：“你觉得什么工作是好工作？” 许岁安陷入思考。 变异小海神已经安静了很久，一副已经放弃挣扎的姿态。但这会儿，他像是实在受不了两个人的吵闹，又一次开始蹦蹦跳跳。 祂的身体早就在反复塑形中脱离人类范畴，这次变换形态更加迅速，只是眨眼间，棒槌已经从两人眼前消失。 但新的形态却没有出现，给人一种消失在牢笼里、甚至已经逃出去的错觉。 但许岁安知道，有他们两个在，那家伙不可能逃得出去。 所以他丝毫不急，一边寻找着变异海神的身影，一边还在继续思考萧离歌的问题。 “——你开心就好。”最后，他给出一个这样的回答。 许岁安的逻辑很简单。 黑化值高是因为很不开心。所以，做个开心的工作，就不会黑化了。 他想了想，接着问萧离歌：“现在的工作，你开心吗？” 萧离歌也想了想，回答他：“还不错。” 蚯蚓一样的身影突然从身后探头。两个人同时出手，不同色的异能攻击自两侧夹击，将“蚯蚓”禁锢在原地。 全程，他俩甚至连头都没回，就已经默契地像是早有过无数次合作。 萧离歌继续说：“如果你来，我会更快乐。” 变异小海神在狭窄的空间里来回扭动，愤怒地横冲直撞。 但没有人理祂。祂的两个敌人还在视若无睹地悠闲聊天。 “现在不行。”许岁安在深度思考后回答，“要过段时间。” 他肯定要去找萧离歌完成任务，但在那之前，他还有现在的队友。 萧离歌毫不意外地低笑一声，含糊回答：“我知道。” 他这句话的声音有些低，被小海神闹出的动静压盖，许岁安没听清楚。 “什么？” 萧离歌突然侧过身来，凑近。他几乎贴在许岁安耳边，轻快道：“你要是来得太晚，我就不给你留位置了。” 气息吹到许岁安耳边，带着在深海里极其罕见的热意。 但下一秒，萧离歌又向后退开一点，声音也比刚才稍高：“所以，你得第一个来找我。” 许岁安一脸困惑地看向他。 萧离歌没作解释，一双桃花眼略带得意地微微弯起。 被困住的变异小海神听不下去，怒而再次变形。 但这次它没再选择缩小逃脱，而是突然把自己的身躯再次膨胀到最大。 周围的力量再次被它吸取、汇聚，许岁安两人的桎梏眨眼间碎裂。 两人受到异能反噬的同时，那个巨大的身躯再次消失不见。 紧接着，牢笼的四壁传来连续不断的撞击声，迅速而密集，只是片刻功夫，那声音似乎就绕着笼子转够一整圈，又马不停蹄地开始下一次。 祂快得超乎寻常，两个人一时间都有些难以进行具体定位。 随着撞击不断加强，原本坚实的牢笼也变得脆弱起来。 撞着撞着，变异小海神的动作突然一顿。祂停在半空，庞大的身扭转过来，望向许岁安和萧离歌。 那两个人就那么静静地在那儿站着，像是欣赏风景一样，观赏祂的行动。 萧离歌好整以暇，含笑问祂：“怎么不继续了？” 小海神困惑住了。 明明半分钟前，这两个人还在阻止他闯出。 因为他们虽然能把祂拦在这里，但却杀不掉祂，只能等祂自己彻底消耗干净。 可现在……他们怎么又不拦了？ 放弃了？还是说……有了其他什么办法？ 巨大的不安感侵蚀了祂的全身，属于人类的情感再次从灵魂深处涌上。 祂不成形的身躯来回变动几下，显得越加怪异。 三角形的头颅抬起来，茫然地看向一片漆黑的“天空”。 祂突然开始颤抖，形体的变化越来越迅速、越来越不规律，就像是在屏障之外，突然多出了什么更加恐怖的东西，令这个已经可以称之为“神”的东西，都在本能地惧怕。 下面的两人还在颇有闲情逸致地继续观望。 “看到没。”萧离歌甚至开始点评。 “什么？”许岁安问。 萧离歌：“能让这东西都吓成那样……” 他慢条斯理，清晰吐字：“你觉得那家伙能是什么好人？” “咔嚓”。 头顶的屏障突然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像是有人等得不耐烦，硬生生徒手从外扯开。 “我只是个代别人打理企业的生意人罢了。” “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总也不太坏吧？” “你说呢？小朋友。”新来的家伙向许岁安搭讪，语气里满是期待。 第139章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具,熟悉的米色外套，还有熟悉的“小朋友”称呼方式。 业务繁忙的管理员先生出现在深黑色的能量壳外面，透过被撕裂的部分打量里面。 变异小海神自从他出现,就吓得彻彻底没有动作,惶恐地缩在角落,不断变形的身体也慢慢稳定。 他在逐渐变回最开始的模样。 许岁安看看小海神，再看看远处那位，依然有些茫然：“你怎么在？” 素笑笑，半张脸藏在面具之下。他没有回答许岁安，而是伸出手，在挡住身体的屏障上敲击两下。 “哒哒”。 这道屏障由许岁安的异能和星球本身的能量组成,其中还掺杂了一点萧离歌后添上去的。 就算过去这么久已经不算结实,但也绝对不是随便敲两下就能叩开的。 但下一刻,像是被砸碎壳的鸡蛋,屏障层层脱落,刚被素撕开的那个口子立刻扩大数倍。 这已经完全足够逃脱。 许岁安下意识看向小海神。却发现它还是素刚来时的那副样子,战战兢兢、不敢动弹。 许岁安歪头，再次看向管理员先生。 他正从蛋壳缺口里游进来,速度很快,但风度翩翩。插在面具右侧的羽毛不知道什么时候由白色染成黑色,随着海水轻轻晃动。 不知道小海神为什么会恐惧成那样，但在这个人身上，他没有感受到丝毫令人惧怕或厌恶的气息。 素像是知道他在困惑什么,缓缓落在许岁安面前，面具后的眼睛微微弯起。 “因为他是坏孩子。”他跟许岁安解释，“坏人才会害怕我，或者讨厌我。” 他对许岁安这样说着,被面具藏下的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望向在场另一位，仿佛多少含了点意有所指的暗示。 许岁安没察觉。 萧离歌全当没看见，直接扯开话题：“看来你跟他很熟？” 素闻言，转头看了看瑟缩中的小海神。 他已经恢复最开始的样貌，重新变成长着深色鱼尾的男孩，只是脸上和身上留下的撕裂痕迹再也没法去掉，丑陋地烙印在皮肤上。 男孩抱膝坐在角落，小心翼翼抬眼张望，接触到素的视线，又立刻惊慌地看向别处。 “不算很熟，只是见过几面。”素开口，回答问题，看上去很是坦诚。 问问题的是萧离歌，他却依然对着许岁安解释：“我不久前还跟你说过，我在这边也有点生意。来这边处理生意的时候，和他见过几面。” 他顿了顿，接着跟许岁安说：“我这次来，也是因为生意出了问题，需要来处理，没想到刚好在这里遇到。” 萧离歌冷笑：“什么生意需要跑到这里来处理？” 海天星又不是没有做生意的。遇到这种几乎“毁星”的情况，哪个生意人不是生命至上，抓紧跑路。 这家伙竟然还偏偏跑来处理生意。 能是什么正经“生意”？ 这种鬼话，但凡有点生活经验的人都不会相信。 但不巧，萧离歌身边站着的这位，就偏偏没有那点生活经验。 许岁安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关心素的生意：“处理好了吗？” 萧离歌：“。” 管理员瞥眼看向某位同样不是什么正经生意人的星盗头子，端足了架子回答许岁安：“问题有些棘手，恐怕处理不好了。” 萧离歌：“……” 许岁安还在担忧：“需要帮忙吗？” 毕竟，按照素的说法，他只是个代替别人打理生意的“管理员”，要是真的出了大问题，背后的老板说不定还会怪罪他。 素帮过许岁安，许岁安也想帮他一次。 但素摇了摇头，说：“没关系，我的老板很好说话。” 他停了一下，又立刻补充：“但你想帮我，我很开心。下次有需要，我会直接找你。” 许岁安开心地点点头。 素一向如此直白好说话，他喜欢跟他沟通——但仅限现实。 聊天窗口里的他总是有些过于直白到令人难以应对。 旁边的萧离歌默默听着两人对话，盯向素的时候总是表情古怪，像是吃到什么未经烹饪的异兽肉。 但业务繁忙的管理员先生才不会抽出空闲管他。 他还在继续对许岁安说：“现在，我先帮你一起解决你的问题吧。” ——一个多么热心的大好人啊。 许岁安真情实感，萧离歌嗤之以鼻，系统……不敢吭声。 它怀疑自己坏掉了。 自从发现萧离歌黑化数据异常，它就一直在捣鼓监测系统，想把异常的部分重新修好。 毕竟黑化值系统在所有小世界都很受欢迎，使用年份和频率都很高，时不时出点故障也很正常。 通常、解决方法是拍拍打打、关停重启，或者直接更换一个新的备份。 但这次，系统把能尝试的所有办法用了个遍，甚至忍痛花重金更新到最新版本，萧离歌的数据也依然不太对劲。 而且甚至，就在刚刚，黑化值监测系统出现了一个更大的bug。 更新完成的那一瞬间，它的面板上好端端地多出来了一号人，无论是救赎进度还是黑化值都直接高到红条。 红条：指数超过最高值的90%。 系统差点被吓到尖叫。 但那个异常数据只出现了一瞬间，快到系统除了被监测者的名字，没有记下来任何其他信息。 ——楚时间。 一个莫名其妙蹦出来，又莫名其妙消失的被监测者，还有一个很怪的名字。 它一头雾水地去翻原著，但别说“主角团”了，就是边边角角里只出现过一次的小配角里，都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所以……除了自己坏掉，还能有其他解释吗？ 系统怀着满腔疑惑，唯唯诺诺不敢出声，只能默默看着宿主和其他两人互动，顺便在心里嘀嘀咕咕。 虽然它是坏了，但和它没关系啊。要不是这两个人突然出现在这里，它的监测系统说不定一点问题都不会有。 绝对是这两个家伙和它命里犯冲，才冲坏了它精准高效的数据链条。 系统哼哼唧唧。 虽然萧离歌是任务目标，难免需要接触，甚至需要长时间接触，但另一个家伙可不是。 它跟许岁安吹耳边风：【岁安，我觉得这个管理员不对劲，你还是少跟他相处的好。】 谁知道，它一向乖巧的宿主竟然说：【你误会了，他是好人。】 系统立刻更讨厌这个连名字都查不到、连脸都不敢露的糟糕面具男。 短短几分钟的相处，它家宿主都开始叛逆了！肯定是这家伙带坏的！ 面具男，坏！ 系统悄咪咪盖戳。 “好。”许岁安开开心心鼓掌。 不愧是工作经验丰富的管理员先生，面对难题，轻轻松松就提出解决办法，还可以帮他处理掉最难的一步。 许岁安更加喜欢他。 小海神和星球融为一体，杀不死干不掉，除了耗干没有别的办法。 但素却提出，可以用道具，把小海神封印起来，再由他带走。 小海神现在的所有能力都是依托于海天星的本源，脱离海天星这个环境，祂就彻底不再拥有异能，也就不存在任何威胁。 不消耗、不杀死，只是封印后带离。 这是最省时省力的办法。 唯一的困难，是去哪里找能够封印小海神的“道具”。 好巧不巧，素的手里刚好持有一件。 他工作又多又杂，比如竞技场管理员、猎手协会协会、拍卖会管理员…… 做这么多工作，最大的好处，就是他总能碰见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另一件好处，是他还很有钱。 所以很多时候，在工作中遇到喜欢的、好奇的东西，素都可以直接买下来。 比如这件此刻被他拿出来的玉瓶，就是他诸多藏品之一。 长颈玉瓶只有巴掌大小，纯白混着浅绿，金黄刻出细碎纹理，看上去像是个只有收藏价值的易碎品。 但凑近了看，那些金黄色的纹理似乎有什么特殊的规律，仔细感知，还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巨大能量波动。 这不仅是一件可供欣赏的藏品，更是一个非常强力的封印道具。 许岁安虽然不懂道具，但却精通异能。只是稍一感知，他就确信，素拿出来的这件东西，绝对可以实现他们的目的。 瓶子被素放在他的掌心里，冰冰凉凉的，手感很好。 许岁安抬眸看他。 素笑笑：“我……和他——” 他说着，朝萧离歌那边转了一下头：“帮你压制住那个家伙，你来做最重要的步骤，这样大家都会比较放心。” 萧离歌双手环胸站在一旁，表情凉凉的。 一心一意地拉着许岁安聊天，还没忘记旁边有个围观路人。 关键时刻还记得拉他出来做苦力。 这家伙，实在好心。 不枉他能有那么大“产业”。 萧离歌不是许岁安，现场真实情况他看的清清楚楚。 什么“压制变异人鱼”，这件事，那家伙一个人就能轻轻松松做到。 那人鱼男孩怕他怕到不行，即使没了意识，也压不住藏在本能里的恐惧。 要说两人之间没有点“渊源”，鬼才会信。 他非要把萧离歌cue出来，拉着他一起“压制”海神，不过是为了试探和消耗。 试探萧离歌能耐多大，瞬间消耗他的力量。 这面具男只需要把对变异人鱼的压制松开，再在两人干活的时候演那么一两下，剩下的全是他萧离歌的工作。 他在星际间做了这么久星盗，什么事情没遇见过，这点小心思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 堂堂星盗头子冷笑一声，冰凉着一双蓝眸，低头整理被刮坏的衣袖，一副事不关己的做派。 ——他是傻子，才会被人堂而皇之地拿去算计。 与此同时，许岁安听完素的布置和讲解，点点头，转过来看向萧离歌。 星盗虽然不好说话，但却实在好用。 素的提议非常好。 他朝正不爽的星盗先生眨眨眼，问：“可以吗？” 浅金色的眼睛明亮又灿烂，清澈的嗓音里带着软软的期盼，是他今天第一次听到的腔调。 萧离歌：“……” 第140章 “我是傻子。”萧离歌压低了声音,自嘲嘟囔。 许岁安没听懂：“什么？” 没等萧离歌回应，素已经很开心地笑起来，像是被什么事情爽到。 萧离歌瞬间更不爽,蓝眸微眯,盯着那张藏在面具后的笑脸。 他想到什么,郁气突然又散开，转头问许岁安：“为什么特意找我帮你？” 他指指素，暗示很足：“他不可以吗？” 许岁安看看萧离歌，又看看素。 他没懂萧离歌的暗示，但面对问题，他一向思考得认真,且简洁。 萧离歌要的就是这份简洁。 片刻后,两人一起听到许岁安说：“因为不熟。” 素：“……” 笑容不会消失,但却会转移。 萧离歌瞬间爽了,拍拍袖子走上前,骄矜地朝素抬抬下巴：“还等什么,交班了。” 像只争宠得胜的野猫。 素盯着他，面无表情地摸了摸自己面具上的黑色羽毛,像是在进行某种奇特的自我安抚。 摸了两下,他动作稍顿,看向许岁安，还是忍不住委屈：“不熟？” 就目前他们三个人的关系，按理来说,无论是相处时长还是见面次数，都是他更多一些吧？ 怎么他就成了“不熟”的那个了？ 许岁安歪头思考，依旧认真。 他点了点头：“嗯。” 就是不熟。 虽然和管理员先生见过很多次，但也只是见过很多次,他并没有和管理员一起打过架。 但萧离歌不同。 即使只见过两三面，许岁安也非常确信，他和萧离歌很搭——在打架这方面。 只是第一次，他们就可以配合的很好。 “你，我不知道。”他对素解释着，看向萧离歌，“但他，很好用。” 两个满腹小心思的男人：“……” 许岁安被俩人问得不耐烦，朝他俩挥手：“快来。” 一个身经百战的星盗头子，一个身份成谜的顶级异能者，许岁安一个命令，就乖乖地凑了上去。 封印小海神的过程并不艰难。 封印方法许岁安学的很快，操作起来也很顺利。 萧离歌和素两个人合力压制已是强弩之末的小海神，甚至都算得上“大材小用”。 玉瓶在许岁安手中散发出苍翠的光芒，逐渐增大，几乎到可以塞进一个人的地步。 小海神被两个人压制着，只是时不时有气无力地挣扎两下。 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最后时刻，玉瓶上的封印打开，许岁安正要将小海神纳入其中。 一直蜷缩着的瘦小身影突然翻腾了一下。 巨大的力量自他体内爆发而出，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殊死反抗。 萧离歌和素反应不及，同时被祂弹开。 两个人的力量瞬间放松，但也只是一个刹那。 可就是在那个刹那，小海神更加猛烈地挣动一下。 桎梏瞬间垮塌，瘦小的身影从玉瓶的笼罩下挣脱而出。 海底本来就是祂的舒适区，只消片刻，他身影消失，再出现，人已经在许岁安面前。 许岁安眼睛微微睁大。 萧离歌和素几乎同时反应过来，一起转身出手。 攻击涌上，却被一道屏障轻轻阻隔在外。 两人一愣，又同时抬眼看向许岁安。 莹白的屏障明显不是出自小海神之手。但许岁安又为什么……？ 屏障内，小海神静静地站在少年面前，身下的鱼尾慢悠悠地摆动，拨弄着两人周遭的海水。 祂看起来非常狼狈，也明显体力不支，似乎下一刻就要直接昏死过去，但此刻，祂却依然固执地撑着身体，和许岁安对视。 “有什么事吗？”许岁安问祂。 他看得出来，小海神有话要说。 不是那个被实验室异能吞噬的小海神，而是他曾经见过的那个男孩本身。 他虽然无意跟他做朋友，但听一两句临终遗言，还是很乐意的。 小海神对他点了点头。 只是点头这个动作，祂做的都很艰难，总给人一种脖子都要被点下来的错觉。 许岁安小心翼翼地盯着祂身体上的几个衔接处，随时准备帮祂再续一会儿。 但好在这具身体还算争气，足以撑着祂开口。 “其实……”小海神声音很低，有气无力，在周围的杂音下，就连许岁安都要很努力才能听清。 祂说：“我还是有一点想和你做朋友。就像你有一点不想和我做朋友。” 许岁安一愣。 对面的男孩伸出手，学着他之前的模样比划一下，强调：“一点点。” “不过……”没等许岁安想出什么回应，祂已经继续开口，说起其他事情。 “我很讨厌去那里。”祂抬不起手，所以只能抬眼看着那个悬在头顶的玉瓶。 许岁安跟着他看上去，想了想，点点头。 如果是他，也会讨厌被关起来。 小海神牵了一下嘴角，脸上的撕裂伤痕稍微扭曲。 祂继续说：“给你个忠告。” 话题又转换了，许岁安茫然看他。 小海神动了动脑袋，艰难地望向站在祂侧后方的素：“那可不是什么好人。” “你不和我做朋友，也不要和他做朋友。”祂快要没有力气说下去，声音越来越低，“这是……你那‘一点点’的回报。” 话音落下，祂的身体突然再次变化。 许岁安紧张一瞬，发现什么，又放松下来，眼里的疑惑更浓。 小海神在自毁。 祂身体里所剩无几的异能全都凝结成尖刀，从体内向外刺出，洞穿这具本就破败的身体。 祂的身体立刻流出鲜血，但血很快就流干，只剩下那些冰寒的刀尖，挂上摇摇欲坠的血珠，又被海水卷走。 属于小海神的生命气息迅速流失。但和鲜血不同，经过异能反复淬炼的灵魂竟然意外的坚韧，哪怕最后一滴鲜血都已经流尽，许岁安依然能从那具身体里感受到属于祂的气息。 从三年前，不知道为何跨越到十年前，又一直延续至今。 许岁安抬起手，朝他挥了挥。 小海神已经看不见，但他知道祂能察觉。 “再见。”许岁安向祂道别。 他一贯很有礼貌，这次也是一样。 但那份一贯的礼貌却意外得让小海神开心。垂着的睫毛突兀地动了两下，荡开微弱的水波，像是在回应他的道别。 屏障之外，两个人望着这一幕。 素一直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在不经意间蜷缩起来。 那动作本就非常微小，还被袖子挡着，寻常人根本察觉不到。 可萧离歌蓦地看过去。 他看素的眼神一直都泛着层层冻结的冷意。但这一刻，那双琉璃蓝眸里却浮现出少许愉悦。 男人嘴唇微动，细如丝的声音仅在两人之间传递：“恭喜你啊，生意彻底破产了。” 素看向他，本就色浅的薄唇更加缺乏血色，给人一种一息之间就生了一场大病的感觉。 他的半张脸被面具遮盖，看不出分毫表情，声音倒是一如既往地冷静。 “谢谢。——不过，我的生意还有很多。” 萧离歌眼眸眯起，透出几分危险：“是吗。那你的老板呢？搞砸了这么大一笔生意，不会跟你生气？” 素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缓缓落到某处。他绷紧的面部线条突然柔和一点。 “好在，这是瞒着老板做的私活。” 高悬头顶的玉瓶蓦然炸裂，发出清脆的破碎声，混进海水里，沉闷地传播出去。 小海神的身体和玉瓶的碎片一起消散在黑暗当中。 深海里的浪一圈一圈荡开，沿着玉瓶炸开地方向，蔓延向更浅的海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0-150 第141章 就像蝴蝶效应一样,深海里一点细微的变化，都可能给浅海处带来灭顶之灾，更何况是一位“神”的陨落。 虽然实际上,那无论怎么说都不能被称之为“神”。 但既然已经和星球绑定在一起,“小海神”的消散对整个海天星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因为小海神异能爆发而强行填满星球的海水,现在已经退回正常水平，人类重新拥有了可以正常呼吸和生存的空间，但被损毁的“陆地”却很难再次复原。 所以许岁安浮上水面时，看到的就是一副十分混乱的局面。 活人和尸体混在一起，每个人都狼狈不堪，但异能者和普通人相视而笑,不认识的人在拥抱彼此。 从灾难开始,星球各处的一部分异能者就在努力自救,并尽可能地救下更多的人。 但这种情况下,努力很难填补生命的脆弱。 所以此刻还活着的这些人才更加意识到生命的珍贵。 有人在庆幸劫后余生,有人在悲痛亲友的离去,也有人在海里起起伏伏地淘宝。 小海神不在了，他开辟出来的“黑海”自然也融汇进整个海域,那些令整个星际趋之若鹜的各种珍宝,随着“黑海”的消融,散落到星球各处。 此刻，这里是最大的坟场，也是最大的宝库。 “寻宝者”推开顺着波浪聚到自己身边的尸体,怀里已经塞满，但双眼放光地追着宝物跑。 ——在有限的生命里尽力获取无限的财富，这也是珍惜生命的一种表现。 许岁安默默看着，时不时给人让个路,只觉得自己对人类的了解又更深刻了一点。 星盗先生和管理员先生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偶尔从别人眼皮子底下捞走几个值钱好玩的东西，在旁人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潇洒向前。 两人此刻都是深色衣服，身上又染着连海水都冲不净的血，看上去一副煞气十足的模样，像极了那种，照看小少爷时忍不住玩忽职守的保镖。 许岁安一心忙着找队友，依然忍不住默默回头扫了两人一眼。 不管是身为星盗的萧离歌，还是身兼数职的素，“宝物”这个词，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永远有一种难以抵抗的诱惑。 许岁安明白，但不理解。 他们明明动动手指，就可以捞到大把大把的宝物，但还是偏偏喜欢在别人即将得手的时候“临时起意”。 就好像其实他们也没有那么想要，只是单纯觉得有趣。 【所以，他们其实很像啊。怪不得都有一种反派的气息。】系统忍不住感慨。 许岁安点点头，又摇摇头。 倒也没有那么像。 比如此刻，被他看到，素大大方方地把抢来的东西收入囊中，萧离歌则是在和许岁安对视后迟疑了一下，稍稍加速，和他并行。 许岁安茫然：“？” 萧离歌看着他，桃花眼眼尾微勾着，显出几分愉悦，杀完小海神后的肃杀之气瞬间轻了许多。 “你好奇我拿了什么？”他问许岁安。 许岁安摇头，和他错开视线，望向他身后，接着找队友。 系统定位受到星球磁场波动的影响，都变得不太准确。 他可以通过通感项链大概感知到，叶枫目前状态正常，但他们也已经分开太久，许岁安只想早点见到。 可萧离歌像是完全没有看到许岁安摇头的动作，又往前凑了凑，伸出手，指腹里捏着个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他眼前晃悠。 许岁安无奈把目光收回来，重新看向他：“？” 萧离歌又晃了晃夹在指间的东西。 一颗蓝金色的奇异珠宝，外围是澄澈到近乎透明的蓝，像是阳光下倒影白云的海面，内里确实金黄发亮的颜色，像是宝石镶嵌在海水，莹润又漂亮。 “感觉很适合你，所以就抢过来了。”他解释。 蓝金色珠子来来回回晃动，像是萧离歌在许岁安身上比比划划，找个适合佩戴的地方。 珠子蓦地安静下来，蓝色的桃花眼有些不悦地轻轻眯起。 又是手链，又是项链。 许岁安身上有好多别人送的、碍眼的东西。 少年毫无察觉，正朝他伸手过来，困惑地问：“不是送我吗？” 萧离歌慢吞吞地“嗯……”了一声，目光从许岁安脸上移到伸来的右手。 手腕内侧的羽毛印记已经不再发光，吃饱喝足的小雾又缩回许岁安袖子里睡大觉。 这只手此刻干干净净，很想让人往上添些什么。 萧离歌眼睛一亮，另一只手凭空一抓，掌心里多处一枚银色素戒。 空间系异能就是如此好用，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 ——想做什么也都轻而易举。 许岁安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上一凉，原本被萧离歌捏在手里的珠宝和素戒就嵌合到一起，然后稳稳地套上他的食指。 浅金色的眼睛微微睁大，映着珠宝内圈金灿灿的光。 “是送你的。”萧离歌这才回他。 许岁安盯着手上突然多出来的东西，懵懵地“哦”了一声。 萧离歌和他拉开距离，朝另一侧指了指：“走吧，看到你的队友了。” 许岁安接着“哦”了一声，又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 果然，在离他们不太远的地方，几个熟悉的身影正混在人群当中忙碌。 他们在试图重新拼起陆地，并且已经成功了一部分。 海天星的陆地是云朵，柔软脆弱，但又韧性十足，有很强的可塑性。 它们之前被海浪打散成一块块的碎片，但现在，那些碎片又在一点点地重新聚合，形成完整的“陆地”。 还有力气的异能者，甚至一部分普通人，都在一起帮忙完成这项浩大的工程。 云朵被众人推动，组成更大的云朵。 周围还有一些稍小的云朵，上面有伤员在休息。 许岁安在那里面看到了苏苏。小女孩安安静静地跪坐在云朵角落，手里握着怀表，身前躺着一位少女。 女孩突然抬头看过来，她一眼望到许岁安，用力挥起手。 许岁安看看还在忙碌的四个队友，想了想，先朝苏苏那里游去。 躺在女孩面前的就是苏苏的姐姐。 她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少女，才找上许岁安他们。 那时候，苏苏希望许岁安能帮她找到“鲛人泪”。 一个可以使人停止生长的珍宝。 那时候，在海天星的原住民，超过18岁，都会被“海神大人”带走。 但现在…… 病怏怏的少女强撑着坐起来，朝许岁安露出一个温和而充满感激的笑容：“谢谢你……” 她迟疑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岁安哥哥。”苏苏小声提醒。 许岁安已经开口：“不用谢。” 苏苏反而摇了摇头，执拗道：“要谢的。” 她拉着许岁安的衣角，仰着头，眼睛亮亮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疲劳有些哑：“今天是姐姐成人的日子。所以一定要谢。” 如果不是遇到许岁安，今天只会是她和姐姐分开的日子。 第142章 如果不是遇到许岁安,今天会是更多人分别的日子。 所以苏苏姐妹话一说完，周围一堆幸存者就都围了上来。 他们自发围成一个圈，挨个凑上来跟许岁安道谢。 并不牢固的云朵被踩得晃晃悠悠,许岁安坐在中间,湿漉漉的金色长发垂在两肩,像是被安放在船上等待信徒朝圣的天使。 但天使并不关心信徒。 他透过拥挤的人群向外张望，试图找到刚刚还在另一端的几个队友。 但聚过来的人反而越来越多。 一个星球的重建工程浩大，但只是暂且让幸存者有个安身之处，并不是什么劳神费力的事情。 海面上余下的云层此时已经汇聚成分散的几大块，盛满着水，各自随着海水晃动着,像是一架又一架巨大的末日方舟。 它们依旧松软、晃动,湿漉漉,但却如同真正的陆地一样,坚实且安稳地托举起剩余的世界。 “金发救世主”的声名早就在重建过程中迅速传播,异能者们飞快地把工程干得七七八八,一个接一个凑过来围观。 顾柏舟几人反倒被留在最后，终于能凑过来的时候,包围圈的最外层都几乎要站到海面上。 莫行止身上戾气还没消,指尖异能一闪一闪的,要不是有叶枫拉着，说不定已经在顾柏舟的怂恿下，把沿途的幸存者们直接掀了。 闻远站在人群之外,默默看着几个不靠谱的队友，并不急着凑上去。 他左右看了看，终于在角落里望见自己要找的人。 堂堂帝国二王子，此时被几个同样狼狈不堪的大汉围着,像是受惊的落水狗一样蜷缩在角落，小眼睛仓皇地瞟来瞟去，猝不及防和他对上目光，吓得整个人一哆嗦，差点直接栽进身后的海里。 闻远扬眉，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这“哥哥”一项趾高气昂，喜欢仗势欺人，还总是装着一副贵公子的样子，这回也不知道在小海神那里经历了什么，变成这样，回去之后怕是又要被关上几个月禁闭。 是的，关禁闭。 对帝国这位二王子来说，最可怕的事情从来不是什么“被打败”、“丢脸”、“生死危机”，而是“关禁闭”。 这是帝王给他的特权，闻家三位王子，只有他时不时就要被关禁闭。 闻远走上前，隔着那几个保镖和闻迩对视。 保镖都是闻迩从家里带来的，自然认得他们老板这位弟弟，此时悄悄对视几眼，心照不宣地给三王子让了条路。 闻迩盯着闻远，脸上表情变来变去，最后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扑上去，一把扯住闻远的裤脚。 “我不能再被关进去了，救救我，我不能再被关进去了。”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周围一圈保镖看不下去，各自别过头眺望远方。 闻远冷冷看着他，眼底满是厌恶，但却没有把人踢开。 “为什么？”他问闻迩。 闻迩一呆，脸上表情再次变化，一脸惶恐地把闻远的小腿抱的更紧。 “为……不……”他支支吾吾挤出两个毫无含义的字，就又开始重复之前的内容，“救救我，我不能……” 显然，他已经被刺激到失去思考能力了。 闻远皱了皱眉，没再理会，转而去看那几个保镖。 离他最近的那位显然是个领头的，闻迩挣扎求救的时候，其他保镖都在偷偷瞟他。 闻远没闲情跟这帮人绕来绕去，直接问那领头的：“你们来这干什么的？” 闻迩虽然是帝国二王子，但在很多事情上并不像他和大王子那样有许多自主权，更多时候，他需要听命于帝王。 比如这次，他来海天星，很可能就是被派来做某些事。 保镖头子看看闻远，又看看还哭着的闻迩，迟疑了一下，还是坦诚道：“二王子带我们来找一种材料。” “……是国王的要求。”他补充。 ——虽然几位王子向来不和，但毕竟都是一家人，老爹要办的事，总该帮帮忙吧。 他充满希冀地看向自家三王子。 果然，下一秒，闻远问：“什么东西？” 保镖头子大喜过望，张嘴就说：“叫深海燧晶。” 话音刚落，保镖头子心里就凉透了。 三王子这表情哪里是“帮帮忙”的表情啊，分明像是见了对家。 “呃……殿下？”他立刻变得小心翼翼。 “东西没有。人、”闻远言简意赅，扫了一眼闻迩，“你们直接带回去丢禁闭室吧。” 他说完，腿一抬，直接把闻迩踢进了后面某个保镖的怀里。 保镖头子：“……” 对“王子不和”这件事有了更加清醒的认知。 海天星上的宝贝不少，奔着深海燧晶来的更是大有人在。 但很不幸，这次，这帮人都要空手而归了。 海天星的公主殿下在旁边偷听了半天，直到事情告一段落才悄悄探出头来，怀里还抱着几块火红和深蓝相间的晶石。 她看看闻远，又看看已经昏过去的闻迩，把怀里的东西递上来：“这个就叫深海燧晶吗？下面还有好多呢。” 保镖头子倒吸一口凉气。 闻远扫了他一眼，没理。 “谢谢，”他直接对公主殿下说，“我们一会儿会找人跟你一起下去取的。” 公主殿下点点头，把怀里这些塞给闻远，笑道：“先拿着吧，你们现在不是都很忙吗？我先帮你们多捞一点。” 闻远颔首，回头望了一眼仍旧围着的人群，眉心一压。 人群倒是还在，但已经混乱起来。 被围在当中的许岁安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不见了踪影。 不久前还在外围蹦蹦跳跳往里挤的几个队友同样不知所踪。 转眼望了一圈。 闻远陷入沉思。 ……人呢？ “嗯……或许……”人鱼公主探头，指了指遥远的某个地方，“在那里？” 一辆破破烂烂的深绿色飞行器正闪着和它本体完全不搭的花灯在海面上转圈。 这也是骚动产生的主要原因之一。 闻远：“……？” 下一秒，飞行器蓦地停了下来，一道声音从中响起，经过扩音，响亮到刺耳。 “喂喂喂，听得到吗？听得到吗？全星球寻找走丢的小孩。”熟悉的声音喊着，“闻远小朋友，闻远小朋友，听到请自己过来，你的老师和队友们正在找你。” 一句话结束，全场安静。 飞行器原地转了一圈，又把彩虹色的花灯亮了一圈。 然后声音又传了出来：“没听见吗？不应该啊。” 另一个人懒洋洋建议：“你边开边喊不行吗？我等着要东西呢。” 也是个很熟悉的声音，甚至还带了点漫不经心的醉意。 就显得更熟悉了。 紧接着是第三道，认认真真的：“但是，他会害羞。” 第四道：“这不是帮他做脱敏治疗。” 闻远：“……” 他盯着那辆开始到处飞的飞行器，突然凉飕飕地笑了一下。 人鱼公主被他笑得头皮一紧：“怎、怎么了？” 闻远指指自己怀里的几块深海燧晶:“这些就够了，你不用再去了。” 人鱼公主：“？” 睚眦必报的少将先生：“我会让需要的人自己下去找的。” 第143章 闻远在万众瞩目下被许岁安捞上飞行器的时候,帝国救援队刚巧姗姗来迟，很好地减轻了他无处可藏的尴尬感。 巨大的星舰停在海面，救援队将想要离开的幸存者一一接上去。 林木降下窗户探头打量,笑嘻嘻地跟许岁安邀功：“看,我可是比他们来的还早,感觉到老师深沉的爱了吗？” 许岁安正被叶枫抓着处理身上细碎的伤口，闻言扭过身子，认真地点点头：“感受到了——” 叶枫捧住他的脸，轻轻转回来，低声说：“别动。” 他脸颊上有一道伤，浅得几乎要愈合,要不是两个人距离太近,根本发现不了。 许岁安眨眨眼,把后半句谢谢吞回去,乖巧地微微扬脸。 虽然他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完全不需要处理,但叶枫想做什么就做吧。 毕竟他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哪怕他们这里甚至有一个现成的治愈系异能者。 系统默默看了一眼正在跟闻远抢深海燧晶的戚孤雪。 这辆飞行器本身就是戚医生的。 据说是林木听到海天星出事之后,马不停蹄地找到戚孤雪，把他连人带交通工具一起拐了过来。 彼时戚孤雪还在实验室里研究“人与异兽的合成再分离”课题,满身是血的白大褂都没来得及换掉。 但他本人也并不在乎这些,这会儿还正穿着那件褂子跟闻远抢材料。 三王子殿下多少有几分洁癖,虽然早就习惯了在满是血污的环境下打打杀杀，但对他掀着褂子往自己身上蹭的行为还是十分难以适应，冷着脸把东西抛到他怀里。 人鱼公主不安地从窗外探入半个脑袋,悄咪咪开口：“其实……下面还有很多的。” 闻远分了一下神。 顾柏舟见缝插针，一把把戚孤雪的白大褂扯下来盖在闻远头上。 “噗通”四声联响，三个人连带着一条人鱼，彼此纠缠着跌进海里。 窗边溅起巨大的水花,撩了莫行止满身，刚换上的干净衣服瞬间湿了个彻底。 转眼间，采集深海燧晶的队伍壮大到足足五人。 叶枫慢悠悠拿棉签蹭着许岁安的指尖，表情宁静平和。 虽然刚刚死里逃生，但今天“正义的好朋友”小队也依然非常和平啊~ 倚在窗边的林木惬意地喝了口茶。 下一秒，他表情微变，侧眸看向窗外。 一道身影停在窗外，和他对上视线后，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飞行器的外壁。 “你好。”男人漫不经心地打着招呼，目光从他肩头越过，扫了一圈飞行器内，“我来借个人。” 林木和他对视两秒，蓦然重新扬起笑容：“借人可以，但借出去的学生出了问题，我可是要受处罚的。” 萧离歌看向他，意味深长：“处罚？” 林木依旧笑着，回答：“是呀。来自校长先生的处罚。” 萧离歌笑了一声，周围流动的空气突然有些凝滞。 “我倒是不知道，你们校长还管得这么宽？” 林木说：“毕竟我们校长很喜欢那个孩子。” 萧离歌一愣，想到什么，真情实意地笑了一声，凝滞的空气再次开始流动。 “误会了，我要借的不是他。”他顿了顿，又说，“如果是他的话，我不需要‘借’。” 林木眯了眯眼，正要说些什么。一个金色的脑袋突然从他身后探出，圆滚滚的眼睛睁得很大。 “借什么？”许岁安问。 萧离歌看向他，眉尾微动。 少年干干净净的左脸上突兀地多了一块抹茶色的创口贴，中心印着兔子图案。 不像是受了什么伤，倒像是有人借着这东西明晃晃地宣示主权。 他舔了舔牙尖，伸手过去：“我怎么不记得你这里受了这么重的伤。” 许岁安自愈能力本就异于常人，按照他之前的记忆，那点伤早就该不见踪迹了。 “是哦。”许岁安坦然地点了点头。 看出萧离歌好奇，他甚至还主动上前凑了凑，让对方能碰到那块创口贴。 “但是叶枫喜欢。”他解释，“朋友的好意，不能拒绝。” 萧离歌瞬间神情古怪，裹在手套里的食指就那样停在他脸颊上，戳出一个小小的窝，一时间揭也不是，不揭也不是。 旁边突然伸来另一只手，巧妙地帮他找了个台阶下。 “你也需要？我这还有多的。” 叶枫举着几枚创口贴，面无表情地抬眼看他。 萧离歌：“……” ……就是这台阶有点陡。 林木“哈”的笑了一声，愉悦地扯回话题：“不知道萧先生要借的是哪位学生？” 萧离歌重新看向他，想了想，说：“那个……蓝毛。” 他本来想说那个西斯姆星的小家伙，但想了想，这帮人也未必彼此知根知底，有些事情该瞒还是要瞒一下，于是也就改了口。 结果林木倒是很警觉地看了过来，直接问他：“家里出事了？” 表面上听起来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好像只是个普通的推测，但对了解实情的人来说…… 萧离歌忍不住多看了这位一直不怎么正经的老师几眼。 “家里出事？”毛绒绒的金色脑袋又凑上来了，“我也一起。” 林木的手很自然地搭在那颗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揉了两下，刚刚梳顺的发丝又变得凌乱起来。 萧离歌动了下手指。 那里还夹着黑毛小鬼硬塞进来的几枚创口贴。 ——有点不爽。 许岁安歪头看他。 “找我？”飞行器另一端适时传来声音。 莫行止站在另一侧的窗边，怀里抱着一大堆红蓝相间的石头，身上还在不住地往下滴水，眨眼间就蓄起小小一滩。 他后面，其他几人正陆陆续续上来。 萧离歌收起思绪，朝他招了招手。 “家里出了点事，你得跟我走一趟。” 莫行止一愣，神色狐疑。过了片刻，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表情瞬间一变，丢下手里的东西，眨眼间就凑到萧离歌面前。 “怎么回事？”他急切地问。 堂堂星盗当然不会跟他有什么“家庭关系”，所以所谓的“家里有事”……只可能他的母星出了问题。 西斯姆星出事了？ 但为什么他一点也不知道？ 家里并没有传来消息。 这个人又是为什么…… 莫行止不知道，可许岁安已经趁着这个时间，从系统那里得到了答案。 在海天星出事的期间，帝国联合几个附属星球，用军舰包围了西斯姆星。 和西斯姆星的五年之约远远未到，但帝国已经等不及了。 有人迫切地需要那种能够起死回生的植物——西斯姆星特产，金绒草。 第144章 破烂飞行器打开半个舱门,把戚孤雪和林木丢下，然后一边关门，一边晃晃悠悠地往天上飞去。 戚孤雪仰头看天,飞行器渐行渐远。他脚边还堆着一麻袋的深海燧晶,身后,救援队在催促想走的人抓紧上车。 戚孤雪扯了扯林木的袖子，问：“那是我的飞行器吧？” 为什么那几个家伙那么自然地把他赶下来了？ 林木慢悠悠地叹了口气，很是感同身受地拍拍他的肩。 “没关系，你看，我现在连我的飞行器在哪都不知道呢。” 戚孤雪：“……” 他突然有一种非常糟糕的预感。 茫茫宇宙，闪烁的群星望不到尽头。 戚孤雪的破旧飞行器不太能承受住这种高强度运动,此时正时不时地叫唤两声,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但可惜没人理它。 闻远一丝不苟地执行着驾驶操作,莫行止面无表情地在他旁边指路,顾柏舟缩在角落,盖着不知道从哪儿扯出来的薄毯睡觉。 叶枫正托着下巴看许岁安。 许岁安正靠在窗边看手链。 校长先生送的那串手链,自从在海底很是发光发热了一阵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又恢复成了一件平平无奇的的装饰品。 但就在他们准备前往西斯姆星时,林木却突然神神秘秘地把他拉到一边,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然后……他在这串手链上加了一层异能。是许岁安很熟悉的、林木的浅蓝色水系异能，薄薄的、发着微光，覆盖在原本的浅茶色之上。 据说是补充能量并做了加强。 但是…… 手链明明是校长送的,其他人竟然也能进行处理。 许岁安觉得神奇，借着头顶的光打量了片刻，默默尝试往里输送能量。 波动细微、还有些不稳定。 他的异能在海底损耗很大，比在实验室的那次还大。这也是林木坚决要加强手链的原因。 浅金色的异能拧成晃动的细丝,轻轻戳了戳手链上的一颗珠子。 没戳进去，但是戳动了。 被碰到的那颗珠子来回晃了晃，游鱼一样轻轻吐出一颗浅蓝色的泡泡。 许岁安的眼睛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他伸出手，碰了一下那个泡泡，泡泡在很轻的“啵”声中破裂，只在指尖留下痒痒的触感。 像是被电了一下。 遥远的另一端。 某个男人突然捂住胸口，在身边人疑惑的目光中，深情开口：“感觉突然被人爱了一下。” 他身边的人冷笑一声，抬腿就走。 飞行器剧烈一晃，突然悬停。 许岁安放下手，抬头看向前方，问：“怎么了？” 闻远和莫行止正凝重地望着窗外。 顾柏舟捂着被撞到的脑袋坐起来，人还没有完全清醒，但嘴已经张开：“有没有可能，我们确实是载具杀手。” “现在还不是，但很快就是了。”叶枫认真回答，并指了指窗外。 目光所及之处，战舰密密麻麻。 而被大大小小的战舰围在其中的，是一颗金色的星球。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一颗很像帝星，但被金色的丝线密集包裹的星球。 ——那是西斯姆星，莫行止的故乡。 顾柏舟倚在窗边往外打量，“啧”了一声，意味不明地调侃：“不愧是帝国速度哈，三王子殿下。” 叶枫关心正事：“能找到进去的路吗？” 现在这情况，他们要是直接冲上去，还没等到近处就已经被帝国军舰打成筛子了。 闻远皱眉，没有说话。莫行止也在盯着母星思考。 这两位，一个实战经验丰富，一个理论经验丰富，要是连他们都找不到办法，那就真的很棘手了。 许岁安左看看，右看看，轻轻眨眼，开口：“可以硬闯。” 他解释：“我用异能……” “——不行。” 连一半都没有有说完，就被其余四人斩钉截铁地拒绝。 “林老师说了，最近不建议你高强度使用异能。”叶枫安慰，“放心，我们会找到办法的。” 力量越强的人，消耗殆尽之后的恢复就越艰难。打个比方，如果说普通异能者恢复状态，是往排空的蓄水池里注水，那许岁安恢复，就是往枯水期濒临干涸的湖里灌水。 这个时候再从湖里抽水用，那无异于在破坏整个湖的生态平衡。 林木这么解释的时候，叶枫四人如临大敌。 许岁安在旁边默默挣扎了一句“其实还好”，但并没有人信他。 于是现在，“其实还好”的许岁安只能继续默默地看着四个队友把他按在椅子上。 帝国的包围圈确实很密，但也不一定完全密不透风。只要能找出一条路，让他们悄无声息的靠近，近到足够的距离，到时候，就算被军舰发现，他们也来得及逃进西斯姆星。 顾柏舟和莫行止此时就在做这项工作。 巨大的虚拟画板在飞行器中央的地面上摊开，两个人在上面涂涂画画，帝国军舰的阵型逐渐铺开。 闻远在操作飞行器，一边在叶枫的帮助下躲避远处军舰的巡视，一边在西斯姆星周围缓慢绕圈。 许岁安看着，有些欣慰：【队友在成长。】 他很满意。 但系统并不：或许……我们这好像不是养成任务，而是个救赎任务来着？进度面板已经好久没有动过了啊！！ 但它不敢说。 岁安这么厉害，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身为系统，就是要支持、帮助、无条件服从自己的宿主！ 它做了个深呼吸，出声：【岁安，我有办法的。】 【什么？】许岁安立刻问。 系统骄傲回答：【我能找到风险系数最低的路径。我告诉你，你再告诉他们就好啦。】 这可是它最擅长的事情了。 许岁安觉得很妙。 他走上前，按照系统的描述，在刚刚画好的图纸上戳了几下。 “走这条路。”小许同志自信且坚定。 他蹲在画板旁边，仰起脸，看向还在发懵的顾柏舟和莫行止，眼睛又大又明亮。 ——除了打架之外，他能做的事情可多着呢！ 闻远和叶枫也围了上来。 “这条路？”叶枫好奇。 “风险最低的路。”他转达系统的表述，点了点其中一个点，“这里开始，才有可能被发现。” 那离西斯姆星已经很近，足够让他们在飞行器被打烂之前冲进星球内。 这是系统分析了所有军舰的监控范围和盲点后给出的最佳路径，绝对不会出错。 他用力点头：“相信我。” 叶枫跟着点头：“嗯，好。” 顾柏舟顿了顿，也点了下头：“行，那就这么走。” 他俩应着声，已经转身去用异能加固飞行器。 ——即使有了最佳路径，但既然避免不了被攻击，这就是必须要做的步骤。 闻远和莫行止忍不住懵了一下：“？” “你确定？” “你怎么知道的？” 两人留在原地没动，几乎同时开口，问许岁安。 感情深不代表完全信任，信任也不意味着毫无怀疑。 系统还在气鼓鼓地叫着：【输了！从他们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这两个人就已经输了!】 许岁安却已经完全理解。 他想了想，用了一个比较好理解的方式解释系统的存在：“我有挂。” 系统；【？？】 然后就见闻远和莫行止点了点头，说：“好。” 系统：【？？？】一句话就搞定了？ 它陷入沉思：那这到底是信任还是不信任呢？ 许岁安说这句话的时候，飞行器刚好因为负担过大发出一声怪响，距离稍远的顾柏舟和叶枫并没有听到他的解释。 此时，两个人正转头看过来。 顾柏舟敲敲舱壁，催促闻莫二人：“想什么呢，还不快来干活？你母星不救了？” 莫行止扫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转头去了另一边做加固。 闻远将画板上的路线缩小，去驾驶区调整飞行器的位置。 走之前，他低了低头，问许岁安：“你的……‘挂’。”他不太用这种词，说出口的时候有些别扭。 “会伤害你吗？” 许岁安还蹲在地上没起来，仰着脸朝他摇了摇头，身后的头发跟着一起晃来晃去。 闻远轻轻应了一声，转身。 叶枫从另一边看过来，好奇：“岁安，怎么了？” 许岁安看过去，又摇了摇头：“没怎么。” 系统再次陷入沉思：那这到底算输了还是赢了呢？ 第145章 系统给出的路线正确但非常崎岖。 如果不是因为队伍里有驾驶经验丰富的闻少将,飞行器早就在第一次拐弯的时候因为角度过于清奇而散架。 但即使如此，它依然承受了这个年纪所不该承受的一切。 路线进行刚刚过半，飞行器的自我保护装置已经拉响警报,戚孤雪的叫声跨越时空来到许岁安的耳中。 “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他说,“不管你是谁,停……算了，记得赔我一辆最新款。” 这是他特别录制的警报声。 许岁安觉得有趣，在警报声第7次响起时，他终于找到聊天界面里的录音功能，将戚孤雪的声音发送给戚孤雪。 对面回了他一串很长很长的句号。 几乎就是在句号发送过来的同一时间，飞行器的某处传来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在重压之下辞职了。 许岁安趴在窗边,看着那一部分在宇宙中回归自由。 他朝那边挥了挥手。 叶枫站在许岁安身边,有样学样,也朝拿遍挥了挥手。 一个空的易拉罐酒瓶砸在他的背上。 “干什么呢？散架的部分还得加固呢。”顾柏舟义正词严地拉走了叶枫。 虽然他们三个一直在持续不断地进行加固工作,但闻远现在的驾驶方式本身就已经是很大的损耗。 可没有办法,他们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而且,系统给出路线时，也已经充分考虑了飞行器本身的承受能力。 证据就是,一直到他们到达关键节点的那一刻,飞行器的侧壁才突然裂开。 紧接着,军舰的监控眼扫视过来，密集的警报声一个接一个，眨眼间响成一片。 炮口瞬间调转,巨响紧随其后。 飞行器猛地下坠，左边的侧翼被整个击落。 帝国对西斯姆星实在重视，甚至不惜直接调用最新款的战舰。 闻远双唇紧抿，面色凝重,手下的动作却丝毫不乱，甚至变得的更快。 从这里开始，系统能够给到的帮助已经结束，进入西斯姆星的路线肉眼可见，剩下的只是操作。 “坐稳。”他好心提醒一句。 但却并没有给人反应的时间。 话音落下的同时，飞行器陡然反转，猛地向左前方俯冲。处于站立状态的三个人瞬间上下颠倒，只有一直坐着的许岁安还稳稳待在原地。 与此同时，另一颗炮弹从斜上方飞来，擦着车窗划过，在极近的地方猛然炸开。 车窗上瞬间出现斑驳裂痕。 窗边的许岁安也已经被叶枫拉开。 一左一右两颗炮弹像是号角，一个呼吸的功夫，裹着异能的炮弹向流星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 顾柏舟双手合十，默默许愿。 然后被莫行止狠狠踹了一脚。 这一脚直接把飞行器踹进了西斯姆星的大气层。 飞行器把流星群和一部分自己甩在身后，用残余的部分，载着许岁安五人，声势浩大地闯进西斯姆星。 然后，它点燃了自己。 ——也可能是被尾随而来的一颗炮弹砸中。 总之，当时五个人都已经被甩得七荤八素，谁也不知道现场到底是什么情况，余下的一丝精力都用来自保。 闻远飞快地张开冰系屏障将五个人囊括在内，叶枫用风系异能将五个人从爆炸区拉远，顾柏舟铺展电网，和莫行止的火幕一起，拼尽全力将还在追踪的炮弹阻挡下来。 他们只有五个人。 但帝国的炮弹几乎取之不尽。 密集的攻击转眼间冲破大气层，洋洋洒洒地砸入下方的原始森林。 此时，许岁安五人离地面也已经很近，近到甚至隐约能看到森林外围某些体型巨大的生物。 炮弹毫不留情地冲撞下去。 莫行止瞳孔骤缩。 但下一秒，一层墨绿色的屏障忽然在整片森林上空舒展。速度很慢，但每一寸伸展都恰到好处，将袭来的炮弹一丝不落地阻隔在森林之外。 炮弹接二连三地在森林上方炸裂，火光连绵不绝，将来不及躲闪的五人笼罩在内。 …… 帝国的攻击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许岁安动了动手指，感觉自己好像躺在一个潮湿但柔软的地方。 身侧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贴着他的腰，随着他动手指的频率，轻轻地耸动两下，蹭的人有些痒。 许岁安睁开眼，茫然地眨了两下。 一个毛绒绒的东西突然出现在眼前。 一只粉白色的垂耳兔，蹲在他胸膛之上，软绵绵的爪子扒着他的胸口，一双又厚又长的耳朵耷拉下来，蹭着他的下巴。 但它的眼睛不是红色，是浅绿色，在阳光下像颗翡翠，大大的、圆滚滚的。 垂耳兔歪了歪脑袋，动了动左侧的耳朵。 “你好。”许岁安也歪了歪脑袋，跟它打招呼。 垂耳兔一惊，猛地支起上身，一双垂落的耳朵突然竖了起来。 许岁安睁大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那对耳朵。 【西斯姆星毕竟不同于帝星，这里的很多生物无法用帝星的逻辑去解读。】系统平静解释。 在许岁安昏迷的这段时间，它已经飞快地掌握了有关这颗星球的信息。 许岁安理解了。 他朝兔兔笑了一下，唇角向两侧提起，眼睛也跟着微弯。 兔兔揣着手手愣住。 ……好漂亮。 它的耳朵飞快地抖动两下，有些害羞地弯成一颗爱心。 许岁安把它从胸口上抱开，自己也慢慢坐起。 降落时的爆炸非常密集，即使他已经调动异能进行自我防护，但也不该毫发无伤。 可事实上，此刻，他的身上确实毫无伤口。 许岁安看看自己，又看看兔兔，问：“是你帮我吗？” 兔兔挠挠爪子，想了想，摇摇头，又点点头。 【它竟然能听懂！】系统震惊。 这完全不在它的知识范围内。 但许岁安意外地接受良好：【毕竟兔兔聪明。】 兔兔用右耳指了指天空，指了指许岁安，又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许岁安。 许岁安懂了，也跟着重复了一遍兔兔的动作，解释：“他救了我，你发现了我？” 兔兔用力点头，用耳朵比了个更大更饱满的心。 ……好聪明的人类，喜欢。 喜欢喜欢。 许岁安开心，继续问兔兔：“那你知道，我的队友在哪里吗？” 兔兔歪头。 许岁安：“和我一起，掉下来的人。” 兔兔懂了。 但它没有回答许岁安，而是突然挺起身子，比心的耳朵也直愣愣竖起，像是受到惊吓。 许岁安皱眉，问：“他们出事了？” 兔兔摇摇头，又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这次许岁安多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问：“……他们，惹事了？” 兔兔用右耳朵挠了挠左耳朵。 “几个人？”许岁安向它确认。 兔兔的右耳朵点了两下。 【好的，是顾柏舟和闻远。】系统不假思索地给出答案。 许岁安：【……我也觉得。】 莫行止了解自己的母星，按理说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叶枫性格安静，待人和善，也不像是初次见面就惹事的家伙。 只有顾柏舟和闻远，一个天生喜欢惹事，一个冷着脸就很像要惹事的样子。 许岁安小小地叹口气。 在他们的计划里，来到西斯姆星只是第一步。想要拯救莫行止的母星，他们得先到达皇城。 可现在，这片原始森林恐怕离皇城有十万八千里远。 他的几个队友也都不知所踪。 虽然不知道帝国军舰的攻击为什么没有一直持续，但眼下，他得先找齐队友，再找到去皇城的办法。剩下的事情才能从长计议。 动脑子是一个很累的事情。但已经成为人类，有些时候不得不思考。 尤其是在孤身一人，找不到其他队友的时候。 许岁安默默抬头看天，心中有几分想念。 那道墨绿的屏障已经消失，原始森林树木高大、枝繁叶茂，苍翠巨大的叶子几乎遮住天空，只在边缘里露出一点湛蓝。 像是完全到了另一个世界，飞行器和队友全都不知所踪，一直戴在手腕上的id机也没有信号。 他收回目光，朝兔兔伸出手，问：“能带我，去找他们吗？” 第146章 越过两棵巨大的树,在前面领路的兔兔停了下来。 许岁安跟着停下脚步，顺着兔兔的方向抬头望去。 这是一片非常宽阔的空地，被一圈斜长的树包围,探出来的树枝交织在一起,构成一个穹顶式的形状。 再往下,是第二层树枝，比最高的那一层收缩了一圈，构成一个中空的圆。 顾柏舟和闻远就在这一层圆上，被两根长长的树藤卷着腰倒吊在上面。 脸色惨白，偶尔虚弱地挣扎一下，看起来非常难受。 【！果然出事了,得快点把他们救下来呀！】系统着急催促许岁安。 但有人比它更快一步。 系统的声音在许岁安脑海中响起时,另一道声音也在这片空地的另一端响起。 “放下他们！” 是叶枫。 许岁安惊讶抬眼,和正在调动异能的叶枫对上视线。 他的状态看上去也不太好,但总比被吊着的二位强上一些。 为了在此前的爆炸中确保自己和许岁安性命无虞,几个队友的异能都损耗严重。叶枫此时也是在强撑着发力,卷起的风刃摇摆不定，只能保证大方向是飞向天空。 和许岁安对上视线的霎那,叶枫动作一晃,风刃也跟着歪歪斜斜插向斜前方的树枝。 一直团雀刚好站在那根枝上凑热闹,见状惊叫一声，扑腾着翅膀高高飞起。 它的其他同族立刻跟着“啾啾啾啾”的叫个不停，飞成一个圆阵,把叶枫包围在中央。 气氛刹那焦灼。 原本藏在各处的动物也都一个接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动不动地盯着场地两侧地两个人类，空旷的地方瞬间变得拥挤。 给许岁安做向导的兔兔也被这异变吓了一跳,原地蹦了一下，高高的耳朵竖起，飞快地朝许岁安跳回来。 【小心！】系统提醒。 与此同时，包围圈中的叶枫也再次调动起异能。 浅蓝色的波纹自他脚边升起。 许岁安皱起眉。 “停下！”他高声喊。 叶枫下意识停住，然后才愣了一下，茫然地转过头，越过鸟群望来。 许岁安小小地松了口气，摸了摸已经回到自己身边的兔兔，安慰：“没事。” 还好叶枫听话。 他在大大小小的动物的凝视中走上前，隔着密集的鸟群抓住叶枫的手臂。 叶枫立刻回握上来，呼吸有些急促：“你没事吧？” 明明被包围的是他，他却反过来询问许岁安的情况。 许岁安摇头，拍拍他的手背，说：“放松。” 他理解叶枫。 陌生的环境、奇怪的生物、状态不明的队友，以及严重削弱的异能。 每一点都会令人不安。 许岁安又拍了拍叶枫。 “它们没有恶意。” 他虽然听不懂这些动物的叫声，但能感觉到它们的情绪。 动物比人好懂多了。 这些鸟只是在提醒叶枫注意安全，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那些跳出来围观的动物也是。 它们只是出于好奇心，单纯地凑个热闹——像人类一样。 许岁安跟叶枫解释完，又去找鸟群里的首领。 它飞在最上方，正居高临下地俯视过来。 “你好。”许岁安朝它挥了挥手，“不用担心，没事了。” 鸟王眯起黑漆漆的豆豆眼，警惕地盯着他和叶枫看了一会儿，忽地一扇翅膀。 “哗啦啦”一阵混乱的响动，围着叶枫的鸟群瞬间散开。 叶枫立刻上前两步，和许岁安站在一起。他还抓着许岁安的手，仔仔细细地把从头到脚看了一圈。 “我没事。”许岁安向他强调。 叶枫点点头。他知道，他只是需要再自己亲眼确认一遍。 于是许岁安又捏了捏他的手，指指还被倒挂在空中的顾柏舟和闻远，把他钉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挪开。 他们两个这会儿的状态依然很差——从许岁安和叶枫贴贴这么久顾柏舟竟然没有嚷嚷这点就足以看出。 “没事吧？”叶枫很给面子地关心了一句。 许岁安摇摇头：“不清楚。” 他知道这些动物都没有恶意，但它们把这两个人吊上去一定有它们的道理。 许岁安转头去找兔兔问情况。 兔兔爪耳并用地比划了好一会儿。 许岁安认真思考：“……他们病了？” 他有一点不太敢确认自己得出的结论。 毕竟在正常认知里，人类病了是不会被吊到树上的。 但是兔兔点了点头。 许岁安皱眉，问：“什么病？” “他们应该是误闯迷沼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莫行止带着一只豹子一样大的花猫走过来，停在许岁安身边，重复了一遍叶枫刚才的动作。 ——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没受伤？” 许岁安点点头。 莫行止颔首，接着解释正题：“这片森林里的一种特殊区域，进入的人会陷入迷失状态。简单来说，做清醒梦——不过是噩梦。” 所以他们才会脸色苍白且没有反应。 许岁安了然。 “那为什么吊着？”叶枫问。 “因为在这种状态下会更快清醒。”莫行止顿了顿，“经验之谈，具体原理我也不清楚。” 叶枫好奇了：“你也被吊过？噩梦内容释什么？” 莫行止诡异地沉默了一下，岔开话题：“西斯姆星的生物都很聪明，它们能听懂人话，而且……从不伤人。” 它们的一切行为动机都是出于“拯救”。所以在西斯姆星上几乎不存在战争。 所以从很早很早之前，对于其他星球的人来说，这里就是神话传说中的“世外桃源”，只有“有缘人”才可以进入。 不过事实上，那种“有缘”似乎是西斯姆星的“星神”悄然订立的一条准入标准，只有获得许可的人才可以进入。没有人知道标准是什么，星神又如何对造访者进行“测试”。 但可以肯定的是，千万年来，西斯姆星的星神从来不会将对祂的子民有威胁的存在带到这颗星球上来，祂的子民也从来不会破坏这颗星球。 千万个物种和平共处、亿万个生灵安居乐业，这是它们和星球之间独一无二的默契。 这就是西斯姆星，一座温和而良善的星球。 莫行止抬起头看向天空。 树枝遮挡之下，天色逐渐变暗。 西斯姆星的白昼要比帝星短上许多。 星星一样的东西散落在隐约可见的天空上，有的在发光，有的沉默着，像是一副每秒的图景。 但那不是星星。 那是能威胁到整颗星球的存在，是连星神都难以阻挡的存在。 ——那是人类的欲望与贪婪。 跟随莫行止前来的那只花猫一直安安静静停留在他的身边，此刻，它像是感知到什么，缓慢地歪了歪身子，轻轻蹭在莫行止的身上，长长的尾巴在他的后腿上一下一下地扫动。 其他动物也都悄悄汇聚到他的身边，跟着他一起，抬头看向树枝穹顶之外的天空。 它们都认得莫行止。 西斯姆星生灵之间关系融洽，人类更是深受其他物种喜爱。 所以即使是在这片远离人类居住地的原始森林，它们也都听说过莫行止的存在。 他是西斯姆星人的未来，是远古预言中西斯姆星的希望，是人类皇室的继承者，是整个星球的小王子。 一直跟在许岁安身边的兔兔也悄悄凑了过来，它靠近莫行止，抓着他的衣服爬进莫行止怀里，兔耳在他的脸侧蹭了两下。 像是它叫醒许岁安时的动作。 那是它们一族表示安慰的方法。 它一边安慰着它们的小王子，一边抬起头看向天空。 其实那样的画面真的很漂亮。 繁星点点的天空在西斯姆星非常罕见。 但兔兔没有感觉到兴奋，其他动物也都不觉得开心。 莫行止垂下眼，摸了摸兔兔的耳朵。 兔兔转回头看着他。它歪头想了想，小心翼翼凑近，用耳朵尖碰了碰莫行止的眼尾。 它们看不懂天空，不知道包围头顶的不是星星，不知道不久前发生爆炸只是绝境的前兆，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捏在别人手中。 但它们看得懂小王子的眼睛。 西斯姆星的小王子在难过。 所以它们也不开心。 整座星球都不开心。 许岁安在旁边看着，也伸出手，学着兔兔的模样，碰了碰莫行止另一侧的眼尾。 力道很轻，但那是和兔耳完全不同的触感。 莫行止恍然回神，隔着极近的距离和他对视。 许岁安平静地看着他，说：“我们在呢。” 所以不要难过。 在预想中糟糕事情真的发生之前，不要难过。 莫行止有些不自在地避开视线，抓住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 周围的树叶突然轻轻抖动起来，一点金色的荧光降下，在逐渐变暗的天空中越发清晰，像是下了一场短促但轻快的金色细雨。 金色的雨落在许岁安的身上，落在叶枫的身上，落在这片土地上每一个生灵的身上，也落在莫行止的眼角。 是温暖的。 西斯姆星送来了祂的安慰。 祂知道自己前途渺茫，但祂依然喜悦。 喜悦于能够重新见到祂的小王子，喜悦于祂的小王子有了自己的朋友。 因为这份喜悦，祂可以坦然面对自身的陨落。 第147章 顾柏舟和闻远在树枝上被吊到天黑透后,终于从“迷失”状态脱离。像是从噩梦中突然惊醒，猛地挣扎一下，然后忽然发现自己被吊在空中,立刻挣扎得更加厉害。 藤蔓捆不住他们,在挣动中断裂,顾柏舟和闻远一前一后在空中摔下。 彼时许岁安三人正在询问前往皇城的路，一时间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几只蹲在旁边凑热闹的动物率先注意到，凑上去把两人接下来。 莫行止隔着老远扫了他俩一眼，见表皮上没什么大碍，果断起身，开口：“人齐了,走吧。” 还懵着的顾柏舟：“什么？去哪儿？诶诶等等——” 他问题还没问完,接住他的那只长了翅膀的白虎突然原地调了个方向,吓得顾柏舟立刻坐的笔直,一把抓住虎背上的毛发。 老虎被他抓的不舒服,来回晃了晃脑袋。 “去皇都。”许岁安凑过去跟两个人解释,顺便指指顾柏舟的那只白虎，“你弄疼它了。” 顾柏舟下意识松手,朝许岁安这边歪了歪身子,要跟“久别重逢”的队友多寒暄两句。 一条同样长着翅膀的翠绿蟒蛇突然横插过来,截断他的动向。 叶枫看向他，认真道：“详细情况路上再解释，我们得先赶路了。” 顺便出于队友情谊关心一句：“没受伤吧？” 顾柏舟头才摇一半,绿蟒拔地而起。 他：“……。” 再一转头，许岁安已经带着闻远飞上天空。 夜色如水，被留在地面上的动物一声接一声的啼叫，像是在和他们道别。 原始森林的晚上充满危险。 但有这些向导在,他们根本不会有这方面的顾虑。 没有人比它们更熟悉这片森林，没有人比它们更了解这个世界。 从森林到皇城的路很远，即使这些向导是它们的同伴中飞行能力最强的，即使它们找了最近的路径，灯火璀璨的皇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也已经是第四天的晚上。 许岁安拍了拍负责自己的小火龙：“停下吧，辛苦了。” 现在的距离已经足够，他们本就不需要被送到皇城门口。 互不侵犯彼此的领地，这是人类与原始森林的物种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 现在，这份约定依然在生效。 小火龙转回头，脑袋蹭了蹭许岁安的身体，乖乖降落，把他放在地上。 其他四人紧随其后，来到他身边。 任务完成，向导们转身回家，皇城外的旷野上再次安静下来。 莫行止看着远处的灯火通明，表情有些落寞。 他从没想过自己再次回到这里，是这样一种情况。 许岁安歪头看他，想了想，伸手在少年头顶拍了两下。 许岁安没有自己的“故乡”。严格意义上来讲，他并不认为曾经的那个世界是自己的故乡，丧尸的概念里没有故乡，也没有家，只有“驻留地”。 但他知道，这个对人类来说非常重要。 “回家啦。”他轻声说。 莫行止神色微动，侧眸看来。 “嗯。”他也轻轻应了一声。 不远处，皇城里最高的那座尖塔突然亮起，有什么闪亮的东西窜入天空，在安静中猛然炸响。 明亮的烟花红红火火开满整片天空。 “他们知道你回来了？”叶枫有些惊讶。 莫行止愣了下，摇头。 西斯姆星不同于帝星，并没有烟花庆祝的传统，烟火这种东西，对这个星球上的人们来说其实是不祥的征兆。 即使它璀璨、漂亮，但只有孩子会把它当作宝物。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这象征着：危险将至。 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莫行止皱起眉，上前一步，看着那座都城的目光从怀念变成警惕。 下一秒，猜测成真。 皇城的城墙突然亮起灯火，半透明的屏障在火光中铺展，屏障之外，密密麻麻的金属箭矢遮盖了尚未燃尽的烟花。 “有异能。”许岁安迅速判断。 每一根箭上都包裹着一层异能，充满恶意的异能。 莫行止握住他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后。 “我们被当成敌人了。” 闻远扫来一眼，问：“他们不认识你？” 同为“皇子”，他很清楚这一幕对莫行止的意义。 一个国家的护卫者不该不认识他们未来的君主。 除非……已经出事了。 “我不知道。”莫行止的回答很干脆，“得先进去。” 许岁安看了他一眼。 少年面色依然冷静，但握在他手腕上的力道却不自觉加重几分。 熟悉起来之后，莫行止其实是个喜怒颇形于色的人。但是现在，他的状态有点变回最初。 【他的黑化值一直在波动。】系统提醒。 许岁安又一次看过去。 但此时莫行止已经松开手，正挡在他身前施展异能，火红的颜色在五人周围升腾，和皇城遥相呼应。 顾柏舟活动了一下手腕。 “只能躲，不能回击，对吧？” 莫行止看了看他，突然笑了。 “你可以试试。”他说。 顾柏舟：“？” “我们的防御系统很坚固，你的异能还影响不到它。” 顾柏舟：“……” 虽然意思是让他放心打，但怎么听上去还有点窝火呢。 “轰隆隆”一阵巨响传来，密集的箭阵在三言两语间散开。 烟花落幕，万箭齐发。 火焰屏障升腾而起，五道人影瞬间散开。 只剩莫行止匆匆一句：“门下集合。” 【你的异能可以吗？】系统有些担心许岁安。 许岁安答：【还好。】 虽然这段时间已经恢复了一些，但西斯姆星命途难料，未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现在还是能省则省。 而且。 【这种程度，不费力。】 只是躲避攻击而已。 对他来说，这种程度的“群攻”，在前世只是家常便饭。 许岁安的异能甚至没有覆盖全身，只是偶尔在脚底闪现。 移动、跳跃、侧身。 绸缎般的金色长发随着少年的身姿起落，箭光刺破黑暗，照亮他的周围，浅金色的眼眸平静而明亮。 他像是在雨里跳舞，连抵挡的姿势都不曾出现，只是轻盈地迈出一步又一步。 于是万箭擦身而过，依然毫发无伤。 系统看呆了：【岁安你好牛。】 【嗯？】 许岁安甚至能抽出空闲和它聊天。 系统：【我一直以为你只会……】 【什么？】 系统有些难以启齿：【……暴力通关。】 它家宿主在它眼里的形象一直是一个暴力天使来着。 顶着最萌的脸，打着最猛的架那种。 【啊。】许岁安恍然。 他想了想，解释：【因为方便。】 对一只丧尸来说，直接动手永远是最好的沟通方式。 不过既然时代变了，他偶尔也要跟着变一变。 系统肃然起敬。 第148章 许岁安来到大门时,其他四个队友都还没到。 各色异能在前方闪烁，与城墙上射下来的箭簇混在一起。 他们躲闪起来不像许岁安那么轻松，难免需要腾出精力来回击。 屏障外的箭射空一波又换上新的一波,黑色的人影也开始在城墙上闪动。 细微的声响从大门后传来,许岁安看过去,侧面的一扇小门正在缓缓开启，一个青年悄悄露头。 箭是为了阻挠他们前进，但突然出现的军队，只可能是来抓他们的。 小门后探出半个脑袋的青年扒着门沿左右张望，猝不及防和他对上实现，目光一呆,猛地缩了回去。 许岁安正要跟他打招呼的手悬在半空。 他听力很好,能听到半掩着的门后,那个青年被人狠狠敲了一下脑袋。 敲他脑袋的人骂骂咧咧：“怂的你,赶紧滚出去干活。” ——感谢系统的实时翻译功能,让他能听懂西斯姆星人的语言。 小门后又传来几声动静,那扇门突然四敞大开，刚刚露头的年轻人跌跌撞撞从门后摔出,一连踉跄好几步。 许岁安默默扶了他一把。 “谢、谢谢哈。”青年抓着他的小臂站稳,尬笑两声。 许岁安摇摇头,问他：“你是来抓我的吗？” 【……不会吧，他看上去——】系统都很难相信。 但那人愣了愣之后，竟然还真点了点头。 他切换成蹩脚的帝星语言：“啊,是，我是的。进去啊你和我？” 作为星际间最为强大的一颗星球，帝星的语言是很多其他星球的“必学语种”。即使是像西斯姆星这样独立于星际联邦之外的星球也是同样。 毕竟不知道哪天就会遇到。就像现在这样的情况。 就算只能从记忆的角落里抠出几个常用单词，那也比一脸懵逼好。 出来抓人的小青年拍了拍胸口自我安慰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刚刚蹦出来的句子：“进去啊你和我，不吗？” 许岁安：“……不了，我。” 他指指身后的剑雨：“等队友。” “啊。”青年恍然，点头，“好滴。” 许岁安点点头，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果子递去：“谢谢，你吃。” 这是原始森林的朋友送给他的，现在他转送给这个人，表达谢意。 青年乐呵呵接过果子，咬了一大口：“味道优秀。” 能够完美听懂双方语言的系统已经在许岁安的脑袋里笑疯了。 如果这里有第三者在场，那ta绝对不会认为这两个人是敌人，反而像是一对很久很久不见而略显生疏的朋友。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方的问题。 两个人在大门口和和气气地分吃果子，但有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旁侧的小门再次打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跨出来，手里拎着柄锃亮的长枪。 他目光瞬间聚焦过来，长枪举起，枪尖直逼许岁安的额头。 一切只在眨眼间发生，西斯姆星的小青年甚至都还没咽下口中的果子。 来人冷冷盯着许岁安，话却是对小青年说的：“我让你抓人你抓哪儿去了？” 年轻人耸了耸肩，有些害怕：“这、这呢哥。” “他、他说他得等人，我就寻思，等人齐了再一起抓进去……” “你傻啊？等人齐了你还抓得住吗？” 男人啐了一口，长枪再次向前一顶。 许岁安跟着往后平移，堪堪避免自己额头开花。 西斯姆星人，也不都好说话。 他把刚拿出来的果子默默藏回去。 “什么人？哪儿来的？来干什么的？” 男人刚好转头质问许岁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枪尖一转，抵在他的腰侧。 “什么东西？拿出来！” 许岁安没动。 那青年看了他一眼，壮着胆子帮他说话：“那个、哥，他听不懂的，他是帝星……” 后半句没说完，长枪猛然刺出，带走一小块布料。 许岁安瞬间侧身避开，一把扣住枪杆。 进势骤然停滞，男人眉头拧起，瞪着许岁安，咬牙发力。 长枪在极大的力道下发出嗡鸣，但纹丝不动。 许岁安看向他。 “我不想打架。” 这是莫行止的族人。伤人，不好。 男人冷笑一声，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只再次加重力量。 银亮的枪杆噼啪作响，炸出道道红纹。 许岁安皱了下眉，飞快松手。 “好烫。”他嘟囔。 男人不理，横枪劈刺。 那小青年先吓了一跳，接连让开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拉架：“等、等等哥，先别……” 但压根没人听他的。 许岁安也已经动手。 他不想伤队友的同族，但对方都率先动手，他也不会由着对方乱来。 右腿横跨避开攻击，左手向斜下方探出，用手背挡下正在变向的长枪，手腕顺着力道一翻，再次将枪杆握在手中。 冰霜瞬间蔓延，眨眼间就将布满红纹的长枪包裹，冰与火重叠，发出“滋滋”响声。 许岁安轻轻抬眼，问他：“还打吗？” 男人依旧没理，大喝一声，体内异能涌起，一股脑灌向长枪。 许岁安小小地叹了口气。 他垂下眼，收紧五指。 “咔嚓”一声。 蓄力未完，长枪已经折断。 男人一口气骤然卡在一半，胸腔一震，鲜血从嘴角溢出。 许岁安松开手，半截长枪掉在地上，失了光辉。 “还打吗？”他又问了一遍。 异能损耗严重，但并不是一滴不剩。 打这种程度的架还是绰绰有余。 男人握着半杆枪，恶狠狠瞪他，动了动嘴。 “不、不打了吧哥。”小青年率先开口。 他还缩在门角，后怕地抱紧自己，说话声音都一颤一颤。 男人没回应，骂骂咧咧催他：“其他人呢？还不抓紧叫出来！” 青年一愣，张了张嘴：“……他们，都去那边了啊。” 守城小队二十个人，十八个都跑去那边抓人，只留了他们两个在这里守着。 谁想到门口竟然已经到了一个。男人这才把他踢出来干活。 但是现在……连男人自己都败了。 哪还有其他队友能来抓人？ 他满肚子槽不敢吐，默默垂下脑袋。 “没关系。” 旁边突然伸来一只手，白皙干净、纹路清晰的掌心里一枚红彤彤的小果子。 青年愣了一下，茫然抬头。 金发的少年站在他面前，另一只手里拎着断掉的半杆长枪。 “我去帮你，叫回来。”金发少年对他说。 青年：“？？？” 不是，什么东西？他说什么？他去干什么？他是不是帝星语学的太差了所以才没听懂这句话？ 但他没有机会问了。 因为少年已经把果子塞到他手里，大摇大摆地拎着枪走入异能闪烁的旷野。 第149章 过了一会儿,大摇大摆离开的许岁安又大摇大摆回来了。 他手里的半截长枪已经不见，但身后跟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18个守城员，一个也不差。 他的四个队友跟在最后,防止有人跑路。 许岁安过去的时候,四个人已经解决了大半。 虽然箭很密,防护罩很坚硬，但这帮守城员自身的战力意外的不太行。长枪男甚至是其中最强的一个。 许岁安绕到最后，把莫行止拉到长枪男面前，问他：“认识吗？” 怂怂的小青年代替回答：“啊？” 许岁安看他一眼，没吭声，又看向长枪男,等一个回答。 看他们之间的相处,这长枪男应该是这只队伍的首领,也是资历最老的一个,所以他们当中如果有人认识西斯姆星人的小王子,那他是可能性最大的那个。 但长枪男盯着莫行止看了一会儿之后,却面色阴沉地摇了摇头。 不认识？ 许岁安心下奇怪。 旁边，莫行止已经出声,用流利的西斯姆星语说：“你确定,你不认识我？” 长枪男露出一个有些惊讶的表情。 显然没想到这些来自帝星的入侵者中,有人能说出这么地道的西斯姆星语。 他随即皱起眉，回答：“不认识。我应该认识你吗？” 莫行止沉默一下，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认识。 他不想纠结这些,直接切入正题：“我们有事要见国王和王后。” 可男人竟断然拒绝：“不见。” 莫行止：“？为什么？” 男人冷哼：“不见就是不见，你就是把我们都杀了，也见不着。” 莫行止听着他的语气，想到什么,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他动了动嘴：“祭司大人呢？” 男人睁大眼：“你怎么知道……？！” 莫行止问：“祭司大人也不见吗？” 男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表情接连变化，猛吸一口凉气：“你——” 话刚开头，身后的大门突然向两侧缓缓开启。 城门厚重苍老，开启发出嘎吱声响。门后，深夜的皇城万籁俱寂，只有零星几家灯火散布。主道两旁，长灯渐次亮起，两列二十个人站在灯下，穿着统一的乳白色长袍，戴着乌黑高帽，在静谧中看过来。 道路最中间，看上去约摸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穿着深蓝色的袍子，站得笔直，头却低着。 他两手交合，拇指相扣、余下四指交错，摆出一个奇怪的手势。 “——王子殿下。”男人缓缓开口。 两侧的人随声低头，男人则把头抬了起来。 他先是看了看莫行止，又把目光移向其他四人，最后再次落回莫行止身上。自始至终，他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始终是沉稳而恭敬的。 莫行止迟疑了一下，点头。 【这是祭司？】许岁安好奇，问系统。 系统犹豫：【……按我的资料来说，这身衣服好像不是祭司的衣服欸。】 很快，莫行止给了他们答案。 “祭司大人呢？”他问蓝袍男人。 男人笑了笑：“祭司大人现在有事，我先带您和您的朋友安顿下来吧。我们已经收拾好了。” 莫行止转头看向许岁安。 许岁安也看向他，眨了眨眼：“？” 莫行止凑过来两步，靠近许岁安，要跟他解释：“他是、” “是谁？”后面探过来三个脑袋。 莫行止：“。” 许岁安好歹还能从系统那儿知道莫行止他们在说些什么，但这三位纯帝星人可是完全不明白此时发生了什么。 此时一个比一个好奇。 莫行止解释：“是我父亲曾经的副官，穆柯。” 他把刚刚发生的事情简单解释了一遍，最后问许岁安：“去吗？” 去他们收拾好的地方吗？ “靠谱吗？”顾柏舟率先表示不信任。 莫行止认识穆柯，他们可不认识。对陌生人抱有警惕之心，是出门在外的必备素养。 许岁安看向穆柯。 男人正静静地望过来，还是那个站姿，那个表情。 四目相对，一丝微妙的感觉浮上心头。 直觉告诉他，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对莫行止摇了摇头。 “你不想？”莫行止问。 许岁安说：“不对劲。” 莫行止神色微变，也跟着看向穆柯。 就在那一刹那，五人站立之地突然发生变化。 地面陡然软化，像是从平地变成流沙，“咔咔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两排街灯齐齐熄灭。 身后始终半开着的大门也轰然关闭。 被瓮中捉鳖了？ 五人同时一惊。 许岁安首先反应过来，调用异能朝空中跃起，想要避开地上的流沙，但只一瞬，四肢骤然被什么东西困住、拉扯，整个人被迫悬在半空。 头顶也有东西黑沉沉的压下来，像一个巨大的盖子，“嘭”一声，在离他极近的地方闭合。 体内流转的异能也在那一声中堵塞。 许岁安在黑暗中回头。 地面上，四道异能波光几乎同时亮起，但又立刻相继熄灭。 一切只在刹那间发生，周围黑的异常，眼睛根本没法适应，他完全看不到下面发生了什么。 许岁安抿唇，有点担心。 下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看来确实不靠谱哈。” 还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带了几分“老子果然料事如神”的欠揍感。 但许岁安一下子放下心来。 他“嗯”了一声，有点开心。 因为另一个声音的存在而感觉安心。 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情绪，这种情绪莫名令他感觉愉悦。 顾柏舟听出来他语调里的上扬，没头没尾地笑了一声。 “很开心吗？”叶枫也跟着问。 许岁安愣了一下：“嗯？” 然后，叶枫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们被困在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狭小、黑暗，生死难料。 但就是莫名其妙的，因为许岁安突如其来的愉悦，一个接一个地笑了起来。 连莫行止道歉的声音都有些走形。 闻远也跟着哼笑一声，回过神来，绷着脸问：“还笑，不想想怎么出去吗？” “是哦。” 不懂他们在笑什么的许岁安非常赞同。 空间内再次安静下来。 过了片刻，莫行止说：“……估计出不去了。” “这是西斯姆星的秘术，除非有人主动放我们出来，或是过了时限，否则……内部是攻不破的。” 如果他们的异能状态都还正常，说不定有机会。但现在，肯定不行了。 “什么时限？” “这个秘术叫‘牢匣’，可以将目标困在完全封闭、屏蔽异能的空间里，维持12个小时。” 叶枫声音古怪：“所以我们要被这样捆12个小时吗？” 顾柏舟说：“不太礼貌吧？” 闻远：“。” 许岁安：“？” 【确实不太礼貌。】系统悄悄解释，【他们三个因为之前一直在挣扎，所以现在姿势挺……神奇的。我可以进行脑内成像，岁安你要看看吗？】 许岁安默默闭上眼。 【不了，谢谢。】 第150章 莫行止还在西斯姆星的时候,穆柯已经是这颗星球上第四强大的人类。 前三位分别是国王、王后和祭司大人。他是西斯姆星人最无畏的守护者，最勇敢的战士，每一次灾难,最前线永远有穆柯的身影。 如果有人问12岁的莫行止：谁是这个星球上最勇敢的人？ 他会说：穆柯叔叔。 祭司大人是最聪明的,父亲是最强大的,母亲是最坚毅的。 但穆柯是最勇敢的。 “所以他为什么会把我们绑起来？”顾柏舟问。 现在是被绑的第五个小时，他们都已经饱睡了好几觉，顾柏舟甚至因为姿势清奇睡落枕。 可外面依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穆柯似乎并不打算在时限结束前把他们放出去。 莫行止说：“……我不知道。” 这是他回到故乡后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但明明他才应该是最了解这个地方的。 “或许，他把我们当成敌人了？毕竟我们四个都来自帝国。”叶枫猜测。 莫行止没有吭声。 他觉得不会是这样。 他了解穆柯。穆柯从来不会误解他，也从来不会不由分说地把人绑起来。 就算有疑点,他也会先问清楚在行动。 ……但是他真的了解穆柯吗？ 或者说,他了解的穆柯还是现在的穆柯吗？ “都无所谓。”他突然听到有人说了这么一句。 即使在黑暗中视力已经失去作用,他还是猛地抬起眼,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许岁安说：“出去之后,问就好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问他就好了。 人类因为需要交流，所以才有了发声器官和语言。它是人类的必需品。 就像有的动物有腮,有的动物会冬眠。而丧尸因为无法睡觉,所以进化出了独特的“休眠系统”。 ——不过现在许岁安已经能够正常睡觉了。 所以他热爱睡觉,更热爱能够睡觉的人类。 “我会去问他的。”莫行止说。 他安静了片刻，补上一句有些别扭的：“……谢谢。” “不用谢。”许岁安开心，“我们是朋友。” 朋友之间不需要谢谢。 “但前提是,”闻远久违地开口，“我们能出去。” “……” 过了一会儿，许岁安忽然反应过来：“你有办法？” 闻远很少说这种话。 所以这也就意味着，当闻远把一件事情列为“前提”,那这件事情对他来，就已经能够成为真正的“前提”了。 “我有刀。”闻远说。 无论身处何方，一个合格的少将总是会随身携带武器。 “然后呢？”叶枫问。 “然后？” 空间内的某处莫名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像是有人在自若走动。 其余四人突然愣住。 “？？？”顾柏舟一下子精神了，“你出去了？什么时候？” 在他们都还被歪七扭八地捆着的时候，闻远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声不响地割开绳子出去了？ 闻远答非所问：“好消息，它虽然牢固，但现在已经不会再生了。” 他从被绑进来开始一直尝试到现在，终于耗干了这东西的再生能力。 顾柏舟一句话就能让人安心，闻远的每一个举动也都传递的“可靠”的信号。 许岁安感觉捆住自己的绳子被人抓住、绷紧，然后很快断裂。 四根绳子一根接一根被割断，许岁安身体一轻，在下坠中落入一个怀抱。 他闻到了熟悉的玫瑰花味道，很淡，但清晰。 那是闻远的信息素。 “而且。”声音近在咫尺。 “它屏蔽的只是体内异能。” “但我有道具。” 一个合格的少将也总是…… 像个哆啦A梦。 许岁安被闻远扶着在地面上重新站稳，听他挨个割开其他三人的绳子。 莫行止说了声谢谢，叶枫说了句辛苦。 顾柏舟摔在了地上。 “安安呐。”他抑扬顿挫地叫唤，“我起不来了，可不可以扶我一把？” 许岁安“哦”了一声。 他最近发现，顾柏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坦率。 开心会大笑，难过会哼唧，有伤会叫疼，闲的没事会阴阳怪气，心情好了也会阴阳怪气。 偶尔更会坦率得有些过分，比如现在。 令人欣慰又苦恼。 所以许岁安说：“太黑了，扶不到。” ——他决定通过自己的努力让顾柏舟理解“坦率”的边界。 顾柏舟哼唧了一声。 下一秒，在哼唧声传来的位置，突然响起接二连三的爆炸声。 闻远使用了他随身携带的异能道具，试图炸出一个出口。 只是炸的位置有点特殊。 顾柏舟哼哼唧唧地挪了位置。 “抱歉。”闻远说，“太黑了，看不到。” 顾柏舟：“呵，男人。” “太黑了，听不到。”叶枫活学活用。 就在那一刻，一束光射了进来，一阵叮叮当当的铁器撞击声也响了起来。 无论是听不到还是看不到的人，都齐刷刷向那边转头。 于是顾柏舟又一次：“呵。” 许岁安把他扶起来，拍拍他的脑袋。 顾柏舟不呵了。 从那一道缝隙开始，像是蛋壳孵化一般，整个空间一点点脱落。 脱离主体的那些碎片消失不见，“牢匣”之外的世界逐渐出现在五人眼中。 一座监狱，一面墙、两面铁窗和一扇铁门将他们锁在另一个与外界隔离的空间。 对面的铁门后面，胡子拉碴的男人用手铐和脚铐敲击牢门，像是在自娱自乐地奏乐。 五个人出现的时候，他的音乐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但人没抬头，又接着奏了下去。 左边的铁窗后面，十三四岁的女孩扒着栏杆伸头望过来，头发左边长右边短，歪歪斜斜，像是自己随手用石头割的。 她注意到许岁安的视线，咧开嘴笑了一下：“嗨。” 说的是帝国语。 许岁安有点惊讶，朝她点头：“你好。” 他又看向右边。 长耳垂的光头男正用窗棱做引体向上。 他绷着脸，像见老邻居一样朝许岁安说了声“来了啊”，同样是标准的帝国语。 许岁安迟疑了一下：“……嗯。” “你们，什么情况？”他问。 小姑娘看了看光头，正要张口解释，牢房外面突然劈里啪啦一阵乱响。 熟悉的青年冲到五人这间牢房门口，大喘了几口气：“你们、你们出来了？！” 他一脸震撼。 许岁安朝他打了个招呼：“嗯，是你呀。” 在城门遇到的胆小青年，他在城门口被派出去探查情况，回来之后又被派来这里看守犯人。 果然有缘。 许岁安朝他笑了一下。 小青年愣了一下，后退一步，磕磕绊绊：“我、我去通知穆大人。你们、你们先不要乱跑啊。” 嘱咐完，他不放心，又瞅了瞅许岁安的几个邻居。 “张叔、常哥、倩倩妹妹，辛苦你们帮我看一下他们啊，我从外面带好吃的回来。” 他唯唯诺诺拜托了一圈，这才慌慌张张跑走。 “所以。”顾柏舟看看左右两边的帝星人，“我们确实被当作帝星走狗了？” 叶枫转移话题：“现在怎么办？等着还是逃出去？” 许岁安想了想，正要开口，旁边的光头兄突然大叫一声：“什么？！你们是帝星的走狗？”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0-160 第151章 一言既出,万众瞩目。 光头兄吊在半空，冲着许岁安眨眨眼，尴尬地“哈哈”一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关久了情绪有点不受控制。没有说你们是帝国走狗的意思。”他主动道歉。 转头又接着问：“但你们是帝国走狗吗？” 一口帝国语说着十分流畅,怎么看怎么是正统帝国人。但问出来的话,又怎么听怎么不像帝国人。 许岁安五人：“……” 隔壁牢房的小姑娘倒是先替他们回应了：“我就说你关傻了吧常哥。帝国走狗哪能被关到这里，肯定都被带去好好供着了。” “啊，对哈。哎呀呀。”光头兄一拍脑壳，单笔挂在栏杆上，又朝许岁安道歉，“不好意思啊兄弟,误会,都是误会。” 许岁安不懂,但是好说话：“好的,没事。” 对面的张叔又开始敲手铐奏乐,刚剑拔弩张了不到一分钟气氛再次变得有些不太正经。 但这三位显然已经适应良好,得知他们不是“帝国走狗”后，就毫不关心地接着各干各的去了。 徒留五个人站在牢房中央,听着叮叮当当的敲击声,表情空白。 “等等。”还是莫行止先忍不住了,“到底什么情况？” 奏乐暂停。 三个人同时抬头。 倩倩妹妹上上下下打量他们一遭，神色狐疑：“你们都被抓进来了，不知道什么情况？” 在许岁安的带领下,五人整齐摇头。 叶枫代表大家解释：“我们刚见面，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被抓起来了。” 光头兄吸了口气：“不应该啊。你们这以看就是帝国人，按理说……” “我说呢。” 正当光头兄一本正经推理时，对面一直一言不发的张叔突然开口,老神在在，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又因此而有些怅然。 光头一卡：“？咋了叔？您今天不是已经超字数份额了吗？” 张叔没理他，喃喃自语：“原来是小殿下回来了。” 他站起来，叮当声再次响作一片。 男人从牢房的最后方一步步上前，直到脚链被拉的笔直，卡住枯瘦的脚踝，一双布满伤痕的手抓住牢门。 “好久不见了，小殿下。”他隔着两扇铁门看向莫行止，灯光晦暗，看不清眼神，但却能听到他双手颤抖时，铁链碰撞铁门的细碎声响。 “您大概不记得我，但我曾见过你。我第一次在海潮中救下人的时候，你送了我一枝花。” 莫行止愣住。 张叔继续喃喃自语：“那时候您还小，跟在……穆柯后面恐怕您已经没印象了。” 莫行止张了张嘴，声音有点晦涩：“我、记得。” 祭司大人从小就教育他：要记得你见过的每一个西斯姆星人。因为他们未来都是你的子民，是你要拼尽全力保护的人。 所以他一直在努力记下每一个人。 一直到今天，一直到不久前，被关入这里那一刻。 所以他当然记得那个他送过花的年轻护卫队员。 只是在莫行止的记忆中，那个时候的“张叔”还只是“大哥哥”，二十来岁的年纪，精神饱满、声音洪亮，接花的力道大到他都担心花会被捏碎。 他闭了闭眼，压下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正色问：“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被抓来这里，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狼狈。 张叔叹了口气，缓缓道：“是内乱。” 帝星先驱舰降临，扬言要直接攻打西斯姆星、收割金绒草的一周后，王宫内发生了一场剧烈的争吵。 争吵的双方，是国王、王后、祭司大人，和护卫队的数名将领。 争吵的内容是：要不要直接投降。 在这之前，先驱舰向帝星投放战力，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突破了西斯姆星天然的防线，直接将三只S级的异兽传送到一座偏城。 那座城很小，一直安逸，本就没有什么战斗能力。传送来的3只异兽状态又很奇怪，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异常凶狠残暴。 一夜之间，3只异兽屠了整座城市。 帝国派来的代表说，这就是他们的“谈判”筹码。 要么投降，要么死。 西斯姆星是一座非常和平的星球，星神讨厌战乱、讨厌纷扰，所以这里已经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发生过战争。 所以大部分西斯姆星人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面对战争，更不会有人为此做什么准备。 只有皇城内，一小部分知晓多年前“交易”内幕的人，早早地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比如国王王后，比如祭司大人，比如诸位将领。 但当战争第一次降临，死亡的威胁第一次近在咫尺，他们亲眼看到自己认识的亲人朋友一夜之间天人永隔。 只需一夜，花费三年时间建立起来的防线就已经丢盔卸甲。 并不是所有，但人数也已经足够多。 他们或许已经不惧怕自身的死亡，但却很难接受群体的死亡。 “你已经看到了，那种东西根本就不正常，所有牺牲都是毫无意义的。那还有必要吗？” “在做成之前，没有人知道一件事是不是真的毫无意义。” 持续了一整天的争吵在这样的对话中落幕，没有得出任何结论。 这之后又过了三天。 守卫军首领穆柯拥兵自立，代表自己和自己身后的势力，与帝国达成“协议”。 协议具体内容不详，但其中有一条是：所有反对协议的人，都会被逮捕。 还有一条是…… 在帝国军的支援下，秘密处决国王和王后，并监禁祭司。 预定的处决日当天，帝国的军舰彻底包围西斯姆星。 张叔的回忆突然终止。 他停下来，有些仓促地补充一句：“但是不用担心。” 莫行止深呼吸：“我知道。” 他此时正握着许岁安的手，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看不清表情。 但他的手很凉。 可莫行止还是说：“他们不会出事。” 张叔怔愣一下，想到什么，复杂地低笑一声。 “是，他们没有被真正处决，只是将两人重伤，留了一口气。” “我和其他几个人协助王后逃离，但国王被他抓了起来……大概和祭司关在一起。” 他给帝国的解释是：只有王室才知道金绒草的繁殖地。 这是事实。 自从偏城被毁的那一天起，西斯姆星上，人类管辖范围内生长的所有金绒草，都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没有人知道它们去了哪里。但所有人都坚信，它们一定还存在于星球上的某处。 只是被藏了起来。 可能是王室，可能是祭司，也可能是星神本人。 ——但国王和王后一定知道它们被藏在哪里。 穆柯第一次得知金绒草消失时，气到发疯，命令所有人，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但他们努力了数日，也只是找到了零星的金绒草。那完全无法满足的帝国的需求。 他去质问祭司，勒令祭司告诉他把金绒草藏在哪里。 但祭司只是说，那是因为星神在悲伤。 星球本身是纯粹的，但人类的存在是复杂的。祂能阻止所有威胁进入西斯姆星，却很难在外部灾难面前，避免内部滋生的纷争。 第152章 “所以！”倩倩妹妹趴在墙上,用力地晃动牢房之间的铁窗。 本就不太解释的窗户被晃得哐哐作响。 “要越狱吗！”她睁大眼睛，一脸激动。 其他人默默看向她。 “不吗？”倩倩妹妹有些失望，“你们聊这些不是这个意思吗？” 她等了等,见没人回应,又有些着急：“常哥,你不是一直想出去吗？大家一起出去呀。不然怎么劝其他人造反？” 光头兄抓了抓脑壳，有些为难。 虽说他也是想越狱的，而且早就想越狱了。但这事还真没这么简单。 先不说地下监狱系统有多复杂，逃出去的路有多难找，沿途的守卫又有多少，就是面前这扇铁门他们都很难出去。 铁门、铁窗,以及捆住陈叔的铁链,这些都是由西斯姆星上一种独特的稀有材料打造而成的。 这种材料做成的另一个道具,是“牢匣”,屏蔽异能。 而且,比牢匣更加变态的一点是,它不仅能够让人体内的异能停滞，甚至可以屏蔽所有异能带来的伤害。 也就是说,除了纯粹的蛮力,没有其他办法能够破开这扇看起来并不怎么结实的铁门。 “所以,你才一直在这引体向上？”顾柏舟忍不住问。 常哥：“……咳，确实是有这个原因吧。” “哎，听他瞎说。”倩倩妹妹一脸了然地摆了摆手。 许岁安：“？” “他是为了追他看上的那个beta。他之前告白被拒绝了,人家嫌他太细狗，所以这才一直练呢。” 倩倩妹妹翻了个白眼：“越狱？他也就是成天念叨念叨罢了。” 叶枫好奇：“beta？” “就在他隔壁。”倩倩妹妹努努嘴，突然大喊一声，“曲姐！！我们要越狱啦！” 过了几秒,那边传来中气十足的另一嗓子：“真的假的！这次不是骗我了吧？！我准备好了！！” 这还没完。 beta曲姐这一句喊完，直接“一石激起千层浪”，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许多声音跟着附和起来，有熟练的帝国语、不熟练的帝国语，更多的是西斯姆星语。 冷清许久的监狱变得热热闹闹，像是在开什么庆典。 新来的五人组震撼地望着这一幕。 光头兄摆了摆手：“害，别理，一天一次，这帮人都闹着玩呢——都知道压根出不去。一会儿狱管来了就都老实了。”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楼上突然传来“邦邦邦”的敲击声，沉闷但很响，震得人胸口都有些发疼。 刚热闹没两分钟的监狱刹那间鸦雀无声。 光头兄也突然一缩头，从窗口消失不见。 倩倩妹妹像是早就习惯这幕，一撇嘴，嘟囔：“怂货。” 隔着光头兄的牢房，另一边的曲姐遥遥迎合：“孬种。” 光头兄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 尖细的声音伴随着梆子声从远处的楼梯口响起：“又闹，又闹，又闹。我看今天谁有欠收拾了？” 许岁安抬头，越过牢房的铁门，顺着声音望去。 肥胖的男人右手里举着一个奇形怪状的铁家伙，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左手里的圆盘。 随着男人逐渐走近，跟在他身后的另一道身影出现在许岁安的视野中。 他盯过去。 是个不久前刚刚见过的熟人。 又高又壮、穿着深蓝色袍子的男人迈着方正的步伐，目不斜视地向这边走来。 他用力皱着眉，厚实的嘴唇也紧抿着，看起来非常讨厌这里。 领路的胖狱管也在这时开口：“穆大人，他们就在前面，马上就到了。” 他脑袋后面并没有长眼，却好像看到了穆柯的不耐烦，声音里满满的阿谀奉承，还有些胆战心惊的惶恐。 和一分钟前威胁犯人的样子天壤之别。 穆柯垂着眼，鼻腔里溢出一声“嗯”。 胖狱管的梆子终于敲到了许岁安面前。隔着一扇铁门，声音震得他耳朵发疼。 许岁安正向往后避开，莫行止已经扣住她的手腕，轻轻把他拉到身后。 少年额前的蓝发完全撩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含着怒意的暗红色眼睛。 他隔着生了锈的铁栏，在昏惑的灯光下，和记忆中的男人对视，一字一句，冰冷又嘲讽：“穆、大、人。” 穆柯平静地看着他，张嘴叫了一声：“殿下……小止。” 莫行止没应，脸上划过一抹嫌恶。 穆柯装没看见：“我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你也看到了，现在形势严峻，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叹一口气，朝莫行止伸了伸手，却又无力放下。 莫行止同样装没看见。 穆柯转过头，看了一眼对面牢房里默不作声的张叔。 他接着说：“你父母和祭司的事情，大概已经有人告诉你了。我也是逼不得已……但你放心，只要熬过这段时间——” 莫行止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装完了吗？” 穆柯怔了怔，哑然失笑：“小止，你误会我了。”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西斯姆星的未来。你应该也已经知道当年国王和王后为什么要执意把你送走。他们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却只保下了你，而选择让所有族人共同承担灾难。 “所以小止，既然你选择了回来，那你就是最不该阻止我的，你……” “等一下。” 许岁安抓住莫行止有些轻颤的手，从他身后探出头。 穆柯停下，他看向许岁安，红色的眼睛里闪着咄咄逼人的冷光。 “我在和殿下说话，你要干什么？” 看样子，在这位曾经的将领眼里，他们这些人只是莫行止的部下。 按规矩，上司之间的对话，下属是不可以插嘴的。 但许岁安才不管这些。 他一本正经地开口了：“第一，你不可以，叫他小止。” 穆柯：“？” “因为他会不开心。” “第二，你不真诚，所以你的解释，我们不听。” 穆柯冷笑。 他张开嘴，想驳斥。 但许岁安紧接着又开口：“第三，我们准备越狱了，你回避下。” 穆柯：“？？” 他脸上肌肉一拧，硬生生让许岁安三句话给气笑了。 “越狱？”穆柯嗤笑，“没见识的小子果然会说大话。” “你还没见识过这里的威力吧？小止，你真该好好教育教育你的‘朋友’。” 莫行止看着他，突然开口：“他说过了。” 穆柯：“？” 莫行止：“他说过了，你不能这么叫我。” 穆柯狠狠地愣了一下。 他对着莫行止点了点头，恶狠狠地剜了许岁安一眼，对其他人连眼神都欠奉。 “看来你们是不会听劝了。” “小止，我是看在过往的情分上，才专程来劝你，但现在，我看也没这个必要了。” “好啊，越狱。那离开之前，我总得送你们一份礼物。” 穆柯看向胖狱管：“把该送的礼都一次性送全了，省的别人说我们西斯姆星不懂‘待客之道’。” 他丢下这么一句话，步伐深重地拂袖而去。 【他急了。】系统有点喜闻乐见。 许岁安润色ai文本：【是恼羞成怒。】 做人类久了，他也是会说一些成语。 牢房外，胖狱管一脸恭敬地目送穆柯离去。可穆柯的身影一消失，他脸上肥肉一横，瞬间换了副样子。 “王子殿下。”他歪歪斜斜站着，一下下敲着手里的东西，发出聒噪的声音，“我过会儿送的礼要是一不小心太大了，您可别生气啊。” “毕竟是穆大人要求的，我也不好违背不是？” 他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全是兴奋的神色，甚至还激动地往前探了探身子，显然早就迫不及待要对几人动刑。 许岁安皱了皱鼻子。 这狱管身上的味道很难闻，汗臭和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腥臭混在一起，让人作呕。 可就是这一退，让狱管注意到他，肥脸忽地转过来，眯缝着的小眼睛睁大了一些。 “哎哟，看样子不只是送你们礼物，穆大人也送了我一份礼物呀。”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像是在闻什么味道，然后问许岁安：“你是beta还是omega？——是beta也无所谓，我……” 下一秒，一只手猛地从牢门中探出，五指死死捏住他凑过来的脖颈。 狱管的眼睛瞬间红肿充血，后半句再也发说不出一字，只能“赫赫”地干发声。 他手中捏着的道具掉落在地，肥胖的爪子伸上来，扒住扣着自己脖子的手，久不修剪得指甲抠在皮肤上，但却一点也挣扎不开。 闻远贴门站着，任由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和手背被抓住道道血痕。 他垂眼看向莫行止，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能杀吗？” 虽然嘴上是这么问的，但那副样子，好像就算莫行止说“不行”，他也会立刻动手。 莫行止放下晚了一步的右手，漠然道：“越狱又不需要他。” 第153章 这地方是屏蔽异能,但很多事情又不是非要靠异能才能做成。 闻远松开手的时候，狱管直接摔趴在地上，脸贴着地面,不声不响。 隔壁的倩倩妹妹探了一点侧脸出来,好奇张望。 “死了吗？” “差不多了。”顾柏舟评价。 以防后续有用,给他留了一口气吊着。少将大人虽然杀人不眨眼，但也不至于见人就杀。 许岁安这会儿才刚从系统那儿搞清事情的原委。 他接过光头兄从窗户栏杆缝里递来的一碟水，浇在闻远被抓伤的地方。 “谢谢哦。” 队友好好，heart软软。 闻远端着淋湿的手臂，没吭声。 叶枫搭腔：“现在越狱吗？” 穆柯走了，狱管昏了,时机刚刚好。 “真要越狱吗？”倩倩妹妹和光头兄同时开口,只是一个激动,一个震撼。 瞬间被众人瞩目,光头兄缩了缩脖子：“……我就是觉得不太靠谱。这地方真出不去,而且一会儿他醒了,麻烦就大了。” 莫行止看过去，问：“他们用的刑很可怕？” 光头兄不愿回忆：“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 倩倩妹妹不屑地“切”了一声：“你不越狱我们越。” 她说完,立刻兴奋地跺跺脚,催促许岁安五人抓紧行动。 莫行止在牢门边蹲下,把狱管捞过来，在他身上来回摸了几下。 一串钥匙叮叮当当掉了出来。 光头兄沉默了。 早知道这么简单…… 不对。 早知道他也做不到啊！ 他们这帮人为什么天天口嗨但就是没人真能越狱？是因为不想吗？还不是因为真的打不过这胖狱管！ 想当年，刚刚被抓进来的时候,也是有几个同僚很是努力过一番的。 自己打不开牢门，就抓狱管来开。谁都能想到这层逻辑。 但这狱管人虽然胖，却非常灵活，有一点想要攻击的动作都会被他发现、躲开,然后就是猛烈的报复。 毕竟在这个地方，他就是权威。穆柯不在不管的时候，他想给谁用什么刑就用什么刑。 一次两次，还会有人尝试，但次数多了，大家渐渐地也就打消了越狱的念头，只是在有人提起的时候跟着附和两下。 可谁能想到，这次附和着附和着，竟然就成真了。 闻远出手的时候跟本没人能反应过来，太快了，也太突然了。 也怪那狱管心术不正，只顾着盯许岁安，满脑子歪心思。 ——天道好轮回啊。 被叶枫放出来，光头兄特意到狱管旁边转了一圈，超不经意地在他手上踩了一脚。 这狱管荤素不忌，管他abo，但凡是个漂亮的他都要折腾两下。 遇上看顺眼的，甚至还会直接拎出来带走。 牢里大把的人早就想反过来折腾他一回。 牢门开启后没多长时间，狱管身上就已经布满脚印。 倩倩妹妹带着许岁安和叶枫转了一圈，把该放的都放出来，回来看见这情况，瘪着嘴翻了个白眼。 也凑上去在他腿根踢了两脚。 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借过一下。” 倩倩一愣，自觉让开。 又高又瘦的女人穿着松松垮垮的灰色狱服，半长的灰白发用一根过长的破麻绳捆着，绳子尾巴一直垂到背心。 她抬起脚，对着倩倩刚刚踢过的地方，狠狠踩了下去。 原本昏着的狱管一声尖叫，眼睛堪堪睁开两秒，露出通红的眼白。 女人抽出绑头发的麻绳，三下五除二把人捆好，绳子末端递到许岁安面前，憋了许久的一口气猛地呼出。 “爽了。”她拍拍手，咧嘴一笑，“走吧，越狱。” 说完侧头一看，光头兄呆愣愣地靠着牢门坐在地上，腿摆成了个别扭的鸭子坐。 倩倩很不给面子地放声大笑：“常哥你太怂了，我就说你见了曲姐准怕。” 光头兄瞪着大眼睛说不出话。 倩倩不再理他，拉着曲姐往前走，要找路去上面。 这监狱一共7层，他们这群犯了“重大错误”的被关在最下面，想越狱，得先爬去第一层再说。 一大一小两个姑娘气势汹汹打了头，其他被放出来的人互相看了看，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光头兄落在最后，还没从那近在咫尺的一脚里缓过神来。 许岁安走之前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把他叫上。 结果刚到跟前，光头兄突然慢吞吞抬起头来，目光呆滞，表情凝重。 “我完了。”他说。 许岁安：“？” 光头兄：“我陷爱了。” 许岁安：“？” 光头兄捂住脸：“你不觉得……曲姐老帅了吗？” 许岁安面无表情，拖着昏迷的狱管转身就走。 狱管的金属皮带扣擦在地上，“克朗克朗”响一路。 地牢面积庞大，结构复杂，饶是莫行止很久之前来过一次，也不可能还记得出路，倩倩和曲姐也只摸清了最下面两层。 再往上走，还得靠资质最老的张叔带路。 除了最底层，上面的牢房大多都空着，偶尔有几个关了人的，也是一点动静没有，就默默看着他们走过，没有想被救出去的，也没有喊着要告状的。 整个地牢里死一般安静。 然而张叔身上的镣铐始终没卸，迎合着末尾狱管的皮带扣声，此起彼伏的，莫名有了几分郊游的轻松感。 但这轻松感没能持续多久。 上到第三层，张叔脚步一顿，神色突然就变了。 刺耳的警报声骤然拉响，从头贯穿到尾，拖得长长的越狱队伍停了下来。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紧张地四下张望，希望前面的人能给个回应。 为了安全考虑，许岁安五人分散在队伍的不同位置，此时也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许岁安跟在最后，探头往上瞅了瞅，什么也看不到，干脆直接问系统。 【三层加增了帝国的巡逻机器人，张叔估计是不知道这点，以一到台阶口就被发现，现在这里的警报系统启动，那些战斗型机器人都围上去了。】 【后面几层也有帝国新加的装置。】系统有些懊恼，【我怎么现在才发现。】 这明明是它的工作。 【没事。】许岁安开口安慰，但却没顾得上说后半句。 左右两侧忽然传来一阵咔咔咔的响声，墙壁上裂出一个个黑洞洞的孔，异能的微光在里面凝聚，铁链从孔洞之间横穿出来，擦着他的脸颊没入另一侧墙壁。 跟在他身边的光头兄吓了一跳，跌跌撞撞要往上跑。 许岁安一把拉住。 就在那一瞬间，洞孔里积蓄的异能子弹倾泻而出，将上两级台阶打成筛子。厚重的铁板忽地落下，隔开前后两个空间。 许岁安拎着光头兄，神色微变。 【这不是已经完全狼狈为奸了吗！】系统超级不爽地叫唤。 西斯姆星地牢里的这些设施，都是完完全全的“帝国制造”，那铁板的边角处甚至还有帝国编号。 许岁安没应。 他们现在还在地下四层，和最前面差了整整一层。 走在两们前面的那几个早在变动发生时就飞快地向上跑，此时看不见对面的情况，也不知道人是不是还活着。 但应该没大问题，毕竟前面还有其他队友。倩倩、曲姐几个，也显然都有不少应对突然状况的经验。 这支队伍加上他们5个一共27人，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有他拎着的这位。 所以眼下的问题是，怎么带着这位从这里出去，和其他人汇合。 “糟糟糟、糟了哥。”光头兄突然磕磕绊绊地喊起来。 许岁安转头看去。 密闭的空间里，某种黄绿色的诡异气体正从四角涌出。 光头兄已经吓得说不出完整句子：“那个、那个、刑……” 但许岁安懂了。 他是说，这座地牢里那个身心俱损的刑罚，就是眼前的这种气体。 第154章 【岁安小心,这气体有毒！】系统第一时间提醒。 许岁安站在原地没动：【就算你这么说……】 他们根本无路可逃。 这要是液体还能躲一躲，但气体？无孔不入。 光头兄都已经放弃希望，在他脚边蜷缩成一团,不计前嫌地靠着依然昏迷不醒的胖狱管,嘴里念叨着西斯姆星语中的祷告词。 空间封闭,狭小，毒气扩散得很快，几乎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半个房间都染成黄绿色。 许岁安屏住呼吸，看了看四周。 铁板还是那种特殊材质，异能排不上用场,用蛮力也砸不开；楼梯一侧的墙壁倒是普通材质,只是不知道墙壁有多厚、后面有什么,而且这气体就是从那后面散逸出来。 如果实在没有其他方法也可以试试打穿,反正情况也不会比被关死在这里更糟。 但前提是,无论如何,得先想办法处理这些气体。 光头兄已经在他脚边昏死过去，时不时抽搐两下。 据系统检测,这气体不仅会攻击人体,还有致幻作用,会呈现出被攻击者最恐惧的场景。 不过许岁安现在倒是还好，只是感觉裸露在外的皮肤有点刺痛，精神状态尚且良好。 【真的还好吗？】系统担心。 许岁安【嗯】了一声,走向侧墙。 光头兄脸色都已经发白，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抬起手，从体内抽调异能。 就在那一瞬间，袖子里的某处突然动弹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下。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许岁安盯着自己的上臂愣了愣，想到什么，眼睛忽地一亮。 【有办法了。】他说。 一团半梦半醒的灰色小东西被他从袖子里拎了出来。 那团东西接触到外界的气体，像是被冻到，冷不丁抖了两下，散开一点，又凝聚成更紧凑的一团。 和第一次相见时比起来，它实在是胖了不少。 许岁安捏着它晃了晃。 “醒醒。”他叫它，“吃饭了。” 这小东西上次在海底饱餐一顿后就一直睡到现在，也是时候吃下一顿了。 小家伙顺着他的力道来回晃了两下，身子突然一弹，猛地彻底散开。 许岁安松口气。 ——醒了。 他松开手，任小雾自由飘着，指指周围：“吃饭。” 小雾左右晃了晃身子，像是在四处观察。他慢吞吞扭动两下，猛地一压，就要往许岁安袖子里钻。 许岁安眼疾手快，一把捏住袖口，把它堵死在外面。 他盯着小家伙，问：“能吃吗？” 小雾犹犹豫豫，不情不愿地上下晃了晃。意思是：能吃，但不好吃。 许岁安安慰地拍拍它：“这就是成长。” 他往前一指：“去吧。” 小雾扑上来，不疼不痒地在他指尖泄愤一样咬上一口，转身吞毒气去了。 它似乎吃得越多，就吃得越快。和之前几次相比，小雾这次的进食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空间内的毒气一直在补充，但却远没有小雾吞食的速度快。 许岁安看它灰蒙蒙的身体一点点变色。 之前几次进食，已经让它的颜色发生了一些不太明显的变化。 但毕竟异能这种东西本身就是无色无味，吃的多了也只是起到零星的“美白”效果。这气体就不同了，黄绿黄绿的，每一次吞咽都能看到它体色的改变。 ……有点好玩。 许岁安伸出手，捏住他黄澄澄的尾巴尖。 小雾吓了一跳，身子猛地绷直，气鼓鼓地转身用尾巴甩了他一下，在许岁安脸侧留下一道浅黄的痕迹。 许岁安摸摸脸颊，张开嘴，吐出一口鲜血，溅到地上，也喷在衣襟上一点。 小雾：？？？！！！ 它这次是真被吓到，立刻顾不上报复，嗷呜嗷呜大口吞吃起来。 系统也吓得不轻：【怎么回事！这毒这么厉害吗刚刚还没事呢！】 许岁安自己反倒没事人一样擦了擦嘴，低头去关心光头兄的情况。 他还是和刚开始那会儿一样，蜷缩在地上，脸色苍白，轻度颤抖，并没有什么吐血之类的剧烈反应。 【是因为精神攻击对你没用，所以它才会集中攻击身体。】系统凝重，有些担忧，【岁安，你没有什么害怕的事情吗？】 许岁安又吐了一口血，缓缓摇头。 【没有哦。】 对丧尸来说，孤独和死亡早都已经成了习惯，那有什么能够害怕的呢？ 他本来就确实了很多情绪，哪怕来到这个世界后找到了一些，但也只是一部分而已。还有更多情绪没有被找到。 比如害怕，比如爱。 小雾紧赶慢赶在许岁安第三次吐血前完成工作，匆匆忙忙跑回来往他脸上蹭，要把他身体里的毒素也一起吸出来。 许岁安抬手拦住，把它塞回袖子里：“好好休息吧。” 小雾身上原本的灰色已经几乎看不出来，横横竖竖添了很多黄色绿色的条纹，看上去有点像个节日庆典的小气球。 它这回吃的可不仅仅是这个封闭空间里的毒气。 角落里的四个排气孔都不再灌气体进来，保不齐是库存都被它吃空了。 【它是真的吃了很多。】系统刚通过地牢监控系统探查完情况，默默汇报，【其他空间的毒气都被它倒吸回来了。】 感觉是真的被许岁安吐得那两口血吓得不轻。 许岁安听了，迟疑一下，又隔着袖子拍拍小雾：“辛苦了。” 小家伙已经陷入休眠，没法给出回应。地上的光头兄倒是又蹬了两下腿。没有毒气持续侵扰，他的状态似乎也稳定下来。 狱管还是一直昏迷不醒，看起来甚至比光头兄更健康一点。 确认人没有大问题，许岁安做了个深呼吸，压□□内轻微的不适，来到那堵墙前，抬手。 “轰隆隆”的巨响顷刻间传遍地牢七层楼。整个地下空间都震荡起来。尤其是三四两层，一些原本就不太牢固的墙壁彻底开裂，石块哗啦啦往地上砸。 几个正睡觉的囚犯以为是地震，吓得直接窜起来要从牢门缝隙里挤出去。挣扎半天才恍惚发现：咦？怎么好像没事了？ 但还没等他彻底冷静，下一波地动山摇再次开始。 紧接着，一波、一波、又一波。 震倒是一直在震，塌也是一直没塌。 囚犯麻木了，在不停的震动中两腿一伸，又躺了回去。 而此时，许岁安已经一路拖着光头兄和狱管，砸开了五堵墙。 27人的队伍集齐了快一半，剩下的12个人，根据离他们最近的闻远说法，铁墙砸下来的时候，那些人都已经跑到3层。 可等他们来到三层，却发现楼梯口周围带空空荡荡，没有铁门，也没有人，只有密集到几乎铺满所有墙壁的火器伤痕，暗示着这里不久前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得先找人。”叶枫说。 “找什么找，人肯定早就被带走了，你们还是乖乖放弃吧。”有人粗声粗气地冷哼一声。 所有人齐齐回头。 那狱管终于醒来，正得意洋洋： “帝国武器的厉害，你们也是知道的。” “帝国武器？”闻远看他一眼，扫一圈四周，“那就好办了。” 他上前两步，抬脚，落脚。 狱管在满头的“？”中再次昏了过去。 第155章 此刻,在这个星球上，不会有人比闻远更了解帝国的武器装备。 无论是长枪短炮还是各类机器人。 它们会有一个统一的调度地点，统一的安置中心,而这个地方,帝国通常会选择把它放在……整个建筑的中间位置。 闻远转身望向他们刚刚离开的第四层。 目光所及的地方,墙壁基本都已经被许岁安打穿，到处都是碎块和灰尘，但是越过这些，四层的另一侧，还依旧完好无损。 他看向叶枫：“跟我一起。” 又看向其他人：“在这等着。” “我会在一个小时内回来，并沿途留下记号,如果没回来,你们再一起过去。” 三两句交代好一切,少将的气场明明白白展现出来。 闻远最后看向许岁安,有一瞬间的迟疑。 他语气缓和下来：“你也在这里等着吧。” 许岁安点头。 他理解。留在这边的13个人同样需要照看。 “注意安全。” 他挥了挥手,看闻远带着叶枫从打穿的墙壁处直接跳下,身影很快消失。 另一边，以张叔为首的、包含莫行止和顾柏舟在内的12个人,确实被机器人带走了。 但并不是强行带走。 凭顾、莫二人的实力,再加上曲姐几个战力,12个人里想要跑掉一半还是很容易的。 但他们没那么做。 一是为了确保所有人的安全，第二个，地牢系统需要这批机器人,他们同样需要。 战斗型机器人把他们捆着，带到四层一个巨大的空间。 这里是为了安置这些地方临时开辟出来的，由之前的几个牢房组成，墙壁上还有曾经待过的囚犯留下的痕迹。 但现在这里空无一人,只剩下近百号大大小小的机器人跑来跑去。战斗型、侦察型、巡视型，甚至还混了几个举着锅铲扫帚的生活型，功能倒是非常齐全。 “还真舍得下血本。”顾柏舟啧啧称奇，“比我们二王子殿下的配置强多了。” 如此想来，被命令去海天星找深海燧晶的闻迩，完全就是个用来挡枪的炮灰。 因为有了海天星“暴乱”的“前车之鉴”，帝国处理起西斯姆星，自然会更加名正言顺。 莫行止冷着脸没说话，分出一部分精力细致打量这些机器，普通的捆绑材料在他的异能面前根本毫无抵抗之力，12个人的绳子都眨眼间就被熔断。 但他却没有立刻行动。始终有巡视型机器人在盯着这边，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整个房间内九十几台机器恐怕会同时动手。 他来得及护好自己，却不能保证所有人的平安。争取最低限度的人员伤亡，就得找到最适合的时机。 “要做什么？”身边传来压低的询问。 曲姐背倚墙壁，半屈着腿，目光同样流连在那几个巡视型机器人中间。 “这里面应该有一个统帅型机器人，控制住它，就能控制住所有机器。”莫行止说。 最了解这些东西的家伙并不在这里。 但他这些年待在帝星，也积累了不少理论经验。这点知识还是有的。 只是不知道怎么找到那个“统帅型机器人”，表面上看，除了功能类型，这些机器人并没有更多差异。 “是不是那个。”蹲在曲姐旁边的倩倩小心翼翼动了动肩膀，朝某个方向努嘴。 一个黑铁皮的生活型机器人正举着鸡毛掸子在墙角里左戳右戳。 “为什么？”莫行止问。 “从我们进来那一刻开始，所有机器人的动线都会经过它的身边。” 莫行止一愣。 顾柏舟直接惊讶开口：“你都记得？” “那当然，我观察力和记忆都很好的。”小姑娘得意笑笑，长长的左半截头发在肩上扫动两下。 曲姐没好气地扫她一眼，说：“是啊，所以才会从祭司学院被抓来这里。” 小姑娘嘿嘿笑两声，装没听见，朝莫行止努嘴：“肯定是那个，看到鸡毛掸子内侧的绿点了吗？我觉得那个就是控制键——你快去呀。” 她有些着急，声音不免大了两分。其实依然压得很低，但就是这两分，意外让正前方的巡视机器人察觉，冰冷的红点瞬间扫来，定格在她的眉心和胸口。 倩倩身子一僵，盯着那机器人，不敢再动弹。 一秒、两秒、三秒。 僵持之下，机器人抬起的手臂突然咔咔转动，黑洞洞的枪口彻底露出。 “发现问题。”它说。 “啪”的一声，异能弹射出枪膛。 倩倩紧闭上眼，身体突然一轻。 子弹没入墙壁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身上却没有丝毫痛感。 她茫然睁眼，一根鸡毛掸子笔直地竖在它两眼之间，人造羽毛之间，幽幽的绿光安静地亮着，周围有一点电焦的痕迹。 “——”倩倩呆了片刻，喃喃，“哥哥好快。” 另一侧，站起半个身子的曲姐松了口气。 “她为什么被抓来？”莫行止突然问。 “……因为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曲姐叹气，“帝国这一趟来，想要的可不止金绒草。” 金绒草有起死回生的神奇功效，是帝国的核心目标。 但除此之外，西斯姆星的神奇之处可不止这一点。祭司大人推测命运的方法、与异兽沟通的方法、以及青春永驻的方法…… 那所封闭式学院里藏着更多帝国想要的东西。 倩倩发现学院里的高层在背着祭司大人与帝国做交易，所以才会被抓来这里。 “所以才说那家伙天真啊。”她嗤笑一声。 莫行止没应。 不用猜都知道，“那家伙”说的百分之百是穆柯。以为拿足够的金绒草喂够了帝国就可以安然无恙，但帝国的贪欲是填不满的。 顾柏舟和倩倩抱着鸡毛掸子机器人回来，把小家伙放在两人中间。 “想怎么用？”他问莫行止。 ——“闯皇宫。” 闻远和叶枫破开大门时，听见的就是这样气势十足的一句话。 近百个机器人同时转身，冰冷的目光直勾勾望向他们。 然后突然齐齐鞠躬，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欢迎领导视察。” 叶枫脚步一顿，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闻远从他身后绕过去，目光落在墙角的顾柏舟身上。 “看来很闲。” “哪有。”顾柏舟晃晃鸡毛掸子，“忙着计划踏平皇宫呢。” 小机器人道具被夺，挥舞着空荡荡的手臂，无声抗议。 闻远扫了一眼那批机器人，又扫了一眼其他人，问：“一起？” 10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接一个，慢吞吞点起头。 “我们不就是因为这个被抓的。”倩倩理直气壮，“当然要不忘初心。” “许岁安呢？”莫行止问。 头顶突然传来哐哐哐的乱响，整个空间像不久前一样，再次剧烈摇晃起来。 叶枫思考了一秒：“……正在踏平地牢？” 第156章 但许岁安也不想的。 他对踏平地牢没什么兴趣,只是在通过这种方式，更加“快捷”地通知队友：该走了。 闻远和叶枫离开后平安无事地待了一会儿，三层走廊另一头突然出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一群越狱者严阵以待,把许岁安从队伍末尾一路拎到队伍开头。 不速之客跑过来,一把抓住了许岁安的手。 “太好了,你竟然真的逃出来了。快跑吧穆柯大人马上就要过来了，到时候就麻……烦……了……” 来人说到最后，这么抬着头，一脸错愕地盯着许岁安身后探头探脑的一大帮。 “多人？！”他震撼，“你们是越狱还是抢劫？” 是在城门口见过的那个怂怂的年轻护卫队员。 许岁安记得他，拍拍他的手,安慰：“不抢你。” 最多也就抢劫一下穆柯。 小怂包：“……” “所以,我们该走了。” 许岁安迅速解释完,转头看向刚刚被叫上来的闻远一行人。 他们身后还跟了一大批机器人,二十几个人类和近百个机器人混在一起,乌泱泱挤满整个楼层。 小怂包早就吓坏了,战战兢兢捏着许岁安的衣角不敢说话，每次一不小心被瞪就立刻贴得更近一点。 莫行止终于忍不住,凑上来跟许岁安说话,顺便把他手扯开：“本来是要走的。” “但现在不用了。” 小怂包：“？” 许岁安懂了,他代替解释：“现在，立刻抢劫。” 小怂包：“？？？” 一帮人在小怂包的带路下，浩浩荡荡来到地牢门口,迎面撞上正准备进牢的穆柯。 男人身后只带了三四个护卫，顾柏舟和闻远从两侧包抄，眨眼间那四位就没了人影，不知道被敲晕甩去什么地方。 穆柯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独自一人面对百人大军。 他孤零零站在那里，身后空无一人，但依旧装得坚强。他问莫行止：“你们要干什么？” “我要见国王和祭司大人。” 鸡毛掸子机器人被倩倩抱在怀里，小姑娘动了动机器人的胳膊，身后近百台机器人齐刷刷抬起手，密集的红点把穆柯照成马蜂窝。 穆柯坦然自若地拍拍宽大的衣袖，叹了口气：“我本来就要带你去见他的。” “国王大人现在状态很糟，你是应该见见他。”他目光从许岁安几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又回到莫行止眼中，“但只能你自己。” 几个被他看过的人立刻齐齐皱眉。连光头兄都听出来话里明晃晃的陷阱。 可穆柯好像对这些毫无察觉，还在自说自话：“祭司大人一直在密屋中为他续命，你知道的，那里容不下更多的人。” 这次，所有人又一起看向莫行止。 少年表情凝重，像是在思考。 倩倩低着头，忍不住小声嘟囔：“如果是密屋的话……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许岁安看向她。 小姑娘凑上来，咕哝：“那是一个类似于生命茧房的特殊空间，时间的流速会变得很慢，所以人的寿命可以被最大限度的拉长。 “通常，那些已经没法救治，但又必须要多活一段时间的人，会被暂时安置在密屋。 不过，密屋的启用本身也是需要消耗寿命的。所以，也可以当作是施术者在以命换命，用自己的寿命，为将死之人延长片刻停留在世的时间。” 她注意到曲姐看过来的视线，立刻站直身子，一本正经：“我在书里看到的，是祭司禁术，我可不会。” 多少有点欲盖弥彰的解释。 许岁安看向莫行止，直接开口：“那就去吧。” 他看出来莫行止想去。 他在犹豫，是因为他此刻代表的不只是西斯姆星的小王子，更是他们这些“背叛者”。 除了倩倩在书中读过，他们都不知道真正的密屋是什么样。 即使穆柯随便用一个什么别的东西来骗他，恐怕也是一骗一个准。 对莫行止来说，这个选择无异于在赌命。 而且不只要赌上自己的命。 但是…… 许岁安有作弊器啊！ 他们不知道密屋长什么样，系统还能不知道吗？ 它现在甚至都已经入侵整个皇城的通信网络，找到了“密屋”的所在地。 帝国的介入让系统的“作弊”更加顺利。 如果是原本的西斯姆星，更多依赖于秘术，信息流系统很难找到完全入侵的切入口。 但现在，在穆柯的全力协助下，帝国在短时间内建立起的这套网络，直接让皇宫成了系统的“快乐老家”。 帝国网络，那它可太熟了呀。 所以…… 许岁安看向穆柯，开口：“但不是你和他，是我和他。” 穆柯：“？” 莫行止：“？” 他茫然看来。 许岁安一副主人姿态，很迅速地把人安排了：“你外面等着，我和他进去。” 密屋一次可以进入两个人，按照穆柯的计划，估计是打算在密屋内动手。 但如果他连进都进不去，那“陷阱”就根本不可能存在。 至于密屋内本身安置了什么杀器这个可能性…… 和解决人比起来，解决机器实在不能更轻松。 无法反抗的穆柯被机器人压着，咬牙切齿地把他们带到密屋跟前。 皇宫后花园角落，一个翠绿色的椭圆球悬在半空。 它看起来是由无数树枝、树叶纠缠在一起而成，结实紧凑，发着暗淡的微光，根本找不到可以进去的“入口”。 穆柯冷哼一声：“就算你不想我进去，你难道有进去的方法吗？” 在他看来，这帮人找不到办法之后，还是得让他和莫行止一起进去。 虽然过程有点曲折，但结果都一样。 这么多年下来，穆柯早就不是一个介意过程狼狈的人。 只要结果是好的…… 他被压弯了腰，但依然强硬地抬起头，盯着许岁安。 ——说吧，说你需要我。 许岁安理都没理他，转身看向倩倩。 小姑娘正抱着机器人朝曲姐装傻，笑得一脸天真灿烂。 许岁安：“辛苦，帮我们开门。” 倩倩笑容一僵，嘴皮子飞快：“啊，什么，我不会开门啊。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哦。” 许岁安一双漂亮金眸专注地看着他，认真又清澈：“拜托了。” 倩倩：“……” 怎么办好像突然被漂亮哥哥用了美人计。 她瞄了一眼似笑非笑的曲姐：“——好哦。” 小姑娘观察力强、记忆力强、学习能力也是一等一的。 如果不是西斯姆星临时出事，祭司大人本打算把她当作继任者来培养。 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地看到那些禁书，习得那些禁术。 曲虹这些年一直跟在祭司大人身边做暗卫，又怎么会不清楚这件事。 她会被抓进地牢，本就是为了替祭司大人看护小姑娘的安全。 如果西斯姆星平安无事，祭司大人退休后，曲虹还会继续做倩倩的暗卫。 只是倩倩不知道这些，一直把她当作在学校里认识的“忘年交”朋友，还偶然在地牢里重逢。 她一直觉得她们两个格外有缘。 ——观察力再强的小姑娘也会有失误的时候。 曲虹摸了摸她长短不一的头发，叹气叮嘱：“我又没说不让你开，注意自己的安全。” 许岁安和莫行止在密屋里会怎么样她一点也不在乎。 祭司大人和国王此刻也已经不在她的护卫范围内。 对曲虹来说，眼前这个女孩才是西斯姆星的未来。 “我知道，放心吧。”倩倩弯起眼笑着，自信地拍拍自己，“不就是开门，我可熟练了。” 曲虹眉峰扬起：“是吗？” 倩倩肩膀一耸，窜到许岁安面前。 “我没法支撑太久，你们得尽快。” 许岁安嗯了一声，看向几个队友。 顾柏舟抬抬下巴：“放心，他有我们盯着呢。” 不管是在密屋内还是在密屋外，绝对的实力压制下，穆柯不可能掀起什么风浪。 第157章 密屋的内部很小。 被枝叶包裹的空间内,除了一张床和一块摆满杂物的地毯，就再也盛不下其他东西。 莫行止的父亲莫松躺在低矮的小床上，头脚抵着床沿,腹部一个大洞,身上是干涸的血迹。 他闭着眼、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还有呼吸，很难判断人究竟是死是活。 苍老的祭司大人半跪在床边，身上的白袍也尽是血迹，他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进来，低垂着头，只有指尖在微微颤动。 绿莹莹的微光一点点流淌出来,在莫松身前织成一张稀松的网,与他的四肢百骸相连。 “……祭司大人。”莫行止哑着嗓子开口,低下眼,有些不敢看床上的人影。 “来了啊。” 祭司大人抬起头,他的眼睛已经有些浑浊,眼白严重充血、双颊凹陷，看着很不健康。 莫行止动了动嘴唇,低低地应了一声。 祭司大人年纪很大,是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大的那种大。 在莫行止的记忆中,他很小的时候，祭司大人就已经是一副老人的姿态。 但一直到他离开，那副样貌都没有任何改变。 据说,在他父亲小时候，祭司大人也是那个样子。 祭司大人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天，突然造访西斯姆星。他定居在这里，为生活在这里的人带来了不同于异能的神奇秘术。 所以那些没有觉醒异能的人,也拥有了自保和谋生的能力。 在很多西斯姆星人眼中，祭司大人和星神是同等的存在。 甚至祭司大人比星神还要令人尊敬。 因为星神看不见、摸不着，但祭司大人的每一分功绩，都被实实在在地记录在西斯姆星人的历史之中。 所以莫行止一直以为，祭司大人是传说中的“长生种”。和人类相比，他们的寿命近乎无限，因此没有人类能在有生之年观察到他们的变化。 【长生种很少长久地停留在一个地方，他们总是在星际间旅居。但如果某个长生种打破了这个规律，选择在某个地方长久地住下，那一定是他预料到了什么。】 许岁安默默听着系统的解说。 【预料到了一个种族的消亡、一颗星球的陨落，或者是自己的死亡。】 【不过除了长生种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预料到了什么，又是怎么预料到的这些，能够提前多久预料到。那是会被他们带入坟墓中永久隐藏的秘密。】 许岁安看向那位看上去就命不久矣的祭司。 这位长生种是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吗？ 还是整个星球的死亡呢？ 又或者两者都是。 他和祭司对上视线，在那双浑浊的眼睛中读到了一丝怀念。 许岁安困惑地歪了歪头。 他怀疑是自己的错觉，因为那丝怀念只在刹那间就消失不见。 【某种程度上来说，丧尸也算是一种‘长生种’。】系统的解释还在继续。 它有点好奇：【你们会有吗？这种“死亡降至的预感”。】 许岁安有过。 在被系统抓来这里之前，他独自一人在一间空旷的废旧厂房待了很多很多个日夜，看了很多次百花齐放，也看了很多次鹅毛大雪。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想的最多的好像是——“那个时刻”什么时候到来？ 他不知道“那个时刻”意味着什么，只是在一片空白中等待“那个时刻”。 但祭司不一样。 许岁安再次看向那位白袍老者。 莫行止正在莫松床边哭泣，所以他们有很长时间可以利用。 许岁安能感觉到，祭司和当时的自己并不一样。 他并不期待那个时刻的到来，甚至讨厌那一刻的到来，但他又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走向那一刻。 “需要我做什么吗？”他问祭司。 不完全为了帮莫行止。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这是出于……“长生种”之间的惺惺相惜？ 虽然现在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 “我希望，你能带他去找他的母亲。那里有最后的一线生机。” 许岁安问：“谁的生机？” “……该生之人的生机。”祭司安静了片刻，目光缓缓从莫行止身上移开。 “命运不可逆转，我们只是做该做之事。” 莫行止终于抬起头，眼睛红红的。 他问祭司：“她在哪儿？” “那个染着血的罗盘，带上它，倩倩会帮你们找到方位。” 祭司所说的罗盘安静地躺在一堆杂物中间，被瓶瓶罐罐压着，染着血污、缺边少角、掉了颜色，看上去极不起眼。 但在莫行止看过去的那一刻，罗盘亮了一下。 祭司说：“它和你的父母相连。” 一动不动的莫松突然咳嗽一声，唇边溢出鲜血，和衣服上凝固的血渍混在一起。 祭司低下头，右手覆盖在莫松腹部的空洞上。 “时间不多了，你的父母性命相连。” 莫行止愣了一下，像是突然想到什么。 祭司已经接着说：“所以不用对我感到抱歉，我只是中继，牵连起他们的灵魂。” 【牵魂术。】系统科普，【在祭祀学院的记载里，这是比密屋等级更高的禁术。】 被牵连的两个灵魂此生都将永久绑定在一起，共享情感、记忆、伤痛和生命。 是祝福，也是惩罚。 “在我漫长的记忆中，我曾为许多人建立过这样的联系，它不会令人感到无穷的幸福，只可能带来无尽的痛苦，但你的父母很独特。 “他们让我见到了纯粹的西斯姆星人的个性：至死不渝的爱情、强硬下的柔软和最温和的固执。那是刻进你们灵魂的事物。” 祭司看向莫行止，眼中有某种异样的情绪。 “小止，你也是——” “我知道了。” 莫行止蓦地后退半步，突兀打断他。 “我不喜欢听遗言。”他生硬开口，“有什么话回来再说好了。” 祭司盯着他看了片刻，低下眼。 许岁安已经把罗盘拿在手里，他经过祭司，绕到莫行止身边，正准备把罗盘递过去，整个密屋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 三人同时不稳，祭司扑倒在床上，与莫松相连的绿线剧烈抖动。 他吐出一口鲜血。 “外面出事了，先不要出来。”倩倩的声音突然响起，听上去有些失真。 “我会把密屋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收到信号再出来。” 小姑娘语速飞快，说完这两句，便彻底安静下来。 祭司一直淡定的表情瞬间变了，他有些紧张地看向许岁安：“发生了什么？” 许岁安也正在问系统。 【帝国的军队包围了皇城，侵占了皇宫，外面正在混战。】 “你们抓了穆柯？”祭司立刻反应过来。 许岁安和莫行止都是一怔。 “帝国在穆柯身上安装了监控设备，一旦检测到穆柯出事，他们军队会立刻出动。” “这是他们暗自留下的保障，连穆柯自己都不知道。” 第158章 祭司在见到穆柯后看出帝国动的手脚,但当时倩倩和曲姐都已经被抓，他根本来不及通知外面的人。 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都是宿命。 他叹了口气,看向莫行止。 “无论如何,确保倩倩的安全,找到王后，是最重要的。” 在这个过程中，哪怕有无数人因此丧生。那也都是宿命。 祭司是西斯姆星最温柔的人，也是西斯姆星最心冷的人。 “出去之后，找到倩倩，第一时间离开,不要恋战。” 倩倩可以转移密屋,他同样可以在密屋被转移之前,将许岁安和莫行止送到外面。 许岁安刚刚应了一声,眼前绿光闪过,再回过神,人已经站在后花园的草坪上。 倩倩蹲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正紧皱着眉头施术,脸色因为过度消耗变得惨白。 看到两人,她明显怔愣一下,摇摇晃晃的密屋狠狠一颤，但下一刻，却已经消失不见。 小姑娘瞬间脱力,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柄长刀泛着银光，从树后绕到她的头顶。 许岁安飞快上前，扣住持刀的手腕，将人直接拉了过来。 那人摔在地上,长刀脱手，痛呼一声。 帝国的制服、帝国的武器，略显熟悉的面孔。 【是在维塔城见过的人。】系统的快照功能比他的记忆好用很多。 许岁安手上力道一松。那士兵显然没认出他，迅速翻身挣脱，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是空间系异能者。”倩倩捡起染血的长刀。 那刀不知道染了多少人的血，凹槽处的血痕串成线，一滴一滴落在草坪里。 “帝国有空间系和治愈系异能者在舰艇上掌控战局，如果无法一瞬间杀死对方……就会像现在这样。” 星球之外的空间系异能者和治愈系异能者根本没有人能触及。 所以对西斯姆星的皇城来说，这是一场必败的战争，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其他人呢？”许岁安问。 “曲姐和你的朋友们带他们把战场转移到外面了。”倩倩说，“这里不适合打架。” “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究竟怎么样。不过……时间不久，所以估计都还没死。” 她甩动长刀，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 “祭司大人要你们出来，是有事要我帮忙吧？时间不等人，抓紧吧。” 她已经看到莫行止怀里的罗盘，早就猜到两人的目的。 许岁安和莫行止对视一眼。 在帝国军暂时无解的情况下，他们只剩一条路可走。 系统有些苦恼：【要是你的异能没有损耗这么严重，就可以直接把那两个家伙从飞船上揪下来了。】 自从见到国王后，莫行止的黑化值就开始疯狂波动。但西斯姆星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可以预见，未来，随着灾难一步步加深，莫行止好不容易被维持住的黑化值，必然会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朝着100狂奔。 但他们竟然没有办法！ 雪原、维塔城、海天星，再到现在的西斯姆星。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时间。 许岁安一路消耗的异能从来没有得到彻底的休养和补充。 所以才会在这里手足无措。 系统懊恼得不行。 可许岁安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听着。 倩倩已经自顾自地启用秘术，缓缓催动罗盘。 她再怎么天资聪颖，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连续催动禁术，体力和精神力早就逼近极限。 每一次催动秘术，对施术者本身都是巨大的损伤，尤其是对未成年人来说，损伤更是直接翻倍。 祭司大人知道，曲姐知道，倩倩自己更加清楚。 但没有办法，眼下她是唯一的希望。 她知道，并坦然接受。 罗盘上的指针开始不受控地转动时，倩倩吐出一口鲜血。 “好了，快去快回吧，我得好好歇歇了。”她抬抬下巴，连举起罗盘的力气都没有。 许岁安“嗯”了一声，走上前，把她连人带罗盘一起抱起来。 “？！”倩倩吓一跳，“你干什么？！” 许岁安：“一起去，我们需要你。” 就算没有曲姐和祭司的嘱托，出于个人意志，他们也不可能把小姑娘一个人丢在这里。 像刚才那个士兵一样的偷袭者随时可能再次出现，此时的倩倩根本没有反抗能力。 倩倩不吭声了，默默缩进他怀里。 女孩有些发育不良，也可能是总偷用禁术的原因，身体瘦弱，过分得轻。 许岁安带着她赶路，忍不住开口：“以后，要多吃饭。” 倩倩抬头看过来，很长的右侧头发扫过他的脸颊。 “会有以后吗？” 许岁安一愣。 “会有。”莫行止突然开口。 他一路上一直默不作声，搞得系统都害怕孩子被吓出什么心理问题。 但此时说出的话，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其实没有人知道会不会有“以后”，但总要有人说出那个“会”字。 倩倩“哦”了一声，把蹭在许岁安脸上的头发老实抓好，说：“那我会好好吃饭的。” 帝国的士兵基本都集中在皇宫附近，他们出城的一路上，只偶尔遇见几个人，都被许岁安和莫行止飞快清理。 出了皇城，旷野无边，更难遇到危险。倩倩用秘术召来附近的飞行系异兽，带着两人直奔目的地。 莫行止母亲的藏身之处在人类居所南边的一座山脉当中。 这里和那片原始森林一样，自成一个生态系统，大多数生物安静、祥和，还不知道就在离它们不远的地方，一个城市正在毁灭。 而毁灭的足迹，很快就要来到这里。 许岁安三人在高山背阴处的一座洞穴内找到了莫行止的母亲。 她倚靠在石壁上，体表完好无损，但依然奄奄一息。 她的生命正和千里之外的国王同步流逝。 “你们来了。”女人平静地朝三人笑笑。 然后，她问许岁安：“我们小止没给你添麻烦吧？” 许岁安摇了摇头，感觉有些稀奇。 这是他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 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好像这只是一次寻常的会面，没有濒死、也没有星球危机，只是莫行止带着他的朋友回来见家长。 而家长温和又热情地接待了孩子的朋友。 “那就好。”她摸摸莫行止的脑袋，依然是对许岁安说，“我们小止还是很乖的。” 许岁安想了想，点头。 虽然表面看上去很凶，最开始也装的很凶。 但和顾柏舟、闻远比起来，他确实很乖。 女人开心地笑起来。她咳嗽两声，最后说：“我能跟我儿子单独说几句话吗？” 时间一下子被拉回。 眼下依然是生死存亡之际。 许岁安再次点头，安静地拉着倩倩离开。 第159章 夜幕已经降临,许岁安和倩倩并没有走远，就在山洞外的空地上等着。 这里灌木丛生，低矮的枝干上挂着黄绿相间的小巧果子。 许岁安停下脚步,对着那从灌木眨了眨眼。 不是黄绿相间的小巧果子。 是黄绿相间眼睛。 雏鸡一样的毛茸茸小动物接二连三从灌木丛后跳出来,甩甩蹭到身上的叶子。 它们比帝星上的雏鸡要大一圈,但样子十分相似。 打头的小鸡个子最大，蹦蹦跳跳凑过来，毛绒脑袋撞撞他的脚踝。 许岁安说了句“你好”。 小鸡继续撞撞，叽叽喳喳地叫起来 它一出声，后面的一片都开始跟着叽叽喳喳，静谧的大山深处瞬间变得吵闹。 倩倩蹲下去,食指在它脑袋上轻点两下。 “出事了吗出事了吗到底出没出事呀双笙女士为什么来这里啊还受伤了她怎么受伤的啊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小孩子的声音叽哩哇啦涌了出来。 “哇！”许岁安惊讶。 小鸡住嘴了。 它还不知道自己被施加了“自动翻译术”,只觉得眼前人根本不好好听自己讲话,气鼓鼓地隔着裤子啄许岁安一口。 不疼,只有些痒。 许岁安把小鸡拎起来。小家伙吓一跳,在它掌心里来回扑腾,但飞不起来。 他捏住小鸡嘴，说：“我们也不知道。” 小鸡停住,歪头。 “不知道,她为什么受伤。” “但知道,有人要伤害这个星球。” 小鸡震惊：“整个星球？” 倩倩用力点头：“但是双笙阿姨这里有办法，所以我们来找她。你们……” 她迟疑地看向许岁安。 许岁安摇头。 他不知道帝国会不会对这些小家伙出手。但如果在人类那里拿不到想要的东西，舰队背后的那位显然不会介意多毁灭几个种族。 甚至毁灭整个星球。 “——也要小心。”倩倩还是把后半句说了出来。 小鸡们突然安静了。 霎时间,整个林子里都没有一点动静。 许岁安明明站得离山洞已经有一段距离，但依然清晰地听到了莫行止和双笙女士的对话。 但那已经无关战局。 “如果有一天你也遇到一个这样的人，说不定你也会想要和ta建立起这样的联系。” “可以为他而死的人？” “愿意为了ta活下去的人。” “但你们现在——” “好了。”双笙女士突然打断他，高高地叫了一声,“岁安！——” 说是“高”，也只是和她之前的音量相较而言。双笙女士现在的状态，无论再怎么“高声”，也要比正常人的声音还小。 但这也已经足够许岁安听到。 他转身要走，掌心忽然一痛。 小鸡啄了他一下，高高地仰起头。 它一脸认真：“我有重要的事要说。” 许岁安把它转移给倩倩：“跟她说。” 小鸡&倩倩：“？” 许岁安朝小姑娘点点头，转身走入山洞。 双笙女士——莫行止的母亲、西斯姆星的王后，正在那里等他。 她依然是倚在石壁上的姿态，只是前襟多了点血渍。 莫行止一言不发地和许岁安对视一眼，与他擦肩而过。 许岁安看着他的背影。 少年右手小指上多了一枚朴素的银戒。 “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双笙女士说。 她声音很小，许岁安收回视线，来到她身边。 “好。什么事？” 双笙女士笑了一下，答非所问：“你很可爱。” 生死关头，她依然把每一分钟当成日常。 “看到你能来，我很开心。最起码他未来不会像……一样孤身一人。”她话说得很慢。 “我知道祭司大人看到的命数是什么，所以我想拜托你，不要让他太难过。 “帮我看着他，让他不要寻找，不要复仇，不要把余生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那一瞬间，许岁安久违地想起来一个人和一些画面。 在另一个洞穴深处，萧离歌虔诚地送走了来自他母星的先祖。 “很难。”许岁安坦白。 不寻找，不复仇，很难。 许岁安清晰地知道，对那个时候的萧离歌来说，“寻找”和“复仇”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 而那个时候，他的母星已经消失了快10年。 许岁安恍然大悟。 所以萧离歌的黑化值才会居高不下。 所以莫行止才会被系统列为有高黑化风险的“救赎对象”。 他对双笙女士说：“如果这里出事，我会和他一起复仇。” 一直听着的系统沉默了。 它久违地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找错了宿主。 许岁安已经继续说下去：“先很快地复仇，然后好好度过余生。” 系统……系统被说服了。 它觉得这种救赎方法很有道理。 双笙女士愣了愣，也突然笑了。 她低下眼，近乎呢喃：“你果然很可爱。” 许岁安不解地歪了歪头。 “嗯……没关系。”双笙女士说，“我还是要把他托付给你。想带他做什么是你的自由，只要你能陪着他就好。” 她艰难地动了动一直垂落体侧的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一枚朴素的银戒。 和戴在莫行止右手上的那个很像。 “这是我们家族的信物。”她示意许岁安把东西取走。 “是……送给继承人最好的朋友的。”双笙女士斟酌了一下语言，“我希望你能收下它。” “好。” 许岁安坦坦荡荡地把戒指收下了。 他身上戴着很多别人送的东西，比如叶枫的项链、校长的手链、萧离歌的嵌着深海珠宝的戒指。并无所谓再多这一个。 双笙女士再次开口：“这和小止的那枚不一样。” “我给他的戒指是一把钥匙，打开‘方舟’的钥匙。” 她不久前同莫行止说过的内容，又简单地告诉了许岁安一遍。 这是国王和王后做的第三手准备。 送莫行止离开、找到办法对抗帝国是1，但没有找到办法。 组建队伍直接反抗是2，但穆柯叛变。 秘密建造起来的方舟是3。这是西斯姆星生物的最后希望，但不是这颗星球的。 因为一旦方舟启动，就意味着他们已经不得不放弃这颗星球。 “但我知道，它会被启动的。”双笙女士说。 “或许会，但在那之前，蝼蚁也要挣扎一下。” 莫行止突然出现在山洞口。 他怀里抱着小鸡，身后跟着倩倩，神色凝重。 许岁安和双笙女士都察觉到不对，同时问：“怎么了？” “攻击皇城的同时，帝国同步向周边的几个生物区域投放了会让异兽丧失理智的异化病毒。” 帝国惯用的手段。他们已经不止一次见到过这种病毒。 第160章 小鸡们有独特的沟通方法,可以和位于其他地区的同族进行交流。 病毒的信息，不久前它们刚从同族那里得知。 感染具有随机性，并不是所有异兽都会被感染,但一旦被感染,不仅丧失神智,实力也会大增。 所以现在，被感染的区域都已经乱成一锅粥。 这座山目前还没有被投放，但是根据目前的投放路线，恐怕不久后这里也要沦陷。 小鸡着急地扑腾两下翅膀，催促几个人类快想办法。 许岁安看向双笙女士，问：“除了方舟,还有其他吗？” 方舟计划可以让一部分物种逃离西斯姆星,但更多的同胞会被留下来。 不到关键时刻,谁都不可能选择这个方法。 但既然祭司和国王让他们来找双笙女士,那就意味着,除了“方舟”之外,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双笙女士沉默半晌，才终于在小鸡急得要扑上去啄她之前,慢慢叹了口气。 “去找金绒草吧。”她说。 几个人一愣。 倩倩说：“可金绒草不是已经被星神隐藏了？” 她一直待在这颗星球,比许岁安和莫行止更了解这些事情。 被星神藏起来的东西,怎么可能再被人类找到。 “要正面对抗帝国，总要先想办法解决病毒。”双笙女士说，“但西斯姆星上,只有金绒草能够消除病毒的影响。” 可以治愈万物的神奇草药，当然也可以解除帝国投放的病毒。 “秘术呢？药物呢？”倩倩着急问。 双笙女士摇了摇头：“我们已经试过了。” 在西斯姆星投放异兽，攻打那座偏城时，她们就已经试过了。 药物、秘术、禁术,祭司大人甚至为此献出了自己的寿命。 但结果依然是整座城市的消亡。 禁术只能起到一定的缓解作用，却不可能完全消除病毒的影响。 祭司大人走过很多个星球，创造了很多秘术，可他在西斯姆星太久了，不知道在另一座星球出现了这种可怕的东西。 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或许他能研究出来，该怎么用秘术克服病毒。 但时间已经不够了。不管是他自己的时间、其他生灵的时间，还是整座星球的时间。 金绒草成为唯一的解。 “去哪里找？”许岁安直接问。 双笙女士：“……古墓地。” “我和星神大人说好，如果到了不得不用到金绒草的时候，祂会在那里为我们留下一线希望。” 许岁安不知道“古墓地”是什么。 但莫行止和倩倩显然都很清楚。 两个人同时吃了一惊：“在那里？！” “哪里？”许岁安茫然。 莫行止：“祭司学院的后山。” 倩倩恍然：“那里一直是学院禁地……原来是因为这个？您一直在那里和星神交流吗？” 双笙女士虚弱地点点头。 长时间的对话让她越来越难以坚持，喘息变得有气无力，连眼睛都不太能抬起得来。 倩倩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扯了一吧许岁安的袖子：“要抓紧了！帝国对祭司学院也有企图，不能让他们抢先！” 她被抓进地牢，不就是因为发现了帝国的图谋！ 许岁安飞快地抓住莫行止：“先回去。” 莫行止走向双笙女士的脚步一顿。他的手已经伸出去，几乎要碰到双笙女士的衣领。 女人抬起手，很轻地搭上他的手背。她的手指落在那枚刚戴上不久的银戒上，不经意间在戒指上染了一点血。 “去吧，要尽快。” 莫行止应了一声。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反过来拉住许岁安，牵着他往外走。 许岁安看着少年的背影，突然响起不久前在密屋中听到的对话。 莫行止不喜欢听遗言。 他一边跟着人往外走，一边向系统确认皇城的情况。 【目前还好，虽然损伤惨重，但基本将帝国投入的军队限制在王宫周围，祭司学院那边暂时没有什么异样……等等！】 【怎么了？】 【那些被病毒感染的异兽，正在向祭司学院的方向靠拢！】 对付普通人，用异能者的军队。 对付掌握秘术的少部分精英，用癫狂状态的异兽。 还真是下了一盘好棋。 许岁安催促莫行止：“要快。” 可话音刚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啼鸣。 被倩倩抱在怀里的小鸡也跟着慌张地高叫一声。 “是病毒——病毒来了——” 一瞬间，安静的山林变得前所未有的混乱。 飞的爬的跑的，各种各样的异兽从各种各样的地方钻出来，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它们早就知道躲避无用，只想尽快跑出这片山林。 但动物的速度哪有病毒快。 上一秒还在一起逃命的同伴，下一秒就突然变异，猩红着眼睛朝自己咬来。 一些被咬的又转头去咬另外的异兽。 场面变得越发混乱。 有一些异兽已经朝许岁安三人扑来，小鸡吓得不行，从倩倩身上离开，整个埋进许岁安的衣服里。 莫行止咬牙，牵着倩倩和许岁安，掉头走另一条路下山。 “我的朋友！得救它们！！”小鸡在许岁安胸口蹭来蹭去。 它的很多同族都已经被感染。 “管不了了。”莫行止声音冷硬，速度更快。 小鸡气急，歪头咬在他胳膊上。 它这次咬的格外用力，撕破衣服，血液流淌而出。 莫行止不理。 整个山林的空气都已经变得异常，雾气四起，血腥味和某种怪异的味道混在一起。 普通人类很难闻出来，但嗅觉灵敏的动物可以，许岁安也能嗅到一点。 他按住小鸡，代替解释：“去找到东西，才能回来救它们。” 它智力毕竟不如人类，刚才和双笙女士的交流，小家伙并没有听懂太多。 许岁安一句解释，它安静下来，有些歉疚地瞅瞅被自己咬出血的莫行止。 下一秒，小家伙炸毛了。 “你什么情况！！” 许岁安被莫行止拉着赶路，跟着转头看去。 少年许久不见的狼耳和狼尾不知什么时候窜了出来，正不安地动来动去。 【病毒会影响人类吗？】 【按理说不会。】系统犹豫片刻，回答，【可能因为莫行止异能水平太高，之前就出现过兽形，创口又直接接触到病毒，所以才会再次被逼出兽形。】 许岁安又看了他一眼。 莫行止眼睛本来就是暗红色的，现在看上去倒还正常，神智并没有受到影响。 “再快一点。”莫行止低声催促。 倩倩已经完全是被两个人拉在半空拎着的状态，但莫行止还要加速。 许岁安意识到什么。 没有被侵蚀神智，不代表完全不会被侵蚀。 明明在维塔城时，病毒还没有这种威力。不到一个月的功夫，病毒已经完成了一次进化。 他应了一声，准备调动异能。 眼前突然一花，一个庞然大物猛地从侧面冲撞出来，羽毛刮在树上，被风带着铺了满眼。 倩倩激动：“我召唤——” 那凤凰一样的巨大鸟类转过头，眸子猩红。 她：“不对——快跑！！！” 召唤坐骑的秘术依然生效，但却难以对抗病毒的副作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0-170 第161章 赤红的巨鸟伸长脖子咬下来,尖锐的齿缝间还带着肉沫。 许岁安三人步伐急停，转身就跑。 他们现在没空恋战，能跑就跑,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浪费。 但他们不想打,那凤凰却始终穷追不舍。沿途撞到了不知道多少根参天巨木,把生态环境搅得更糟。 它本身就是飞行类，再加上得到病毒的强化，速度快了不是一点半点。 为了逃走迅速，倩倩已经直接被莫行止抱在怀里。 但许岁安三人即使用上异能，也只能勉强跑在它前面，不至于被直接叼走。 一直被按在怀里的小鸡按捺不住,挣扎着探出脑袋。 迎面撞上冲来的另一只巨猿,它吓一跳,又飞快地缩回去。 许岁安拉住莫行止,再次紧急转向。 异能覆盖在脚下,轻轻点地间三人已经腾空而起,翻过面前几乎十米宽的树干。 身形有一瞬间的遮挡。 身后，两只反应不及的异兽轰然冲撞在一起,发出巨大的声响,余波将四周的枝叶全部吹气,正要落地的许岁安三人也跟着踉跄一下，险些直接摔倒。 倩倩紧紧抓住莫行止的前襟，着急：“这样不行,别说赶回去了，我们逃出去都难。” “必须得想个办法。”她左右张望着，迅速在脑海中搜寻能够使用的秘术。 操控异兽类的秘术几乎全部失效，其他的…… 她一时间根本想不到能用的对策,越急脑子里越乱。 “要是我能早点进入学院，平时再多学一点……”小姑娘忍不住开始埋怨自己。 她今年不过13岁，被祭司大人捡到，送入祭司学院也才三年，即使天资聪颖、也足够努力，但在这种情况下，依然经验缺乏。 许岁安摸了摸她较短的那一侧头发。 那是小姑娘自己在地牢里用石头割的，参差不齐，有些扎手。 “没关系。”他说，“逃得掉，也赶的上。” 莫行止看过来，跟着“嗯”了一声。 无论在什么场合，许岁安永远是主心骨，是定海神针一样的存在。 其实相识还不到半年，但好像，队伍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已经离不开他了。 倩倩也在深呼吸，慢慢安定下来。 “——我想到一个秘术。” “什么？” “万物有灵，树也是万物。” “你要——” 一句话刚问出口，侧面一阵飓风，半人高的熊掌呼啸而至，擦着许岁安的发尾砸在树上。 粗壮的树干应声倒塌。 现在的这片山林，随便跑两步都会遇到新的危险。 许岁安被掌风带着向前扑了一下。堪堪停在峭壁边缘——他们无意中跑到了死路。 小鸡从怀中掉出，尖叫着扑腾翅膀。但它根本不会飞，只能下坠。 许岁安想接，却根本顾不上。 熊身鹿头的异兽已经到他身后。它一掌击向莫行止，庞大、粗壮、锋利的鹿角，却笔直地朝许岁安撞来。 他下压身体，迅速避开，脚下，两粒石子从崖边滑落。 小鸡的尖叫已经听不到。 鹿角又一次顶撞过来，想要将他逼下悬崖。 直接抬手握住鹿角，掌心瞬间涌出鲜血，沿着鹿角和手臂流淌而下。 莫行止身影闪现，出现在异兽斜后方。他手持一块尖利的石头，对着它的肩部狠狠此下。 他的异能很容易引起山火，在这里受到极大限制，只能采用这种办法。 异兽动作迟缓一瞬。 许岁安面不改色，借着异兽的力道后退半步，身体在崖边腾空，又立刻凌空翻身，右脚踩上它的头顶。 眨眼之间，一人一□□换位置。随时可能坠崖的变成了那只雄身鹿头的疯狂家伙。 那异兽晃了两下脑袋，还要转身再追。一声鸡鸣突然响起。 黄色的娇小身影出现在悬崖之上。 它气势十足地俯冲，狠狠啄在那异兽的眼睛上，一左一右，转瞬之间，熊身鹿首的异兽惨叫着后跌两步。 小鸡会飞了？ 许岁安和莫行止同时惊讶，抬头望去。 只见那毛绒绒的小家伙屁股下面……歪歪扭扭垫了几片叶子。 “果然能成！”倩倩松了口气。 她朝许、莫二人咧嘴一笑，眉心一点朱砂一样的红，鲜血沿着鼻梁顺流而下。 随手捡一片树叶在眉心一抹，树叶沾血，轻飘飘浮起在空中。 “我们坐叶子船回去！” 上千片掉落的树叶拼凑在一起，铺成一张摇摇晃晃的船。 许岁安和莫行止对付拦路的异兽，倩倩专心操控叶子船，载着三人一鸟飞向祭司学院。 叶子船不如飞行类异兽快，但好在可以控制方向，选择最短路线。 飞出去不久，倩倩逐渐体力不支，小船开始颤抖。 她实在消耗太大，自从越狱开始，不停地使用秘术和禁术，身体早就超负荷。 许岁安拍拍小姑娘的脑袋，用异能接管叶子船，看着她控制不住地昏过去。 虽然同样消耗很大，甚至更大，但再怎么说，他的异能也比倩倩更能支撑。 从倩倩换成许岁安，叶子船的速度猛地提高了一个层次，甚至比飞行类异兽、飞行器都要更快。 小鸟吓得一脑袋缩回许岁安怀里，头顶的毛被吹得乱七八糟。 “没问题吗？”莫行止有点担心。 许岁安点头。 跑去星球外捞人做不到，但开个船还是很轻松的。 ——他曾经可是丧尸王。 天色由暗转明，再到正午艳阳当空。帝国的军舰藏到阳光和云层之后，逐渐看不清影子。 而祭司学院的围墙和高塔，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倩倩已经再次醒来，指着那里兴奋叫喊：“到了！就是那里！” 祭司学院建在山坡之上，高塔之后是更高出一截的山坡。 那里就是双笙女士口中的“学院后山”，西斯姆星人的“旧墓地”，祭司学院的禁地，最后可以找到金绒草的地方。 但兴奋只持续了一秒，小姑娘就面色惨白地放下手。 他们已经够快，可附近的异兽赶过去的速度更快。 逼近目的地，三人都清晰地看到学院此刻地状况。 围墙之外，被病毒感染的异兽密密麻麻叠了三层。 一部分围墙已经垮塌，现在阻止它们踏入这所学院的，是一层薄薄的半透明保护罩。 保护罩上分布着暗红色的细线，像是人的血液和血管。 倩倩动了动嘴唇：“是群体禁术。” 用生命筑起高墙，抵御共同的敌人。 守护学校，守护禁地。 但那高墙上也已经出现斑驳裂痕。 “得快点过去！”她再次抓住莫行止的衣领。 许岁安默默加速。 火焰凭空升起，搭起一座熊熊燃烧的长桥，像是一道只有红色的彩虹。 彩虹落到异兽身上，在祭司学院外盛开。 “到了。” 许岁安在异兽齐齐转头看来的同时，冷静吐字。 第162章 叶子船被莫行止的火焰一起点燃。 许岁安带着倩倩跳下来,落在祭司学院的钟塔之上。 塔尖指向天空，背后是立满墓碑的高坡，前方是形貌丑陋的变异异兽。 高塔之下,祭司学院的近百位师生苦苦支撑。 只有近百位。因为珍贵,所以稀少。只有千载难遇的天才,才能拥有学习秘术的机会，而他们大多数，在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学习后，也只是作为祭司辅佐，一生不为人所知。 只有偶尔的那么一个，能成为祭司大人的接替者。 在这里、此刻,那个女孩就站在许岁安身边。 她脸色依旧是惨白的,远没有从过度消耗中恢复过来。 但她依然坚定地举起双手,将自己的力量融入正在破损的保护罩中。 满头瘤子的恐龙型异兽撞在保护罩上,半透明的屏障轻轻一震,再次多出一道清晰的裂痕。 倩倩眉头皱紧,看上去很难受。 但她依然转过头来，跟许岁安说：“这里有我们就够了,你和、殿下,得抓紧去那边。” 许岁安应了一声。 这是唯一的解。没有金绒草,这群异兽的暴乱不会停止。 但在那之前…… 他迅速从兽群中搜索到莫行止。 少年的身影很突出，燃烧的火焰勾勒出狼尾和狼耳的形状。他在异兽间飞快地移动着，每一次转向,都会有一只异兽倒下。 瘤子头恐龙应声倒地的瞬间，莫行止抬头看过来。 隔着混乱的兽群、人群和校舍，强风吹起额前的蓝发，那双暗红色的眼眸中翻滚着明亮的炽热。少年舔了一下嘴角,弯唇。 【他有点被感染了。】系统说。 【我知道。】许岁安回答。 他张开双臂、上前一步，迈至空中。 金色的人影跌入兽群。 倩倩吓了一跳，小鸟也在尖叫。 但下一秒，淹没在兽群中的人影突然弹起。他周身织开一张金色的网，将周围一圈异兽尽数笼络其中。 金色细线绷直、收紧，眨眼之间，密网之下，异兽接二连三倒地，一个个软趴趴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在那之前，他要帮这些人减轻一下负担。 在不远处大杀四方的莫行止停了下来。 他屈膝踩在一只异兽头顶，垂眸看过来，扭了一下脖子，狼尾兴奋地竖起，火焰瞬间汹涌。 许岁安站在原地，朝那边招了招手。 ——顺便把某个被感染的家伙拎上。 只需要一个眨眼的时间，兽化状态的莫行止已经出现在许岁安面前。 滚烫的温度灼烧到他的发丝，将顺直的金发烫的微微卷起。 被感染了就是会无差别攻击。 无论是异兽，还是进入三阶兽化状态的人类。 许岁安身形一晃，闪到莫行止身后。 莫行止迅速转身，右手变爪，对着身前抓下。 但许岁安此时又到了他正上方。 少年茫然一瞬，被病毒染红的瞳孔扩张。 铺向地面的金网反向卷起，在他们和异兽之间隔绝出一个狭小的空间，像是个金丝笼子。 莫行止仰起头，对上恰好封死的金色笼顶。 他呲牙低吼，周身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从四肢溢出的血液滴在金网上，发出“滋滋”声响。 许岁安忽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系统紧张。 它正时刻监视着莫行止的情况。 【有点熟悉。】许岁安说。 他想起上次在山洞里的情形了。 那时候莫行止还是第一次兽化，比现在更像一只狼崽。 他伸出手，朝下面凶巴巴的小狼勾了两下手指。 莫行止竟然没动，睁大眼睛茫然地瞅着他，暗红的眸光轻轻闪烁。 周围的异兽被金丝笼子吸引，逐渐转移目标，不少都不再攻击学院，而是一圈一圈围上来，好奇地撞撞这里、啃啃那里，发出奇奇怪怪的声响。 莫行止正在思考，嫌它们好吵，呲牙咧嘴地朝周围嚎了一圈。 火焰瞬间从笼子的间隙涌出，不分青红皂白地给所有围上来的异兽来了一下。 异兽怒了，伸爪子进来要抓他，但都被笼子拦得严严实实，偶尔伸进来一根尾巴或者两根指头，转眼间就被火舌卷没。 许岁安面不改色地支撑着笼子，看到这一幕，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 莫行止猛地转头看过来。 “过来。”许岁安朝他招手，催促，“快点。” 他知道莫行止能够听懂，之前那次他就可以听懂。 他的异能有所恢复，但也支撑不了太久。异兽倒下的数量越多，笼子的光芒就越暗淡。 莫行止动了动，看起来听懂了。 他毕竟是人类，不是异兽，在病毒的侵蚀下，总还有办法保留一丝神智。 狼耳少年挣脱周围不断抓挠的异兽，甩着尾巴冲到许岁安面前，距离进到两人额前的发丝纠葛在一起。 然后他张开嘴，咬住许岁安挡在脸前的手指。 叼在尖尖的齿间，好奇地磨了两下。 许岁安吃痛收指，反手捏住他的下巴，略微用力。 少年的嘴被迫张开，齿尖上沾了一点点鲜血。 “乖一点。”许岁安出声命令。 下面的兽群莫名安静了。 身后的师生群也莫名安静了。 他转头，看向目瞪口呆的倩倩，有点抱歉地眨了下眼：“没有在说你们。” 倩倩头点的飞快：“我知道我知道。” 她只是没想到。 许岁安看了一圈周围。 这些异兽，学院自己应该就足够应付。 他维持着捏住莫行止下颌的姿势，朝倩倩颔首：“我们走了。” 金绒草还在旧墓地等着他们。 倩倩又是飞快地一阵点头。 于是许岁安将金网重新铺向大地，操纵异能，拎着莫行止朝后山飞去。 身后，漫长而整齐的注目礼过后，不知道哪只异兽突然鬼哭狼嚎般怪叫一声。 金网失去许岁安的控制，骤然绷断。 祭司学院前的战场重新热闹起来。 祭司学院和后山的旧墓地之间有一道无形的屏障。 这是这里能够作为真正的“禁地”，百余年来无人踏足的原因。 系统给出介绍时，许岁安已经接近屏障。 正思考着该如何通过。 但下一秒，身体恍若穿透某种柔软潮湿的介质，许岁安只觉得身体一轻，回过神，双脚已经踩在松软的草坪上。 他抬起头，眼前是布满坟墓的高高草坡，坡顶几乎没入低矮的云层。 他侧头向后望了一下。 皇城、祭司学院和钟塔尽收眼底。 这里比任何一个地方都离星神更近。 身侧传来一声微弱的哼哼。 莫行止还被他掐着，两侧的脸都有些发红。 他就那么被许岁安拎着脸，身子向下压，恢复正常的暗红色眼睛微微眯着，被垂落的蓝发挡住一半，看不出来是恼怒、尴尬，还是害羞。 许岁安松开手，有些意外：“好了？” 莫行止含含糊糊应了一声，摸摸自己的脸，背过身往坡顶走去—— 作者有话说：后面几天要隔日更了，六月初端午假后大概会停更一两周（或者周更）。 不出意外的话，15号左右基本上就可以恢复啦。 第163章 西斯姆星人的坟墓被不认识的野花野草包裹着,层层叠叠地通向斜坡顶端，不认识的字迹刻满墓碑。 许岁安跟在莫行止身后向上，偶尔扫过几眼,被系统记录下来,进行翻译。 那都是一些生活在数百年前的人。有父母、孩子、战士、教师、和各种各样的普通人。 他们中的一些生前或许从未接触,但死后都亲密地挨在一起。 这对丧尸来说是很新鲜的事情。 丧尸的寿命很长很长，长到几乎看不到尽头。 那些真的走到生命终点的丧尸，会自己找一个空旷的地方。 丧尸从来不会主观上死在一起，他们甚至还会因为跟其他老丧尸争地盘打起来。 那些被杀死的丧尸通常都在同一区域活动，虽然死后被迫待在一起，但勉强也算彼此认识。 还有一些直接被人类带走的,就更“离群独死”了。 很久很久以前许岁安就给自己挑好了死亡地。 在一个很大很安静的地方,能听到的声音只有海浪拍击石壁。 但人类不是这样的。 人类喜欢死后埋在一起。 莫行止停了下来,转过身问他：“怎么了？” 许岁安从又一块墓碑上移开视线,有点好奇：“我们死后,会埋在一起吗？” 他问的很平静。 可莫行止浑身上下的血液却突然冻结了一瞬。 他其实没有那么害怕死亡——在许岁安问出这句话之前。 “不知道。”莫行止干巴巴地回了一句。 他活动了一下变得有些僵硬的手指,强调：“反正，不会埋在这里。” 许岁安微微抬眼,看向他不安竖起的狼耳。 虽然病毒的副作用消失了,但莫行止显然还没有推出第三阶段的兽化状态。 他的情绪依然被自己的另一部分暴露的一清二楚。 这让许岁安明白过来,莫行止误会了自己的提问。 “当然不会。”许岁安安慰他，“就算埋在一起，也会在很久之后。” 脚踝传来轻微的痒意,像是有什么正蹭来蹭去。 许岁安低头看去，眼睛睁圆。 一朵小花正在一点点长大。两颗凑在一起的白色绒球飞快地窜高，层层叠叠的金黄色花瓣一片一片长出，将白色绒球一层层包裹在内。 一个呼吸的功夫,花瓣由含苞转向盛开，双生的白色绒球再次出现再眼前。 完全舒展的扇形花瓣在微风中轻晃，参差的边缘像是起伏不平的海浪。 一种很浅的味道慢慢飘散出来，盖过了这里原本散发出的、死亡的味道。 许岁安用力嗅了嗅，偏头看向莫行止。 这种味道有点熟悉，但只有一点点。 他曾经从莫行止的身上闻到过，但那只是他身上非常微弱的一部分。 许岁安记得系统的介绍，莫行止的信息素是葡萄酒的味道。 莫行止似乎知道他为什么看过来，眉心动了一下，泄露出一点不太明显的愉悦。 “我的信息素里掺了金绒草的味道，在葡萄酒之外。” 他看似随意地解释，蹲下来，蹭了蹭摇晃的花。 “据说，是因为我在很小的时候被星神救过。” 所以他的身上有母星的味道。 “喔。” 许岁安跟着蹲下，学着他的样子，也用食指蹭了蹭那朵开在脚边的花。 他的手指停在上面。 “热的。”许岁安惊讶。 金绒草有温度，比人的体温还要热。 “因为它连接着星球的根脉，是从祂的心脏里长出来的。” 莫行止的手下滑，落在根茎上，略微用力。 根茎轻而易举被折断，整颗金绒草脱落下来。 两颗绒球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摆动，像对摇头晃脑撒娇的双胞胎小朋友。 许岁安看着，问：“那祂会痛吗？” 莫行止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但很快，他掐下第二株金绒草，递到许岁安怀里。 “他一直在痛。” …… 金绒草效力很强，他们并不需要从星神那里带走太多。 许岁安抱着□□朵花，跟着莫行止，沿着漫山遍野的金黄花朵铺出的道路一直向下，再次回到祭司学院。 跨过禁地屏障的那一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金绒草的花瓣一点点收缩，它们正在重新回到地底。 一声很轻的叹息掠过他的耳朵。 许岁安停了一下，小声说：“谢谢。” 重新回到钟塔上时，祭司学院的师生依然在和余下的异兽对抗。 许岁安把七朵花塞给莫行止，伸直双手，捧起剩下的两朵。 让金绒草发挥作用其实很简单，只要接触到就好。 风从他的指尖升起，轻柔地将每一个金绒草托举，花瓣和绒球在风中散开，被送往每一个异兽身边。 像一场金黄与纯白相间的细雨，白色的绒毛落在躁乱异兽的头顶、耳朵、肩膀、脊背、尾巴，金黄的花瓣落在昏迷异兽的身上。 它们逐渐安静下来，停在原地，有些迷茫地望着四周。 祭司学院的师生慢慢停下动作，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有人早就体力不支，此时直接浑身一软，瘫坐在地。 更有人直接仰面躺下，不顾形象地和已经昏迷的同伴叠在一起。 倩倩晃了两下，扶住墙壁。有人上前要扶，被她躲开。 小姑娘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飞快越过几级石台，来到两人身边。 “太好了，你们拿到了？”她仰起头笑得开心，乌黑的头发里掺了几缕刺眼的白。 许岁安救下一片叶子贴过去，在她的白发上蹭了蹭。 没有任何变化。 倩倩大笑起来：“这是救命的神草，又不是染发剂。” 她接过那片花瓣，贴在掌心里，双手合十。 “放心吧星神大人！”她说。 “西斯姆星人与您共存亡——嘶，好烫！” 话音刚落，她倏然摊手，吹向掌心，那片花瓣被她吹开，摇摇晃晃飘向钟塔下面。 倩倩掌心里留下一个浅红色的烫伤痕迹。 她眨了眨眼，看看许岁安，又看看莫行止。 “什么意思？星神大人不开心吗？” 【看来祂不愿意共存亡。】连系统都能看出来。 它恍然大悟：【所以双笙女士才会建立备选的方舟计划。】 不是因为西斯姆星人想放弃他们的星球，而是星神希望这颗星球上的生灵能为了自己的生命放弃祂。 许岁安也懂了。 但他拍了拍倩倩的脑袋，抢在莫行止开口之前，说：“因为，祂感动坏了。” 莫行止难得忍俊不禁了一下。 倩倩惊讶地看过去，他又立刻敛起笑容，抿唇。 “该去其他病毒区了。” 新的异兽还在源源不断地产生，并持续向这边靠拢。 莫行止想了想，把两株金绒草交到倩倩手里。 “你守着这里，我们去其他地方。” 【来不及了。】系统突然道。 许岁安：【？】 【看头顶。他们不耐烦了。】 许岁安抬起头。 流星一样的东西正从天幕中坠落，越来越大。 朝着远处的山脉、平原、森林，朝着西斯姆星人生活的每一座城市。 【主要目标？】许岁安问。 【皇城。】 他转头看向莫行止，言简意赅：“出事了，要回去。” 第164章 顾不上再去处理被感染的区域,许岁安和莫行止改道前往皇城。 只能顺便治愈一些沿途遇到的异兽。 到达皇城时，逼近头顶的“流星”竟然还没有落下来。 它们慢吞吞地在空中滑动，好像对于那些正在天外的人来说,这场战争只是一盘游戏。 游戏胜利的奖励是一个星球,游戏失败的损失近乎为0。 帝国启动了下一步计划,但城内的战争并未停止。 一部分士兵已经被收回，可更多的异变异兽来到这里。 存活的群众已经被集中到王宫内部，这里几乎成了最后的“安全区”。 三个队友和曲姐带着一批护卫队在大门口苦守。 来不及在感染区使用的金绒草在这里派上用场。 许岁安从莫行止怀里抽出两个金绒草，操纵异能升到半空，金黄花瓣和白绒丝洋洋洒洒落下，掺着血味的风将它们送到每一只异兽的身上。 一只只异兽悄无声息倒下。 正在战斗和正在祈祷的人全都停下动作,仰头望上来。 长发的少年浮在空中,笼在光里。他双手合十,垂眸看向地面,明灿的眼眸无悲无喜。 “……那是星神大人吗？”有人悄声询问。 “他那么年轻,是星神大人的使者吧？”有人小声猜测。 “……有效了？我们的祈祷有效了？！” 对那个普普通通的西斯姆星人而言,这个突然出现、一瞬间就“消灭”了所有异变异兽的人，就是带来唯一希望的、“神”一样的存在。 他们太需要一个这样的存在了。 许岁安刚刚重新落地就被团团围住,他们喊着“救救我们”之类的字眼,眼里是热切的希望。 有年幼的孩子被举到许岁安面前。小孩还不会说话,咿咿呀呀伸出手抓住许岁安的头发，澄澈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笑着。 他身上、脸上都脏兮兮，鞋也没了一只,但笑得格外灿烂。 许岁安手里还剩了半颗金绒草的绒球，他想了想，把它塞进小家伙手里。 小孩松开他的头发，捏着绒球,咯咯笑起来。 人群中分开一条路，几个队友从后面走进来。叶枫抓住许岁安的手，一如既往地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一边。 唯一会说西斯姆星语的莫行止疏散人群，引导他们去室内、去地下避难。 “流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他不可能放任这些人待在室外。 莫行止离开西斯姆星很多年，他们中的很多人并不认识这位“王子殿下”，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相信这几个少年。 他们已经被这些人保护了好多次。 曲姐带着几个护卫队员，帮忙一起转移群众。 很快，地面上空旷下来，只剩下一些还能用得上的“战力”。 彻底冷清下来，皇宫的满目疮痍变得更加刺眼。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全都没有了往日的样子。 莫行止盯着四周看了许久，深呼吸。 “祭司大人和……我父亲呢？”他问曲姐。 “祭司大人在观星台。” 曲姐没有回答余下的半个问题。 莫行止应了一声，转头看向许岁安。 他可以自己过去，但他现在……有点不想一个人。 许岁安正被叶枫三人围在中间。他们是皇城的主要战力，长时间的战斗下来，身上早都添了不少伤。 顾柏舟正指着眼尾上的一点崎岖红痕跟许岁安卖惨，但明明他后背早就被血浸透。 叶枫很坦诚地翻了个白眼，一个响指召唤水系异能，把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彻，眼尾上的那点痕迹立刻荡然无存。 但他用异能时的指尖在因为脱力颤抖。 闻远没有掺和进去。他默默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幕，手里拎着一把向下滴血的剑。 剑上还有帝国的标志，显然是他从某位帝国士兵手里卸下来的。 莫行止漫无边际地想 ——说不定，他和那位还曾经并肩作战。 许岁安忽地看过来。 莫行止在恍惚中和他对视了一眼，他下意识抬起脚步，走向那个金发的少年。 “该走了。” “好。”许岁安说。 他没有问去哪儿，只是很平静地从三个人的包围里迈出来，和莫行止并肩。 但离开之前，他又转过头，看向被留在原地的三人。 许岁安想了想。 他不能替莫行止邀请他们三个一起去。 但是。 他可以说：“我们很快回来。” 叶枫笑了一下：“我知道。” “去吧去吧。”顾柏舟挥了挥手，又指了指许岁安的手指，“礼物意思意思收一个就够了，太多了影响和谐。” 许岁安看看手指。上面多了一枚双笙女士送的戒指。 “喔。”他应声。 莫行止不想再等下去，握住许岁安的手腕，带人腾空而起，直接飞向观星台。 ——他现在还是三阶状态，他可以飞。 火红的翅膀完全舒展，四溅的火星让周围迅速升温，蒸了留在地面上的三人满身。 顾柏舟抹了一把脸。 叶枫有水，闻远有冰，所以，“他故意的吧？”他问左右两侧。 没人理他。 片刻之后，许岁安和莫行止再次消失在视野当中。 顾柏舟身体一软，丝毫不顾及形象地趴在地面上，一阵呲牙咧嘴：“……疼死我了。” 要不是叶枫当头泼下来地那身水激得他猛提了下神，他说不定刚才就直接趴在许岁安面前。 叶枫冷冷淡淡“哦”了一声，跟着在他身边脱力倒地。他仰面朝上，看着慢悠悠逼近的“流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柏舟转了个方向，用还能动的指尖扯了一下依然站着的闻远。 “干嘛——” 他一句话还没问完，闻远被他轻轻一扯，身子一晃直挺挺倒下来。 顾柏舟：“……” “好吧，半斤八两。”他认清现实。 闻远有剑撑着，所幸没有直接摔在地上。 他低垂着头，喷出一口血，溅在顾柏舟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背上。 三人相顾无言。 过了一会儿，顾柏舟突然再次开口： “……其实没必要这么拼命的，对吧？” 这是莫行止的故乡，他们只是被迫跟着一起，没有义务战斗，没有义务拯救这里，更没有义务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闻远垂眸看过来一眼。 于是顾柏舟跟他搭话：“尤其是你。” “少将大人。”他语气里多少添了几分凉凉的嘲讽。 这件事之后，要是都能活下来，他们保不齐会直接被帝国列为通缉对象。 顾柏舟和叶枫无所谓，莫行止更无所谓。 对他们来说，不过去跟在许岁安身边，换个地方待。只要能达成前半句，后半句在哪儿都一样。 但闻远不是。 他是帝国的三王子。他的一切都与那里相关。他来自那里，也本该永远属于那里。 就算这次闻远根本不出手，他们也完全能够理解。 但他反而跟着几个人一起拼命。 这就让人很不能理解了。 闻远终于开口，却不是问答，而是问他：“那你是为什么？” 为什么拼“没有义务”的命？ 顾柏舟愣了一下。 “我和你的理由是一样的。”闻远说。 第165章 观星塔立在皇宫西北角,比城墙还要高出一截。 这里意外地没有受到战火波及，植被疯涨，紫色“爬山虎”铺满高耸的墙壁。 许岁安和莫行止刚刚到达门口,紧闭的大门已经自行开启。 一楼的长明灯将熄未熄,落下大片大片的阴影。 旋转楼梯通向观星台最高处,两个人的脚步一前一后叠在一起，在空旷寂静的观星塔内回响。 走在前面的莫行止回身拉了一下许岁安，他脚步未停，压低声音：“不太对。” 许岁安点头，也学着同样的音量回他：“我知道。” 他和系统都察觉到，在这座塔的顶端,有三个人。 如果一个是祭司,一个是国王,那另一个是谁？ 楼梯很快走到尽头,通向顶层观星台的门紧闭着,门缝里透出微光和细碎的声音。 挣扎、争吵,有人摔倒在地。 莫行止脸色一变，立刻撞门冲入。 一道人影朝着两人的方向倒飞过来,刚好和他撞在一起。 许岁安来不及扶,只好侧身躲开。 他低头看去,惊讶：“是你？” 和祭司大人在一起的不是国王，是他最开始在城墙根下见过的那个小怂包。 小怂包鼻青脸肿地趴在莫行止身上，哽咽着朝他喊了声：“救命……” 观星台是半露天的。 现在应该是晚上,但帝国发射下来的“流星”把整座西斯姆星照的很亮。 祭司大人的身体贴在半人高的围墙边缘，被看不到正脸的男人掐着脖子，摇摇欲坠。 他朝许岁安看过来，表情很平和,一点没有危在旦夕的感觉。 许岁安愣了一下。 身边的莫行止已经冲出去，赤红的火焰划破夜空，滚烫的热量汹涌而去。 那人飞快丢下祭司，退身闪躲。 他的帽衫被火焰余波撩下去，露出被遮掩的面容。 有几分微妙的熟悉。 许岁安小小地“咦”了一声。 莫行止的追击也停了半拍。 许岁安向前两步，仔细打量那张脸。 对方竟然也就真站在那里，双手环胸，一脸不屑地任他欣赏。 黑发黑眸、冷峻中透着高贵，高贵中透着微妙的厌恶。 “啊。”许岁安反应过来，“你是大王子。” 闻远另一个嚣张跋扈的哥哥。 【你们还在拍卖会的时候偶遇过呢。】系统提醒。 【是吗？】 许岁安不记得了。 他又打量一眼那张脸，得出结论：“不如闻远。” 大王子的脸一下子黑了。 闻遐、闻迩、闻远三兄弟，闻远和他们同父异母，但诡异的是，比起闻迩，闻遐和闻远反而更像一点。 所以从小，这两个容貌相似的兄弟就经常拿来做比较。 虽然当面都是一贯的阿谀奉承，但闻遐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听过这类的背后议论。 “明明是相似的脸但确实不如弟弟啊。” “母亲基因不同的原因吧？哎，要是大王子像三殿下一样就完美了。” 他也是个皇室alpha！他也爱美有尊严啊！ 这些年来，这样的言论已经很久不曾听到。 但现在，竟然！！ 漆黑的身形一闪，眨眼间出现在许岁安面前。 他右手伸出，弯曲成爪，勾向许岁安的脖子。 火焰瞬间从身后席卷，张牙舞爪地扑向他伸出的手臂。 闻遐低骂一声，扭身避开，换个方向，仍是要攻击许岁安。 许岁安不理解，反手扣住他的小臂，轻轻一扯，问：“你要干什么？” 到底是抓祭司，还是抓他？ 闻遐不答，挣扎抽身，可许岁安再一用力，他右手瞬间脱力，耷拉下去。人也被拽的一个踉跄，被莫行止追来的火焰烧到，黑色外袍眨眼间没了一半。 “你到底要抓谁？”许岁安再问他。 闻遐盯着他，冷笑一声：“人质而已，抓谁不都一样？” 莫行止来到许岁安身边，接手闻遐，直接把他按趴在地。 “人质？”他踩在闻遐胸腹，冷眼看着，“你们还需要人质？” “我需要跟解释？有空问这些，还不如想想怎么夹着尾巴跑路。” 闻遐讥讽，目光扫过莫行止此刻依旧没有收回的狼尾。 它被战火波及，已经不像最开始那么柔顺光洁，炸着乱糟糟的灰毛摆来摆去，昭示着主人的心情不佳。 莫行止的尾巴用力甩了一下。 他面无表情，对着闻遐的胸膛狠狠踩下，男人面色一变，咳出一口血。 莫行止弯下腰，和他贴近：“你应该不想死，对吧？” 闻遐的表情接连变了几下。 他沉默片刻，忽然开口：“……我是来谈判的。” 莫行止懵了一下。 许岁安也微微惊讶。 他们都没想到，闻遐竟然招得这么快。 看起来，这位也是个外强中干的怂货。帝国的国王殿下费尽心血生下三个继承人，除了他不要的那位，剩下的没一个能用。 【眼光好差。】系统都忍不住感慨。 许岁安赞同点头。 但也好，方便他们了。 莫行止只是轻轻踹了两脚，尊贵的大王子殿下就什么都招了。 他确实是来谈判的。 用给西斯姆星人一条生路，换整个星球的掌控权。 现在选择放弃西斯姆星，帝国会排舰队下来，将一部分西斯姆星人接去帝国的领地，保证他们后半辈子无忧无虑。 听起来就很扯。 祭司不答应，莫行止和许岁安更不可能答应。 连守城的小怂包都把肿胀的脑袋摇成拨浪鼓——不然他脑袋也不会肿胀成这样。 “你不是指挥官吧？”莫行止踢了踢半死不活的闻遐，问。 闻遐挣扎：“凭什么不是我？！” 莫行止和许岁安对视一眼，双双面无表情地盯他。 闻遐：“……” 他的傲骨和倔强一下子荡然无存。 大王子殿下缩了缩脖子：“当然不是。” 莫行止收脚。 “那就回去告诉他，我们不降。” 小怂包探头探脑，操着不标准的帝国语：“绝对不降！” 许岁安补充：“要谈判，让他自己来。” “那你们就等死吧！”大王子呲牙咧嘴。 下一秒，他人消失在原地。星球之外，军舰里的那位似乎终于看不下去，选择将他们尊贵的王子殿下召回。 一道巨响紧随其后，从离观星塔不远的地方传来。 小怂包吓得一嗓子叫出来，许岁安和莫行止同时回头。 谈判破裂的瞬间，等候已久的流星轰轰烈烈杀到。 刚安静不过片刻的皇城瞬间坠入火海。 高耸的观星塔蓦地颤抖两下，在接二连三的轰炸中歪斜，紫色“爬山虎”被爆炸的余波点燃，火焰一路窜升。 黑色的观星塔前所未有的明亮。 皇城的黑夜也前所未有的明亮。 祭司大人咳嗽几声，撑着身体从墙角爬起。 他本就已经受伤，给国王和王后续命、维持皇城的安定又消耗太多力量，哪怕是长生种，也并非没有极限，不然他也不会任闻遐摆弄。 小怂包被派来观星塔照顾他，但却什么也做不了，扑过去哭的一把鼻子一把泪，既悔恨又后怕。 莫行止走到他身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只是垂着头，很安静地和祭司大人对视了很久。 炮火从身侧划过，砸在塔下，高塔发出摇摇欲坠的呻-吟。 莫行止抬起手，按住不久前被双笙女士转交的戒指。 “……我们拿到金绒草了。”他声音低沉。 祭司大人缓慢地点了点头。 他笑了一下：“但金绒草阻止不了战火，它只是救命的植物。” 小怂包哭着打了个嗝。 “那、那怎么办？”他替莫行止问出口。 祭司抬头看向天空。 大大小小的“流星”连成一片，夜空亮到刺眼。 他闭上眼睛，说：“成为罪人吧。” 第166章 “你要我们放弃这颗星球？” 莫行止双拳握紧,声音有些冷硬。 他预想过会有那么一刻，但那不该是现在，不该是他们还没有尽全力的现在。 祭司大人被小怂包搀扶着,依然站不稳身子,摇摇晃晃倚上倾斜的墙壁,看上去随时都会坠落。 “这是唯一的选择……” “你又要说是命运。”莫行止打断。 他情绪有些难以克制：“从小到大我听过多少遍这种句子。就因为是命运，所以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祭司大人摇摇头，脸色越发苍白，好像正在迅速变老。 “你可以试试，但在我的有生之年，我还从未见过先例。” 莫行止并不回应。他紧咬着牙,侧头盯着观星塔侧面燃烧起的火焰。 许岁安左看看右看看,想了想,没出声。 祭司大人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 气氛在轰炸中变得僵硬。 就在这时,一道微小的声音悄悄响起：“……真的要放弃吗？” 三个人同时抬眼望去。 小怂包低下头,怂怂地避开他们目光。脸上狰狞的伤口让他说话都有些困难，但他依然开口：“不是……还可以再挣扎一下吗？” 他害怕战争,甚至害怕冲突,总是第一个认怂,所以会被其他队员嫌弃，会在这种时候被当作“累赘”派过来陪伴祭司大人。 但即使是他，也依然想要挣扎一下。 祭司大人的目光颤动两下,他又叹了口气，语气中竟带上了几分困惑：“一定要吗？” 明明知道命运不可违抗，也一定要挣扎吗？ 他活了几百年，依然很难理解这种行为。这种在命运面前只是“小丑”一样的行为。 在他漫长的生命中遇到的每一个同类,都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他们都有同样的困惑。因为能够看清命运，所以不知道违抗命运究竟有什么好处。 祭司大人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金发少年，希望能从那里博得一丝认同。 但少年开口，反问他：“不一定吗？” 祭司一怔。 “不然，为什么活着？”许岁安问。 他很认真地看着这个把他划分为“同类”的家伙，很认真地发问。 不挣扎的话，为什么活着呢？ 在他的上一辈子，哪怕是最普通的丧尸，也在为了活着挣扎呢。 人类把它们当作小丑。它们就扑上去咬人类一口，然后接着挣扎。 对丧尸来说，生活就是这么简单。 祭司忽然哑口无言。 莫行止再次问他：“所以，还有其他办法吗？” 他认输了：“……只是拖延时间的办法。” “这颗星球本就不是擅长战争的星球，甚至极少发生战争。” “而且我们面对的不只是一个星球。” 帝国统治着整个星际联邦，所以它才能悄无声息地派出这么多军舰，甚至请来了世界上寥寥无几的空间系异能者。 “无论如何，你们最终都要放弃这颗星球。” “但拖延时间，不是就可以让更多人活下来吗？”小怂包问，“我们不是建造方舟了吗？争取更多时间，就会有更多人、或者其他生物可以登上方舟。这不好吗？” 祭司大人第三次叹气。 “如果人数够多，借助禁术组建起的防护罩确实可以抵挡一段时间的进攻。” 观星塔的倾斜越来越严重。 祭司大人尽量简洁地说明情况。 为了建立起足够大、足够□□的防护罩，他们必须要尽可能聚集愿意奉献出一部分生命的同伴，人或是异兽都可以。 参与进来的生物越多，防护罩的覆盖范围就会越大。 “但我们很难在短时间内通知到这么多生物。” 单是通知所有人类都很困难，更别说异兽。 许岁安开口：“有人可以。” 祭司：“？” 许岁安从莫行止怀里掏出那几棵一直没有用上的金绒草，捧在半空用力晃了几下。 然后他喊：“你好，在吗？” 一片寂静。 许岁安更加用力地再次晃动金绒草：“在吗？” 还是一片寂静。 许岁安第三次摇晃，不再客气：“出来一下。” 小怂包呆住了：“你在……干什么？” 许岁安说：“摇神。” 话音落下，空气突然扭曲，一道半透明的浅金色身影缓慢浮现。 神出现了。 这是西斯姆星的星神第一次出现在人类眼前。 虽然是在一个极度紧张、极度糟糕的时刻，但小怂包还是忍不住震惊地爆了句粗口。 神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小怂包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可以帮忙吗？”许岁安开门见山。 他确信星神能够知道他们此前在聊些什么。 神盯着面前四个人类，尤其是正前方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迟疑了一会儿，默默地点了点头。 “谢谢。”胆大包天的人类很有礼貌。 他捧着那几棵不久前刚从祂那儿薅走的金绒草，递到祂的面前。 星神困惑地低下头。 许岁安举起祂半透明的手臂，把那几朵金绒草交还给祂，踮起脚来，和和气气地在祂头顶拍了两下。 “辛苦啦。”他说。 尊贵的西斯姆星星神：“……” 祂用没拿金绒草的那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深深地看了许岁安一眼，又默默地消失了。 金绒草的香气散开，覆盖了硝烟和血腥的味道。 许岁安看向其他人：“解决了。” 三人：“……” 观星塔侧面突然轰的一声巨响，一颗炮弹砸到侧墙，几块砖稀稀拉拉落向地面。 小怂包猛地回过神来，朝他竖起大拇指。 祭司大人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还有祭司学院的师生。” 他说话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毕竟就算是他，在西斯姆星待了这么多年，纵使和星神有过一些对话，但也从未想今天这样面对面交流。 但许岁安就这样水灵灵地把人叫出来了。 他定了定神：“我可以用秘术通知他们立刻赶来。” “那祭司学院呢？”莫行止问。 如果让学校的师生赶来这边援助，祭司学院就很难保住了。 毕竟那里也是帝国的目标之一。他们不仅贪图金绒草，也贪图西斯姆星上这种独立于“异能”之外的术法。 “我会让他们在离开之前，放火烧掉学院图书馆。” 把那些有价值、可能被帝国利用的资料，连同这段历史和文化一起烧掉。 【不行！】 许岁安三人没什么意见，系统却突然叫出声。 【总要有什么证据证明它们存在过吧！】系统着急。 【当年的东斯姆星就被毁到什么都不剩，怎么可以重蹈覆辙呢？】 就是因为在被摧毁之前没有任何时间挽留，所以萧离歌才会满世界地寻找母星曾经留下的痕迹。 “但是……”小怂包此时也开口了，“都烧掉的话，以后怎么办？” 许岁安问系统：【你有办法？】 【有的有的！只要到那边去，我可以直接把文字资料提取成电子资料。只要给我一点点时间就好！】 许岁安想了想，看向祭司：“我可以。” 祭司：“？” “我有办法，把他们储存下来。”他顿了顿，“他们也需要我带回来。” 他指的的祭司学院的师生。 他们就算有秘术，在帝国的战火中一路赶来，也很难保证毫发无伤。 留下来的人越多越好，所以需要有人去保护他们。 而且，那个人需要足够强。 祭司看向他，动了动嘴，想说什么。 许岁安已经再次开口：“但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说。” 话刚说完，观星塔猛地一斜，终于在战火中断成两截。 许岁安抓起祭司，转头看向莫行止，飞快地留下一句：“王宫见。” “你要干什么——” 莫行止伸手抓去，布料撕裂的声音响起，身影已经从眼前消失。 他愣了愣，盯着手里的一块衣袖，忽然感觉有些不安。 第167章 帝国攻击密集,想要找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很难。 许岁安随便找了个废墟，把祭司大人放下来。 祭司靠在破损墙壁上咳嗽两声，虚弱地抬眼看他。 “你想说什么？” 他话是问句,但好像已经猜到许岁安的目的,看过来的目光里隐隐有些悲悯。 许岁安没理那种眼神。 他直接问：“怎么恢复异能？” 他知道祭司一定有办法。这只长生种在这个世界活了这么多年,对世界运转的规律早就熟悉的不行，他自创的这套“秘术”，也是依据世界规律而来。 所以恢复异能到巅峰状态而已，按理，对这位祭司大人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他却不太情愿：“……我确实有办法。但你确定吗？” “做逆转规律的事情,总是要受到惩罚的。” 他眼神有些暗淡。 或许是出于同为长生种的惺惺相惜,也可能单纯是对人类的怜悯。 许岁安问他：“会死吗？” 祭司微怔：“不会……” “会影响你吗？”许岁安又问。 “……也不会。”祭司回答。 “那就来吧。”许岁安张开双臂。 祭司：“……” 他发现他看不懂这个疑似长生种的同类,非常、非常看不懂。 金发少年一脸坦然地站在他面前,维持着拥抱似的姿势。 好像那些什么宿命啊、运数啊,对他来说都毫无意义。 他是个只有眼前的长生种。 一个古怪的长生种。 许岁安动了动手腕,催促他：“快一点，我们很忙的。” 祭司认命了。 他抬起手,微弱的光芒开始在指尖闪烁。 “但禁术生效时间过去后,你的异能会陷入彻底的枯竭状态。” 他最后提醒许岁安。 “那对任何人来说都非常危险,哪怕是你。” 许岁安“哦”了一声，看着星光进入他的身体。 那种感觉并不可怕，反而非常温暖。 星光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明亮，几乎形成一条星河，盘旋在他的周身。 体内的能量一点点充盈起来，细小的河流再次奔涌。 许岁安握了握双拳,感受着重新回来的力量。 和曾经的异能略有差异。 借助对异能精细的掌控力，他能感觉到这种力量的“虚浮”，像是用四处凑来的材料临时搭建起来的空中楼阁，随时都有倒塌的风险。 但也已经够用了。 “谢谢。”他朝祭司点头。 祭司垂下手，靠回断墙，又一次的消耗让他看起来比之前更加虚弱。 他抬头看着许岁安，也看着他身后不断坠落的炮火。 似乎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却只吐出来一句：“……祝你成功。” 许岁安朝他笑了一下。 金色的眼眸明灿灿的，比火光耀眼多了。 “会的。” “就算不是这次，总有一天会的。” 但这次也会的。 他咽下了第三句话。 因为祭司大人已经闭上眼。 老人的呼吸平稳而绵长，他的头发变得越发雪白，明明不是严冬，呼出的气息里却带着寒意。 许岁安转身离去。 他要把祭司学院的人接回来。 …… 莫行止带着小怂包回到了王宫。 他担心许岁安，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这里此时已经变得满目疮痍。 几个没来得及跑、也不敢跑的人缩在坍塌的房子角落，瑟瑟发抖地望过来。 莫行止走过去，随手拦下径直砸来的一颗炮弹。 炮弹中积蓄的异能余波又摊平了一块土地，但被他护住的地方完好无损。 那几个人睁大眼，眼里是惶恐的渴望。 “其他人呢？”莫行止问他们。 “躲、躲起来了。”其中一个磕绊回应。 莫行止皱眉：“没人管你们吗？” “没来得及呢。”缩在最角落的女人轻声开口，“我们有地方躲，还算状况好的，就让我们先在这躲着了。” “那、那怎么行！”小怂包急了，“这里随时也会被炸毁啊！” 莫行止看了他一眼。 小怂包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抢话，惊恐地闭上嘴，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你说得对。”莫行止开口。 以为自己要挨骂的小怂包：“？” 莫行止：“所以现在，你来把他们带去地下安置好。” 小怂包：“？？” 一下子就觉得还不如被骂一顿。 “我、我吗？”他指指自己。 莫行止打量他：“你有盔甲、有战力，没受伤，不该是你吗？” 小怂包沉默了。 “那、那您呢？”角落里的女人不放心。 莫行止垂眸看去。 他目光微顿，动了下嘴角，似乎是想做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但最后还是只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我要去找其他人。” “我会给你们加一层防护，尽快赶去。” 最后四个字是对小怂包说的。 小怂包垂头丧气地回了句：“我知道了。” 他走上前，把那个女人扶起。女人腿受伤，临时裹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染透。 小怂包扶人的动作不禁一停，随后有些难受地移开眼。 他被发派任务后，就一直跟着祭司待在观星塔。在这之前，更是从未经历过战争。 所以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或许……他有些晕血吗？ 不然他为什么会觉得喘不过气。 一只手搭过来，在他肩头拍了拍。 小怂包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到莫行止支在缓缓收回的右手。 在他的左肩上，一簇火苗歪歪扭扭的晃着，勉勉强强能看出半个人形。 他茫然地看向莫行止。 但王子殿下什么也没跟他解释，只是冷漠地说了句：“去吧。” 然后就消失不见。 一颗炮弹恰在此时坠落，离这栋塌房极近，震得地面都在晃动。 小怂包吓了一大跳，整个人瑟缩一下，险些把被他扶着的女人甩到地上。 一直紧张着的女人此时却笑起来：“放心吧，他留下的防护罩很管用。” 她在小怂包的胳膊上拍了两下：“抬起头来啊，我们都要靠你呢。” 人在什么时候会变得坚强？ 在有人比自己更加需要保护的时候。 小怂包深呼吸，抬起头。 他看向左肩。 莫行止留下的那簇火苗还在，半人不人的小人歪歪扭扭晃着，烤着他的脖子和脸颊，意外地让人安心。 他看向那些依旧蜷缩在房屋下的民众。 “走吧，我们该出发了。” 许岁安说完，朝倩倩伸出手。 他们身后是祭司学院零落存活的师生和大批已经恢复正常的异兽。 身前，是在席卷天地的大火中逐渐消失的祭司学院图书馆。 倩倩握住他的手，回头看向身后。 高热的火焰灼烧得她面部生疼。 “那些资料真的保留住了吗？”倩倩问许岁安。 许岁安点头。 “想听什么，以后，都可以讲给你。” 倩倩也用力点了下头，紧紧攥住他的手。 她有些站不稳，但好在有许岁安在身边。 第168章 有恢复状态的许岁安护送,祭司学院的师生很顺利地来到王宫，和这边的平民与护卫队汇合。 一部分异兽此时也正从四面八方赶来，混在帝国的炮弹中,把大地跺得晃来晃去。 许岁安带着倩倩赶到的时候,屏障已经在祭司大人的带领下逐渐建立。 他的几个队友在外围阻挡炮弹,保护那些无法参与到这一行动的普通人，也确保覆盖全城的保护罩能够顺利搭建。 “我也得过去帮忙。”倩倩松开许岁安，有点着急地要往那边去。 没走两步，小姑娘一个踉跄，趴在地上。 她身上并没有什么皮外伤，但过度使用禁术的消耗本就是看不见的。 许岁安抬手要扶,一个人影比他更快一步,已经把倩倩扶住。 一瓶剩了五分之一的水悬到她面前。 举着水的那只手看上去有些凄惨,五指上布满伤痕,血渗到瓶子外部的沟壑中,把瓶子里的水也衬得发红。 倩倩抬起头,愣了愣。 “……曲姐？” 女人低眼，晃了晃手腕,把那瓶水甩进她怀里。 “现在人足够,不是必须要你的时候。” 倩倩手忙脚乱接住水,有点慌张：“但有我的话……” “也不会有什么太大不同。”曲姐打断她。 倩倩噎住，不再说话。 曲姐这才转眼看向许岁安，朝他点点头,算是招呼。 许岁安也回了一个点头。 “现在还好吗？”他问。 “不太好。” “就像祭司大人说的，即使屏障完全展开，也不可能撑太久。这只是他们的手段之一而已。”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伤员群突然骚乱起来。 “你是谁？” “你要干什么？！” “救命——” 眨眼间,刚刚还完整的人群七零八落。 许岁安迅速闪身过去。 身穿帝国作战服的男人正拎着一把异能凝成的土系长刀到处乱砍。 几个西斯姆星人倒在他的身遭，生死不明。 他却看都不看，一脚把人踢飞，接着转向下一个目标。 许岁安出现在他身前，徒手拦下又一次砍出的长刀。 男人愣了一下，咧嘴：“就是你啊，那个据说很厉害的——” 他这句嘲讽没有说完。 长刀当啷落地，带着男人的半截胳膊一起。 许岁安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捻了下指尖。 他抬眸看向灰暗一片的天空。 在那之外，有人也正看着这里。 那个家伙……好像很忌惮他。 他能感受到那位帝国军身上的异能波动。 他只是刚刚出现，对方就已经开始召回。 所以许岁安才没有来得及将人留在这里。 他眉心略向下压。 【怎么了？】系统问。 【……有点奇怪。】 但来不及细想。 另一处传来同样的骚乱和呼救。 帝国军舰上的那位空间系异能者又开始大批量地派异能者和异兽下来。 不同于那些固定轨道的炮弹，这些被传送的家伙可以直接越过尚未完全建好的屏障，出现在他们想出现的任何地方。 安全区中，没有异能、也不会秘术的普通西斯姆星人才是绝大多数。而剩下那些有战斗能力的，又有大部分都在搭建保护罩。 只有搭建完成，普通人才有“烧命续罩”的机会，所以他们现在只能等待。 但被传送下来的那些人和异兽，每一个都是实打实的战力。 人数上已经造成显而易见的差距，再加上接连不断的炮弹还在持续轰炸。 余下的战力根本难以应付。 莫行止四人甚至腾不出空闲和好不容易回来的许岁安说两句话，只能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偶尔对视，或是短暂地有一个肢体接触。 “这样不行。” 曲姐冲上来，将许岁安和莫行止分别拦下。 两人对视一眼，一左一右看向她。 “怎么？”许岁安问。 曲姐看他，说：“即使屏障搭好也不是长久之策，你们时间有限，不能这样耗下去。” 紧接着她又看向莫行止：“必须要启动方舟。我们就是为此才建造它。” 莫行止攥拳。 “你想让东斯姆星的灾难重演吗？” 他一怔。 “你想成为世界上最后一个西斯姆星人吗？” 莫行止张了张嘴：“我……” 接二连三的问句怼的他说不出话。 “别说什么你会和这颗星球共存亡。就算我们答应——” 曲姐停下，把许岁安从身后拉过来，指着他， “他会答应吗？” 许岁安看着发愣的莫行止，认真想了一秒，回答：“不会哦。” 曲姐继续：“你比倩倩大那么多，怎么能跟她一样不计后果？她背负星球的未来，但你才决定星球的现在。” “国王和王后把你送去帝国那么多年，你什么都没学到就回来了？” “那还不如把倩倩送去。” “白长这么大岁数，连点事都想不明白。” 莫行止猛地抬眼，却依然一言不发地任她奚落。 只是紧握的指缝间渗出零星血滴。 许岁安有些听不下去，出声护短：“他才17，还没成年。” 另一道声音紧随其后：“不是，我怎么就不考虑后果了？” 倩倩一瘸一拐地蹦跶过来，很是不服。 “都这个情况了，还有什么后果需要考虑吗？” 三人同时看过来。 小姑娘眨眨眼，下意识挺了挺身。 “……我去启动方舟。”莫行止终于开口。 曲姐嗯了一声，没再理他，走过去在倩倩脑门上敲了一下。 “让你好好休息，过来干什么？” 倩倩嘿嘿笑着，不答。 方舟基地位于地底，但并不在王宫的地底，而是在郊区。 许岁安想了想，上前两步，在莫行止离开之前拉住他。 莫行止转身，疑惑。 许岁安说：“等一下。” 他低头摆弄一会儿，从手腕上摘下一串项链。 是院长送的那串，在海天星的时候保了他一命。 他没解释，直接把莫行止的右手拉过来，把那根浅色串珠手链带到他的手腕上。 手链有灵性，自动调整了大小，契合莫行止的手腕。 莫行止有些茫然。 他当时不在海底，不清楚这手链的功效。 许岁安依然不解释，在他的手腕上拍了拍。 “去吧。” 他松开莫行止，笑了一下。 莫行止和许岁安对视。 手链有些过分冰凉，冻得他腕部有些发疼。 许岁安却似乎没有这种感觉。 他很放心似的弯着眼睛，好像那手链是什么特别厉害的东西。 莫行止忽然又感觉到那种不安，比之前更加强烈。 这次他来得及开口：“你呢？” 许岁安指指头顶，坦然：“我要去那里。” 一直在这里守着，治标不治本。他现在既然恢复力量，就要上去，解决根源。 何况，那里还有一个让他疑惑的存在。 莫行止：“？？？” 但他没来得及问。 许岁安忽然伸手，在他胸口推了一把。 周围的场景迅速后退，他被许岁安从安全区推开，正不受控制地前往方舟基地。 而许岁安，也在同一时间从他的视野里消失。 第169章 许岁安直奔帝国舰队的主舰。 他到的时候舰舱里安静得很不正常,好像这里所有的人都已经被提前调走。 有人知道他能够上来，早就准备好在此“瓮中捉鳖”。这是许岁安的第一直觉。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透明的异能波动缓缓铺展出去,像一张探测网,将整个飞船笼罩其中。 ——并不是空无一人。 在舰舱的尾部,有一个男人正坐在那里，他身遭的异能波动很明显，周围一圈的空间都在跟着震荡。 显然，这个男人正是他在找的那位空间系异能者。 【他在等你？】系统也看出来。 许岁安没有回应。 看起来确如系统所说，但直觉又隐隐告诉他，并不完全如此。 而他的直觉一向准确。 许岁安迈开步子,飞快接近男人所在的位置。 无论如何,强行恢复异能的时间有限,既然人已经送到他面前,哪有不收割的道理。 一缕金色掠过船舰。 眨眼间,许岁安已至那人背后,他抬起手，冰刃抵住男人的颈侧。 椅子上的空间系异能者惊愕抬头,好像直到此刻才意识到有外人闯入。 许岁安皱眉,立刻觉得不对。 冰刃在毫秒间落下,他人已经从椅子后方撤离。 黑色雾气生成的铁笼迟来一步，只将空间系异能者的尸体笼络其中。 雾气扭曲几下，一道声音率先响起：“我还以为你看不出来。” 随后,头戴狼头套的男人才缓缓浮现。 他从雾里走出，裹在黑色丝质手套里的一双手合十轻拍，黑雾笼子和尸体同时消失。 “你好，又见面了。”那只手朝许岁安伸来。 许岁安站在原地没动,警惕地盯着他。 他记得这个家伙。 在戚孤雪的那片墓地，他们见过一次。 这是个很厉害、很难缠、很有病的家伙。 许岁安收拢指尖。 浅金色的异能在身遭凝结成气，船舰里开始刮风。 男人的狼头套被吹的歪了歪，他伸出一只手扶稳，另一只手还悬在半空，有些遗憾地缩了缩。 “你好像很讨厌我。”他很委屈似的。 许岁安冷冰冰地：“嗯。” 旋转的气骤然膨胀又收拢，汇聚在他的双手手指上。 “可我那么喜欢你。”狼头套说，“你上次还拒绝了我的邀请。” 许岁安回答他：“我会永远拒绝。” 两次见面，他们立场从来没有一致。 以后恐怕也不会一致。 话音还未散去，金色人影已经消失在原处。 舰舱内的气温骤然下降，舱壁和舱底眨眼间结上一层坚冰，一直延伸到狼头套的双脚。 他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站在原地没动，维持着单手扶住头套的姿势。 舱内的风越刮越大，和冷气混在一起，塑造出极寒的暴风雪环境。 男人宽大的外袍被刮得猎猎作响，忽然一瞬从腰间折断，半截袍子被风卷到舱顶，卡在缝隙里招展。 许岁安出现在男人身后，匕首一样的冰刃对着他的背心刺下。 “噗呲”一声。 没有刺中的实感。 许岁安表情微变，悬在半空的身体强行扭转，借着舱内的风转向。 一只手从斜后方伸来，擦过他的脚踝。 脚尖旋转，踩上那只手的手腕，借力再次扭转身形，许岁安反扑回来，完成蓄力的右手一拳砸在男人右肩肩头。 男人这次已经来不及躲闪，硬生生接下一拳，整个人向后飞出，撞在舱壁。 许岁安落地，凝眸，再旋转，人在冰面上炮弹一样冲出，眨眼间来到男人身前。 那人还执着于扶着他的狼头套，此时身子还没站稳，闪着荧蓝光芒的冰刃又至胸前。 他喉结一滚，不得不从头套上松手，转而徒手抵住冰刃。 手套被刺破，血夜顷刻涌出，又在极低的温度下瞬间凝固，将冰刃染成红蓝混色。 冰刃和左手卡在胸前半寸的位置僵持不前。 “好疼啊。”男人嘟囔一句，右手手臂很别扭地扑腾了一下。 那一拳威力十足，几乎废掉了他一整条胳膊。 眼下的局势，许岁安明晃晃占优。 但他却微微皱眉，后撤半步。冰刃化作细碎的光消失在空气中。 【怎么了？】系统紧张。 许岁安简短回答：【不对劲。】 他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异能流转充盈而顺畅。 刚刚的每一次攻击，在接触到男人的时候，都会大幅减弱。 这肯定不是许岁安自己的问题，所以……是他的异能？ 许岁安抬眸，盯着狼头套的身体。脖颈、胸膛、手臂、腹部、双腿…… 男人正在自己把肩膀接回去，头套歪斜着挂在脖子上面，露出分明的黑色发尾。 “其实我有些意外。”他率先开口。 许岁安目光转向。 “你的战斗方式应该比这更直接才对。”狼头套说。 他好像十分了解许岁安，又很真诚地在困惑：“是被谁影响了吗？” “我的队友。”许岁安坦然解答，“他们，很值得学习。” 即使他讨厌这个男人，但这并不耽误他可以在任何场合夸赞他的队友们。 他很喜欢他们。 男人身体内的骨头发出一声很大的噪音，刚刚还在反复试探的肩膀瞬间被接回原处。 “是吗。”他回答，听起来不太开心。 许岁安不管，重新蓄力。 他时间有限，这位显然是这次事件真正的幕后黑手，那位空间系异能者不过是他的木偶。 所以，要想彻底解决西斯姆星的危机，他必须在异能失效前把这家伙打倒。 男人叹了口气，悠闲的姿态和许岁安形成明显对比。 “你好像对我一点也不好奇。” 许岁安冷酷地“嗯”了一声。 他再次出拳，对着男人刚刚被接好的右肩。 裹着异能的拳头呼啸而至，没来得及扶住的狼头套再次被掀起。 侧眸的瞬间，许岁安看到了头套下露出些许的嘴角。 很薄、不悦地抿着，但又带了点天生微笑唇的弧度，显得有些割裂。 嘴角上方闪烁了一刹那的金属光泽，两者加在一起，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许岁安动作蹲了一瞬。 那张嘴角从眼前消失，连带着男人的身体一起。 他在墙边停下脚步，握着冰刃转身。 男人已经重新把狼头套戴好，将脖子以上的部分遮挡得严严实实。 “你应该好奇一下的。” 他和许岁安隔了大半个空间，不无遗憾地如是说道。 许岁安眸光一颤，握着冰刃的手忽然松了。 但冰刀落地的声音却并没有响起。它在半途中自动分解，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房间内持续不断的风不知何时也悄然停下，四周的冰层缓缓解冻。 金发少年身子一软，倚在身后的墙上，一路下滑，跪坐在地。 长发垂到正在融化的冰面上，和倒影中的长发接在一起。 许岁安低下眼，和冰面中的另一个自己对视。 “你的时间结束了。”狼头套说。 他皱了下眉，搭在冰面上的手指微动。 体内异常空虚，调动不出任何异能，只有枯涸裂解的痛感。 【怎么会？！明明时间还没到！】系统急得不行。 使用禁术时，祭司大人清清楚楚地交代了所有注意事项，异能强度、时间限制、后遗症。 它也一直在兢兢业业地替许岁安计时。按理说，离禁术失效应该还有3分29秒才对。 但许岁安提前失去了所有力量。 狼头套走过来，皮鞋踩进碎裂的冰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他单膝跪地，和冰面上许岁安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男人伸出左手，手套中间有一个明显的破洞，但血流已经凝固。 那是许岁安刚刚造成的伤口。 他用那只手捧住少年的脸，将许岁安的头轻柔抬起。 狼头套臃肿碍事，让他们不能靠得太近。他似乎因此觉得有些烦躁，低声咋舌。 许岁安抬眼。 狼眼的位置被挖出两个窟窿，这个距离下，他们终于难得对视一次。 明亮的金色眼眸和无光的纯黑眼眸撞在一起。 许岁安眨了下眼。 狼头套抬起另一只手，盖住他的眼睛。 许岁安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作为你对我没有好奇心的惩罚，”榔头套说，“我不会告诉你原因。” “不过放心。”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细密的睫毛擦过冰冷的掌心。 没有得到回应，男人安静片刻，再次开口：“还有一件事，我很遗憾。” 掌心里的睫毛更快地颤了两下。 许岁安依然没有说话，但这已经足以让狼头套禁不住轻笑一声，捂在少年眼前的那只手贴得更近一点。 然后，他说：“这颗星球，注定止步于此。” 第170章 地面撕开一道裂口,隆隆的声响从深处传来。 暗红色的巨大船舰鲸鱼一样一点点浮现。 莫行止站在方舟前方，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那是一艘能容纳几万人的巨大飞船，有好几层楼那么高,是在帝国的任何资料记载中都没有见过的“巨型宇宙飞船”。 船身是哑光的暗红色,没有任何标志,周围扬起一圈圈灰尘和碎石，像一只沉默的怪物，站在雾里。 一部分逃难者跟他一起来到这里，也都惊讶地看着这艘庞然大物。 “这……就是这些年国王和王后一直在偷偷建的东西？！”有人难以置信。 他们一直知道这四年来，王室好像在做什么大工程，不断地从民间召集人手。 很多人被招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即使偶尔有一些回乡的,也对自己的工作缄口不言。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知道,原来在那么早以前,两位统治者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幕。 “厉害吗？”曲姐问莫行止。 “这是从你离开的第二天起就启动的大工程。” 她抬头看着那架方舟,眼里并没有其他人的惊异。 “这你都知道？”倩倩惊讶。 莫行止没有回答，她却忍不住率先开口。 “你到底什么人？” 曲姐好笑地反问她：“还没看出来？” 倩倩鼓起脸颊,拖着长腔：“看——不——出——来——” 谁知道她究竟是真的没看出来,还是只是单纯地不想失去一个好不容易遇到的普通朋友。 莫行止看着两人,依旧没有出声，垂在身侧的双手收紧，双笙女士留给他的戒指硌得手指有些发疼。 几分钟前,他刚刚用那枚戒指唤醒方舟。 “可是……”一个西斯姆星人凑过来，“既然国王和王后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那为什么不用这些时间来备战呢？” 全场的赞叹声突然停了。 莫行止抿唇，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架方舟,依然没有出声。 这也是他的问题。 既然能够有时间建造方舟，既然能够把他送出去寻找什么“证据”，那为什么不把这些时间用来备战？ 如果那样的话，此刻的他们不会这么无力。 另一个人小声说：“是啊，如果双笙女士说出真相的话，我们肯定都愿意参战的。” 有人甚至开始抱怨：“西斯姆星人可从来不贪生怕死。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为什么要偷偷做这架方舟弃星逃跑呢？大家一起想办法不是更好吗？” 在短短四年内就已经建好、却初次见到天日的方舟安静地立在人群之前，听着他们的议论。 曲姐、倩倩、莫行止被那些人围在中央。 在方舟的庇护下，他们不再慌张、不再惧怕死亡，但也并不愤怒，他们只是想要一个说法，一个明明可以守护，却要丢弃自己的过去的原因。 “你们现在在害怕什么呢？”曲姐忽然问。 离得最近的几个人和她对视，都愣了愣。 “害怕离开故乡？害怕永远不能回来？害怕一辈子流浪？害怕上了这架船之后，不知道会去哪里？” “但在来到这里之前，你们在害怕什么？” 有人的嘴下意识动了动，但是没有出声。 ——死亡。 “这两者比起来，哪个更让人害怕呢？”曲姐问他。 人群沉默下来。帝国持续不断的炮火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停止。 莫行止意识到有些不对，皱眉看向太空。屏障依然存在，只是布满裂痕，变得有些脆弱。 如果帝国继续刚才那样的攻击，恐怕再有一个小时，人类的居所就会彻底沦陷。 至于异兽…… 甚至不需要炮弹，只要投放足够多的那种病毒，这座星球上没有任何异兽能够幸免于难。 但是，为什么停止了呢？ 莫行止再次感觉到那种不安，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加强烈。 “但即使害怕，我们也愿意战斗啊！我们都愿意为此付出生命啊！”又有人开始喊叫。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觉得我们会逃跑吗？觉得我们会倒戈吗？西斯姆星人不会的！” 莫行止看过去。 那是个有些瘦弱的普通男人，身子颤抖着，双拳紧握着，脖子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他的孩子跟在他腿边，五六岁的年纪，抓着他的裤子，一双正在颤抖的眼睛睁得很大。 没有人会怀疑男人说的话。哪怕现在依然害怕，如果有那个机会，他会选择冲上战场。 莫行止和那个男孩对视了一眼，男孩下意识瑟缩一下。 他闭上眼。 想起没有见到最后一面的父亲，想起在群山中闭目的母亲，想起祭司大人、他的队友，以及…… 许岁安。 “因为，”莫行止说，“因为我们不想战斗到这个世界上只剩最后一个西斯姆星人。” “不是你们不够勇敢，是我们胆小怯懦。” 他代替整个王室回答，哪怕这里只有零星几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不是的。”另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莫行止一怔。 “这是西斯姆星星神大人的决定。” 倩倩从曲姐身后走出，她的心口处不知何时连上一根金色的细线。 “因为要没有时间了，所以星神大人拜托我转达。” “建造方舟，让我们去探索更多的世界，是祂的意思。” “因为祂打算休息了——和这颗星球一起。”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她叹了口气，又有了点小女孩的模样，“祭司学院的预言书里，早就记载下来。” 【火焰点燃天空，万物归于沉寂。祂说：晚安。】 系统说。 “但是，你怎么会，看到预言书？”许岁安问狼头套。 他姿势怪异地扭着头，声音不太流畅。 狼头套低了低脑袋，像是在他。 “我就是能看到。”他说。 许岁安撇嘴。 他们现在正在那帮人的后上方，和莫行止他们一起欣赏着这架宏伟的方舟。 狼头套扣着他的腰把他按在怀里，身体贴得很近，头套就更加碍事。 许岁安不得不用力歪头，才能避免被那个突出的狼嘴亲到脸颊。 “好了。”狼头套不轻不重地在他腰上掐了下，“轮到我们了。” 他抬起另一只手，戳在已经爬上裂痕的保护罩上。 黑色雾气几乎凝结出水滴一样的实体，接触到保护罩时，立刻燃烧爆裂一样滋滋作响。 很快，那层屏障像是纸片一样一点点被水滴雾撕开，碎裂，消失不见。 地面上终于有人注意到异常。 莫行止率先回头看上来，一双眼睛立刻变得猩红。 【啊啊啊啊黑化值！！！】系统尖叫。 许岁安也跟着【啊】了一声。 他忘记，他现在实际状态实在说不上好。 表面状态在狼头套的精心“装扮”下就更加糟糕。 莫行止急得狼尾高高竖起，眨眼间已经冲上来。 狼头套单手拦住他的火焰，轻轻一点。 莫行止就那么僵在半空，几乎动弹不得。 “你确定要追上来和我抢他吗？”他游刃有余地问着。 星球之外，停滞的炮火再次启动。接二连三地砸在方舟上。 “你没有时间，王子殿下。” 狼头套指了指那个方向， “你的族人——” 又指了指许岁安， “和他——” “只能二选一。” 莫行止盯着他，咬紧牙关。 下方，曲姐和倩倩已经在引导那批人登上方舟。 但还有更多的人和异兽正在从四面八方赶来。 他们确实没有时间。 电光一闪而过。 狼头套右手蓦地一松，许岁安从他怀里掉落。 “当别人让你二选一的时候，结局通常是一个也得不到。” 浅灰色卷发的少年接住许岁安，出现在莫行止身边，不稳定地电流在他周身闪烁。 “所以我们哪个都不选。但我们哪个都要。” “是吗？” 狼头套看了看自己被电焦的右手手臂，笑了一下， “但太贪心的话，或许会丢掉更多东西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0-180 第171章 帝国似乎一次性将他们所有的战力都传送到地面上。 大批的帝国军和西斯姆星人——在方舟下方、离方舟远一点的地方,以及更远的地方——混战在一起。 好像直到这一刻，双方之间的战争才真正打响。 半空中，对峙也依然在继续。 顾柏舟要带着许岁安离开,可没等他移动身形,周围就已经被黑雾笼罩。 雾气很淡,但却挣脱不开。 带着狼头套的男人站在他面前。他一动不动，单凭释放出的威压已经足以让顾柏舟神经紧绷、牙关紧咬。 “你应该知道，你们抢不过我。”狼头套说。 明明许岁安还在顾柏舟手里，他却一点也不急躁，甚至胸有成竹。 男人朝顾柏舟伸出手，手套的掌心处还留着分明的刀痕。 “把他交给我。” 顾柏舟抱着许岁安,吐出一句：“做梦。” 他异能调度到极致,眼角和发梢都在过电,用以封锁的黑雾中也闪现出丝丝缕缕的电光。 电光逐渐明显,像是要从内部一点点撕碎那层雾气封锁。 顾柏舟警惕地盯着狼头套,防止他直接冲上来抢人。 直到他突然觉得手中一轻。 顾柏舟瞳孔骤缩。 黑雾和电光都还在,但是……许岁安已经从他怀里消失。 身后传来男人轻蔑的低笑。 顾柏舟循声转身，僵在半空。 狼头套再次变换位置,几乎贴在他的身后。 顾柏舟呼吸凝滞。 他是雷电系异能者,速度本就会比寻常异能者快出一大截。但即便如此,他却连这个男人的一个动作都不曾看清。 他怎么抢走的许岁安，怎么到自己的身后，又是怎么在瞬间谨近身。 顾柏舟一概不知。 那是大到看不见的差距,宛如天堑鸿沟。 除了许岁安之外，他第一次在另一个人类身上感受到这种差距。 那令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了，但事实上连蝼蚁都算不上的恐慌。 即便如此。 顾柏舟强行侧身，右手掏向身后,散开在周围的雷电之力瞬间凝聚，宛如盘旋的巨龙从身后咆哮而至。 ——恐惧从来不是停止的理由。 何况许岁安还在那人手上。 贴在身后的阴冷感向后散去，顾柏舟立刻转身，想要将人留住。 紫色的雷电与狼头套擦身而过，狠狠撞击在一道松散的雾上，被吞噬得无影无踪。 男人不远不近地站在那里，揽着许岁安的腰，对顾柏舟的凶狠攻击无动于衷。 他微微低头，突出的狼嘴贴近许岁安的耳朵，低语：“你从哪里找的这么弱的队友？” 语气里的冷嘲热讽不言而喻。 许岁安侧了侧头，没理他。 顾柏舟再次调起异能冲上，攻击直指他不久前被伤到的右手。 狼头套躲都不躲，悠然开口：“你不想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吗？” 顾柏舟动作忽地一停，抬眸看去。 他知道自己一定忘了一些什么，怎么从雪原中逃出来、怎么回到的帝都，他毫无印象。 但是…… 右手的雷电化成利刃瞬间刺出，被黑雾挡住，擦过狼头套的手臂，带下片缕布料。 藏在身前的左手却在此刻向前递出，一柄真实的短刀从斜下方刺向同一个伤口。 皮肉被隔开的触感清晰传来。 “用记忆这种东西来威胁你，看来你的品味不怎么样。” 顾柏舟冷眼看他，在男人小臂中旋转短刀刀刃，逼他松手。 可狼头套分毫不动，许岁安依然被他禁锢在怀里，甚至被抱得更紧。 他像是没有痛觉。 “用这种东西来威胁我，你的品味也不怎么样。” 顾柏舟表情一变，忽然收手抽身。攀上刀沿的黑雾擦过他的指尖，留下几个血洞。 短刀插在男人小臂上，被雾包裹着，像是个本就在那里的装饰品。 “我只是好心告诉你一句，那段记忆你很快就会想起来了。” 他跟顾柏舟说完，低下头碰了碰许岁安，语气忽然撒娇似的：“有点疼，帮我拔一下。” 许岁安没理他，看看那把刀，又往里推了几厘米。 那些黑雾不会攻击他。 男人倒吸一口冷气。对他来说，这一下比顾柏舟那一连串动作都更疼。 顾柏舟一声冷笑，又要再次冲上来抢人。 但这次，他甚至没能近身。 黑雾再次包裹住他的全身，把他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现在不属于你。” “我只是觉得，他应该想要和你们说声再见，所以才特意把他带来。” “不然我们早就走了。” 狼头套理直气壮地说完，又戳了戳许岁安，问：“不道别吗？” 许岁安终于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有点生气的那种扫。 他没回应狼头套，只对顾柏舟说：“别担心，还会再见的。” 顾柏舟心脏猛地一跳，人笔直下坠。 一道火焰席卷上来，与他擦肩而过。 狼头套刚带着许岁安后退几步，莫行止又追了上来。 他有些奇怪：“你不管你的族人了？” “有人替我管。”莫行止声音冷硬。 狼头套惊异地往下看了一眼。 余下的两个队友、曲姐、倩倩，甚至小怂包，都在下面帮忙对抗帝国军、引到群众登上方舟。 刚刚降落的顾柏舟连喘息的空闲都没有，就被闻远捏着衣领拎起来，丢出去挡住一波攻击。 下面的危机他们都能应对，但如果说在场的这些人里只有一个有机会能从狼头套的手里抢回许岁安，那只会是此刻已经进入三阶的莫行止。 狼头套看了片刻，又去贴许岁安的耳朵，问：“你喜欢这种队友？” 一道火舌从狼嘴撩起，沿着头套一路向上。 烧焦的味道瞬间冲天而起。 男人抖了一下，头套从许岁安耳边离开。黑雾涌上去灭火。 他冷冰冰开口：“我对你没兴趣。” 莫行止眉心一皱。 没等他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男人已经环着许岁安飞快后退。 莫行止一阵懊恼，立刻去追。但他又不是顾柏舟，没有那么快的速度，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人距离拉远。 但好在，男人始终没能彻底拉开距离。 火红的翅膀忽地张开，几乎遮蔽天日，每一次煽动都在周围卷起高热的火焰，烫的空气都在颤抖。 莫行止紧跟在狼头套身后不远处，不断加速。 一直乖乖待着的许岁安突然动了一下。 “你想干什么？”他问狼头套。 他已经察觉不对。 根据他的实战经验，狼头套的实力，甩掉莫行止轻而易举。 和顾柏舟的战斗并没有给他造成多少实际损耗，不会这么大幅度地影响他的移动速度。 所以只可能是…… 他在引诱莫行止。 但是为什么？ 目的是什么？ “你之前不理我，我也不要告诉你。”狼头套跟他闹脾气。 许岁安不指望他会认真回答，已经跟着系统一起思索起来。 地面越来越远，山川越来越小，头顶天幕中，来自帝国的军舰却越来越明显。 他们正在逐渐离开西斯姆星。 系统看明白了，但却不解：【他要把莫行止引出星球？为什么？】 现在的剧情早就彻底偏离，他除了能够收集信息、跟踪黑化情况，很难再提供更多帮助。 系统不解，许岁安同样不解。 他侧着身，眯起眼看向下方的莫行止。 少年还在继续加速，蓝发被火焰镀上一层金红，暗红的眼眸里燃烧着和羽翼同样的颜色。 他此刻正怒火中烧。 周围的环境忽然变化，许岁安呼吸一滞，一个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黑化。】他说。 系统一愣：【什么？】 许岁安：【为了黑化。】 狼头套带着他停下，莫行止也跟着停下。 哪怕是异能者，也很难没有任何防护地站立在宇宙里。 只有达到三阶甚至更高、异能含量和精密度都异乎寻常的异能者，才能在这里如履平地。 莫行止已经能够停滞在这里，但显然还没有达到那种程度。 直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不对。 他们前方是密密麻麻的帝国军舰，身后是巨大而安静的西斯姆星。 哪怕星球内部已经一片混乱，那些声音却依旧无法冲破大气层，传达到宇宙之间。 狼头套用一只手环着许岁安，抬起另一只手。 他指尖跃动着异能，黑雾逐渐编织出一张巨大的、近乎圆形的网。 织成的那一刻，巨大的吸力从网中传来，雾网扭曲、变形，成为一个黑洞。 宇宙异常静谧。 “王子殿下。”男人的声音传递到莫行止的耳中，带着说不出的嘲讽感，“记住这一刻。” 【他在逼莫行止彻底黑化？！】系统终于懂了。 但却没有得到许岁安的回应。 他正尽力对抗着来自黑洞的引力，额前都罕见地溢出汗滴。 狼头套安抚似的拍了拍他。 “别担心，你会去你该去的地方。” 他语气里甚至有几分难以压抑的期待。 许岁安沉默不语，手肘突然向后狠狠一顶。 他体内异能空虚，但此刻身体本身的力量却也已经恢复些许。 虽然不可能对男人造成什么伤害。但让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松手并不困难。 许岁安的身体瞬间腾空，失去男人的环抱，不受控地被吸引向黑洞。 莫行止伸出手，在千钧一发之际钩住他的手腕。 许岁安的眼睛却在同时愕然睁大。 莫行止在那双金色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场灿烂的火焰。 他回过头。 西斯姆星正在燃烧。 他的母星正在燃烧。 伸出去抓住许岁安的手腕突然传来撕裂一样的剧痛。 莫行止强撑着没有送手，忍着痛苦转回头。 许岁安眼睛里的那场火还在继续燃烧。一个身影出现在他们中间，挡住莫行止的目光。 包裹在黑色丝质手套里的左手轻巧抬起，虚搭在他们相握的手上。 那一瞬间，莫行止突然明白了始终萦绕在他心头、并且越发强烈的不安感来源于那里。 他拼尽全力想要抓住，却再也动弹不得，甚至连力气都使不上。 他看着那只带着手套的手落下来，看着自己放开了许岁安的手。 他再次看到了少年金色的眼睛，和他眼睛里正在燃烧的星球。 以及，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名为“难过”的情绪。 那很不适合这双漂亮的眼睛。 但只是一瞬间，那双眼睛就离他远去。 而莫行止一动不动。 许岁安给他的串珠手链在此时亮起，一颗颗浅色的珠子从线上脱落、飞舞、胀大，环绕在他的周围。 半透明的茶色气泡将他包裹。 莫行止动了动指尖。 他突然明白了这串手链的用处。 一个能在任何危急时刻保命的道具。被他的队长送给了他。 莫行止能动了，但却依然一动不动。被一种令人窒息的痛苦压着，连视线都难以移动分毫。 他的眼前是逐渐消失的许岁安，身后是陷入火海的母星。 他孤身一人，站在两者之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弱小。 …… 一架暗红色的庞然大物从燃烧着的星球中冲出。 船舱內部，带着面具的男人站在最前方，看着下方狼狈的人群。 他目光落在离自己最近的三个人身上。 叶枫、顾柏舟、闻远。 “我救了你们，你们是不是要想办法……报答我？” …… 【警告！警告！莫行止黑化值超标！】系统音持续不断地响起。 许岁安无暇顾及。 莫行止的身影和燃烧着的西斯姆星还停留在视网膜上，他在这个世界里第一次感觉到某种久违的陌生情绪。 舌尖泛苦、喉结发紧，心脏收缩到疼。 他想起来就在不久之前，有人还拜托他让莫行止不要太难过。 但现在，他成为了他难过的根源之一。 他想起最后一次和祭司大人对视。 那双眼睛依然在同他诉说命运。 眼前的世界逐渐变得越来越暗、越来越暗，直至漆黑一片。 许岁安最后听到系统说：【启动强制保护程序。】 那声音冷冰冰的，像是个真正的机器。 第172章 许岁安醒过来的时候,脑海中已经没有系统的声音。 他躺在地上等了很久也没有听到，直到天空由暗转亮，刺眼的阳光穿透高处的树枝照射到他的脸上。 许岁安眯着眼,慢吞吞从地上爬起。 身体还在因为此前的过度消耗疼痛,他看了看自己。 失去意识前,他从系统口中听到了“穿梭黑洞”这个词。这大概是个非常可怕的行为。即使有系统的保护，他身上依然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整个人像是被丢进血池里浸泡过。 那些血顺着他的身体流淌，渗进身子下面的雪里。 许岁安打了个寒颤。 他此时正在一片并不算茂密的雪林里，即使头顶有太阳，气温依旧很低。地面上厚厚的积雪难以被融化,但树上的那些可以。 奇形怪状的树枝被正在融化的雪块压弯,忽然一声巨响,雪砸进地里,把躲在树后张望的一只白毛松鼠吓了一跳。 松鼠缩着爪子和他对视一秒,慌慌张张溜走。 许岁安“啊”了一声。 他想起这是哪里。 林海雪原,他们曾经的比赛场所，顾柏舟被抓起来做实验的地方。 按照系统的说法,黑洞会不分时间、不分地点地随机传送生者。 所以,他现在是被传送来这里。 那么现在是什么时间？实验室被毁之前？还是被毁之后？ 许岁安扶着树干站起来,裹紧单薄的外衣，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系统在对他进行保护的时候，也恢复了他的一部分异能。凭借着那部分异能,他能一定程度上确保自己的体温，但也只是一定程度。 系统的恢复有强大的限制。像是在他的体内塞了一把锁，只有“限定内”的异能能够被提取。 要想解开那把锁，只能等他彻底康复,或是系统醒来。 但眼下，这两件事都非常遥远。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那片实验室，或者基地残骸，确认时间。 许岁安循着直觉向前，没有走出太远，周围的树木就开始变得越发稀疏，并逐渐出现了躁狂的异兽啃咬、抓挠的痕迹。 再向前，一大片开阔的土地出现在树与树之间。 一左一右两座高大的圆形建筑耸立在那里，即使此时是白天，那两栋建筑还是开着灯，白光从窗户里照射出来，偶尔能看见有人影在窗户后面穿行。 建筑前方空旷的广场上则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防护罩、铁丝网之类的分割措施。 现在是实验基地被摧毁之前，那些研究员很自信，这里不会被入侵。 那顾柏舟呢？ 他有被抓来这里吗？ 许岁安犹豫着要不要靠近查看。 他现在身体状况不好，冒然前进一定会被抓到。 他又不是笨蛋。 许岁安按着粗糙的树皮，纠结咬唇。 细碎的脚步声忽然从左侧传来。 许岁安思绪收回，神经瞬间紧绷。 这种已经濒临污染的地域不会出现正常人类，也不会出现正常异兽。 所以，是研究员，还是什么被感染的异兽？ 他屏住呼吸，在树后隐藏身形，调动出体内微弱的异能，没入脚下的雪地。 脚步声离他大概还有几米的距离，隐藏在雪地里的浅金色异能丝线悄无声息地探出去，充当他的眼睛，将沿途的信息悉数传回。 那脚步声还在靠近。 踩进雪地里，轻巧、规律。 ——是人类。 许岁安做出判断。 几乎同时，脚步声消失。 许岁安意识到不妙，立刻收回异能。 但却晚了一步。 身侧掀起轻风，一道冰凉的气息迅速接近，停留在他的颈后。 他们都在靠近彼此，所以当许岁安能够判断对方的情况时，那个人也已经足够察觉到他的情况。 但如果是曾经的许岁安，肯定可以抢先一步。 ——异能被限制的感觉实在很不好受。 许岁安抿唇，指尖微动，被收回的丝线借势后甩，想要将身后那人逼退。 “你不是这里的人？”身后人突然开口。 丝线绷紧，僵悬在两人之间。 许岁安眨眼，有点意外。 他转过身。 矮了一点、也更年幼一点的顾柏舟站在他身前，灰白的卷发上落了点雪，紫色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丝线。 像个警惕又好奇的小兽。 “你……”许岁安张了张嘴，想起两人不认识，又卡住。 顾柏舟注意力被转移，放过那根细线，看向许岁安本人。 满身血污。 紫色的眼睛暗下去。 他本以为许岁安是外来者，但看这模样，显然不是。 这只是有一个被抓进来的倒霉蛋。 “你是新一批？他们开始挑已经觉醒的了？”他问。 许岁安没反应过来：“什么？” 顾柏舟换个问法：“你是被抓来这里的？” 许岁安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他没法解释自己是怎么来的。 顾柏舟“哦”了一声，皱眉打量他，看上去有些不信任。 基地广场上突然响起发动机的嘈杂声，紧跟着是两个人的大声叫骂。 “草，那小子又跑了。我就说该给他加大剂量，你们不听。” “223号可是独一份，真听你的加大剂量，人死了怎么跟上面交代？早说了看紧点看紧点，还不是你！” “妈的，那是想看紧点就能看紧点的问题吗？你行你来？！” “卧槽，你骂我有有什么用？赶紧找人呐！！！” 223号，顾柏舟。 许岁安还记得。 此时，顾柏舟的轻松神情荡然无存。他上前半步，抓住许岁安的手腕，越过他盯着广场上那两个正在发动驾驶器的男人，目光严肃。 “——先躲起来。” 说完，顾柏舟一顿，想起什么，目光又往许岁安身上扫了一遭。 大大小小的伤口清晰可见。 许岁安跑不动。 驾驶器已经升起，正要朝这边来。 顾柏舟皱起眉，“啧”了一声，吐槽：“你这一身伤，是去钻黑洞了吗。” 许岁安眼睛睁大了一点。 ——猜中了。 顾柏舟的嘴，果然很厉害。虽然几个队友总戏称他是“乌鸦嘴”，但这何尝不是一种实力的体现。 许岁安欣慰地盯着他的嘴唇。 顾柏舟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手上用力，直接捞着许岁安的腰把人扛起。身体腾空的瞬间，人影消失。 电光不断闪烁，顾柏舟移动的飞快。 但却始终围着基地转圈，甚至在向基地靠近。 他看出许岁安的疑惑，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解释：“我们都被按了自杀式监控，没法离开这片地方。” 现在的距离，已经是极限。再向外一点，体内的监控器就会开始报警。 顾柏舟面色阴沉。 他早就想拆掉这东西，却压根不知道被安装在哪里。 许岁安拍了拍他的肩，安慰：“没事。” 他肯定道：“会逃掉的。” 顾柏舟眸光动了动，没有回应，但却松弛下肩膀。 这会让许岁安待得稍微舒服一点。 即使只是一句空话，也让他在暗无天日的实验生涯里，有了一瞬间的安慰。 许岁安没有在意顾柏舟的变化，任他抗着，陷入自己的思考。 顾柏舟此时的力量接近巅峰，依据他的实力判断，这会儿离基地被毁应该已经不远。 如果确实如他判断，那要不了多久，黑衣人就会前来大闹实验室，到时候，他和顾柏舟就会有机会逃跑。 先离开这片雪原，前往城市，想办法重新唤醒系统，然后，才能离开当前的时空。 思考中的许岁安并没有注意，他们已经停下。 直到身体突然下坠，“嘭”地摔在地上。 许岁安在痛觉中回神，呲了呲牙。 “好痛。” 顾柏舟没理他，正在另一侧翻箱倒柜。 许岁安看看四周。 一个很小的房间，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灰尘很多，没有窗户，照明全靠角落里一盏小夜灯。 “这是哪儿？”他问。 顾柏舟终于直起身，拎着个四四方方的旧盒子走过来。 “基地里的废杂物间。” 许岁安“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顾柏舟打开盒子，里面有几卷纱布和过期的药剂。他动作麻利地帮许岁安包扎，腾出空闲抬眼扫上来。 许岁安正看顾柏舟动作，猝不及防和他对上视线，默默转眼。 他看的出，现在的顾柏舟只是对他好奇，但并不喜欢他。 所以他也不想再多理顾柏舟。 但顾柏舟误会了许岁安的沉默，以为他感到恐惧、不安，犹豫了一会儿，在拆开新一卷绷带时，他再次开口。 “我逃不出去，你自己更不可能。我不知道你之前怎么遛出去的，但现在，别想了。” “这里不会有人来，你可以在这里待到伤好，我有空的时候会来给你送点吃的喝的。” 他顿了顿，像是犹豫该不该说接下来的话。 最终还是说出来：“早晚要接受实验，你已经觉醒异能，多少会比其他人好受一点。” “很疼吗？”许岁安和他对视，问。 这个年幼的顾柏舟，被困在这里，自身难保，也不喜欢他，却还是救下他。 许岁安看向他的眼睛。 那双紫色的眼眸里藏着始终未被磨蚀的善良。 那是他从一开始就坚信顾柏舟不会“黑化做坏事”的原因。 顾柏舟恍惚了一下，手上动作失去轻重，棉签在创口上用力一按。 许岁安“嘶”了一声：“痛。” 顾柏舟猛地停下。 他看了看那处伤口。像是被钝刀割开，只有三四厘米，但皮开肉绽，割得很深。 “是你的话，”他说，“疼的要命。” 许岁安看出自己又被嫌弃，不再理他。 顾柏舟也不再吭声，接着给他处理伤口。 穿梭黑洞造成的伤又重又多，那点过期的药剂和纱布远不够用。 只是把最重的、最明显的伤口包扎好，纱布就已经告罄。 杂物间外响起尖锐刺耳的急铃。 顾柏舟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垂眼看他。 “先这样，别死了，有空来看你。” 许岁安“哦”了一声。 顾柏舟转身，推开挡门的桌子，消失在门外。 毫无留恋，连头都没回一下。 外面的铃声还在继续，脚步声和喊叫声也跟着乱起来。 杂物间则安静下来。 外面的声音持续了几分钟，又逐渐变得悄无声息。顾柏舟离开前没交代他们要做什么。 一次雪原比赛、一次小海神的伪造世界，他大概了解这个地方。 但远没有这么详细。 训练、实验、进食，或者其他什么。 许岁安不清楚。 他坐在地上，有心出去查看，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他可不能被抓去做实验。 所以在能够正常打架之前的这段时间，他需要依靠这个过去的顾柏舟。 哪怕他不是那么友好，但贵在善良。 …… 顾柏舟不在的时间里，许岁安接着那盏小夜灯的光，把整个杂物间大致翻了一遍。 诚如这地方的名字：废杂物间，几乎找不到任何一个有用的东西。 顾柏舟给他包扎时用的旧医疗箱，已经是其中翘楚。 但即便如此，还是让他翻出来一点拥有的东西。 藏在橱柜缝隙里的一本手写日记。 已经被塞在那里很久，纸张发黄、褪色，有些字迹不太清晰。 但好在这地方足够阴冷、不见阳光，所以大多数内容都被保留下来。 761年12月27日 极寒 头脑一热主动报名来了这里，到的一瞬间就凉透了。冷得像是被塞进冰箱。看前辈的状态，怎么感觉这辈子都回不去了似的。 762年3月18日 快三个月了还是在做边缘化助手，每天就做点记录处理点样本，连导师究竟在搞什么都不知道。真想回去了。 762年4月11日！！！今天听墙角，据说要开始让我们接触更深的东西了。我好像还在第一批，嘿嘿嘿我爱我导。 762年4月21日 这种研究……是可以的吗？ 762年6月30日 4号实验体死了。但导师一点也不在意。我去问同期，同期也不在意。 那不是【】吗？是他们不正常，还是我不正常？ 762年7月13日 一直吃不进饭。导师批了一天假，让我放松。不知道该做什么。大家都说只是还没有适应，但我觉得，我不可能忘记4号。 762年9月1日 8号最近状态不好……求求你了，不要变成4号。 763年1月22日 8号昨晚终止实验。没请成假，最近人手不够，被安排去跟踪11号。 763年5月31日 我想知道他们会被安葬在哪里，最起码该有人祭奠。但没有人告诉我。我得想办法。 764年7月7日 我知道了…… 764年12月24日 我不可能再待下去。我待不下去了。我要离开，我要离开…… 离开！ 离开！！！ 离开！！！！！ 离离离离离离离…… 765年1月1日 他们要拿我做实验了。 日记距今已经三十年前，很厚，许岁安断断续续看了很久。 期间顾柏舟来送过几次饭，偶尔会帮忙重新包扎伤口。 他身上时常有伤，但大多数时候都无伤大雅。 许岁安猜，是因为伤重的时候，他压根过不来。 他始终没把那本日记告诉顾柏舟，顾柏舟也始终没告诉他实验体的生活是什么样。 但有时候，他会跟顾柏舟学包扎。顾柏舟怎么对待他的伤口，他就怎么对待顾柏舟的伤口。 这叫报复。 可惜顾柏舟不怕疼。 他甚至不愿意装一装。和后来的顾柏舟相比，这个年轻的顾柏舟多少有几分无聊。 顾柏舟新伤压旧伤期间，许岁安的体外伤终于恢复的差不多。 他打算找个机会出去转转了。 那本日记证明，这个实验室早在30年前就已经存在，而且已经成体系、成规模。 他们来自某个地方，可以自愿报名参加。 这也就意味着，这个实验室肯定依托于什么势力。 ——帝国。 王室一直在各种地方搞一些见不得人的实验，对人的、对异兽的。他们将人变成异兽，把异兽变成怪物。 戚孤雪正在研究解决办法，他们当时就是因此才去海天星寻找深海燧晶。 那里的小海神同样是帝国实验的受害者。 但这里和之前的那些废弃实验室、牢笼不同，这里正在运转，而且已经运转了不下30年，保留着大量的数据和资料。 如果能得到它们，肯定会对戚孤雪的研究派上用场。 所以，在这里被黑衣人毁掉，他和顾柏舟一起逃跑前，许岁安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他打算在下一次急铃中混出去。 虽然只恢复了一部分，还被系统的锁限制着，但也已经足够他保命和逃跑。 可还没等到下一次，就出了意外。 距离顾柏舟上一次回杂物间已经过去很久。他提前留在这里的食物已经吃完。 按照进食量估计，已经过去了七天。 这很不正常，顾柏舟来这里的平均频次是每3-5天1次。 而那种让整个实验室调动起来的急铃是一周一响。 虽然过去的顾柏舟不如未来的顾柏舟，但那毕竟是顾柏舟。 许岁安犹豫要不要不等急铃，直接偷溜出去查看警报。 浑身是血的顾柏舟在那个时刻推门而入。 他几乎是撞进来的，人已经没什么意识。 只勉强抬头扫了一眼房间，看到许岁安还在，便一头栽在地上，条件反射一样地动弹两下后，就彻底没了动静。 这是顾柏舟第一次以这样的姿态来到这里。 许岁安有点被吓到，在原地呆了两秒，靠近，蹲下，戳了戳一动不动的身体。 倒是没死。 他放下心来。 顾柏舟之前带来的医疗用品还有盈余。 许岁安把那些东西从角落里拎出来，把趴在地上的顾柏舟翻面。 凝固的血污糊满全身，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其他人的，许岁安调动水系异能，干脆帮他冲了个干净。 水凉，且刺激伤口。 昏迷中的顾柏舟打了个颤。 不仅没死，而且还有意识。 许岁安更加放心。 他的异能可以治愈，但本就量少，更要用在关键时刻。 用异能修复好几道最大的伤口后，许岁安开始为顾柏舟包扎，按照不久前刚刚学到的手法。 包扎到一半，纱布用完了，顾柏舟也醒了。 许岁安停下来，低头看他。 顾柏舟刚醒，还有些茫然，靠在他腿上，呆呆地望上来，像是不会思考。 许岁安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晃。 顾柏舟清醒过来。痛觉也跟着恢复，他疼得整张脸都要皱起，依然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 许岁安用一根手指把他按回去。 “不是疼的要命？” 顾柏舟愣了一下，任他抵着自己的前额，不再动弹，也没吭声。 于是许岁安又问：“怎么回事？” “实验呗，在这里还能是什么？被厨子砍了？”顾柏舟嗤笑，不正面回答。 许岁安在他伤口上用力戳了一下。 第173章 顾柏舟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谢过许岁安,带着半身没处理的伤口一瘸一拐走了。 房门重新闭合，只留下小夜灯在角落里忽闪。 许岁安叹气。 想要在这种地方获得一个实验体的信任实在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不过好在，他也并不是那么需要现在这个顾柏舟的信任。 收集资料的事情,他自己就能完成。 顾柏舟离开后的第四顿饭——也就是第二天,急铃如预料中那样响起。 外面再次传来仓促的脚步声和混乱的喊叫声。 许岁安来到门边,在确认外面走廊中暂时没人的瞬间闪身而出。 阳光狠狠晃了他一下。 许岁安靠在门边，眯着眼等待恢复视力。 走廊里再次出现人声，他们从这边穿梭到那么，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好在大家自顾不暇，没有人理他。他可以充分听到这帮人错乱的对话。 “不知道这次又有几个被淘汰……” “哎，听说这次难度又升级了,感觉活下来的人又会少一截。” “上次跟223号分到一组了,爽的啊。” “我也想跟223号一组,有大腿抱的感觉真好。” “你确定你不是想找机会跟223号打一架？” “哈哈哈,肯定不止我一个这么想吧。这小子太嚣张了。” “我不想去,我真的不想去。不是说异能没有开发完全的人可以不去吗？” “听、听说那些异兽也都是实验品,特别难杀。这次甚至有的还会分裂和复活……我们真的能活下来吗？” “上次连223号都受了不小的伤吧？这次还能靠他吗？” “完蛋了啊，我听说前两天223号受了很严重的处罚,现在伤都没好全……说不定自保都难……” 大概就是分为这么三类。 担忧未来的,完全适应现状甚至跃跃欲试的,以及怕得不行的。 这应该是一场针对所有实验体的集体性测验，集中到某片区域，对抗异兽,或者自相残杀。 曾经看到的记录里似乎确实有这样的记载，是研究员为了优中选优的常规办法。 “喂，发什么呆呢？”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许岁安身体下意识紧绷，看向眼前。 一个比他还要稍微大一点的男生。脸上有一道贯穿左眼到左唇角的巨大疤痕。 他手里攥着一把形状古怪的武器,弯曲着，一端被磨得很尖，看上去像是从动物躯体里抽出的骨头。 许岁安“唔”了一声。 这位应该属于第二类——跃跃欲试的那种。 男生问他：“我没见过你啊？新来的，你是几号？” 许岁安答不上来。 他眨眨眼，思考自己如果一言不发，会不会被这家伙举报。 那就有点麻烦。 又有几个实验体从他们身后跑过，刺耳的铃声快要结束。 男生等得不耐烦，手中骨刀转过半圈，变成反手握刀的姿势。 许岁安垂眼看去。 骨刀泛起灰白的异能波动。 他开口了：“在这里，也能打架？” 那这个实验基地还挺没有规矩。这证明那些研究员并不担心实验体的非常规消耗。 “打架？”男生咧嘴一笑。 “你误会了。” “我是在进行测试——这是经过他们允许的。” 话音未落，骨刀从侧面高高扬起。 许岁安看着他，毫无动作。 一只手从身后探来，扣住男生的手腕，蓝紫色电流瞬间传导，男生吃痛送手，骨刀当啷落地。 “这么巧，我也是被允许的。”漫不经心的声音贴在他的耳后响起。 男生猛地一震，满脸恐慌。 “你不能这么对我。”他开口，语无伦次，“我和你一样，他们不会允许你……” 骨头断裂的声音异常清晰。 男生没说完的后半句变成一声惨叫。 顾柏舟松开手，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晚点见。” 男生踉跄几步，连骨刀都没顾得上捡，攥着被掰断的右手仓皇逃窜。 铃声在此时终止。 许岁安和顾柏舟对视。 “怎么出来了？”顾柏舟弯腰捡起骨刀，语气算不上多好。 “出来看看。”许岁安坦诚交代。 顾柏舟看他一眼，明显不信。 “你们去做什么？”许岁安又问。 顾柏舟说：“训练。” 许岁安：“那我……” “你想被他们抓起来当小白鼠，就跟着一起。” 许岁安不说话了。他看着顾柏舟，被怼得有点不开心。 顾柏舟迟疑了下。 “这个时间，”他再次开口，“其他地方不会有什么人。” 所以可以去别的地方看看，只要不是他们要训练的地方。 许岁安听懂了，他没什么情绪地“哦”了一声。 顾柏舟又看过来一眼。 “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在。” 许岁安学他：“希望你回来的时候，人还在。” 上次他来的时候，人就快没了。 顾柏舟：“……” 他丢下骨刀，拉开窗户，表情阴郁地从走廊里跳了出去。 窗户里吹进来带着血腥味的风。 许岁安捡起骨刀看了一眼。 尖锐的握柄部分被缠了几圈纱布，刀尖上覆盖着浅色的紫光。 顾柏舟给他留下了一把防身的武器。 嘴坏但善良的小孩。 许岁安得出评价。看来几年过去，顾柏舟变化不大。 他握着那把骨刀，随便挑了个方向，前往走廊深处。 许岁安对这里挺陌生的。毕竟虽然来过，但那时候这里已经塌的看不出结构。 他所在的这层，以及上下两层看起来都像是宿舍，有大大小小的实验体们生活的痕迹。 再往下，第一层是食堂。 许岁安推开门的时候，里面正有几个工作人员在做扫除。 他蹲在门口，和最靠近门的那个面面相觑。 那看起来是这批人当中的头目，穿着白大褂，带着面罩，手里还端着个终端设备。 片刻死寂。 许岁安丢下一句“打扰了”，猛地把门关死，然后转身就跑。 身后遥遥传来食堂门再次打开的声音，以及骤然响彻整个实验基地的警报。 许岁安急转弯。 他本来想去另一栋建筑看看。按照记忆，如果这里是生活区，那边就是实验区。他需要的资料都在那里。 但现在显然不太可以。 他目前的实力远没有恢复到可以毁掉这里的程度。 所有实验体都被赶去参加那场“训练”，大多数研究员也都跟过去进行监测记录。 许岁安一路跑下来，路上并没有遇见多少人。但他遇见的每一个人都开始追他。 于是这支队伍还是越来越长。 响不停的警报声也越来越大。 甩不掉人，许岁安回头看了一眼，突然再次转向。 他开始跑向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的源头。 那边正在进行一场名为训练的生死搏杀。按照顾柏舟的说法，他不该过去。 但现在情况不同，只有在那里，他才能甩掉这些追兵，想办法重新躲藏。 后面的人注意到他的方向，追赶速度慢了下来。 许岁安小小地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突然从拐角的阴暗处伸来，一把抓住他的小臂。 他反应不及，被那股力量一扯，整个人跌进那片角落里。 这个空间由两个歪斜的废弃置物架搭成，藏在建筑后方的角落，周围还堆了些乱七八糟的杂物，看起来像个小型垃圾堆。 但却藏了人。 还是两个。 许岁安有些惊讶地和那两个孩子对视。一对姐弟，比他和顾柏舟都要更小一些，还有点眼熟。 他们头发是浅蓝色的，都有些卷。拉他进来的是姐姐，弟弟抱膝坐在一根横梁下面，低着脸，抬着眼，警惕地盯着他。 许岁安忽然想起来。 他眼睛睁大，呼吸一滞。 ——是小海神和人鱼公主。 他有些怀念地打量着这两个目前还保留了完整人类形态的孩子。 年幼的小海神被他看的不自在，冷漠地转开脸。 “为什么把他拉进来？”他质问姐姐。 “救人一命呀。”姐姐笑。 “他们在找他，我们都会被抓的。”弟弟更冷酷，甚至有几分生气。 “但我们被抓只是会受到逃训的惩罚而已。”姐姐平静地回答。 许岁安“咦”了一声。 他觉得有点不对。 姐姐看过来，朝他笑：“你在奇怪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这里的人？” 许岁安惊讶点头。 他只是觉得不对，但姐姐直接说出本质。 姐姐回答：“因为你和我们不一样。” 许岁安：“？” 他没听懂。 这就像是，他问：为什么我们不一样？她答：因为我们不一样。 年幼的小海神嗤笑一声，很是不屑：“你说这些他怎么可能听懂。” 姐姐抿嘴，有些埋怨地看他一眼。她不太喜欢弟弟的态度。 但没等她说什么，外面响起几道交谈声。 那几个人追着许岁安的人赶到这里，失去方向。 “是在这里消失的吧？”一个问。 另一个答：“我看着好像是啊。这点时间肯定跑不远，他要是没疯，绝对不可能主动往训练场去，估计就躲在附近，到处找找。” 话音落下，时缓时停的凌乱脚步声响起，他们在附近转着，逐渐靠近。 许岁安三人瞬间屏息凝神，一声不吭。 姐弟两人对视一眼，姐姐比了个数字“5”，弟弟侧耳思索片刻，点头。 ——外面有五个人。 许岁安愣了一下，侧身，挡住两人视线。 他朝姐姐比划数字6。 还有一个一直在原地没动。所以单听脚步声，是五个人，但能量波动却有六团。 这段时间被顾柏舟养着，他异能恢复不少，已经可以感知到这些。 姐姐有些惊奇地望着他，弟弟的表情也变得古怪。他们想问什么，但现在却不适合开口。 第六道脚步声突然响起，而且越来越近。 一直没动的那个人正准确地向他们靠近。 姐弟俩神色一变。 “找到了吗？”外面有人问。 “就在这里。”第六道脚步声的主人回答。 片刻安静后，所有脚步声都开始向这边靠近。 他们被发现、并被包围了。 许岁安指尖蜷起。 六个人，他现在可以干掉，但这之后的事情会更加麻烦。 研究员会通过警报声和同伴的尸体意识到这里有外人。 一旦他们开始彻底排查，许岁安很难继续安然无恙地藏下去。 但不出手，现在就会被抓起来。 ——没办法了。 右手食指指尖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异能凝成的金丝细线在指尖露头。 许岁安凝眸，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蓄势待发。 下一秒，一道暗色从眼前掠过。 他怔了一下，抬头去看，狭小的空间内已经没有姐姐的身影。 “我、我自己出来了……”女孩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就像她说的，她们姐弟俩可以被抓，结果不过是受到研究员的惩罚，但身为“外人”的许岁安，要面对的绝对远远不止这些。 所以她抢先出去。 柜子的缝隙中可以看到女孩的背影。她有些颤抖，但却坚强地站在那里。 她向六人嗫嚅：“我主动出来，可不可以饶过我一次？对不起，我太害怕了，我不想去参加训练……” 许岁安看着，突然感觉脚面被人用力踩了一下。 年幼的小海神恶狠狠地瞪着他，他咬牙切齿，做出口型：“都怪你。” 许岁安张了下嘴，没来得及回答，弟弟的身影也从他眼前消失。 他冲出去，挡在姐姐面前。 “是我要带姐姐躲出来的，你们别罚她。” 那六个人在短暂的惊讶过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一起笑了出来。 “哎哟，在这里也能看见姐弟情深啊？这一趟没白跑哈。” “哎，记得我吗？我上个月还给你俩做过体内检测呢……当时你才这么高，不愧是发育期，长得就是快啊。” “想让我们不罚你们？那有点难哦。毕竟警报都拉响了，我们总得跟领导有个交代不是。不过……”说话这人阴恻恻地搓了搓手。 姐弟俩隐约意识到什么，表情变得越发难看。 姐姐把拦到身后，问：“你们想要什么？” “这冰天雪地、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我们都很久没开荤了。”那人嘿嘿笑了两声。 其他几人见状，也都跟着笑起来。 唯独一个女研究员，皱着眉：“这不符合规定。” 但另外五个人哪里会理她。他们把那人推到最后，五个人围成一个半圆，向两个孩子靠近，嘴里还在嘀嘀咕咕。 “我要这个小姑娘。有没有男女不忌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性别？也没见你挑剔一下abo啊。” “啧，分化都没分化呢，不然我肯定要omega啊。那多爽~” 内容一句比一句低俗，姐弟俩紧紧靠在一起，拳头已经握起。 但是……能反抗吗？反抗得了吗？ 在这里，他们早就习惯了几乎丢掉尊严的实验体生活，这几个男人又都是异能者，后面还有一个女人在盯着。 她们…… 姐姐紧紧咬住下唇。她没想到，只是逃一次训练，竟然会招来这么大的麻烦。 弟弟暗中扯了一下她的衣袖，递了一个向后的眼神。 ——只要供出那个家伙，我们就有机会逃命。 姐姐闭上眼，呼吸急促，被咬破的嘴唇动了动。 “诶，等等。”五个男人之一突然开口。 “我怎么记得，我当时追的好像不是这个颜色的头发？” “你记错了吧？光线问题？” 弟弟更加用力地拽了姐姐一下。 ——就是现在。 “管他呢，反正最后能交差就得了。保不齐真有跑掉的，又如何呢？咱这又不缺那一个实验体。” “哈哈哈，也对。” ——拽了第三下。 姐姐猛地睁开眼，一把捂住了弟弟的嘴巴。 她猜到，如果自己不开口，他就会直接坦白一切。 但不可以…… 果然还是不可以。 五个男人被吓了一跳，同时停下脚步，警惕地看着这对姐弟。 “你们谁记得他俩的移植物是什么？”有人问。 下一秒，那人眼睛忽然瞪大，嘴巴大张，发出“赫赫”的挣扎声。 其他四人不明所以地回头，却只见到一个倒地的身影。 男人脸朝下砸在地上，头下面溢出一滩水。 “……是海怪。” 一直站在原地未动的女研究员迟了半拍。 倒地之人下方渗出的水越来越多，逐渐覆盖全身。 那四个男人瞬间慌乱后退，眨眼间，女研究员反而被推到最前。 “暴、暴走了？！” “失控了？” “他俩不是还不能控制好异能吗？这什么情况？” 同伴的死亡令他们慌张到极点。 诚然，在研究员和实验体这层关系里，研究员是绝对的掌控者——但那是在实验室里，实验体被严格控制着。 可现在，这两个实验体显然不受控制。 他们忙着避险，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那两个年幼的实验体，同样满脸惊愕。 水越来越多。 女研究员被推到最前，谨慎地打量着两个孩子。 “你们知道跟我们动手的后果是什么，对吧？”她厉声威胁，体内的异能也已经调动起来。 她是第六人，判断出他们躲藏位置的那个，这些研究员中最强的。 姐弟俩已经淡定下来，开始装模做样。 “我们知道，我们也不想的。” “是他们不该那么对我们。” “你们应该知道我们体内被移植了什么异兽。” “就算是半成品，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肖想的。”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气势十足。 不知道哪里吹来的风，把姐弟俩浅蓝的卷发微微吹起，微光附在发梢，像是异能过载时的征兆。 女研究员后退半步，武器赫然出现在手。一把机械枪，枪口微闪，异能积蓄。 “只要他们能保证不做出格的事情，我们不会再出手。”姐姐说。 女研究员扫了一眼身后四人。 那四位正紧紧依靠在一起，周围盘旋着一条纤细但凶神恶煞的水龙。 水龙在他们周围游走，他们害怕地跟着水龙的轨迹左躲右闪，像是在跳某种别致的舞曲。 女研究员眼角一抽。 子弹上膛，“嘭”地射出。水龙被炸得四分五裂，哗啦啦流到地上。 四个男人僵在原地。 “道歉。”女研究员厉声道。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唯唯诺诺开了口：“对、对不起。” “我们错了……” “饶我们一命吧。” 女研究员重新看向那对姐弟，问：“这样可以吗？” 见两人没有反应，她补充：“放心，我会在主研究员面前帮你们说两句好话，不会有太大惩罚。” 姐弟俩都有些发怔，没想到事情会结束的这么简单。 他们下意识对视一眼。 就在那一瞬间，两颗子弹同时出膛。 姐弟俩意识到不会，转回头想躲，却已经来不及。 一前一后两声闷响，她们晕倒在地，一动不动。 女研究员收起枪，回眸看了一眼吓呆的四个同事。 “废物。”她冷冰冰吐出两个字。 四个人默默发抖，没有人敢出声反驳。 本来，在这种情况下不去围观训练，反而在基地里待着的，就都不会是什么胆大的家伙。 这女人是个特例。 她把两个孩子扛起来，踢了踢摊在地上的四只废物。 “再过一个小时训练都要结束了，还不走？” 迈步离开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女人微微侧过头，透过齐耳短发的缝隙，看向被两个架子搭起来的那片垃圾堆。 目光一扫而过。 …… 许岁安蹲在原地没动。 他知道，女人那句话不是跟两个孩子说的，而是在跟他说。 让他停手、放心。 最开始，他并没有打算听她的暗示。 但女人举动让他想起在杂物间看到的那本日记。 那本日记证明，即使非常罕见，这个吃人的地方依然存在着那么一两个正常人类。 他们想逃离，甚至想改变。 直觉告诉许岁安，这个女人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他选择收手，看着女人把年幼的孩神姐弟带走。 以及…… 多亏那几个多嘴的男人，他获得了新的情报。 “异兽移植”。 这和戚孤雪的研究不谋而合。 这也就意味着，自己一定能在这里找到一些关键资料。 许岁安又等了片刻，确定那几个人彻底离开，才从柜子下面钻出。 几个研究员离开的方向是实验区的那栋建筑，另一边则通向训练场。 因为刚才那一通警报，实验区此时恐怕处于某种戒严状态。他现在在跑过去找资料，无异于主动送上门。 何况，女研究员最后那句话也是在提醒他——距离所有人回来，只剩一个小时。 就算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前去，没有系统的帮助，一个小时的时间显然不够找到资料，最多是摸清楚实验区的大概地形。 许岁安迟疑一下，摸摸被自己别在大腿侧面的骨刀，转身，朝向训练场的方向。 他还是去看看过去的顾柏舟吧。 杂物间的医药用品这几天没有得到补充，那家伙如果再浑身是血地过去，他都没有办法给人包扎。 所以，提前去确认一下情况，说不定还能帮上点忙。 就像这次帮兄妹两个脱险一样。 第174章 得益于这里得天独厚的环境优势,实验基地的训练场都是纯天然的。 一大片稀疏的林木被更加稀疏的电网圈着，里面时时刻刻都在传来人和异兽的惨叫。 许岁安没有贸然进去，先在周围转了一圈。 研究员都集中在训练场外一角的一栋小屋子里。 电网的作用只是“圈地”,他们另有其他方法对训练场中的生物进行检测和控制。 ——某种几乎遍布整片训练场的,特殊的电子眼。 几十个拳头大小的小圆球忽上忽下,记录下训练场内的每一个细节。 许岁安停在外围，感觉有点难办。这种无死角的监控下，一旦闯进去，必然会暴露。 视线被树木遮挡着，看不到训练场内部的情况，不知道顾柏舟和其他那些实验体现在情况如何。 他只在路过监控室时从窗户里扫进去一眼。屏幕左上角落着一个红彤彤的数字。 失去战斗能力的人类实验体已经超过50%。几个研究员面色凝重,显然情况不太乐观。 那已经是十分钟以前,距离训练结束还有半个小时。 而且,他没在那一眼中看到顾柏舟的身影。 顾柏舟身上还有两天前留下的伤,这点时间远不够伤势恢复。里面的战况又这么激烈…… 虽然过去的顾柏舟不如他熟悉的顾柏舟,但他还是会有些担心。 许岁贴边站着,打量近处的几个电子眼，寻找着监控范围之间的空隙。 在它们移动的过程中,总会有那么一个瞬间—— 他眼睛一亮,脚尖发力,腰部扭转，正要擦着那片刻的监控死角钻入电网。 一个人形的东西笔直地飞了过来。 许岁安动作一顿，飞快后撤。那个不知怎么被甩出来的实验体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许岁安蹲了下去。 这个实验体和顾柏舟不太一样，身上披着黑色外袍，兜帽下面的脖子上戴着一个闪红灯的黑色颈环。 顾柏舟身上没有这种显而易见的监控装置，根据他的说法,他的监控系统被安装在体内。 这大概意味着，这个家伙在实验体中的“级别”，要比顾柏舟低上一些。 颈环上的警报嘀嘀嘀地响着，象征着这个实验体的生命体征几近于无。 许岁安伸出手，抓住了那个颈环。实验体的手指无意识地挣动一下。 他扫了一眼，毫不犹豫地把颈环掰开。 报警声戛然而止。 很快，那件脏兮兮的黑袍子也被他从实验体身上扒下来，穿在自己身上。 许岁安想了想，又蹲下来，把碎掉的颈环拾起。这上面还有定位系统，他需要用这个东西来“证明”自己伪装的身份。 指尖泛起微光，在实验体背部轻点两下，零星异能传递出去，覆盖在实验体背部那道致命伤上。 “这是谢礼。”他说。 为了感谢这位提供身份的实验体，他不介意动用一点点珍贵的异能，帮他修复一下那道伤口。 毕竟只有一道，比顾柏舟那天让他无从下手的满身致命伤强多了。 ——所以顾柏舟才会是这里最特殊的那个实验体啊。 许岁安迎着电子眼诡异的光芒，泰然自若地踏入训练场。 地面和树干上布满战斗的痕迹，其中有几道明显属于雷电系异能。许岁安跑动起来，沿着那些痕迹寻找顾柏舟的身影。 越往里痕迹越深、战斗越激烈，有些树上留下了很多伤痕，明显经历了不止一次的训练。 雷电系异能造成的痕迹变得忽浅忽深。这意味着顾柏舟已经状态不佳到很难精准控制自己的异能。 许岁安微微蹙眉，加快脚步。 这里地形相对复杂，体型巨大的异兽很难快速移动，他借着树木的遮挡避开了绝大多数异兽，只偶尔一两个需要略微出手。 一声巨响从十几米开外的位置传来。几个人类实验体正从那个方向跑向许岁安，脸色土灰，姿势也歪七扭八。 他们都受了不小的伤。 跑在最前面那个注意到许岁安，声嘶力竭地大喊：“别来这边！快跑啊！！！” 许岁安礼貌点头，面无表情地朝他们冲了过去。 擦肩而过。 喊话的实验体一呆。 面生的家伙气势汹汹冲进主战场这种情况实在罕见，惊得他下意识停下脚步，茫然回头。 但只是这一个停住，再回身的功夫，那个穿着黑袍的家伙竟然已经从他的视野里消失。 跑哪儿去了？ 实验体茫然地拉了拉自己的同伴：“诶，刚才是有个人冲着咱跑过去了吧？” “不想活了呗，你管他干嘛？难不成还回去救人？”同伴没好气地嘲讽。 那人不说话了。 他们本就算是实验体里实力较弱的一批，能坚持到现在还能跑能跳，不过是因为一直靠223号罩着，再加上遇事跑得快。 这种时候，人人自危，哪有关心别人疯没疯的空闲。 但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黑袍少年消失的地方，默默在心里替人祈祷一句。 ——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训练场正中央，是一片空地。 周围的树断了一圈，一个搭一个横在地上，成了个有些别致的天然擂台。 擂台周围零零散散或站或趴或躺着几个实验体，都受伤不轻。 显然，他们不是自愿观战，只是没法像刚才那几人一样逃跑。 在训练时间结束前，训练场中央，那个被异兽团团围住的身影，舟就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但希望本人此时也岌岌可危。 七个异兽围成一圈，有飞的有跑的还有会钻地的，包围圈密不透风，七种攻击交织在一，将顾柏舟的退路全完隔断。 它们没有人类思维，各自为战，不会合作，有时候彼此的攻击还会两两相撞，但即使如此，此刻的顾柏舟也难以招架。 和前天比起来，他身上又添不少新伤，有的做了紧急处理，被衣服碎片缠着，有的却还在淅淅沥沥渗血，根本顾不上管。 一片利箭一样的翎羽横扫而过，顾柏舟压下身子操控异能加速躲避，正前方却突然撞来一节断木，一只异兽举着木头捅向他的身体，力气大到木头上被抓出八个粗壮深厚的指纹。 身后有羽毛，前方有巨木，他要沉下身子往地面躲，一只鼹鼠型异兽破土而出，爪子狠狠扒上他的小腿。 一块布料被撕扯下来，小腿上从膝盖下方到脚踝上方，三道细长的抓伤深可见骨。 密集的攻击避无可避。 顾柏舟吃痛咬牙，竟然再次下沉身子，借着伤腿将那只鼹鼠留在地面，另一只腿狠狠踹在他的背部，紫色电流瞬间传导。 鼹鼠毕竟目标小，重量轻，被他踹翻，惨叫一声飞向前方。 顾柏舟顺着力道倒退，避开左右两只异兽的夹击。 但在他的视线盲区，一只半人高的猴子正手持长剑，刺向他的背心。 顾柏舟意识到不对，反手蓄力，释放异能，要将其当作助推器强行转向。 但那只猴子显然不同于其他异兽，具备了一定程度的战斗思维。它跟着顾柏舟的动作转向，长剑直指少年心口。 ——来不及了。 顾柏舟瞳孔骤缩，不甘咬牙。 ——如果他没受伤，这一击明明可以躲过。 猴子怪笑一声，将长剑一举推出。 “当啷！” 一声脆响。 一把弯曲骨刀和长剑撞在一起。猴子被震得送手甩剑，后退两步。 顾柏舟身体忽然腾空，像只被捆在线尾的鱼，被一跟看不见的鱼线扯向异兽的包围圈之外。 他海没反应过来，恍惚着低头看向那只猴子。 穿着黑袍的人出现在他视野里，捡起那把骨刀，刀尖朝向猴子。 顾柏舟倏然回神。 ——是那家伙？！ 他被那股将他扯出包围圈的力量甩在地上，重重一磕。 顾柏舟吃痛闷哼，却顾不上看自己的伤势，撑着身体重新站起。 他得把那几只异兽干掉，在那个怕疼的新实验体被杀死之前。那家伙明明比自己还大上一些，实力却糟糕的不行。 顾柏舟向前走了两步，呼吸里带着血腥，五脏六腑都在发疼。 他咬紧牙关，调用异能。 这次训练的异兽数量和水平明显远超之前几次，尤其是中央地带这几只，更是明显超出了这些人类实验体的能力范围。 但这不是失误，而是那些研究员有意为之。 顾柏舟知道原因。 ——他们在逼他。 逼他再一次超越极限，施展出那一次的威力。 他也想复刻那场训练的情景。 但他做不到。 他毫无记忆。 他对那场训练唯一的印象是，他被异兽围攻，濒死。下一秒，就是训练结束后在实验台上醒来，被一群研究员围着，看稀有猴子一样打量。 异兽彻底围住那个穿黑袍的少年。 顾柏舟用力握紧右拳，半侧身体被雷电覆盖。这已经是剩下这点异能的极限。 他屈膝，抬眼，身体弹射而出。 下一秒，一道白光划过。 黑袍少年踩着持木异兽的肩膀高高跃起，手中骨刀在空中划出一个圆月。 擂台上空的七台电子眼几乎在同时被一分为二。 它们闪着短路的电光砸进地面，有半颗甚至撞在破土而出的鼹鼠头上。 鼹鼠被吓一跳，“嗷”一声钻了回去。 黑袍少年踩着半颗坠落较慢的电子眼在空中翻身，纤细的身体勾出一道黑色弯月，又眨眼间落在顾柏舟身前。 顾柏舟还在前冲，被他的突然出现惊到，踉跄一下，扑在那件黑袍上。 少年把他扶住，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细细打量片刻，彻底放下心似的舒了口气：“人还在呢。” 顾柏舟仰脸看他，人还在蒙着，就被他这轻飘飘的四个字气得一噎。 他推开少年的手自己站直，皱眉问：“你怎么在这？” 少年没回他，转身持刀冲上。 那几只异兽还在，他得先结束战斗，再来叙旧。 七只异兽对顾柏舟来说已经是生死危机，但对现在的许岁安来说，只是有些麻烦。 他恢复的已经足够处理这些家伙，只是后面又会空虚一两天。如果这期间被研究员抓到，那就彻底完蛋。 因为没有完全恢复，也因为系统的那把锁。 但眼下算是紧急情况，顾不得那么多。 骨刀在指尖旋转半圈，许岁安反手握刀冲上。 纤细的身影在异兽之间划出一个z字，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从第一只异兽前方移动到最后一只异兽后方。 面前正是第三次破土而出的鼹鼠。 ——这是许岁安的第一个目标。 先解决看不见的危机，再解决明面上的敌人。 骨刀刺出，异能瞬间传导至刀尖。 那鼹鼠完全反应不过来，眼睁睁看着自己随着惯性向前，直接撞在刀尖上。 “噗呲”一声。 异兽躯体被骨刀贯穿，刀尖炸亮一点寒芒，又转眼消失。 第一只，结束。 许岁安没有丝毫停留，身体已经转向，刀尖划过空气，鼹鼠异兽的尸体被甩落在地，发出“啪唧”一声闷响。 一根断木从身后横扫而来，在鼹鼠落地的瞬间直逼许岁安腰间，要将他拦腰撞断。 许岁安此时正在转身，骨刀向前递出，刀柄撞在断木侧面。 巨大的震荡感传递过来，他手臂一麻，骨刀险些脱手。 但那断木也被阻停一瞬。 就是这一瞬间，他侧身避让断木的第二次横甩，骨刀抹过腰前，在那异兽的肚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异兽怒吼一声，抓着断木要再攻击，人影却从它眼前消失。 紧接着，“噗呲”两声。 它的两脚一前一后多处两道极深的刀伤。异兽身体一晃，断木猛地砸进地面，从武器，变成帮它维持身体的拐杖。 很快。 手腕、手臂、大腿、前胸…… 伤痕一个接一个出现，对这只庞然大物来说，每一个都不足以致命，但叠加在一起，却让它的生命越来越快地流失。 然而它始终捕捉不到对手的身影。 许岁安比它的视线移动要快得多。 不只是这只异兽，在这期间，余下的五只异兽同样难以伤他分毫。 即使它们能捕捉到许岁安的动作，但是——追不上。 偶尔，这些异兽还会在追逐途中撞在一起。 那给了许岁安更多机会。 最后一刀。 从前胸刺入，至脖颈扬出。 他一脚踩在异兽肩头，在异兽死亡的同时已经借力跃起。 异兽前倾倒地，许岁安跃至空中。 ——第三个目标，那只能够范围性攻击的鸟。 刚才应付这只异兽时，那只鸟的攻击给他造成最大的麻烦。 翎羽仿佛用之不竭、无处不在，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采用这种一击即退的方式耗死这只异兽。 许岁安抬眼上视，骨刀被当作飞镖脱手而出。 那鸟知道自己被列作目标，长翅一扇，整只反转，擦着抛出的骨刀略向下方。 却并不是朝着许岁安的方向。 ——顾柏舟。 它看出这两人是一伙，打算转移目标。 下方，那只猴子比它更快一步，已然拾起长剑，出现在顾柏舟身前。 许岁安眸光一凝，刚刚收回的骨刀再次出手。 这次，那猴子已有经验，正警惕着他的攻击，见状立刻持剑转身，要将骨刀挡下。 但是…… 刀呢？ 它一呆，举着剑愣在当场。 然后，一道血光闪过。 猴子身首异处，长剑再次落地。 半空中，骨刀从鸟的正前方划过，将它从顾柏舟头顶逼退。 许岁安收起手，指尖的异能蓝光逐渐暗去。 “我又不是，只会用刀。”他嘟囔。 那猴子被平滑切开的创口处，一圈冻伤很是招摇。 骨刀重新回到手中。许岁安颠了两下，刀尖朝向那只鸟。 “该你了。”他宣告。 …… 七只异兽的尸体倒了一圈，“擂台”外的几个实验体目瞪口呆，嘴巴一个大过一个。 他们终于想起说话，可除了一声“卧槽”，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人是谁？ 怎么是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实验体？ 新人？新人哪能这么厉害？ 那可是折磨了他们半场训练的七只异兽，就这么完蛋了？ 那他们半个小时的努力算什么？ 演给研究员的笑话吗？ 一群实验体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没一个人敢真的开口询问。 训练场外的监控室里，十几个研究员同样满堂沉默。 他们也被惊呆了。 一出场就砍了所有电子眼，现在他们看着的这个，还是一个藏在树里的小电子眼拍下来的画面。 这唯一一个幸免于难的电子眼，角度刁钻，拍下来的画面也不甚清晰。 但也足够让他们看出来训练场中央发生了什么。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穿着黑袍的实验体，砍瓜切菜一样结果了那七只他们精挑细选的异兽。 这场训练，表面上是对所有实验体的能力测试，但实际上大家心知肚明，这是为了223号特意准备的“潜能开发场”。 为了让他重现之前的那场奇迹。 但是……奇迹是出现了，可那不是223号带来的啊？这个莫名其妙蹦出来的实验体是哪儿来的？ “不是。”终于有人开口，“这哪个啊？” “黑袍子，不是最低等的那一批吗？！什么时候出来这么个人才的？” “定位仪呢？！谁来定位一下啊！！” “说不准，比223号更有天赋的家伙出现了？这是谁家的实验体？训练结束之后先借我看一看。” 疑惑，慌乱，以及……期待。 这实验进行了这么多年，唯一有成功希望的也不过是223号一个。但现在，一个疑似比223号更加成功的实验体出现了！ 那个实验体甚至还是不被他们看好的“黑袍组”。他们怎么能不振奋？ 上头催他们出结果已经催了好久，这无疑是一个极好的汇报素材。 留住他，抓住他，研究他！ 有研究员已经站了起来。 如果不是训练场实在危险，他们都要直接跑去现场围观。 但没关系。 很快了。 这场训练马上就要结束了。到时候，这个突然进化的实验体还不是任他们研究。 “距离训练结束还有三分钟，现在开始倒计时，请所有实验体再多坚持一下。” 冷酷又充满温情的播报声突然响起。 许岁安拎着染血的骨刀，回到顾柏舟面前。 “结束了。”他说。 顾柏舟站在地上，抬头看着他，眼里没有任何轻松的情绪。 “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他明明警告过这家伙，训练期间其他地方都可以转，但唯独不要来这里。 这里被那些研究员无死角地控制着，只要出现，肯定会被注意到、抓起来。 现在训练马上就要结束，电网一开，哪怕是虫子都很难逃出去。 这家伙最开始不就是为了躲避那些研究员，才那样伤痕累累地出现在雪地。 只要但凡有点智商，就不可能跑来自投罗网。 可这人偏偏就是来了。 还……很是出彩了一把。 那些研究员恐怕已经想要他想要疯了。 “来帮你呀。”许岁安说。 顾柏舟眉心锁着，双唇压平成一条线。 “帮到了，谢谢你。然后呢？转天跟我一起躺上实验台？” 许岁安不悦地压下眉眼。 过去的顾柏舟，和他的顾柏舟比起来，简直差远了！ 明明是在感谢，还非要在结尾阴阳一句。 “不然，给你收尸？”他阴阳回去。 顾柏舟表情一僵，气焰瞬间弱下去。 “他们马上就来了，你再不跑就彻底躲不掉了。现在，按你的速度，说不定还有戏。” 他顿了顿，想到什么，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你这么厉害，当时怎么会……你到底是不是这里的人？” 他终于意识到事情的关键。 但却没有时间细问。 三分钟倒计时已经过半，顾柏舟咋舌，抬手给人指了个方向。 “这边，抄近路——剩下的事后面再说。” 意思是，他还是选择相信许岁安这次能逃掉。 他们会再次在那间杂物间见面，而不是在实验台上。 许岁安朝他笑了一下。 但顾柏舟没笑。他仰头盯过来，一副“下次再敢这么不要命你就完了”的表情。 许岁安朝他吐了个舌尖，转身就跑。 倒计时声在身后追得很急。 但他没照着顾柏舟指的方向跑。 他还得回去归还衣服和掰碎的颈环。 ——做戏就要做全套。 虽然有点对不起那个可能会被他连累的实验体本人，但是……毕竟他都帮忙治疗了嘛。 钻出电网的瞬间，训练倒计时刚好终止，瞬间过电的电网擦着他的后背，在本就伤痕累累的黑袍上留下新的伤痕。 被他抢了袍子和颈环的实验体已经苏醒，但依然维持着许岁安离开时的姿势躺在那里。 虽然醒了，但还动弹不得。 许岁安帮他披上外袍，再把碎掉的颈环放在他的旁边。 实验体全程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他这一系列举动。 看到被掰碎的颈环时，他呼吸都急促了，盯着许岁安，很想说些什么的样子。但喉咙受伤，发声都难，他只能那样干巴巴地瞪着，瞪着。 看许岁安料理完一切，在不远处研究员的声音中，不紧不慢地离开。 而那些研究员，正顺着颈环中的定位找来。 等他们到的时候，所能看见的，只是一个身受重伤的普通实验体—— 作者有话说：安安：深藏功与名.jpg 第175章 “什么？你们他妈的跟我说不是同一个人？！” 一声暴怒从紧闭的实验室门内传出。 路过门口的两个助理研究员吓了一跳,抱紧手中的文件，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加快脚步。 “怎么回事？”其中一个小声问,“之前那个198号的事情还没结束吗？” “没呢……说是这两天一直在反复做检查,但完全不对……”另一个回答。 第一个人还要再问,实验室内又传来一声巨响和一句怒骂。 “两天了，你们就得出来这个结论是吧？！都给我滚！” 实验室门忽然打开，三个助理研究员连滚带爬地冲出来，其中一个眼镜都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砸碎。 “嘭！”一声。实验室门再次被关上。 被赶出来的三个人和刚路过门口的两个人面面相觑，同时叹了口气。 碎掉眼镜的研究员从地上捡起碎片，不满嘟囔：“这肯定不是一个人啊。不然还真以为这破实验能成功吗？223号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同伴用力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说什么呢？别在走廊里发疯,走了。” 眼镜男猛地反应过来,连应两声,起身要走。 “等一下。”一道女声从三人身后响起。 三位助理研究员立刻僵住。稍远一些的那两位见状,立刻脑袋一低,飞快溜了。 来人扫了那两位一眼,并未追究。她看向面前三人。 “如果不是一个人，那那个人呢？”她声音成熟、冷静,不怒自威。 如果许岁安此时在场就会发现,这位女研究员正是集体训练那天差点抓到他的女人。 “苏教授……”眼镜男嗫嚅。 “说说看。” 眼睛男开口：“结合那天的警报声,我们怀疑是有外面的人误闯实验基地，又刚好进了训练场……” 苏教授打断他：“触发警报的人已经被抓起，是一对擅自逃训的姐弟。至于误闯训练场,你们当时应该也都在场，没有任何电子眼发送异常汇报，不是吗？” 眼镜男被她问住，无措地“啊”了一声。 苏教授看了三人一圈。 “不用担心。”她语气稍缓,“这个实验体我会争取接手，你们最近先别跟着他了，去找孙教授吧。那边情况比较平稳。” 三人互相看了几眼，猛地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瞬间来了个整齐划一的深鞠躬。 “好的好的好的，谢谢苏教授！！！那我们先走了！” 像是生怕教授改主意，三人连看都不敢再看她一眼，脚底打滑地飞快溜了。 苏教授推开实验室门，一个薄文件夹当头飞来，伴随着一声怒吼：“不是说了让你们滚！” 她侧头躲过文件夹，看着那东西撞在墙上。 “我也要滚？”语气冷冰冰的。 实验台前的男人身子一震。 “你怎么来了？” “该交换了。”苏教授说。 “你已经按着他做了两天体检，既然没有成果，就该移交给下一个研究员。不巧，排在你后面的是我。” 男人冷哼：“你就能研究出什么成果了？” 苏教授看着他，不说话。 “你打算怎么做？”他粗声粗气，像是质问。 “你想窃取我的研究机密？”苏教授撩起眼皮，眸光犀利，俨然不吃他这套。 男研究员一噎。 按规矩，这实验体确实该转交。但这可是在训练场上超越223号大杀四方的“新神器”，他连丁点成果都还没有发现，怎么可能舍得白白把人交出。 男人脸色变了几变，最终猛地一拍实验台。 躺在上面的198吓得浑身一颤。 “你说！”男人逼问他，“你要跟谁？” 198号一呆。 苏教授一声冷笑：“我怎么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人性化，还能给实验体选择权了？” 198号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声不敢吭。 托那位占了他身份的、不知姓名的金发少年的福，他这两天纯体检了。 每天不是做这个检查就是做那个检查，不用训练、不用手术、不用注射，不知道过的有多舒服。 晚上回宿舍他都不敢跟室友说，唯恐被其他实验体嫉妒上。 但现在……好日子终究还是到头了吗？ 198号内心泪流满面。 这两个混蛋研究员能不能不要当着他的面讨论是活体解剖还是单体历练啊！ “不过，”苏教授突然再次开口，“我倒是不介意听听他的选择。” 两道目光同时落过来。 198号双眼紧闭，希望自己已经死了。 “……闭眼有什么用。” 顾柏舟把一根火腿肠、三包压缩饼干、两个鸡蛋、一盒薯片一起丢进许岁安怀里。 “闭眼我就不存在了？” 许岁安睁眼看他，目光上挑，唇角下压。 ——不开心。 顾柏舟训练结束后两天没过来，一进门就说了他足足三分钟。 说他做事不考虑后果，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还说什么“我死了就死了，我早就做好准备了。你呢？你连上实验台都没准备好。” 气得许岁安狠狠朝他砸去一根火腿肠。 现在的顾柏舟要是真死了，以后的顾柏舟怎么办？ 这个人一点都没有自己有多重要的自觉。 顾柏舟一点不理他的小发雷霆，坦坦荡荡地撕开火腿肠塞进自己嘴里，还从角落里拎了个垫子出来，一屁股坐在他面前。 许岁安面无表情。 ——他跟过去的顾柏舟又不熟，坐这么近干什么。 他现在需要做的只是确保这个人的安全、在实验室被毁之前拿到核心资料，再想办法离开。 他又不需要“救赎”这个时间线的顾柏舟。 许岁安把火腿肠抢回来。 他饿了，他要吃饭，这是顾柏舟带给他的。 顾柏舟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眨了眨眼，忽地笑了。 “不好意思，忘记上次送来的饭量只能吃到昨晚了。” 许岁安啃火腿肠，不理他。 “……谢谢你之前救我，真的很感谢你。”他看着许岁安，顿了顿，“但是……” 许岁安瞪他：还有“但是”你就出去。 顾柏舟接收到他的意思，到嘴边的话一卡，睁着眼睛不吭声了。 他默默坐在那儿，看着许岁安吃完一整根火腿肠，不知不觉有些放空。 这个留着金色长发的男生，比他大几岁，来历不明、身份不明、实力不明，他不知道这个人当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知道他当时为什么受那么重的伤，甚至直到今天，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顾柏舟想，他该很警惕这个家伙的，看上去无害，实际上却异常危险。 但他就是，莫名其妙的有点做不到。 因为太稀有了。 他被抓来这里一年多，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干净、纯粹，又漂亮。 像是偷偷养了一只小动物，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一年的实验体生活已经足够逼疯一个正常人。顾柏舟总觉得，自己其实也早就疯了。他期待着在哪一次的“训练”中死去。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只突然冒出来的“小动物”成了他在这里活下去的动力。 被按在实验台上、被注射液搞得神经错乱、被关进小黑屋里、被丢进狂暴的异兽堆里…… 面对这些的时候，他的脑子不再是一片空白。 ——还有一个笨蛋胆小鬼等着我去投喂。 他好像不太愿意吃辣的和酸的，喜欢各种各样的饼干。如果能给他带一盒牛奶过去，那双浅金色的眼睛都会发光。 他在想这些。 靠着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他撑到现在。 因为实力太强，顾柏舟在这里不仅是实验体223号，还是那帮研究员的“清洁工”。 他们偶尔会需要他去处理那些不再受控制的狂暴实验体。 那比实验和训练还要艰难。 上一次他受了很重的伤，就是因为帮他们去做“清洁”。 其实到现在他都没想明白，自己当时怎么会放着好好的医疗部不去，撑着一身伤跑来这里。 “还要说什么？”许岁安问。 顾柏舟猛地回神，和他对视。 许岁安又拆开一包压缩饼干，咬下一口嚼嚼嚼。 他看着顾柏舟，示意对方开口。 人现在还没走，就意味着还有话没说完。按照之前的经验，顾柏舟通常只在有事情要说、有伤口要包扎的时候才会多留一些时间。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留下食物和药品后，说不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开。 但这次不寻常。 他特意坐过来，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发呆。 许岁安表情严肃下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顾柏舟可能要说个大的。 他把压缩饼干收了起来，坐直身子。 “说吧。” 顾柏舟没反应过来，盯着他懵了两秒。 “……啊。”他慢吞吞开口，边想边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许岁安目光一凝。 果然是个大的。 系统曾经在介绍时间系异能者的时候跟他介绍过“时间旅行”这回事。 所以他知道，不能在这里透露姓名。 未来的顾柏舟关于这段实验体生涯的记忆没有他。如果他现在告诉顾柏舟自己是谁，就相当于改变了“过去”。 正常时间线里，他和顾柏舟的“相遇”就不再是“初遇”而是“重逢”。 这可能会导致整个世界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严重的可能性中，甚至会有“顾柏舟消失”这一条。 许岁安神色凝重，心里却小小地松了口气。 幸亏他聪明，记住了系统的话。 “不告诉你。”他对顾柏舟说。 “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顾柏舟眯了眯眼。 许岁安摇头：“其他的，可以说。名字，不可以。” 顾柏舟皱起眉，打量他，似乎在思考原因。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放弃：“好吧。既然别的都可以说——” 顾柏舟话音一转：“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许岁安微怔。 顾柏舟说：“最开始是我判断失误，你本就不是这里的人。那么你怎么来到这里，又为什么来到这里？” 许岁安：“这个……” 顾柏舟扬眉：“也不能说？” 看起来这样的回答在他预料之中。 但许岁安又摇了摇头，说：“说不清楚。” 顾柏舟：“？” 许岁安在他怀疑的目光中冥思苦想了一阵。 终于，他灵光一闪：“有一点，可以告诉你。” “——我来偷东西。” 顾柏舟：“……？” 他维持着那个疑惑的表情盯着许岁安看了良久，骤然面色一变。 “你是其他实验基地的人？” 只有这个原因能解释他为什么来“偷东西”。 许岁安茫然。 他不懂顾柏舟的逻辑。 “我不是，”他解释，“我是学生。” 顾柏舟顿时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他对许岁安越加警惕，甚至开始厌恶不久前被人蛊惑的自己。 “你的导师在研究什么？” 许岁安也更加茫然。 导师在研究什么？ 他想起林木。 他们虽然已经很久没见，但客观上来讲，这个人确实是他的“导师”。 是班主任，也是他们团队的指导老师。 林木在研究什么？ “……养鸟？”他迟疑。 顾柏舟冷笑一声，已经把这两个字背后的含义脑补完全。 他忽然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向许岁安。 “那你是不是，还需要我帮你一起偷东西啊？” 许岁安意外他的聪明懂事，开心地点几下头。 点到一半，看着顾柏舟越来越糟糕的脸色，他猛然觉得…… 好像有哪里不对？ 许岁安停了下来。 “你为什么问这些？”他问顾柏舟。 “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暴露？”顾柏舟不回答，冷淡又轻蔑。 “你们那里的人竟然会把笨蛋丢来当卧底，看来那个实验基地比这里还要垃圾。” 许岁安没听懂。 许岁安沉默。 许岁安认真思考。 顾柏舟不想再理他，转身要走。 许岁安顿悟。 他一下子站起来，追上去。 房间里的小夜灯这几天状况越来越差，能照亮的地方越来越小。 许岁安没看清地面，在顾柏舟拎来的垫子上绊了一下。 他踉跄前倾，扑在顾柏舟背上，又推着他向前几步。 顾柏舟只来得及转过身体，后背就已经撞上墙壁。 他闷哼一声。 伤还没好全，猛地撞到伤口，疼到浑身颤抖。 杂物间的门突然被推动，挡在门后的桌子摩擦地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但只一瞬间，那张桌子无影无踪。门被更大地推开。 二人一惊，同时回头。 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出现在门口。她一手按还在门把上，逆着光，偏头看来。 许岁安不期然和来人对上视线。 “啊。”他认出，“是你。” 那天发现他的女研究员。 顾柏舟的神态则彻底变了。 他一把抓住许岁安的手腕把人推到身后，上前一步，站到门口，挡住研究员向内看的视线。 肌肉紧绷、右指勾起，紫色眼眸电光闪烁。 门外，云层移位，阳光被遮住，阴影降落在这片空间。 顾柏舟轻轻拉了一下许岁安，示意他自己想办法逃跑。 同时，他开口，声音沉重而冷冽，电光流转，仿佛下一秒就要出手。 “你们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许岁安低头看了看他捏着自己衣袖的手。 伸手，抓住，捏。 顾柏舟身子一僵。 “我早就知道这里。”苏教授说。 她垂眸看着顾柏舟，眼里是研究员一贯的冰冷轻蔑。 他们只拿这些实验体当道具，当然会露出这种眼神。 顾柏舟身体更加紧绷。 他咬起后槽牙，暗中观察四周地形，脑海中已经开始构建逃跑路径。 身后，许岁安又捏了他一下。 顾柏舟屈指，正要抽手，却感觉力气一泄，体内异能被阻断。 ——中计了？！ 他惊愕回头。 连许岁安的脸都没看清，就被人一下子甩到身后。 苏教授面前的人换了一位。 许岁安和她对视，真诚开口：“把他惹急，会很麻烦。” 苏教授笑了一下。 “我知道，我不会的。” 许岁安不认同地抿唇。 “你为什么来这里？”他问正事。 “来找你合作。” 苏教授说完，垂眸看了一眼还在发懵的223号实验体，耸肩。 “但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开门时的画面她看的一清二楚。 许岁安想了想，摇头，说：“正是时候。” 不然，他都不知道要怎么跟顾柏舟解释清楚。 苏教授被许岁安请进杂物间。 原本就狭小的空间立刻变得更加狭小。 顾柏舟被两人逼至角落，无处可逃。他目光警惕，大脑飞速运转。 苏教授打断他的思路：“我早就知道这里是你的‘秘密基地’。” 顾柏舟一怔。 “但只有我知道。 “不然你以为，这里怎么会这么久还不暴露？ “在那些研究员眼里，每一个实验体都没有秘密。 “但你不是。 “我在给你做实验的时候，对你体内的监控装置懂了点手脚。” 她一句接着一句，说的顾柏舟一愣一愣。 “还不明白？”苏教授有些无语，“我时友军。听懂了吗？” “我说——” “……听懂了。”顾柏舟打断她。 他安静片刻，神情微妙，半信半疑，看向许岁安：“那你们……” “不认识。”许岁安回答。 苏教授冷笑：“我都帮你收拾两次烂摊子了。” “但确实不认识。”许岁安坚持，“我们，刚刚才认识。” 见了面、说了话，才算是认识。 “那么，”顾柏舟快要放弃思考，“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两个人同时看向他。 “偷东西。” “毁掉这里。” 又对视。 “先偷东西。” “这破地方有什么好偷的？” 顾柏舟默默扶了一把额头。 “现在我相信你们是真的不认识了。” “所以。”他把两个人的目光吸引回来。 “先偷东西、再毁基地。” “你要偷什么？”苏教授问许岁安。 “有什么偷什么。”许岁安回答。 顾柏舟&苏教授：“？” …… 三人谈话后的第五天，苏教授把存储了研究基地所有资料的u盘交到许岁安手里。 第一项任务比所有人预想地都要更快完成。 但“毁掉基地”这项核心任务却迟迟没有进展。 原因倒也很简单。 ——实力不够。 凭他们现在的能力，自保逃跑尚且能够做到，但毁掉这里简直是天方夜谭。 先不说基地的高强度自我保护机制，就是这里的那些异兽、研究员、实验体，都足够让他们难以招架。 许岁安知道在合适的时候会有黑衣人堂堂登场，但他不能说。 他只能跟苏教授和顾柏舟一起发愁，并眼巴巴数着日子等黑衣人降临。 新历795年，12月28日。 他记得这个日期。 而现在，距离那一天只剩下一周。 “知道为什么我选择今天来找你吗？”苏教授问。 许岁安看向她，摇头。 “因为今天是训练日。半个小时后，所有实验体都会被投入新的训练。你亲眼见过上一次的情况，这次只会比那次更加严重。” 许岁安听她继续。 “现在的训练和最开始不一样。它几乎变成单独针对223号一个人的训练。他自己也知道这个情况，肯定会做好充分准备。所以，在今天，他不会有时间来看你。” 许岁安隐约意识到什么。 苏教授最后说：“我特意挑这个时候，是因为有些话，要单独对你说。” 许岁安正色起来，他意识到什么：“关于223号？” 苏教授点头。 “其实我会找你们合作，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他。” 许岁安：“？” 苏教授问：“你知道223号为什么那么受重视吗？” “因为强？”许岁安说。 “这只是表面原因。”苏教授说着，拿出一个电子屏，推到他面前。 屏幕亮起，是一段处于暂停状态的视频。 “先看看这个吧。” 视频不到一分钟。 满地狼藉的战场、陷入狂暴状态的异兽群、死伤惨重的人类实验体。 “这是之前的一次训练，那次训练出了意外，一部分异兽失去控制。”苏教授简短解说一句。 视频快速推进着，灰发少年的身影出现在正中央的位置。 他立在半空，摇摇欲坠，浑身是血，灰白的卷发都被染成半红，紫色的眼睛也充斥着血丝。 他身遭围着足足九只异兽——比许岁安亲历的那次还要更多。 异兽朝他发起攻击，画面剧烈抖动。 顾柏舟艰难支撑着，却依然被数次击中。他嗑出一口血，身形剧烈晃动，险些直接掉入下方异兽张着的口里。 许岁安皱眉，不知道苏教授要他看这个做什么。 就在他疑惑之时，画面突然发生变化。 少年身上的紫色电光被另一层气覆盖，那层气比一般的异能更加粘稠，呈现出更加深沉的紫色。 他晃动的身体安定下来，痛苦的表情也荡然无存。 少年张开嘴，清晰而缓慢地吐字：“去——死——”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万籁俱寂。 九只异兽同时倒地。 少年抬起眼，仿佛看向镜头之外。 他再次张开嘴：“——” 画面一花，陷入黑暗。 第176章 “这种异能,叫‘言灵’。” 苏教授收起电子屏，看向依然在惊讶的许岁安。 “这才是我选择你们的原因。” 许岁安懂了，但没完全懂。 顾柏舟的异能不只是“雷电系”,还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言灵”。 所以,那些所谓的“乌鸦嘴”,也是因为这个异能的影响？ 但那就意味着，直到他们在正常时间线里相遇，顾柏舟依然不知道自己拥有这个异能，并且，“言灵”异能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那他是怎么拥有的这个异能？又为什么不知道这个异能的存在？ 许岁安感觉有些头疼。 自从来到过去，失去系统,他就一直在被迫动脑。 但他不愿动脑,没有丧尸愿意动脑。 这让他很是不适应。 “为什么？”他选择直接提问。 没头没尾的一个问句,苏教授却听懂了。 她说：“这就是223号备受重视的原因了。” 许岁安蹙眉。 “这是我们的研究方向之一,异能植入。在异能者本身的异能之外,通过修改异能干细胞的基因,植入另一种异能。 “被植入的异能通常是其他异兽或者人类身上的。在他之前，我们已经牺牲了13个受种实验体。223号是第14个。 “我们当时给他植入的,是一个濒死实验体的异能基因。那个实验体的异能,就是‘言灵’。 “但植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223号虽然没有发生排异反应，但也没有产生新的异能。这让我们的研究一度走入死路。 “也正因如此，‘异能植入’这项方案被暂时取缔,我们开始加入其他组别，专攻其他方案。 “直到……这一次。” 苏教授停下来。 后面的内容，许岁安自己也能想到。 “言灵”异能在顾柏舟的体内复活了。即使只是昙花一现，但他确实拥有了被植入的异能。 这意味着,他们在经历了三十多年的失败后，终于有了唯一一个成功案例。 所以顾柏舟才会成为整个实验基地里最抢手的实验体。 所以那些研究员才会一次次提高训练难度，希望他能再次复刻那场奇迹。 因为实验内容对实验体保密，因为言灵能力只在那一次生效，而顾柏舟因为过度消耗失去记忆，所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曾创造出这样的“奇迹”。 哪怕到了未来，他也只当自己这是“乌鸦嘴”。 许岁安突然想到什么：“那他嗜睡？” 苏教授愣了一下。 “嗜睡？” 她想想：“他目前没有这个情况。如果出现的话，恐怕就是异能的副作用。” 许岁安咬唇。 他有些生气。 气自己的挚友在少年时期竟然受到过这样的对待，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现在所见到的、经历的这些，都已经是过去。 “你们……关系很好？”苏教授有些犹豫地问出口。 她看出许岁安状态不正常。 但按照她之前看到的情况，许岁安对223号并没有那么深刻的情谊，反而，好像不是那么喜欢223号。 这也是她决定将“言灵”异能告诉许岁安的原因。 要想毁掉这个地方，激发顾柏舟的第二异能是他们唯一的办法。 而要激发第二异能，就要让顾柏舟处于前所未有的险境。 不只是他自己，还有他在乎的人。 在反复研究无果后，她又重看了无数遍那一场训练的回放。然后才终于发现，在顾柏舟暴走前不久，他那段时间的一个室友被狂化的异兽撕成两半。 这让她推测，身体和情感的双重刺激，才是开启“第二异能”的关键。 所以她需要许岁安在顾柏舟面前“送死”。 这次训练，就是最佳的机会。 “我们已经没时间了。我盗取核心资料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败露，一旦被他们发现，我们三个都难逃一死。”苏教授将一切解释给许岁安。 “所以，把这次当作唯一的机会都不为过。我们必须要刺激他开启‘言灵’异能。为了我们，为了其他实验体，也为了避免更多人被抓来这里。” 许岁安并不赞同。 “但如果这次，还是‘昙花一现’呢？” 如果顾柏舟醒来之后依然什么都不记得，“言灵”异能依然无法正常使用呢？ 而在他的视角里，这种情况的概率接近百分之百。 因为未来的顾柏舟，对“言灵”毫不知情。 苏教授依然冷静。 “那么，只要再刺激他一次就好了。” 许岁安表情彻底冷下来。 “你应该知道，这种损伤，不可逆。” 看他视频里的状态就足以知道，刺激顾柏舟强行发动被植入的第二异能，必然会给他造成严重损伤。 所以他的大脑才会开启自我保护机制，让他失去所有相关记忆。 但这个研究员，打算再刺激他两次。 说到底，她还是在把实验体当工具看。只是其他研究员把223号当成研究的工具，而她把223号当成摧毁这里的工具。 “我不可能答应。”许岁安说。 七天之后，“黑衣人”就会毁掉这里。 只要等七天就好。 他不想让顾柏舟冒险。 “就算你不答应……这是我们唯一的办法。” 苏教授的手中出现那把异能枪。 枪口对着地面，没有被举起来。 许岁安看向那把枪，眸色暗沉下来。 他将苏教授交过来的那枚u盘扣在掌心，迎着女人的目光缓步上前。 脚步无声，气氛凝重。 苏教授的枪口一点点扬起。 许岁安在离她只有半步的位置停下。 “嘭！” 杂物间的门猛然被人踹开，子弹同时出膛，擦过敞开的房门射向走廊。 “铛”的一声，被什么东西挡住。 门后，站在正中央的男人放下特殊材质的护盾。 他的左右两侧，十几个研究员站成半弧形，正严阵以待。 “你真以为我发现不了你的古怪吗？金屋藏娇的感觉怎么样，苏教授？”男人朝苏教授笑了一下，目光冰冷。 苏教授不慌不忙，枪口蓄力，还有功夫玩笑回嘴：“那倒不是我藏的，只是偶尔替别人找看一眼。” 她借机和身边的人对视一眼。 许岁安会意，微微调整姿态。 外面有人注意到他的动作，当即大吼：“小心——！” 但却没来得及。 话音出口的瞬间，少年已经消失在原地。 浅金色光芒一闪而过，两个研究员闷声倒地。 等众人反应过来，许岁安已经站在他们的包围圈之外。 手指上连接着异能凝结出的金线，尽头缠绕着被他弄晕的两个研究员。 他手指微曲，金线轻轻一甩，从两人身体上抽离。 当中的男人脸色一变。 “抓住他！”他大喊一声。 许岁安却没一点要跟他们正面硬刚的意思，金线一收，转身就跑。 ——能逃则逃，不可恋战。 和苏教授对视的那一眼中，两个人交换了这样的信息。 他们在三分钟前意识到这里被包围，这些研究员动作格外小心，几乎听不到动静。但气息和异能波动却很难隐藏。 靠着这两点，许岁安发现他们的逼近。 虽然在“唤醒第二异能”这方面两个人始终无法达成一致，但“毁掉基地”的基地的目标是不变的。 所以，拿着资料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苏教授那一眼里还有多一层意思，被许岁安刻意忽视。 她想让许岁安逃去训练场找顾柏舟，借由这些研究员的追杀刺激，引导顾柏舟再次用出第二异能。 一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但许岁安不会这么做。 他不要顾柏舟冒险，就是不要顾柏舟冒险。 他身上又没有什么监控装置，异能也已经恢复到足以自保的程度，大可以直接逃到实验基地外，另寻地方躲藏。 许岁安一边逃跑，一边回头确认了一眼。 刚刚堵在门口的研究员队伍一共14个人，现在追在他身后的有10个，可惜队伍的中心人物不在其中。 他有些失落，但依然小小地松了口气。 有他转移走大部分研究员，苏教授那边也会好应对很多。 现在，只要把这些人甩开就好。 许岁安身形猛地一转，手中凝结出的金线再次甩出，刺破不远处的窗户，将玻璃整块拉下来，甩向身后追兵。 他自己则瞬间提速，翻过窗户，冲向研究基地的广场。 身后传来玻璃被击碎的声音。 追兵被阻隔片刻，依旧锲而不舍地追来。 “别让他跑了！”他们接二连三跳出窗户，还在大喊大叫。 “这家伙比223号还珍贵，你们调可控的异兽来帮忙了吗？” “我这就联系那边！” “‘防火墙’打开！别让他跑出基地！” 他们已经知道许岁安才是“真正的198号”。 也因此，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金发少年转眼间就和223号等价。 实验进展停滞好久，上面早就不耐烦，反反复复催了很多次。 如果这次依然没法刺激出223号的第二异能，那这家伙跟上面交差也很不错。 想到这里，一帮研究员追的更加带劲。能够利用异能提速的那几个更是已经冲到前面，和后面几个同僚拉开了距离。 他们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个在那次训练中大杀四方的金发少年，怎么会这么“好追”。 许岁安身形一顿，骤然转身。 追的紧的四个人一愣。 上一秒还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逃命的少年，下一秒已经出现在他们眼前。 四人条件反射抬手阻拦回击。 却不想那少年身形一扭，擦着他们向身后掠去。 “快发信号！！”有人反应过来，朝身后喊。 许岁安的目标是通风报信的人。 他要阻止他们开启防火墙。 来得及吗？ 一道金线笔直射出，眨眼间，那人手中的终端机一分为二。 血花溅出，他双手手腕被连带划伤，垂落下去。 许岁安停在这人面前，垂眸看了一眼被斩断的终端机。 上半截是“发送成功”四个醒目大字，下半截是一个刚刚开始走动的读条。 那人不顾自己哗哗流血的伤口，仰天大笑。 “快有什么用？厉害有什么用？你都来这里了，竟然还没做好成为实验体的准备？” 其他几人见状，也跟着嚣张起来。 来抓他的异兽很快就会到场，基地的“防火墙”也已经开启，这家伙现在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再逃得出去。 “早点放弃吧小朋友，你早晚会上我的手术台。” “识相点乖乖求饶，说不定我到时候还会对你轻一点。” 许岁安冷脸抬手，金线从他手中弹射而出。 研究员的嘲笑声戛然而止。 他们被迫一个个撅起嘴。金色异能丝线从上唇穿到下唇，像根钉子一样，把他们的嘴砸在一起。 几人怒而瞪眼，抬手抬脚要攻击，却又接二连三摔在地上。 不知何时，他们的手脚也被同样的丝线缠起。 身后一道疾风袭来。 许岁安侧身、撤步、蹲身、又借力跃起，接连避过追回来的四人的攻击。 他身子滞空，垂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和他对上视线，露出个阴恻恻的笑容。 许岁安落地，后撤，又转身跑了。 四个人懵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 “他要在防火墙彻底打开之前逃出去！” “拦住他！” 但这次，许岁安比之前还要快。只几个呼吸的功夫，他从两个建筑的拐角间闪身。 等四人再追上去，竟然已经不见人影。 “他怎么变得那么快？！”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刚才他是故意的？” 某人的终端机响起，通话接入。 “追到人了吗？”对面开门见山。 四人胆战心惊对视一眼。 “……抱歉，没有。” 那端的男人却笑了：“没关系。” 他不追究，四人表情反而更加恐慌。 “我、我们一定不会让他逃出去的……” 男人又笑了。 “他逃不出去的。”他笃定开口，“我们已经抓住了苏冉。223号也还在训练场里。他怎么可能逃得掉？” 四个人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那笑竟然不是老大发怒前的征兆，而是真正的胸有成竹。 他们松了口气。 “太好了。” “那……还追吗？” “当然。”老大说。 四人脸色一白。 “我需要你们向我实时汇报他的坐标。我们要把223号引过去。” “教教我们的苏教授，什么才叫真正的——一箭双雕。” …… 许岁安停了下来。 暗红色的半透明高墙在眼前竖起，一直延伸到头顶，像一个巨大的、密不透风的笼子。 强烈的电流和异能波动在上面流转。外面的某种鸟类不经意间撞上去，立刻被烤的焦黑，又在十几秒的时间内蒸发。 这里的人虽然不怎么样，但科技建设实在完备。 凭他现在的状态，确实不敢赌自己是不是能健全地通过这面“防火墙”。 身后传来异兽的怒吼，跟着隐约的人声：“找到了！我就说是这个方向！” 许岁安正因为出路被阻不开心，抿着唇转过身，不悦地看向追来的人和异兽。 依然是那四个人。 只是身后多了五只摇头摆尾的大家伙。 四个人对上他的目光，齐齐后退一步。 “上！”有人喊了一句。 五只形态各异的异兽一起朝他冲来。 它们也是这帮家伙的研究成果，不知道被做了什么样的实验，已经很难用某种具体的生物种类来形容，每一只都像是把好几种异兽拼合在一起。 许岁安目光凝重。 这里的研究进展，竟然要比维塔城的更快。他们在维塔城时，看到的还是失败的异兽实验体。 但在这里，这帮研究员已经有办法控制这些奇形怪状的异兽。 虽然显然成果不多，但确实已经有成果。 ——那就更不能让这些家伙继续存在下去了。 许岁安手中金线扬起，绷直。 五只异兽形成一个前、左、右、上四面包裹的阵型。汹涌的冰潮从一只异兽口中吐出，土箭当头落下，密密麻麻的刺状毛发也从另一侧袭来。 几乎避无可避。 和训练场上那些异兽不同，完全听命于人的这几只家伙，甚至能够进行精密的合作。 金线骤然张开，铺天盖地，线尾淬着异能的微芒。 许岁安凝视着那几只异兽，倾身上前。 “……好……痛……”一道模糊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动作不由得一顿，箭矢刺下，扎入左肩。 许岁安拧眉避让。 “好痛。”又来了。 是异兽的声音。 因为之前的异能的不断消耗和枯竭，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听见这些家伙的声音。 能和异兽交流，这大概算是一种“被动型”异能，只会在特定条件下触发。 事实上最开始，他只是能感受到它们的情绪，让它们听懂他的话。 但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得益于系统加上的那层“锁”，他甚至能彻底听懂它们的语言。 “好痛！”那只被改造的异兽又在嘶喊。 许岁安再次仓促避开一波攻击，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一只长着鹰翅的……刺猬。 刺猬尖叫一声，尖刺铺天盖地的扎向许岁安。 其他方向还有异兽，这种细碎的大面积攻击，几乎不可能完全躲避。 十几根刺没入身体，痛感密密麻麻。 “好痛！”刺猬还在叫。 他看着那家伙，抿唇抱怨：“我也在痛。” “救救我！”刺猬喊。 …… “你真的觉得他能刺激到223号吗？” 实验区地下一层禁闭室内。 两侧的烛火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墙壁渗出水滴，“哒哒哒”地落在地上，营造出阴森凄凉的氛围。 苏冉被绑在一把生锈的铁椅上，四肢和脸侧都落着伤痕。 铁锈味和血绣味混在一起，刺激着嗅觉。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坐在她对面，半边身子隐在暗处。他的白大褂干净如雪，胸前的铭牌端端正正——穆峰。 男人借着烛光看过来，表情隐晦不明。 “为什么不能？”穆峰冷静地问。 “223号把他藏在那里，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苏冉轻蔑地牵了牵嘴角，有些艰难地抬眼。 “穆教授，你会因为一只养了两个月的宠物死亡，而感到绝望和愤怒吗？” 穆峰冷冰冰地注视着她，一动不动。 “不会有人再这种地方养宠物。” 苏冉笑了：“穆教授，你身为人类，却从来不了解人类。你明明自己就有过孩子，却一点也看不懂他们。” 穆峰并不买账：“你无非是想告诉我，那个人对223号并不重要。但这恰恰证明了他的重要。” 苏冉半张着嘴，一时哑口无言。 “是否了解人类并不重要，只要能看透就好。”穆峰说。 “……好吧。”苏冉垂下头，似是放弃，“那你更应该知道，比起在这里用他的死亡来刺激223号，你更应该让他活着。” 穆峰眉心微扬，像是终于有了兴趣：“继续。” 苏冉开口：“你也看过那段视频。控制系异能本来就非常罕见，何况他还十分强大。他说不定会比223号更有潜力。” “就算他的后续实验失败，你也可以尝试用他控制223号，不是吗？” “无论哪种选择，都比现在这样收益要高。” “他不适合做喂给223号的‘祭品’。” “那么你呢？”穆峰问，“告诉我这些，你的收益是什么？” 苏冉闭上眼。 “我累了。我只是个研究员，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皮肉之苦。” 穆峰却说：“你希望我放他一条生路。” 他丝毫不在乎苏冉的借口，直接猜出她的真意。 苏冉猛地抬头。 “那么来做个选择吧。” 穆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他抬起苍白、干瘦的右手，捏住苏冉的下巴，强迫她抬头。 脸部的伤口被扯动，苏冉表情有些扭曲。 “223号，或者那个金色头发的孩子。” “如果他们两个当中只能有一个生者，你会选谁？” 苏冉瞳孔震动，表情几乎失控。 “你一定要杀了他们中的一个吗？！” “当然。”穆峰说。 “疯子。”苏冉骂道。 “一个基地必须要倾尽所有资源，才能培养出一个真正的‘优质品种’。两个‘优质种’的存在，只会互相拖后腿。 “除非，他们彼此恨之入骨，不惜撕杀到只剩最后一口气。” “但他们两个已经无法形成这样的关系。所以，只能让一个成为另一个的食物。 “其他人看不出来，但你应该早就明白才是，苏冉。我的这套理念已经获得成功，在这里，它会成功第二次。” “那么，选谁？”穆峰问道。 苏冉不答，只是咬牙切齿地又说了一遍：“疯子！” “那可是你的孩子！！” 穆峰笑了。 “是啊，我都能把我自己的孩子当作‘食物’。何况一个不相干的孩子。” 第177章 训练场。 顾柏舟刚收割了两个异兽,正纠结往哪个方向去。 他随手捡起一颗石子，打算投石问路。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223号。” 顾柏舟转身。 一对姐弟。 他对他们有印象，同为这个破地方的实验体,怎么说也会见过几面。但也仅仅是见过几面的关系,完全称不上“熟”。 “有事？”他不太耐烦。 如果今天能顺利结束,他还想再去看一眼那个家伙。虽然苏教授说会帮忙照看，但谁知道她会不会真的信守承诺。 姐弟俩对视一眼。 223号恶名在外，谁都知道他不好惹。如果不是情况特殊，他们也不想贸然搭讪。但是—— 弟弟开门见山：“那个金发的哥哥……” 顾柏舟表情霎时一变。 他眉眼压下来，电光一闪，人已经出现在姐弟俩面前,一把匕首抵在弟弟颈侧。 “你们见到他了？”他厉声逼问。 刀尖微颤,刺破皮肤,溢出零星鲜血。 弟弟顿时不敢再动,颤抖着瞳孔看他。 “见、见到了。” 姐姐在此时开口：“上一次训练,如果不是我们,他早就被抓了。” 顾柏舟匕首几乎要压进去，闻言动作一顿,偏头看去。 “什么情况？”他问细节。 姐姐不答,只说：“可以放开我弟弟了吗？” 顾柏舟扫了那蓝毛男孩一眼,收起匕首。 弟弟瞬间紧跑两步，从他身边离开。上一秒还满脸恐慌，回到姐姐身边后,他又变成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我们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你就这么对我？” “你们是他的救命恩人，跟我有什么关系？”顾柏舟的眉心又压下去，语气差差的。 他有点恼。 那家伙被他捡回来两个月，一共就出去了那一次。结果竟然惹了这么多麻烦,不仅被研究员发现，还认识了其他实验体。 这么想着，顾柏舟越看这对姐弟越觉得不爽。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掌心里的匕首又有点蠢蠢欲动。 姐姐注意到，迅速开口安抚：“我们没有恶意。” 但弟弟也在同时开口：“他不是这里的人，为什么会来这里？你和他什么关系？他是来找你的？” 一连串问题，问的顾柏舟更加不爽。姐姐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她暗自扯了一下弟弟。但男孩没理她，执拗地看着顾柏舟，要一个答案。 顾柏舟盯着两人，表情阴翳。 几秒后，他突然笑了。 “他是我朋友，想来就来了。怎么，你嫉妒？” 其实不是。 他们哪里算什么朋友。他连那家伙的名字都不知道。 但他就是想这么说。 弟弟的脸色果然变了，像是被戳到痛处，鼻子和嘴巴挤到一起：“谁说的！” “好了，别说了！”姐姐更加用力拽了他一下。 “我们不是来质问你的。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和那个男生确实是朋友的话，那你要抓紧离开了。”她飞快开口。 顾柏舟微怔：“什么？” 姐姐说：“研究员已经发现你朋友了，他们好像大算趁这次训练做些什么。” 话音落下，姐弟俩人同时一愣。 面前一阵风吹过，只留下一串浅紫色的雷电系异能踪迹，哪里还能看到什么人影。 同一时刻，训练场外，监控室。 几十个电子眼接二连三开始警报，“嗡嗡嗡”的声音几乎要把整个房间塞满。 各自守着各自屏幕的研究员们吓了一跳，齐刷刷从椅子上弹起。 “怎么了怎么了？” “谁哪儿出事了？” “223号。是223号！他逃出训练场了！！” 一句话，立刻让整个监控室乱作一团。所有研究员凑到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最中央的屏幕。 几个电子眼正在进行接力转播，但饶是如此，它们也很难跟踪到223号的清晰画面。 少年飞快地移动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毫无停留地从电网里冲出。 甚至没给他们开启封锁的时间。 “这已经超出223号以往的速度了。”有人下意识分析。 也有人恍然惊醒：“汇报！快汇报啊！给穆教授汇报！！！” 但没等他们播出通信，穆教授的命令先一步杀到。 “撤销电网。” 所有研究员懵住。 穆教授有条不紊地继续布置：“放出所有异兽，追杀223号。” “那、那剩下的实验体呢？” 穆教授笑了一声：“如果他们也想追杀223号，成功的，会有丰厚奖励。” …… 顾柏舟带着一大批异兽赶到实验基地边缘时，许岁安的面前还是那五只拼合异兽。 他和这几只家伙纠缠了半个小时，一直也没有杀掉。 不是因为被那些声音纠缠得舍不得，而只是因为……杀不掉。 杀死、复活，再杀死、再复活。这个流程已经重复不知道多少遍。 这五只异兽的生命核心好像都不在他们体内，而是被“存放”在其他地方。 只要“生命核心”不会被毁，它们就永远也杀不死。无论被击杀多少次，无论被摧残成什么样子。 大概也正因如此，它们才会变成现在这种“拼合怪”的样子。 这些研究员对异兽的实验太成功了。 成功到许岁安都觉得恐怖。 他再次后退，和五只异兽拉开距离，它们的哀嚎声一个不落地灌进他的耳朵。连带着身上新添的伤口，让他难以集中注意力。 异兽身上携带的大量毒素通过一个个伤口灌入他的体内。即使许岁安把丧尸的一部分“抗毒性”带到这具身体上，但那点抗性在这些毒量面前完全不够看。 他开始讨厌系统给他搞出来的那把“锁”。那让他想榨干体内异能都难以做到。 五只异兽再次组成阵型围攻上来，许岁安站在原地没动，寻找着阵型中的死角。毒素搞得他动作迟缓，必须看准了再行动。 就在此时，余光里一道电光闪过。 许岁安只来得及抬起眼，就觉得腰间一紧，后方贴身多出一道人影。 他想叫顾柏舟，顿了顿，改口：“……223？” 少年一声不吭地把他抱起，带着他从五只异兽的缝隙间越过。 许岁安小小地“喔~”了一声。 他变慢了，但顾柏舟变快了。果然这个阶段的孩子都成长得飞快。 顾柏舟低眸扫了他一眼，不悦抿唇。 许岁安和他对视，读懂了。 他扯了一下少年的袖子，解释：“不是我主动的。” 他是被迫暴露，是那帮研究员找上门。 “我知道。”顾柏舟说。 他不是因为许岁安暴露不开心，是因为自己太弱才不开心。 明明是自己把他捡回来，但却根本保护不好他。甚至反过来被他保护。 顾柏舟生自己的气。 安慰无效，许岁安也不开心。 他扫了一眼被顾柏舟带来的那一大堆异兽，又扯了他一下，指指那些正在奔来的家伙。 “你带来的。” 顾柏舟抬头一看，顿时更气了。 飞的最快的一只异兽张牙舞爪地从头顶飞来，他沉着脸，一匕首甩出去。 异兽惨叫着摔到地上。 许岁安借着这个机会从他怀里钻出来，摸出之前那把骨刀，冲向另一只异兽。 这种情况，他们谁都没可能闲着。 第三只异兽冲到两人身前。许岁安侧身起跳，骨刀高高扬起，砍向那只异兽的头颅。 “铮——”一声刺耳摩擦。 骨刀和匕首撞在一起，许岁安和顾柏舟向两个方向弹开。异兽毫发无伤，朝他们发出讽刺的怪笑。 许岁安：“……” 他和过去的顾柏舟，甚至都配合不到一起去！ 他好怀念他认识的那个未来的小顾同学。 顾柏舟也很尴尬。 他被抓到这里来才开始打架，从来没有和别人有过合作。 第一次，遇到点摩擦……倒也正常。 只要两个人选到不同目标就好了。 他默默安慰自己，冲向另一侧。 但没过多久，骨刀和匕首又撞到一起。 许岁安：“……” 顾柏舟：“……” 好吧，我来配合他。 他们同时想。 两个人其实没有那么不和，只是需要一点磨合。最起码，在彼此都有了配合意识后，两把武器不会再撞在一起。 但就在两人配合逐渐熟练起来时，又一批敌人藏在异兽后面，朝他们冲了过来。 那是二三十个人类实验体。 他们目光有些闪烁，但步伐和武器却坚定不移地朝向两人。 他们中有一些和顾柏舟有过交集，甚至层被他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保护。 但如今，他们成了要伤害顾柏舟和许岁安的那批人。 “……对不起。”长剑朝顾柏舟刺去的时候，一个实验体低下头，“我们也是被逼的。” 许岁安的金线从另一侧伸来，将那柄长剑卷走。 “要打就别道歉。”他说。 那实验体微愣，未及反应，被他一线甩到后面，撞在另一个实验体身上。 许岁安冷着脸收回金线，接着甩向下一个人。 他耳朵里的声音已经够多，不想再添进一声声道歉。 顾柏舟看过去一眼，一直绷着的嘴角不由得弯了一下。 ……有点可爱。 但即使两个人配合越来越好，战斗却越来越艰难。 被完全控制的异兽、来自训练场的异兽，还有那些一个接一个加入进来的实验体。 他们要面对的敌人太多，好像根本应付不完。 两个人身上都有伤，再加上那几只拼合异兽的病毒。 许岁安摇晃几下，刚好借势避开一道攻击，但人也险些摔倒在地。 身后，一只毒蝎飞快扑来，扬起长尾径直刺入他的背部，整个贯穿。 尾巴扬起，将许岁安带至空中。 少年眼睛睁大，张嘴吐出一口深色的血。胸前，毒蝎的尾巴尖嚣张地弯了一下。 许岁安低下眼。 地面，顾柏舟已经在赶来的半途，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 他愣在当场，目眦欲裂。 从许岁安踉跄，到被毒蝎尾巴穿透，几乎只经过了一个眨眼的瞬间。 少年挂在半空，身上的血不要钱一样往下流。他的生命体征在飞快地消失。 顾柏舟盯着那里，动了一下。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许岁安时的场景。金发的少年站在树后，同样浑身是伤、到处是血，但那双眼睛却始终明亮。 浅金色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藏着点不经意的雀跃。 那一瞬间的眼神，让顾柏舟下意识改变主意，没有直接杀掉这个身受重伤的麻烦家伙。 而现在，那双浅金色的眼睛同样朝他看来。 但里面没有光。 顾柏舟第一次知道“心脏发疼”是什么感觉，好像那道伤口长在他的身上，疼的他心脏用力地缩成一团。 顾柏舟停了下来。 但其他人和异兽的攻击却绝对不会停止。 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附带异能的和没有附带异能的攻击铺天盖地袭来，各色攻击几乎遮住天日。 顾柏舟眼前被那些影子阻挡，看不见许岁安的身影。 他闭上眼。 腹部被什么东西穿刺。 但顾柏舟没有反应，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停止跳动。 足足有三秒。 半空中，许岁安半睁着的眼睛突然睁大。 毒蝎的尾巴陡然竖直，像是受到什么前所未有的惊吓。 更远一些的地方，战斗圈之外。 穆峰推着被绑在轮椅上的苏冉，停在安全地带。 他抬起头，看向被异兽和其他实验体包围着的那个身影，嘴角禁不住扬起，弧度越来越大。 “苏教授。”他俯下身，目光却依然盯着那个方向。 “看来，我们到的正是时候。” 一声巨响陡然响起。 包围圈被撕开一个裂口。 灰白色卷发的少年捏着一个异兽的脑袋，踩着另一个异兽的脑袋，跃起到半空。 他盯着那只毒蝎的方向，眼睛染血，双唇半张。 “去——死——” 世界安静了一瞬。 毒蝎的身体“嘭”一声炸开。 许岁安从半空中坠落。 “停下。”少年说。 于是急坠的身体停在半空，又以某种缓慢而轻柔的速度继续降落，像是被人抱着放在地面。 空中的少年转过身，看向其他位置。他再次张开嘴。 地面，许岁安缓缓爬起，擦了擦嘴角的血，眉头紧紧皱起。 他确实因为那一刺受伤不轻，但还没到直接被刺死的地步。 即使身子被毒素侵蚀，反应慢，在毒蝎刺来的那一刻，他依然拼尽全力调动了异能，护住可能被刺的地方。 内脏没有受伤，只是皮肉被穿透，倒也还好。 但是顾柏舟…… 他盯着半空中的人影。 第二异能被激发的顾柏舟，已经完全不是正常状态。 他给出“命令”时的声音都发生变化。 顾柏舟本来的声音是干净而清脆的，即使他总是懒洋洋的、说话没力气、咬字还有些含糊，但那份干净和清脆却始终都在。只在他进入易感期时消失过片刻。 但现在，当他念出那些字眼，顾柏舟的声音是低沉且沙哑的。他的咬字异常清晰，但却让人感觉不适。 居高临下、厌恶、愤怒、憎恨。 声音里好像藏进了所有负面情绪。 而且…… 他的异能在飞速流失、每一处伤口都在扩大，随着嘴唇的张合，鲜血也从里面流出。 但顾柏舟好像对这些都毫无察觉。 许岁安勉强站起。 这样的场面，比苏教授给他看过的那段录像要清晰直观太多。 这让他如此深刻地意识到—— 太危险了。 他甚至可能会因为使用第二异能死掉。 顾柏舟又一次开口。 “滚——开——” 那些人类实验体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远远推开。 异兽死亡，实验体远离，场地被清空。 许岁安看到了原本站在包围圈之外的穆峰。 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苏教授，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方向。 他在狂笑。 他似乎丝毫不惧怕那个站在半空中的、在其他人眼里几乎可以被称为“神”的少年，推着轮椅，一步一步走来。 许岁安立刻意识到不对。 顾柏舟低下头，朝男人看去。 他又一次张开嘴。 男人也朝他咧开嘴。 下一刻，在发出声音之前，顾柏舟眼睛猛地睁大。 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打了一下，他身子一晃，笔直下坠。 实验基地前所未有的静谧。 只有男人的笑声再一次响起。 刺耳、张狂。 被绑在轮椅上的苏冉闭上眼。 许岁安在穆峰之前，接住坠落下来的顾柏舟。 少年的身体又湿又烫。他已经陷入昏厥状态，被许岁安半护在怀，一动不动，连体内异能的流转都完全停滞。 穆峰在离两人不到半米的位置停下来。 许岁安跪坐在地上，抬眼和他对视，眸中好像凝着冰霜。 穆峰笑了笑，丝毫不在意他要杀人一样的目光。 他看着许岁安，有点意外，还有点欣赏：“你竟然没有死。” 许岁安没回应，只一瞬不瞬地盯着男人。他确实同样重伤、异能损耗严重，但剩下的力气也足够杀一个人了。 穆峰自顾自继续说：“我承认苏冉的话了。你确实有着不亚于223号的价值。” 许岁安环在顾柏舟身上的右手轻轻动了动，异能悄然积聚。 “我希望你不要动手。”穆峰突然转移了话题。 许岁安指尖的颤动骤然停住。 “你当然可以现在杀了我，我并不在意。”穆峰耸肩，像是为了印证这句话，他甚至又上前一步，直接将自己的要害暴露出来。 许岁安盯着他，没有动。 “如果你杀了我，你和他都会死在这里。苏冉也会。这肯定不是你们希望的。无论如何，活着都比死了要好，对吧？” 穆峰弯下腰，向他靠近。 他虽然瘦弱，但个子很高，弯腰靠过来的时候，落在地上的阴影将两个少年完全笼罩。 “如果能逃跑，你大概早就带他跑了。不会等到现在。所以我猜，你已经动不了了。” 猜中了。 许岁安收紧手臂，将顾柏舟护得更紧。 “所以？”他问穆峰。 穆峰愣了愣，似乎有些意外会得到这样的回应。 但随即，他嘴角弧度更大。 坚定、强大，拥有无穷的可塑性。 这确实是一个极好的素材，比苏冉跟他形容的还要优秀。 优秀到他都有些想为了这个孩子放弃223号。 只是可惜—— 穆峰的视线像蛇一样在许岁安身上打着转，一寸一寸地将他从头到脚观察彻底。 ——年纪大了一些。 他不无失落地叹了口气：“所以，我会治好你们，然后给你们一个机会。” “在我这里，最优秀的素材只能有一个。我本打算直接把你喂给223号，但很幸运，你活了下来。为了奖励你的坚强，我会在你们完全康复之后开启一场比赛。” “一场——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的比赛。” “在那之前，我不会动你的身体。” 他需要彻底了解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究竟有什么样的特质，才好进行针对性的实验。 这是穆峰一贯的习惯。他会花费大量的时间挑选最优秀、最适配的“素材”，在选择落定之前，他有充足的耐心。 过了良久，许岁安“哦”了一声。 穆峰说话方式有些复杂，他来这个世界还不太久，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去理解话里的意思。 但现在，他理解了。 意思是，他和顾柏舟会被治好。然后，他们会有新的机会逃跑。 “什么时候？”他问穆峰。 穆峰又是一怔。 少年的每一个回答都在他的预料之外。 但这让他更加开心。 越多的超出预料，就意味着越大的惊喜。 他站直身子，招了招手。 几个等候多时的医疗型研究员凑了上来。 穆峰命令：“给他们一个康复时间。” 几个研究员面面相觑片刻，小心翼翼走上前，把顾柏舟从许岁安怀中移开。 “……大概五天左右。”其中一个人给出结论。 五天左右。 许岁安计算了一下。 也就是说，他们恢复健康的时候，离黑衣人出现还有两天。 最佳时间是在黑衣人出现的当天或者前一天。康复之后，不用接受什么“比赛”和“实验”，可以直接逃跑。 不过五天也还好。多出的那一天，他会想办法应对。 许岁安点点头，朝那个研究员说了句“谢谢”。 研究员吓了一跳，震惊地看他一眼，小声：“没、没事，不用谢。” 任务完成，他们不敢多在两人身边逗留，慌慌张张退到穆峰身后，躲起来假装自己不会被看见。 穆峰没管他们，又朝许岁安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 “五天之后，我期待你们的表现。” 许岁安依然没回应他，转头看向苏冉：“她呢？” 穆峰跟着转了下头。 满身伤的苏冉被捆在轮椅上，面色复杂地看着这边。 “她是我的得力助手，当然也不会死。”穆峰收回视线，向许岁安保证。 许岁安不再说话。 另外几个研究员凑过来，把他和还在昏迷的顾柏舟分别抬上担架。 就算是治疗，也只能在实验室进行治疗—— 作者有话说：突然惊觉穆教授和之前的配角重名了……我说怎么打的这么顺手。于是紧急换了个名字。 第178章 这是许岁安第一次见到完好无损的实验区。 惨白的灯光、刺鼻的气味、永不停歇的机器运作声,以及夹杂在其中的汇报和惨叫。 到处都充斥着让人不适的感觉。 他和顾柏舟被分别推进两个实验室。 穆峰没有跟去那边，而是跟在了许岁安的身后。 他站的很近，许岁安一抬眼就能看到。 一个消瘦的中年男人,宽松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显得更加宽松,几乎无法被他的身体撑起。 男人眼睛和双颊都有些凹陷,无神的浅色的眼眸深处藏着刻入灵魂的疯狂。 这是许岁安第一次一本正经地观察这个人。 这让他觉得，这个男人似乎有些莫名的…… 眼熟。 脑海中蹦出这个概念的时候，许岁安不自觉地蹙了下眉。 几个助理研究员正将他从担架转移到实验台，其中一个注意到他的表情，以为他是害怕，凑过来小声说了句：“放心吧,只是最基本的身体检查。” 许岁安的目光从穆峰身上移到说话的研究员身上。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镜腿坏了,被胶带缠着。 男生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玻璃罩从两侧升起,将许岁安笼罩在其中。他被禁锢在实验台上,动弹不得。 许岁安皱了下眉。 即使“只是身体检查”，也让他感觉有些不妙。 他可不确定这具被他这只前世丧尸充分影响过的身体,会有什么样的检查结果。 紫色激光出现在实验台上,开始对他的全身进行扫描。 穆峰靠近,扶着台沿低头看来，眼里尽是狂热。 许岁安眼睛闪烁了一下。 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滋滋滋的电流响。 但并不是因为这些检测设备，而是…… 【检测到大量可用能源,开启自动修复功能。当前进度：0.014%。】 许岁安眼睛亮了起来。 ——是系统。 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在虚拟战斗系统里，他的系统差点把人家吸干。 那是全星际通用的、能同时容纳上万人的虚拟系统。 而这里，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研究基地。 【1%……3%……6%……】系统实时汇报,进展喜人。 实验舱外，穆峰盯着躺在台上一动不动的少年，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忽然，“哒——”的一声轻响。 穆峰的视野暗了下去。 旁边传来其他研究员的小声惊呼。 “怎么了？怎么突然黑了？” “出什么事了？！” “被入侵了？？” “没有收到信号啊。” 紧接着，这份骚动传到隔壁实验室，又飞快地传遍整个实验区。 所有研究员都从自己的屋子里跑了出来，聚集到走廊。 骚乱越来越大，人群吵吵闹闹。 走廊里没什么光，黑漆漆一片。 研究员们接二连三地开启各自终端机上的小手电筒。 手电筒的弱光晃来晃去，搞得这里像个什么很不正经的场所。 穆峰站在其中。 他打量着一群慌张又茫然的人，眉头狠狠皱起。 终于，有人小心翼翼开口：“……难道是……停电了？” 一下子，时间仿佛静止了。 所有研究员都愣住，不再说话。 过了许久，有人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停……电了？” 在这个极其现代、充满高科技设备和高水平人才的实验基地，出现了三十年未有之大怪事。 ——停电了。 “好像……确实是停电了。” “备用电源呢？”穆峰问。 有人紧急跑去查看。 过了几分钟，那人回来，垂头丧气：“……也坏掉了。” “嘎啦嘎啦”的声音忽然响起。 苏冉自己推着轮椅，从实验室里挪出来，畅快地大笑一声。 “看来，星神大人也对您的行为不满啊。”她冲着穆峰说。 穆峰狠狠剜了她一眼：“我从不信神。” 他说罢转身，看向那群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的研究员。 脱离了最开始六神无主的状态，他们现在都因为这难得突发状况异常兴奋。 这让他们久违地回忆起了被发配来这里之前的学生时代。 穆峰重重地咳嗽一声。 所有人都安静了。 他沉着脸，开始发配任务。 “有在做实验的回去尽力收尾，做纸质记录，然后把各自的实验体押回去。没有实验的，你们几个，去检修电力系统，今天之内修好。你们几个，”他顿了顿，“把223号和那个人带去1号和2号禁闭室。” 命令给出，研究员们立刻行动起来。 穆峰站在原地没动，脸色黑沉如铁。 “穆教授看起来不开心啊。”苏冉语气凉嗖嗖的。 穆峰没有说话。 他怀疑是那个“新素材”搞的鬼。但无论他如何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找不出丝毫破绽。 从被抬上担架、来到实验区、进入实验室，再到实验台启动，开始检测。 新素材的行为没有任何异常，他不可能有机会制造这起事故。 他、和他的异能，都在穆峰的完全监视之下。 但如果说这真的只是一起意外…… 穆峰不信。 “三十多年的老家伙，出点错难道不正常吗？”苏冉轻笑一声，丢下这么一句，拖着轮椅“嘎啦嘎啦”地走了。 事实上，她也怀疑是许岁安。 她也同样找不出证据。 但这并不影响她帮忙掩饰。 如果这真的是个意外，她说的话同样一点错没有。 如果这确实是那个孩子搞的…… 那他恐怕比他们认为的还要厉害得多。 苏冉握紧轮子外侧的扶手。 希望她给出的u盘，他还好好保留着。 …… 许岁安被两个人押着站在禁闭室门口，另一个走上来，要搜他的身。 穆峰站在那人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许岁安的背在身后的手指蜷起。 苏冉给出的u盘还在他的衣服口袋里，那很容易被摸到。 一旦被发现，他们的努力相当于彻底白费，他很难再有机会得到这里的核心资料，而苏冉，也必然会因此受到更加严厉的处罚。 脑海中突然“叮~”地响了一声。 系统醒了。 搜身的人凑上来，抓住了他的肩膀。 许岁安叫系统：【醒醒。】 系统猛然惊醒，立刻一把鼻涕一把泪：【天呐岁安，好久不见。但很可惜，我们这次只能短暂地重逢3分……28秒。】 修复只进行到10%，就耗光了整个实验基地的能源。 这10%，只能容许它撑这些时间。 许岁安没空跟它寒暄：【够了，帮我转移数据。】 【什么？】系统刚醒，还有些迟钝。 男人的手已经摸到他腰间。 搜身人的动作很慢，手一点一点往下，但这也给许岁安争取了机会。 许岁安简短解释：【口袋里，u盘。】 系统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开始转移：0%、10%、50%……】 搜身人的手摸到了口袋中的硬物。 许岁安垂眸。 【完成了！】系统喊。 指尖缩紧，微光闪烁，u盘顷刻碎成粉末。 搜查人“咦”了一声。 穆峰等得不耐烦了。 “好了没有？”他沉声问。 搜查人被吓得一颤，瞬间端正态度：“马、马上就好。” 他快速地往下摸了几把。 “没藏东西。” “你确定？” 搜查人点点头。 穆峰颔首，示意许岁安身后二人：“押进去。” 两人用力推了一把。 许岁安踉跄着跌进门里，几乎同时，禁闭室的门擦着他的后背重重关合。 “工作懈怠，你也可以进去了。”他听到穆峰又说了一句。 然后就是一声惨叫。 搜身的那人似乎被推进了另一间禁闭室。 但这和许岁安没什么关系。 他调整一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身上伤都还在，愈合还要好久，只能避开伤重的地方坐着。 禁闭室里漆黑一片，连一点光都没有。四周不知道哪面墙正在漏水，滴滴答答的声音断断续续响着。 霉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熏得人头昏脑胀。 许岁安倚着墙壁闭上眼。 系统完成数据转存后就再次消失，他现在连个聊天的对象都没有。 还要被这些味道熏着。 比起来，顾柏舟的那间杂物间不知道要好多少。 好在呆在这里的时间不会太久。 ——最多五天。 然而只第二天，许岁安就又被拎了出去。 他被重新带到实验室，绑上实验台。 然后…… 系统修复功能启动。 无数研究员加班加点抢修了整整一天的电力系统，再次故障。 所有人都两眼一黑。 于是，短暂地出来放了个风后，许岁安又被关回禁闭室。 这回，穆峰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确信这件事是许岁安搞的鬼了。 于是从那以后，许岁安没再得到出去的机会。 系统的修复进度也卡在20%。它担心以后很难再找到这么好的机会，第二次复活只是跟许岁安报备了一下，就接着进入休眠状态攒时长。 这期间那个戴眼镜的研究员来送过几次饭。 他人比较好说话，许岁安偶尔能从他嘴里得到一点新信息。 顾柏舟在第三天醒来。 穆峰似乎在对他进行什么特殊研究，希望保持他的言灵异能开启状态。 但这是他对223号的单独实验，不允许任何其他研究员参与，所以眼镜男也只知道个大概，不清楚具体情况。 苏冉确实没有被穆峰怎么样，但她的伤也没有得到特别治疗。穆峰好像完全忘了她一样，就那么把她晾在一边。 但她跟一些助理研究员关系不错，倒也没有断了伤药，总之，还是在慢慢好转。 至于许岁安…… “到时间了。” 禁闭室的大门再次开启，走廊里的光射进来，将狭小的房间整个照亮。 许岁安眯起眼，抬头看向外面。 几个研究员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当中的那个人影是穆峰。 他闭了闭眼，慢吞吞从湿漉漉的地板上站起。 几个研究员等的不耐烦，其中一个进来扯了他一把。 许岁安踉跄一下，扶住门框。 穆峰站在他面前，冷着脸：“你该去参加比赛了。” 许岁安没理他，左右看了看。 没有顾柏舟的影子。 穆峰看出他的想法，冷声：“他已经被提前带过去，怎么，你想最后见他一面？” 许岁安摇了摇头。 ——不会是最后一面。 他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穆峰扫了他一眼，不耐烦。但大概是觉得也不差这点时间，他依然回答了。 “比预计的晚了两天。” “——12月28日。” 许岁安猛地抬起头，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 穆峰正转头从其他研究员手中拿什么东西，没注意到他这点变化。 等他回过身来，许岁安已经恢复正常。 一件黑色的袍子递到面前，上面躺着一把歪歪扭扭的骨刀。 许岁安愣了愣。 “你的东西。”穆峰命令，“穿好，跟我走。” 许岁安把东西接了过来。 黑袍在他面前展开，通体乌黑，没有一点装饰，带着黑色兜帽，长短大小刚刚合适。 许岁安盯着那件袍子，忽然沉默下去。 他心中产生了一个不太妙的想法。 ——有没有可能，在顾柏舟模糊的记忆里，那个穿着黑袍、毁掉实验室、救他于死亡边缘的神秘人，就是他许岁安？ 怎么可能。 他没有得到治疗，伤都还没好全，异能也完全不在巅峰状态。 不然他早就毁掉这个破地方，哪里会等到今天，还期待什么从天而降的黑衣人。 许岁安放下袍子。 头好痛，他不想思考。 穆峰等不下去，催促：“快点。现在可不是能给你挑衣服颜色的时候。用这种方法拖延，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 许岁安幽幽地叹了口气。 人类的悲喜果真并不相通。 他在考虑天大的难题，而穆峰只以为他讨厌黑色。 …… 穿上黑袍的许岁安怀着对顾柏舟记忆中黑衣人的复杂心情，来到了训练场的门口。 顾柏舟确实已经在这里等候。 有穆峰的“一对一实验”，他看上去确实没有外伤。 但精神状况却非常堪忧。即使许岁安已经站在面前，他依然神情恍惚，仿佛不太有自我意识。 许岁安心里升起一股怒意。 他质问穆峰：“你做了什么？” 穆峰站在两人身侧，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微微一笑。 “我只是推进了我的实验。” 许岁安咬牙，体内异能蠢蠢欲动。 如果有系统在，他就可以知道穆峰对顾柏舟做了什么。 但现在，他一无所知。 穆峰站在那里，依然是任人宰割的云淡风轻。他开口道：“你杀了我，他也会死的。” 许岁安沉默不语。 穆峰也不再理会他，命令其他研究员：“把他们放进去。” 训练场大门开启，许岁安和顾柏舟被一前一后推了进去。 门关闭的同时，电网紧接着开启。 他们担心再次出现顾柏舟逃跑时那样的情况，这次提前做足了准备。 研究员的身影在电网后面模糊，身后稀疏的树林里传来异兽此起彼伏的怒吼。 穆峰的声音突然响起，经由所有电子眼的扩音，回荡在头顶：“记住，只有一个人能够走出这里。” 身侧电光一闪。 许岁安侧眸看去，顾柏舟已经消失在原地，紧接着，树林中的某个方向传来异兽的惨叫。 他沉思片刻，朝着同一个方向跑去。 顾柏舟状态不明，按理不该贸然接触。但他此刻另有事情要做。 这个地方的异兽需要杀，那些电子眼同样需要毁掉。 顾柏舟负责前者，他负责后者。 …… 监控室。 有研究员察觉异样，跟穆峰汇报：“穆教授，0号在毁电子眼。” 0号，是他们给那个金发少年准备的实验体编号。这是穆峰的特别受意，足以证明他的重视。 这帮研究员自然不该怠慢，一有情况就会立刻汇报。 穆峰此刻却正关注着223号的战况。 他扫了一眼0号那边的监控，思考两秒，已经得出结论：“不用管。” 他能猜到0号想做什么，但那都是无用功。 如果0号当真那么傻，那他可就太失望了。 但没关系。 他现在的重点完全是223号。 经过他一周实验的223号，此时正运用言灵异能大杀四方。 虽然这个状态的223号对“言灵”的运用远不如此前两次熟练，范围和杀伤力也相对小上很多，但这已经是非常大的进展。 能够运用，就有无限的提升潜能。 穆峰对自己的成果非常满意。 他看又清空了一片区域的223号，眼中的欣赏和自满越发强烈。 身后传来轮椅的响动。 穆峰心情颇好，转头朝依然坐在轮椅上的女人笑了一下。 “来看看我的阶段性研究成果？”他邀请。 苏冉停在门口，冷漠地扫了他一眼，并不做回应，只是盯着两侧的屏幕，目光不停地切换。 黑下去的屏幕越来越多。 苏冉笑了一声，却依旧并未说话。 研究员看着心里着急，但也不敢说什么。 穆教授让他们“不用管”，他们也只能放着不理。 但是……真的可以吗？ 眼见着三分之二的屏幕都彻底黑下去，两个人的身影时不时就彻底消失不见，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穆教授……” 开场不过半个小时，整个训练场198个训练眼，此时就只剩下67个。那0号完全是按着电子眼杀，完全不管其他异兽。 这显然不正常。 穆峰扫过去一眼。 “我说过不用管。” 研究员立刻噤若寒蝉。 穆峰补充一句：“我们只要看到最后一个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就好。至于过程……那些都不重要。” 苏冉又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 穆峰看向她，也跟着笑起来。 “怎么？”他问苏冉，“你觉得他有办法？” 他这几天对223号做的实验，和什么“电力系统”可不是一个等级。 就算那家伙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能摧毁整个实验区的电力和能源供应，但对223号的实验，他不可能有任何对策。 因为，那是和他的大脑、心脏，完全绑定在一起的装置。 他为了223号特意研发了很久的装置，从223号第一次激发言灵时，就已经开始准备。 这套装置会不停地向他的大脑重复播放他激发言灵异能前的那些画面，持续刺激他的情绪和记忆，确保223号始终保持在高敏状态。 也会对他的大脑形成控制，确保他能成为一个“听从命令但又具有一定自我意识”的工具。 至于自我意识保留多少——足够杀戮就好。 而连接在223号心脏上的另一半装置，是“保险栓”。只要他有失去控制的迹象，或是两处实验装置被触碰，保险栓就会第一时间启动，夺去他的性命。 穆峰的手中同样握着一份控制器。如果他察觉不对，或是223号已经成为“废品”，那他也随时可以按下按钮，结束223号的生命。 一套毫无破绽的装置。 哪怕现在把223号抬上实验台，由十几个经验丰富的资深专家进行解除装置的钻研，穆峰也毫不担心。 装置会在他们之前就带着223号一起自我毁灭。 所以。0号只是一个伤都还没好的控制系年轻异能者而已。 他又什么好担心的？ 控制系异能再强，他嵌进223号心脏和大脑的装置也是百分百的第一优先级。 穆峰站到苏冉面前，低头俯视着她。 “他不会有任何机会。”他笃定。 “如果你还在信任他们，不如早点想想怎么更轻松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苏冉盯着他看了片刻，一言不发，转过轮椅。 她要离开这里。 “放她走。”穆峰拦住了想要阻止她的研究员。 他对自己曾经的“合作伙伴”，向来比较仁慈。 “滋”一声电流轻响。 两侧的屏幕彻底暗下去，所有电子眼都已经被0号摧毁。 苏冉的轮椅没有停顿，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刻，缓缓离开监控室。 穆峰转过身，看向一群不安的研究员。 “电网强度调到最大。”他命令，“剩下的，只是等待。” …… 最后一个电子眼被切割成两半。铺开到全训练场的异能网中，再也没有任何电子眼的波动传来。 许岁安松口气，活动了一下手腕。 准备工作已经完成。 现在，轮到正题了。 他转过身，看向不远处的场地中心。 顾柏舟的异兽猎杀行动也已经进行到最后。场地里不剩几个异兽。 杀掉那几个家伙之后，他就该来杀他了。 时间刚刚好。 他弯了弯嘴角，走向场地中心。 从树后露头的时候，一根裹着雷电之力的树枝刚好飞来。 许岁安偏了偏头，和那东西擦肩而过。 顾柏舟干掉最后一只异兽，浑身是血地站在中央空地上，冷漠地看向这边。 他张开嘴：“——过来。” 许岁安不受控制地迈开脚步。 第179章 许岁安站在顾柏舟面前,离他只有一米。 但顾柏舟没有再张嘴，也没有要动手的迹象。 他们站在那里，默默对望着。 许岁安放下心来。 顾柏舟没有要杀他的意思,看样子潜意识还在。 正当此刻,灰发少年抬手,一道紫光掠过，闪电从许岁安身侧劈下。 地面开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许岁安：“……” 他朝顾柏舟撇了下嘴。 又一道闪电追来。 许岁安后跳避开，和他拉开距离。 【系统。】他叫。 顾柏舟上前逼近，攻击接二连三，好在始终没有使用第二异能。 看来这点确实是潜意识还在。 【系统。】许岁安又叫了一声。 依旧没有回应。 他只好再次避让。 一直到第五次呼唤，等待许久的家伙终于姗姗来迟。 【我来了我来了,时间有限！要做什么？】狠狠休息过的系统神采飞扬。 许岁安简洁交代：【他体内的东西,清理掉。】 时间有限,顾不上解释。这次系统能工作的时长也不过比上次多了一倍。 但五分钟……应该够了？ 【绝对够了！】系统摩拳擦掌,痛快应声。 顾柏舟脑袋和心脏里的装置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或许很复杂,但它可是更高级的生物！ 小意思,都是小意思！ 【但是需要你接触到他。】系统补充。 许岁安躲避的姿势顿了一下，电蛇盘旋而至。 他定神后撤,身形一晃,绕过顾柏舟的攻击,向着他本人冲去。 两个人的距离瞬间贴近。 明明是在激烈的战斗中，但那一瞬间，顾柏舟忽地愣了一下。 许岁安伸出手,扣住他的小臂。 【清除开始！】系统兴奋喊道。 顾柏舟定在原地，直愣愣地盯着他，一动不动。 极其充沛的异能从他体内涌出。 许岁安被逼的后退半步，调动异能护住身体。 他看着这样的顾柏舟,忽然想到什么。 在真正的过去，而非未来顾柏舟模糊的记忆里，毁掉这里、拯救他的人，真的是那个忽然出现的黑衣人吗？ 在这里，此刻，拥有这股力量的顾柏舟，已经完全足够拯救他自己。 狂风四起。 黑色外袍被吹的猎猎作响，帽子和衣角高高扬起。 许岁安握着顾柏舟的手臂，听着系统不断推进的进度播报。 92% 95% 98% 99% 那双无神的紫色眼眸剧烈地颤动起来，光芒一点点融进去，汇成梦幻般的星海。 深深浅浅的紫色异能波动萦绕在他的周围，形成松散的龙卷风形状，不住地有闪电在其中跃动。 顾柏舟动了动，忽然反手握住许岁安。 【100%。岁安我睡了！】系统喊。 “……安安？” 许岁安的目光从手腕上移开，和顾柏舟对视。 他眼睛猛地睁大。 那双紫色的眼睛抬起来，没有年少顾柏舟的警惕和灵动，也没有他所认识的顾柏舟的轻浮和懒散。 那是一双坚定、沉稳、又锋芒毕露的眼睛。 这谁？ 身体还是那个14岁的顾柏舟的身体。 但是，这谁？ 许岁安懵了。 陌生的顾柏舟笑道：“怎么好像认不出我了一样。” 语气到还是那种语气，声音也还是那个声音，但话尾含着的笑意又让许岁安感到陌生。 有一种他在逗自己的感觉。 许岁安更加茫然。 “你是？” 他问着，心里升起一种模糊的猜测。 顾柏舟没有回答，抬手在他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揉了两下。 许岁安要比现在的顾柏舟高，摸头的时候他必须要微微踮起脚。 姿势有些变扭，但动作却很顺手。 覆着薄茧的手掌揉乱顺滑的金发，顾柏舟心情很好似地弯起眼睛。 “秘密~” 那只手从头顶落下来，顺理成章地扣住他的右手。 许岁安垂眸看了一眼。 “要毁掉这里，对吧？”顾柏舟问。 许岁安点头，被人牵着向前。 少年的身形没有丝毫变化，似乎从头到脚只有那双眼睛变了，但又莫名给他一种变化很大的感觉。 他忍不住加快脚步，跟到顾柏舟身边，抬头仔仔细细盯着那双眼睛看。 顾柏舟偏了偏脸，让他能安心地看个够。 ——所以，真的是他猜的那样？ 许岁安思考。 这是更久以后的顾柏舟。但更久以后的顾柏舟为什么会出现在过去的顾柏舟的身体里？ 系统不在，顾柏舟不说，他得不到回答。 前进的脚步突然停下，许岁安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往前走出两步，被人牵着手扯回来。 “等一下。” 他们已经走到训练场边缘，穿过稀疏的树木，视野尽头出现紧闭的大门和门后几十个全副武装的研究员。 随即，左右和后方都同时传来异兽的叫喊。 之前的那一批已经被清理干净，现在这些，只可能是他们新投放进来的。 穆峰到底还是做了准备。即使他对自己的实验体非常信任，但心底始终萦绕着那份不安还是让他有所行动。 做研究的向来是唯数据论者，但到穆峰这个水平，偶尔也会寻求于直觉。 经验告诉他，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有时候反而比大量的数据分析更加有用。 两道并肩而行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尽头时，穆峰知道，这次又是他的直觉获得胜利。 这让他有点不甘但也只能接受。 穆峰抬起手。 两侧，所有研究员同时举起手中的武器。枪口、炮口、剑尖，对准同一个方向。 还被困在训练场内的两个人停了下来，离大门只有不到三米的距离。 电网的功率依然开到最大，他们想逃出来并不容易。 穆峰上前两步，手中同样握着枪，他的子弹随时准备出膛。 “看来你确实有些本事。”他盯着0号。 少年歪了歪头，没有回应他。 倒是223号冷嘲热讽地笑了一声：“那您可看走眼了。穆教授。” 穆峰心头一跳。 在这句话之前，223号从未与他有过正面交谈，更没有实验体会向那些研究员一样称呼他为“教授”。 他们对他恨之入骨还来不及。 只是一句话，却让他感受到比之前更加强烈的不安。 223号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很不一样。 他的手伸入口袋，握住那枚控制器，毫不犹豫地按下。 1秒、2秒、3秒。 穆峰盯着站在原地的少年，脸色越来越差。 他的装置被悄无声息地消灭，没有任何警报能够传来，他毫不知情，像个小丑。 他咬牙，左手在口袋里摸了两下，找到另一个东西。 那些异兽的控制器。 沉重、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庞然大物从树后露头，涎水滴落下来，瞬间腐蚀整棵树木。 被困住的两个少年各自转头看了一眼。 三个方向的异兽都已经到达，吼叫连成一片，身形影影幢幢，攻击也接二连三地跟上来。 近百只异兽形成的包围网将两个人完全禁锢在中间。 穆峰勾唇冷笑，捏住控制器。 只要轻轻一按，所有异兽都会陷入狂暴状态。即使这两个实验体不对劲又怎么样？ 它们不可能对付得了这些家伙。只是有点可惜，一旦按下按钮，他就很难确保两个优质素材的完整度了。 穆峰的手指触摸上按钮。 “停下。”223号突然开口。 他愣住，立刻感觉自己的手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禁锢，再也无法向下分毫。 是第二异能？！ 223号已经完全觉醒第二异能了？！ 穆峰瞪大眼睛。 “——拿来。”223号再次开口。 穆峰左手不受控地从口袋里伸出，抓着两枚控制器，抛出。 控制器一起到了223号的手里，被他三两下掰成碎片。 少年朝周遭挥了挥手。 “行了，都散了吧。” 声音不大，懒洋洋的，像是什么无聊冗长会议告终的结束语。 但随着话音落下，那几百只异兽竟然真的一个个转过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毫无反抗。 穆峰的眼神变得越来越狂热，整张脸都因为激动的情绪扭曲变形。 这样的异能，这样堪称为“神”的异能，和那些耗费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研究出来的控制实验相比，强太多了！ 完全是云泥之别！ 他双手激动的攥起，忍不住上前一步。 电网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消失不见。 可穆峰完全顾不上考虑这些，他抓住训练场的大门，用力晃动，朝223号呐喊： “你是我发现的，你是我创造的，你是我的成果，你该感谢我！！” “我创造了神！！！” 只言片语便可命令万物的神。 “过来。”他对223号说，“你是我的。” 三米之外，顾柏舟一脸不爽地嘟囔一句：“果然是个疯子。” 他晃了晃许岁安的手，身子微倾。 “别听他瞎说，我是你的。” 许岁安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顾柏舟假装没看见那个眼神，牵着他继续向前，一步步走向训练场外。 此时，穆峰身后，那些研究员基本都慌了神。 有些人甚至已经举不动手里的武器，浑身脱力，险些坐倒在地。 要是到现在都意识不到这个少年有多恐怖，那他们这些年也算是全白干了。 有人悄咪咪地往后爬了几步，想要趁人多逃跑。 但没等他退出人群，一道目光精准地扫了过来。 那人浑身僵住，再不敢动。 顾柏舟和善地笑了一下。 “没关系，想跑就跑嘛。”他说。 “神可是很善良的。” 他又斜了斜身子，跟许岁安搭话：“是吧？” 许岁安依然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外面，一群研究员面面相觑。 有人忍不住问了一句：“……真的可以吗？” 他们唯恐是什么猫捉老鼠的恶趣味戏码。 顾柏舟摆摆手：“跑吧跑吧。” 这句他没用异能，一群人依旧面面相觑、蠢蠢欲动。 最前面，穆峰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这些研究员的行为令他感觉十分不齿。 后方，刚刚被顾柏舟扫过一眼的那人突然大喝一声。 周围一片人被他吓了一跳。 穆峰表情微明，转头看去。 ——终于有人敢硬刚了？ 下一秒，只见那人原地蹦起，一脸大义凌然地向后转身。 然后，拔腿就跑！ 周围人被他惊得一懵，下意识后退让路，也有人胆战心惊回头，想看看逃跑究竟会有什么后果。 顾柏舟站在原地没动。 穆峰却怒火中烧。 “逃兵。” 他冷嗤一声，抬手一枪射去。 子弹飞驰而出，冲向那人背心。 异能刮出强烈的余波，掀翻两侧惶恐不已的研究员。 “停下。” 冷冽的吐字再次响起。 围观的研究员面如死灰，心里彻底凉透。 完了，现在是穆教授和223号一个都不让他们跑啊。 他们注定要死在这里。 下一瞬，跑在前面的男人踉跄了一下。 所有人跟着呼吸停止。 就见他扶住地面，没等稳住身形，就接着跌跌撞撞跑向前方。 众人一愣。 嗯？ “停下”呢？子弹呢？ 一群人茫然回头。 同时呆住。 子弹，停下了。 穆峰射出的那颗子弹停下了！ 那颗裹着异能的子弹就那样悬在半空，一动不动。离得近的人，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弹身上的纹路。 所有研究员都震惊了。 所以，223号刚才那声“停下”，是指的这颗子弹，而不是他们那位横冲直撞的同事？！ 所以……他们是真的能跑？ 几米外，那研究员终于意识到发生什么，同样一脸震撼地转过身。 他看向一群正在注视着他的同僚，看向怒目圆睁的穆峰，看向正偏头跟0号咬耳朵的223号。 这人忽然悟了。 “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他振臂高呼，“跑啊！！！” 片刻死寂后，上百号研究员“呼啦”一下散开，向四面八方奔逃。 只剩穆峰站在原地没动。 他死死盯着人群，胸膛剧烈起伏，表情狰狞可怖。 手中的枪再次被举起，澎湃的异能从他的全身抽调而出。 “砰砰砰砰砰……”十几声连响。 一连串子弹争先恐后挤出枪膛，扑向那些逃窜的研究员。 “救命啊223号大人！！！”某研究员大喊。 顾柏舟叹了口气，说：“——回去。” 十几枚子弹同时停住、转向、再启动。它们以比出膛时更快的速度反扑向穆峰。 穆峰咬牙，低呵一声。 子弹瞬间在半途剧烈爆炸。 尘土高高扬起，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 “就这样吗？”许岁安问。 顾柏舟看过来：“什么？” 许岁安说：“让他们逃掉。” 那些研究员，有一些确实无辜，但还有一些，一旦被放出去，必然会再找其他地方，继续进行这种惨无人道的研究。 顾柏舟问：“谁们？” 许岁安压下嘴角，他看出来，顾柏舟是故意的。故意逼他多说话。 他抽出右手，转过身。 顾柏舟清了清嗓子。 “不好意思，刚刚确实没听清。他们搞出的动静太大了。”他一本正经解释，“我耳朵在战斗中受了很严重的伤，本来听力就受损。” 许岁安飞快地转头看了一眼。 薄薄的耳廓被阳光照的有些透明，甚至能看出血管和软骨的痕迹，哪有一点伤痕。 ——胡说八道。 顾柏舟凑过来。 这次，他正经解释：“如果有必要的话，有人会杀掉他们的。” 许岁安疑惑地看向他：“谁？” “秘密~”顾柏舟说。 许岁安面无表情地把整个身子都转开。 一道人影忽然逼近，子弹连发、织出铺天盖地的网，人影藏在网后，双手握着一把泛起黑光的短刀，直朝许岁安刺来。 是穆峰。 既然身后空无一人，他干脆转变策略。 漆黑的异能张牙舞爪地朝许岁安涌来。 下一秒，它们定在原地。 一只手从旁伸来，嵌住穆峰的手腕，狠狠一掰。 骨头断裂的声音清脆悦耳。 穆峰定在原地，脸上瞬间爬满冷汗。 顾柏舟再次抓住他的另一只手，还想继续。 “等等。”许岁安握住他的手腕，阻止顾柏舟继续。 他觉得有点奇怪。 走上去，停在穆峰面前，抬手按上他的肩膀。 许岁安金眸半阖，感受片刻，忽然意识到那里不对。 他有些惊讶地睁开眼。 “你改造了自己？” 他最开始只是觉得，穆峰的异能非常古怪。和这个世界的其他异能者不同，他的异能和他本身有一种极强的不协调感。 但直到和他接触的那一刻，许岁安才察觉，那异能本身就是被“嫁接”上去的。 也就是说，穆峰本来只是一个并不具备异能的普通人。 穆峰咧开嘴笑了。 他疼得直不起腰，只能抬头看着许岁安，眼神阴翳张狂。 “怎么样？很成功吧？”他问。 “很失败。”许岁安回答。 穆峰听到他的回答，愣了一下，继而更加用力地笑了起来。 许岁安松开手，不再理他。 这种强行嫁接的异能，每分每秒都在损耗一个人的生命力，所以这个男人才会看上去那么干枯消瘦。 但穆峰自己竟然觉得……很成功。 他更加确信这是个疯子。 但穆峰突然扑了上来。 他没被折断的那只手一把抓住许岁安的肩膀，五指用力，几乎嵌进皮肉。 “你凭什么说我失败？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成功！”他大声喊叫着。 “如果不是他跑了，我会彻底拥有这个异能！” 这一刻，穆峰的某些情绪似乎同时到达了巅峰，恨意、痛苦、兴奋……几近癫狂。 许岁安看着那双被情绪染红的浅色眼睛，却忽然愣了一下。 他本可以躲开扑过来的穆峰，但因为那一瞬间的对视，他没来得及。 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又从心头浮起。 像…… 顾柏舟冷着脸把穆峰从他身上撕开，掰断另一只手腕，再一脚把人踹开。 男人在地上滚了一圈，痛苦地抽搐着。 许岁安猛地反应过来。 他知道像谁了。 “——校长。”他拉住顾柏舟。 顾柏舟动作顿了一下。 那双眼睛，和校长的一模一样，狭长却不锋利、接近透明的浅色。 “他——”和校长有关系？ 许岁安想问，却没问出口。 顾柏舟伸来食指，抵在他唇边。 “这个也是秘密。” 许岁安：“。” 他看着顾柏舟走上前，用鞋尖将穆峰翻面。 男人狼狈地喘息着，眼神却依旧充满狰狞的恨意。 “我是很想杀你的。”顾柏舟说。 “但有人比我更想要你的命。很可惜，我打不过他。” 许岁安好奇，但没问。 他已经猜到：这也是秘密。 顾柏舟捡起穆峰掉在地上的短刀，在他身上比划了一下，对着男人的小腹用力插下、拔出，又插入肩膀。 鲜血溅出，洒到他的脸上。 顾柏舟随意地擦了一下，丢下短刀，直起身。 他最后说：“只能辛苦你再等一等了。” 穆峰在剧痛中彻底昏厥。 顾柏舟回到许岁安身边。 “走吧。” 许岁安看他，不想说话，于是用眼神问：去哪儿？ 顾柏舟被他可爱到，心情放松，嘴角弯起：“去毁掉这里。” 从训练场回到两栋建筑附近时，整个实验基地都已经变得乱七八糟。 和几个小时前相比，完全天翻地覆。 大多数研究员都在无头苍蝇一样逃跑，小部分惦记着自己未完成的实验和记录，要回去抢救，被同事强行拉走。 与此相对的，大批的人类实验体在屠杀。杀曾经伤害过自己的其他实验体，杀研究员。 似乎比起“逃跑”“活命”，“复仇”才是这些人更加在乎的东西。 实验体的惨叫变成了研究员的惨叫，宿舍区和实验区乱作一团，到处都是血迹和尸体。 “别、别杀我，我可以帮你拆掉颈环！” “这玩意？拆不拆的有什么意义吗？你死掉我会更开心欸。” 类似的对话时有发生。 当然也有一部分尚且保留了理智的实验体，在想办法让研究员解除自己身上的限制。 但是…… “体、体内的这种我们也没有办法……你只能去找当初给你植入监控装置的……” 话未说完，人头落地。 顾柏舟牵着许岁安走在这些人之间，叹了口气。 被困在这样的环境里，本就不会再有什么正常人。 有人甚至冲上来想要对他们动手。但有顾柏舟的言灵能力在，他们连近身都困难。 来到实验区的顶楼，踹开通往天台的门，并肩站到边缘。 呼啸的风里掺着浓郁的血腥，脚下的世界一片狼藉。 徘徊在外圈的异兽仿佛预感到什么，有一些在拼了命和逃跑，也有一些疯了一样地往基地里冲。 许岁安默默看着，忽然感觉手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他转头，对上那双紫色的眼睛。 “稍后，麻烦你照顾一下我。”顾柏舟顿了顿，眸色微暗，像是想到什么，“但也不用太照顾。” 许岁安：“？” 他依然没有解释，转过头，看向下方。 浅紫色的异能形成絮状的球，将两人包裹在其中，巨大的异能波动一股一股荡开，将周围的树木压折，更远处的树林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无数只鸟类振翅逃离。 树枝上的雪砸落在地，地面上，经年不化的冻雪流淌成小溪。 顾柏舟用力扣住许岁安的手，张开嘴。 “——毁灭吧。”他说，声音前所未有的空灵，仿若神灵降世。 第180章 太阳升起又落下。 废墟里一片静谧。 一只鸟展翅划过,在上空盘旋了一圈，发出沙哑的鸣叫。 一根金线骤然射来，和它擦肩而过。那鸟吓了一跳,嘎嘎叫着飞快逃走。 许岁安敛眸,收起异能。 这里不适合异兽生活。他已经赶走了很多只。 残阳似血,孤零零地挂在天上。 许岁安换了个姿势坐，垂眸看着躺在一旁、依然一动不动的少年。 顾柏舟已经昏迷两天。 这是第三天。 如果他再不醒来，明天天亮后，许岁安只能拖着他离开雪原。 他答应未来的顾柏舟照顾过去的顾柏舟。 不过即使没有那句奇奇怪怪的请求，他也会把顾柏舟平平安安带带回帝都。 不然，异能枯竭的少年很有可能死在这片雪原。 那整个世界都会因为过去的“蝴蝶效应”彻底改变。 顾柏舟陷入昏迷后,许岁安试着去找过其他人。 苏冉、穆峰、那对人鱼姐弟,或者那个眼镜研究员。 但他一个也没找到。 或许他们已经被带走。 时间永远在按照既定的故事行走。 许岁安撕开又一包压缩饼干,咬了一小口。 他们的存货也不多,顾柏舟醒来之后还要两个人分。 他叹了口气,再次低头。 不期然对上一双茫然的紫色眼睛。 “醒了？”许岁安意外。 少年眨了下眼,眉心拧在一起，表情痛苦。 许岁安碰了碰他的额头,用异能帮忙纾解痛感。 过了好一会儿,顾柏舟终于再次睁开眼。 他勉强坐起来,困惑地扫过周围的大片废墟，最后把目光落回许岁安身上。 “这是哪儿？”少年声音有些哑。 他顿了顿，有些局促地抓住许岁安的衣角,用更小声音问：“哥哥……你是谁？” 许岁安陷入沉思，继而恍然大悟。 因为未来顾柏舟对这具身体的过度消耗，他失去了大量的记忆。 也正因如此，许岁安所认识的那个正常时间线的顾柏舟,才会靠着模糊的记忆片段，把“黑衣人”当成毁灭这里的人。 许岁安紧了紧身上的黑袍。 “都是秘密。”他回答。 小顾柏舟皱起眉。 许岁安在他乱糟糟的头发上拍了两下，拍皮球一样。 他问少年：“能起来吗？” 顾柏舟站起来。 他接着问：“能走吗？” 顾柏舟走了两步。 失去记忆的顾柏舟人都变得乖巧听话。 许岁安满意地点点头，跟着站起来，来到他身边。 他朝顾柏舟伸出手，说：“那走吧。” 顾柏舟看着，犹豫了一下，没有握上来，小声问：“去哪里？” “离开这里，去城市。” 顾柏舟需要回到帝都，他也需要。 他需要在帝都找到足够多的能源，彻底复活系统，然后想办法离开这个过去的世界，回到“当下”。 许岁安上前一步，主动抓住少年的手。 顾柏舟颤了一下，盯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抿着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闭了闭眼，用力回握住许岁安的手。 “好的，哥哥。”他说。 没有再问其他任何问题。他的所有茫然、无措、恐慌、惧怕，都被隐藏在那简短的四个字里。 在这个无比陌生且充满糟糕气息的地方，他选择毫无条件地相信这个主动朝他伸出手的陌生人。 哪怕这可能会让他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因为内心深处的某个声音，让他握住这只手。 …… 即使许岁安用异能治好两个人的伤，但顾柏舟力量枯竭、没法使用异能，就注定了两个的赶路速度不可能快。 走走停停，时不时拣点果子蹭点动物肉，一周之后，他们才终于来到林海之外。 外面空无一人，一辆堆满积雪、有些老旧的飞行器停在当间，显得很是突兀。 许岁安想了想，牵着顾柏舟走过去。 小顾已经很累，走在雪里踉踉跄跄，总是险些跌倒，又被许岁安一下子拎起来。 这辆飞行器，他们很需要。 许岁安凑上去看了几眼，敲了敲黑漆漆的窗户。 他能感觉到，里面有人。 果然，大概等了一分钟，飞行器剧烈的抖了一下，积雪扑簌簌落下，舱门打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顾柏舟抖了抖，小心翼翼朝门边挪了挪。 一个满脸胡子的中年大叔露出包裹在毡帽、护目镜和高领棉服下的半张脸。 “谁啊？”他好像还没睡醒，含含糊糊问。 “你好。”许岁安打招呼。 一阵风吹过，男人猛地打了个寒战，被彻底冻醒。他睁开眼，看向站在外面的两个少年。 两个少年也抬头看着他。 男人愣了几秒，忽然骂了一声，道：“你们可算出来了。” 顾柏舟茫然，许岁安也一愣。 “你在等我们？”他问。 “是啊。”中年大叔隔着棉服抓了抓肚子，“有人顾我来这里接你们。哎，要不是他给的实在太多，这地方我肯定不来。” 大叔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晃脑，表达自己的强烈感情。 两个少年默默看着他，一个不敢出声，一个没什么想法。 大叔等了等，没等到想要的回应，叹了口气，摆手：“算了算了，抓紧上来吧。” 他跺跺脚，哈出一口寒气：“妈的，这鬼地方太冷了。” 许岁安和顾柏舟跟在男人后面进到飞行器内，舱门擦着顾柏舟的后背“哐”一声合上，把人吓了一跳。 他往前挪了挪，贴着许岁安，抓紧他的手。 许岁安安抚地捏了他两下。 飞行器内部和外表如出一辙，一张桌子几把椅子，简单朴素，没有任何额外装饰。桌子上贴着个大大的收费表和二维码，旁边摆了两个空杯子。 男人拎着暖壶过来，给他俩一人添了杯滚烫的热水，朝那张收费单努了努嘴。 “喏，看见没，最高那个，跨星接送，十万起送，他给了我五十倍的价。” 许岁安注意到：“跨星？” “哦，没有，他就让我把你们送到最近的城市——我也是哪儿来的嘛。因为这地方又偏又怪。我干了二十年飞的也没接过往这儿来的活。但他给的实在太多了。”男人说到最后，又重复了一遍。 显然，五百万星币对他来说是个难以想象的天价。 对许岁安和顾柏舟同样也是。 顾柏舟捧着杯子暖手，闻言看了看许岁安，动了动嘴，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一声不吭。 许岁安却懂了他的意思。 顾柏舟好奇的，同样也是他想知道的。 “是谁？”他问大叔。 大叔一愣：“不是你们朋友吗？我以为是你俩的哥哥或者什么的。” 他抬手在自己头顶往上的位置虚比一下。 “这么老高，穿一身黑，戴着个面具。乍一看还怪吓人的。哎，要不是我胆子大，肯定就错过这个生意了。” “其实当时我也不太想接的，这活太怪了。但没办法，他给的太多了。”大叔又说了一遍。 顾柏舟听着描述，一脸茫然，甚至更加担心，忍不住又往许岁安身边蹭了蹭，和他紧贴着坐在一起。 许岁安却逐渐想了过来。 ……是素？ 那个身兼数职、非常辛苦、非常赚钱但也有点奇怪的管理员先生。 但素为什么会知道他们两个在这里？还花这么大的价钱雇人把他们接去城里？ 有人告诉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飞行器晃晃悠悠升起，载着三人驶向远处。 许岁安偏头看向窗外。 雪原和林海寂寥无边，一个实验基地的存在和摧毁似乎并没有给这里带来的太大的影响。 但落到每一个人、每一只异兽身上时，那份影响切切实实地存在着，并很难随着时间消退。 右手再一次被握紧。 许岁安听到顾柏舟问：“哥哥……我们还会回来吗？” 他回过头，发现顾柏舟并没有看自己，而是有些怔愣地盯着窗外，紫眸映着雪，嘴唇无意识抿紧，带着主人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厌恶和惧意。 许岁安忽然有那么一瞬间理解了“命运”这个词的意思。 在西斯姆星，祭司大人总是一遍遍地重复它。 他抬起另一只手，挡住顾柏舟的眼睛。 “或许会。”许岁安说，“但不会是你想象的那样。” 顾柏舟很轻地应了一声，在他的掌心里闭上眼。 …… 飞行器能源很足，但动力不足。 又一周过后，他们才终于在龟速前行中看到城市的高墙。 大叔身上的衣服已经从厚重的棉服褪到短袖短裤，此时正是夏天，唯独雪原极寒。 他把飞行器停稳在一栋高大建筑前，长出一口气，整个人摊进座椅里。 长时间的驾驶令他心身疲惫。 “到地方了，下去吧。”他有气无力地朝身后挥一下手，也不管两个人是否听见，“啪”一声按开舱门。 “谢谢。” 许岁安牵着顾柏舟起身，走下飞行器。 舱门又一次贴着顾柏舟的后背用力闭合。但飞行器没有立刻启动。 许岁安和顾柏舟在外面等了片刻，听到舱内传来震天的呼噜声。 这一周，他们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休息。 这种熟悉感莫名令人安心，许岁安注意到，顾柏舟悄悄地弯了一下嘴角。 他放下心来。 即使失去记忆，实验基地里的那种压抑感却始终萦绕不去。这让顾柏舟总是没精打采，晚上也休息不好。 但现在……好像有所好转？ 他拍了拍小少年的脑袋。 顾柏舟疑惑地偏过头来看他，迟疑片刻，问：“哥哥，现在去哪儿？” 他紧紧握着许岁安的手。 他们已经到了城市。下一步，要去哪里？ “去帝都。”许岁安回答。 顾柏舟歪了歪头，有些茫然，但握他的力道却松了一点。 ——不管去哪里，做什么，还带着他一起就好。 他放下心来，许岁安却在发愁。 他们身无分文，素也不再帮忙。 要去帝都。但怎么去呢？ 坐飞行器。但飞行器呢？ 许岁安看向四周。 大大小小的飞行器时有经过。 他脑中闪现出一个不太守法的念头，很快又被掐灭。 他要做一个好人类，遵守法律，是好人类的必要素质。 正想着，巨大的力道从身侧传来，把两个人一起撞歪。 顾柏舟往前踉跄几步，差点趴在地上。 粗犷的声音随之响起：“堵这儿干什么呢？乞丐滚去富人区逃犯。” 许岁安拎住顾柏舟，抬眼。 一个两米多高、膀大腰圆的大汉手拎大锤，居高临下地瞪着他们，眼里尽是嫌恶。 大汉注意到许岁安的目光，嚣张地晃了晃大锤，粗声粗气：“看什么看？钱没有，锤倒是可以给你来一个。” 许岁安目光从他脑袋旁边越过，看向那栋高大的黑色建筑。 素让大叔把他们放在这里，一定有他的原因。 大门上方，一个有些熟悉的标志赫然雕刻其中。猎枪与翅翼交织，半隐藏在下方的灰色眼睛凌厉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猎手协会。 许岁安明白了。 这里会有让他们回到帝都的办法。 烈风呼啸而至，一柄大锤忽然出现在视野当中，冲着他劈头砸下。 怒气冲冲的声音紧随其后：“妈的，老子跟你说话呢！” 顾柏舟吓了一跳，拉着他要躲，见拉不动，又挡到许岁安身前。 几步外，路人停下脚步，啧啧称奇：“竟然还有人敢惹锤哥，了不得。” “哎，叫收尸队了吗？” 就在此时，那大锤却忽然一歪，直挺挺地砸进地面。 猎人协会大门口光滑的瓷砖地立刻四分五裂，陷进去一个大坑。 有人“咦”了一声：“锤哥喝了？这都能砸歪？” 话音落下，被叫做锤哥的那大汉猛地扭头看来，目光像是要杀人。 路人一耸肩，低着头绕到另一侧，溜进协会大厅。 “小子。”锤哥猛一发力，把锤子拔出，打量许岁安，“看来你有点本事啊。” 许岁安正问顾柏舟：“受伤了吗？” 顾柏舟摇了摇头，眼里还有尚未散去的慌乱。 锤哥发现自己被冷落，更加来气，双手提起，上前一步，又是一锤抡下。 许岁安把顾柏舟拉到身后，抬起手。 “啪”。 大锤卡在半空，被少年单手握着，再无法挪动分毫。 那大汉脸色瞬间就变了。 零零散散的围观群众中，有人“卧槽”一声。 锤哥的锤子被拦下了？ 那锤子的重量可是吨计的。这小孩，就这么拦下来了？！ 那人瞪大眼，忽然回过身来，转身冲进协会大楼。 “我日，外面来了个特别牛的小孩！！！” 骚乱的大厅安静了一下，又接着骚乱起来，只有几个人转向他，好奇：“什么情况？” “小孩？出去看看。” 外面，许岁安捏葱一样把那柄锤子从男人手中抽出，放到地上。 锤子落地，立刻又给瓷砖地压出一个深深的凹陷。 “让一下。”他对那大汉说。 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大汉呆愣愣盯着他，下意识错开身子。 许岁安牵着顾柏舟，穿过还没反应过来的围观群众，走进协会大门。 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男人热情地迎了上来。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他也看到了刚才那幕，此刻态度十分尊敬。 “去帝都。”许岁安言简意赅。 说完，他没管那人的反应，先打量了一圈这个猎手协会的内部。 和之前去过的那栋楼差不多，不怎么亮的灯光，阴森森的氛围，稀稀落落分着组的异能者，或好奇或不怀好意的视线。 还有尽头排着队的一列柜台。那便是进行注册登记、等级变更和接取悬赏的地方。 柜台上方的巨大电子版上规律性地变换着文字，各种不同等级的悬赏任务挂在上面。 最左侧则是一个单独划分出来的空间，用着花里胡哨的镶边，里面有几个队名和人名。那是这个猎手协会的完成度和完成量综合榜单。 排名前五的基本都都是队伍，唯独一个人名高高挂在榜首。 “锤哥”。 刚刚外面那个家伙的代号。 怪不得周围人的眼光这么奇怪。 许岁安懂了。 他一只手撂倒了这里的台柱子。 “去帝都？当然没问题。我们现在刚好有一个大型狩猎任务，最终的交货地就是帝都。” 那位接待员掏出终端机查了查，很快给出回答。 狩猎任务？ 要让别人帮自己做事，就要也帮对方做事。他需要协会把他和顾柏舟送去帝都，协会让他们顺带帮忙完成任务。 这很正常。 许岁安搞懂逻辑，问他：“什么内容？” 话音落下，他立刻感觉投来的目光又多出不少。显然这个“大型狩猎任务”并不一般。 顾柏舟被那些人看的不自在，抓着许岁安的手，又往他身后贴了贴。 接待员笑了笑，解释：“帝都研究院需要一些异兽材料。那些材料分布在从这里到帝都沿途的很多狩猎区中。因为路途长、种类多、需求量也很大，所以被判定为30+人团的大型任务。 “只要跟着这支队伍一起，您就可以带他去帝都了。 “虽然队伍现在只剩下一个名额，但我们可以单独为您安排一下。” 许岁安看了眼顾柏舟。 半个身子缩在他身后，低着头，抿着嘴，显然不喜欢这地方，对这种前往帝都的方式也不太情愿，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这可不行。 即使失去记忆，这也和他认识的顾柏舟差的太远。而且，虽然在基地中受伤，但此时也已经过去半个月，按理来说，他的异能已经可以恢复使用。 但至今，许岁安依然没有在他身上看到异能的痕迹。 为什么呢？ 他打量顾柏舟。那双紫色的眼睛正不安地在大厅内部四处张望。 “这位……先生，您意下如何？”接待员问许岁安。 顾柏舟的目光瞬间定格过去。 许岁安感觉自己的手又一次被握紧。他说：“可以。” 顾柏舟低下头。 接待员松了口气。 这种大型任务，中途总是很容易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通常都需要有一两个强者坐镇，而且强者越多越好。 本来，他们的计划是请锤哥参与进来。专门空出的那个名额也是为锤哥留的。 他半个月前就跟锤哥说了这件事，但锤哥转天又接了个来回半个月的护送任务。 今天才刚回来。不然这只30人的队伍一周前就可以出发。 队伍中早有人对此感到不满，负责安排任务的接待员也很有情绪。 但却没有办法，因为他们确实需要有人坐镇，而锤哥是最合适的人选。 即使他强横、嚣张、独断，他们也只能忍着。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这个穿着黑色长袍、看起来有些狼狈的少年，单凭一只手就夺下了锤哥的武器。而且安静、礼貌，好说话。 能遇到这么一个人代替锤哥，即使他带了个一无是处的累赘，也基本算是撞大运了。 接待员心里乐开花，面上却不显，一本正经地领着两人去注册登记、领取任务。 很快，办理完成。 又一张猎手证被递进手里。许岁安看着这张印着城市市标的新证，回忆起之前和几个队友一起办的那张，莫名有了几分“集邮”的感觉。 证件只有他一个人的，顾柏舟被算作他的“持有物”。 接待员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也没藏着掖着，顾柏舟就站在一旁，但他听了，没有露出任何不满的感觉，甚至还有点开心似的弯了下眼睛。 就好像被当作一件许岁安“随身携带的物品”，比被当成一个独立的人更令他感到安心。 “因为人员更换，队伍需要重新做出调整，我们将在两天后出发，集合点就在这里，您中午12点来就可以。这是我们配套酒店的房卡，就在这栋楼后面。这两天，您可以现在那里好好休息一下，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使用房间内的终端联系前台，我们会第一时间处理。” 许岁安接过房卡，转身要走，却又被接待员拦了一下。 “先生，”他看了一眼顾柏舟，凑近，压低声音，“您带着他，路上可能会遇到一点问题。” 许岁安：“？” “您也知道，我们这是猎手协会。大家多少都会有些唯实力论。我们会在事前培训时跟队伍中的其他人说明情况，但也很难保证他们不会做出什么不妥的行为。到时候，还希望您多见谅。” 他话说的既含蓄又露骨。就算压低声音，也不影响顾柏舟听到。显然，“压低声音”这一举动，也不过是做戏。 本质就是想提前撇清关系，以免这个孩子出了什么问题，许岁安怪罪到他们头上。 顾柏舟虽然失去了不少记忆，但智商还在，话里话外的深意不至于听不出来。 他垂下眼，心里又忍不住有些泛酸。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许岁安的累赘，而他确实也是。 这半个月来他总在想：自己为什么还没有被丢掉呢？ 这种念头和每晚都缠着他的噩梦一起，挥之不去，让他极难入眠。 “好的。”许岁安回答。 顾柏舟心里一，又升起那种可能会被抛弃的惶恐。 他在完全陌生的地方睁开眼，脑海中有大量的空白，半个月来，身边只有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哥哥。 他不知道怎么办，只想抓住这个唯一的依靠。 但是……哥哥不会永远在他身边。 他早就预感到了。 “那么，”许岁安继续说，“如果我们做出什么，你也见谅。” 顾柏舟一怔，惊讶抬头。 但没等他看清许岁安说出这话时的表情，手上就一紧。 哥哥拉着他，绕过那个男人，走向协会之外。 阳光从敞开的门口洒进来，炽热晃眼，异常温暖。 14岁的顾柏舟忽然感觉，从睁眼时就凝结在心底的雪，正在阳光的炙烤中融化成水，流满他的全身。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0-185 第181章 接待员给安排的是间位于协会酒店顶层的豪华套间。 浴室、厨房、两间卧室,各种设施一应俱全。 奔波了整整半个月后，他们终于个正经地方可以休息。 许岁安把洗干净的顾柏舟塞进稍小一点的那间卧室，拍拍他湿漉漉的脑袋,算是嘱咐他好好休息。 顾柏舟一坑不吭,乖乖地看着他把门关上。 但到了后半夜,许岁安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却突然听见卧室门外悉悉索索的声响，似是有人在外面徘徊，手指时不时在门框上轻击两下，一种想敲门又不敢敲的感觉。 没有恶意，声音也很极小,但他耳朵好使。 许岁安翻身起床,过去拉开门。 卧室门向内打开时,顾柏舟右手正举在半空,一副要敲门的架势。 他呆了一下,忽地后退半步,把右手藏在身后。 许岁安低眸看他，但顾柏舟别开头,拒绝对视。于是他直接问顾柏舟：“有事找我？” 如果此时站在这里的是未来的顾柏舟,他脑子里大概早就有了无数种借口,然后随便挑一种出来，借此挤进许岁安的房间。 但14岁、失去大部分记忆的顾柏舟，远没有未来的顾柏舟那么“巧舌如簧”。 他摇了摇头,飞快地看上来一眼，半张着嘴，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许岁安只能猜测：“做噩梦？”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他知道这一路上，顾柏舟一直在做噩梦。 只是没想到会越来越严重,甚至到了影响睡眠的地步。 许岁安盯着他眼睛周围明显的一圈深色，想了想，侧过身，把门让开。 “先进来。”他对顾柏舟说。 顾柏舟呆了呆，背在身后的手一下子因为紧张攥紧。 他迟疑片刻，摇了摇头，转身想要躲回自己的房间。 许岁安不知道，但他自己心里清楚，完全不是因为“噩梦”。 那种东西都缠着他半个月，早就不至于让他害怕到难以入睡。 他只是不习惯自己一个人休息。那种“哥哥会离开”的不详预感始终萦绕在他心头，让他坐立难安。 尤其在这个两人头一次分房、见不到彼此的夜晚，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焦虑：会不会第二天醒来，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个。 所以他才会徘徊在许岁安房间门口，只是想看一眼，确保对方还在。 但是…… 还没来得及鼓起勇气，门先被打开，哥哥还邀请他进去。 ——他又给人添麻烦了。 顾柏舟这么想着，更加要躲。但他只来得及后退两步，胳膊就被人拽住。 只是轻轻一下，他脚下踉跄，被人带进房间。 淡淡的橘子香气飘在屋里，让他安心的同同时又莫名有几分心跳加速。他知道那是信息素。 哥哥很少刻意隐藏味道，所以就算是受到实验影响、还没完全分化，他也总能闻到这种味道。 顾柏舟有些拘谨地站在许岁安身后，甚至不太敢抬头打量房间，哪怕这只是两个人今天刚刚搬进来的酒店。 许岁安又扯了他一把，把他按进沙发椅中，说：“在这等着。” 顾柏舟茫然抬眼，看到他抓起摆在床头的固定终端。 “你好。”许岁安对着终端那头说，“我需要游戏机。” “你要什么东西？！”对面传来接待员半梦半醒间困惑的高声质疑。 许岁安淡定重复：“我要游戏机。” 顾柏舟喜欢打游戏。所以要来游戏，会让他安心，打游戏打到累，自然更容易入睡。 14岁的顾柏舟歪了歪头。 他不爱打游戏，或者说，在有限的记忆里，他压根没打过几次游戏。 他是被捡的孩子，家里很穷，父母也并不爱他，根本买不起游戏机。再次被抛弃后，更是没有那种机会。后来再次被捡，新的环境似乎很科技化，但他对那段经历已经毫无印象，只剩下片段式的噩梦。 在那种环境里，他大概也不可能打游戏。 顾柏舟有些焦虑地捏了捏指尖。 如果许岁安喜欢打游戏，要自己陪他打，那会很糟糕的。哥哥会发现他技术烂的要命，然后他就更加没有被留下的价值。 许岁安挂断通讯，转过头，注意到顾柏舟的异常，问：“怎么了？” “……没什么。”顾柏舟摇了摇头，把指尖掐的更紧。 接待员虽然生气且不解，但依然尽职尽责、效率极高地把游戏机送上门。 还附带了一箱时下流行的游戏卡带。 他把东西往许岁安眼前一放，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话都没说，就拖着颠倒的拖鞋歪歪扭扭走开。 许岁安回想着记忆里16岁顾柏舟的操作，把游戏机和卡带装好，然后朝14岁的顾柏舟招了招手。 “过来。” 14岁的顾柏舟面对陌生的游戏机紧张到同手同脚，但还是在他身边坐下来，捏着手柄，腰背笔直，像是要面对什么严酷考验。 许岁安看着，觉得有些稀奇。 “没玩过吗？”他问顾柏舟。 顾柏舟犹豫片刻，诚实地摇了摇头，把手柄捏的更紧。 许岁安了然地“哦”了一声。 “没关系。”他说，“你会喜欢的。” 毕竟16岁的顾柏舟，已经爱这些东西爱到痴迷。 14岁的顾柏舟有些惊讶地转过头来看他，但他只是看着，依然什么都没有说。 游戏很快载入、启动，画面上出现一红一蓝两个小人，并肩站在屏幕左下角，各种奇形怪状的跳板、墙壁和机关分布在屏幕其他位置。 这是顾柏舟曾经带他玩过的一款游戏，操作简单，很好上手。 他凑过去，给人讲解操作方法。 14岁的顾柏舟虽然没有玩过游戏，但学得很快，只说一遍，他自己就已经摸索得差不多。 许岁安满意地拍拍小朋友的脑袋。 他就说顾柏舟会喜欢，只是刚接触就已经展现出非凡的天赋。当初顾柏舟教他，比这困难太多。 身侧，顾柏舟偷偷把手掌按在衣摆上擦了两下。他紧张地掌心冒汗，唯恐自己学的太慢，被哥哥嫌弃。 但还好，哥哥看上去还算满意。 游戏正式开始。他操作着角色，跟在许岁安的角色身后，奔跑、跳跃、停止、触发机关。 每到一个节点，他总要转眼去观察许岁安的神色。发现哥哥对自己的操作满意，顾柏舟心里也会跟着升起一点微小的雀跃。 他对游戏不感兴趣，但他喜欢看哥哥开心、满足的表情，那让他觉得心安。 …… 两天后。 许岁安将又一个卡带从游戏机里取出。 他们在这里待了两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一起打游戏。 顾柏舟的状态果然在这两天中变得越来越安定。 游戏对他来说确实是很好的安慰。 许岁安满意地拍了拍重新组装起来的游戏机，小声对它说：“谢谢你哦。” 顾柏舟跟过来，站在他身边，也对那游戏机说了句谢谢。 许岁安看着他，抬手想要在人头顶拍两下，突然感觉到一种意识上的拉扯感。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拽着他，要把他拉出这个世界。 许岁安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角度偏斜，落到顾柏舟肩上。 他有种预感，自己要离开这个时间线了。 顾柏舟歪头看过来：“哥哥？” 许岁安想了想，问：“你的异能，还没好吗？” 他此前半个月已经陆陆续续问过几次，但即使伤势已经全好，顾柏舟依然无法使用异能。 这次，顾柏舟依然摇了摇头。 他朝许岁安摊开双手，按照教过的方法用力。 半分钟过去，只有指尖因为发力颤抖，异能的痕迹丝毫没有出现。 许岁安小小地叹了口气。 如果他没法陪顾柏舟到返回帝都，那在离开前，顾柏舟必须重新掌握异能、拥有自保能力才行。 “温水煮青蛙”不管用的话，就需要有一些其他刺激了。 他朝顾柏舟伸出手，说：“走吧，去集合。” 和接待员约定的时间是两天后的中午。 许岁安和顾柏舟来到协会门前时，其他人都已经到位。 29个人分成五组，分散站着。许岁安牵着顾柏舟刚一出现，他们就齐齐看过来，神色各异。 接待员从队尾挤到队前，朝他招呼一声：“来了呀，许先生。” 紧接着，他又转过身，跟其他队员交代：“各位，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位队员，姓许。呃……称呼……” 他看了一眼许岁安。 许岁安拉了拉黑袍，挡住自己的半张脸，这才接话：“随意。” 他不能在过去留下名字，所以只交代了自己的姓氏。至于脸，也最好不要给人留下太深印象。 “许先生？”队伍里已经有人开口。 “是前两天把锤哥给收拾了的那个许先生吗？” 看样子，他那天的“举手之劳”，已经在这个地方传开。 许岁安不置可否，看向接待员，问他还有什么需要准备。 接待员立刻应了一声，转身叫队伍里的人送来装备。 东西被送到许岁安面前。 一个背包，里面装了一些食物和水，还有一把匕首，别在外侧。 “这都是一人一份的。”递包的那人解释，“我们不知道你擅长什么武器，就给你准备比较通用的了。” 许岁安接过背包，点头，又朝他伸出手。 “啊？”那人一脸茫然地看他。 许岁安指指一直站在自己身侧的顾柏舟：“他的。” 一人一份，顾柏舟的还没有给。 那人看向顾柏舟，“哎哟”一声，拍了拍脑袋。 “哎呀你瞧，我都忘了你不是一个人了。”他笑着道歉，脸上却看不出多少真诚。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另一人的高声叫唤：“想起来也白搭啊，30个人，一人一份，正正好好，哪有多出来的给闲人。抓紧回来，该出发了！” 如果说刚才的那句还不够明显，那这句，就是把“瞧不起顾柏舟”摆到明面上了。 直接嘲讽他是“闲人”，比忽视更令人难受。 许岁安自然听得出他话中的意思。但他看了一眼顾柏舟，并没有说什么。 顾柏舟需要刺激。 这些言语，都有可能成为“刺激”的一环。 失去记忆的14岁少年抿起嘴，表情有些难看，但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跟在许岁安身边，权当没有听到他们的嘲讽。 只要不会被抛弃就好，别的，他好像都不怎么在乎。 两个人一前一后跟着队伍里其他人一起上了协会特约大巴。 在路上摇摇晃晃半天，快到日落时，大巴车才终于停在一片荒漠边缘。 司机按开车门，朝众人挥了挥手。 “第一个狩猎区到了，下车吧，到时间会有专机接你们去下一个地点。” 他们这一趟一路做狩猎任务到帝都，沿途会经过十个狩猎区，每个区域停留一段时间，收获到清单里要求的材料后，就会由协会安排选择最合适的交通工具，前往下一个狩猎区。 第一个狩猎区是位于城外的萨鲁沙漠，帝国研究所在这里要求的材料是变异态沙蟒的角，一共需要20个。 沙蟒是一种仅存在于萨鲁沙漠的特殊异兽，体型小但速度奇快，牙上含有剧毒，被咬一口就会立刻毙命。 而“变异态沙蟒”，就是指那些头上长出角的沙蟒。它们的毒性和体型都与普通沙蟒没有太大差距，但却能通过角施展出自然类的异能，而且具有极强的攻击性。 没有人知道它们是怎么变异的，大家只知道，从几十年前，这种诡异的沙蟒就已经大量存在，并时不时就会袭击过路的旅人。 也正因为这种生物的存在，萨鲁沙漠才会成为普通人禁止靠近的“猎手狩猎区”。 队伍中一个疑似头目的人将30人聚集起来，把这些信息大概讲述一遍，随后又给每个人发了一副厚重的皮手套。 因为蟒角上同样带毒，所以摘蟒角，需要用导致这种特殊的道具——防毒手套，能隔绝毒物的融化和侵蚀。 手套发了一圈，到顾柏舟这里，竟然刚好只剩下一只。 发手套的人哎哟一声，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甩了甩那只手套。 “就剩一个了小朋友，这可怎么办呀？” 在集合地点注意到许岁安并不会帮顾柏舟阻拦后，他们就变得更加张狂了。 顾柏舟垂下眼，抓住那只晃来晃去的手套。 单只手套被他认认真真戴上左手，空着的右手，抓住许岁安已经戴上手套的手。 他说：“没关系，这样就好。” 发手套的人呲着牙乐了一下：“行啊，那就这样。” 他大摇大摆地离开，朝自己队友的方向吹了个口哨，像是在炫耀。 许岁安突然低下头看了眼顾柏舟，问：“怎么了？” 顾柏舟一愣，握紧他的手，回答：“没什么。” 他以为自己的反应让哥哥不开心，低着头，戴好手套的左手再次紧握。 在他身边，许岁安微微蹙眉。 他是真的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在许岁安的意识里，他们到地方，下车、有人介绍情况，把手套罚进他的手里，然后，下一秒，就是口哨声响起，顾柏舟状态不对。 中间的时间好像消失了那么几十秒。 许岁安从头到脚审视一圈顾柏舟，这才发现他的手套少了一只。 再联系到那声口哨，他明白过来：顾柏舟再一次被那帮人欺负。 他拉了拉顾柏舟的手，引人抬头。 “如果恢复异能，你可以报复回去。”他借此刺激顾柏舟。 顾柏舟轻轻地“嗯”了一声。 队伍开始向沙漠内部前进，许岁安又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说。 ——即使靠刺激，也是需要时间的。 但他却没有多少时间了。 进入沙漠，往里走了大概半个小时。 许岁安的时间又消失了一回，这次大概有一两分钟。 等他回过神，前行的队伍已经停下，周围的沙土不断拱起。 他们被什么东西包围，根据沙土拱起的形状判断，那很可能就是他们要寻找的沙蟒，至于是不是变异态，就只能碰运气了。 队伍有人搓搓手，往掌心吐了两口唾沫：“都别动，先让老子来试试手气！” 话音落下，人群中一人暴起，两把弯刀交错成十字，朝鼓起的沙堆砍去。 尘土飞扬。 一只细蟒破沙而出，身子在半空中卷起，将其中一柄弯刀缠住，紧接着，回身一咬。 弯刀折断，刀头掉在地上，转眼间被黄沙吞没。 那细蟒缠着下半部分，“嘶嘶”地吐着信子。 沙落，声停。 阳光之下，一颗黑紫色的小角长在它的头顶，反射出淬着冷意的光。 那男人怒骂一声，收手撤退。 与此同时，另有一人吹响口哨：“这就遇到了？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又有人调侃：“看样子，队伍里带个‘吉祥物’，说不定还有点用哈？” 一群人哄堂大笑。 笑声散开时，队伍也跟着散开。那29人再次分成五组，各自朝向一个方位，各有各的配合、各有各的默契。 藏在周围地下的细蟒被他们一一勾出。 竟然足足有18只，但其中只有4只有角。 一时间，遗憾声此起彼伏，但大家也都没耽误杀怪。 许岁安和顾柏舟站在原地，倒是有些派不上用场。 28个异能者杀18条细蟒，已经绰绰有余。 但就在此时，一条细蟒却直直朝着两人——或者说，直直朝着顾柏舟——倒飞而来。 那细蟒速度本来就快，此时被人施加外力，更是比原本的速度还要快上一截。 顾柏舟反应不及，只抬手在半途虚挡一下，就被那细蟒砸中胸口，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道撞得接连后退三两步，失去重心，险些跌在地上。 那蟒却翻身而起，冲着顾柏舟的脖子就咬。 许岁安出手，擒住它的七寸，转头看向那蟒蛇飞来的方向。 又一个人朝他们抬了下手，露出个要笑不笑的表情：“不好意思，手滑了。” 许岁安没说话，反手又把那细蟒丢回去。 细蟒速度再次提升一个档次，即使那人做了准备，却依旧被狠狠砸中胸口，倒跌出去，摔在地上。 许岁安这才慢悠悠开口：“我也手滑。” 他需要让顾柏舟接受刺激、觉醒异能，但当那种来自别人的“刺激”真的威胁到顾柏舟的生命安全…… 他果然还是会不开心。 许岁安拉开背包，掏出那把匕首，递到顾柏舟面前。 “拿着。” 顾柏舟不敢说话，低头接过，攥在手里。 “你再不会异能，我就走了。”许岁安跟他坦诚。 顾柏舟猛地抬头，手指被拿把匕首割出一道血痕。 “为什么？”他有些惊慌失措。 因为没用，所以还是会被抛弃？预感成真的那一刻终于来了？ 顾柏舟咬住下唇。 即使早有预感，真的听到这句话时，他还是感觉心脏难过得有些发疼。 他等着紧随其后的更重的话语，但那句提问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许岁安就那么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他，沉默了有五分钟之久。 顾柏舟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可没等他细想，一阵剧烈的晃动突然从脚底传来。 大片的尘土高高扬起，模糊了所有人的视野。 昏黄之中，四周接连传来惨叫。 顾柏舟神经瞬间紧绷，猛地握紧匕首，被自己割出来的伤口传来断断续续的痛。 终于，他在破碎的叫喊中听到清晰的一句：“是蟒王！！！” 随后，又是一声惨叫。 将近一分钟后，尘土终于落下，众人再次可以视物。 一瞬间，顾柏舟脸色惨白。 □□具尸体横在他们周围，脖子上各有一道巨大的撕咬伤痕。 余下的二十人凑到一起，警惕地盯着前方。 一只和人腰等粗巨蟒立在那里，粗长的尾巴“啪啪”地拍击地面，不住地激起一波又一波尘土。 它立在那里，几乎有两三层楼那么高，巨大的脑袋垂下来，深黑的眼珠盯着下方，像是下一秒就要将人生吞活剥。 一根又粗又大的黑紫色蛇角长在它的额头中心，无法被阳光穿透，散发着令人恐慌的气息。 “跑！快跑！！” “跑出去！！！” 幸存者瞬间改变主意。 聚成一团的二十人队伍一下子散开，逃向四面八方。 有几个人从顾柏舟身边经过，看都没看他一眼。 顾柏舟牵着许岁安，抓着匕首，有些不知所措。 巨大的蟒头缓缓转向他所在的方向。 后背突然传来一阵推力。有人逃跑不够，竟然还回身推了他一把，想让他优先上去挡枪。 顾柏舟跌跌撞撞向前几步，再回头，却只能看见那人远去的背影。 “反正你早晚得死，死得其所一点吧，废物小鬼！！” 声音远远传来。 阴影随之落下。 巨蟒的身躯近在咫尺，身上的寒意几乎要侵蚀进顾柏舟体内。 他握紧匕首，咬牙抬头。 ——他得拥有异能，他得保护哥哥。 那一刻，他终于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一直没有动静的许岁安却在同一瞬间动了。 他猛地抓住顾柏舟的手臂，一下子将人甩开。 巨蟒一口咬下，尘土再次高扬。 顾柏舟倒飞出去，眼睁睁看着哥哥的身影消失在暗黄色的阴影里。 他脑子里的某根弦突然断了。 双脚落地的瞬间，他已经再次弹射而起，匕首在掌心里划过半圈，调整到最合适的姿态。 蓝紫色微芒忽地亮起，宛如一道电光，划破尘沙。 少年高高跃起，转眼间已经出现在巨蟒的正上方。带电的匕首垂直而下，毫不留情地刺入巨蟒头部。 顷刻间，鲜血四溅。 正在奔逃的人群不约而同地停下，转身。 等他们反应过来，那只蟒王已经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伤口遍布全身、鲜血流淌满地。 灰白卷发的少年站在蟒身上，手中的匕首向下滴血，身上却分毫未脏。 他目光茫然地搜寻两圈，终于在某处定格。 许岁安来到他面前，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不重不轻、不急不徐地拍了拍他的头顶。 “做的好。”他说，“我要走了。” 顾柏舟低下头，一言未发。 “记得去帝都。”许岁安嘱咐。 顾柏舟很轻地“嗯”了一声。 他迟疑片刻，抬起手，抓住许岁安的衣角。 “等等……”他问，“我们还会再见吗？” 许岁安说：“会的。” “那是什么时候？” 许岁安想了想：“等到你在游戏里，杀了很多只异兽。” 那是他和顾柏舟真正的初遇。 空间忽然扭曲了一下。 顾柏舟从怔愣中回神，眼前已经失去那个金色的人影。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抬起头，看向周围。 逃跑的那二十个幸存者又悄悄聚集回来。 他们还要继续做任务，他们需要巨蟒的角。 更需要一个足够厉害的强者，为后面的任务提供庇护。 顾柏舟举起匕首，问那些人：“谁是废物？” …… 在时空的拉扯中，有那么一段时间，许岁安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清醒，眼前已经完全换了一副场景。 不再是荒无人烟的沙漠，而是一片位于城市中的废墟。 周围是倒塌的楼房和堆成山的垃圾，乌鸦从头顶飞过，在黄昏里留下一串凄凉的叫喊。 系统依旧悄无声息。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但直觉告诉许岁安，他此刻依旧身处“过去”。 只不过，这里是另一段过去。 他垂下眼，回顾此前经历的种种。 ——不是某种名为“黑洞”的宇宙力量将他意外带往过去。 而是，有人在用异能操控这种力量，刻意让他来到这里。 唯有这样，才解释的通。 身后传来巨物落地的声音。 许岁安抬起眼，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对面、不远处一座只剩两层高的断楼上，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站在那里，将一块废弃的铁皮高高推下。 地面上，已经积攒其四五块这样的铁皮。 男孩抓着又一块铁皮，面无表情地冷眼看过来。 许岁安和他对视，望见了一双接近于透明的浅色眼睛。 第182章 有点像……小时候的校长先生？而且是起码二十年以前的校长。 许岁安有些迟疑地做出判断。 他确实离开了之前那个时间,但却被送到了更早的地方。 “哐当”一声，小校长把最后一块铁皮推下，自己也跟着从断楼上跳下来。 他踩着堆叠的铁皮来到许岁安面前,抬头。 过分纤细的身体显得有些孱弱,这让那双浅色眼睛看起来像是接近失明。 许岁安确定了,这真的是过去的校长。 他和人对视，迟疑了一下，主动开口：“你好？” 小校长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在他身上打量了一遭。 许岁安下意识遮了遮手腕。 校长送他的手链被他转送给莫行止，替人挡了一次致命伤。 虽然这和眼前这位年幼的校长毫无关系，但他还是莫名感受到一点微妙的心虚。 小孩注意到他的动作,眼尾微挑,但并没有多问什么。 他仰头和许岁安对视,忽然收了那副冷漠的神情,嘴角向两端翘起,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度。 那让他更像20年后的自己。 许岁安怔了怔。 “你好。”小校长笑着开口,嗓音稚嫩柔和，“我叫——” 穆霖久。 许岁安默默在心里接话。他还记得校长的名字呢。 但下一秒,眼前的男孩说：“我叫林木。” 许岁安：“？” 他眼睛睁大：“谁？” 为什么不叫穆霖久,而是叫林木？林木这个名字,明明属于他的班主任。那个同样有些瘦弱，但有着浅褐色的头发和眼睛的男人。 两个名字和两张面孔同时出现在大脑里，跟眼前的男孩拼接在一起,许岁安陷入沉思。 “是啊，林木。”男孩加重咬字，重复一边，笑着问他,“怎么了吗？” 许岁安：“……没有。” 他很难跟这个年幼的“林木”讲清自己的困惑，而且，也没法讲。 于是他岔开话题，问：“你在做什么？” 小林木果然不再纠结，转身看了一眼被自己推下来的那几块铁皮。 “我在做‘窝’。” “窝？”许岁安没理解。 小林木朝废墟的另一端指了指。巨大垃圾堆的一角，一个铁皮搭成的“帐篷”正插在那里，漆黑一片，突兀又合理。 “那就是窝，藏身的地方。” 他又朝另一个方向指去。这次，他让许岁安看向天边。 这个地方的环境和气候本就恶劣，天空始终灰暗阴沉。即使几分钟前的黄昏时刻，天色也是接近于褐色的暗黄。现在更是像被人拿墨笔涂过。 但被林木遥遥指着的那处，又明显比周围更黑，而且那团黑还在不断扩大、靠近。像是大块大块的煤连成一片，从世界的另一边倾倒过来。 “那是天灾。”林木解释，“如果不躲起来，我们都会死。” 他说完，顿了顿，眉头忽然皱起。 “这次来的太快了。”小林木不安地念叨一句。 他本来已经测算好了搭窝的时间，确保窝能够顺利搭建，又不会被其他人抢走。 但这次天灾的移动速度快得异常，按照这个架势，他的“窝”还没完全搭好，天灾就已经到了。 所以……他得找个人帮忙。 目光从逐渐逼近的天灾转向许岁安，他眼睛一亮，开口道：“如果你来帮我一起搭窝，我就让你也躲进我的‘窝’里。” 许岁安想了想，点头。 他不懂天灾，也不知道“穆霖久”和“林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在这里，他需要和小林木待在一起。 他初来乍到，对这里一无所知，无论是在这里生存，还是想办法回到正常的时间线，或是寻找能源复活系统，他都需要有一个向导，眼下，这个男孩是他唯一的选择。 “窝”的搭建其实很简单。 只需要五块大一些、结实一些的铁皮。把它们在垃圾堆旁边一一斜插进地面，五块铁皮像小塔一样搭在一起，严丝合缝，只留下能供人钻进去的空隙。 在铁皮上扎出小孔当作换气孔，已经是最复杂的一项工程。 “天灾”几乎逼近到眼前时，两个人钻进去，用第六块铁皮从里面把最后的空隙堵死。 “窝”就这样完成。 铁皮几乎完全挡住光线，里面漆黑一片，空间也很小。 许岁安蜷成一团，抱膝坐着，林木就靠在他身侧，和他腿贴着腿。 窝里的气温慢慢升高，几乎到了“异常高温”的地步。但明明在他们钻进来之前，外面还是接近0度的寒冷。 许岁安微微皱眉，感觉有些不对。 林木却在此时开口：“开始了。” 他淡定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放进许岁安掌心。 舒适的凉意瞬间从那东西上散出，周围的高热稍微缓解。 眼前伸手不见五指，许岁安只能摸索着那东西的样子。 像是个特殊材质的高科技产物。两个圆形的球叠在一起，一大一小，小的那个上面还带了三个凹槽，大概是雪人的形状？ “这是什么？”他好奇。 “制冷器。”林木顿了顿，补充，“我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捡来的？” “嗯。这里是垃圾星，什么都可能捡到，并不稀奇。” 林木的手伸过来，贴在那个雪人制冷器上面，他只是比许岁安更能适应一点，但同样也需要降温。 许岁安把雪人往两人中间递了递，听到他接着说：“如果不捡垃圾，你在这里活不下去的。” 话刚说完，周围的铁皮突然被什么东西猛烈撞击，在震颤中发出剧烈刺耳的声响。 像是有人在用上吨重的巨锤捶打他们的窝。 细碎的沙尘从他们捅出的“换气孔”里挤进来，沿着铁皮下滑，不一会儿就在脚下铺了一层。 外面传来垃圾山倾倒的声音，有一些东西砸在他们头顶，整个窝又向地面陷进去几分，他们空间被压缩的更小。 许岁安被迫弯腰低头，把脑袋埋进臂弯。 但狂风又吹了起来。 六张铁皮左摇右晃，衔接的部位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随时都要散架。 呼啸的狂风、倾倒的垃圾山、永无止境的尘沙，还有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的撞击物。 这所有的一切叠加在一起，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猛，透着一股要把小窝整个撕碎的疯狂架势。 铁皮越晃越厉害。 外面忽然传来人声。 凄厉的求救声由远及近，又迅速拉远。速度快到许岁安连一声“救命”都没有听完整。 林木忽然动了一下，直起上身。 脑袋撞到铁皮，发出一声闷响，在混乱的世界里显得及不起眼。 但许岁安还是听见了，并且伸出手。 他在黑暗里虚摸几下，终于碰到男孩受伤的部位，指尖瞬间一片湿漉。 大概是撞到铁皮边角，脑袋出了血。 林木被摸到伤口，下意识要把头偏开，却听到许岁安在问：“疼不疼？” 他身子一僵，没有出声，也没再躲，就那样任人摸了三秒。 微小的金色光芒悄悄在发丝间亮起，伤口在轻柔的触摸下愈合。 林木蜷起按在地上的手，掌心和指缝里抓满滚烫的流沙。 “谢谢。” 一句有些发闷的道谢后，许岁安指下的脑袋彻底挪开。 周围的铁皮又一次剧烈晃动。 “窝要塌了。”林木抓住他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说起正事，“我们得想办法。” 这次的“天灾”绝对不同于往常，无论是速度还是强度，都远超他的预期。 刚刚那个被狂风卷走的人，显然就是因为“窝”塌掉，失去了栖身之地。 一旦陷入天灾，就是九死一生。他在这里待了三年，还从没有见过天灾下的幸存者。 听到这里，许岁安略一迟疑，打断他：“你多大？” 林木一愣，下意识回答：“十一。” 许岁安有些意外地应了一声。 不知道是因为长期在这种环境下生活导致的营养不良，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小林木比看起来要大上好几岁。 ……所以校长一直身体不好，原来是在这里落下的病根？ 小林木在他手上掐了一下，拉回许岁安的思绪。 “我们得把‘窝’重新加固。” 许岁安立刻想到办法：“用异能？” “但这场天灾最少也要持续24个小时，期间会有各种威胁，没有人的异能可以在持续不断的攻击下撑那么久。” 这不只是单纯地用异能做一个防护罩出来，如果只是这样，让防护罩存在24小时并不太难。 但在天灾之下，每一分每一秒，防护罩都在受到侵蚀，这种无休止的侵蚀和消耗才是最大的问题。 “天灾”像是具有自我意识，对普通的“窝”具有一定程度的仁慈，但对异能却毫不心慈手软。 曾经也有强大的异能出现在这颗星球，试图用自己的异能抵御天灾。 据那人自己说，在飞船失事、坠落这里之前，他曾是自己国度赫赫有名的“猎手”，曾手刃过S级异兽。 可天灾结束后第二天，林木在一根断掉的墙柱下发现了他的上半截尸体。 “但我很强的。”许岁安说。 林木微怔。 星星点点的微光从摇摇欲坠的铁皮窝内亮起，像坠入繁星遍布的银河。 在异能的光芒下，两个人终于能够看清彼此。 林木望着许岁安，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但一缕异能飘过来，构成一个发光的条带，手指一样抵在他的唇边。 未出口的话被堵回去。 许岁安把小雪人制冷器塞回他怀里，随后双手翻转，掌心贴上铁皮。 此时那里的温度已经高到快要燃烧，双掌贴上去的瞬间，白皙的皮肤已经变红。 但他面上并未显露出任何痛苦，只是冷静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然后更重地按下去。 金色的光芒从指尖倾泻而出，沿着铁皮流淌，先是光点、再是光线，最后铺满所有铁皮，汇聚成一面金色的半圆形墙壁。 噪音被隔绝在外，摇晃逐渐止息，窝里的温度也一点点降下来，不知不觉间，来自天灾的一切威胁都被阻隔在外。 金色的光芒在铁皮之上，重新搭建起一个狭小、但无比安定的“窝”。 “来打赌吗？”许岁安问。 林木还没从这种变化中回神，茫然地转眼看过来，浅色眼睛里盛着星星点点的光，像是星空倒映入澄澈的湖水。 “什么？”他问。 “打赌。”许岁安重复。 “赌我能不能，撑到最后。” “撑到最后”这四个字，终于让林木回神。 他皱起眉：“你撑不到那个时候的。” 许岁安不管，只是问他：“你赌不赌？” “……你想要什么？”林木问。 “要你，做我的向导。”许岁安回答。 林木和他对视片刻，终于点头。 “好，如果你能撑到最后，我来做你的向导。但如果不可以，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这样我才来得及想其他办法。” 许岁安应了一声。 窝里安静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林木时不时从怀里掏出一个破破烂烂的机械表看一眼，跟许岁安汇报时间。 那表也是他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虽然老旧，但还算好用。 这时候的林木还无法控制异能。许岁安搭建的屏障没法与他共享，他感知不到外面的情况，只能通过时间和经验进行判断。 天灾在整个持续过程中极不安定，但事实上，那种“不安定”也有迹可循。 它带来的攻击一共分为几个部分：气候、实物、生物。 从急剧升温，到狂风卷着不知名的物体到处破坏，再到不知道被它从哪里带来的异兽肆意攻击沿途遇到的每一个“窝”，把人从里面叼出来吃掉。 然后，异兽慢慢消失，气温从最高点急坠至能将整个世界冻住的极寒。 这一圈，构成一个循环。 通常是6-8小时一个循环，在第一个循环里天灾的危害性逐渐增强，在第二个循环中，它会保持在一个稳定的水准，在第三个循环中，又会逐渐衰退，直至一切恢复正常。 所以，只要撑过第一个循环，后面的时间都会相对容易应付。 林木默默数着时间，看着对面始终不显颓色的少年，不自觉抠弄凹凸不平的表盘。 比他大上一些的少年阖着眼，表情平静淡然，好像外面压根没有什么能够毁天灭地的天灾。 纤尘不染的金色长发垂在两肩，披至胸前，黑色的外袍染着不太明显的血污，明明该让人觉得脏，却反而衬得袍子主人更加干净白皙。 他连睫毛都是浅金色的、又密又长，微微颤动着，像是蝴蝶的翅膀。 这样一个宛如贵公子一样的少年，出现在这种被遗弃的垃圾星，无论如何都有些不伦不类。 但那件黑袍…… 林木心中涌起不好的记忆。 他认得那件黑袍。 所以他才会主动从楼上跳下，出现在许岁安面前。 但少年和黑袍结合在一起，同样有一种格格不入的违和感。 黑袍让林木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起了杀心，但少年的存在本身，又让他不自觉想要卸下防备。 是真的天然带有亲和力，还是早有预谋的设计？ 他始终记的少年听到“林木”这个名字时的微妙表情，那意味着，这个人或许知道他的本名。 但，只是这一点，也很难确认对方究竟是敌是友。 把他派来这里，或是把他抛弃在这里。两种行为，那个人都做得出来。 所以林木只能试探，想尽一切办法试探。但就连自己也不知道，在试探之下，他究竟在期待哪个答案。 男孩捏紧机械表，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许岁安睁开眼，和他对视：“嗯？” “你来到这里，找我做向导，是为了什么？”林木问得更加具体。 许岁安思考了一会儿。 “我不知道怎么来的这里。”他实话实说。 “我想要离开这里，”他顿了顿，补充，“还想要能源。” “能源？”林木的神情瞬间警惕。 许岁安坦然解释：“能源能帮我离开这里。” 如果能找到足够多的能源唤醒系统，系统一定可以帮他找到离开这里、回到正常时间的办法。 林木眉心锁起，盯着他，不知道信还是没信。 许岁安给他时间纠结，接着对抗外界的天灾。 他能感受到天灾在逐渐变强。屏障收到的侵蚀力已经在这段时间内提升了三个档次。 但好在，即使体内被系统加上异能锁，这种侵蚀，也还远没有达到他的承受极限。 “所以。”林木终于再次出声，有些不确定地问，“你只是为了离开？” 许岁安点头，大大方方问他：“你知道怎么离开吗？” 林木看着他的眼睛，缓慢地摇了摇头。 但下一秒，他却蓦地笑起来。 许岁安对着那抹笑容愣了一下。 他又从林木身上看到未来校长的影子。男孩现在还没有那种仿佛看透一切的从容，但却已经快要拥有能够掩盖一切的伪装。 这两种叠加在一起，再加上偶尔的一点点真情流露，就是许岁安眼里的校长穆霖久。一个虽然是好人，但却很难看懂的家伙。 “如果你只是想要离开这里，就太好了。”微笑着的小林木如是说。 许岁安收起思绪，有些疑惑：“为什么？” 林木笑笑，解释：“偶尔会有坏人来这里。他们想从垃圾堆里淘到宝物，所以总会把这里变得比之前还糟。 “你的这件衣服，就是他们的制服。所以其实在这之前，我一直有些怀疑，担心你也是那种坏人。” “但现在看来，你不是的。”林木肯定道。 许岁安问：“为什么？” 林木的笑容变得有些含蓄。 他摸了摸脑后已经被治愈的伤口，眸光变得有几分黯淡。 “因为你救了我，但他们从来不会救人。” 许岁安朝他笑了一下，说：“那、你可以放心了。” 林木也朝许岁安笑了一下，说：“是啊，我可以放心了。” 有过这段对话，两人之间的氛围似乎变得更加和谐。 林木好像也真的彻底放下心来，竟然在盯时间的过程中，不知不觉靠着铁皮蜷缩起身体，脑袋一点一点，渐渐进入梦乡。 小雪人从他的掌心里滑落出去，又在摔到地上之前被许岁安用异能织出的网轻巧接住。 天灾依旧在外面的肆虐，但在这里，世界安稳宁静，只有他们两个。 …… 这次的异常天灾比林木预计的更晚结束。 它一共持续了26个小时，把世界破坏的不成样子，很多垃圾堆都彻底倾倒，被分割成数个小垃圾堆，散布在倒塌的建筑周围。 原本就倒塌的那些建筑也破碎得更加厉害，动物和人类的尸体时不时出没其中。 每一次天灾过后，都是这样的惨状。其实对星球来说，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在已经很糟糕的基础上又加了一点点糟糕，结果还是糟糕。 但许岁安，确确实实地撑过了整整26个小时。 他赢下了两人之间的赌注。 金色异能墙消散，破损的铁皮板子被堆到一边，和其他垃圾融为一体。 林木走到仍然坐在地上的许岁安面前，朝他伸出手。 “你赢了。”他笑着说，“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向导了。” 许岁安握住那只年幼、但布满伤痕和硬茧地手。 他被林木拉起来，身子晃了晃。 26小时不停歇地使用异能，疲惫在所难免。 林木美美地睡了一觉，他却连打个盹的机会都没捞着。 想到这里，许岁安微微眯眼，有点小幽怨地扫了林木一眼。 随即，他不受控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都挤出几滴生理盐水。 林木仰头看过来，弯着眼睛笑出声。 “走吧。”他拉了拉许岁安，说，“我带你去找个舒服一些的地方休息。” 许岁安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 林木所说的“舒适的地方”离他们并不太远。 走出去十来分钟，转过一片工厂似的废墟，一个倒塌的只剩一角的酒店出现在眼前。 这周围聚了几个神态疲惫、形容枯槁的人，显然也是来找“舒服的地方”休息。 他们盯着两人，眼神并不友好。 但林木没理他们，拉着许岁安径直从他们当中穿过，走进那栋只剩一角的酒店。 里面同样有几个人，正在大厅里休息。 “还有房间吗？”他叫醒趴在柜台后的女人。 她是这里的“主人”，因为够强。 女人扫过来一眼，伸出手：“503。” 林木犹豫了一下，把怀里的小雪人制冷器掏出来，放在她手上。 要住房间，就拿有用东西做交换，一件物品住一天，这是这里的规矩。 女人看了看那玩意，有些稀奇地“咦”了一声，从柜台下面掏出把覆着异能的钥匙丢给林木。 为了维护酒店秩序，她还特意用异能制造了门锁。 林木拉着许岁安从只剩半截的楼梯拐上楼，来到503门口。 虽然门牌号是“503”，但事实上5层只剩下这一间。 里面非常简陋，一张床、一把椅子、一张桌子，但在这个地方，已经算是难得的“好住处”。 许岁安径直奔向床铺，一头埋进去。 ——睡觉！ …… 不知过去多久，许岁安忽然惊醒，睁眼。 林木正站在床边，脸上没什么情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许岁安目光上移。 一把有些卷刃的刀悬在头顶，刀尖明晃晃地冲着他的眼睛。 他眨了眨眼，看向林木。 男孩放下举刀的手，朝他露出那抹熟悉的笑容，有点抱歉似的开口：“我以为你已经睡熟了。” 许岁安盯着他，慢吞吞地说了句：“没关系。” 他就知道，林木没有完全信他。 第183章 林木把刀藏在身后,天真地眨了眨眼，问许岁安：“那你还接着睡吗？” 许岁安默默扫一眼他背在身后的右手，一点刀刃没被藏住,露在衣服外面,反射着窗外的阳光。 也不知道是不小心的还是不故意。 “不睡了。”他回答。 虽然睡着的时间不久,但也已经足够恢复一些状态。再睡下去，他怕下次睁眼那把刀就已经插在头上。 林木“哦”了一声，把刀放上桌面。收手的时候还捻了捻指尖。 许岁安看他动作，直白问：“遗憾吗？” 林木愣了一下，转过头来笑着看他，回答：“其实只有一点点。” 许岁安表情复杂。 林木比划一下,解释：“我没有要杀你的意思,只是想把你绑起来,好确认一些事情。不过现在——” 他耸肩：“暂时不需要了。” “是暂时不需要,还是暂时不能够？”许岁安并不信他。 小孩脸上笑容不变,朝他做了个求饶的姿态：“是真的不需要了——哥哥你饿不饿？” 他飞快地转移了话题。 “我们去找点吃的吧。” 被他这么一问,许岁安的肚子立刻应景地叫了两声。 他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吃饭。 从和小顾柏舟吃过最后一顿饭到现在，大概都有将近两天。 吃饭、睡觉,人类生存必不可少的两项基本活动。许岁安决定在它们面前,暂时放下这点小矛盾。 “好,去哪里？” 他问着，站起身，顺手把卷刃的刀抓在手里。 ——矛盾可以放下,但潜在威胁不可以。 林木抿了下嘴，没有什么表示，只是说：“要吃新鲜食物，得去远一些的地方。” “还有不新鲜的？”许岁安惊讶。 林木看了他一眼,没解释，带他走出酒店。 许岁安这一觉睡了几个小时，但外面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聚在大厅的人还是聚在大厅，酒店主人也依旧歪斜在前台后面昏昏欲睡。 只是在两人即将踏出门的那一刻，她突然开口：“不多住两天？你那东西挺有意思，我可以给你一个讨价还价的机会。” 林木停步回身，朝女人微微一笑：“谢谢姐姐，但是不用了。” 看着是个弱不禁风的男孩，却莫名显出几分不符合年龄的魅力。 女人失笑，摆了摆手：“以后有什么好东西记得再来啊。” 林木没应，已经拉着许岁安离开。 两个人从酒店门口的几个垃圾山前绕过，向另一个方向走出不远，突然在又一个垃圾山前停下。 “等等。” 林木把许岁安拽住，自己走到垃圾山跟前，蹲下来在里面扒拉起来。 一个铁皮盒子、半个机器人脑袋、四分之一个电脑屏幕、一只缺了眼睛的洋娃娃…… 东西被他一件一件丢出，在旁边攒成一小堆，林木终于抓着个什么东西转过身。 一个开了口的背包。 他把背包拎到许岁安面前，敞开的背包口正冲着两人，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 许岁安皱了皱鼻子，有点嫌弃地后退一步：“这什么？” 林木笑了一下，对他的反应感到满意，有点坏心地解释：“不新鲜的食物。” 里面是半包不知道被放了多久的薯片。 许岁安：“……” “偶尔，”林木补充，“能发现比这更新鲜一些的。” 被抛弃在这里的很多人，就是靠着同样被丢弃到这里的这些东西活着。 所以这里才被叫做“垃圾星”。早就没人记得这颗星球最开始的名字，当它被足够多的人注意到的时候，“垃圾星”已经成为它的名字。 所以更多的团体和组织向这里倾倒垃圾，工业废料、生活废物，以及各种各样的东西—— 婴儿、犯罪者、失败的实验体。 再加上为了“寻宝”特意来到这里的“访客”，以及被星球上的“居民”强行劫来的“游客”。 这所有的一切，构成这颗星球最有活力的部分。 而在人类居所之外的土地上，是更加广阔的荒漠和垃圾山，“天灾”就来自于那边。 许岁安把背包埋回去，望向远处连绵不绝的垃圾，叹了口气。 “那我们，去哪里找新鲜的食物？”他问林木。 林木一只脚踩在垃圾山上，从内部拔出一截断剑，闻言看过来，又朝他笑了一下。 只是这次，那抹笑容里带上了几分邪气。 “去‘劫机’。”他笃定开口。 …… 劫机，顾名思义，打劫路过的飞行器。 由于星球磁场的原因，这里时不时就会有一些偏航的飞行器坠落。 有时候坠落在无人区，有时候坠落在人类的聚居地。 他们要“劫”的，就是后者。 天黑之前，林木带许岁安来到一片荒地。 这里意外的没有任何垃圾堆，只有一大片停机坪一样的平整空地，和散落在空地周围的许多架半残的飞行器。 那些都是这里居民们曾经的“功绩”。 许岁安蹲在其中一个飞行器残骸后面，打量着周围几架飞行器后时不时冒出来的人头。 “那些？”他有点好奇。 “都是同行。”林木盯着天空，简短解释。 在这颗星球上，劫机这个行业，属于“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飞行器会坠落的点有很多，谁也不知道自己这次蹲的会不会是“正确地点”，更没有人知道下一架飞行器会在什么时候、带着什么东西掉下来。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等飞行器完全是个运气活。 但一旦坠落的飞行器真正出现，随之而来的将是一场“战场”。 僧多肉少的情况下，每一辆飞行器都珍贵无比，甚至飞行器内的每一个物件都珍贵无比。 谁能率先登上飞行器，谁能率先从乘客或是运输仓中找到最值钱的那只“肥羊”，谁就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 但这行也有一个默认的“行规”——抢货可以，打架不行。 大家来劫机也都是为了活着，在这里把命赌上，就完全得不偿失了。 所以。 “先机”，就是一切。 林木解释得口干舌燥，舔了舔嘴唇，问：“理解了吗？” 许岁安听的似懂非懂，但还是总结出两个字：快抢。 比别人更快地登上飞行器，比别人更快地抢到食物。 他坚定点头：“懂了。” 林木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想再补充什么，却突然听到左右两侧同时传来惊呼。 “来了——！” 两人立刻循声抬头。 一架冒着烟的小型乘用式飞行器正左摇右摆地坠落下来，速度越来越快，侧壁和空气摩擦，时不时擦出几点火星。 “唉。”有人叹了口气，“老子蹲了一个礼拜，就来了这么个东西？” 另有人搭腔：“有总比没有好，也不可能回回都来货机吧？” “说不定有好东西呢？我上次就在西3区的劫机场遇着一架这种飞机，里面有个人带了整整一箱的预制菜包嘞。”也有人已经开始期待。 林木听了一圈，心下有些不屑。 这帮家伙看似有经验，实则完全不上道。 在这种客机上，那些附带异能和防御能力的高科技产物才是最“值钱”的东西。 他偏偏了头，正要嘱咐“同伙”两句，目光转过去的瞬间，人却愣在当场。 ……人呢？ 那个金色长发又强又好骗的家伙呢？ 林木一惊，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他听到有人大喊：“卧槽！那人什么情况？！” “有人抢跑！！！” 林木木着脸把头扭了过去。 果然，他正寻找的那个金发身影，此时已经跃至半空，正迎着飞行器越飞越高。 业内所指的“抢占先机”，从来都是从飞行器落地的那一刻算起。 一来，谁也不能保证坠落中途会不会发生爆炸之类的意外；二来，就算大家想飞上去，真能做到的也寥寥无几。 就算有一些能靠着异能飞的，他们所能升起的高度也不过是离地十几米，最多小几十米。 但…… 众人眼睁睁看着金发少年毫无停留地一直向上，几个呼吸间就窜至百米高空。 “……这合理吗？”有人忍不住问。 “卧槽，这一整，好东西肯定都让人家捞走了啊。飞行器还没下来人就捞完跑路了吧。” “有一说一，你要是能飞成这样，我不介意让你抢跑一回。” “还不介意呢？我看人家一下来你就要冲上去抱大腿了！” 虽然有着约定俗成的“行规”，但本质上，垃圾星依然是强者为王。 所以，有人不满许岁安的行为，自然也有人赞叹他的行为。 林木看着这一切，表情却并不明朗。 许岁安展现出来的实力越强，他就越忌惮。 那些真正强大的人，不会无缘无故被“抛弃”在这里，也很难有人能够“抛弃”他们。 他们只可能身负某种任务，特意来到这片土地。 在林木眼里，许岁安就是这种“强者”。 他说自己只是为了离开，但，真的如此吗？ 林木盯着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不禁回忆起酒店中的那一幕。 少年睁开眼时，眸中毫无睡意，好像就在等着他举起刀，露出破绽。 但在睁眼前一秒，他还完全是熟睡着姿态。 那种切换状态的速度和对周围的警觉，让林木不能不更加心生警惕。 但迄今为止，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又确实什么也没做。 他还在观察吗？在寻找合适的时机动手？ 或者，他还没有寻找到自己的目标？所以需要林木这个“向导”？ 再或者，，他来这里其实是为了观测？观测他这个被遗弃的实验体的状况。 如果真是这种情况…… 林木有些想要冷笑。 那那个人可实在是难得的善性大发。在这之前，他对失败品，可是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 他双拳不自觉攥起，指甲嵌入掌心，隐隐作痛。 但那种疼痛让他的大脑更加清醒。林木咬着牙，眸光越发深沉。 下一秒，眼前忽然一眼。 他呆了一下，骤然反应过来——自己被什么东西罩住了！ 动手了？！ 他猜错了？这人就是来杀自己的？！ 林木慌乱地调整身形，撕扯着罩在头顶的黑布，将自己挣扎出去。 再次见光的那一刻，他却又是一愣。 许岁安正站在不到一米远的位置，但完全不是要攻击的架势。 他眉眼微弯着，透出难得一见的愉悦，怀里堆堆叠叠抱了很多东西。 “你……”林木怔愣开口。 许岁安下巴搭在怀中最顶端的一盒草莓酸奶上面，安安稳稳地走到他跟前，朝他晃了晃那盒酸奶，开心地说：“这些，都很新鲜。” 林木哑口无言。 攥紧的拳头忽地松开，渗进指缝里的鲜血擦到裤子上。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人还没有从此前的情绪中抽离。 许岁安要把东西递过来，堆成小山的食物塔晃了晃，草莓酸奶滑落下来。 林木下意识抬手，接住酸奶。似乎是刚从冰柜里取出来，散着凉气，裹着水珠。 前所未有的新鲜。 许岁安跟他介绍：“这个，很好喝的。” 林木轻轻应了一声，有些恍惚地和人对视。 许岁安努努嘴，满眼期待，催促他快尝尝看。 酸奶的封口被轻而易举撕开，果香和酸奶香混在一起，瞬间充斥嗅觉。 林木低下头，突然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他迟疑地盯着那盒冒着凉气的红白液体看了片刻，慢吞吞地舔了一口。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 垃圾星不是没有出现过草莓酸奶。 但这盒，异常好喝。 他五指收紧，奶盒不自觉被挤压，酸奶溢上来，沿着盒壁滴在他手上。 林木猛地回神。 “好喝吗？”许岁安问他。 “……还行吧。”他含含糊糊应过，莫名感觉有些仓皇，转移话题，“你怎么抢来的？” 纵使迎着飞行器独自冲上天空，但他毕竟只是一个人，很难从那些游客手里精准地强来这么多食物，更别提把它们一起抱下来。 林木后知后觉地感到奇怪，看向许岁安，寻求解释。 许岁安无辜地眨了眨眼，抬起手臂，又跟他展示了一番那一怀抱的食物。 “不是抢的。”他说。 林木：“？” 他顿觉不对，转头看向场地中央。 飞行器平平稳稳地落在那里，前所未有的完好无损，还被一层浅金色薄膜罩着。 它的周围，几十个垃圾星居民都围在那里，对着那层薄膜又打又踹，满脸怨恨地骂骂咧咧。 突然，他们中几个意识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向这边。 林木和林木手里的酸奶立刻被盯上。 几个男人面部扭曲，目露凶光。 “就是他！他们是一伙的！” “把破坏规则的人赶出去！” “卧槽你俩神经病吧？自己抢完了不让别人抢了？！” “告到中央区！我们要告到中央区！！！” “告什么告！先把东西抢回来啊！！” 林木：“……” 手中的酸奶忽然就不香了。 他追问许岁安：“他们怎么答应送你的？” 许岁安解释：“我答应他们，保护这架飞行器。” 保护飞行器，自然也就保护了那些乘客，自然，也就阻止了其他“劫匪”。 那几十个人已经转换目标，抄起家伙，朝着他俩奔来。 林木看了一眼完全腾不出手、还完全不了解此刻正在发生什么的许岁安，两眼一黑。 他从人怀里捞出一半东西自己抱着，飞快喊了一声：“跑！” 许岁安乖巧地应了一声，立刻迈开腿，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飞快绕过几个飞行器残骸，朝劫机场外跑去。 身后，几十个人乌泱泱地叫喊着、穷追不舍。 …… 凭借着林木对地形的熟悉，两人吊着大队跑了十几分钟，终于在一个垃圾山后彻底将人甩干净。 那盒只被舔了一盒的酸奶早就在逃跑中不翼而飞。 许岁安有点遗憾地探头看了一眼来路，又立刻被人拽回去。 “别露头。”林木提醒。 许岁安乖乖地“哦”了一声，把脑袋收回来。 两堆食物摆在他们中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周围的其他几个居民不自觉被吸引，投来贪婪的目光，又被林木凶狠的眼神吓走。 ——能在劫机中捞到这么多东西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家伙，他们可不想为了点口腹之欲白白搭上性命。 那几个人自觉离开，很快，这一带只剩下他们两个。 林木终于松下一口气，有些泄力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把两人带来的食物粗略看了一遍。 酸奶、预制菜、面包、薯片，甚至在一个巴掌大小的袋子里发现了半袋大米。 种类倒是不少，但真要算下来，数量却不是很多，最多也只够他们两个吃一周。 他盯着那些东西看了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问许岁安：“你都答应保护他们了，就拿到这点东西？” 垃圾星外的人果然抠门。 许岁安愣了愣，摇头：“不是哦。” “那还有什么？”林木问。 许岁安眼睛微微亮起：“能源。” 林木想起来，最开始被问到的时候，他就提到需要能源。 只要得到足够多的能源，许岁安就可以离开。 他翻动食物的手突然顿住，心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复杂。 “那你……攒够了吗？” 林木垂着头，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答案。 攒够了，许岁安就会离开，他就不用再提心吊胆地猜测这人的目的，这些食物全都归他，足够他一个人生存半个月还多。 如果没有攒够，许岁安就会继续待在这里，和他一起…… “没有。”许岁安说。 林木蓦地抬头。 潜藏的危险依旧存在，他应该警惕失落的，但那一刻，某种名为“雀跃”的心情却从心尖跳了一下。 迅速，但清晰。 他动了动嘴。 “……没够？”声音有些劈叉，心尖的雀跃不经意间泄露丝毫。 清了清嗓子，他又重新问：“那你需要多少？一艘飞行器还不够？” 许岁安点头，叹气：“还差好多。” 离开顾柏舟那个时间线时，系统的修复进度是２０％。 刚刚它吸干了整架飞行器的储存能量，进度条也不过往前蹦了１％。 许岁安粗略地算了一下，朝林木伸出双手比划：“还要再劫……７９架。” 林木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 “你确定需要这么多？”他又开始怀疑许岁安的真实目的。 这个数量，在这里待三年都不一定能攒够。 但许岁安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就要这么多。” 系统胃口大，他也没办法。 林木不再说话，默默撕开一包薯片，递到他面前。 许岁安也不再说话，翻出另一盒草莓牛奶，递到林木面前。 他们都饿了。就算有什么怀疑，也吃过饭再说吧。 林木默默地想：最起码，给彼此一顿饭的机会。 一包薯片和一盒酸奶，即使再怎么慢，也不至于吃上几个小时。 林木把空袋认认真真叠起，一层一层，直到叠成一个厚厚的小方块，再也弯不出来下一层。 他终于抬起头，看向许岁安。 “如果你真的需要那么多能源……” 他缓慢开口，话说出口时依然在犹豫。 “我有其他办法。” 许岁安没注意到他的纠结，眼睛瞬间亮起，期待地问：“什么办法？” “这里虽然是垃圾星，但在中央区有一片废弃的实验基地。” 实验基地？ 许岁安的ＤＮＡ瞬间动了，系统之前的２０％就是从实验基地获得。 “那里虽然已经废弃多年，但还储存了不少能源。我可以带你过去。” 许岁安已经站了起来。 “现在就去？”他有些等不及。 林木抬眸看过来，半晌，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 “你是真想离开这里啊。”不知道是问句还是感慨，他自言自语地嘟囔出这么一句，抬起手，拉住许岁安的衣服。 “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坐下，听我解释完。” 许岁安乖乖坐回去。 垃圾星的人类聚居地一共分为东西南北中五个大区，大多数时候，五个区都是独立存在、互不干扰，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中央区又对其他四个区和区与区交界地带具有一定的统治力。 就比如劫机的时候，有人喊着要“告到中央区”，就是因为这份统治力。 中央区可以判决其他区的纠纷，并给予处罚措施。 但那并不是因为中央区本身有什么特殊的。 只是因为，整个垃圾星上最强的人类，在那个地方。 而许岁安和林木要去的废弃实验基地，正是那个人的居所。 “所以，如果你想要实验基地的能源，就必须得过他那一关。”林木最后总结。 “那、他好说话吗？”许岁安问。 好说话吗？ 林木露出一个有些古怪的表情。 “很不好说话。” 许岁安歪头，意识到什么：“你们认识？” 林木表情更加古怪，像是想起什么异常糟糕的过往：“……曾经认识。” “算朋友吗？”许岁安问。 林木冷笑一声。 好吧。 许岁安懂了。 他换了个问题：“那他，是什么样的人？” 这回，林木的思考变得稍微久了一点。 但也只是多了那么两三秒。 他果断地给出结论：“神经病小孩。” 许岁安：“？” 第184章 许岁安打算亲眼见识一下林木口中“神经病小孩”的厉害。 两个人从垃圾堆里翻出一个坏锁行李箱,把“被送来”的那些食物塞进去，拉着箱子向中央区出发。 他们所在的西2区离中央区并不太远，天没彻底黑下来时,两个人已经到了中央区的边界。 中央区毕竟有人坐镇,和其他区不太一样,各式各样的固体垃圾堆出一人多高的墙，将边界清晰地划分出来。 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盘腿坐在墙中一个被当作门的窟窿前方，一人捏着半包扑克牌抽王八。 他们负责看管边界，防止其他区域的人随意进出。 许岁安拎着行李箱“嘎啦嘎啦”靠过去，那两人连眼都没抬一下。 女人大笑一声：“哈！这可是你自己抽出来的哦！可不是我暗示的哦！” 男人脸色灰沉沉，显然时把王八牌抽走了。 许岁安默默看了片刻,开口：“你们好？” 女人心情正好,抬头看过来,朝他摆摆手,语气和善：“我们这儿今天不受理告状,弟弟你去１区吧。” 告状？ 许岁安一愣,突然想到劫机时那些人的喊叫。所以，中央区是真的连这种事情都会管吗？ “所以是神经病小孩啊。”林木撇撇嘴,“他心情好的时候,什么都愿意掺和一脚,心情不好的时候，怕是星球毁灭都跟他没关系。” 那对“门卫”对视一眼，显然听懂林木在说谁,但明明被嘲讽的是他们老大，这两人竟然都没有什么表示。 甚至还露出一副十分赞同的微妙表情。 许岁安歪了歪头，对“神经病小孩”更加好奇。阴晴不定、年纪小，但实力强大、很受信赖,是个充满矛盾的形象。 “那他今天，心情好不好？”他问二人。 两个门卫又对视一眼。 女人刚好从男人手中抽牌，摸过来一看，脸色瞬间垮下，骂骂咧咧地把牌一敛。 “谁知道好不好。”她没好气地啐了一口，“跟天灾一样，没准儿！” 许岁安往后躲了躲，看向林木。 男孩笑眯眯地摊了下手，表示：“粉”随正主是这样的。 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姿态，显然昭示着他对整个中央区都没什么好感。 但答应许岁安事情，他还是会做的。 “我们不是来告状的，是要进去的。”他向前两步，朝女人解释。 女人这次眼都没抬：“今天超额了，明天再来吧。” “超额？”许岁安又没听懂。 林木解释：“为了维护中央区的秩序，每天从其他四大区进入中央区的人数是有限的。但至于有多少，还是得看那家伙的心情。” 许岁安“哦”了一声，想到什么：“所以……” 林木已经猜到他要说的话：“是的，有可能某一天一个名额都不放出。而且这种情况时有发生。” 毕竟在这样的地方，不管是谁，心情坏的日子都总是要远大于心情好的日子。 许岁安皱了下眉。 如果按照中央区的规矩办事，那他们岂不是有可能等上很多天都进不去？ 他还需要废弃基地的能源复活系统。 这样可不行。 “如果，我们一定要进呢？”他问两人。 打牌的声音忽然停了。 那一男一女同时看过来，眼神犀利。 不知哪里起了一阵风，刮起四人的衣物，在静谧中猎猎作响。 林木捏紧行李箱把手，许岁安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微微弯曲。 气氛凝重，纷乱一触即发。 “哈。” 那男人突兀地笑了一声，空气里的肃杀之气一扫而空。 许岁安和林木同时一愣。 “你们真要想闯，我们倒也不会阻拦。” 男人把牌隆起来，向后退半步，竟然真的把进入中央区的路让了出来。 女人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却是堵在门口没动。 “奉劝你们不要。”她说着，看向林木。 “我听说过你，在西2区很有名的小孩。那么你应该也清楚，硬闯意味着什么。” 许岁安看向林木，惊讶又疑惑。 他不知道林木竟然还是个“很有名”的小孩。按理说，没有异能、身体也不强壮的林木，在这种地方应该无人问津才对。 这种羸弱的孩子，属于那种“死了都没人收尸”的类型。 但林木显然不是。 这意味着，他身上必然有一些过人之处，除了那张脸和嘴之外。 可许岁安没感觉出来。 林木注意到他打量的目光，抬眼对视，淡淡地笑了一下：“人想要在这里待下去，总要有些一技之长的。” 至于是什么，那是他的秘密。 许岁安懂了，不再纠结，转而问他：“硬闯会怎么样？” 这是他好奇的另一个点。 也是真正的重点。 “按照过往案例——”男孩如沐春风地笑着，清晰吐字，“会被杀掉。” 中央区的老大对破坏规矩的家伙向来不留任何情面。哪怕他自己都从未遵守过规矩。 许岁安“喔”了一声，又懂了。 他朝那对门卫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女人身体放松下来，挥了挥手，正要把人赶走。 却听许岁安紧接着说：“让我们进去吧。” 她：“？” “你疯了？没听懂？”她盯着许岁安，因为惊讶而口不择言，“还是已经活得不耐烦了？” “都不是哦。” 许岁安摇了摇头，朝她浅浅地弯了下嘴角。 女人一怔，莫名有了一种被安抚到的感觉，冒起的情绪不知不觉消散。 但明明他们是敌对关系来着。 “你……” “我赌他杀不掉我。”许岁安坦然解释，“所以，放我们进去就好。” 女人眉头簇起，想要再跟他说些什么，那男人却突然靠近一步，拉了拉她的胳膊。 “算了，管这些干嘛。”他压低声音，“说不定老大今天心情不错呢？咱俩拦着么一下，没准还自找麻烦。” 女人和他对视，眉心依然锁着，表情却慢慢松动。 她踌躇了一会儿，被男人拉开。 “去吧去吧。”男人挥了挥手，朝许岁安笑了一下，带了几分谄媚。 显然，他已经看出许岁安的实力，不拦，就是为了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那女人却依然有几分犹豫，在两人踏过门墙时，再次开口：“喂。” 许岁安回头。 “你们那箱子里是吃的吧？提前拿两个橘子在手里，说不定能保你们一命。” 许岁安：“？” 他不解，但礼貌：“好的，谢谢。” 行李箱里倒还真有两个橘子。 一人一个捏在手里，许岁安和林木正式踏入中央区。 中央区毕竟是个“区”。虽然规模远小于其他四区，但人也不算很少。 两人向前走了一段，时不时就能在路边看见几个人。 不过这里和外面最大的不同是——干净。 对这颗星球来说极不寻常的干净。 横平竖直的宽阔马路，街道两侧见不到一丁点垃圾，空气里也没有垃圾星一贯的腐朽味道，而是透着几分清爽的香甜，似乎被人洒过香水。 路人也都穿着还算干净完好的衣服，没有面黄肌瘦的孩子，也没有表情贪婪的大人。 大概，有人每天都在极精心地打理这片土地。 不寻常，但却令人感到舒适。 许岁安不自觉放慢脚步，好奇地打量着属于中央区的一切。 在这种条件下，中央区限制外人入内，也就不那么难理解了。 更远的地方，甚至有一些低矮的房子。每一间都是用废弃物堆砌起来，但看着却又新又完整。 一扇小房子的窗门被推开。 那窗户是用几个风扇扇叶拼接起来的，高低不平的部分被涂绿，衔接的部位也用蜡笔画上了几个小人小动物，看上去像是在大草原上的一场赛跑比赛。 简朴，但充满童趣。 一个小孩从窗户后面探出头来，怀里抱着半个托盘，上面放着两块碎面包。 他看到许岁安，弯起眼睛笑了一下，把托盘推出窗户，问：“哥哥，你要尝一尝吗？” 许岁安愣了一下：“可以吗？” 小孩指了指行李箱，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和期待：“用其他吃的来换就好啦。” “这个？”许岁安把手里的橘子递过去。 结果那小孩看了，竟然用力摇了摇头。 “这个不可以。”他乐呵呵地解释，“这个是要给区长哥哥的。” 区长哥哥。 许岁安看了一眼林木。 “区长哥哥”和“神经病小孩”，这两个称谓，无论如何都很难被联系到一起。 但他们偏偏被用来称呼同一个人。 林木显然同样意识到这点，朝许岁安露出一个满含深意的笑，好像在问：“你是信他还是信我？” 许岁安没有回应，默默把行李箱拉开，跟小孩交换了一包香菇鸡肉面。 面包到手，他撕开一半，塞进林木嘴里。 男孩正因为许岁安的忽视不开心，猝不及防被塞满嘴新烤出来的面包，整个人一呆。 “我很相信你的。”许岁安在他头顶拍了两下，“走吧。” 他本来在等那人来杀掉他们，但人到现在都没出现，他们不得不主动一点了。 小林木用力嚼着面包，亦步亦趋跟上，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他抬头看向许岁安，犹豫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在刚刚被人拍过的地方摸了两下。 头发被人拍的有些乱，好像那股柔软力道还停留在上面一样。 “你会‘很相信’我？”他自言自语般嘟囔一句，浅色的眼睛垂落下去，带了点冷意。 ——怎么可能？ 谁会信任一个差点杀了自己的人。 但他的嘴角却依然是扬着的。 “我说过，‘外来者未经允许，禁止入内’吧？” 两间房屋中间、阳光照不进的巷子里，一道声音突兀传出。 ——人到了？ 许岁安停下脚步，向声源处望去。 一道黑色的人影站在巷子里，背对着他。 人影个子不高，看身量是个小孩，也是十岁出头的年纪，但要比林木健康一些，不至于弱不禁风到撑不起衣服。 许岁安“咦”了一声。 刚刚那句竟然不是对他们说的。那孩子面前还有两个人影，此时正靠在一起瑟瑟发抖。 两个成年人，面对一个小孩，场面多少显得有点滑稽。 许岁安靠近一步，想看个究竟，手臂却被人拉住。 林木站在身后，安静地朝他摇了下头。 许岁安只好站在原地不动。但这个位置也足够他看个大概。 那两个人吓到不行，几乎是跪下来求情。 “对、对不起，我们错了，放我们出去吧，我们再也不敢随便进来了！” “求、求求你了，别杀我们……” “对不起？”男孩嗤笑一声。 “如果对不起有用的话，那我还活着做什么呢？” “什、什么？”两人愕然呆愣。 许岁安的手臂被身边的人握紧。 他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林木，惨叫声已在同时响起。 等他再回过头去，那两个外来者竟然彻底消失不见。 男孩依然站在原地，正拿着一块白布慢条斯理地擦手。 许岁安看着，莫名从那动作中感觉到一丝熟悉。 下一刻，男孩擦手的动作一顿。 杀气瞬间卷来，许岁安眸色一凝，反手握住林木的手腕，把人互在身后。 男孩转过身，漆黑的眼眸沉着浓浓的冷意。 对视的那一刻，许岁安右手已经抬起，橘子还捏在掌心里，但异能已经蓄势待发。 也就是在那一刹那，铺天盖地的杀气突然被收的一干二净。 男孩黑沉沉的目光蓦地亮起。 不再感受到恶意，许岁安迟疑了一下，也跟着放下手。 男孩弯起嘴角，薄薄的嘴唇抿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熟练得像是练习过很多遍。 这种笑容同样让许岁安感受到那种微妙的熟悉。 但没等他细想，男孩已经靠过来，站在他身前。 许岁安有些意外地垂眸扫了一眼身边的林木。 两个人大概是差不多的年纪，但这个男孩却比林木高出一截。林木的脑袋在他的锁骨下方，这个男孩的发顶却已经超过许岁安的下颌。 许岁安忍不住在心里小小地感慨了一下。 林木似是看出他在想什么，表情瞬间暗下去，不满地在他掌心里掐了一下。 对面的男孩盯着两人的手，笑容变浅几分。 他开口：“哥哥。” “嗯？”许岁安又被意外到。 一上来就叫哥哥，这孩子实在乖巧，完全没有什么“神经病”的感觉。 “那个，是给我的吗？”男孩问他，指着那个橘子，眼里有几分期待。 许岁安第三次被意外到。 所以……“区长哥哥爱吃橘子”，是确有其事？ 这完全就是小孩子做派嘛。 他这样想着，顺手把橘子递出去。 男孩接过，像是拿到了什么心爱之物，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欣赏一圈，才慎重地收进口袋。 许岁安看着，只觉得更像小孩子了。 但他也确实相信林木所说的“神经病小孩”。 林木会那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就像未来校长先生做的每件事也都有他的道理。 但是……“神经病”在哪里呢？ 许岁安打量着这个穿着一身黑的黑发男孩。 他虽然穿着黑衣，但身上始终很干净，明明刚刚杀了人，指尖上却没有残留一丝血迹。 男孩注意到他的目光，笑着伸手过来，道：“你好，初次见面，我叫楚时间。” 楚时间。 一个有点奇怪的名字。 许岁安想着，也伸出手，跟人握了一下。 这种礼仪出现在这个地方，其实也有几分奇怪。 但男孩好像完全没有这种自觉。他握住许岁安的手，力道稍稍加重，眼底填上几分不经意的满足。 林木冷笑一声：“我们可是非法入侵者。我怎么没听说，堂堂‘区长大人’在赶人之前还要自我介绍？” “非法入侵者？”楚时间眨了眨眼，很惊讶似的看向许岁安，问，“你们吗？” 林木唇边冷意更甚。 他和楚时间彼此知根知底，此时竟然看不出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显然很不对劲。 楚时间此时还抓着许岁安的手，更加用力地上下晃了两下，轻快道：“怎么会呢？我可是很期待哥哥来做客的。” 这句说完，许岁安也意识到不对。 他抽出右手，有几分警惕：“你知道我要来？” “当然了。”楚时间说，“我在未来的记忆里见到过你。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在期待你来到这里了。” 许岁安疑惑：“未来的记忆？” 楚时间答非所问：“哥哥，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意思是，”林木突然插嘴，“他的异能是‘时间’。” 楚时间敛起笑容，漆黑的眸子转向他，一瞬间又成了那副黑沉沉的模样。 林木见怪不怪，冲人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嘴角。 他舒坦多了。这才是正常的楚时间。 刚才那个装绅士装小孩的家伙是什么狗东西？ 两人都没注意到，此时许岁安的表情，却难得有些阴沉。 时间系异能者，许岁安迄今为止只见过一个人。 无论是在上一个世界，还是在这个世界，都仅有一个。 那个人曾经差点杀了戚孤雪。是莫行止母星消亡真正的罪魁祸首。也是让系统陷入休眠、把他送来过去的罪魁祸首。 那个狼头套。 他对那家伙可没有一点好感。 那点微妙的熟悉感，或许也正因如此。 “是你做的？”许岁安干脆问出口。 楚时间愣了一下，茫然地看过来。他注意到许岁安的表情，有点不安似的压下下巴，抬起眼眸， “……什么？” 困惑不似作伪。 许岁安蓦地反应过来。 他只遇见过一个时间系异能者，但世界上却并不一定真的只有狼头套一个。 但就算确实只有他一个，眼前这个男孩，只是过去的“狼头套”。 他从未来的记忆片段中看到了许岁安，但未必能完整地看到所有未来。 所以，问他也没有用。 楚时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做什么。 许岁安压下思绪，回答：“没什么。” 楚时间咬住下唇，想了想，再次开口：“哥哥，你们来这里，是有什么需要吗？” 许岁安想起正事，说：“废弃基地的能源。” 楚时间看一眼林木。 林木没理他。 他只好接着问许岁安：“要做什么用？” “离开这里。”许岁安坦诚。 楚时间微怔，手指蜷起。 “但是哥哥，你才刚来，不可多待几天吗？” 林木闻言，又是一声冷笑，替许岁安回答：“他凭什么？” 楚时间歪头，笑了：“他不凭什么，但我期待呀。” 他眨眨眼，反问林木：“难道你不期待吗？” 林木一噎，竟然下意识思考起这个问题。 ……他期待吗？ 没等想出结果，许岁安开口：“我还不一定能离开。而且，我离不离开，和你们有关系吗？” 他看着两个突然吵起来的小孩，略感莫名其妙。 这次，两个小孩都沉默下去。 有关系吗？没关系吗？ 从许岁安的视角来看，好像确实没关系。 但从他们的视角来看…… 楚时间上前一步，抓住许岁安的手。 “走吧，哥哥，我先带你去基地。” 许岁安“喔”了一声。 下一秒，已经被人拽着跑动起来。 他方向明确，跑的很快。 林木慢半拍反应过来，抬眼去看时，两人竟然都要拐弯，只有一个行李箱还一动不动地立在他脚边。 林木：“……” 我请问呢？ 他心里对楚时间更是恨得要命。 但好在，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在西区游荡，中央区这里他也不算很陌生。 最起码废弃基地的位置他记的清清楚楚。 拉着行李箱慢吞吞赶到时，楚时间已经拉着许岁安在圆桌边上坐下。 桌子上摆着两盒开口的泡面。 “这个味道很好吃的。”黑眼睛的男孩一边往里面倒开水，一边跟许岁安推荐。 林木扯了扯嘴角，拖着箱子走到两人旁边，重重把东西放在地上。 许岁安抬眸看过来。 “能源呢？”林木问他。 许岁安想了想，回答：“估计要到核心地带。” 在这里，系统没有反应。 但先吃饭再说。 他接过楚时间刚刚倒好水的第一碗泡面，拉了拉林木的衣角。 “干什么？”林木问。 明明是他先跟许岁安认识的。但现在这架势，就好像楚时间跟人更熟悉一样。 其实他不该在乎这点细节。 但他就是莫名其妙地有点不开心。 许岁安把泡面推到他面前。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身高差第一次反转。 金发的少年仰头看过来，眼睛凉凉的，清凉的嗓音难得柔和。 “吃饭。”他说，“据说很好吃的。” 林木愣住。 楚时间泡第二碗的动作也跟着顿住。 片刻后，浅色眼睛的男孩弯起嘴角。 “好啊。”他轻快应声，在许岁安身边坐下，把据说很好吃的泡面拉到自己面前。 像是还觉得不够，林木盯着那碗泡面看了看，又抬起头望向楚时间，说了句：“辛苦了。” 他们互相讨厌多年。这句话，林木说的爽极了。 “啪”。 一次性筷子一分为二，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185章 三个人分了两碗泡面。 林木和楚时间的针锋相对持续了整顿饭。于是许岁安两种口味一样一半,吃了两个小朋友分别塞来的两个半碗。 空碗被放下的瞬间，两个小孩同时看过来，问：“喂/哥哥,哪个好吃？” 许岁安看了看放在一边的泡面袋子,回忆着平平无奇的熟悉味道,并不太懂他们在争些什么。 他转移话题，直接问起正事：“核心地带在哪儿？” 他要尽快叫醒系统。 楚时间叹了口气，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他看起来有些沮丧，但依然朝许岁安笑了一下，伸出手：“在前面,我带你过去,哥哥。” 许岁安跟着站起身,没握住他的手,转头看向林木,问：“要一起吗？” 举在半空的手指蜷了一下,楚时间盯着林木面色微沉。 还安安稳稳坐在桌边的浅眸男孩将桌上的碗筷一一收拾干净，不动声色地回给楚时间一个眼神,这才平静地问许岁安：“你想让我一起吗？” 许岁安思考了一下。 其实他无所谓林木跟不跟着,但毕竟这位是未来的校长——甚至也有可能同样是他的班主任。 而且,这里是出世间的地盘，两个小孩又不对付。把林木自己留在这里，难保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朝林木点了点头,说：“我们现在是同伴，所以要一起。” “同伴？”林木眸光微动，重复了一遍，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跟上许岁安,两人又一起跟上负责带路的楚时间。 和雪原里的基地不太一样，这片废弃基地的“核心地带”不在中央，而是建在基地一角。 一栋十几层高的建筑突兀地立在荒地上，竟然难得完整，墙面上没有任何断裂的痕迹，只有大门被人拆下半扇，留着另一半挂在上面，随风晃晃荡荡。 楚时间把那扇聊胜于无的门打开，朝许岁安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木率先挤进去，在里面逛了一圈，不无嘲讽地评价：“看样子他们当时建这东西下了血本。” “只是可惜已经血本无归。” 他脸上是笑着的，但话里有明显的厌恶，还有一点微妙的快意。 许岁安不禁偏头看过去一眼。 他想起林木最开始对自己身上这件衣服的警惕。 虽然林木给出的解释，是曾经有穿这种衣服的人来这里作恶。 但许岁安清楚地知道这件衣服属于哪里，也猜到这个实验基地当初被建造的目的。 他隐约想到什么，直接问出来：“你也当过实验体？” 林木四处打量的动作猛地顿住。他转过身，笑脸荡然无存。 “——也？”林木反问许岁安。 “啊。”许岁安反应过来，解释，“不是我，是……我的朋友。” 他指的顾柏舟。 但林木显然想的不是那一层，他表情变得更加凝重：“朋友？” 许岁安陷入沉默，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林木解释这件关系到时间跳跃的、过分复杂的事情。 “哥哥。”楚时间突然插话进来，拉了拉许岁安的袖子。 林木的质问被打断，许岁安悄悄松了口气。 “主控制室在那边，我带你过去吧。” 楚时间说着，拉着许岁安从林木身边路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他侧过眼。 空气凝滞了一刹，又陡然开始流动。 许岁安被推进二楼的一个房间。 几乎在踏进房门的同时，脑海中安静许久的系统再次传来动静，虽然只是微弱的“滋滋”声，但也令他感到安心。 楚时间并没有骗他。 许岁安满意地拍拍他：“谢谢。” 楚时间摇摇头，礼貌地问：“需要我们回避吗？” 实在乖巧。 许岁安忍不住又在心里小小地感慨一下，然后才说：“不用。” 但楚时间还是退出控制室，把空间留给他一个人。 基地虽然已经废弃多年，但能源竟然真的还有不少。 在这种地方，如果没有人特意保护，那只能说这个基地过分幸运。 系统的自动修复程序已经开始运转，进度条肉眼可见地前移。 25、28、33…… 38%。 这里的能源竟然几乎和雪山中的基地相等。 这已经不只是“过分幸运”的程度。 许岁安看着进度条，隐约感觉到一点违和。 正在这时，周围传来“兹拉”一声。 废弃基地内本来就只有照进来的自然光，能源被吸干倒是没有什么外在表现，只是角落里一根露了芯导线突地打火。 系统的声音紧随其后响起：【我又可以了！宿主你好厉害！！】 终于听到久违的声音，许岁安弯了弯嘴角，回应：【好久不见。这次能待多久？】 虽然目前修复进度还没过半，但看系统的语气，应该会比上次持久不少。 系统嘿嘿一笑，自信满满；【十分钟！】 多了整整一倍呢！它的宿主好厉害！在这种情况下都能给他找到这么多能源！ 许岁安的嘴角却压下去。 十分钟好短。他敢赌，这个时间，完全不够系统把他送回“现在”。 但他还是不抱期望地问了一句。 果然，系统也立刻丧下去。 【要把岁安你送回去不是不能做到，毕竟最开始，就是我把你从其他世界带过来，这次只是穿梭时间，和那次相比容易很多。但是……】 它长长地叹了口气；【最少也要修复到80%，我才能想办法开启跃迁。】 【我知道了。】许岁安说，【你去休息吧。】 系统顿时难过了：【QAQ安安……你嫌弃我了吗？】 许岁安没理解：【嗯？】 要想离开这里，他还要再为系统搜集４２％的能源。那些能源还不知道要去哪里找。 现在，系统的每一秒钟都很宝贵，能省则省。 系统以为他嫌弃到不想解释，瞬间更加难过，在许岁安眼前刷过一串“T_T”。 许岁安挥挥手，担心能源：【快去休息。】 系统凄惨地哼哼两声，准备下线。 突然，救赎对象监控界面闪烁一下。 它立刻终止休眠程序，转眼去看。 下一秒，系统惊叫出声：【岁安！！你竟然在这里遇到了救赎对象？！】 顿了两秒，更加大声：【而且黑化值马上就要破90了！！！】 许岁安：？ 他在这里遇见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林木，一个楚时间。 前者疑似未来校长，后者疑似未来狼头套。 两个疑似对象他早就见过不止一次，系统从未被触发过。 他茫然：【是谁？】 【叫楚时间。】系统嘟嘟囔囔，【哎我之前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怎么回事来着，嘶，想不起来了啊。岁安，你对这个人还有印象吗？是不是没注意的时候跟他擦肩而过了？】 许岁安默默听它念叨完，开口：【人在门外。】 系统卡了：【……什么？！】 许岁安；【你能活过来，有他的功劳。要见一下吗？】 系统：【……我已经见到了QAQ】 它毕竟是高智能存在，有办法直接越过墙壁观察外面的情况。 被宿主告知88黑化值的楚时间就在外面后，它第一时间把视角飘出去看了一眼。 然后就撞见外面两个小孩正在对峙。楚时间蓦地抬头，眼神直勾勾的，仿佛意识到它的存在。 那一眼，一下子就把它吓回来了。 但是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呢？除了宿主之外，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除非，许岁安亲自告知。 但许岁安和这个楚时间才认识多久？连他的那些队友都不知道它的存在，楚时间又怎么可能被许岁安信任到这种地步。 绝对不可能！！！ 【怎么了？】许岁安察觉到它的不安定。 【没什么。】系统定了定神，【我时间不多，还是得省着点用。岁安！能源就靠你了！】 许岁安：【嗯。】 【——还有。】系统又一次终止休眠，【楚时间的黑化值还是得想办法处理一下！趁着他现在还没突破红线！不然，等回到正常时间线再找人说不定就来不及了！】 许岁安问：【怎么处理？】 系统调用数据库：【我看看哈……‘小朋友的黑化值怎么处理’——关心他、爱护他，让他感到开心。就这么办！】 闭合的主控制室大门被推开。 守在门外的两个男孩同时转身，上一秒还在互相冷眼嘲讽，下一秒已经变成各自灿烂的笑容。 许岁安低头和他们对视，迎上两双不安又期待的目光。 “哥哥，能源可以用吗？” “你能离开了？” 两人同时开口。 许岁安反应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 “能用。离不开。” 两个男孩的笑容同时扩大，只是一个明显，一个下意识后又被刻意压下。 许岁安看向林木，补充道：“但还是得离开。” 林木那点被刻意压着的笑容瞬间没了。他问：“什么意思？” “这里的能源不够用。”许岁安解释。 林木皱眉，接着问：“所以呢？” “所以——”接话的却是楚时间。 他看着许岁安，猜测：“哥哥你要去其他星球找能源？” 林木的眉头顿时皱的更紧。 ——那不就是离开。 什么是又不是的，他又没有不想让他离开，至于玩这种文字游戏吗？ 许岁安不知道林木复杂的心理活动，只是意外楚时间看出自己的想法。 他点点头，顺带问：“你要跟我一起吗？” 系统不会出错，既然它说楚时间也是救赎对象，那他就要想办法在当下的时间线中处理一下这个小朋友的黑化值——按照系统给出的指导。 但无论是关心、爱护，还是让他开心，最首要的都是——他们得待在一起。 但许岁安一定要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寻找能源。 所以，只能让楚时间跟着他。 如果他不愿意的话…… 许岁安默默思考了一秒：要打晕带走吗？ 但没等他思考出结果，楚时间已经给出回答：“可以呀。” 没有丝毫犹豫，轻快又干脆。 许岁安思绪卡了一下。 “可以吗？”他下意识反问。 楚时间是中央区的统治者。从中央区完全不同于其他几区的情况就可以看出，他对这里不是一般的上心。 而且，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能把这么大一片区域治理成这样，也绝不仅仅是“上心”就足够的。 他在这几年间，一定付出了大量的时间、精力，甚至在治理初期，还可能多次因反对势力险些丧命。 按理说，楚时间对这里用情至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痛快答应。 但是…… “当然了。”男孩笑着说，“为什么不可以呢？哥哥你都邀请我了。” “我邀请你，你就要跟我一起吗？”许岁安更茫然了。 从来都是别人理解不了他的逻辑。这还是他第一次理解不了其他人的逻辑。 楚时间点点头，笑而不语。 他身边倒是传来一声冷笑。 林木冷着脸看上来，表情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许岁安在心里小小地“啊”了一声。 他只顾着系统提到的救赎对象，忘记这里还有另一个需要关心爱护的小朋友。 虽然林木不是系统圈定的“救赎对象”，但那毕竟是未来的校长先生呢。 许岁安不可能只带楚时间走，而把林木自己丢在这里。 他会很担心。 他朝满脸不爽的小朋友缓慢地眨眨眼，表情和声音都变得柔和。 “你可以跟我一起离开吗？” 他用了“可以”而不是“想”。 林木眸光动了一下。只是一个词上的区别，他满腔的不悦却立刻消失不见，甚至还浮上一点雀跃。 “可以”和“想”的区别是什么？ 一个是“我需要你”，一个是“你需要我吗”。 哪个词的分量更重，显而易见。 林木抿了下嘴角，看到许岁安的目光，忽地又冷静下来。 ——他的情绪有那么不值钱吗？ 许岁安朝他歪了下头，浅金色的眼睛微微亮着。 林木唇角又一次扬起。 “你邀请的话，”他说，“也不是不行。” “毕竟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许岁安伸出手。 “那就不要邀请他了，哥哥。”某个坏心眼小孩突然横插一脚。 林木眼角一抽，扭头瞪去。 楚时间站在许岁安身边，牵着他的一只手，好整以暇地望过来，眼里的戏谑明晃晃。 他一步上前，一把握住许岁安还在伸出的手。 随后对楚时间反唇相讥：“他做的决定，好像不需要你来干涉？” 楚时间一副没听见的模样，坦然地看向别处。 林木眸色渐暗。 他和楚时间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见，但这不妨碍他们依然算得上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 可这次相见，楚时间让他完全看不懂。 是这人来到垃圾星、和他分开之后经历了什么？ 但这无法解释他对许岁安的异常态度——太粘人、太热烈了，这完全不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人该有的样子。 林木只能猜测他是在做戏。 但为什么做戏？ 这个金发的哥哥身上有什么楚时间想要的东西？ 能是什么？ ……和他们的共同目的相关？ 那为什么他看不出来。 林木盯着楚时间，目光不住地在人身上搜寻，像是想要透过那副伪装的皮囊看透内里。 ——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在楚时间的身上。 林木视线猛地顿住，脑中灵光一闪。 ——是时间？！ “哥哥。” 楚时间突然出声，林木的思绪一下子被打断。 许岁安随即问道：“怎么了？” “你想到我们怎么离开了吗？”楚时间问。 偌大的实验大楼内蓦地安静下来。 过了好久，许岁安开口：“想到了。” 显然是现想的。 林木思绪被拉跑，听着这句话，又产生了一种微妙的不安。 果然，下一秒，许岁安坚定道：“我们，去劫机！” 楚时间：？ “劫机？” 林木：“……” 果然如此。 按理说，“劫机”这点是行不通的。不然垃圾星上早有大批大批的人跑了。 行不通的原因是，飞行器坠落到地面，不是彻底坏掉，也会有多项功能失灵，这足以让它们无法再次起飞，更难以穿过宇宙，抵达零一颗星球。 所以，这些年来，“劫机”从来只是垃圾星居民获取资源的方法，而不是离开的渠道。 但许岁安不同。 他可以在半空中就完成“劫机”，甚至，或许可以比上一次的高度更高。 这就可以让飞行器免除最大的一次撞击-与地面的撞击，从而最大限度地保证其运作能力。 这件荒谬的事情，放在许岁安身上，却莫名有着令人无比坚信的可行性。 但楚时间不知道，他没见过许岁安上次劫机时的盛况。 林木立刻就从这份对比中感到一种令人身心愉悦的优越感。 他朝楚时间笑了一下。 楚时间回了他一个茫然的眼神。 许岁安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小孩的手，带着他们迈开步伐。 “是的，去劫机。”他回答楚时间。 但没有给出任何解释。 楚时间：“？？” 他始终挂在脸上的胸有成竹终究还是被区区两句话破功。 不过。 虽然说是要“劫机”，但什么时候“劫”还是个大问题。 这些年来，资源短缺一直是这个行业的最大问题。 即使许岁安来了，也无法改变这个现状。 毕竟飞行器的路过具有很大的随机性，他们只能碰运气。 而且随着垃圾星存在时间变长、名声变大，越来越多的飞行器知道要远远绕着走。 和前些年相比，现在飞行器的坠落频率已经明显降低。 “我们有可能等上半个月也蹲不到一架。” 破损的飞行器残骸后，林木蹲在许岁安旁边，有些担忧。 许岁安想到办法后，立刻带他们来了最近的劫机场，显然是迫切地想要离开这里。 但这却不是他们“迫切”就有用的。 林木望着天空，第一次期盼下一架坠落的飞行器尽快来到。 至今还没有搞懂状况、只好一言不发的楚时间此时却突然动了。 他站起身，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某个正在发出声响的东西。 一块屏幕碎的彻底的终端机。 “有人找。”他把终端机举到两人眼前晃了一下。 林木：“你竟然连这种东西都用？” 楚时间扫了一他眼，略显得意：“我毕竟是中央区的‘区长’，掌握一些和下属的沟通手段不很正常？” 林木移开视线，全当没听见他话里的炫耀和嘲讽。 他们同时来到这颗星球，日子过得却是天差地别。 楚时间接通终端电话。 慌慌张张的人声立刻从那端传来。 “不、不好了区长大人！您、您之前让我们注意的那种飞船！！” 话没说完，楚时间脸色已经冷下来。 “来了？”他问对面。 对面答复：“来了！我们在和东1区的交界处见到了！！” “我知道了。”楚时间简短回复一句，切断通讯。 许岁安问：“什么飞船？” 结果林木也在同时开口：“那种飞船？” 两人都在发问，但意思却完全不同。 楚时间和林木对视一眼，好像一瞬间就已经交换了无数情报。 许岁安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更加好奇。 这两个小孩之间有着他人完全不知道的秘密，但却又互相讨厌。 是发生过什么吗？和“那个飞船”有关？ 许岁安愣了愣，突然想到什么，看向两人：“你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林木和楚时间同时看过来。 片刻后，前者简短地应了一声。 “那这个飞船……”许岁安大概懂了。 “但也未必是来找我们的。毕竟已经这么多年，他们很难找到这里。”楚时间道。 许岁安还在好奇：“你们是一起逃出来的？那为什么——” 林木答：“逃跑搭子而已。” 楚时间补充：“我们在基地里……算是‘竞争’关系。” 竞争关系？ ——食物。 许岁安突然想起雪原基地那个叫穆峰的研究员说过的话。 他张了张嘴，想问，却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楚时间和林木已经将话题推进下去。 “无论是不是来找我们的，都不可能放他们离开。” “那当然，我又不傻。放他们回去让他们告密吗？” “……” “反正你也派不上用场——要便宜你留在这里陪哥哥了。” “等等！”许岁安终于理清，打断两人。 “如果是其他基地的飞船，”他顿了顿，眼睛亮晶晶的，“一定很厉害吧？” 楚时间一愣，下意识答：“基地的设备，向来是时下最先进的。” 林木已经反应过来：“你要劫他们？！” 他飞快否决：“不可以，太危险了。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会带多少人，更不知道上面会安装一些什么稀奇古怪的设备。” 他们两个就是从那种地方跑出来，哪怕过去三年，那种厌恶却始终萦绕不去。 那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回去的地方。 更加不想让许岁安经历。 ——即使他说，他的朋友曾经也在那里待过。 即使他对许岁安的这套说辞半信半疑。 但“朋友”和“自己”终归是不一样的。 “万一被抓，我们三个都会——” 许岁安伸出手，堵住他后面的话。 林木怔住。 少年垂眸看着他，目光坚定而平静。 他问：“我们，还有其他可劫吗？” “……没有。”林木回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5-190 第186章 东1区和中央区的边界线附近此时正人心惶惶。 就算不知道“实验基地”这回事,垃圾星上的原住民也都能猜到这个突然出现的飞船必然来者不善。 规模巨大、款式极新，伴随巨大的轰鸣缓缓下降。 这颗星球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飞船。 居民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躲得远远地观察那艘飞船。 船身通体银白,没有任何标志,看不出所属,反而更令人感觉异常。 “我从其他星球上来的人说，好像有什么势力在抓人去做人/体/实验……”有人缩着脖子跟同伴攀谈，“不会是轮到我们了吧？” 他们没身份没户口，出了这颗星球全宇宙找不到一个认识的人，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实验素材”。 这人的同伴打了个寒战，摸摸胳膊,左右看看。 “诶,不说有人通知中央区区长了吗？人呢？怎么还没来？” 那飞船越降越低,此时已经开始缓行,眼见着就要落地。 等落了地,他们保不齐就要被抓了啊。 也有人比较乐观： “人家也不一定是来抓咱的啊,说不定就是走错路呢。” “光指望区长，怀疑人家有问题你自己冲上去啊！区长是你儿子吗说来就来？” “谁儿子？” 一道声音幽幽响起。 说话的几人一僵,瞬间脊背发凉。 “那、那个……区长大人……这家伙……” 他们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那艘飞船。 “是来抓人的吗？” 黑发黑眸的男孩扫了一眼那艘飞船,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 一群人的脸色瞬间变了。 “那、那咋办？” 楚时间撩起眼皮扫了他们一眼,嗤笑开口：“要么跑路，要么被抓，自己选。” 几个人被噎,悻悻对视。 ——早就听说中央区的区长虽然是个小孩，但脾气很坏，很不好惹，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互相交换眼神的功夫,楚时间已经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副纯黑的手套。 他垂着眼，慢条斯理地将手套套进五只，拽住末端拉平。 飞船降落带起的风吹过来，将男孩遮在额前的碎发吹开。 那几个人蓦地看清了他的表情。 唇角带笑，眸光冷冽，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飞船，透着几分癫狂，像是即将大肆屠杀的刽子手。 几人下意识齐齐后退，只觉得在那一眼中，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 男孩侧眸看来，不无嘲讽地落下一句：“看戏比逃命还重要？” 几人呆住。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眼前已经没有少年的身影。 落地的飞船发出轰然巨响，下一秒，舱门在某种力量下迅速老化、扭曲，废铁一样当啷落地。 男孩出现在门口，右手抓着船舷，声音冰冷，宛如修罗。 “——好久不见。”他说。 那几人猛地回神，转身拔腿就跑。 没跑出两步，迎面遇上一大一小两个少年，似是要往飞船的方向去。 其中一个犹豫一下，还是出声喊道：“喂！那边很危险，快跑吧！！” 两人看来一眼，不知道听没听清。那喊话的人却在转瞬的对视中又是浑身一震。 ——他怎么，好像看到了和区长大人差不多的眼神？ 林木收回视线，接着把掌心里的黑色手环往许岁安手腕上戴。 少年手腕纤细白皙，上面套着的东西却不少。 林木看着，都怀疑许岁安会不会被坠得难受。 他忍不住开口：“你哪来的这么多首饰。” 许岁安眨了眨眼。 手链、项链、戒指每一件都是朋友送的。 其实上面本来还应该有一条浅色串珠手链——穆校长送的那条。 但被他留给莫行止了。他甚至都不知道那条手链现在是不是还健在。 许岁安变得有点心虚，小声回答：“朋友送的。” 林木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有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什么。 “哒”一声轻响，黑色手环调整到最合适的大小，扣上少年的手腕。 许岁安看着，终于想起来问：“这个，干什么用？” “不知道就让我戴上了？”林木没有抬头，语调古怪地补上一句，“……你还真是信任我。” 许岁安“嗯”了一声。 林木摆弄手环的动作一顿，手指蹭过手环，和略有些凉的皮肤接触，指尖缩了一下。 他突然握住许岁安的小臂，把手环举到人眼前。 一片漆黑之中，一个银白的小按钮缩在中心处。 “这是个可以改变人外形的道具。样貌、身高、体型，都可以重塑。”他指指那个按钮，“操作键，按下去就好了。” 改变人的外形，非常神奇的高科技。 许岁安有些惊讶地打量着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小手环。 和穆霖久送的那个手链一样，看上去普通，但却有着意想不到的功能。 不愧是同一个人。 林木扯了一下手环，叫他：“想什么呢？” 许岁安回神，“唔”了一声，含糊过去。 他抬手要按那个键，却被林木拦下来。 “？” “这是个半成品，只能操作一次，塑造一个形象。我不确定他们有没有携带什么记忆提取装置，让你在被发现之后保命用的，在我面前用有什么用？” 许岁安茫然地和他对视。 林木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一下，说：“如果我被抓，你也不想被我连累吧？” 那一刻，他好像又戴上了那种面具。 许岁安怔了怔，这才明白林木送出这个手环的意思。 虽然他们要一起去劫机，但是在难以确保安全的情况下，林木选择优先保护他不会抓。 许岁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好人。 从小就是好人。 林木被他盯着不自在，别开脸。 “我只是不想给自己添乱而已，你要是被抓了，会很麻烦。” 许岁安非常理解地点了点头，上前一步，用戴着手环的那只手摸了摸林木的脑袋。 柔软的茶色头发被揉的乱七八糟。 “我懂。”他说。 小时候的校长和长大后的校长相比，简直太好懂了。 这么可爱的小孩怎么会变成未来那样呢。 总是笑眯眯的，让人一点也看不透。 ——甚至。 许岁安现在怀疑，未来的“林木”就是现在的“林木”。也就是说，林木和穆霖久就是同一个人。 校长还特意披了个马甲，当他的班主任。 ——每一个行为都让人完全看不懂。 还是小时候好。 许岁安又在林木脑袋上揉了两下。 男孩终于受不了，歪头躲开，后退两步。 “赶紧走了，你不会真的打算让楚时间一个人解决那艘实验船吧？” 许岁安应了一声，抬腿跟上。 他毕竟有异能，速度比林木快得不是一点半点，两三步就反超过去。 但紧接着，他又停下来。拦在林木面前。 林木：“？” “你为什么没有异能？”许岁安终于意识到那股始终萦绕不去的违和感是什么。 如果林木和楚时间来自同一个实验基地，那为什么楚时间那么强，但林木却完全无法使用异能。 林木没反应过来：“现在问这个？” 许岁安点头，坦然：“你没有异能，过去会添乱。” 林木目光闪了闪，道：“……我不会添乱，快点走了。” 许岁安一动不动，固执地盯着他。 前方传来一声巨响，飞船那边似乎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逃跑的人群从两人身边经过，时不时有人喊他们一声。 林木叹了口气：“我有。” “只是用起来会很疼，所以基本不用。” “很疼？”许岁安皱眉。 林木转过身，扯开衣领，露出被遮掩的肩颈。 在腺体的位置，一道狰狞的十字疤痕横亘整个后颈。 许岁安瞳孔骤缩。 林木淡然解释：“我是失败的实验体，实验内容是以腺体为媒介植入异能，所以用以能会很疼。” 许岁安张了张嘴：“但是——” 按照这个世界的逻辑，这么小的孩子，根本不可能分化出第二性别，腺体还是不成熟的状态。 林木已经拉好衣服，转回身。 他打断许岁安：“他们需要的就是这个‘但是’。” 男孩上前两步，和许岁安擦肩而过。 “走了，再不过去那家伙要生气了。” 他脚步微顿，半转过身，朝许岁安露出一抹笑容。 眼前的男孩又和多年后的他自己重合在一起。 “这么容易心疼别人可不好。” “我倒觉得没什么不好。”一道声音突兀插入。 林木一愣，侧目。 楚时间踩着一个男人出现在他们眼前，脸色阴沉沉的，显然很是不爽。 那人被他踩趴在地，早就没有意识，白大褂上鲜血和土混在一起，身上到处是伤，脸更是已经看不出原样。 像是已经被当成泄愤的道具。 许岁安眼角跳了一下。 ——神经病小孩？ 他突然想起林木对楚时间的评价。 下一秒，男孩转头看向他，黑色的眼睛眨了一下，内里压抑的雾气荡然无存。 “哥哥。”楚时间委屈开口，“不是说好了三个人一起劫机吗？” 漂亮眼睛里比起不开心的谴责，更多的是被忽视的难过，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许岁安：“……” 有种微妙的罪恶感。 “飞船呢？”他机敏地转移话题。 “还在原地。等了好久没见你们过去，我自己又应付不了，就先撤退来找你们了。” 许岁安：“……” 怎么感觉话题又被人转移回来了。 “人数和设备确定了吗？”林木问。 楚时间眼睛微眯，两个男孩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一瞬。 他开口：“28人——现在还剩24个。没有熟人，但被认出来了。设备，不了解，我又不是你。” “28？”林木蹙眉，自动忽视他后半句的针对。 楚时间耸肩，满不在乎地评价：“人不少，看来他们还挺重视这次行动。” 随即又变得有些愉悦：“可惜要被截胡了。” 林木冷静回嘴：“如果我们不会被反截胡的话。” 楚时间抬眉，不置可否。 “走吧。”许岁安总结，“去干活了。” 林木悄悄碰了他一下，压低声音：“遇到危险记的用道具。” 这是他们两个的秘密。 楚时间抬眸看了一眼，直接上前一步，拉住许岁安的手腕。 “走吧哥哥，要快一点。”他说，“我担心回去晚了其他住民会受到伤害。” …… 三个人赶到附近时，里面的研究员果然已经散到周围。 有一部分在物色合适的新实验体，还有一部分明显是某目的地在找什么人。 一只五人小队留在飞船内部，进行情况观测和通知。 许岁安来到一个正在招人的研究员身后，抬手，轻轻拍肩。 “你好。” 那研究员回身，不耐烦：“干什么？” 许岁安推着楚时间上前两步，问：“再找他吗？” 楚时间抬眸对视，微笑。 研究员眼睛瞬间瞪大。 许岁安说：“麻烦通知大家，人在这里，让他们过来。” 人散开会很麻烦，他喜欢一网打尽。 研究员非常配合地摸出终端机。 “找到了！在我这里！——穆、另一个也在！！都快过来！！！” “谢谢。”许岁安说。 下一瞬，那人应声倒地。 散布在外的19个研究员迅速聚拢过来，将三人包围在中间。 其中一个看到刚刚那一幕的研究员提醒同伴：“小心点，那个长头发的很厉害。” 许岁安动作快到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人就已经倒地。 不少研究员都举起武器。 打头的一个开口：“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我劝你们趁早投降，跟我们回基地。还能少受点伤。” 包围圈中的三人同时动作。 水龙问世、金线遮天蔽日，黑发的男孩消失在原地。 许岁安看了眼林木。 水系异能。看来，未来的穆霖久和林木真的是同一个人。 金线压下，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18个人笼罩在内。 许岁安朝冲在最前那人道：“你们，才被包围了。” 空气中传来应和般的一声轻笑。 楚时间蓦地出现在那人身后，一把断刃刀从后背刺入。 鲜血溅出，人影再次消失。 水龙呼啸而至，从男人身边绕了半圈，扑向紧随其后的二人。 龙化为牢，将两人困在中央，任凭他们怎么挣扎，水牢坚不可摧。 金线又一次收拢，丝丝缕缕从网中拆出，缠上最外侧的几人。 人影软绵绵落地，被金线裹住脚踝倒吊起来，当成棒槌，甩向他们的同党。 短短几分钟，场上形势逆转，3个少年将18个成年人打得找不着北。 尚能活动的研究员人数飞快缩减。 “这样不行！” 终于有人意识到问题。 “回实验船！快回实验船！！” 余下的八九个人立刻转身，四下奔逃。 即使是慌乱之中，他们依旧记得分散目标。 但是……有用吗？ 许岁安站在原地，抬手。 金线再一次收拢，泛着光的网密不透风，将所有人的退路堵死。 五分钟后。 楚时间在许岁安身边站定，林木咬着牙半跪下去，捂着后颈忍痛。 场上安安静静，只躺着19个一动不动的人影。 许岁安把林木拎起来，关心：“还好吗？” 男孩闷闷地应了一声，撑着他的手臂站起身。 “走吧。”楚时间扔到手上已经脏掉的手套，不知道从哪儿又摸了一副新的，正在换上，“去实验船。” 他看向林木：“那里可只能靠你了。” 虽然两人同是基地出身，但他和林木可不同，完全没有那种对设备装置的熟悉。 毕竟。 林木本来不该是实验体。 楚时间垂下眼，活动了一下手腕，目光黑沉。 ——这就更显得那个家伙没有人性、招人厌恶。 可惜，这次没机会见面。 他期待亲自复仇已经期待好久了呢。 林木忍过疼痛，看过来。 “我知道，走吧。” 三人来到实验船前，大门还保留着被楚时间拆卸后的样子，边框扭曲着，看上去受伤颇深。 五个人站在门后一米多远的位置，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 两拨人猝不及防撞上视线。 飞船中的五人对视一眼，飞快后撤，没有一点要战的意思。 许岁安皱眉，觉察到异样。 楚时间上船的脚步也稍顿。 任谁都能看出，他们在里面准备了埋伏。 两人同时看向林木。 “……你们都已经看出来了——我不建议进去。” 楚时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林木已经再次开口：“不是怂了。他们很有可能配备了针对性的设备，一旦进去，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许岁安说：“但不进去，我们的目的就达不成。” 他们要劫机，留在门口和对方僵持，算不上“劫机”。 但他也同样担心里面的埋伏。 那些研究员虽然不是林木和楚时间的“直系”研究员，但同样对他们很熟悉。 就像林木担心的，在双方有信息差的前提下，埋伏很有可能极具针对性。 许岁安想了想，说：“我自己进。” “那更不行。” “那不如一起进去。”两人同时开口。 三人陷入僵持。 片刻后，林木让步：“……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再次被抓起来。” “那就再逃一次。”楚时间回答。 许岁安打头，两个小孩跟在身后，三人踏上飞船，迈过不存在的舱门。 船舱内的情形立刻映入眼帘。 内部和外部看起来同样巨大，而且非常空旷，只在中心有一个看起来奇奇怪怪的装置，其他地方干干净净，只零散地分布着几套桌椅。 那五个研究员就站在中心的那个装置斜后方，隔着大半个空间，警惕地看着他们。 “不对！” 林木表情骤变，声音拔高。 许岁安回头：“什么？” 与此同时，一声闷响。 楚时间身影消失又出现，从门口跌落回来，像是撞上什么无形的屏障。 他半跪在地，脸侧多出两道分明的血痕。 一张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布挂下，将门口遮挡的严严实实。 “很神奇。”那五个研究员中的一个突然出声。 “你们竟然还敢回来。把你们交还给穆先生，他一定会很开心。” 楚时间站起身，上前半步，站到了许岁安身前。 “那要看你能不能抓住我们了。” 另一侧，林木同样上前一步，将许岁安挡在身后。 “能逃就逃。”他压低声音，“记得用道具。” 许岁安不安开口：“等——” 没等话音落下，两个男孩已经朝着那五个研究员冲出。 剧烈的电磁波动裹着某种异常能量，瞬间在封闭的船舱内炸开。 林木和楚时间的身形同时顿住，像是被某种无形的东西禁锢在原地。 只是挣扎一下，鲜血就从四肢各处涌出。 那研究员按上中央的奇怪装置，笑道：“虽然只是个半成品，但我想，已经足够了。” 许岁安站在原地，听到脑海中响起系统的声音。 【检测到合适能源，自动修复程序启动——】 来得及吗？ 许岁安双手蜷起，身子微微向前。 “我劝你最好别动——除非你也想体验一下他们的感觉。”那研究员再次开口，朝许岁安道，“这家伙可没有眼睛。” 林木颤了一下，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栽倒在地。 【当前修复进度：41%。】 船舱内一片漆黑。 “什么情况？”研究员立刻质问。 但没得到回应。 许岁安摸黑上前，逼近五人。 金线在黑暗中一闪而过，五道身影接二连三倒地。 他停下，闭了闭眼，这才开始适应黑暗。 ——还好，算是赶上了。 只是可惜，他们恐怕又得想办法找其他能源。 【做的好。】许岁安悄悄夸赞。 虽然还在休眠的系统完全听不到这句。 眼睛逐渐能够在黑暗中视物，许岁安上前，扶起倒地的林木。 男孩只是晕过去，身上虽然受伤不轻，但还不至于致命。 他稍松口气，又去查看旁边一动不动的楚时间。 他的状态和林木不太一样。比起林木，此刻的楚时间反而更让许岁安感到不对劲。 他明明没有倒地，但却毫无声息，甚至连异能的流转都感觉不到。 像是只剩下一副躯壳。 许岁安伸手过去，试探性地抓住出楚时间的小臂。 刹那间，异能汹涌。 他脸色一变，立刻就要抽身。 楚时间的状态确实和林木不同，他体内的异能被强行刺激到极高的状态，在被接触到的瞬间完全爆发出来。 这大概才是那半成品装置的真正功效。 林木会晕倒，只是因为他是“失败品”。 但，纵使许岁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收手急退，却也已经晚了。 楚时间的异能是什么？ 时间。 如果他的异能被强行刺激、超越极限，会发生什么？ …… 视野再次被黑暗吞噬，许岁安失去意识。 第187章 一道惨叫声从不远处响起,隔着什么东西，显得有些发闷。 许岁安被声音吵到，睁开眼,盯着脏兮兮的天花板定了定神。 刚刚经受过又一次时间传送,他此刻还有些恍惚。 外面的惨叫声再一次传来,伴随着气若游丝的求饶。 许岁安扶地起身，打量了一下自己所在的空间。 一个光秃秃的小隔间，连桌椅都找不到，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没门的衣柜，里面乱七八糟地堆着几件别无二致的黑色衣物。 房门紧闭着，天花板上没有灯,屋子里唯一的光线是身后头顶上方一扇小窗户后面透进来的。 那几道惨叫也是从这地方传入。 窗户只有两个巴掌大小,玻璃封的严严实实,没有丝毫能够打开的痕迹。 整个地方看上去像个关押重罪犯的监狱。 楚时间的异能怎么会把他传送来这种地方？ 许岁安有些不解,踮起脚向窗外张望。 一片聚集着十来个孩子的空地,空地后面是一栋漆黑的建筑,立在正午的阳光下，像个吃人的怪物,在空地上落下大片大片的阴影。 阳光毒辣,那十几个孩子都蹲在阴影里,惨叫声就是从他们当中发出。 一个男孩正被一个女孩按在墙上暴揍，两个人看上去都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年纪，但已经是这帮孩子中最大的。 他们身上穿着统一的黑色衣服,就和这个房间的衣柜里摆的那些差不多。 许岁安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 这里才不是什么“监狱”，这大概是楚时间和林木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实验基地”。 那他会被暴走下的楚时间无意识传送来这里，就很说得通了。 但人呢？ 这十几个孩子里既没有楚时间,也没有林木。 他得先找到他们，确认这里的确是那个实验基地，然后再想办法离开。 许岁安叹了口气。 他总是在想办法离开各种各样的地方，然后又被意外送到新的地方。 身后突然传来门锁被开启的声响。 许岁安正要转身去看，一道劲风卷起，铁门发出刺耳声响，房间的主人闪至他的身后，右手掐住他的脖子，左手嵌住他的双臂。 他连人的正脸都没来得及看，就直接被摁在墙上。 脸颊蹭上凹凸不平的墙壁，传来被磨破的痛觉。 阴冷的声音随之响起：“你是谁？” 一个还没开始变声的男孩，但话语间稚气尽脱，只余锋芒毕露的杀气。 而且有点耳熟。 许岁安动了动手指。 男孩察觉到他的小动作，立刻双手发力，将他按得更紧，窒息感瞬间袭来。 许岁安微微抬头，张了张嘴，示意自己就算想答也说不出话。 男孩冷嗤一声：“你以为我真的需要你的回答吗？” 但下一刻，按在脖子上的力道悄然减弱，双手更是直接被人松开。 许岁安松了口气，转过身，要和人面对面。 但没等他看清男孩样貌，脖子又一次被人卡住，脑袋被迫上扬。 许岁安：“……” 他突然有点明白“神经病小孩”这个称呼是怎么来的。 这个时候的楚时间怎么这么难沟通？连话都听不进去的。 言语行不通，就只能诉诸暴力。 许岁安任人箍着，指尖颤动。 楚时间眉心一压，隐约感知到什么。 但晚了。 金线从许岁安指尖探出，瞬息而至。 楚时间的双手到肩膀整个被线缠住，金线一缩，他便失去力量，提线木偶一样被那线从许岁安身边扯开，双手也跟着垂下去。 形势瞬间反转，男孩却丝毫不显慌乱。 他冷笑一声，抬眼盯着许岁安。 “怪不得你敢闯进来，看来确实有点本事。” 许岁安不理他，金线猛地上扬，将人拉向空中。 楚时间翻身挣扎，异能瞬间凝聚，身体骤然缩小。 他想“金蝉脱壳”。 但那金线竟分毫不差地跟着他一起缩小，绷得又紧又直，留不出丝毫空隙。 楚时间这才惊觉不妙，瞳孔缩起，但人也已经被倒吊上天花板。 宽大的外袍跟着反垂下来，小刀、匕首、飞镖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许岁安离开墙壁，摸着脖子给自己做治愈，看着那一地武器，“咦”了一声。 他问楚时间：“都是你用的？” 时间系异能其实不太需要武器，毕竟异能者本身就是个天大的bug，像几年后的楚时间，只有一把匕首，更久以后的狼头套，身上更是从未出现过冷兵器。 但现在的楚时间，显然还很依赖这些东西。 男孩冷眼看他，一声不吭，拒绝回答。 ——真的好难沟通。 许岁安有些忧愁，只好自己推理。 从楚时间打开房门，到他把楚时间吊上房顶，一切只发生在分钟之内。许岁安飞快地回顾一遍，发现问题。 “你只能调整自己的时间？” 楚时间依然不答，但身体却绷得更紧，显然因为这句话对他更加警惕。 许岁安知道自己猜对了。 异能只能对自己使用，也就意味着他必须要通过其他手段来进行攻击，武器对现在的楚时间来说自然至关重要。 许岁安把那些大大小小的冷兵器捡起来，给人摆到床上，试图用行动表达友善。 “我们不是敌人，”他对楚时间说，“不要打架。” 楚时间把脑袋别过去，不听他话，之说：“要杀要剐随你便。” 一副已经准备好去死的姿态。 许岁安有点不耐烦了。 他记得系统说的，为了降低黑化值，要对楚时间“关心、爱护、让他开心”。 但这个根本楚时间压根油盐不进。 孩子越小越难管。 他动了动手指，金线攀上男孩下巴，直接强硬地把人脑袋扭回来。 楚时间被迫和他对视，眼里的恨意几乎凝出实体。 在楚时间的视角里，他这是莫名被其他实验体盯上，专程来要他的命，还要在杀他之前狠狠戏弄他一番。 这种事情在这个地方并不罕见。但在他身上从未有过。毕竟他虽然年纪小，但足够强，连很多研究员见了他都怕，更别提其他实验体。 但现在，他竟然被这个从未见过的家伙搞得毫无还手之力。 楚时间恨的是弱小的自己。 在这个地方，他已经无数次体会过那种被人当作道具来回摆弄、满腔怒火却无法宣泄的无力，只是近来随着他变强，这种感觉少了很多。 但今天，在这个家伙身上，他又被迫回忆起那些糟糕的记忆。 楚时间咬紧牙关，再次调用异能——他从来不是任人宰割的废物，只要还有一线生机，他都一定会反杀。 所以他才能活到今天。 但下一秒，倒转的世界突然再次旋转。 楚时间被晃得一阵眩晕，凝聚到一半的异能被迫散开。 金线把他当风车一样前后左右地转了几十圈，才终于安稳下来。 楚时间身体回正，脑子却依然晕晕乎乎，整个世界都晃来晃去，难以找回清醒。 他顿时更恨。 许岁安却松了口气。 人终于乖了。 果然，对付这种孩子，有时候就是要用一些非常规手段。 “不是我主动过来，”许岁安开始跟人解释，“是你叫我。” ——开什么玩笑。 楚时间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回嘴。 “我也不知道来做什么，我得尽快离开。” ——这种谎谁会信？你现在是要尽快离开的样子吗？ “我需要能源，希望你能带我去找。” ——想得美。 “但在那之前——” 许岁安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要尽可能完成一下系统交托的任务。 “你有什么，想要我做的吗？” 楚时间听着，看着少年在他晃晃悠悠的世界里岿然不动的浅金色眼眸，忽然就有点泄气。 “……放我下来。”他终于能挤出几个字。 许岁安还有点不放心：“你会乖吗？” ——不会。 楚时间没吭声，垂头丧气地点了下脑袋。 金线松开，男孩平稳落地，又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埋头干呕。 晕，实在是太晕了。 晕的他想不乖都想不起来什么叫“不乖”。 许岁安有点怜惜地在男孩脑袋顶上揉两把，安慰：“不着急，等你好了，我们再去找能源。” 楚时间呕得更厉害了。 缓了足足十分钟，他终于有力气重新站起。 许岁安还等在身边，有点期待地看着他。 “……我只能告诉你核心区域在哪儿。”楚时间有点别扭地开口。 这种被武力压制、不得不服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但我不会陪你过去。” “为什么？” “实验体禁止靠近。”楚时间戳了戳自己心脏的位置，“这里有监控。” 许岁安愣了愣，懂了。 顾柏舟的心脏里也被安装监控装置。看样子，这是这些实验基地的通则。 他朝楚时间点点头，表示理解：“那你告诉我，我自己去。” 这孩子既然会在几年后出现在垃圾星，那就一定是自己找到办法解决心脏里的东西，不需要他现在来担心。 比起这个，许岁安更想快点修好系统。 他还差着39%的能源。 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在这里一次性解决。 楚时间绕到衣柜前，拎出一件衣服扯烂，从上面撕下来一块巴掌大小的破布。 他转头问许岁安：“有没有能当笔的东西？” 许岁安沉思好一会儿，抬起右手食指，指尖闪了两下金光。 “这个？” 楚时间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但到底还是走过来，抓住许岁安闪闪发光的食指，按上黑布。 金色异能代替墨线，在上面画出道道痕迹。楚时间抓着许岁安的食指，飞快地画了个地图出来。 把破布塞进许岁安怀里，楚时间有点嫌弃似的，右手在衣服上用力蹭几下。 许岁安看着，没说什么，默默打量那块地图。 虽然简略，但很清晰。 出门左拐到对面那栋楼，从后门三层空调机箱后面的空道绕进楼内。 许岁安要找的、能源充裕的核心区域在五层最深处，墙体右下方一道半米高的暗门后面。 他沿着地图的指引一路来到暗门前，依照楚时间的记号打开暗门。 墙壁反转，人顺着力道滑进内里的空间。 这栋建筑堪称设计精巧。暗门后的世界超乎想象。 一条走廊通向尽头处的古铜色大门，两旁是各种各样的小门，门上贴着难以看懂的标签，总归是各种实验相关的储藏室或者冷库。 整个地方静悄悄的，只能透过门边的小窗看到里面时不时有人影闪动。 还好尽头的核心控制室刚好没人，大概是对建筑巧思十足自信，进门竟然也不需要什么身份识别。 许岁安推门而入，在里面看了一圈。 上百个监控屏幕铺面环形墙壁，巨大的黑色操作台立在中间，发出一成不变的稳定噪音，整个空间看起来迷幻又压抑。 他在操作台旁停下，等了片刻，预想的动静并没有从脑海中传来。 这让许岁安觉得有些不对。 【在吗？】他主动喊系统出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嘀”声终于响起，系统慢吞吞醒来。 【怎么了岁安？出什么事了？】 许岁安提醒他：【有能源。】 系统一愣：【什么能源？我怎么没检测到。】 许岁安更加觉得奇怪。他看了一圈所处的房间，对系统说：【这里都是。】 系统跟着他的视线看了一圈，茫然：【是啊，这地方看上去就能源很多，但我这里怎么没有响应……岁安你先别急，等我查查怎么回事。】 许岁安应了一声，站在原地等待。 但没等系统查清楚原因，控制室外先传来声响。 几道脚步声前前后后交错在一起，伴随着断断续续的低声交谈，有研究员正在向这边靠近。 许岁安后退半步，身体贴上中央控制台，他打量着四周，眉心拧起。 控制室的进出口只有一个，根本没办法避开门口的那些人逃出去。 但留在这里同样行不通，这地方看着很大、东西也不少，但却找不到能够藏身的地方。 进退两难，无处可藏。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系统迟迟没有给出结果。 许岁安再次后退，已经开始思考直接杀出去的可能性。 “铛”的一声却突然从身侧响起。 门外，脚步声在门口停下。 门内，许岁安也愣了愣，低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林木送的“变身”手环还套在他手腕上，刚刚的动静就是这个手环撞到控制台发出的。 这个东西…… 虽然林木说留给他“保命”，但在这种情况下，好像也起不到什么保命的作用。 门外突然再次响起说话声。只隔着一扇门，模糊的声音变得清晰了一点。 “实验汇报都写好了吗？没写得抓紧去，今天下班前检查。”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外面隐约传来。 许岁安目光顿住，随即猛地转向控制室的大门。 那女人又在说：“还不快去？” 许岁安眸光动了一下。 他记得这个声音，不久前刚在另一个时间线里听过。 虽然隔着门墙有些模糊，但他听力很好，不会出错。 ——是苏冉。 那个在雪原基地里帮过他和顾柏舟的女研究员。 门外再次响起凌乱的脚步声，似是几个人正在远去。 如果是苏冉的话…… 许岁安低下头，看向林木送的那枚手环。他只思考了不到一秒，就抬手按上去。 控制室的门被人从外侧推开。 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她看上去不过20左右，个子很高，站得笔直，鼻梁上挂了一副窄边的黑框眼镜，手里还抱着几叠纸质资料。 女人的目光落到控制室内部，压在镜片后的眼神显出几分凌厉。 她迈步上前，举手投足干净利落，目标明确。 “新来的实习生？” 苏冉站到许岁安面前。 许岁安和人对视，眼睛眨了一下。 他不是。 “啊。”他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林木送的高科技，效果果然很好。 不仅外形变了，连衣服都帮他自动调整成这帮研究员穿的那套，胸前的口袋里还别了只电子笔，看上去很像那么回事。 苏冉察觉他的迟疑，看过来一眼，把怀里的文件放在台上，看似随口问：“怎么来这里了？” “……走错路了？”许岁安试探。 “哦。”苏冉点点头，忽地转过来，和许岁安对视，“那你本来要去哪儿？” 许岁安抿唇，朝人忽闪一双大眼睛。 新的形象大概还是参考了他本来的样貌，同样是个长相很漂亮的青年。一脸无辜地眨着眼，总能给人几分我见犹怜的感觉。 苏冉好笑地摇了摇头。 “去C2区218号吧。”她命令许岁安。 C2区218号？ “去做什么？”许岁安问。 “穆教授的孩子……”苏冉顿了顿，改口，“2号实验体不久前失控了，你刚来，这两天先去跟踪一下他的情况，顺便熟悉熟悉这里的工作环境和状态吧。” 穆教授的孩子？ 穆峰？ 许岁安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两个名字。 穆霖久、林木。 “怎么了？”苏冉问。 许岁安回神，摇了摇头：“没有。” 他得去看一眼，确认一下事情是不是真的是他想的那样。 苏冉果然是好人。 无论是在顾柏舟的时间线，还是在楚时间的时间线，都给了他很大帮助。 他朝女人笑了一下：“谢谢，我会去的。” 但现在，他还在等系统的结果。 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系统这次格外迟缓。 苏冉不再理他，跑到一边去整理资料。 过了一会儿，发现他还没走，皱眉，催促：“怎么还不去？” 许岁安正要找新借口，脑海中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我知道了！】 许岁安：【？】 系统：【我检测不到能源，其实是因为这里，其实跟本不是现实。】 它也知道许岁安当下的情况，紧跟着说：【事情有点复杂，要不你先离开，我们路上慢慢说。】 许岁安关心：【你的存在时间，没关系吗？】 【没有的没有的，这个我一会一起解释。】系统说着，甚至有点快乐。 许岁安放下心来，朝苏冉说了一声“这就走”，转身离开核心控制室。 系统暂时复活，他不需要再找人问路，直接根据系统的指引前往C2区218号。 有些意外的是，C2区218号并不是什么训练场或者实验室，而是宿舍楼的一部分。 C2区218号，和楚时间所在的C1区101号，是所有宿舍里距离最远的两间。 许岁安往那边走，听着系统给出的解释。 根据系统的排查，他现在所处的空间确实是“过去”，但又并非真正的过去，而是“记忆里的过去”。 简单来讲，他现在正位于楚时间和林木两个人的共同记忆里。 【为什么是共同记忆？】 异能发动者是楚时间，按理说，这段记忆应该只属于楚时间一个人。 【大概是因为那个装置。】系统也听许岁安解释了来这里之前发生的事情，据此做出推测，【他们两个同时受到装置影响，所以楚时间异能暴走的时候，连林木那份也一起带进来了。】 【不过‘主记忆’还是楚时间的。】 【意思是，你在这里做的事情并不会在真正意义上改变过去，但会成为一份新的记忆存储在他们的大脑中。】 【而楚时间对这段回忆的印象，会比林木更清晰一些。】 解释完这些，系统又开始说他自己的事情：【回忆世界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是完全不同的，甚至几乎可以说是停滞的。】 【我的时间计算永远按照现实世界进行，所以在这里，也几乎相当于没有消耗。】 【也就是说！】系统有些激动，【在这个记忆世界里！我可以一直陪着你啦！】 许岁安平平淡淡地【哦】了一声，接着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 系统QAQ：【岁安你不想跟我多待一会儿吗？】 许岁安摇头：【在现实里待，比较好。】 这里毕竟不是现实。外面的林木和楚时间还不确定会不会遇到危险，他还要想办法在现实里彻底修复系统，然后回到正常的时间线。 ……他都不知道他的队友们怎么样了。 莫行止是不是还在悲痛，其他几个队友伤好了没有，有没有遇到新的问题，戚孤雪的研究进展怎么样了，以及、穆霖久是不是发现他把手链送人了。 他有点想他们了。 【这里既然是记忆世界，那只要等到这段记忆结束，我们自然可以脱离。】系统解释。 许岁安问：【什么时候结束？】 【呃……】系统犹豫，【根据目前已知的情报，大概是等楚时间和林木从这里逃出去？】 许岁安皱眉：【那还要多久？】 他已经意识到什么。 现在的楚时间看起来不过七岁，他们大概8岁才从这里离开，逃到垃圾星。如果年龄属实，那他起码要在这里待上整整一年。 这可不行。 【还有其他办法吗？】许岁安问。 有常规办法，就一定会有“非常规办法”。 果然，系统跑去查了会儿资料，给出结论：【有的，只要提前实现结局事件就好了。在这个记忆世界，也是就说——】 【带楚时间和林木逃出这个实验基地。】 许岁安停下脚步，站在了C2区218号房间门口。 除了门牌号不一样外，墙壁和房门都和楚时间的如出一辙。 里面悄无声息。 身后有其他实验体路过，探头看了一眼，竟然跟他搭话：“来找2号？哎呀，别一会儿又被赶出来呀。他最近脾气可差了，比1号还吓人。” 许岁安一本正经地回答：“不会的。” 林木是好人，未来是，再远的未来也是，现在依然会是。 他抬起手，敲响房门。 第188章 敲门没有回应。 许岁安推开门。 许岁安合上门。 怀里多出两个鲜血淋漓的狼爪,半干未干的血迹糊了满身。 他站在门口沉思了一会儿，拎着那两只狼爪转身。 一开始跟他搭讪的那实验体竟然还没走，正等在一旁看热闹。 许岁安朝人展示了一下那对狼爪,爪子朝下,几滴血顺着指缝滴进地板。 实验体瞬间嫌弃得不行：“噫……这就不错了,还好他没揍你一顿。” 许岁安没理会他的评价，问：“你会做饭吗？” 实验体：？ “什么玩意？” “做饭。”许岁安晃了晃那对狼爪，指指紧闭的218号房门，解释，“我想，他可能是饿了。” 想吃东西,但找不到吃的,所以才会扔两坨生肉给他。 实验体：“……你有病吧。” 许岁安表情立刻冷下去。 他听得出来这人在骂他。 “不知道就算了。”他放下举着狼爪的手,垂眼看着那小孩,“但不可以骂人。” 实验体被他盯着,蓦地浑身一紧,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撞上门板,发出“哐”一声闷响。 小孩抖了一下：“……对不起。” 他竟然忘了,眼前这人就算看起来再年轻,就算只是个实习生，那也是能掌控他生杀大权的存在。 许岁安“嗯”了一声，从他身边走过。 他已经确定里面“穆教授的孩子”确实是林木。现在,他得去给林木找点吃的，没空搭理无关路人。 “——等等。”那小孩却再次开口。 许岁安脚步没停，只侧眸看了他一眼。 男孩追上来，双腿倒腾得飞快,嘴皮子也倒腾得飞快：“我不会做饭，但我可以带你去食堂的。那里的厨师肯定会处理这些东西，你还可以给他带点别的食物回来。” 许岁安步伐顿住。 男孩松了口气，小心翼翼抬头瞄他，试探：“我带你去的话，你可不可以不跟其他研究员告状啊？” 如果被那些研究员直到他敢跟新来的实习生顶嘴，他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折磨。 许岁安“唔”了一声。 他本来就不会告状。他又不是真的实习生，现在的唯一目的只是提前带楚时间和林木逃跑，其他事情都跟他无关。 但是…… 许岁安低头看了看手里两只脏兮兮的狼爪。 人类，应该学会利用信息差获取便利。 而且，不乖的孩子，也要得到教育。 “我考虑一下。”他这样说着，把那两只狼爪举到男孩面前。 血腥味刺鼻。 男孩下意识往后退避，越过狼爪和他对视。 许岁安又把爪子往前递递：“拿着，带路。” 男孩：“……” 1号和2号或许能面不改色地撕下狼爪，甚至还能随身携带，但也不是所有实验体都罔顾生命习惯屠杀的。 不巧，他就是格外不适应的那种。 他挂起一副赴死的悲壮表情，接过狼爪远远拎着，嘴角几乎撇到耳根。 “这、这边，快走快走。” 许岁安迈开轻快的步伐，跟在几乎要跑起来的男孩身后。 有了狼爪的加持，两个人连一秒钟的时间都没有耽搁。 男孩直接带他抄近路，绕到食堂偏门。 这是他在中午抢饭时才会走的秘密通道。 现在却，不得不向另一个人分享。 可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一到门口就立刻把两只狼爪丢到墙边，狠狠在黑白灰混色的食堂墙壁上抹几把手。 “到了到了，就这，进去就行。” 食堂偏门只留了个半人宽的缝隙，许岁安往里瞅了两眼，虽然空无一人，但配置和味道都确实属于食堂。 他朝男孩点点头：“谢谢。” 男孩长出一口气：“那、我走了啊？哥哥，你记得帮我保密呀。”说着，他已经准备转身跑路。 “等等。”许岁安把人叫住。 男孩一脸惶恐地回头。 许岁安指指墙角一对狼爪，嘱咐他：“丢去垃圾桶。” 好人类，要爱护环境。 男孩：“……” 他以为这个实习生会比较好说话，结果……其实是个披着羊皮的恶魔吗？ 小朋友欲哭无泪地哼哼两声，慢吞吞走到墙角，以更慢的速度往下蹲。 许岁安不再理他，推门进入食堂。 这会儿已经过了午饭时间，食堂里只有几个在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 许岁安一进去，他们齐齐看过来。几个员工互看几眼，其中一个跑上前。 “那个，老师，有什么需要吗？” 许岁安回答：“要饭，带走。” 这人回头看看同事，琢磨了一会儿：“是……给1号的还是2号的？” 许岁安有些意外。 他们竟然能直接猜到要吃饭的人是楚时间和林木中的一个。 那人看出他的惊讶，笑了笑：“一般都是来这两个孩子要加餐的。他们口味不太一样，所以准备起来也不同。” 许岁安好奇：“怎么不一样？” 那人挠了挠脸颊，声音低了点：“一个爱辣，一个爱甜。” 说完，他又匆忙补充：“主要是，其实我们也不太了解这些，但觉得孩子们吃得好一点，实验效果可能也会变好嘛。没有什么特殊——” “我知道。”许岁安打断。 他看出这些人的紧张。 而且在被他打断后，更加紧张。 和雪原基地完全由“内部人士”组成不同，这些人在这个基地里算是游离在外的异类，是只负责各自工作的普通人。 所以他们会对那些孩子产生同情，想要尽可能对他们好点。但他们能做的，也不过是悄悄摸清楚每个孩子的口味，尽力把饭菜做的让人满意。 ——还要瞒着那些冷血无情的研究员。 许岁安朝人笑了一下：“辛苦了，麻烦做点……2号喜欢吃的。” 那人眼睛猛地亮起，立刻忙不迭放下手中扫帚，笑眯眯地应声：“好嘞，老师您等一下啊，马上就好！” 许岁安说：“好。” …… 四十分钟后，他拎着两个被塞得满满当当的食盒，重新站在218号宿舍门口。 里面依然安安静静。 搭讪的男孩也依然守在自己房门口，半蹲着仰头看他，眼神哀怨。 许岁安出于礼貌跟人打了个招呼：“处理好了？” 他问的狼爪。 “……处理好了。”男孩眼神更加哀怨。 许岁安转回头去，敲响218号房门。 “其实……”那男孩犹犹豫豫开口，“我觉得他不是饿了，你知道吧？” 许岁安已经擅自推开门，拎着两个食盒走进去。 男孩被迫住嘴，盯着房门，悠长叹气。 这次，许岁安没给林木赶人的机会。 他一进门就先关死房门，紧接着把两个食盒举到身前挡住，说：“是饭。” 茶发男孩停在离他不到半米的位置，就把水凝成的匕首也堪堪悬停在他头顶不到十公分处。 “滴答”。 水滴落下来，砸在许岁安头上。 他放下举着食盒的手，朝林木笑了一下：“我回来了。” 林木冷眼盯着他，一言不发。 像是觉得无趣，他挥手散了水匕首，堂而皇之地转身坐回床上，没看见许岁安一样。 床头摆着一本厚重的图册，硬质封皮上用烫金字体印着：宇宙动物大百科。 窗台，一盆巴掌大小的小草卡在窗棱之间，伸出去的草叶倔强地贴在玻璃上，把本就不大的窗户糊的只剩三分之一。 衣柜，白色和黑色衣服用两根树枝挑着，整齐分开。 整个宿舍看上去意外地鲜活且井然有序。 和楚时间的那个“监狱”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许岁安打量一圈，最后又把目光放到林木身上。 和楚时间相比，他才是更爱干净的那个。但三年后，他们的情况却完全反过来。 林木意识到他的目光，翻页的动作停住，人却没有抬头。 “还没待够？”他冷冷出声。 “你还没吃饭。”许岁安把食盒递过去。 男孩忽地抬起左手，两道水刃闪现，一道冲着许岁安本人，另一道冲着食盒。 许岁安还在继续说着：“食堂大叔很期待，他专门做了你爱吃的。” “嗡——” 水刃停在他眼前，化作一滩，落上他的肩膀和衣袖。 床边的男孩终于抬起眼，看向那对食盒。 “我吃了你就会出去？” 许岁安想想，坦诚回答：“看情况。” 林木现在很不信他，带人逃跑的第一步就严重受阻。 他得先想办法取得林木和楚时间的信任。 【还有，感化楚时间！】系统补充，【现在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在这里的行为会对他们的记忆产生影响，自然也会对黑化值产生影响。楚时间现在的黑化值才七十多，还很有救呢！】 诚如系统所说，人“还很有救”。所以，他也没法直接把人打晕带走。 许岁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林木的后颈上徘徊了一下。 男孩瞬间警觉，水刃再次扬起。 许岁安：“……” 好难搞。 他只能临时改变策略：“你吃饭，我就走。” 反正，按苏冉的说法，这几天林木由他负责，一日三餐，机会还多。 水刃晃了两下，到底还是没有被收回，反而又多出一条小水龙，勾走他手里得食盒，送到林木面前。 他担心许岁安使诈，甚至警惕到不会亲自上前接触。 “你怕我会做什么？”许岁安试探。 他得搞清楚林木如此慎重的原因。外面那男孩同为实验体，甚至远远不如林木，面对他的时候都要放松许多。 所以，一定有什么其他东西是让林木忌惮的，和其他实验体无关的东西。 “你不知道？”林木讥讽回嘴。 “我今天刚来。”许岁安坦然交代。 男孩沉默了一下，没再开口，将两个食盒依次打开。 三菜一汤一份米饭，两块蜂蜜蛋糕当作甜点，米饭上还躺着两个用苹果块削出来的小兔子。 任谁都能看出来准备这份食物之人的用心。 林木的按着食盒的手指紧了紧。 “是吧。”许岁安眼睛半弯，重复，“食堂大叔专门做了你爱吃的。” 林木没应，抓起两块苹果兔塞进嘴里。 他进食很快，近乎狼吞虎咽，这让许岁安一边担心他会不会噎到，一边好奇：这样真的能吃出味道吗？ “最近刚好没味觉。” 被问到，林木意外干脆地给出回答，只是回答的内容让许岁安忍不住皱眉。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视线被两个空荡荡的食盒挡住。 林木的声音从盒子后面响起：“你可以走了。” 许岁安接过盒子，愣愣地“哦”了一声。 一条水龙出现，在他脑门上咬了一口，一啄一啄地推着他出门。 许岁安被迫跟着后退，一直让到门口。他按住把手，人却停下来。 水龙一下撞在他的额头，软趴趴地化成一滩。 “晚上想吃什么？”他问林木。 林木没理。 许岁也不动，好像不得到答案就绝不出门。 再次化形的水龙又开始啄他脑袋，但是不疼，造不成任何伤害。 显然，主人没有要攻击的意思，只是想用这种方法赶他走。 ——真是很好的小朋友啊。 许岁安摸了摸小水龙。 “噗”。水龙在他掌心下化作一滩。 林木败下阵来。 “和这顿一样就好。” 许岁安笑了。 “好哦。”他轻快应声，拎着空食盒转身出门。 房门再次闭合，坐在床上的男孩久久没有动作，半晌，才慢吞吞动了动右手，按住摊开来放在一旁的动物图鉴。 水龙悄然探出，沿着他的手腕盘起，在书页上留下一点清晰的水渍。 被水压住的地方，字迹变得模糊——斯塔拉兔。 肉食性动物，体型大但纤细。通人言，但固执、反应慢，因此常被误会为低智商兔类。 特别注释：有些斯塔拉兔喜欢饲养人类。 水龙猛地扭头，一猛子扎进那几行字里。 门外。 许岁安还不知道自己又被兔塑，正拎着两个空食盒跟那男孩炫耀。 男孩显然是在等他被赶出来，没看成戏，没劲地朝许岁安竖起一个大拇指：“厉害厉害，再接再厉。坚持三天你就会被1号盯上了。” 许岁安：“？” 他放下食盒，在男孩对面席地而坐。 男孩：“？” 许岁安：“展开讲讲。” 男孩：“……” 他就不该蹲在这里！这该死的好奇心啊！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他无奈开讲。 他来基地也不过半年多，1号和2号的矛盾由来已久，他也曾试图打听过，但周围的实验体没人知道源头。 总之，在所有人的印象里，他俩就是“王不见王”，又偏偏被那些研究员分到一组，每次训练都要一起，而且每次都一定要他们两个争个高下出来。 两个人单独进行训练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结束身上总带着大大小小的伤，有一些是训练中造成的，还有一些，很明显是彼此造成的。 久而久之，两个人之间的矛盾自然越来越大。 1号在大多数时候都是那个胜者，性格自然越来越狂妄，训练之外，对2号的针对也越来越严重。 所有跟2号关系好的人，无论是实验体还是研究员，都一定会受到1号的威胁和报复。 2号知道这点，但似乎也一直不怎么在意，只是人越来越独。最开始偶尔还有几个能说上话的实验体，现在，基本就只有负责看管他的研究员能跟他说上两句。 “比如你。”男孩指了指许岁安，“所以我才说，你早晚会被1号盯上的。” 说完，他又忍不住叮嘱：“你自己平时多注意啊。1号跟2号可不一样，他是会主动找你事的。 “看管2号是你的活，肯定也推脱不掉。我觉得，实在不行，要不你平时就少出门。不管怎么说，实验楼就算是1号也不敢乱闯的。” “我知道。”许岁安点头。 如果楚时间真的会因为他和林木走得近来找他，那反而更方便他做事。 男孩一脸狐疑：“你真的知道吗？” 许岁安拍拍他，安抚：“放心，我会平衡好。” “？？？” “不是？你平衡什么啊？！” 许岁安已经站起身，拎着食盒往外走。 那男孩跟着起身，在后面喊他：“诶！你绕着点1号啊！” 许岁安潇洒地朝人挥了挥手。 十分钟后，他站在101号宿舍门口。 楚时间此时应该就在里面。 许岁安抬起手，正要敲门。 “你怎么在这儿？”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他顿住，转身，对上苏冉怀疑的目光。 许岁安眨眼。 他试图组织语言：“听说他和2号关系很差。” 刚开个头，苏冉却已经懂了：“担心被1号找上门？” 虽然不是“担心”。 但许岁安还是点了点头。 苏冉笑了一下，镜片后的神色却有些疲惫：“放心吧，他最近恐怕没空找你。” “为什么？” 苏冉说：“穆教授要对他进行新一轮封闭实验，大概5-7天，这段时间他会一直被关在实验室。” 许岁安看了一眼房门。 苏冉还在继续：“我这段时间都会跟着穆教授一起，２号就先交给你了。” 许岁安又把目光转了回来。 “一日三餐、药剂注射，记得去医药室领足量的镇定剂，２号如果闹得厉害就给他打一针。” “哦。” “他的药物测试也都先暂停，如果有其他研究员再要用他当小白鼠，你就说是穆教授禁止的。他要保持在最好的状态，等1号实验结束。” 许岁安疑惑：“小白鼠？” “哦对，你是新来的。”苏冉想起什么，“2号身体特殊，经常会被当成新药物的第一个试验对象，穆教授默许的、约定俗成的事情——但最近先让他们停一下，我也会通知其他研究员。” 许岁安应声，眉头已经皱起。 药物试验。 他彻底明白未来的校长先生为什么会那么虚弱。 根本不是什么垃圾星吃不饱肚子营养不良。分明就是这帮研究员用药喂起来的。 许岁安忍不住开口：“他不是穆教授的……” 苏冉冷笑一声：“在这种地方哪有什么父子。” 她顿了顿，再次开口，却是换了种语气：“我看你挺感性的，别对2号太上心，保不齐哪天……他就不被需要了。” “那现在呢？”许岁安想起，“除了试药，还有什么？” 苏冉沉吟片刻，又盯着他看了片刻，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你就当是，1号的陪练吧。” “食物”。 许岁安自动帮她替换。 这个时候的林木，已经是穆峰眼中的“失败品”，但因为他够强，还有利用价值，所以可以被当成喂给楚时间的“食物”。 苏冉轻轻推开许岁安的肩膀，越过他，敲响101号房门。 “1号，到时间了。”她声音重新冷下去，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 没等几秒，房门被拉开。 许岁安在旁边看着。 楚时间的身影从门后露出，他还是穿着那套黑衣，表情冷淡，问：“这次几天？” 好像即将要面临的不是什么地狱般的实验，而只是一场寻常的出游。 苏冉回答：“5-7天。” 楚时间轻嗤一声：“效率越来越低了。” 苏冉依然平静：“因为内容越来越复杂了，这次要用到新设备。” 似乎，这些事情完全不需要避讳实验体本人。 而楚时间对此也非常适应。 许岁安在旁边看着，有些奇怪。 苏冉注意到，转过头来解释：“这是他的特权。面对其他实验体时，不要透露任何实验细节。” 许岁安应了一声。 楚时间把头转过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一副这才注意到门外还有其他人，而且对这个“其他人”完全不感兴趣的模样。 许岁安和他对视，轻轻眨了两下眼。 他不知道楚时间有没有认出自己，但大概是没有。 毕竟林木给的手环那么有效，他完全变样，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 楚时间移开目光，又是一声轻嗤，对着苏冉嘲讽：“你们的实习生也是越来越水了。” 许岁安压下嘴角。 ——楚时间果然没认出他。 不然就凭那几十圈，他都不会说出这样的字眼。 苏冉也朝许岁安看过来一眼，不知道想到什么，嘴角扬了一下。 “不是挺好的吗？” 说完，她后退半步，给楚时间让开空间，又拉回正事：“走吧。” 楚时间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回应，侧身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和许岁安擦肩而过。 楚时间的脚步顿了顿：“实习生。” 许岁安：“？” “帮我带上门。”楚时间说。 许岁安：“？” “还有，”他突然转过身，目光盯向许岁安手里的食盒，“那是给2号送的吧？” 许岁安不解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楚时间自顾自说下去：“等我实验结束，第一顿，你来给我送。不然，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吧？” 说完，他彻底转过身，跟着苏冉一起，身形飞快地消失在拐角。 许岁安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这是被认出来了，还是，只是因为他给林木送饭所以被盯上了？ 【说不定，两者都有呢？】系统谨慎推测。 许岁安眸光沉沉，回忆起楚时间刚刚说过的几句话：【那他完了。】 不听话的小朋友，该怎么办来着？ 系统：【！！！】 【救赎任务！救赎任务啊岁安！】 第189章 苏冉一语成谶。 楚时间被关去封闭实验的当天晚上,要拿林木试药的研究员一个接一个找上门来。 即使苏冉已经通知所有人，林木现在由许岁安负责，但那帮研究员无人在意。 甚至直接绕过他,跑到林木宿舍里抓人。 许岁安送晚饭的时候就刚好遇到这么一波。 他拎着两个食盒往218号去,远远地就看见门口聚集着3、4个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给人感觉来者不善。 总是蹲在外面的那个男孩这次也不见踪影，显然是意识到危险，回屋躲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 许岁安来到那几人身后。 一共四个人，最年轻的那个正拿着什么东西抠搜门缝，看上像是某种喷雾剂,剩下三人不耐烦地等在后面。 许岁安一开口,几个人都有点被吓到。 最年长的上下打量他一眼,了然中带着几分轻蔑：“苏教授说的实习生就是你？” 许岁安没答,又问他一遍：“你在做什么？” 男人笑了一声：“看不出来吗？我在抓他去试药啊。” 他这话说的大大方方,显然完全不把苏冉的警告放在心上。 许岁安知道。 他指了指那个还在往门里喷东西的人：“我问这个。” 男人愣了一下,拖起长腔：“哦——我都忘了你刚来不久了。” 他嘴巴撇着，满是瞧不起人的不耐烦：“实验体总是不太听管教,有时候得用点手段,比如镇定剂什么的。记住了吗？你也去领点,别到时候被收拾了，大家还得忙着安慰你。” 许岁安点头，小心翼翼把食盒端到远一些的地方,贴墙放好。 男人好整以暇地看着，以为他放弃防抗，打算任由2号被带走，跟旁边的几个助理打趣：“新来的实习生这么怂？谁招进来的？” 两个空闲的助理对视一眼,抿嘴摇头，挤出一抹附和的微笑。 不想，紧接着一道问句从身后传来：“你们会安慰吗？” 两人茫然转身，对上许岁安的视线。 他此时两手空空，显然是把食盒放下后又拐了回来。 其中一个助理研究员忽然感觉有点不对，拉着同伴退开半步，然后才回问：“什么？” “我收拾他，你们会安慰吗？”许岁安问。 两个助理面面相觑，不敢回答。那男教授则大笑起来。 他上前一步，按住许岁安的肩膀，眼神瞬间狠厉，压低声音问：“你入职之前，没人告诉你这儿的规矩吗？” 许岁安抓住他的手腕，抬眸，平静作答：“略有耳闻。” ——据说是强者为王。 五指发力，一声脆响。 男人表情骤然扭曲，手腕被整个折断，姿态诡异地弯向后面。 他惨叫着单膝跪地，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许岁安看向那三个目瞪口呆助理。 “去安慰吧。” 他从两人身边越过，走向第三个，要把那个喷镇定剂的家伙从门口赶开。 白大褂的衣摆突然被人扯住，“嘶啦”一声从腿弯处断裂。 紧接着，脚踝一凉，有什么东西钻进裤腿，缠上来，滑腻的触感黏上小腿。 异能瞬间向下，金线缠住攀附上来的东西，收紧。 一声尖细的嘶叫。 许岁安弯下腰，捞出一条断气毒蛇，丢到那男教授面前。 男教授此时正瞪着他，双目猩红，不知道是恨的，还是疼的。 “想被安慰得更厉一些？”许岁安询问他的动机。 男人捂着断掉的手腕，冷笑：“你以为我只有一条蛇吗？不讲规矩的家伙，我今天一定要替苏冉教育一下你！” 金线突然飞出，从他上下嘴唇间穿过，三两下，将两半嘴唇缝死在一起，一根线头留在外面，翻转上去，耀武扬威地在他眼前扭来扭去。 “还有哪里想被缝吗？”许岁安问。 男人疼的满头冒汗，深深弓腰，再也无法回答。 三个助理像是这会儿才终于回神，齐齐挡上来，说出的内容却是：“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这就带教授离开。” 中间那个说着，左右两人已经要把那教授架起带走。 男人蛇一样挣扎扭动，嘴里不断哼哼，显然对他们的认怂极其不满。他愤恨地扭过身子望向许岁安，还想宣泄些什么。 但却只对上一个背影。 许岁安重新拎起食盒，用力推动。 在这个地方，除了拥有特权的楚时间外，其他宿舍的门上一概没有装锁——为了方便教授们能随时把他们带走。 218号这间也不例外。 林木阻挡他们进入的方法，不过是把柜子挪到门后挡住。 但那柜子本来就很有年头，许岁安一用力，哗啦啦一阵乱响。 门是打开了，衣柜也被撞碎。 喷进来的镇定剂还没有散去，浅浅的雾气从身侧飘过。 许岁安等了片刻，让喷雾剂散尽。 他抱歉地看了一眼衣柜，以及被埋在下面的林木的衣服，抬脚跨过，转身关门。 脚下传来细细的哼唧声。 许岁安低下头，整个人静止两秒。 不只是衣服，林木本人也被碎衣柜压在下面。 他看上去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但也被镇定剂熏得差不多，勉强睁眼看过来，动了动暴露在外的手指，哼哼着意味不明的字眼。 衣柜被推倒的时候他估计就靠在上面，已经没有力气躲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压。 “不好意思哦。”许岁安理清逻辑，心里略感抱歉。 他放下食盒，把人从柜子下面扒拉出来，拖到床上。 镇定喷雾量很大，但许岁安只等了十来分钟，林木已经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恢复。 他有些意外：“这么快？” 林木捂着脑袋坐起，四肢还有些软绵绵，但意识彻底清醒。 “早有抗性了。”他答着，有些奇怪，“苏冉没跟你说？” “不记得了。”许岁安说。 他只记得苏冉说，有很多人都想拉林木去试药。 林木恨铁不成钢似的看了他一眼，把食盒扒过去闷头吃饭。 许岁安没理解那个眼神里的意思，茫然地戳戳他。 “为什么那么看我？”他还从未见过这种眼神。 林木：“……” “你到底是怎么进来这里的？”他多少有点无语。 许岁安：“这很难说。” 他进来的流程多少有些复杂。 林木被噎了一下，不再理他，自顾自吃饭，只是这次，那对兔子苹果被他留到最后。 林木吃饭很快，但耐不住一群研究员迫不及待。 一顿饭的功夫，外面竟然先后又来了两拨人，要抓他去试药。而且人员配置远比第一次优越，显然是听说了他的事迹。 但依然没什么用，三两下就被打跑，需要被安慰的研究员转眼间又多出几个。 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许岁安拎上空食盒，拍拍林木的肩，安抚一句：“有我在，他们带不走你。” 没等林木回应，又一波研究员姗姗来迟。 许岁安出门赶人，干脆捡了块衣柜板子当椅子，守门神一样往林木门口一坐，来一队赶一队，来两队赶两队。 隔壁男孩竟然又钻出来，蹲在他旁边凑热闹。 “诶，我听说1号被抓去封闭实验了。你很走运嘛，最起码这几天安生了。” 许岁安不理，他自顾自说的开心。 “不过你也不可能真的一天24小时蹲这里吧？你不在了，他们肯定就过来偷人了。 “要我说，工作嘛，糊弄糊弄就行了，也别太上心。其实2号就算真被他们抓去试药，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但你一直在这守着，时间精力都耗上，到头来什么也捞不着。苏教授又不会因为这个给你发奖金，姓穆的更不可能了。” 许岁安终于开口：“为什么不可能？” 男孩没反应过来：“什么为什么？” “一直留在这里。” “……不是。”他呆了呆，“你不会真打算这么干吧？那你吃饭睡觉怎么办？” 许岁安想了想：“吃饭，你帮忙看一下？” “我？！”男孩一脸震惊地指指自己，“你确定吗？” 要是真来人要带走2号，他拼死都拦不住一下。 “啊。”许岁安也反应过来，“是哦。” “是吧是吧。”男孩长出口气，默默往远处挪，生怕自己再被对方一个“突发奇想”卷入这场是非。 “但是。”许岁安又开口了。 他一下子神经紧张：“但是什么？” “你可以帮我们带饭？” 许岁安把两个还没来及送回食堂的空食盒递到男孩面前，信心满满地朝他说：“这个，你熟。” “……那我可太熟了。” 许岁安赞同点头，把食盒塞进他怀里：“谢谢。” 男孩看怪物一样盯着被塞来的食盒沉默几秒，缓缓闭上双眼。 “行吧行吧，这就是我的宿命。” 他又突然睁眼，认命之后，再次不自觉地关心起许岁安的情况：“那你睡觉怎么办？” 许岁安思考。 男孩也跟着思考了一会儿，眼睛一亮：“诶，我屋里还有一套……” 话没说完，身后的门“嘭”一下被人拉开。 他吓一跳，整个人往上一窜，脑袋撞到敞开的门板。 捂着脑门，这家伙一脸怨怼地转头抱怨：“干嘛突然——” 话到一半，再次卡出，干巴巴吐出一个没收尽的尾音。 2号站在门口，凶巴巴地盯上来。 男孩浑身一凉。 一言不发，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他猛地抱紧怀中食盒，飞快地扯一把许岁安的褂子，把人拉到自己身前挡住，嘴巴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念出来一串：“那什么不好意思打扰了，我的意思是我房间里什么也没有没法给你提供帮助，一会儿食堂大叔就下班了我现在得赶紧去送空饭盒，你们聊你们聊，我先撤了哈。” 许岁安挡在人前，听得头昏脑胀，一个字也没听明白，就感觉身后的家伙已经风一样溜走。 他反应了一会儿，看向林木，问：“你吓到他了？” 林木目光沉沉地落下来，语气嘲讽，带着几分微妙的酸：“你要去安慰他？” “为什么？”许岁安不解。 林木抿唇，盯着他看了片刻，转过身，留下一个空门。 “进来睡觉。”他顿了顿，“看在你帮忙拦了他们的份上，可以收留你几晚。” 许岁安这次很快反应过来。 他弯了下嘴角，跟上去，带上门。 “好哦。” 林木，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但是——” 太阳落山，室内昏暗一片，许岁安和林木大眼瞪小眼。 他问：“睡在哪里？” 屋里只有一张床和碎一地的衣柜，别说桌椅，连用来打地铺的多余被褥都没有。 秋末冬初的寒风撞上窗户，哭一样的的呜呜响着，攀在窗棱上的叶子也被震得哗哗响，成为房间内唯一的动静。 林木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行动起来。把衣柜碎片堆到一起，从里面挑了一块最大最完整的出来，拖到床边摆好。 然后又把他的衣服从碎柜子下面抽出来，白色一件件叠好放在床头，黑色挑出一部分，展开铺在木板上。 床上只有一张枕头、一床被单和一个薄被，他打量一圈，没再做下一步，直接转头看向许岁安。 许岁安大概懂了。 木板当临时床，虽然对他来说有些小，但也不是不可以，蜷一蜷还是能睡的。 他指指：“我睡这里？” 林木把他的食指推向另一侧，说：“你睡这里。” 许岁安看向指尖朝向的地方。 是房间里唯一一张家具，那张床。 …… 五天后，深夜。 218号房门被人悄无声息推开。 一个身影鬼魅一样钻入，站到床边。 惨白的月光落进来，模模糊糊照出屋内的人影。 那人抬起手，高高扬起的掌心里寒芒一闪。 他握着一把匕首。 躺在床上的许岁安忽然睁开眼，浅金色眼瞳映着月光，和床边的人影对上视线。 匕首落下。 抵在他的颈侧，冰凉的触感传递过来。 “我的饭呢？”人影问。 声音里压着愠意。 吊在天花板上的小灯“啪”地亮起。月光被浅黄色的灯光盖过，狭小的宿舍亮堂起来。 “你又犯什么病？”林木的声音响起，很是恼怒。 站在床边的是楚时间。 他衣服上沾满血，脸上、脖子上也都留着血痕，看起来应该是刚刚结束封闭实验，就第一时间赶来。 许岁安坐起来，颈侧的匕首自动撤开，连一道痕迹都没留下。 匕首转了半圈，被男孩收进腿侧。 楚时间歪头看向林木，声音冷冰冰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林木声音也很冷：“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在我的房间。滚出去。” 楚时间轻蔑地笑了一下，朝他伸出手，勾动食指。 “你来赶我啊。” 林木压下眉眼，双手食指抖动，十几条水龙立刻从空气中窜出，盘旋在两人之间。 楚时间的匕首也再次握进掌心，黑灰色的异能波动萦绕在体侧，空气和时间似乎都在隐隐扭曲。 许岁安意识到不妙。 两个人莫名其妙都动了真格。不能让他们在这里打起来，会出事的。 他开口叫人：“林木。” 又顿住。 他本不该知道这个名字，他和2号虽然在同一个房间住了7天，但甚至没有交换姓名。 但林木依然站转过头来，蹙了下眉。 “那是谁？” 许岁安怔了一下。 “我叫穆霖久。”他突然开始自我介绍。 “喔。”许岁安略恍惚地应了一声。 楚时间忽然转头问他：“你知道我叫什么，对吧？” 许岁安：“……” 他聪明了一下：“我不知道。” 林木嗤笑一声。 气氛却一下子缓和下来。 许岁安悄悄松了口气。 林木，现在该叫穆霖久，又把话题重提：“你来干什么？” 楚时间没理他，朝许岁安说：“说好了，我试验结束后第一顿饭要你送的。” 许岁安回忆起来。 “你对我说过的话。” 他还要找楚时间算账。 楚时间眨了下眼，气势恰到好处地一弱：“那不是为了不让苏冉误会。你突然完全变样，我认出来的时候吓了一跳，能反应过来帮你隐藏已经很厉害了欸。” 许岁安惊讶：“你认出来了？怎么做到的？” 楚时间得意洋洋地翘了下嘴角：“秘密。” 许岁安：“……” 又来了，好熟悉的字眼。 “但你不是要离开，怎么混成实习生了？”楚时间问。 许岁安板着脸回他：“秘密。” 楚时间：“……” 他无奈，后退半步在床边坐下。 穆霖久眉峰一扬。 楚时间装没看见，接着跟许岁安搭话：“但我猜，你的秘密肯定跟我们有关，对吧？” 确实有关。 许岁安和他对视，脸上却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 他看出来这家伙格外聪明，会被猜到什么并不奇怪。 “所以呢？”他反问楚时间。 “你想要我们怎么帮你？”楚时间直接问出来。 他的聪明告诉他，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无缘无故的接触，更不存在无缘无故的好心。 许岁安先是出现在他的房间，紧接着又在穆霖久这里耗了五天。 那就一定是有什么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做到的事情。 许岁安开口：“我想——” 他酝酿一下，先后和两人对视。 “带你们离开。” 楚时间&穆霖久：“？” 两个男孩同时盯住他，目光复杂，浮起怀疑。 “为什么？”穆霖久问。 218号的房门突然被敲响，话题被迫中止。 许岁安看过去，站起身。 “谁？”穆霖久回身问，心里却已有推测。 在这个地方，会选择敲门的人实在不多。 苏冉的声音响起：“1号实验体在里面吗？” 楚时间直接越过穆霖久，拉开门。 年轻女人出现在门外，身后还跟了个有些瘦弱的男人。 浅色头发，浅色眼睛。 是穆峰。 包括许岁安在内，房间内的三人瞬间警惕起来。 男人目光冷淡地向内扫了一圈，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多做停留。 站在门侧的穆霖久身体却绷得更紧。 男人淡漠命令：“看来没打起来，那就走吧。” 苏冉应了一声，没有立刻动作。 “怎么？”穆峰看她。 苏冉犹疑开口：“这个实习生……” 穆峰的视线又进来扫一圈，定在许岁安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好用吗？” “这段时间一直都是他看管2号。” 穆峰没什么情绪，只道：“那就带着一起吧。” “去哪儿？”许岁安终于有机会问出口。 他人站在两个小孩后面，姿态却呈保护式，随时都可以进行攻击。 大不了就直接带着楚时间和穆霖久一起逃跑，反正他已经告诉过他们，他的目的就是带他们走。 林木后退半步，藏在衣服下的手不动声色地在他小臂上按了一下。 许岁安意会，迟疑一下，放松下来。 苏冉的解释也随之响起：“去进行实验结果检测。需要你帮忙盯着2号的生理机能。” 也就是说，确保穆霖久活着。 许岁安说：“好。” 楚时间率先走到外面，跨过门槛时回眸扫来一眼，黑眸里蓄着警告。 他也让许岁安不要轻举妄动。 但是，有点困难。 许岁安想。 如果机会合适，他今天就会想办法把两个人带走。 他见过顾柏舟的“测试”，所以很清楚，针对楚时间的测试只可能比那更惨烈。 如果两个小孩在测试里受了重伤，他就更难带他们离开。 但“测试”本身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们会离开其他研究员和实验体，拥有独处的机会。 许岁安跟上四人。 路过搭讪男孩的宿舍时，房门开了一下，男孩从门缝里露出一条脑袋，朝他挤眉弄眼，大概也是不想让他涉险。 穆峰转了下头，敞开的缝隙瞬间闭合。 走出宿舍楼，走进实验楼。 穆峰在墙壁上按了一下，一楼大厅的正中央地面旋开，露出一道一直向下的旋转楼梯。 许岁安愣了一下。 ——怎么不是室外？ 这和雪原不一样。 他突然理解楚时间和穆霖久的暗示。 如果是在实验楼的地下，那他们绝不可能找到逃跑的机会。 这里是整个基地监管最严的地方。 一路向下到底，地下最深层是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白色房间。 里面空空荡荡，被特殊材质的玻璃包裹着，看上去坚不可摧。 玻璃前方，是一个长长的半弧形操作台。 穆峰走过去，在上面摆弄几下。 房间一角，一块玻璃打开，露出足以一人通过的通道。 苏冉朝两个孩子颔首：“进去吧。” 许岁安跟着看去。 楚时间走在前面，一脸坦然地把玩着匕首，锋利的刀刃从指腹划过，留下一点鲜血，他却恍若未觉。 穆霖久走在后面，低垂着眼，面无表情，垂在身侧的双手悄悄活动着，水珠串成一串，在他手腕周围环绕。 两人踏入房间，默契地一人一角，站到两侧。 苏冉走到操作台边，按动按键，玻璃门缓缓闭合。 穆峰盯着内部的两个男孩，忽然开口：“等一下。” 所有人齐齐看去。 穆峰的视线却投向许岁安。 他神色晦暗不明，盯着许岁安看了半晌。 “你也进去。” 穆霖久、楚时间、苏冉三人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一致。 苏冉忍不住道：“这不……” 穆峰看向她。 苏冉心里一慌，低下头，不再言语。 “进去。”穆峰向许岁安重复命令。 第190章 许岁安迈入白色房间。 玻璃门在身后闭合,发出嗡的一声。 “您为什么要让他进去？”外面，苏冉忍不住发问。 穆峰捻了捻指尖，盯着房间内左顾右盼的实习生。 “2号最近跟他走得很近,不是吗？” 苏冉瞳孔微缩,意识到什么。 “他最近太冷静了,需要一点刺激。” 许岁安站在玻璃墙边等了一会儿。 房间内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他往外看，玻璃是单面镜，后面一片模糊。 穆霖久和楚时间看着他，各自站在房间一角，迟迟没有动作。 他问：“现在要做什么？” 两个人同时回应：“打架。” 许岁安：？ “不是测试吗？” 问完，他也反应过来。 让楚时间和穆霖久在这里打架,就是实验测试的内容。怪不得穆峰会把穆霖久叫做“食物”。 楚时间适时嘲讽：“你连这都不知道？他们还真是什么都不告诉实习生。” 看在他嘲讽的是其他研究员而不是许岁安本人的份上,许岁安大度地选择原谅他这次。 他转头问穆霖久：“打到什么时候？” 如果有时间限制,那就还好。根据他之前得到的情报,这两个人的单独训练也不会是那种生死搏斗。 “不确定。”穆霖久答。 许岁安：“？” 两个男孩同时抬头,看向天花板。 许岁安也跟着看上去。 那里不是玻璃,是纯白的墙面，上面露着大大小小的洞,后面隐隐约约露出一点管子的边缘。 红色气体一点点散逸,房间内的温度不知不觉间升高。 气体卷下来,许岁安抬手试了一下，滚烫的温度立刻在指尖上留下一点红痕。 楚时间和穆霖久已经行动，各自想办法躲避。 还不忘抽空替许岁安解惑：“打到这里没有办法再待人,或者有人死掉。所在在那之前，你自己躲好。” “每次环境都不同，时间也会跟着调整。” “这次是火，运气不错。上次到最后四壁全是金属刺,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还不错？” “你能灭火啊？要是这东西都搞不定，我不如直接杀了你。” 两个人娴熟地互相嘲讽，匕首和水龙也终于碰撞到一起。 许岁安听懂了。 所以，还是在把人往死里搞。只是因为楚时间和穆霖久生命力顽强，所以才能被他们折腾这么多次。 然后，换了个地方，那个叫穆峰的家伙又接着折腾顾柏舟。 他有点生气，转眸盯向玻璃门外，指尖微动，异能不受控地泄露少许，若隐若现的金线张牙舞爪地要扑向玻璃。 外界，控制台前，穆峰目光始终盯着正在战斗的两个实验体，余光不经意间从角落的实习生身上扫过去，却不自觉地又落回来，定住。 玻璃是单面镜，按理说，里面的人不该看到外面的情况。 但不知为何，那一眼，他却感觉那个实习生正透过玻璃盯着他，气场凌厉，眼神冰冷，像是下一秒就要从里面跳出来向他索命。 穆峰心脏蓦地一跳。 可下一秒，等他定睛再看，那少年的目光却已经移开，好像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怎么了？”苏冉注意到，问他。 “没什么。”穆峰顿了顿，还是问，“这个实习生，哪儿找来的？” 苏冉微怔，似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沉默片刻。 “是新招进来的一批。”她手指蜷了一下，“有问题吗？我去详细确认一下他的背调。” 穆峰略一沉吟：“……不了，先专注实验吧。” “好。”苏冉蜷起的手指悄然舒展。 高温和雾气逐渐影响视野，加上穆霖久的水系异能加持，战斗开始十几分钟后，外面的两人几乎只能看出纠缠在一起的人影。 这种情况在此前的实验中偶有发生，虽然罕见，但也并不异常。 穆峰习以为常地调出两个人体内的数据监控系统，通过反馈来的数值判断里面的战况。 不同于以往，这次的测试很快呈现出一边倒的局势，1号的数值全方位碾压2号，2号的生命体征则在迅速恶化，短短几分钟后，各项指标濒临红线，甚至有几项已经掉入濒危状态。 苏冉有些担忧：“不叫停吗？” 2号很有可能因此丧命。 “为什么叫停。”穆峰冷淡回应，“这不是刚好证明，我们这次是的实验很成功。” “他很快就要真正统治‘时间’了。”他盯着面板上稳定在极高水准的数值，目光贪婪。 “我们将会拥有真正的完美品。” 苏冉欲言又止，表情中不见任何欣喜，只是纠结地看着他。 测试间的玻璃猛地晃动，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剧烈捶打。 与此同时，操作台上的监控器也开始报警，两个实验体的数值先后出现异常。 穆峰闷头研究，苏冉则立刻抬头，不期然对上一双浅金色的眼睛。 浅金色？ 她愣了愣。 测试间内一共三个人，1号、2号两个实验体，以及那个被穆峰塞进去不知死活的实习生，没有一个人拥有这样的眼睛。 这双眼睛看着她，悄然一弯。 苏冉心跳停滞一瞬。 “轰——” 一声惊爆炸响，玻璃上出现密密麻麻的蜘蛛纹，瞬息间碎裂满地，滚烫的气浪从测试间内席卷而来。 穆峰的身影在热浪中扭曲。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间。 苏冉甚至来不及调动异能。 她下意识闭上眼，身体微蜷。 意料之中的痛感并未袭来。 她有些茫然地睁开眼，又一次对上那双浅金色眼眸。 陌生中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 “我们要走了。”眼睛的主人说，“谢谢你的照顾。” 苏冉愣愣地听着这一句，看着那双眼睛消失在雾气中。 警报声大作，实验楼陷入一片混乱，仓皇的脚步声和叫喊声从上方传来，很快传遍整个实验基地。 通往地下的门被开启，有人跑下来，喊叫声逐渐清晰。 “怎么回事？那个实习生带着1号和2号逃跑了？！” ……逃跑了？ 苏冉终于反应过来，浑身一震。 她猛地看向身侧。 穆峰满身烧伤，疼的在地上打滚。浅色眼睛灰暗无光，双手撕扯着脑袋，好像连精神和灵魂都被灼伤。 他显然顾不上处理逃跑事件。 苏冉盯着男人看了一会儿，目光转向正守在门口等命令的几个助理研究员。 “他们体内的警报装置呢？启动了吗？” 几个助理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小心开口：“……好像失效了。” “嗯。” 助理有点慌：“嗯？” 苏冉抬手，从白大褂下方掏出□□，头也不回地朝身后射出一击。 地板上断断续续的哀叫声戛然而止。 几个助理研究员大惊失色，下意识凑成一团，把路给苏冉让出来。 “苏……”他们都有点发不出声。 苏冉看向他们，平静道：“既然人已经跑了，准备肃清吧。” “肃……” “不是有很多人早就想毁掉这里？”苏冉从三人身边经过，脚步微停，却未回头，“机会刚好，你们不想吗？” “就算不想，也站起来，去保护那些同样不想的同伴吧。” 三人目瞪口呆，听着女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就……这么唐突这么仓促吗？ 这让他们感觉好像是在梦里。 “那、这个梦好吗？”许岁安蹲在树荫下面，问两个小孩。 午后的阳光穿过树枝，在地上投下一片一片光影，将三个人的身影切割。 穆霖久和楚时间站在他面前，衣服破破烂烂，到处是血。 “反正不像真的。”穆霖久并不正面作答。 楚时间在好奇实际问题：“你怎么把那东西取出来的？” 许岁安神清气爽地告诉他：“秘密。” 这当然是秘密。 和顾柏舟那会儿一样，他借助了系统的力量。 楚时间并不意外，又换了个问题：“那逃出来呢？你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强？” 之前的许岁安也很强，强到可以轻而易举把他吊起来转圈，但那点实力，远远不够他打碎封锁，大摇大摆地带他们离开基地。 许岁安看着他，没出声。 楚时间心念一动，自问自答：“也是秘密？” “是哦。” 他的异能，也是多亏系统，帮他打开了体内的“锁”。 按照系统的原话，“锁”是背后的主神为了防止许岁安太超模才越过它强制加上，它本只有监管和申报的权限。 但这毕竟是在“记忆”里，而非现实，总能找到“钻空子”的办法。 脑袋中的小家伙此时正沾沾自喜，跟他邀功：【我厉害吧岁安？真给我找到办法了！还好内外时间不一致，开后门的时间短，不然咱俩肯定要被责罚啦。】 【厉害。】许岁安从不吝啬夸赞。 但也很难说出什么把人夸得天花乱坠的溢美之词。 不过一句“厉害”似乎就已经够了，系统捧着两个字，美滋滋地接着自我欣赏。 “那现在呢？”面前两个小孩再次发问。 “现在？”许岁安茫然。 楚时间问：“现在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许岁安又一次沉默。 ……按理说，现在，不应该离开这里回到现实了吗？ 现实呢？？ 他又把系统叫回来。 【为什么回不去？】 一盆凉水当头浇下，系统清醒了。 【……咦，为什么呢？】它慌了，【岁安你等等我查一下啊。】 许岁安等的起，有人却等不起。 楚时间和穆霖久已经因为他的沉默再次警惕起来，稍稍后退，拉开距离。 “你们觉得我……”许岁安努力找了一下合适的词汇，“居心叵测？” “难道不是吗？”楚时间反问。 “莫名其妙出现在我的房间，莫名其妙对我们那么好，现在又轻轻松松地把我们带了出来。” 他一边说一边缕细节，表情越来越凝重。 “这是又一场测试？还是说，其他基地也想要抢我们了？” 【我知道了！】系统恍然。 许岁安：【？】 系统：【因为他们不信任你！】 许岁安：【？】 【他们不信任你，所以对他们来说，这不算是‘逃出来’。】系统解释，【你得让他们相信他们真的逃出基地、彻底安全。】 许岁安：【……？】 他默默看向两个男孩，又把目光投向远处。 树林后面，基地建筑露出一些边角，在混乱中升起一股股黑烟。 有人干脆把那里烧了。 事已至此，他还能怎么证明他们已经安全？ 好麻烦。 两个小孩注意到他的目光，立刻更加警惕。 这一刻，他们好像忘记了在基地里的彼此厮杀，前所未有地成为“同伴”。 许岁安叹了口气。 “怎么才能信我？”他干脆开门见山。 楚时间毫不留情地回嘴：“这句话就已经足够证明你不值得信任了。” 许岁安眼睛微眯。 好坏的一张嘴。他有点忍不了了。 他抬起手，朝前伸出，想在人脑袋上敲一下。 但还没等碰到，男孩身形一晃，自己先直挺挺地摔向地面。 尘土扬起，落在染血的衣服上。 楚时间趴在泥土上，一动不动。 许岁安的手停在半途，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看向围观的穆霖久。 “不是我。” 穆霖久嘴角轻轻扬了一下，眼里添上点难得的笑意：“我知道。” 许岁安觉得稀奇，歪头打量他。 穆霖久嘴角已经压回去。他目光不带任何情绪，从楚时间身上扫过，又落回许岁安眼里，浅色的眼睛里蓄起点点阳光。 “我没有不信你。”他连语气都比前些日子更加柔软。 许岁安更加意外，眼睛睁大了点，问他：“为什么？” 穆霖久想了好一会儿，久到许岁安以为他也要说“秘密”，男孩才慢吞吞开口：“因为……我想相信你。” “唔。”许岁安感觉这个回答有点费解。虽然不是秘密，但他还是没有从穆霖久口中得到答案。 穆霖久用鞋尖踢了踢楚时间。 “他聪明、多疑、阴晴不定、天赋强大、未来可期，但我只是个有点小能力的普通人而已。”说不上来究竟是夸楚时间还是贬他，穆霖久看向许岁安，话音一转，微笑，“所以，我想信就信了。” 许岁安：“喔。” 还是没懂。但他尊重穆霖久的说话方式。 反正，很多很多年之后，他也是这个样子。最起码比他被关在基地里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强。 许岁安后知后觉意识到，好像逃出那里后，穆霖久的情绪就产生了很大的变化。 像是终于卸下久久压在心口的重石，整个人都变得轻盈。 他反应过来：“那你刚刚？” 为什么帮楚时间说话。 穆霖久耸肩，又用鞋尖踢了踢楚时间，多少带了点报复心理。 “反正他快不行了，陪他演场戏，助力他早点晕过去。” 地上的男孩缩了一下手指。 穆霖久飞快收腿站直。 许岁安在旁边等了片刻，没见人再有动作，看起来刚才那一下，只是受到攻击后勉强给出的条件反射。 于是他也学着穆霖久的样子，用鞋尖轻轻踢了踢楚时间。 ——给他添麻烦的坏小孩。 穆霖久轻轻笑了一声。 许岁安看向他，问：“现在去哪里？” 他得想办法拿到楚时间的信任，此外，他们还得想办法彻底离开这片。 虽然实验基地正在被摧毁，但待在这里，难保不会出现其他意外。 穆霖久转头看向远处，思索片刻，指了个方向。 “那边，应该可以去到城市。” 许岁安意外：“你怎么知道？” 他正打算问系统，穆霖久却先一步给出回答。 穆霖久的情绪沉下去一点：“我在被当成实验体之前……出去过几次。” 被当成实验体之前？ 【他不是穆峰的孩子吗？】系统推测从，【应该是因为特殊需求被临时拉去当实验体，在那之前，他只是和父亲一起生活在这里而已。】 它说着，忽然悟了：【所以，楚时间和他相看两相厌，也是因为这个？一个觉得彼此根本不是一类人，一个恨对方把自己拉入地狱。】 【有道理。】许岁安对它的想法给予肯定。 他走上前，扣住楚时间的腰，把人从地上拎起来。 还好小朋友个子小、身子也细，单手拎着也并不怎么费力。 他颠了颠重量，转向穆霖久，伸出另一只手。 小孩往后缩了半步：“……我自己能走，就不用了。” 许岁安没听懂：“？” 他朝人招招手：“来牵着，带路。” 穆霖久：“……” 他怎么感觉他和楚时间，一个被当成麻袋，一个被当成……咳。 穆霖久甩甩脑袋，凑上去，牵住许岁安的手。 “走吧，这边。” …… 楚时间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木板床上。双手和双腿都被金线捆着，连接到床头，不紧，但也挣脱不开。 他用力挣扎了一阵，想起什么，心里一凉，又蓦地沉寂下去，漆黑的眸子沉沉的，映不进去丝毫光亮。 侧面的小木窗外隐约传来喧嚣的人声，也被他尽数忽略。 楚时间直愣愣地瞅着天花板，心中又是嘲讽又是愤怒，还夹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他就知道，那人假装实习生把他和穆霖久带出来，绝对不安好心。 这下好了，又被绑起来，甚至连什么情况都不清楚。 不知道接下来还要接受什么实验？但估计跟之前也差不了太多。 是灌药，还是开刀？ 开门声突然响起，他木然地转头看去，阳光透进来，照的人有些睁不开眼。 门口人影模糊，但依稀能看出高挑的身材和长长的金发，还有……手里端着的碗。 ——灌药吗。 而且，因为目的达成，所以也不需要在他们面前隐藏本来的样貌了。 装得天真单纯，结果还是道貌岸然的骗子。 还好自己没有信他。 楚时间心里冷笑一声，舌根莫名有些发苦。 他闭上眼，转回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听着脚步声一点点靠近。 “你醒了？” 清冽的声音在近处响起，伴随着某种挥之不去的香气。 楚时间滚了滚喉结，一声不吭。 闻起来，这里的药还有些特殊，竟然添加了催人食欲的成分。 床边的人见他不应，直接动手，四肢的束缚消解，后颈却被人扣住。 冰凉的触感隔着皮肤传来，令他心里蓦地一颤。 上半身被拎起，他不能再装昏，被迫睁眼。 对上一碗的白花花。 楚时间一呆。 什么东西？ 碗又被往前推了推，几乎抵在他鼻尖，清甜的香气不受控制地疯狂涌来，饥饿感在胃里翻涌。 这甚至令他感到有些慌张。 他下意识向后躲了躲，抬眼看向握着碗的人。 少年站在床边，低眸看来。她身上的衣服完全变了个模样，干干净净的白上衣、黑裤子，袖口有一点缝补的痕迹，像是个普普通通的邻家哥哥。 “邻家哥哥”。 一个好像从来没有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的词汇。 陌生，又含着充满阳光味道的吸引力。 楚时间的心脏又猛缩一下。 为什么穿成这样？骗局还没结束吗？ 少年启唇，淡然开口：“醒了，就吃饭。” 楚时间有些恍惚地盯着他，一时没有反应。 于是少年又皱起眉，问他：“白粥，不喝吗？” 白粥？ 为什么？ 他低下头，看了眼那碗里的东西，泡发的米粒簇拥在一起，漂在乳白色的汤里，确实是一碗普普通通的白粥。 楚时间终于慢吞吞找回神智。他又看向门外。 阳光灿烂，木头屋子外面有一片小花园，穆霖久和另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一起蹲在花园边上。 穆霖久背对着他，但那孩子正对着他，似乎很好奇，眼睛睁得圆滚滚，半截身子躲在穆霖久身后，偷偷瞟他。 楚时间的指尖动了一下。 “不愿喝？” 床边的人再次开口，一下子将他的注意力拉回。 少年端着碗，在他身边坐下，木板床上薄薄的褥子被压下去一点，长长的金发扫过来，蹭过他裸露在外的小臂，泛起丝丝缕缕痒意。 “知道你喜欢吃辣。”他这样说着，“但是，现在不行。” 顿了顿，他补充：“过几天，给你找很辣的东西吃。” 楚时间下意识回答：“那倒也……不用。” 少年笑了一下，眼睛和嘴都弯起一点弧度。 “那就吃饭。”他有点开心地回答楚时间。 楚时间呆呆地抬起手，接过碗。 白粥刚煮好不久，还有些烫，热度钻过缺了口的瓷碗传进他的掌心，烫的他心跳突然停了一下。 见他一直不动，声音又变得有点凶巴巴：“吃不吃？” 楚时间顺从地低下头。 瓷碗倾斜，有些烫的白粥灌进嘴里，穿过嗓子，直抵空虚的肠胃。 他十指收拢，攥紧那只瓷碗，缺口划破指腹，几点血滴渗进去，在白粥里掺入淡淡的血锈味。 难喝，但熟悉。 楚时间的心脏莫名安定了一点。 但下一秒，一只手握上来，把只喝过一半的碗拿走。 他抬头，顺着碗的动向看去。 少年抓住他被划破的手指，浅浅的金色光芒闪烁两下，和热粥不同的暖意覆上手指。 伤口顷刻消失不见。 “你睡傻了吗？”少年毫不留情开口。 “看来是的。”熟悉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楚时间下意识转头。 穆霖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牵着那个满眼好奇的孩子，半个身子倚在门框，嘴角带着他从未见过的、轻飘飘的笑意。 轻盈，又有点嘲讽： “既然傻了，就别要了吧？” 楚时间的目光动了一下。 他转头看向许岁安，下意识反握住那只即将抽回的手。 “哥哥？”他发出声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0-195 第191章 许岁安确信楚时间是昏了两天昏傻了。 醒来之后像是真的变成脑袋空空的小朋友,竟然还捏着他的手指喊哥哥。 但是……为什么还是没有得到“信任”呢？ 他捧着被楚时间喝干净的空碗，蹲在厨房外的空地上，盯着不远处的小木屋沉思。 明明都叫他“哥哥”了,但还是不相信他们真的已经逃出来？ 【可能,他彻底接受也需要时间吧,毕竟被关在那里那么久，心理多少回出点问题。】系统安慰，【不过，这不是有很大进展吗！肯定很快了！放心吧岁安，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离开记忆世界了！】 许岁安“嗯”了一声，又把目光落到另一处。 穆霖久还在好脾气地带着那小孩玩,俩人正蹲在花园边上挖土。像是感觉到他的目光,男孩转过头来,朝他弯起眼睛,抬手摇了摇。 ……这个就接受的异常迅速。 他突然又想到外面的真实世界。 在那里,没有“实习生”可以帮助楚时间和穆霖久逃出生天。他们只能靠自己,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拼死离开基地,又到了垃圾星。 然后,在那片混乱的土地上熬过一年又一年,直到他们拥有更强的能力，可以离开那颗星球。 然后，穆霖久是怎么在十几年后成为学校校长的呢？ 楚时间又是怎么混成狼头套那么讨厌的家伙？ 有点心疼。 他捏了捏碗沿的豁口。 穆霖久抬脚,要朝他跑过来，一侧的小木屋，门突然被人从内推开。 花园边上的人脚步顿住，木屋后的人走进阳光里。 许岁安和楚时间对上视线。 男孩隔着大半个院子,冷冷淡淡地看过来，没了不久前叫“哥哥”的那副神情。 许岁安却放下心来。 ——这才对嘛。 黑化值没降，信任度没有，怎么会无缘无故管人叫“哥哥”，肯定是还不清醒。 楚时间走过来，身子还有点晃。他在许岁安面前站定，低头看来。 一站一蹲，两个人的视角第一次反转。 这个角度看过去，小朋友还没长开，但因为常年接受非人实验，身子瘦弱，下颌线格外清晰，配上那双暗沉沉的黑眸，显出几分不符合年龄的冷硬。 他视线上移，和楚时间对视，预先思考起该怎么跟人解释现状。 他带着两个小孩逃出森林后，紧接着遇到一片荒野。他们在荒野上迷失方向，走到天黑透也没走出去。 这里是他们能找到的唯一一户人家。 一个六七十的老头养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老头心善，看出他们困难，把三个人留在这里。 屋后面种着一片地，足够两个人自给自足，老头偶尔还会去更远一些的城里进行换购和采买，今天正是老头出去的日子，家里只有他们四个。 但他们三个也不可能在这里待太久，许岁安原本的计划是，等楚时间清醒，身体恢复的差不多，就带两个小孩去城里生活。 这些，都得想办法跟楚时间解释清楚。他能不能解释清楚，是一个问题，楚时间信不信，又是另一个问题。 许岁安对着那双黑色眼睛，有些发愁。 男孩嘴唇动了动，右手也伸出来，摊开到他面前。他掌心里有很多薄茧和伤疤，粗粗细细横卧在掌纹之间。 许岁安有些茫然：“？” “给我吧。”楚时间道。 “什么？” “碗。” 许岁安乖乖把空碗递出去，大脑还在思考：不是要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为什么还要碗？ 他猜测：“你没吃饱？” 楚时间接碗的动作顿了下，摇头。说：“你不是要刷碗吗？我来就好。” 许岁安：？？ “为什么？” 楚时间没解释，越过他迈进厨房，细小的水流声哗哗响起。 许岁安茫然地和远处的穆霖久对视一眼。穆霖久走过来，朝厨房里看了一眼。 “可能真的傻了。”他判断，“要不还是丢了吧？” 很大一捧水突然穿过厨房门，迎着阳光扑到穆霖久脸上。 男孩瞬间湿满头，下巴和发尾都在往下滴水。 他眼角一抽：“楚时间你有病啊？！” 话音落下，更大一捧水灌进厨房，对着那个人影当头浇下。 穆霖久抬脚迈了进去，潮气瞬间泛起。 许岁安幽幽收回目光。 四五岁大的男孩哒哒哒跑过来，大眼睛一下一下往里瞟，拉拉他的袖子，一脸担心：“哥哥，他们要打架，不管吗？” 许岁安摸摸小孩脑袋，安慰：“他们习惯了。” 刚好，解释现状的活，也可以顺滑地交接给穆霖久。相信打着打着，楚时间就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厨房里水漫金山，已经开始往外涌。 许岁安站起身，抱着小孩离开。 …… 在屋里等了不到十分钟，外面安静下来。又过半分钟，房门被推开，两个浑身湿漉漉的男孩站在门外，齐齐朝他望来。 “结束了？”许岁安问。 “你就不该帮他治疗。”穆霖久愤愤不平，“一醒来就折腾。” “是他先动手的。”楚时间面无表情地看过来，完美诠释什么叫“恶人先告状”，而且还告的理直气壮的。 许岁安有点无奈：“……我看到了。” 楚时间嘴巴一抿，突然就委屈起来，声音里含上水汽：“我只是想跟他闹着玩……但他一下子就生气了。” 穆霖久：“？？？” 他一脸震撼地瞅瞅楚时间，又看向许岁安，手往旁边一指，一副料事如神：“我说什么来着？” 许岁安更加发愁：怎么办，好像真的脑子坏掉了。 【没关系，反正这只是记忆世界。】系统安慰他，【换个角度想想，他脑子坏掉，不是更方便我们博取信任离开这里？】 许岁安深感赞同。 获取信任。怎么获取信任？按照系统的说法，和救赎的套路是一样的。 关心他，爱护他，让他感到开心。 许岁安来到楚时间身边，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头发，指尖异能凝聚起恰到好处的热，帮他烘干全身。 “不是你的错。”他安抚楚时间，“你是乖孩子。” 楚时间低着头，任他动作，脑袋顺着他的力道前后点两下。 穆霖久：？ 他张张嘴：“——” 许岁安：“他都傻了。” 有点怜惜地看一眼掌下的男孩：“你多担待。” 穆霖久：“……” 笑死，说楚时间傻了，除了眼前这个笨蛋还有谁会信。 他一脸不悦，但到底还是哼哼唧唧勉强应下。 就不信楚时间能一直装傻装下去。 结果，最起码，第一周，他都完完整整装下来。 许岁安宠他宠的不行，吃饭陪着，复健陪着，连睡觉都要陪着！ 多大的人了，晚上怕噩梦，要陪睡，这像话吗？！ 这地方原本一共两间卧室，加上给他仨临时搭出来的一间，五个人睡三间，总是会有点挤。 本来，爷爷和小孩一人一间，他仨挤临时搭的小间，结果因为楚时间的折腾，穆霖久还被赶出来了！ 他被迫和小孩睡一间，躺在地铺，抱着被子，翻来覆去。 小孩听不下去，探出半个身子：“哥哥。” 穆霖久的翻腾戛然而止。 “担心的话……要不，你直接去看看呢？” 半分钟后，穆霖久从地铺上爬起，悄悄推开房门。 他来到几个木屋中间的空地，正要往许岁安和楚时间那间走，一转身，人却愣住。 另一道身影此时也正站在月光下，立在空地中央，安安静静看过来。 他身体瞬间调整到防御姿态。 楚时间迈步走过来。 云层被风吹着，遮挡月亮，又缓缓移开。 地面上阴影交错，两个人面对面看向彼此。 “装傻有意思吗？”穆霖久压着怒。 楚时间歪了歪头，反问他：“过家家不好玩吗？” 穆霖久没答，双拳紧紧攥起。 楚时间笑了一下，自问自答：“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穆霖久咬牙，怒气从心里窜到眉眼上。 他上前一步，手不自觉抬起。 “你把他当成什么了？玩具？” “你又把他当成什么？”楚时间岿然不动，轻松反问，“救命恩人？还是哥哥？” 月光下，一道水汽升腾而起。浅色人影身遭浮现出几个六芒星阵，汹涌的水流在其间穿梭涌动。 楚时间勾唇，手腕一翻，掌心里多处一把巴掌大小的短刀，刀刃锋利，泛着寒芒。 穆霖久不无嘲讽地笑了一声。 楚时间同样讥讽：“怎么？贴身武器可是保命用的，你该不会觉得，在他身边就再也不需要这玩意了吧？” 穆霖久不答，八股水珠同时涌出，其中两股在探出头后骤然消失，六芒星阵再出现直接是在楚时间脑后，水柱朝着他的后背冲下。 “其实我好奇很久了……”楚时间侧身避过，周围空气扭曲一瞬，人已经出现在另一侧。 水柱飞快跟上，两条水龙紧随其后，交错着扑向他。 楚时间位置再次变换，几乎到了穆霖久身边，幽冷的嗓音踩着水流喷射的空隙响起：“你的另一个异能呢？不是很早就装上了？用不了？我好像从没见你用过。” 穆霖久动作一顿，露出一瞬破绽。 身后，楚时间欺身而上，冰凉的短刀贴进他的颈侧。 “你说，如果他明早起来，看到——” 话没说完，楚时间瞳孔骤缩，身子僵在原地。 他右手颤动两下，五指不受控制地分开，短刀从两人之间划过，“铛”一声砸在地面。 穆霖久侧眸，对上那双依然震惊的黑瞳。 “现在你看到了。” 他脸上闪过一抹痛苦，又飞快压下。 楚时间僵住的身影终于挣动。他猛地后退数步，彻底拉开距离。 他盯着穆霖久，难以置信：“这种异能，他们还当你是‘失败品’？” 控制。如果掌控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同样可以一个人主宰整个战场。 穆霖久说：“那就不归你管了。” 楚时间耸肩，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你说，如果这个被他知道，这场游戏还能玩多久？” 穆霖久不假思索：“不会有任何变化。” 另一道声音却同时响起：“你想玩多久？” 两人表情一变，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神色各异。 许岁安站在离他们稍远的位置，长发松散，衬着月色。 楚时间手腕晃了一下，短刀不见踪迹。 “哥哥，你怎么醒了？”他伪装出这几日常用的嗓音，稚嫩，又有点黏糊。 “被吵醒了。” 许岁安走过来，在两人身前站定，左右审视一圈，跟穆霖久确认：“没受伤？” 穆霖久应了一句“没有”，声音有些发紧，他垂着头，甚至不敢抬头看人。 一只手按上头顶，用有点重力道揉了两下。 穆霖久被揉的晃晃脑袋，小心翼翼抬头看他。 许岁安拍拍他：“没受伤就去睡觉吧，很晚了。” 说着，他双手搭上穆霖久的肩，轻轻一推，给人调转方向，推向临时搭起来的那间小屋。 穆霖久下意识跟着他的力道往前迈出两步，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呆愣地回头。 许岁安已经转向楚时间，并没有再看他。 “轮到我了？”楚时间问。 许岁安点点头。 楚时间低笑一声，没有看他，只是动了动手腕。 那把短刀并没有被他再次翻出。 “要做什么？”他双手半摊开，一副满不在乎的姿态，带了点自暴自弃、任人宰割的意思。 “做什么？”许岁安没懂。 “你都发现我是装的了。”楚时间顿了顿，抬眼，“要做什么，不是你说了算？” 许岁安摇头，纠正他：“你还没回答我。” 楚时间怔：“什么？” 许岁安重复了一遍最开始的问题：“你还想玩多久？” 楚时间乐了：“我说想玩多久，你就会陪我玩多久？” “可以哦。”许岁安即答。 男孩还没说出口的半句嘲讽就这样被硬生生噎回去。 他盯着许岁安，表情接连变了几次，最终定格在一种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古怪又微妙的期待上。 “你又能陪我玩多久？” 许岁安抿唇。 他本想说：到你信我为止。 也就是到他离开的那一刻为止。 但现在这个场合，显然不适合说这种话。 他开口：“到你不想玩为止。” 荒野上突然升起一阵风，将院子里和院子外的碎草叶一起卷起，飘飘摇摇从两人中间掠过。 夜晚的味道变得轻快又新鲜。 “好啊。”楚时间回答。 “那就走吧。”许岁安朝他伸出手。 楚时间一下子又紧张起来，身体微绷：“去哪儿？” 许岁安奇怪地扫他一眼，见人不伸手，便自己往前走去。 “去睡觉。” …… 但无论是许岁安、穆霖久，抑或是系统都完全没有想到，这场“过家家”的游戏，竟然就这么被楚时间玩到最后。 许岁安带着两个孩子离开荒野，来到城市，在当地的猎手协会接委托，住进协会准备的公寓。 委托大多数是时候是三个人一起完成，许岁安懒得管账，每次的委托费都完全交给穆霖久，两个小孩经常因为这事吵架。 但有许岁安在，他们再没打过架，最大的纠纷往往发生在餐桌上。毕竟一个嗜甜，一个好辣，楚时间吃过辣锅的筷子往穆霖久的小蛋糕里一插，整顿午餐都被毁了。 许岁安早就习以为常，总会单独给自己留一份出来，把两个小孩关到门外，自己美美进食。 委托费多的时候就放纵一些，委托费少的时候就多去接一些委托，反正那些任务对他们来说都不算困难。 许岁安也有好奇过穆霖久的异能问题。 毕竟在现实里，根据他自己的说法，每次用异能都会很痛。 但在记忆世界里好像没有这种困扰。 于是系统推测，那种伤痕大概是在最后一年发生的，在这里，他们提前一年逃了出来，所以穆霖久虽然也被实验伤得不轻，但还没到那种地步。 生活安定美好，除了两个小孩偶尔会在任务时受伤，也没有遇到什么大灾大难。 日子就这样过了一整年。 久到许岁安都怀疑记忆世界坏掉，无法判定楚时间是否已经信任他。 不然为什么他始终出不去？ 除非楚时间这一年来都没有真正信任他。但怎么可能？他们朝夕相处一整年，甚至每晚都睡在一起。 直到，一年后的第一个雪天。 窗外大雪纷纷扬扬，一簇一簇落在窗台，很快就铺成一片白色条带。 许岁安捧着热牛奶站在窗边，低头看向楼下。 穆霖久和楚时间正一前一后往楼道里跑，手里拎了很多东西。 今天是他们固定去采买的日子。 【也是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天。】系统说。 在两个人原本的经历里，就是在这一天，他们从基地里逃出。 【无论楚时间有没有信任你，】系统畅快道，【今天晚上，到他们逃跑成功的那一刻，我们就可以离开啦！】 它又忍不住嘟囔：【不过真的好奇怪哦，黑化值都从80降到60了，他还是完全不信你吗？】 男孩的身影钻入楼道，在雪地上留下两串脚印。 许岁安收回视线，喝了口牛奶。 【不知道呢。】 他现在淡定多了。 就算真的不被信任也无所谓。 想想未来的狼头套，那样的家伙会轻而易举相信什么人，才是真的天方夜谭。 开门声很快响起，许岁安转过身，迎上两个雀跃地身影。 穆霖久把东西放下，只在手里留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粉色盒子。 他朝许岁安晃了晃那个盒子：“今天买了大蛋糕哦。” 许岁安眨眨眼：“为什么？” 男孩浅眸半弯，笑容轻快：“庆祝我们搬来这里一周年。” 楚时间从他身后挤过来，不屑地撇了撇嘴：“也就只有你会记得这种日子。” 穆霖久翻白眼：“你别吃。” 楚时间嗤笑：“我一口都不会碰的。” 三小时后。 他趴在桌边，下巴压在手背上，睁大眼睛看着许岁安，问：“好吃吗？” 松软的奶油蛋糕歪在托盘上，香甜味道溢满整个房间。 许岁安忍不住抿唇笑了一下，把还剩一点底的托盘递到他眼前，诱惑：“尝尝？” 楚时间没立刻应，偏头看了一眼正在厨房里忙活的穆霖久。 几秒后，他突然探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许岁安叉子上啃了一口。 穆霖久始终没有回头，但厨房里蓦地传出他一声冷笑。 楚时间：“……” 他眸光一沉，眨眼间人已冲进厨房。 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三分钟后，穆霖久黑着脸出来，手里端着盘被挤满辣椒酱的泡芙。 楚时间斜倚在门边，乐不可支。 窗外传来嘭嘭嘭几声巨响，暗下去的天幕被彩色烟花照亮。 穆霖久呆了呆，脸上的愤懑一扫而空。 他把辣泡芙塞进楚时间怀里，冲过来拉上许岁安。 “走啦，出去放烟花。” 跑到门口，男孩手一钩，拎起门边一个黑袋子，牵着许岁安下楼，徒留楚时间自己，端着辣泡芙，立在厨房门口，还在发懵。 今天并不是什么节日。但初雪放烟花是这座城市的习俗。 他们去年来的时候已经错过。穆霖久得知后盼了一年，才终于等到今天。 到楼下时，楼前的空地上已经站了不少人，各自占据一片空地，放着自己的烟花。 但到天上，炸开的烟花很容易混到一起，红的叠着紫色，绿的压着黄的，中间还混着一个亮晶晶彩色的笑脸。 穆霖久把烟花摆成一列，跑回来拉拉许岁安的袖子，眼睛比空中的笑脸还亮。 “用异能。”他期盼。 在记忆世界，许岁安并没有向他们隐瞒自己拥有多种属性异能，穆霖久自然清楚，他可以直接用火系异能将这些烟花一起点燃。 小朋友想放一团全城最大的烟花。 楚时间慢悠悠跟下来，蹭在许岁安身边，朝他不屑撇嘴：“想放你自己点啊。” 穆霖久嗤：“那你别看。也不知道谁，嘴上说着不要不要……” 他没说完，一个雪团迎面扑来，把他的脑袋砸的后仰，长长的睫毛上落下细碎的雪粒。 穆霖久火气又被勾上来。 他手一扬，周围的雪整个撩起，气势磅礴地汇聚到身后，攥成一个半人高的雪球，摇摇晃晃要往楚时间身上砸。 水系异能嘛，用雪简直如鱼得水。 楚时间脸色一变，当即躲到许岁安身后。 不止是他，周围几个人都跟着神情大变，嗷嗷叫着“停下停下！” 还有人在喊：“许神！！管管你家孩子啊！！！” 这是协会的公寓楼，周围的当然也都是协会的注册猎手，许岁安三人和他们中的不少都有过交集。 许岁安无奈，抬手挥散雪球，安抚穆霖久：“你知道的，他是傻的，不跟他计较。” 这已经成为三人之间的一个梗。 楚时间表情一僵，穆霖久则瞬间乐开。 他把许岁安从楚时间身前拉走，执拗地指指摆在地上的一列烟花桶：“来放烟花！” 说完，他又转头去瞪楚时间：“你不许看！” 楚时间冷笑：“你有本事控制我闭眼啊？” 穆霖久抬手就要动作。 许岁安把两人拦住，一人一边夹在臂弯里，接着一左一右，捏开两个人的半边脸颊。 “乖一点，看烟花。” 两个小孩表情被迫扭曲，都哼哼唧唧地乖巧下来。 许岁安转头看向那一列烟花，抬指在半空抹过。 火苗窜起，烟花桶被同时点燃。 二十道响声叠在一起，把周围一片楼的楼道声控灯全都惊亮。 烟花窜入天空。 灰沉沉的天幕骤然亮如白昼。各种形状和颜色的焰火交错到一起，像是一场盛大的庆典。 烟花的时间被前所未有地拉长，缠绵在空中不肯离去，像是要一直绽放到时间尽头。 穆霖久和楚时间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这一瞬间。 【岁安！马上到时间了！】 许岁安看向他们。 无论是浅色的眼睛，还是黑色的眼睛，里面都溢满碎光，初雪夜的烟火盛开在他们眼里。 穆霖久嘴角扬着，却绝对不是他在未来已经看惯的那种、一成不变的浅笑。 那种笑异常难得，发自真心。 许岁安抬手，在他眉心里点了一下。 穆霖久茫然地转头看来，眼里是正在散去的烟花。 “要，多开心一点。”许岁安对他说。 穆霖久愣了愣。 楚时间已经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身，抓住许岁安的手腕，把人拉回头。 “你要做什么？” 许岁安笑笑，也在他的额前轻轻戳了一下。 “要带你们离开。” 【我们要走啦岁安！！】 “真正的离开。” “什么？”楚时间懵住。 下一秒，时间静止，世界抽离。 夜空里的烟花停留在将熄未熄的刹那。 第192章 许岁安睁开眼,人已经回到那艘报废的实验船上。 船里船外都静悄悄的。 倒下的研究员身体还保持在他离开时的样子，十来岁的楚时间和穆霖久一左一右躺在他身边，依然在沉睡。 【他们估计还在记忆世界,醒得会比你慢很多。我这边检测到正有一个小型货船过来,我帮你拉过来吧岁安。】系统飞快地留下一串信息,完成操作后再次进入休眠。 回到现实，它依然是待修复状态，无法长时间工作。 这艘飞船的能源已经被吸干，肯定不能再用，只能是另从星球外再拉来一艘。 许岁安道过谢，把两个小孩带到飞船外。 垃圾星阳光正好,远处有人正探头探脑,想要看看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许岁安把人揪过来,问了几点细节。 现在离他被拉近记忆世界不过才过去半个小时,这期间飞船静悄悄的,被某种过度膨胀的异能量笼罩着,令人无法靠近。 那种异能量，恐怕就是楚时间异能被迫爆发时产生的余波,到记忆世界结束,余波也就消散。 他把从实验船上顺手带下来的食物留给这人以表感谢,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去找系统拉来的货船的降落地点。 离实验船不太远，许岁安到的时候，那货船正摇摇晃晃往下坠。 上面的司机吓得半死,开着高音大喇叭嗷嗷呼救。 许岁安的异能已经重新被上锁，但也完全足够把这飞船截下。 货船平稳落地，许岁安拎着还沉浸在过去没有醒来的两个小孩上船，被司机师傅好一通感谢。 许岁安拍拍他,冷静道：“真要谢地话，就带我们一起走吧。” 司机一愣，蓦地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想法。 就是说，有没有可能，不是它的货船突然失灵，而是这位神仙小哥……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段？ 他怀疑地打量着已经自己找位置坐下来的许岁安，想问，张了张嘴，回想起货船被救那一幕，到底还是没敢开口。 “……好、好嘞，没问题。”他紧急改口，“您要去哪儿？我把你们送过去吧。” “哪儿都可以。”许岁安说，“去城市就好。” 司机师傅干巴巴答应两声，生怕自己再多嘴两句就被削掉脑袋，忙不迭钻进驾驶舱接着干活。 货船重新开始运转，摇摇晃晃浮起，往垃圾星外驶去。 地面上，许许多多人不约而同抬起头，顶着太阳仰望天空。 灰色的货船经过长途跋涉有些脏兮兮，还留下不少被太空垃圾磕碰的痕迹。 但在这里，它显得又新又耀眼。 这是这颗星球第一次有飞船离开。 “是不是区长大人啊？”有人小声问。 “好像是，我看一个金头发的小哥把中央区区长和另一个小孩一起带上去了。” “唉……真好，怎么没人救救我呢。” 声音逐渐消失，飞船穿过大气层和星球外的垃圾带，走回原本的航线。 但仅仅不到半日，历经波折的飞船又是剧烈一抖，急停在宇宙中心。 许岁安打量四周。 近处只有一颗灰色星球，一看就很没有生命力，显然不是他所说的“有城市的星球”。 除此之外，是十几艘大大小小的飞船，各种颜色都有，飞船侧面喷着花里胡哨的漆，图案像是从什么远古海盗船上学来的，照猫画虎，看上去凶恶又滑稽。 “那、那个，小先生。”司机从驾驶室里探出头来。 “怎么？” “……我们遇到星盗群了。如果过去的话，可能会被波及。”司机可怜巴巴求救，看着他的双手，望眼欲穿。 许岁安往外指指。 “那些是星盗？” “是、是啊。”司机师傅吞唾沫。 许岁安移开眼。 很丑。 他想到某个人。 萧离歌也是星盗来着，他的审美，不至于这样吧？ 【哎呀，不会的啦岁安，萧离歌现在还没出道呢。】系统突然冒头安慰。 许岁安意外：【你怎么醒了？】 【我也不知道。】系统挠头，【好像是检测到什么重大危险，被强制唤醒了……啊！】 它音调猛地拔高。 许岁安早已习惯，淡定问：【怎么？】 【有人要死了！！！】系统惊慌。 许岁安：【谁？】 系统没顾得上回他：【虽然在原著里只是个镶边配角，但未来的他对这个世界本身来说还是很重要的。所以我才会被强制唤醒，世界希望我们能救救他！】 【管不了这么多了！岁安，我们得先把这两个小孩放一放了。】 许岁安跟它确认：【是谁？在哪儿？】 系统飞快道：【你见过的！祁临！帝国大元帅！看到那颗灰色星球了吗！就在那里！】 祁临。 许岁安还有印象。 很强很冷酷的大元帅。 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类。 他奇怪：【他为什么要死掉？】 【我也不知道。】系统发愁，【只能先过去找他看看，现在还来得急！】 货船外，十几艘星盗船正在逼近那颗灰色星球。 许岁安想了想，看向司机师傅。 大叔还半边身子缩在驾驶室门后，探着脑袋小心翼翼望他。 见许岁安不说话，他试探：“小、小先生？” 许岁安又看向船舱另一侧。 楚时间和穆霖久被他肩并肩放着，还躺在那里，完全没有要醒的样子。 他得去星球上救人，不确定会遇到什么危险，带着这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的孩子，总有些不安全。 但如果不带他们，他都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回来。 【他们可能……还有三四天才会醒。】系统帮忙估算，又话音一转，【不过没问题的，他们都很强，你又已经带他们从垃圾星和实验船逃走，只要醒过来，一般很难遇到生命危险。】 顿了顿，系统补充：【而且，他们不是都好好活到未来了？所以肯定没问题，留在这里吧！我们得抓紧了岁安！】 许岁安被它说服，他目光再次移向司机。 大叔莫名有点慌：“？” “那边我来解决。”许岁安说，“你正常走就好。” “正、正常走？” “嗯。”许岁安指指两个小孩，“他们，帮我照顾一下。” “啊？” 许岁安点头，补充：“照顾到他们醒来就好。” 大叔还是没太懂：“那、那您呢？” 许岁安指了指窗外，说：“我去那里。” “？” 他没再解释，抬手在两个小孩额头上抹了一下，各自留下一块浅金色印记，浅到几乎透明的异能波动徘徊在印记周围，围着许岁安的手指来回转几圈，钻入两个男孩的眉心。 他留下的这点异能足够在他们遇到危险时帮忙抵下一次攻击，确保他们不会昏着昏着就被干掉。 有点类似穆霖久送他的那串手链，只不过一个依托于那些珠子，一个是纯粹的异能。 异能钻入，两个孩子像是察觉到什么，眉头都不自觉皱起。 穆霖久的手在无意识间抬起，尾指勾上他垂在身侧的袖口。 许岁安看了一眼，把人轻轻扯开。穆霖久的小指蜷着，在空气中颤了一下。 “开门吧。”许岁安转向司机师傅。 师傅呆若木鸡。 “我要出去了。” 那些星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入侵，他还得去救人呢。 大叔支支吾吾，想说什么又不敢说，最后只能一脸纠结地看看他、再看看那两个孩子，默默钻进驾驶舱里。 舱门开启，来自宇宙的压迫感、窒息感和失重感瞬间传来。 许岁安迈出门，最后看了一眼楚时间和穆霖久。 下次再见，大概就是很久很久之后了——对这两个孩子来说。 舱门关闭，少年的身影扭曲一瞬，消失在探测器中。 货船又在原地停留很久，直到外面的那些星盗船不知何故接二连三溃逃，只剩最后一架，摇摇晃晃钻进灰色星球。 货船重新起航，载着满船货物，和尚未清醒、不知归属的两个男孩。 …… 逼退星盗对许岁安来说轻而易举。 他直接出现在领头船外面，敲敲舱门，然后在一群星盗震惊的目光中大摇大摆进去，朝星盗头子说：“主动撤退，或者被打跑。” 星盗头子非常迅速地选择前者。 开玩笑，能在宇宙间自由行走的人，对付他们区区一群普通异能者还不是轻而易举？ 他们是靠智商和人数混到现在，又不是靠硬实力。 其他飞船收到命令，立刻开足马力，毫不犹豫地溜了。 但星盗头子这艘却被许岁安叫停。 他指指灰色星球，命令：“过去。” 星盗头子不敢反抗，唯唯诺诺命令下属开船。 许岁安面无表情地看着逐渐拉近距离的灰色星球，看似冷酷，实则正在困惑思考。 星盗已经被解决了，但小祁临的生存危机依旧存在。 系统收到的警告并未解除，所以他才需要借这艘船，直接去星球里找人。 但除了星盗，还能是什么原因？ 根据系统收集到的资料，这颗灰色星球原本是颗能源充沛的矿星。 帝国占领后，数十年无度开采，星球上的余下的能源寥寥无几。这个时候，帝国又恰巧找到了新的矿星。 于是产业和人群大批迁往新矿星，旧矿星就这样被抛弃，荒废在宇宙中央，现在还留在里面的居民恐怕不过千人，都是不愿跟随帝国搬迁的“原住民”或者“钉子户”，祁临和他的家人就是其中之一。 在这样一颗连植物都很难见到的灰色星球，小祁临似乎也不太可能遇到什么生命威胁。 【我撑不住了，岁安！】系统急道，【给你留个大概方位坐标，你顺着去找祁临吧！沿途如果遇到还没完全开采的余矿我再活回来！】 许岁安应了一声。 系统在他脑子里留下一个模模糊糊的地图，又一次陷入休眠。 飞船穿过大气层，周围的几个星盗忍不住低声惊叹。 许岁安顺着他们目光望出去，也附和着小小地“哇”了一声。 一群星盗立刻朝他行注目礼。 灰色星球内部是一座座灰色的高山和灰色的深坑，被废弃的开采设备立在它们旁边，压出一片一片黑漆漆的阴影。 偶尔有几丛绿色植被夹杂其间，在满眼灰蒙蒙中点出一个个绿点。 看不到人类，只偶尔能在灰色里发现几只快要融进环境里的灰鸟。 这就是荒星。 “往左开。”许岁安根据系统提供的地图指挥。 进入星球后，飞船速度反而慢下来，悠悠地在空中晃荡着，从灰色的云层间穿过。 离目标地点越近，行进速度越慢。 许岁安意识到不对，目光从窗外收回，看向星盗头子。 男人对上他的目光，嘴角一咧，阴恻恻笑起来。 “你以为我们真的会任你摆布吗！！”他大喝一声，忽然抬手按在某处。 整个飞船剧烈一抖，地板突然从中裂开，飞船下面开了一个大洞，而且还在不断扩大。 “跑了！兄弟们！各找地方安顿，等人来接！”老大丢下这么一句，直接从空洞一跃而下。 许岁安跟着看下去。 人影迅速下降，几秒后“嘭”一声轻响，巨大的降落伞展开，几乎将他的视野完全盖住。 紧接着，身边又传来几声：“跑啊！”“跳啊！”“冲啊！” 飞船里的星盗们下饺子一样一个接一个蹦下去。 降落伞重重叠叠，沿着飞船行进轨迹铺开一条彩带。 飞船里忽地响起警报，那帮人在跳下去前启动了自毁程序。 他们想用这种方式炸死许岁安，再不济，也能把他甩开。 许岁安叹了口气。 可他本来就没打算对那些人怎么样，他只是借他们的船赶路，等到地方，就放他们离开。 现在好了。 船都要没了，这帮自以为聪明的家伙一个也走不掉。 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飞船在自毁倒计时中继续前行，许岁安站在空洞边上，最后看了一眼系统留下的地图。 ——差不多了。 他跳下去，不带任何防护。 少年张开双臂，从云层中穿过。 宽松的黑色外袍瞬间被吹起，在急坠中猎猎作响，金色的发丝也在风中飞扬。 他半眯起眼，表情难得轻松畅快。 一只灰鸟从正前方飞来，猛地和他相遇，惊得一叫，慌慌张张要转向避开。 许岁安伸出手，指尖跃出金线，眨眼间织成网将那只鸟接住，拢进怀里。 小鸟呆了呆，从他掌心里仰头，瞪着一双豆豆眼瞅他：“啾？” 许岁安用指腹蹭蹭他的脑袋，向这颗星球打出第一声招呼：“你好。” “啾啾！” 他松开手，小灰鸟再次振翅，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许岁安看向下方，一个巨大的深坑正在向他靠近。 系统留下的地图里，他的坐标几乎和小祁临的重叠到一起。 他要到了。 下降速度不断加快，许岁安眼前一暗，落入重重叠叠的灰山和深坑。 他往四周看了一圈。 坑缘的平台上空无一人。 但祁临的坐标又确实在这里。 人呢？ 许岁安微微蹙眉，目光再向下陷。 深坑之中，似乎有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 他调整方向，朝着那处坠去。 和黑影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 许岁安瞳孔一缩。 那是一个正在往下掉的孩子。 是祁临？ 他的“生存危机”，是自杀？ 为什么？？ 许岁安见过未来的祁临，在强大沉稳的帝国元帅身上，完全看不出这样的过去。 他顾不上思考，用异能做推力，加速度急剧攀升。 两个人不断拉近，深不见底的坑洞却也见了底。 黑漆漆的底部落不进阳光，像正准备拥抱新亡者的地狱。 许岁安伸出手。 那孩子注意到他，冰蓝色的眼睛缩了一下，身子一偏。 许岁安一下抓空。 两个人迅速拉开差距，他在下，小祁临在上。 许岁安在空中翻转身体，背对地面，和小祁临对视。 冰蓝色的眼瞳颤了一下，同他的目光交错。 许岁安张开双臂，金色的细网同步在他身下铺展。 眨眼间便绵延出去，灿烂地笼罩整个坑底。 冰蓝和浅金交错在一起。 一声闷响！ 金网被撑到极限，许岁安摔进地面。 金线钩住小祁临的腰，将男孩拉入他怀中。 坑底沉积多年的灰尘猛地激起，像一场灰色的大雪，纷纷扬扬将两个人遮盖。 万籁俱寂。 许岁安躺在地上，睁着眼看极高极远的天空，被坑洞收缩成一个小小的不规则圆形，好像远到一辈子都无法逃出去。 怀里的男孩动了动。 他坐起身，连带着把小祁临扶起。 男孩跪坐在他身边，被灰尘呛到，咳嗽了将近一分钟，眼睛里都溢出泪花。 许岁安等他咳完，抢先开口：“你在做什么？” 他忍不住带上点质问。 命那么珍贵，怎么可以有人不惜命。 小祁临愣了愣，突然变得有点无措。 他低下头，两只手搅在一起，声音低低的：“我……我……” 被救下，他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挥之不去的惶恐。 “原因呢？”许岁安换了问题。 小祁临飞快抬头看他一眼，薄唇嗫嚅两下：“……没有意义。” 许岁安没懂：“什么意义？” 小祁临声音更低：“……活着的意义。” 许岁安皱眉，盯着他，不说话。 过了半晌，小祁临吞了口唾沫，壮着胆子，再次开口：“对、对不起，给你添麻烦……” 一根金线突然窜出，将他的嘴唇缠住，没说完的话就那样堵在嘴边。 小祁临惊愕抬头，第一次和许岁安正式对视。 他眼神慌乱地闪了几下，又想避开，却被金线缠住，难以转头。 小祁临无助哼声：“唔……” “我不麻烦。”许岁安说。 小祁临疼得眼里冒出泪光，艰难地点动脑袋，祈求他把线收回。 “你好好想想，要怎么解释。”许岁安告诉他。 小祁临又艰难地点一下脑袋。 金线消散，化作点点星光。 小祁临被强迫抬起的脑袋又垂下去。 他没有立刻开口，双手贴在地面，松松垮垮地握成拳。 许岁安也没有催促，安安静静等在旁边。 角落里传来一点悉悉索索的声响。他转头看去，对上一双黑乎乎的小眼睛。 一只生活在地底的小生物被两个人的动静吸引，从角落小洞探出脑袋。 和前所未有的大家伙对视，它被狠狠吓到，“叽”一声尖叫，夹着尾巴转身钻进巢穴深处。 许岁安指指那里，对小祁临说：“这才对。” 生命，就是要努力活着。 小祁临看着他指尖的方向，有些发怔。 他终于开口：“我……” “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这次，许岁安听懂了。 “爷爷说我们是骑士世家，世世代代都要守护主君。但我从来没见过主君，不知道主君在哪儿，我问爷爷，爷爷也不知道。” “我想出去找，但根本出不去。” “这里什么也没有。没有人出去，也没有外人进来。” “爷爷说，找不到主君，我可以先把他当作主君。守护主君是我们的职责，主君是我们活着的意义。但爷爷……昨天去世了。” 小祁临说着说着，眼眶红了。 他有些语无伦次，清清冽冽的嗓音蒙上水汽，哽咽着：“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活着……” 许岁安听着，“哦”了一声。 他其实没太听懂。 小祁临的困境不在他的理解之内，他从来没有试过为别人而活，更不可能为了某个甚至不存在的家伙而活。 但在爷爷的教导下，那个不存在的“主君”反而成为小祁临活着的全部意义。 这对许岁安来说，有点荒谬。 “你自己呢？”他问小祁临。 “什么？”小祁临茫然地看他。 许岁安回答他：“没有主君。你只需要为你自己活着。” 小祁临猛地颤了一下，像是听到什么很可怕的事情。 他用力摇头。 “有的，爷爷说我会遇见的。只是……还不到时候。” 许岁安沉默片刻。 小孩的思想大概已经被爷爷的教育定型，一时间很难改变。 他只能顺着祁临的话：“那为什么不等着？” 小祁临难过起来，咬住嘴唇，声音颤抖：“……等不到的。” “我出不去，主君也不会来这样的地方。”他慢吞吞说着，几乎要哭出来。 好像等不到主君、找不到主君，就天都要塌了。 许岁安看着，实在有些难以想象。 这个说两句就要落眼泪的小哭宝，竟然是未来一人横扫千军、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元帅大人。 怎么长的？ 穆霖久长歪了，祁临也长歪了。 虽然不是一种歪。 许岁安这边陷入沉思，祁临那边却突然想到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抽噎一声。 膝盖蹭上地面，挪到许岁安身侧，离人更近几寸。 “哥哥……”小祁临试探着牵住他的袖口。 许岁安回神看去。 男孩眼睛下方还残留几点泪痕，眼眶泛红，边缘蓄着泪，衬得那双宝石一样的冰蓝色眼睛更加易碎。 那有丝毫十几年后冷酷无情的模样。 “你可不可以……”小祁临软糯糯地开口，又顿住。 “什么？”许岁安催他。 【做他的主君！】系统突然活了。 小祁临也终于开口：“带我出去，找主君？” 许岁安：？ 小祁临对上他的目光，瑟缩一下，手指回抽，又猛地收紧，像是终于抓住最后一线希望。 “我、我知道的，哥哥你是从外面来的，对不对？”他渴望地看着许岁安，“所以，可以带我出去吗？” 【咦？怎么不是做他的主君？】系统困惑。 【你活了？】许岁安招呼。 【嗯嗯！满血复活！】系统快乐。 又拉回话题：【认你做主君不是更方便吗？】 许岁安不懂祁临家的规矩，但他有常识：【这是能随便认的吗？】 系统不说话了。 小祁临壮着胆子，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哥哥？” 许岁安思考片刻，回答他：“现在，不太行。” 没有飞船，就算他可以，但祁临不行。 小祁临立刻低落下去，垂头丧气，整个人蒙上一层阴影。 “除非。”许岁安开口。 男孩的脸又扬起来。 “你够强，或者——”许岁安突然想到什，“有工具。” “工具？” “交通工具。” 他记得，那些星盗弃船逃跑的时候，好像是说，会有同伴来接他们吧？ 蹭船，只有0次和无数次。 许岁安站起身，朝还跪坐在地的小祁临伸出手。 “走吧，”他说，“带你去找主君。” 小祁临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慢吞吞把手伸过来，搭进许岁安掌心。 一大一小两只手握在一起，一样的白皙。 小祁临微微用力，借着许岁安的力道起身。 他仰起头，看向深洞上方。 天空很小，外面的世界遥不可及。 但有人从天而降，向他伸出手。 于是有那么一瞬间，远方似乎也变得触手可及。 那是降临在他身边的、上苍垂怜的希望。 祁临闭上眼，在心里祈祷。 ——主君大人，请再赐予我多一点的希望，让我找到您吧。 第193章 12岁的小祁临不会异能。 这对先后经历了顾柏舟、穆霖久、楚时间童年时期的许岁安来说,颇有些令人惊讶。 按理说，异能觉醒和abo分化同步，通常出现在15岁左右。但偶尔也会出现交错,比如上面三位,就是过早觉醒异能。 所以许岁安一直以为,他们这种比较强比较有发展前途的家伙，一般都会更早熟一些。 但未来元帅显然并不在其中。 他已经12岁，却连异能是什么都不知道。 但反过来想想，小祁临一直被困在这颗星球，仅有爷爷相依为命，不知道异能知识,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就会让“找主君”这件事变得不叫麻烦。毕竟没有主君会需要一个连异能都不会用的孩子来当自己的护卫。 【所以我建议,我们把他带到其他星球就离开吧！】系统说。 祁临死亡警报消除后,它就开始计划着带许岁安离开。 对系统来说,祁临到底只是一个“会对世界产生重要影响”的“原著镶边配角”,远没有身为主角团的任务对象们重要。 许岁安看看依然抓着自己袖子的小孩,没有回答。 他们已经从深坑底下出来，正按照许岁安的来时路去找那批星盗。 一阵猛烈的风沙卷过,两侧灰山半山腰上奇形怪状的石块被吹动,咕噜咕噜往中间滚,巨响叠成一片，在山谷中间回响。 因为过度开采，这些山体也都坑坑洼洼,到处是大大小小的洞窟，很容易发生山体滑坡。 小祁临早就习惯这些，声音一想就行动起来，拉着许岁安往山谷外跑。 沿途时不时有低矮处的碎石落下,小祁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七拐八拐、窜梭自如，竟然一次也没让两人挨砸。 快到山谷出口时，头顶的巨石也已经近在眼前。一块坑口那么大的石头磕磕绊绊滚下来，在某个陡峭处猛地被翘起，冲着两人直落下来。 巨大的阴影将他们彻底笼络。 许岁安抬头看去，准备出手。要么击碎、要么甩开，不然他们会直接被压住。 但没等他动作，小祁临松开手，脚尖在地上轻点，整个人轻盈飞出，迎上那颗巨石。 许岁安迟疑一下，收敛异能。 空中，男孩身体微转，从长筒靴中抽出一把半臂长的短剑，笔直刺出。 小小的身影隐没在巨石之下。但石头下坠的趋势也肉眼可见地被阻挡。 1、2、3。 三秒过后，一声巨响。 那巨石突然从中开裂，避开正在地面的许岁安，砸向左右两侧山坳处。 祁临一剑破石，迅速降回地面，在空中做了个干脆利落的收剑姿势，倒真像是训练有素的少年骑士。 许岁安不禁有些惊奇。 怪不得说是骑士世家。 虽然还没觉醒异能，但小祁临的身手已经十分矫健，敏捷和力量都远胜同龄人，甚至已经超过一部分辅助系异能者。 他可没有顾柏舟三人的“实验体经历”，能在这样一个荒星拥有这样的水平，足以称得上天赋惊人。 这样一个小孩会在16年后成长为帝国最强元帅，倒也不让人意外。 许岁安抬手，把人接进怀里。 祁临没想到他会伸手，错愕一下，有些慌乱地把剑举开，害怕划到对方。 “……谢、谢谢。”他从许岁安怀里跳下来，认认真真把短剑塞回长靴。 许岁安也回一句：“谢谢。” 小祁临低下头，有些害羞，说话磕绊：“没、没关系，你救了我，我熟悉这里，都是应该做的。” 【他真的好乖哦。】连系统都忍不住感慨，【完全看不出未来大元帅的样子。】 咕噜噜一声突然响起。 许岁安思考中止，顺着声音的方向低头。 小祁临捂住肚子，脸都红了：“……对不起。” “饿了？”许岁安懂。 他摸摸肚子，说：“我也饿。” 小祁临抬起头，探寻地看着他，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安慰。 许岁安摸摸乖小孩的脑袋，推着他转过半圈，朝向山谷出口：“走吧。” 这一波山体滑坡还未完全结束，不能长时间久留。 小祁临应了一声，带着他跑出去。 出了山谷，又恢复成许岁安带路。这里离那些星盗跳伞的地方已经很近，系统直接对附近的生命迹象进行定位，给他提供了几个坐标。 其中一个坐标有几十号人，占据很大一片区域，显然是一批生活在这里的原住民。 另外五个都只有两三人，零散地分布在各处，看移动轨迹，是在向其中一个坐标聚集。 显然，那就是星盗头子在的地方。 目标明确，许岁安带着小祁临直奔而去。 找到星盗，然后，再找点吃的填饱两个人肚子。 …… 矿坑附近。 星盗团老大陈兰正在准备降落荒星后的第一顿饭。 用石头临时搭起灶台，随身携带的打火机点上火，再找一块大小合适的石头把中间凿空、底打薄当锅。 随身携带的背包在降落过程中磕碰过灰山，外表有些脏，表皮破了个小洞，但还好，不至于让里面的东西掉出去。 他打量一圈左右，确认四下无人，从背包深处掏出一袋密封牛丸。 下锅！ 陈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还好他是力量强化型异能，又多长了个心眼，提前往背包里装了吃的。不然就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除了他谁还能整出一顿饭来？ 水烧开的有些慢，牛丸在里面飘着，没有要熟的迹象。 陈兰蹲在一边看着，心里有点着急。 虽说其他小弟会回来接人，但他也不确定那帮懒蛋几天才到，在那之前，他们都得自己想办法填饱肚子。 他特意计算了距离，跟自己一起坠机的那帮小弟找过来需要一段时间，所以才他才当场造锅起灶。 紧赶慢赶，就是为了独享一顿牛丸。 而这顿牛丸，很有可能就是他未来几天能吃的唯一一顿正常饭了。 民以食为天，星盗也是民。 这能跟别人分享吗？！ 吃一口少一口啊！ 锅里的水终于开始咕嘟咕嘟冒泡，陈兰搓搓手，只觉得双眼放光，肚子都开始叫唤。 他们力量系都是一天能吃八顿的。 但因为这次路上活不顺，他前两天都保持了基本的一日三餐，今天更是，到这会儿，太阳都过了头顶，他却一口饭还没吃上。 牛丸在袅袅炊烟中软化、膨胀、翻滚，肉香味飘散出来，晃在他鼻尖，勾人食欲。 陈兰狠狠吸了一口。 香！ 他往前挪挪身子，伸手要捞，突然想到什么，动作一顿。 ——不行，他得再确定一下那帮小子什么时候过来。 如果时间还久，当然是要慢慢享受！ 陈兰点亮终端机，在群里戳了个窗口抖动。 老子今天就暴富：都到哪儿了？报时间。 下面很快弹出一串回复。 ：一个半点。 ：一个小时！ ：四十分钟。 ：半小时！我们最快了！老大，还能再快点！ 陈兰：“……” 他很想敲一句“倒也不必”，但有些碍于地位，拉不下面子。 算了！ 陈兰吞口水。半个小时，够他慢慢品尝了！ 从背包里掏出双一次性筷子掰开，陈兰伸手过去。 “咦？”一道清脆的人声突然响起。 陌生，又有几分诡异的熟悉，好像不久前在哪儿听过。 陈兰吓得浑身一抖，手一松，筷子“噗通”掉进锅里，溅出一点牛丸汤。 有人？什么时候来的？？他怎么没察觉？！ 陈兰惊慌回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张熟悉的漂亮脸蛋。 金色的长发、白皙的皮肤、金色的眼睛，以及小乞丐一样的黑色披风。 何止声音熟悉！ 他膝盖忽然有些软，往后缩了缩，用伟岸的身躯遮挡住牛丸汤。 灶火的热意传递到后背，想到自己护着什么，陈兰涌起一股勇气。 “你、你怎么找过来的？！”他瞪着许岁安。 他可是力量系异能！就算两个人差距再大，他总也……总也能在死之前吃一口牛丸吧！ 陈兰挺了挺胸，努力让自己目露凶光。 对面的少年侧了侧身，另一个小家伙从他背后探头。 陈兰一愣。 这人竟然还捡了个小孩？带着累赘……那他胜算更大了！ 陈兰站了起来！ 他双拳紧握，开口威胁：“这里是我的地盘！” 少年点点头，说：“我知道，我就是来找你的。” 陈兰一愣：“啊？” 少年不解释，牵着男孩朝他走来。 陈兰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又往后退半步，险些踩到灶台。 牛丸的味道飘逸勾人。 陈兰猛一咬牙：拼了！！他就不信，他拼尽全力，难道连一招都接不下？！ 他扑了上去。 金发少年轻轻抬手。 两根金线搭成十字，向前一推。 陈兰在半途僵住，被金线绷成大字，五官都挤到一起。 他：“……”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拼尽全力依然无法战胜。 少年走过来，手一挥，金线消散。 陈兰站在原地，不敢再动。 “那个……”他动了动嘴，“大哥……” 他“大哥”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悠悠落到后方。 陈兰心里一松：看来自己能活了。 紧接着又一紧：卧槽！我的牛丸！！ 下一秒，他就听到一声：“能吃吗？” 多么简单又朴素的问句。 陈兰眼前一片灰暗。 他还能回答什么呢？ “……可以的哥，你随便吃。” 于是少年低下头，拉了拉那个男孩的手，声音亲切：“饿了吧？” 男孩抬起头，犹犹豫豫地看了陈兰一眼。 陈兰朝他呲牙。 男孩收回视线，抓紧少年的手：“有一点。” 浅金色的目光看过来。 陈兰呲牙咧嘴的表情瞬间收敛。 “谢谢了。”人还挺礼貌。 陈兰心里骂骂咧咧，嘴上：“……不用不用，这有什么好谢的，送您的，您吃就行。” 许岁安“嗯”了一声，心安理得地拉着小祁临，在石头灶台旁坐下。 牛丸鲜嫩润滑，香气扑鼻。 小祁临大概从来没吃过这种东西，冰蓝色的眼睛一下子放光，喉结上下滚动。 许岁安随手从灶台边缘敲下一大一小两个石块。 异能流转，眨眼间，大石块变成两个半圆碗，小石块变成两双扁扁的筷子，甚至已经用水冲刷干净。 他把其中一套餐具递到小祁临手里，摸摸男孩脑袋：“吃吧。” 星盗头子这会儿过了恐惧期，慢吞吞挪过来，一低头就看见许岁安凭空造餐具，立刻吓得浑身一抖。 这事他这个力量系当然也能做到，但是这么迅速、这么轻松…… 还好他认怂认得快啊！ 他不敢再出什么动静，只能默默站在许岁安身后咕咚咕咚吞口水。 但这动静对许岁安来说已经够响。 他抬头看去，递了递碗，邀请：“你要吃吗？” 堂堂星盗团头子脑袋摇成拨浪鼓：“不了不了您吃，我……我借着这个机会轻断食呢。” 许岁安不懂轻断食。 他“喔”了一声，又往小祁临碗里捞进几个牛丸。 小孩吃的很快，几乎狼吞虎咽，显然也很久没吃过好的。 许岁安看着，有些欣慰。 人类短短一生才能吃几餐，该吃就要好好吃啊。 想着，他又看了星盗头子一眼，表情中不禁填上几分不赞同。 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他也不好干涉什么，只是替人感到些许遗憾。 “那……那个，”陈兰被他盯得浑身发毛，“您有什么吩咐吗？” 许岁安摇摇头，又想了想，还是好心嘱咐他：“以后要好好吃饭呀。” 陈兰一阵窒息。 抢他吃的还嘲讽他！ 看着漂漂亮亮的小伙子，怎么竟然是个好坏好坏的强盗！ 强盗毫无自觉，和小孩一起把一斤牛丸吃的干干净净，给他留下小半锅汤。 肉吃不到了，汤他总能喝上两口吧？ 陈兰往前挪了挪。 正在此时，身后一道高亢喊声遥遥响起：“老大！我们来啦！！” 陈兰两眼一黑。 三十分钟那组果真如他们所说“还能再快点”，不过二十分钟出头，就已经赶到。 许岁安看看那三人，看看陈兰，又看看那半锅汤，热情地替他们老大招待：“喝汤吗？” 最后。 半锅汤被四个人瓜分干净，干净到石锅壁上连一点油水都刮不出来。 三个后来赶到的下属心满意足往后一仰，朝陈兰竖大拇指。 “老大牛啊，竟然还能在这种地方找到吃的！” “而且还跟……和平共处了。” 陈兰：“……呵呵。” 其他三组终于姗姗来迟，只看到一个灶台余烬，一问之下得知真相，立刻一组接一组扼腕叹息。 陈兰面无表情地忍了半分钟，终于受不了，右手握拳往地上狠狠一锤。 “行了！都他妈给我闭嘴！” 看不出老子不爽吗？！ 11个小弟立刻齐齐噤声，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我们什么时候能走？”许岁安问。 一群人的目光瞬间集中过去。 陈兰手抖了抖，心里憋屈，又说不出来。 请问呢，怎么就“我们什么时候走了”？谁跟你我们了？ 他愤懑开口：“我！我得问一下，估计是一周左右。” “一周？” 陈兰额头冒汗，忙改口：“呃……快的话，五天也差不多。” 一群小弟表情变得奇怪。 陈兰从余光里瞟到，内心又是哀戚又是尖叫。 他能不知道这帮家伙为什么变得奇怪吗？一副又震撼又理所当然又憋不住想笑的模样。 是他想狗腿的吗？是他想谄媚的吗？ 他朝几个憋笑最狠的家伙瞪眼：换你你也这样！ 小弟们看天看地看身后。 “可以。”许岁安说。 陈兰长出一口气。 想到什么，他苦着脸开口：“但是，哥……” 一个三四十的男人，管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喊“哥”，他倒是越喊越顺嘴了。 许岁安：“嗯？” 陈兰揣度着语气：“咱这几天的吃喝问题……您，能帮忙解决一下吗？” 问这话实在迫不得已。 他早在附近转过一圈，也让小弟们沿途注意着点，但看他们见到牛丸汤的反应就知道，显然是一路上一点吃的都没见着。 无计可施，只能寻求大佬。 许岁安也不知道。 但他可以问系统。 片刻后，系统给出回答：【外面肯定是找不到其他吃的，现在有两个方案。一个是去近处的聚居地看看，另一个是问问祁临和他爷爷有没有存粮。】 看起来，两个都行得通。 许岁安想了想，看向祁临，先实行更便捷的方案：“你那里有吃的吗？” 祁临怔了怔，情绪飞快地低落下去：“没有了……” 他咬住下唇，有点可怜兮兮：“爷爷走后，就没有了。” 许岁安奇怪：“那你这几天？” “饿着的。”小祁临顿了顿，急忙解释，“我几天不吃饭没有关系的，不是想要饿死。” 他担心许岁安认为这又是其他的自杀方法。 许岁安不信“没有关系”，但看他吃牛丸时的凶猛也能猜到，祁临肯定是迫于无奈。 果然，下一句就是解释：“爷爷不在后……就没法从守心村讨到食物了。” 许岁安问：“守心村？” 祁临点头，指了指身后，说：“就在那边，离得不远。” 他知道许岁安和其他人都需要进食，犹豫了一下，攥着手指小声问：“哥哥，你要过去吗？” 许岁安没出声。 眼下，“守心村”是他们获取食物的唯一途径，但他看得出来，祁临不知为何并不想去那里。 系统无情判断：【但守心村是一定要去的，为了活到五天后。】 许岁安没应，也没来得及应。 头顶突然传来“嗖嗖嗖”的破空声，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和人倒地的巨响。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间，许岁安第一个反应过来，头都没抬、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就已经扬手织出屏障，挡在一群人的周围。 叮叮当当的撞击声立刻不绝于耳。 他抬眼去看，密匝匝的箭正从某处涌来，宛如万箭齐发般壮观，它们被屏障挡住，落到地上，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叠起厚厚一层。 一群星盗一开始被吓到，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有两三人中箭，但此刻，他们也已经回过神来，迅速朝箭来的方向摆开阵型。 没受伤的9个人站成三角，将三位伤员护在身后。 陈兰还提醒他：“哥，遇袭了。” 许岁安“嗯”一声。 他知道。但，是谁？ 在这个地方，答案似乎只有一种。 【是守心村的人！】 系统给出回答的同时，许岁安也看向祁临。 男孩站在他身边，不安地攥着他的袖子，眸中的冰蓝色晃动着，像是被敲碎的冰面。 他仰着头，正看向箭来的方向，那是一座相对矮一些的灰山的山头。 箭势稍缓，许岁安也看清山头的情况。 二三十个人影密密麻麻站成一排，他们齐齐弯弓搭箭，银色的弓搭配黑铁的箭，在灰色的阳光下依然泛出寒芒。 祁临手攥得更紧。 星盗们也看到，还在疑惑：“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被袭击了？” “那帮家伙是干什么的？这里的原住民？” 祁临喉结动了动，薄唇微张。 许岁安拉了他一下，没让他说出口。 男孩睁大眼睛看上来。 “战还是跑？”许岁安问他。 星盗们也都看来。 在这里，许岁安俨然已经代替陈兰，成为他们的主心骨。 祁临踌躇开口：“可以跑吗？” “跑。”许岁安斩钉截铁，同时，右手一挥，屏障从后往前逐渐消散。 星盗们互看几眼，二话不说，托起受伤的队友，拔腿就跑。 陈兰也在其中，甚至是带头跑的那个。 开玩笑，他们能混到现在，可不只是靠人多。 ——还有听话呢！ 许岁安拉着祁临跟在最后，时不时抬手挡下几箭。 一波接着一波的箭几乎擦着他们脚后跟插入地面，追着人群不断向前。 星盗们听着声音，头都不敢回地不断加速。 直到某一刻，陈兰忽然喊了一嗓子：“跑什么跑？都跑多远了！” 8个人急停，顺着惯性一个撞一个，把最头上几人撞翻在地。 他们回过头，发现箭的确已经消失，那山头还在视野当中，山顶上的人都已经退去。 但那两个少年也没有跟在他们身后，而是远远地就已经停下。 “陈哥……”有人动了心思，“咱要不再多跑跑？” 陈兰怎么会看不出这人的暗示。 他翻了个白眼：“然后呢？再遇上那帮原住民怎么办？被射成筛子吗？好得有个大腿，就算是老虎腿也得硬着头皮抱上去啊！” 一群人垂头丧气，拖着步子往“虎穴”走。 远处，许岁安正趁着那帮人都跑远，问祁临情况。 但他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男孩抢先：“对不起……” 祁临张口就是道歉：“他们是冲我来的……我没想到会把哥哥你牵扯进来。现在，哥哥恐怕也很难要到食物了。” 许岁安不满小孩的态度，但好在他说到自己关心的问题：“为什么冲你来？” 祁临沉默。 “你和爷爷，单独住？”许岁安跟人确定。 祁临闷闷地“嗯”一声：“我和爷爷跟他们不太一样，他们很讨厌我……所以爷爷带我搬出来。” 【是因为‘骑士世家’吧？】系统推测，【在这种地方，确实很格格不入啊。】 “本来，爷爷没有那么被讨厌，还可以从他们那儿换到吃的，但我……”祁临垂着头，声音越发难过，“我只要一靠近，就会被赶走。” 阳光被云遮盖，灰暗的阴影落在男孩身上，衬着他沮丧的心情。 最后，他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为什么难过？”许岁安忽然问，他伸出手，捏着男孩的脸颊，强行使人抬头。 祁临呆了呆，冰蓝色眼睛隔着一层水雾，茫然看他。 “不用道歉。”许岁安和他对视，“但，为什么难过？” 祁临垂下眼，一副在他的逼问中要哭出来的表情。 “因为被讨厌？”许岁安接着问。 男孩身子颤了一下。 许岁安接着问：“因为被赶走？因为，交不到朋友？” 系统都看不下去：【岁安，别说了……】 许岁安停住，眨了眨眼，迟钝地打量起祁临的表情。 男孩眼眶都泛红，泪珠在红痕周围打转。 许岁安哑然。 他其实只是想问出原因。 但没想到……好像，他问的这些，都是原因？ “如果是这些的话，我不理解。”许岁安说。 祁临的眼泪掉出来。 系统心疼了：【……岁安！】 许岁安还在继续：“你不是说，为了主君活着？” “那这些人的讨厌，对你有什么意义？” 祁临身子的颤抖忽地停住。 他抬起眼，无措中带着渴求的目光落进许岁安眼里。 于是许岁安替他给出回答：“不该毫无意义？” 第194章 祁临嘴微张,没说出话。 那群星盗也恰好在此时赶到：“哥……” 谈话被迫终结，许岁安转头看去。 陈兰站在两三米远的位置，忐忑搓手。 许岁安：“？” “这,那咱后面几天怎么办啊？”星盗头子求助。 别说去村里里找吃的,就现在这情况,他们恐怕连村子大门都见不到。 许岁安想想，说：“我问问。” 陈兰一懵：“啊？” 问谁？还有谁能问？ 许岁安转向小祁临，还真就问：“打不打？” 陈兰更惊了。 这么大的事情是一个小孩能决定的吗？这不应该大哥自己定吗？还是说大哥其实是个重度弟控？ 祁临犹豫着，给不出回答。 于是许岁安接着问：“他们对你很坏吗？” 这次，祁临能答出来了。 “还好。”他小声说，“他们只是不让我靠近村子而已。” “那很坏了。”陈兰即答,“你不是本地人吗,还不让你进。” 他刚刚离得远,没听到这两人聊了什么,但他又不傻。 在星球外面,许岁安一个人劫机,到了这里身边却多了个小萝卜头。 怎么想都是他在这儿现捡的。 那帮村民竟然敢把这么小的孩子驱逐出村，就让人家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独自求生。 这是以大欺小！这是村落霸凌！真不是东西！ 想想不久前小孩狼吞虎咽吃牛丸的样子,陈兰钢铁一样的心肠都泛起点心疼。 “这必须得打回去啊大哥！”他胸膛一挺,中气十足,“兄弟们都跟你一起，咱就是死，也得帮弟弟找回场子来！” 许岁安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几个小弟更是一脸惊恐。 “倒、倒也不必吧陈哥？” 他们早就习惯陈兰时不时抽风,热血上头，但那男孩非亲非故的，豁上性命就有些过火了吧？ 可他们又不敢当着许岁安的面说，只能凑到陈兰耳边嘀咕：“咱要是真去了,必死无疑啊！” “死就死！”陈兰扫去一眼，大义凛然，“要么被打死，要么被饿死，你们选哪个！” 小弟们：“……” 他们哪个也不想选！ 许岁安终于听不下去，困惑打断：“为什么要死？” 陈兰吸了口气，拍拍胸膛。 “我都明白，大哥，咱就算打不过，气势上也不能输！要的就是这种‘老子不会死’的勇气！” 许岁安：“……不是。” 陈兰戛然而止。 许岁安被他带的不自主抬高声音：“你凭什么觉得会死？” 陈兰谨慎地看看小弟，凑过来，一副要说出什么天大秘密的架势。 “哥，咱不是都落荒而逃了吗？” 许岁安丢给他一个古怪的眼神，转头问祁临：“落荒而逃？” 小家伙意外地很懂他，主动向陈兰纠正：“只是避战。” 陈兰：“？” 不就是因为打不过才要避战吗？ “但现在，”许岁安说，“我们要打回去了。” 陈兰：“？？” 那到底是打得过还是打不过？ 事实证明：打得过，非常打得过。 许岁安和祁临带着陈兰一群人，沿着来时路往守心村前进。 到他们被放箭的位置时，那二十几个村民果然再次出现，密集的箭雨没有丝毫迟疑，劈里啪啦落下。 陈兰捡了石块当盾护在身前，脑子里已经开始构建自己被打成筛子的画面。 但他心理准备都做了几回，预想中的痛感竟然一点也没传来，甚至剑落的叮当声都很少听到。 “老大，别挡了。”小弟凑过来，满脸的一言难尽，像是陈兰给他们丢脸一样。 陈兰：？ 小弟：“您抬头看看呢？” 陈兰抬头。 山坡上挂着一张巨大的金网，那二十来个村民挤在网里，推推搡搡、奋力挣扎。网被挤得来回变形，却丝毫没有要破的迹象。 一场本该异常艰辛的战斗，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飞快地结束了。 陈兰：……？ 所以，真的完全不会死啊？ 他一下子放松下来，感觉浑身充满力量，大踏步向前，追上许岁安。 “哥！冲啊！！”他喊。 村子的第一道防线已经被击溃，剩下的，平推就完了！ 许岁安已经懒得理他。 倒是祁临，默默看他一眼，犹豫着抬起手，朝斜前方指了指：“村子在那边……你要提前过去吗？” 陈兰二话没说，带着小弟们冲了过去。 他已经饿红眼了，迫不及待想去村子里整点吃的！ …… 守心村村口。 半人高的界石立在一个深坑旁边，上面刻着三个朱砂大字——“守心村”三字。因为年代久远，石头风化，边边角角都变得嶙峋，上面的字体也有些模糊，绛红被磨蚀成粉色，还能看出反复添补的痕迹。 界石另一侧是一个灰色矮丘，中间夹出一条弯弯曲曲的道路，通向村子深处。 许岁安牵着祁临，在附近看了一圈。 村口十分安静，好像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地面上坑坑洼洼的崭新痕迹，昭示着不久前这里还曾有人战斗。 许岁安茫然地眨了下眼。 就被抓了？ 祁临也一副很是意外的表情。 他看看地上的痕迹，有些担心，拉拉许岁安，问：“要去救他们吗？” 许岁安说：“先进去看看。” 村子里的人可能都在忙活那群星盗，两个人大摇大摆走进村子，竟然没遇到一次阻拦。 这对祁临来说更加罕见，他忍不住左顾右盼，前行的速度都不自觉慢下来不少。 一条主干道，左右两侧偶尔分叉出去，但岔路都不深，尽头通常是一两座小房子。 守心村的房子都是用石头搭的，清一色的灰，看上去像是凝滞在时间里。 偶尔能看见蓄水池和小片的田地，作物并不茂盛，池子里的水也不太多，池边和田边都立着灰石磨成的横栏，晾着大同小异的衣服。 守心村的人就住在这里，过着简朴的生活。 “不开心？”许岁安问祁临。 男孩慢慢摇头，握紧他的手。 “只是有些……怀念。”他小声，“我很久之前，也在这里生活过的。” 他说着，脚步突然顿了顿，抬手指向一座小屋的角落。 那里的石头缺了一角，怪模怪样，像个张开的嘴巴，嘴巴上面还被人戳了两个圆滚滚的眼睛。 “那个，是我弄的。”祁临道。 他手移向旁边。 那里，一块很大的空地突兀立着，地面上陷下去厚厚一层，像是压过什么很重的重物。 “那里，我和爷爷住过。我们的房子一角，也有这个，和它是对着的。”祁临缩起食指，垂眼。 “但现在，都找不到了。” 许岁安走过去，指指那个大嘴巴石头：“这个？” 祁临闷闷点头。 许岁安右手按上去，用力。 “咔嚓”一声。 石头碎成两半，嘴巴和眼睛被他完完整整掰下来，塞进祁临怀里。 房子缺一角，上面的石头压下来，整体歪斜一点，好在不会塌。 祁临错愕地睁大眼。 “以后都是你的了。”许岁安宣布。 小孩懵懵地看着他。 “拿好。”许岁安在人脑袋上揉了一把，“走，去救人。” 该做正事了。 但是，那帮星盗被抓去哪儿了呢？ 许岁安看看左右，歪头。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斥：“你们怎么进来的？！” 许岁安回身，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他眼睛一亮。 “你好。”许岁安热情招呼，拉着祁临上前两步。 那人十分戒备，立刻后退两步，远远和他们拉开距离，短刀也从后背掏出，竖在身前。 祁临也瞬间有所反应，向许岁安靠近半步，双目盯紧那把刀。 唯有许岁安依然淡定，甚至有些不解。 “我只是想问，人在哪里？” 男人面色冷沉，短刀一横：“我倒也想问问你，人在哪里？” “什么人？”许岁安没反应过来。 他这么一问，男人立刻暴怒：“我们的人！” 他大喝一声，提气凝神，已经是准备动手。 “你们的同伙大摇大摆的冲进来，我们的守卫却音信全无！你说是什么人！！” 话音未落，人已冲出。 一道虚影闪过，竟是快的让人看不清行踪。 短刀划破空气，发出阵阵嗡鸣。 “啊。”许岁安想起来，跟人解释，“他们在山上吊着。” 说话时他也已经出手。 右手在身前轻轻一抓。 男人身影显现，手腕被他扣着，短刀握在手里，却再难前进一寸。 他表情瞬间变得可怕：“你说什么？” 许岁安：“？” “我说，他们在山上吊着。” 为了防止那些人穷追不舍，他走之前并没有收起金网，那二十来人依然被吊在山坡上。 不过金网离开他一定距离后就很难长久存在，算算时间，现在那些人差不多能够逃出。 估计，晚点就回来了。 ——许岁安正想这么补充一句，男人突然暴喝一声，硬生生折断右手，以此挣脱他的禁锢。 许岁安一怔，到嘴边的话没能说出。 男人双目圆睁，眼眶通红，像是悲愤到极点，已经将许岁安当成永世的仇敌。 他换成左手拿刀，速度又提高一个档次，劈、刺、砍，攻势接连不断。 许岁安后退躲闪，不懂他的情绪来自哪里。 “你竟敢将他们曝尸荒山！！！”男人怒喝。 与此同时，终于有一击命中，将许岁安的长发砍下一截。 他连忙加大闪避幅度，眉头微蹙。 他终于懂了。 “是误——” 许岁安这话又没来得及说完。 一道人影插入两人中间，短刀劈下，没入男孩的上臂。 男人动作一顿，瞳孔骤缩。 “你误会了。”小祁临忍着痛，艰难开口，“我们只是把他们绑起来，一个也没有伤害。” 短刀霍然抽出，鲜血汩汩外涌。 小祁临身子晃了晃，单膝半跪，捂着伤处，呼吸深重。 许岁安表情冷下来。 性子急躁，不停人话，控制不住身体。 这很坏了。 他一步上前，眨眼间已将短刀夺过，刀刃反转，朝向那男人。 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男人这会儿才刚意识到自己刀没了，惊惧的目光转移到许岁安身上。 祁临抬了下手，想要拉人。 下一瞬，短刀刺入。 两处伤口，分毫不差。 男人顺着巨大的力道向后踉跄两步，跌坐在地。 许岁安把短刀留在他胳膊里，转身扶住祁临。 “……我没事的，哥哥。” 许岁安没理，拉开他捂着伤口的左手。 手掌根本挡不住鲜血，只是片刻功夫，祁临的半边衣服都被血浸透。 他瑟缩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睛忽地睁大。 许岁安指腹抵上伤口，柔和的光芒散开，骇目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祁临看着那处，不自觉半眯起眼，口中溢出小声的哼哼。 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很舒服的感觉。 像是独自在冰窟里困了无数个日夜后，被人温柔拥抱，冻僵的血液被少年的体温融化，终于再次奔涌起来。 祁临指尖颤了颤，触碰到怀里的大嘴巴石块。 冰凉的石头好像也有了温度。 他抿起嘴，又有点想哭。 祁临咬牙。 ……但他明明不是那样的，爷爷一直说，他是家族里最坚强的。 许岁安另一只手伸过来，很轻地按在他头顶。 祁临思绪一停，泪水夺眶而出。 “很痛吗？”许岁安轻声问。 祁临摇摇头，说：“痛。” 头顶传来少年的一声低笑，像阳光下灰山山顶经年不化的冰雪消融的声音。 …… 治好祁临的伤口，许岁安把躺在地上的男人拎起来，在他的带领下前往关押陈兰等人的地方。 村子毕竟很小，关押地离他们打架的地方也不太远，只是刻意选了一条弯弯绕绕的路，道路两侧设着不少埋伏，显然是准备给前来“劫狱”的人。 但有男人在前面带路，两个人一路上没有受到任何攻击。 到地方后，陈兰第一个发现他们，立刻扯着嗓子嚎了两声。 三个伤员被他们留在之前吃饭的地方没有跟过来，余下的12个星盗全在这里，一个个鼻青脸肿、身上都挂了彩，用一根拳头粗的绳子捆在一起。 陈兰的声音没吸引到许岁安，反而吸引到看守的人，一鞭子打过去，抽在左肩，他立刻安静。 一群村民也注意到许岁安三人。 他们看到领路男人左臂的伤，立刻露出愤恨惊怒的表情，聚集到许岁安周围。 除了被捆在山坡的那二十来个，守心村余下的人大概都在这里。 许岁安数了一圈，一共41人。 21个男人，17个女人，还有三个年龄不一的小孩，最大的和祁临差不多，两个小的看起来只有四五岁。 三个孩子都躲在家长后面，好奇地探头出来张望。 比起许岁安，他们似乎更好奇祁临。 最大的那个猝不及防跟人对上视线，还会做了虚心事一样仓促挪开。 两个小孩就不一样，背着父母，朝许岁安和祁临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们和村子里的其他人不一样，对祁临并没有恶意。 许岁安看了一眼身边的男孩。 祁临显然也意识到这点，低垂的眼睛泛着一点光，对着孩子的笑容，嘴角不自觉扬了一下。 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却让38个成年人宛如惊弓之鸟。 看起来像是村长的男人立刻上前一步，喝道：“你们想干什么！” 祁临轻颤一下，脸上不再有表情。 许岁安毫不畏惧，指指陈兰等人：“来把他们带走。” 一群星盗立刻眼泪汪汪。 村民们的表情很不乐观。 “还有。”许岁安继续道，“拿些吃的。” 这句话，反而让那些村民的表情突然放松。 村长看向祁临，目光变了，语气里竟带上质问：“你竟然还找外人来对付我们？” 祁临愣了一下，抿唇不答。 许岁安不悦：“谁说是他找的？” “就算是他找的！”远处，陈兰突然扯着嗓子再开口。 有许岁安坐镇，他很有底气：“你们管得找吗？！” 村长一怒，抬手就要攻击。一道金线飞来，直接将他双手缠住，动弹不得。 许岁安最后确认一句：“要打吗？” 没人回答，三个孩子被他们的家长推到后方。 金线倏地窜出，拳头粗的绳子应声断裂。 9个星盗推推搡搡站起。 陈兰举起拳头，大喊一声：“给我上！” 不过片刻，六十多人混战到一起，守心村的宁静被彻底打破。 三个孩子终于意识到问题严重，惊慌失措地跑远躲避。 但这场群殴来的快，去的也快。 云层飘过，灰色的房子拢在灰色的光线里。 许岁安牵着祁临，站在一片灰色里，眼前是歪歪斜斜倒成一片的人类。 有村民，也有星盗。除了被砍左臂的男人，没有人受很重的伤，也没有人没受伤。 大家都痛得很公平。 除了许岁安和祁临。 一个强的过分，一个被前者护得严实，甚至没有动手的机会。 许岁安转转手腕，把散落的金线全部收回。 垂眸问一群人：“打够了吗？” 村长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他接着问：“可以给我们吃的吗？” 衣摆被人轻轻拽动。 许岁安转过头，对上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那对四五岁大的小孩，见战斗结束，竟然又溜出来，甚至凑到他身后，好像完全不怕这个刚刚一人清场的“战神”。 两个孩子把手里的东西往前递了递，一个推给许岁安，一个推给祁临，两碗还在冒热气的米饭，上面堆着一层菜叶。 小孩软乎乎地问：“哥哥，吃吗？” 祁临呼吸微滞，有些无措地向后躲了一下。 饭碗递空，小孩呆了呆，可怜兮兮地瘪起嘴。 “谢谢。”许岁安及时开口，把两碗米饭一起接过来，其中一碗塞进祁临怀中。 石碗磕到他怀里的石头雕像，发出一声脆响。 祁临骤然回神，看向许岁安。 许岁安朝他指指那两个孩子，教育：“说谢谢。” 祁临看向两个小孩，愣愣重复：“谢谢。” 小孩对视一眼，扬起笑脸。 许岁安拍拍祁临发顶，夸：“乖。” 祁临抿着唇，跟着弯了下嘴角。 “……走吧。”身后传来另一道略显沉重的声音。 村长扶着脖子挪过来，看向他们，目光沉沉的，压着某些令人看不懂的情绪。 “去大食堂吃。” 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星盗们提取到关键词，一个接一个拔地而起，在村长身后站成一排，看上去有种诡异的乖巧。 村长斜着目光，脸色黑黑：“……” 他一声不吭，领着一群人拐去大食堂，几个村民也一声不吭地爬起来，跟在人群后面。 大食堂是整个村子里最大的建筑，里面摆着很多石制长桌长椅，整体规格和寻常食堂相仿。 大食堂后面还有个狭长的小屋子，连接食堂的后门，是厨房。 村长带着几个村民钻进去，过了没一会儿，食物香气悠然飘来。 陈兰带头，一群星盗开始用力呼吸。 大一些的那个孩子从后门钻进来，怀里碗筷堆得很高，几乎把视野盖住。 许岁安伸手轻点一下，金线穿过，碗筷被网撑起，安安稳稳飘向许岁安一行人在的长桌。 男孩怀里一空，茫然地抬头扫视，看到许岁安的线，眼睛唰地亮起。 他几步跑过来，往桌边一蹲，下巴抵在手背上，盯着许岁安和祁临来回打量。 被他看的两人：“？” 陈兰在旁边瞅着，也跟着好奇，往这边挪挪屁股，挤出笑容，努力和善：“咋了小朋友？” 小朋友也回了他一个笑容，然后接着盯盯。 许岁安无奈，主动开口：“干什么？” “你们好厉害呀。”小孩双眼放光，“阿妈说的是真的吗？” 后半句，他问的祁临。 祁临茫然：“什么？” “就是，他们说你——” “干嘛呢！”门口一道高声斥责炸响。 男孩身子一晃，问话戛然而止。他弹射而起，冲向门边：“来啦来啦！” 朴素的菜色一道道端上，很快就铺满长桌。 男孩一直被家长盯着，没再找到其他机会开口，送完最后一盘菜，就被拎着耳朵扯走。 陈兰给他的背影丢去一个饱含怜悯的眼神，转过头来大快朵颐。 这帮家伙都是从小抢饭吃的，早练就一身本领，不过几分钟，满满一桌的菜就下去一半。 许岁安吃的慢条斯理，手下动作却也不慢，而且，也没人敢跟他抢。 但祁临就很令人意外。他也动作飞快，甚至和陈兰相比都毫不逊色。 陈兰注意到，也不禁有些惊讶，腾出空竖个大拇指：“未来可期啊！” 祁临埋头进食，没顾上理他。 陈兰脑袋又转向另一侧：“哎哎哎！！！那我的西兰花！！！” 小弟翻了个白眼：“餐桌上哪有你的我的？” 身后传来细微脚步。 许岁安转头，正遇上村长端着一小碟炒肉片挪步过来。 小碟子摆在他身前，村长没什么好脸色，硬邦邦说：“肉很少，就这一顿，多了没有。” “谢谢。”许岁安轻声道。 村长没应，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许岁安转回头，对上9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陈兰眨巴眨巴眼，动了动嘴，没说话。 许岁安没理，把碟子里的肉一点点分开。 星盗们一见，自知没机会品尝，强行把黏在肉上的目光撕开，垂头丧气接着抢菜。 肉片被分成三份，一份留给自己，一份递给祁临，第三份…… 他想了想，把碟子推向陈兰。 星盗头子一呆：“哥？” “还你的肉。”许岁安点点碟子，嘱咐他，“好好吃饭。” 陈兰有些迟钝地看看他，又看看那叠肉，眼眶一湿，忽然就自己跟许岁安和解了。 “好好吃饭”。 多么简单朴素的一句话，半天之前，他听着是那么刺耳，现在，却又那么亲切。 陈兰吸吸鼻子，接过肉片，声音恳切：“谢谢哥！” 许岁安已经转向另一侧，没理这句道谢。 他正欣慰地看着祁临，声音柔软：“你也要好好吃饭呀。” 祁临顿了顿，看过来，用力点头，嘴里还塞得鼓鼓囊囊。 饭菜很香。 好像比他吃过的任何一顿都香。 祁临看着少年眼眸里浅金色的光，忽然想：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如果，哥哥能和未来的主君大人一样，永远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那样，他好像就再也不会孤独。 不会饿肚子，不会没有地方住，不会被赶走，不会交不到朋友。 他会想要一直活下去，待在哥哥身边。 第195章 在陈兰的百般催促下,他们团的救援队终于在第五天夜里赶到。 这期间他们把受伤三人组接回来，一群人一直住在守心村，有许岁安坐镇,即使有些村民心存不满,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而且,所谓“不打不相识”，其实大多数村民对他们态度都还不错。东逛西跑地混了五天，陈兰也看出来，比起“排外”，这帮人其实更排祁临。 就好像这孩子是什么很可怕的不祥之物，他也试探过,但村子里的人都对此讳莫如深。 就像是传说故事里的“youknowwho”一样。 打探不到结果,陈兰憋得心痒,连带着看祁临的眼神都不对,搞得许岁安这几天也对他戒备得很。 陈兰一边指挥自家飞船在村外的空地上降落,一边忍不住回头瞟人。 夜色深沉,星球本来就是灰蒙蒙一片，此时更加难以视物。许岁安带着他的几个小弟用异能做了两条灯带,确保飞船不会掉进坑里。 发动机的巨大轰鸣在山谷间荡来荡去,陈兰举着终端机吼得声嘶力竭：“看不见灯吗！！！跟你说了沿灯走沿灯走啊！你看看你开的那是路吗！！” 守心村的村民全都被吵醒,陆陆续续聚过来，这会儿已经快有半个村子的人。 异能灯带尽头，许岁安看不下去,懒得再当辅助，抬手一抖。 长长的灯带金蛇一样摇摆两下，“蛇头”猛地上扬，卷住半空中的飞船,向下一沉。 船身猛地一晃，一个结结实实的硬着陆。 十几秒后，舱门开启，四五个人七手八脚地爬出来，趴到深坑边上哇哇狂吐。 “要走了？” 村长越过人群，歪着脖子过来，他被星盗打扭了的脖子还没完全康复。 许岁安应声，抬手在他颈侧虚点一下。 金光微闪，村长的脖子恢复原状。 紧接着，以村长为起点，那捧金光向后游走，精灵一样从每一个村民身边钻过。 还没恢复好的伤都被一次性治愈，甚至一些陈年旧疾，都得到不同程度的治愈或缓解。 ——除了那条左臂。 村民们摸着消失的伤口面面相觑，不知道谁小声说了句“谢谢”，于是声音连成一片。 许岁安等他们谢完，也说：“这几天，谢谢。”他在解释自己的行为。 村长却读懂他没说出来的那一部分：“但之前，不会两清？” 这也是许岁安明明可以在第一天就帮他们治愈，却偏偏要留到现在的原因。 “那你们要问他了。”他回答村长。 村长抬头扫视一圈，笑容有些苦涩。 祁临站在坑边，和那些新来的外人一起，甚至都没有看过来一眼。 “我们……”他顿了顿，又改口，“如果打算一直把那个孩子带在身边，那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们为什么是这个态度。到时候，你说不定也会像我们一样……” 许岁安感觉有点不适：“这是辩解吗？” 村长摇摇头，说：“这是劝告。” “那撤回一下。”许岁安说。 村长一怔。 许岁安说：“我永远不会。” 他口吻异常坚定。 正跑过来的祁临脚步微错，看着少年的背影，踉跄一下。 陈兰超过他，朝许岁安喊：“哥，走不？” 许岁安转过身，牵上祁临，走向飞船，再没回头看村子一眼。 祁临亦步亦趋跟着许岁安，却在踏上飞船的一瞬间没有忍住，回身看了一眼。 一片灰色中，三个幼小的身影站在人群之后、一块巨石上面，手臂高举，来回摇摆。 冰蓝色的眼睛里有光流转，他抿住唇，在飞船启动的巨响和风沙中，很轻很快地朝那边弯了下唇。 他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很多年。 很幸运地，在离开之前，他终于感受到来自这片土地的善意。 “要关门了。”许岁安在身后说。 “好。”祁临轻快地应答一声，向后退进飞船内，转身看向许岁安。 黑金色的舱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直到最后一道缝隙也消失不见。 “哥。” 陈兰在一旁惴惴不安等了很久，直到飞船彻底远离星球，确认自己不会被丢出船舱，才敢再次开口。 “我把您二位送到哪儿啊？” 他这么一问，许岁安才想起，他还不知道祁临要去哪里找“主君”。 他问祁临：“去哪里？” 男孩也懵了懵，摇摇头，目光转向陈兰：“我不知道。” 陈兰被盯得一头雾水。 不是，什么情况？让他来决定吗？ 还好，许岁安紧接着又问祁临：“你要去哪里找人？” 陈兰一口气松了一半。 就听祁临再次说：“我也不知道。” 星盗头子一阵猛咳。 许岁安扫过去一眼。 陈兰立刻闭嘴。 “不知道？”许岁安问祁临，“你不是要去找主君？” 祁临点点头，又摇摇头。 “要找的，但是我也不知道主君在哪儿。” “那咋找？”陈兰插嘴，替人着急，“有没有照片啥的我们可以帮你通缉一下啊？” 倒也不是多想帮忙，主要是，巴不得赶紧送走两尊大神。 “通缉？” 陈兰一阵尴尬：“哎不是不是，说顺嘴了。就是，我们帮着一起找找啊。” 祁临摇头，语气难得肯定：“你们找不到的。” “怎么？” 祁临解释：“爷爷说，只有我能找到主君。而且，主君出现的时候，我会感觉到。” “卧……”陈兰憋了一下，“纯靠玄学啊？” 许岁安又看他一眼。 陈兰瞬间意会，手指往嘴巴上一拉，表示自己噤声。但他一双眼睛依然瞪得很大。 ——不知道去哪儿找，那不就意味着，他俩很有可能…… “你们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悬在头顶的剑“哐”一声砸下来，震的陈兰两眼发黑。 “去我们本部吗？还是附近的其他星？”他试图挣扎。 许岁安正给祁临找吃的，抽空朝他点点头，说：“好的。” 陈兰：“……” or！！！ 他怒而转头，和谐的一幕瞬间映入眼帘。 “诶，小临，你吃这个，这是之前从噗噗苏星买的当地特产巧克力，老好吃了。” “什么玩意，你那巧克力黏牙得很，还是吃这个，希然星的腊肉干，又酸又辣，可带劲了！” 一群小弟完全不懂他的苦，正拉着祁临和许岁安分享飞船上的零食存货。 短短五天已经够他们混熟，甚至几乎要把两个人当成团宠，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人家只是问了一句：“没有牛奶吗？” 全飞船的牛奶就递上去了。 陈兰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 ……果然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吵死了！！！ …… 吵闹一直持续到飞船抵达星盗团总部。 说是“总部”，事实上是另一座荒星。 只是相比祁临故乡那座，这座条件要好上不少。 不至于到处都灰蒙蒙、黑漆漆，从星球外看上去，能找到一块十分明显的“绿洲”。 那就是陈兰他们团生活的地方。 飞船刚一落地，早就等在周围的团员们迅速围成一圈，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群人满眼期待地瞅着舱门，下去一个人就激起一片叫声，有叫名字的、又叫外号的，还有叫着什么“哥哥弟弟叔叔大伯”的。 看着不像个星际盗贼团伙，反倒像是什么“宇宙生活帮”。 陈兰出去的时候叫声最响，也最统一： “陈团长回来啦！” 他摇摇晃晃下台阶，春风得意，就差把“老子训练的不错吧”这句话直接写在脸上。 “团长，这次是不是又打了个空？”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插进来。 陈兰脸色一黑，扭头就骂：“放屁！这次捞着大鱼了！” “什么大鱼？”跟在后面的许岁安一脸好奇。 陈兰：“……” “哎！好漂亮的弟弟啊！”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怎么被陈兰拐过来的？” “上了贼船了吧。饿不饿小朋友？要不来我家吃点东西？” 还好团员足够吵闹，让陈兰免了一场血光之灾。 他悄悄松口气，飞快溜去人群边缘。 另一边。 许岁安和祁临被好奇的星盗团成员团团围住。 这里大概也很少来外人，所以一群人看他们，怎么看怎么新鲜。 甚至有年纪小的孩子直接上手，想把两个人拉去某处。 祁临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又惊又慌，紧紧贴着许岁安，抓住他袖子不撒手。 一根两米多长的大扫帚忽然从圈外插进来，一左一右来回扫几下，人群一阵嚷嚷，被扫帚分出一条路来。 陈兰举着扫帚，像个勇士。 “行了行了都让开，”他粗声粗气，“围在这算什么事，让人家休息休息不行啊？” 旁边有人翻白眼：“小兰花，你这次出去大半个月，就带回来这么两个人，还不让我们多看一眼了？” 陈兰瞪眼，扫把虚晃一下。 那人被吓得往后一跳，差点跌坐在地。 陈兰朝许岁安两人一招手：“快走快走！” 扫帚又是一横，人群再后退，道路扩宽，许岁安和祁临跟上去，被陈兰带着一路往外，走过大半个驻地。 这里确实和灰色星球很大不同，驻地一侧是大片大片的田地，另一侧是辽阔的草场，牛羊散布其中，没人管着，慢悠悠地散步，或是跑来跑去、你蹭蹭我、我撞撞你。 房子也不是用石头，而是用布搭的，又大又结实的布扎在一起，捆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半圆形尖顶屋子。 布色选择很随心，有单色的，也有彩色的，各式各样混在一起，显得整个驻地像是用调色盘泼出来的。 祁临一路看着，眼都不舍得眨一下。 他从小生活在一片灰色里，能看到的颜色稍有，如今却一下子几乎把整个世界的颜色尽收眼底。 许岁安注意到，觉得有点好玩，抬手虚挡在他眼前。 祁临难得有点急，下意识抓住他手腕想要扯开，想起挡自己的人是谁，动作一顿，向后挪挪脑袋，有点委屈地偏头看过来。 “哥哥？” “唔？”许岁安坦然收手，朝他眨眨眼，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这招是跟顾柏舟学的，他一贯喜欢用这种小把戏。 祁临有点恼，踮起脚来也要挡他的眼睛。 许岁安把小孩拦住，指指前方。 “到了。” 祁临咬了下唇，略显不甘地把手扯回去。 人到了色彩鲜艳的地方，情绪似乎也跟着鲜艳起来。 许岁安轻快地牵起祁临，上前两步，跟到已经停下的陈兰身后。 面前是一栋粉嫩嫩的布房子，门帘伤绣着一只漫过整张布的白兰花，根茎略弯，风吹动门帘，兰花也跟着轻轻摇晃。 陈兰开口：“这是我家。” 许岁安有点意外地看向他。 陈兰这人其实长得很粗犷。 三十上下的年纪，头发短短地炸在脑袋上，一双眼睛凶狠有神、鼻梁中间横着一道疤，下巴上的胡茬青一块黑一块。 总之就是，怎么看不像是住在这里的样子。 陈兰显然也知道许岁安在意外什么，搓搓手，表情里难得带上点文艺的怀念：“这是我妈做的，懒得换地方了，就一直用着。” 许岁安懂了，朝他竖大拇指：“妈妈很厉害。” 陈兰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回答，懵了下，突然笑了。 “人家一般都问，那我妈呢？知道的又会表示一下哀悼。”他低骂了一声，有点开心、又有点惆怅，“我妈听见这句，肯定开心坏了。” 说完，他没等许岁安有什么回应，一撩帘子，自己先钻进去。 许岁安和祁临紧随其后。 粉布房子里空间不小，用蓝布分成三个区域，中间一个算是客厅，左右还有两间卧室。 蓝色帘子半挂着，屋内的情况几乎尽收眼底。 左边卧室略大一些，地铺式的床是双人床规格，看起来干干净净，没怎么待过人。 右边那间就截然不同，各种衣服乱七八糟地堆着，蓝布帘子旁边摆着一只棕色袜子，另一只又在枕头中间横着。 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塞满屋子里的其他空间，有里面塞了发条小人的玻璃水瓶，也有也有面目狰狞的鬼面具。 陈兰嘿嘿一乐，一点也没不好意思，指指两间屋子：“这个是我的，你们睡那个，之前基本上没住过人，东西都挺干净……” 说完，他意犹未尽地瞥一眼许岁安，试探；“就是，哥，你们打算住多久啊？” 许岁安说：“好的。” 陈兰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 许岁安接着又说：“不知道，先住着。” 陈兰身子晃了两下。 许岁安注意到，关心：“你不舒服？” 毕竟这人其实不错，同为人类，合理关心一两下无伤大雅。 “没、没呢，哥，我就是活动活动身体。”陈兰干巴巴解释，眼睛到处乱看，就是不敢瞅许岁安。 他生怕这人再说出什么令他崩溃的内容。 有没有人能来解救一下啊…… 陈忧郁地瞪着尖顶的天花板。 一只蜘蛛正在最尖的地方结网。 风吹了一下，蜘蛛一脚踩空，吐着长长的丝线挂下来。 身后门帘被掀起一个小角。 三个人同时回头，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捏着布帘站在外面，眼睛好奇地眨着。 陈兰不自觉夹起来：“怎么啦？” 小女孩看看他，又看看许岁安，悄无声息钻进屋内。 她穿着鹅黄色裙子，梳着矮矮的双马尾，怀里抱了五颜六色的个小花环。 “我想……给哥哥送礼物。” 她把花环递过来，看着许岁安，有点害羞地笑了一下。 “哥哥很漂亮，我很喜欢哥哥。” 那是小孩子最天真纯朴、发自本心的喜欢。 祁临睁大眼睛，看看小女孩，又看看许岁安。 被三个人看着的许岁安此时，难得也有点无措。 他也是第一次面对这么直白的表达，之前，做出这种表达的向来是他自己。 这是一种令人心情愉悦的感情，好像心脏都被泡进热牛奶里，甜甜的、暖暖的。 他半跪下来，从小女孩手里接过花环。 女孩眼睛亮晶晶，露出欣喜的笑容。 许岁安把花环待在头顶，也跟着弯起眼睛，朝她说：“谢谢呀。” 小姑娘摇摇头，瞅瞅他的发顶，红着脸跑了。 许岁安扶着花环起身，就听陈兰嘿嘿笑了两声：“可爱吧？” 许岁安看他一眼。 陈兰乐呵呵炫耀：“我侄女。” “可爱。”许岁安回答。 手指被人轻轻拉了一下，许岁安低头，对上祁临欲言又止的目光。 “怎么了？”他问。 祁临张了张嘴，目光看向花环，又摇摇头，然后又想了想，还是说：“很好看。” 许岁安把花环取下来，递给他，问：“你要吗？” 他比划一下：“你带上也很好看。” 祁临连忙摇两下头，安静片刻，又问：“哥哥很喜欢吗？” 许岁安正重新把花环戴回头上，谨慎地点两下脑袋，回答：“因为是礼物。” 礼物代表着人类很贵重的情谊。 所以，收到的每一份礼物，他都很喜欢。 祁临轻轻“嗯”了一声，他抬起眼，透过被吹起的门帘看向屋外。 这间屋离草原很近，各色花朵半隐在高高的草里，落进视野。 …… 许岁安和祁临在这里住了两周。 小孩一开始有些不太适应，头几天总是半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 但最近两天他似乎慢慢适应新的环境，也交到了朋友，一天里有半天都找不到人。 最开始许岁安还有点不太适应，但现在，他已经习惯这种生活。 周围的叔叔阿姨人都很好，会带着他一起做饭、种田、放牧、绣花，祁临自己出去玩的日子，他就跟在叔叔阿姨身边“学手艺”。 其他三个不谈，绣花这项，许岁安格外擅长。 毕竟他早就用惯金线，在布上绣图案只是调调异能动动手而已。 第一只小兔子被绣出来的时候，一群阿姨惊叹了十分钟，还把团里的所有阿姨都叫来一起欣赏。 一天后，许岁安的绣的小白兔遍布家家户户。 不过今天开始，阿姨们要为一周后的节庆做准备，绣坊暂时歇业。 许岁安没处去，待在卧室里看房顶的蜘蛛织网。 他突然想到什么，一下子坐直身子。 【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系统也正清闲到犯困，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一句，狠狠一懵：【什么？】 许岁安重复：【祁临没事了，我们可以离开了。】 这里的生活太安逸，太清闲，让他都有些舍不得，不知不觉就待了两周。 但这里毕竟还是“过去”，他总要回到他所在的时间线。 本来，最开始选择留下，就是因为小祁临遇到“生存危机”，他会答应带祁临离开那里、出来找“主君”，也是为了让他摆脱生存危机，也就是说，让他不要想着自杀。 现在祁临状态很好，看样子不会再有那种念头。 而找“主君”的事情完全靠他的直觉，如果真的陪他陪到找到主君，还不知道要花多久。 他还不知道队友们目前状态怎么样，在西斯姆星被毁后有没有恢复伤势、有没有好好休息，会不会再遇到其他困难。 他们是队友，本不该分开那么久的。 靠着灰星上的剩余能源，系统已经完成修复，可以进行时间跳跃。 他得回去了。 许岁安站起身，又停住。 不过这次……他来得及好好告别。 【告别后，我们就回去。】他通知系统。 【啊……】系统低低地应了一声。它也有些不舍。 最开始，它对小祁临这个原著镶边人物确实没什么感觉，但这段时间见证下来，小孩对他来说也早不仅是“镶边配角”。 但许岁安说得对，他们得回去执行任务。 隔着时间，他监测不到任务对象的黑化值，但系统总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它也得尽早回去看看情况。 许岁安坐回去，准备等祁临回来，进行告别。 但今天祁临回来的特别晚。 他等到天快黑，门帘上的兰花都没有被掀起一次。 许岁安意识到有些不对。 【祁临呢？】他直接问系统。 过了一会儿，系统声音响起，有些慌：【不对呀，我怎么搜索不到他的坐标？】 祁临已经被它“记录在档”，按理说，只要祁临还活着，它就能检测到他的位置。 许岁安思考片刻，迈出粉房子，要直接出去找人。 【最后的位置呢？】他问系统。 眼前很快浮现地图，一个红点印在一角。 许岁安转身要过去，迎面撞上一人。 陈兰火急火燎跑回来，一见他就问：“哥，小临回来了吗？” “没有。”许岁安看向他，问，“发生什么了？” 陈兰满脸焦急，此时也顾不上担心会不会惹人生气，直接飞快地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全盘托出。 “那帮小孩跟我说，祁临中午跟他们说想要找寻星花，然后一下午都没见到人。我怀疑，他可能自己进磁暴区了。” “在驻地外好几公里的地方，那边几乎谁去谁死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5-200 第196章 祁临一直在想,要给哥哥送一个什么样的礼物。 他送的礼物一定要比那个花环更漂亮、更珍贵，他想再次看到哥哥那种开心的笑，不是对着其他孩子,而是对着他。 但祁临对这颗星球一无所知,更没有什么编织花环的手艺。 这让他很沮丧,沮丧到都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哥哥。 “你要找很珍贵很漂亮的东西？”有人凑过来问他。 祁临低低的应了一声。 他想找礼物的事情已经在孩子群中传开，这些天总有人来问他，也时不时会有人提出建议。 但那些礼物都达不到他的标准。 他想要更稀有，只有他能送出去的礼物。 “我知道在哪儿找呀。”前来搭话的男孩又说。 祁临偏头看看他，并不抱什么希望。 男孩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神秘兮兮地从屁股口袋里往外掏什么东西。 祁临默默等着,不自觉有点神游天外。 他现在都有点不太想找主君,好像就这样一直和哥哥一起生活也没什么不好。即使不履行骑士的义务,他也依然能感到自己正在“活着”。 眼前突然出现一张巴掌大小的彩色照片,绚丽的颜色光彩夺目,即使隔着照片，都能令人被深深吸引。 那是一朵开在峭壁上的花。花瓣一层一层叠着,从内向外,扩散出一道彩虹,彩虹的正中心，是星星一样的的金黄花蕊。 祁临一晃神，目光猛地顿住。 “这是什么？”他问,下意识要伸手去拿照片。 身边的男孩手腕一翻，把照片撤走。 “这个够不够？” 他抬起下巴，洋洋得意。 祁临用力点头，急忙问他：“这个在哪儿？” 男孩笑嘻嘻看他,有些惊奇：“原来你会有其他情绪啊？” 祁临抿唇。 “我们还都在赌，谁能让你出现表情呢？”他嘿嘿笑着，“我就说我准能吧。” 这几天祁临和他们相处，无论做什么都淡淡的。 不管是被小女孩夸漂亮，还是被几个年纪更大的男孩欺负，他都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好像除了“找礼物”，对什么都不太在乎。 眼下，祁临依然是这样的感觉。 他好像完全没听到那个“赌注”，依然在问：“能告诉我在哪里找到它吗？” 男孩觉得无趣，撇了撇嘴，抬手一指。 “沿着草原一直往前，走到一片峡谷，这种花就在峡谷里。不过那地方很可怕，我就给你看看，你肯定拿不到的。 “但你要是帮我作证，是我让你产生表情，我也不是不能把这张照片……” 祁临已经站起身，朝他手指的方向走去。 男孩急忙收起照片要追上去，口中喊着：“诶诶诶！上哪儿去啊！你不会真想进去找吧？” 回应他的只有风声。 男孩呆了呆，错愕地看向前方，草原广袤，但…… 人呢？！ 跑这么快？ 他隐隐有点不安：不会真要进去吧？ 不会吧？谁不知道磁暴区有多可怕？ 他站在原地想了会儿，打个哆嗦，摸摸肩膀。 “不会不会，肯定不会。”男孩嘟嘟囔囔自我安慰，“他绝对到峡谷口就会被吓回来了。” 一道惊雷从天而降。 眨眼间黑云密布，狂风吹动草浪，牛羊都跟着惊慌失措。 男孩猛地回神，转头往家跑去。 又一道惊雷炸响。 祁临停下脚步，站在峡谷之外，喘息有些急促。 天色迅速暗下来，空气里充斥着浓重的潮气，低矮的天空上，闪电一道接着一道。 祁临抬头，看向峡谷内部。 里面的情况比外面更加严重，只是站在这里的半分钟，就已经有两块石头被闪电一分为二。 两侧的山脉又黑又高，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植被，一座座绵延出去，看不到尽头。 没有任何鸟兽存在的痕迹，像是一块死地。 祁临调整呼吸，走上前，冰蓝色的眼睛映着头顶的电闪雷鸣，平静而无所畏惧。 那种和灰星相似的压抑感，反而令他感觉到一种微妙的安定。 闪电连成一片，踩着他的足迹劈近进地面，留下一道道树干粗的裂痕。 磁暴区难以活命，就是因为变换不停的极端天气。 两座紧挨着的山，都会有完全不同的天气情况。 惊雷和闪电持续不断地覆盖整片地带，但除此之外，高温、极寒、暴雪、冰雹…… 有时候上一秒还在50℃+的高温中被炙烤到几乎化掉，下一秒就一脚踏入零下50℃+的极寒里，被拳头大的冰块砸的直不起腰。 祁临所知道的唯一情报只是：那种花长在悬崖上。 他只能踉踉跄跄前行，一路盯着岩壁找下去，皮肤烫伤和冻伤混在一起，脸上很快多出道道伤痕，他却连头都舍不得低一下。 那种花很小，生长的地方又很刁钻，只是一瞬间的疏忽，就可能完全错过。 下一步踏出，世界忽然安静下来。 不断交替的寒冷和炽热在这里同时消失，几滴清清凉凉的雨从高处落下来，轻轻敲在脸上，难得温柔。 祁临仰着头站在原地，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某处。 黑云散尽，阳光伴随着细雨一起落下，这方窄窄的天地像是被神灵庇佑。 在阳光之下，他的视野中心，两座斜插云霄的陡峭崖壁之间，一道浅浅淡淡的彩虹之前，他要找的那朵花生长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盛开。 中间有一丝花蕊很长，在微风中轻轻吹下来，像坠落凡间的星辰。 祁临呼吸轻滞。 他找到了，找到他想送给哥哥的礼物了。 攀爬峭壁对祁临来说轻而易举，他在灰星的每一天都是这么度过。 三两下攀上崖顶，百余米高度，他却只花了不过十秒。 但逼近顶部，祁临的速度忽地慢下来。他停在那朵花附近，小心翼翼地看着，连呼吸都不自觉放到最轻。 那朵花像是感知到他的靠近，轻轻摇摆两下，花蕊歪过来。 祁临祁临单手扣在峭壁凸出的石头上，竭力向前探身，伸出手，摸到根部。 远处传进一声雷鸣，隆隆逼近。照下来的阳光淡了一些，像是被一层薄云拢住。 祁临动作了顿了顿。他已经察觉到异常。 这阵雷声其实就是在警告他。 但…… 指尖用力，彩虹花轻而易举从岩缝间脱落，躺进掌心。祁临垂眸看着那朵花，轻轻松一口气。 他拿到礼物了。 下一秒，“咔嚓”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从身侧传来。 峭壁上的石头承受不住他的重量，赫然断裂。 祁临身子一沉，整个人笔直下坠。 他手在虚空中抓了几下，想重新抓住什么支点。 但就在此时，狂风大作。 半空中的祁临竟然直接被吹偏位置，远远离开峭壁，四下再也找不到可以抓附的东西。 极寒随之而来，贯穿身体。 祁临颤抖起来，将那朵花护进怀中。 半边身子眨眼间结上一层薄霜，连血管都被冻得生疼。 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地面，微微阖眼。 一道闪电横空直落，将半空的身影整个贯穿。 下一瞬，男孩睁开眼，冰蓝色眼眸亮起，像阳光下的琉璃，璀璨生辉，又像万古不化的寒冰，冷冽清澈。 他停在离地面不到半米的位置，悬浮在空中，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风和电摧残得不成样子，但被他护在怀里的那朵花依然完好无损。 祁临悄悄松了口气，指腹轻抚花瓣，亮蓝色的眼睛变得柔软。 头顶一声巨响，又一道树干粗的闪电出现，夹着刀锋般的冰雹，劈头盖脸砸下来。 祁临抬起另一只手，挡在头顶。 没有丝毫光亮，也没有任何屏障被展开，他就靠那么一只手，将所有攻击一一接下。 掌心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沿着手臂流淌，一滴一滴落进漆黑的地面。 但所有攻击，也的确被一一接下，花朵静静躺在怀里，未曾受到任何波及。 祁临缓缓落地，看看四周，分辨方向。 ……该出去了，他还要给哥哥送礼物。 祁临迈开步子。 一道巨大的阴影忽然落下，遮天蔽日。 祁临瞳孔微缩，回身看去。 那两座悬崖竟同时拦腰折断，一左一右成包夹之势，向他倾倒而来。 祁临抬手要拦。 一阵狂风直吹向怀中，几片花瓣被吹散，打着旋卷向天空。 他没有丝毫犹豫，收回手，将那朵花紧紧按在怀里。 山体倒下。 “轰”！ 两截山崖交叠在一起，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深深的凹陷，大片大片的灰尘被激起，将世界都染成黑色。 空地之上失去男孩的身影，几片花瓣飘忽着，悠然落在交叠的断山顶端，构成漆黑中的唯一色彩。 万籁俱寂，乱作的天气也戛然而止。 好像一切从未发生，唯有断崖巅的花瓣，在无风时轻轻颤动一下。 …… 憋了大半个日子的暴雨终于倾盆。 整个世界都盖上一层朦朦胧胧的雨雾。 粗线一样的雨滴砸在地面，转眼间就积出一个个水坑，又很快连接成片。 布房子在狂风中摇摇摆摆，门帘被石头压死在地面，但时不时还是会有一两个被吹开，于是屋内的东西全部被风卷出，沉沉浮浮地飞在空中。 “寻星花是磁暴区的特产，那地方怪异得很，也就很容易长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植物。 “其实谁也没见过那种东西，毕竟那里天气异常的很，闪电还会追着人劈。磁暴区刚形成的时候，我进去探查过一次，才走了两步就差点被劈死。 “只有好几年前，一个路过这里的很厉害的采风者，进去拍过几张照片，留给我们。” “到了……就是这里面。” 陈兰给许岁安一路介绍，最后停在峡谷之外。 里面的天气永远比外面更糟，此时已经接近黑天，加上狂风暴雨，峡谷内部直接一片黑，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山影。 “他为什么要找这种花？” 许岁安看向峡谷内部，问出赶路以来的第一句话。 陈兰沉默了一下，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许岁安看过去。 男人无奈出声：“……好像是，想找什么礼物。” 许岁安怔了怔，再次看向峡谷内部。一片漆黑里传来乱七八糟的声音，风雨雷电混在一起，让人什么也分辨不出。 他对陈兰说：“你在这里等着。” 陈兰一惊：“真要现在进去吗？” 他打量着磁暴区内部，犹豫半晌，还是开口劝阻：“要不，再等等。磁暴区也会受外面气候影响，等雨停了，里面情况也会好一些。” 他等了等，没有得到回应，困惑地转头一看。 风啸雨急，身边空无一人。 许岁安已经进入磁暴区。 这地方对陈兰他们来说是必死无疑的绝命之地，但就像那个采风者能自若进入，许岁安走在这里，同样如履平地。 暴雨、冰雹、闪电追着他砸，但却没有一滴雨能够近身。 金色屏障贴着身体展开，远看上去只像一层薄薄的衣服，却将所有攻击尽数阻隔。 磁暴区的天气异常由磁场异常造成，进来这里，系统也彻底联系不上，更不可能搜索到祁临的坐标，他只能自己一点点找。 许岁安在原地站定，垂下眼，右手缓缓抬起，食指指向前方。 裹在身上的金衣忽然消散，攻击倾泻而下。 但只一刹那，浅金色的光芒以许岁安为圆心，波浪一样层层叠叠荡开，一圈叠着一圈，一圈远过一圈，触碰到高山就翻越高山，遇见深坑就钻进深坑。 仿佛整个世界都逐渐拢入他的范围。 磁暴区的“神”似乎都被惊到，连绵不断的异常气候中止一瞬。 遥远的地方传来“叮”的一声轻响，层层叠叠沿着浅金波浪荡来，声音小到像是有人在纸面上轻轻戳了一下。 许岁安垂下的眼睛猛然抬起。 ——找到了。 波浪顷刻收拢，拧成一条摇摇摆摆的线，刺破黑暗，延伸向磁暴区深处。 金线一端连着少年的指尖，另一端，串着几片脱落的花瓣。 叠在一起的断崖之上，花瓣被金线牵引，轻飘飘扬起。 “咔嚓”。 一声轻响。 十几米厚的断石突然开裂。 冰蓝色的光芒幽幽散出。 悬浮在空中的花瓣颤了一下。 巨石彻底裂成两半，一左一右，被推向两侧。 巨响过后，一道身影从中跃出。 冰蓝眼瞳散发出慑人的光芒，一对荧蓝龙角立在头顶，半隐在白发之中，身后，长长的龙尾微微上扬，轻轻摇摆两下。 祁临落回地面，有些不适应地摸了摸角，又赶紧低头检查怀里的花。 还好，花被他护得很好，除了掉下那几片花瓣，没有出现其他伤痕。 它依然足以成为送给哥哥的礼物。 身后的尾巴愉快地甩动两下，祁临弯了弯眼睛，轻轻戳了戳柔软的花瓣。 旁边，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祁临的目光这才移向周围。 金线还牵着花瓣悬在半空，上上下下晃动。 祁临盯着那根金线看了一会儿，线的波动越来越剧烈，也意味着线那端的人正越来越近。 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这是哥哥的金线。 哥哥来找他了！ 他一阵惊喜，紧接着又是一慌。 寻星花重新塞回怀里，祁临慌慌张张抬手，一只手盖在头顶，一只手捂住屁股，像是想要靠这种方法隐藏自己突然冒出来的特征。 但随即他又想到什么，两手一松。 金线猛地一弹，彻底绷直。一片黑暗的视野尽头，一个人影渐渐浮现。 祁临双手移到身前，飞快结印。 他是龙，爷爷也是龙，他们一家都是龙。 龙是一定要有主人的，那是他们生存的意义。 找到主君，守护主君，以及主君的后代，是他们漫长一生的唯一使命。 这是祁临出生后学会的第一个守则。 爷爷一共教给他三条守则。 第二个，是他和爷爷已经是天地间最后两条龙。 在过去的百年里，有的同胞被主君抛弃，有的同胞被人类猎杀，最后只剩下爷爷和他。 爷爷的主君被杀掉，没有留下后代。于是他带着祁临躲到那颗星球，一躲就是三十年。 但爷爷不要他复仇。 爷爷说，他的使命只是守护主君。 祁临很听话。他从没想过复仇，他还没有经过蜕变，脑海中没有任何记忆传承。 爷爷说主君是他的存在意义，那主君就是唯一的意义。 可他连主君都找不到。 ……但现在不一样了。 角和尾在结印后渐渐消失，远处的少年踩着光走来，将周围的黑暗一点点照亮。 祁临最后摸了摸头顶和屁股，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破绽。 许岁安来到面前。 他垂下眼，从怀中掏出那朵花，神情却并不怎么快乐。 爷爷教给他的第三条守则—— 除了主君之外，禁止向任何人暴露自己的身份。 为了让他真正明白这条守则，爷爷还特意举了例子。 即使他未来遇到共度余生的爱人，但只要爱人不是主君，那哪怕他们再亲密，他都不可以向对方透露自己的身份。 “可情绪激动的时候龙角会露出来。”年幼的小祁临摸摸脑袋，有点委屈。 爷爷伸出手，在他额头用力一弹。一个红印立刻出现。 “笨蛋！那是因为你现在还小！成熟的龙都可以很好的控制自己！” 那年小祁临才18，刚刚能化成龙。 他呜咽地应了一声，尾巴不受控地弹出来，委屈地打着卷。 小祁临歪过头，看向石头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那天是少有的能看见月亮的日子。 “想什么呢？”爷爷问。 小祁临哼哼：“想爱人。” 他想，如果真的很爱很爱，怎么可能会有藏得住的情绪呢？ 爷爷的手指又弹过来，直接越过龙角砸在头顶。 “笨蛋！给我想主君啊！！” 一只手伸过来，轻柔地按上发顶，来来回回揉了两下。 祁临恍然回神，看向眼前。 许岁安站在他身前，低着头看过来，浅金色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身影。 “痛不痛？” 他摸了摸祁临身上的伤口，声音很轻，微光随之闪烁，伤口一点点愈合。 祁临咬唇。 他没有想到哥哥会进来找他。 更没有想到，哥哥没有质问他为什么来，更没有责怪他擅自跑到这种地方，只是有点心疼地问他疼不疼，帮他治疗伤口。 就好像，他被人很珍贵很珍贵地重视着。 祁临在爷爷那里都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 他避开许岁安的目光，又有点想哭。 被高温烤的时候血像是要燃烧，很疼，被寒风吹着、冰雹砸着的时候很疼，被断崖压在下面的时候更疼。 如果不是因为本质是龙躯，他大概都死掉好几次。 但即使是龙，龙也会痛。 他痛了很多很多年，被爷爷训练的时候，被村民赶跑的时候。 但现在，有人在问他：“痛不痛？” 那一瞬间，好像那些经年累月积蓄下来伤都不再隐隐作痛。 他好幸运好幸运，在不想活下去的时候遇到这么温柔的哥哥。 祁临突然很希望爷爷还在。 那样他就可以问爷爷，“哥哥”和“爱人”是不是不一样？ 哥哥是不是比爱人还要亲近一些，是不是可以知道他的全部秘密？ 但爷爷已经不在了。 他是世上最后一条龙，即使有再多困惑，都无处去问。 怀里的花轻轻颤了一下，那滴泪水还是落在上面，打湿那丝长长的星星花蕊。 星星的一角挂上男孩的泪。 一只手伸过来，从他怀里抽走那朵花。 泪珠闪了一下，落进地面。 祁临茫然抬眼，对上许岁安的目光。 少年捏着花，坦然望着他，问：“不是给我的吗？” 祁临眼睛微微睁大，愣愣地点点头，回答：“是的。” 许岁安很仔细地盯着那朵花看了一会儿。 直到祁临都觉得有点不安，他才抬起头，郑重地说： “谢谢。” 他没有笑，嘴角平压着，金眸半垂，认真地看过来。 “我很喜欢。” 天空突然开始放晴。 乌云散去，天光乍现，大地变得干净明亮。 没有雷电，没有雨雪，只有柔和的风夹杂着雨后的气息从两人中间穿过。 这是磁暴区出现十几年来，第一次归于宁静。 峡谷外侧，蹲在角落里避雨的陈兰震惊地睁大眼，伸着脖子往里瞅，老半天，试探着踩进一只脚。 悄无声息。 磁暴区没有降下任何警示。 它静悄悄的，像是在见证着什么。 陈兰迟疑了一下，把伸进去的脚缩回来。 “我会一直珍藏。”许岁安对祁临说。 祁临看着他的眼睛，怔怔地应了一声“好”。 哥哥没有因为收到他的礼物，露出开心的笑容。 祁临以为自己会很失落，甚至伤心。 因为他送礼物，就是想要看到哥哥开心的样子。 但此刻，他并没有感到难过。 他抬起手，捂住有点发痒的头顶，把差点冒尖的角按回去。 “一直珍藏”这四个字，似乎比笑容还要好上一百倍。 他现在反而好开心。 比最开始预想的还要开心。 心脏被某种前所未有的情绪股得满满的，在他胸腔里砰砰直跳。 祁临上前一步，被人揽进怀里。 他听到头顶的声音说：“走吧，回家了。” 他低低地应声，悄悄想： 要是哥哥就是主君就好了。 那他就可以把所有秘密都告诉哥哥，可以在开心的时候坦然地露出角和尾巴。 他可以把自己当作礼物，永远、永远陪在哥哥身边。 一直到生命尽头。 第197章 从峡谷口把两个人接回来后,陈兰翻来覆去，一宿没睡着。 短短半个下午，他的认知又一次被刷新。 如果说之前对这两个人还是畏惧更多,那现在,陈兰就是纯敬爱,巴不得能抱着两个大腿抱到地老天荒。 开玩笑，那都不止是孤身横穿磁暴区，是直接给磁暴区搞瘫痪了啊！ 一想到这点，他又有点不敢动。生怕自己翻来翻去的动静把人吵醒，一个不留神给他也搞瘫痪。 他可是清楚的，隔壁那俩小孩全有起床气。 头天早上陈兰叫人起床,差点没被那一对眼神吓死。 那会儿陈兰还只是单纯惊慌,还有点小埋怨。但现在再想想……他只庆幸人家没直接动手。 于是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房顶瞅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一大早,有人撩开门帘,从屋外钻进来。 来人声音洪亮：“陈哥,这次的——” 陈兰一下子翻身坐起，捂住来人的嘴,一阵挤眉弄眼。 “？” 他二话不说,扯着人出了房子,又往远处走了一大截，才松了口气，道：“说吧。” 来说话的男生疑惑地瞅瞅粉房子,还是先说正事：“去采买的飞船准备好了，咱这次还是中午出发吗？” “啊。”陈兰应了一声，熬夜伤脑，人还没转过神来。 男生凑近,有点不安：“咱这次去哪颗商贸星啊？” 陈兰脱口而出：“去红港星呗。” 男生欲言又止：“但是……” 陈兰眉毛一挑，中气十足地问：“咋？” 其实他知道男生想说什么。 红港星是这一带最大最热闹的商贸星，东西便宜、稀奇玩意也多，不少星盗团都喜欢往那儿跑。 前年去采买的时候，他们跟其他团发生了点摩擦，那团早就跟他们结仇，那次刚好逮到机会。 结果折腾一气，陈兰他们除了满身伤什么也没带回来。 那之后，团里不少人都ptsd，不愿再往红港星靠。去年节前，他们就退而求其次，去了别的星球采买。 但这次不一样啊！ 他们有大腿了啊！ 陈兰大力拍打男生的肩，朝人呲了呲牙：“放心，就去红港星。” “这次要是再遇到他们，就轮到我们找回场子来了！” 男生也懂了，眨巴眨巴眼：“但是……大哥和小临弟弟会答应吗？” …… 粉房子内，许岁安和祁临已经被不久前那一嗓子吵醒。 此时都已经完成洗漱，正坐在桌边准备用餐。 这边的早餐是非常统一的面包牛奶。许岁安从冰箱里把东西取出，直接用异能加热。 祁临坐在他旁边等着，脑袋一点一点，还没完全睡醒。 许岁安偏头看着，拿起还没热的牛奶，往男孩鼻尖一贴。 祁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用力地眨两下眼，委屈看他。 “吃饭了。”许岁安指指桌上的早餐，他特意给祁临多准备一份。 小孩昨天消耗太大，回来没多久就靠着他睡去，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他食量一向很大，这顿肯定会吃的更多。 祁临乖巧点头，往桌边挪动两下，手藏在下面，扯扯许岁安的袖子，示意他一起。 他昨天送给许岁安的那朵花插在陈兰准备的花瓶里，就摆在餐桌上，此时依旧灿烂。 这让他心情很好，感觉食物都飘着花香。 “还有……”许岁安被他扯动，声音顿了顿。 祁临歪过头，眼睛亮亮的。 许岁安抿唇。 他昨天就打算告诉小孩自己准备离开，只是看那个情况，实在没舍得开口。 但话还是要说的。 他慢吞吞开口：“我还有其他事。” 祁临愣了愣，忽然拿起面包片，咬了一大口，含含糊糊说：“我吃很快的，哥哥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要吃第二口的时候，许岁安伸手过来，拦在他唇边。 “不是这个。” 祁临盯着他的手指，捧着面包的双手轻抖一下，心里浮起几分不安，颤着眼眸望过来。 许岁安开口，说：“我要离开了。” 半块面包片倏然被捏紧，团到一起，夹在中间的红色果酱挤出来，淌到男孩的指尖。 “去哪儿？”他有些茫然地、下意识问。 许岁安尽量跟他解释：“我从未来过来，要回到我的‘现在’。” ——回到现在？ 祁临动了动嘴，没发出声音。 他能够理解“过去”、“未来”和“现在”是什么意思，他听得懂许岁安的这句话。 爷爷跟他讲过，无论是龙族还是人族，总有一些很厉害的人，可以逆转时间。 但他昨天还在想永远永远和哥哥在一起。 涌满心脏的泡泡正一个接一个破碎。 伴随着心跳，每一次，都让他感觉心脏空了一点。 ……他不能把哥哥困在他的“现在”，即使他很想很想。 哥哥有自己的“现在”。 他们总会在“未来”重逢，即使那可能要过很久很久。 但他是龙，从千万年前开始，龙族就是世界上最擅长等待的种族。 他也没有理由把哥哥留下来。哥哥不是他的主君，不是他的家人，只是他的“救命恩人”。 ……那如果哥哥知道他是龙呢？如果哥哥直到他的秘密呢？ 他是不是有办法用自己的秘密，把哥哥留下来？ 祁临张了张口，又咬住下唇。 但哥哥有要做的事情。 它是一条很听话、很懂事的龙。 只是未来除了找主君，还要找哥哥而已，这没什么困难的。 祁临抬起头，看向许岁安，问：“哥哥什么时候走？” 他很用力地保持平静，但声音还是在颤抖。 许岁安拿纸擦净他手指上的果酱，垂着眼说：“这两天。” 他有点不忍心。 听到系统在脑子里呜呜呜，更加不忍心。 如果再看到祁临的眼睛，说不定就走不了了。 但他必须要回到他的“现在”。 过了好一会儿，祁临回答：“我知道了。” 他把热牛奶捧过来，递到许岁安面前，说：“哥哥快喝吧，不然就凉了。” 好像很快地接受了这一点。 许岁安有点意外，接过牛奶，应了一声。 祁临埋头吃饭。 低下眼的瞬间，瞳中蒙上水雾，滴在面包片上。 祁临用力睁了睁眼，迅速把那一块咬掉。 许岁安在吃饭，没注意到这一瞬间。 门帘被掀开。 陈兰慢吞吞凑过来，谄媚一笑：“大哥，还有小临弟弟。” 两人同时看去。 陈兰到嘴边的话一噎。 他看着两个人，莫名感觉氛围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对。 “有事？”许岁安问。 “啊。”陈兰应声，收起念头，搓搓手，“我们今天中午又要出门了，你们要不要跟着一起啊？” “正好小临弟弟要找人，我们这趟去的是商贸星，那边人多热闹，保不齐就碰上了。 “而且时间也不长。再有六天就要过节了，这趟主要就是去采购节日用品，四五天就回来。” 他一口气说完，满脸期待地望着二人。 许岁安想了想，问他：“好玩吗？” “好玩吗？”陈兰一愣，忽然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当然好玩了，那边是大星球，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多的很，小临弟弟去了肯定喜欢。” “而且我们也不是去抢劫，是正经购物！”他强调，偷偷摸摸看许岁安一眼。 虽然这哥的行为比他们还强盗，但他能看出来，他大哥很想做个正常的好人。 之前，不管是劫飞船还是劫牛丸，都是形势所迫。 陈兰默默给自己喂定心剂。 许岁安正问祁临：“想去吗？” 他希望他离开的时候，祁临是快乐的，不要像他离开顾柏舟的时候一样。 祁临看过来，有点期待，又有点不安：“可以吗？” 许岁安点头：“为什么不可以？” 祁临没说话。 因为他们要去五天，但哥哥说“过两天”就走。 如果他们跟陈兰一起去采购，哥哥就要五天后才能走。 他可以再一次、不乖一下吗？ “——我想去。”祁临说。 …… 到红港星需要整整一天。 中午出发，次日中午，一群人才终于透过飞船船舱看到红港星。 星如起名。红港星是一颗玫瑰红色的小星球，几乎位于这一片星系的中心，起到了“港口”一样的作用。 星球不大，周围悬浮着的各色飞船却不少，上上下下停成一圈，几乎成了星球的星环。 大飞船停在外侧，小飞船可以入内。 陈兰他们早就熟悉规则，特意挑了卡着准入线的飞船大小，擦着星球的“门框”飞入红港星。 红港星的海洋是红色的，土壤也是红色的，三块大陆漂浮在海面上，无风的时候，像是连成一片的整块大陆。 对不熟悉的人来说，很容易降落错地方。 中间最大的一块土地是“商贸区”，不允许任何交通工具落地。 从空中往下看，灯红酒绿、人头攒动，布纸做的长灯被扎成各种形状，蛟龙、鲸鱼、红锦鲤，高低错落，亮着各色彩灯，随人流一起涌动，像漂浮在半空中的彩色海洋。 确实如陈兰所说，热闹非凡。 祁临贴在窗边看着，眼睛睁得很大。 他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外面的世界”，眼睛和大脑都有些过载，手指勾着许岁安的袖子，磕磕绊绊：“哥哥，灯，鱼，好漂亮。” 充满奇幻特征的景色让小孩忘记伤心。 许岁安在他身侧看着，悄悄放松下来。 飞船越过中部大陆，驶向西边。 那里是三块陆地中最小的，整个都被拿来当作“停机坪”。 他们到的时候，停机坪已经很满，盘旋了三四圈，才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一个难停的空位。 陈兰一边指挥落地，一边还抽空给两个人介绍：“东边是住宿区，咱先在中区逛逛，晚上再带你们过去。欸对了，你们还没泡过温泉吧？这儿的——” “嘭”一声。 他们的飞船撞上隔壁的船尾。 陈兰一声“卧槽”，顾不上再说，一个箭步冲上去，先在驾驶员后背捶了一下，然后才拉开舱门，去跟隔壁道歉。 “哎哟，对不——” 看到人的那一刻，陈兰突然失声，脸上表情一变。 “怎么是你们？” 舱外传来一道尖细的阴阳怪气：“这么巧，竟然还能在这里见面？” 许岁安来到门口，看出去。 隔壁飞船和他们差不多大小，门大敞着，十几个人或坐或站，都盯着这边。 另外还有一个，站在外面，正抱着臂打量过来。 许岁安和那人对视。 三十左右的尖下巴男人梳了个很潮的飞机头，抱在一起的双臂印着花里胡哨的纹身，感觉把能想象到的凶狠动物全塞了进去。 他晃着腿，抬着下巴，朝许岁安撇撇嘴：“这位帅哥是？上次没见过呀。” 这话说的很不对味。 陈兰拧眉，下意识上前半步，把许岁安挡了挡。 就算许岁安强的可怕，他还是多少有点把这个比自己小了将近一半的少年当成弟弟。 “关你什么事？”他粗声粗气。 男人眯了下眼，有些不爽，一脚踩过来，跺上踏板。 “哎，撞了我们的飞船，你倒还有理了？” 陈兰冷笑：“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故意碰瓷？” 男人立刻露出夸装的惊讶表情，撇嘴看向同伴，扯着调子：“我们还用得上碰瓷这样的家伙啊？” 对面飞船，十几个人得到信号，立刻哈哈大笑。 陈兰一怒，拳头攥起。 男人目光扫过他的拳头，眼神嘲讽：“上次还没打够？我们倒是无所谓，毕竟你们抢的那批货，可不是挨几顿打就能赔上的。” 陈兰咬牙：“我当时就说了，那不是抢的！” 话音落下，对面十几人齐刷刷站起，一个接一个走出飞船。 陈兰后退半步，咬牙。 “你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 他惊讶回头。 许岁安正看着对面那男人，面露困惑：“不是星盗？” “我们当然是。”男人笑了一声，挑衅反问，“怎么？你打算跳槽了？” 许岁安不答，接着说：“那抢你们，不应该吗？” 男人没反应过来：“什么？” 陈兰忽地笑了。 许岁安有时候说话过于简洁、没头没尾，但这么久下来，大多数时候他都已经能够猜出意思。 “是啊。星盗抢星盗，就他妈的天经地义。”他手一抬，气势猛地提上来，“老子当年就是抢了，怎样？” 身后，小弟机灵地递上长剑。 对面男人也终于搞懂了这番话的意思，恶狠狠地冷笑一声：“那我们在这儿揍你，也是天经地义。” 陈兰瞪着他，握住剑。 他微微侧头，朝许岁安说：“大哥，你不要出手，我们自己解决！” 许岁安说的没错。 他们是星盗，星盗是有血性的！ 连打都不敢打，算个球的星盗！ 陈兰提剑冲上。 两拨人在狭窄的停车场打做一团。 有路过的人远远看见，立刻逃开，唯恐避之不及。 两边加起来将近三十人，凑到一起之后几乎分不出来你我。 许岁安牵着祁临在飞船内看着，只能根据陈兰的情况分辨战况。 虽然陈兰冲上去的时候气势很足，但两边的实力显然有不小差距，只是几分钟的功夫，就已经出现一边倒的倾向。 状况最好的陈兰被两三个人夹击，当皮球一样丢来丢去。 祁临握住许岁安的手，有些担心：“不帮忙吗？” 如果他们两个出手，反击轻轻松松。 半个多月，他和其中的不少人都已经相熟。 这些星盗和灰星上的村民不一样，他们不了解他的过去，对他没有恐慌和畏惧，只当他是个普通的孩子。 祁临想帮忙。 他迟疑着抬了抬手，想将短剑从长靴中抽出。 可还没等碰到，手被人稳稳压住。 许岁安低头看着他，摇了摇头，道：“说好的，我们不出手。” 祁临攥指，忧虑：“那怎么办？” 许岁安拍拍他，说：“看着就好。” 下一秒，混战群中一声暴喝。 被一拳砸翻的陈兰忽然从地上弹起，长剑泛着幽然白光，飞快地反手刺向身后。 正要冲上的一个敌人猝不及防被捅到腹部，身子一僵，软倒在地。 长剑抽出，没有丝毫犹豫，刺向另一处。 又是一进一出，血花四溅。 几个呼吸间，陈兰的周围倒下数人。 祁临惊讶地睁大眼，看向许岁安。 “怎么回事？”对面的尖下巴男人更加震惊，“你隐瞒实力？” 陈兰眉目肃然，长剑指向他，沉声道：“对你，还用隐瞒？” 实力第一次匹配上气势，男人对上他的剑尖，不由后退半步。 “哔哔哔————” 一道尖锐的哨响。 正混战的一群人同时回头。 飞船左侧，十几米外的位置，一队穿着红色制服的家伙正向这边跑来。 “谁叫来的警卫队？” 尖下巴男人低骂一声，朝自己的人一挥手：“先撤！” 陈兰也看向自己这边，剑势一收，表情立刻惨淡：“跑啊兄弟们！都别被抓！商贸区门口见！！！” 话音未尽，人已开跑。 近三十人立刻作鸟兽散，眨眼间没了人影。 许岁安拉着祁临跟上陈兰。 一直跑出去三四分钟，陈兰忽然浑身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长剑脱手，甩在身边。 “怎么回事？”他捂着手腕，低骂一声，“小宇宙爆发后反噬了？” “小宇宙爆发？”许岁安困惑。 “哦。”陈兰跟他解释，“就是，人到绝境不是可能突破极限，能力上涨一个档次。这就叫小宇宙爆发。” 他锤锤大腿，有些得意地感慨：“唉，没想到我也有这一天，看来我还挺有天赋的哈？” 后半句他是朝祁临说的。 小孩正一副“学到了”的恍然表情，听了他的话，点点头。 许岁安捏住祁临的脸，制止他点头的动作。 “我知道了。”他对陈兰说，“但你不是。” 陈兰一呆：“啊？那……” 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种玄妙的想法：“我……你……” “你用的是，我的异能。” 许岁安抬起手，一点白光脱离长剑，飞回他的体内。 陈兰：“？？？” “卧槽。”他突然坐直，满脸敬佩，“哥你连这都能做到？！” 许岁安颔首。 “那不对啊。”陈兰又想到什么，“那我这反噬……” 许岁安冷漠解释：“我的一点点，对你来说，都很超过。” 所以才会有比较强的副作用。 陈兰：“……” 很伤心。 就是那种学渣拿到成绩条发现自己进步十几名，正狂喜时被被人提醒拿错了条，自己实际倒数第一的伤心。 “所以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任何天赋是吗！！”他掩面悲痛。 祁临欲言又止。 许岁安想想，还是出言安慰：“也有。” 陈兰唰地抬头，双眼放光：“是什么啊哥？” 原来他真的有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天赋？ “人好。”许岁安答。 陈兰：“……？” 他颓丧爬起，朝两人摆摆手：“走吧走吧，去商贸区集合了。” 祁临安安静静地跟了一会儿，忍不住问许岁安：“这种天赋，很好吗？” 许岁安点点头，说：“很好。” 人好，而且一直好，不会被经历和环境污染，是很难得、很稀有的天赋。 祁临轻轻“哦”一声，脑袋有点低。 他没感觉到自己有这种天赋，爷爷也说，他的天赋只有能打。 许岁安拍拍他的脑袋，声音柔软一点：“你也有哦。” 祁临的脑袋又抬起来，有些惊讶，又有些期待：“我也有吗？” “嗯。” 指尖没进柔弱的白发，柔和的力道将发丝抚开。 “你天赋很高很高。” 祁临低下头，抿起嘴，有点开心地踢了踢鞋尖。 一小块石子被踢起，“哒哒哒”地轻快跳远。 “到了。”陈兰停下脚步。 走过一座桥，从西区到达中区，商贸区大门就在桥的尽头。 一座红彤彤的复古大门，几人合抱的深红色立柱上雕着繁复的亮红色花纹，顶部的桥型匾额红底金边，两边挂着黄澄澄的灯笼。 匾额上的字体也是粗壮的金色 ——红港星批发市场 “陈哥，这边！！” 三人同时看去。 团里的其他人已经集合，他们是最后一组。 十几个鼻青脸肿的小青年蹲在立柱下面，透着实打实的流氓气息。 路过的旅客和商人都忍不住侧目，躲得一个比一个远。 偏偏他们几个还没有自觉，遇到路人，都朝人笑嘻嘻招呼。 陈兰扶额，后知后觉地感到丢人。 许岁安抬起手，给一群人做了简单治疗。毕竟他们是来正经采买，最起码要确保大家的外貌不会吓人。 陈兰掏出厚厚一摞清单分发下去，语速极快：“一人一张，按老规矩，能买的买，不能买的划掉，超预算的绝对不要。下午五点在这集合，来晚的自己滚回飞船上睡，这次都别想泡温泉。 “买东西的时候机灵着点，自己能做的就别从外面买，买回去又丑又费钱肯定挨婶子骂。还有你们几个注意点，剩下的闲钱用到正地方，别又闲的没事被戴着黑墨镜的大爷拉去占塔罗，你看那配套吗？……” 一串话说了将近五分钟，所有清单全部下发出去，只留下最后一张，由他亲自采买。 他长出一口气，大手一挥，命令：“去吧！” 十几个人呼啦一下散开，很快汇入街区内的人流，找不见身影。 陈兰转向许岁安和祁临，搓着手笑了一声，他还没从“小宇宙爆发”的尴尬里缓过劲。 “我们有吗？”许岁安朝他伸手。 陈兰急忙转头：“哎呀，那哪儿能。哥你俩就逛着玩就行！” 他想了想，从兜里掏出几张钞票。 “哥，你们手头没钱吧？这点拿去用？虽然不太多，但也能给小临弟弟买点吃的看的啥的。” 他们其实也没什么钱，虽说是星盗，但星盗也分贫富。不巧，陈兰这支队伍就是穷的那一半。 毕竟一支队伍要养一大群人，一块星币都得数着花。 但那毕竟是许岁安和祁临。就算再穷，也不能苦了大腿。 他手里的预算一共八百，抽了三百星币给两人。 许岁安看看，想起自己终端机里的存款数字，小小叹气。 他有钱，可惜这里是过去。 他把钱塞回给陈兰，想了想，又抽了一张十块出来。 陈兰茫然：“这就够了吗？” “我们会自己想办法。”许岁安说。 陈兰“啊？”了一声，莫名有点不安。 但许岁安已经捏着那十块钱，牵着祁临，走入广阔的红港星商贸区。 两个格外漂亮的男生，即使在这样的地方，也依然格外显眼。 陈兰瞅着两人坦坦荡荡的背影，脑中灵光一闪，倒吸一口凉气。 ——他大哥，总不至于在这种地方做强盗吧？ 第198章 许岁安没当强盗。 他拿着那十块钱,按照系统给出的“最优路线”，从捞金鱼兑星币开始，扫荡整个娱乐区。 娱乐区并不算太大,一条街从头到尾也就二十来家店,能直接兑换星币的更是只有五家。 把这五家店“掏空”只花了半个小时。 一大一小走出每一家店门时,都是被店主人哭着送走的，但他们又总是格外热情地给两位提供下一家的情报。 总归是——要死大家一起死。 两个人的事迹迅速传开，娱乐区的人也肉眼可见地增多，不少都是专程前来围观。 到第一个小时结束的时候，许岁安和祁临身后已经跟了长长一串尾巴。 “弟弟，不是,哥。”老板满脸苦涩,“我这儿真没东西了。” 他指指被射空的气球板子,又指指旁边堆了满地的礼品。 许岁安放下枪,还有点意犹未尽。 “没关系。”他看看那些礼品,朝老板点头,“就这些吧。” 老板长出一口气：“好的好的，您看,这东西我给您送哪儿去啊？” 这么多东西,两个人肯定不可能自己带走,他一边问，一边已经在心里计算运费，又是一阵肉疼。 “不用送。” 老板眼睛一亮,莫非大神有独特的储物方法：“那……？” 许岁安：“先放在这里，会有人来拿。” 他说完，拉拉祁临：“这些有想要的吗？” 小孩身上已经琳琅满目地戴了不少东西，摇了摇头,道：“没有了，都留给陈叔叔吧。” 许岁安点头，跟老板说：“如果一个叫陈兰的男人来，把东西都给他。” 他们用不到那么多东西，赢来的全部奖品，几乎都可以留作“节庆用品”。 这样，他们今年会省下很多钱。 许岁安摸摸鼓鼓囊囊的口袋，又想：或许还会挣很多钱。 交代完，他重新牵起祁临：“走吧，去下一家。” 老板犹豫片刻，追上两步：“哥。” “你们可能找不到下一家了。” 许岁安：“？” 老板示意两人抬头。 视野范围内，没去过的几家店全都大门紧闭，即使有坏心眼的围观者砸门，也打死不开。 去过的店倒是都大敞着门，老板一个个全都拉了椅子蹲在门口。反正没生意可做，他们干脆也跟着凑热闹。 许岁安陷入沉思。 他想不通，转头问老板：“为什么？” 老板被他问的一懵，干瞪着眼，支支吾吾：“啊，就是……大家都……” 被你抢怕了啊！ 强盗啊！这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强盗来打劫的时候甚至还会挑选一下，这两位直接是来者不拒啊！ 但他敢说吗？他不敢说。 老板大脑疯狂旋转，终于灵机一动：“大哥，我知道一个地方，特别适合你俩去，那块儿现在肯定还开着门！” “什么地方？”许岁安被勾起好奇。 老板指了个方向：“往那边走，有个擂台赛，要是能拿到第一，奖金和奖品全都有！” “甚至还能拿钱押注呢！” 红港擂台场，也是红港星唯一官方许可的赌场和“屠场”。 每天上午一场、下午一场，以3小时为限。上台坐庄，或是进行挑战，生死搏斗。 留到3小时，或是没有人再敢上台挑战，就视台上的庄家为最终胜者。 可以获得每一期的特别奖品，以及当期赌池的10%。 锣鼓震天，人群沸腾。 赤红的擂台场周围挤满观众。 一个小时前。 一点整，红港擂台赛下午场正式开始。 一个壮汉迈着沉重的脚步踏上台，手中流星锤往地上一砸，振声道：“力量西系异能者，谁敢来战！” 喊话不了三秒，人影从观赛台中跃出，锁链跟着卷向那男人。 “我来！”铁锁和铁锤狠狠相撞，人声这才响起。 观赛台外围，尖下巴男人轻蔑地瞧着台上二人，朝身边的女人说：“看到没，这两个都是菜鸡。” 女人穿着长袖红裙、头发高盘，化着浓妆，手持一把圆扇，闻言抿唇轻笑，侧眸看他：“那孙先生就不是了？” 孙永乐道：“我怎么能跟这种家伙相提并论？” 他伸手揽住女人的肩，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女人上臂摩挲。 长袖影响了手感，让他有点不悦。 女人不动声色地半侧过身，胳膊从他手下蹭开，抬手虚碰上他的脸颊。 “那您的这道伤……？” 孙永脸色一僵。 那是今天中午在停机坪上，被陈兰的剑气所伤。 一想起那事他就浑身不爽。 也不知道陈兰那小子怎么回事，竟然实力爆发，说不定嗑了什么怪药。 孙永低骂一声，扇开女人的手：“小伤，你管这些干什么？” 女人捂住手背，双眸含波，怏怏道：“我关心您嘛。” 孙永心念一动，手摸上去，改口：“好好好，我们不说这个。” 他要这女人还有用，要是真让人气急了，那可不好办。 女人抿唇笑了一下，挣开他的手，指向擂台场旁边的高台。 玻璃柜里放着一个翡翠项链，后面的大屏放着项链的360°投影，纯银细链，坠在下面的心形吊饰有几乎有鸡蛋那么大。 “孙先生不是很厉害？”女人勾着眼尾看向他，“能把那个送我吗？” 孙永挑眉。 “您说过我今天可以随便问您要礼物……”女人垂眼，“但我只看着那项链好看。” 孙永沉吟。 开场不过十分钟，擂台上的庄家已经接连换了四个，这些人实力都一般，对他来说轻轻松松，但……那可是足足三个小时。 “您不愿意？”女人却在这时开口，声音里的温度降下去一点，“那便算了……我在孙先生心里，也没那么有分量。” 孙永心里一跳，不禁暗骂：女人就是麻烦。 算了。 他咬牙。 反正不必现在就上，等快到时间，他再上去收割，拿个项链回来还是轻轻松松。 “哎哟，怎么还自怨自艾上了？”他歪身子贴过去，“你想要什么，我当然会帮你拿到。” “不过咱们得等等，耗一耗这些人的精力。”他稍作停顿，给自己找补，“这是战术，打擂台，是要动脑子的。” 女人看他一眼，勉勉强强轻哼一声。 擂台赛上庄家如流水，观众席的上人越挤越多。 孙永盯着时间，逐渐有点心不在焉。 女人比他更心不在焉，早就懒得看台上的打打杀杀。 找了个椅子坐下来，自顾自玩终端机。 像是出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她手指再键盘上敲个不停，表情也跟着飞扬。 孙永好奇，凑去看：“看到什么了？笑得这么漂亮？” 女人转过终端机，一张偷拍的照片弹出来。 “这个人。他们说他带着弟弟把整个娱乐区抢干净了。”她笑盈盈，“感觉这小哥很有意思嘛。” 孙永一眼看去，脸色一变。 他记得这家伙，中午混战的时候就躲在陈兰那帮人背后。 竟然让这女人感了兴趣？ 孙永有些恼怒，说话也不客气：“一个怂包而已。” 女人动作一顿，撩起眼皮，好奇似的：“怂包？” 孙永冷笑一声：“打架都不敢，就会躲在别人身后。也只能在小孩子的东西面前耍耍威风。” “你不会看上这种小白脸吧？” 女人没应，幽幽看向他身后。 孙永突然觉得脊背一凉，猛地回头。 白发蓝眼的男孩站在他身后，高一级台阶的位置，低垂着眼，冷冷看来。 孙永心里莫名一紧，想到身边女人在看，又安定下来，笑着问：“有事吗？” 他当然记得这孩子，和那个金发的怂包一起，女人刚才话里的“弟弟”，估计就是指的他。 自己骂他哥的话被听到了？所以来找他理论？ 但那又如何。 一个小孩罢了。 想到这，孙永心里彻底安定，挺了挺胸：“不高兴我那么说你哥哥？” 小孩问：“你要上台吗？” 孙永一愣，下意识看了眼时间。 还有足足一个小时。 还不是时候。 “怎么？”他反问，“你也想上去玩玩？” 看了一圈，没找到那金发的人影，显然并不在这附近，不知道是走散还是暂时分开。 只有一个孩子，孙永心里更有底气，干脆出言嘲讽：“这可不是小孩子待的地方……你哥哥来，或许还能撑两下呢？” 小孩不答，只是问他：“去还是不去？” 孙永一愣。 “他当然要去。”身边的女人忽然推了一把。 孙永晃了一下，没等说什么，女人紧接着道：“一个小孩罢了，人家都敢向你挑战，你还不迎战？” 她靠在椅背上，托着下巴，有些无聊似的，眼神慵懒勾人：“给我看点好玩的嘛。” 孙永犹豫片刻，一咬牙，站起身。 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先把人哄开心了，剩下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朝男孩勾勾手指。 “走吧。在陈兰那儿很无聊吧？哥哥带你见见世面。”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入挑战者上擂台的专用通道。 到擂台边时，上一场战斗刚刚结束，擂台上庄家也有些体力不支，□□。 孙永一声冷笑，又朝祁临炫耀：“等着，我上去让他腾出位置。” 祁临站在旁边，理都不理他，只默默蹲下来，从长靴中抽出短剑。 女人不在，孙永也懒得自讨没趣，轻蔑地瞟人一眼，转身上台。 他确实有一点自傲的资本，比寻常异能者要强一些，不然也不会将陈兰他们团压着打。 上去不到两分钟，庄家被甩下台，孙永成了新的庄家。 擂台后方的巨大屏幕整进行实时直播。 之前的不少人，为了拖时间，都把战斗拉的很长很磨叽，孙永干净利落的出场，令所有人眼前一新，引起一片叫好。 他得意地朝台下挥挥手，听够了欢呼，才转头朝祁临喊：“上来吧，小孩！” 祁临手持短剑，沿阶而上。 观赛台上安静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加强烈的议论。 “怎么回事？怎么是个小孩？” “跑错地方了？没人管吗？” “这小孩的家长呢？怎么让孩子到处乱跑？” 孙永站在台上，只是听着这些隐约的议论都觉得心里爽爽的。 他转过头，打算再跟祁临说两句，以向观众证明他不是那种欺负小孩的家伙，是这孩子非要找打。 可没等开口，孙永眼前一花，突然天地倒悬。？ 紧接着，腰腹一阵剧痛。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后背又是一疼，世界再次颠倒。 一道血花从眼前滑过。 孙永终于看清。 男孩站在地上，短剑横在胸前，仰头看着他，眼神沉寂冰冷。 那把短剑，甚至并未出鞘。 他被对方一剑挑到空中，脱线风筝一样狠狠摔在地，然后又一次被追上、摔落。 几十秒的功夫，数次起落，孙永被摔得头昏脑胀，浑身作痛，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位。 最后一次。 孙永跪趴在地，喷出一口鲜血。 他还没想明白。 这不是个小孩吗？不是个躲在人后的小孩吗？怎么会……这么厉害？ 一只手伸过来，拎起他的后领，将他上半身提起。 孙永垂着头，挣扎着转过眼。 短剑稳稳抵在颈前，男孩开口问：“谁是怂包？” 孙永喉咙和胸肺都在反复摔打中受伤，连呼吸都痛，更难发出声音，但男孩那样盯过来，让他连不开口的胆量都没有。 他颤着嘴，吐字间都带着血腥：“……我，是我。” 观赛台外围。 许岁安举着棉花糖回来，一眼就看到大屏幕上的盛况。 人群此刻已经完全沸腾，一层接一层地站起来，形成欢呼不止的人浪，几乎要将他再挤出去。 许岁安难得呆住，问系统：【什么情况？】 “你弟弟很厉害嘛。”身侧有人先于系统出声。 许岁安愣了愣，转身看去。 穿着艳丽红色长裙的女人抱臂站在一旁，饶有兴味地看着大屏。 “嗯？”他应了一声。 “哦~”女人想起他还不知道发生什么，“那家伙惹了你弟弟，被算账了。” 擂台上，孙永的声音也被扩音器放到最大，断断续续传来。 “我、我错了……我是怂包……别打了，饶了我吧……我不会再找你们事了……” 他已经完全失去清醒，只会颠三倒四地道歉。 许岁安微微蹙眉：“怎么惹的？” 女人看来，好笑：“怎么？你也要替你弟弟教训回去？” 许岁安看着大屏。 场上的人被摔得鼻青脸肿，看不出原貌，衣服前襟也都是血，狼狈到极点，哪还有中午时的威风。 他已经被祁临教训的很惨。 许岁安想了想，道：“可能吧。” 女人爽朗地大笑起来：“你们两兄弟还真是——” 她弯腰笑了好一会儿，终于再次开口：“我建议不要。” “为什么？” 女人摸了摸手臂，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而不屑：“因为我也要教训他。” 这居心叵测的混蛋，当她看不出他为什么接近自己吗？ 思绪回转，女人突然勾起嘴角，转头问许岁安：“小帅哥，你们晚上有去处了吗？” 许岁安歪头，不理解话题怎么跳的这么快，但还是坦诚：“可能有，但还没有。” 女人满意地眯起眼，语调婉转：“那不如，带你弟弟跟我走，怎么样？” “去哪儿？”许岁安问。 “去泡温泉。带你们见识一下红港星最好的温泉。” …… 红色温泉泛着热滚滚的蒸汽，十几个人分散在巨大的池子里，喟叹一声接着一声。 陈兰一个人待在角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此刻的心情。 他来之前确实在幻想着抱大腿，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抱的是这种大腿。 下午三点半，他采买完清单上的第一批东西，打算把剩下的留给明天，自己先到处逛逛。 说是到处，其实就是娱乐区。 陈兰很喜欢在那边玩些小游戏，虽然每次都被无良商家的小把戏坑得很惨。 但这次，他一走进娱乐区，立刻就感觉气氛有些不一样。 没等琢磨出来原因，手臂突然被拉住，一哥们谨慎贴近，问他：“兄弟，你是陈兰吗？” 陈兰懵了半晌，猛地反应过来，一脸警惕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没答，回头朝街内喊了句：“找着人啦！” 立刻，回应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陈兰一惊。 怎么回事？被人寻仇了？！还是孙永那混蛋？ 他来不及思考，转头就要逃跑。 但下一秒，手臂被人扯住，陈兰被迫困在原地。 ——我要完蛋了！ 他这样想着，眼睁睁看着一群人捧着一大堆东西涌过来。 然后。 他就被奖品淹没了。 那个时候，世界观崩塌的陈兰还不知道，那远远不是全部。 5点，他在门口见到许岁安和祁临，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人塞进一大把钞票。 又连钱数都没顾得上数，便一眼望见，两人身后还跟了个女人。 身材高挑，穿着红裙，画着浓妆。 这人，许岁安和祁临或许不认识，但了解红港星住宿区的人都知道。 那是整个住宿区最尊贵的人。 不是因为她多么漂亮，也不是因为她多么有钱，而是因为她家的温泉浴场里，有一处独一无二的池子。 据说那温泉具有奇效，泡5分钟能治愈所有暗伤，泡10分钟实力能提升一个档次。 至于15分钟……好像从来没人能坚持到那个时间。 没人知道温泉的秘密是什么，但这个功效确实被无数亲身体验过的人证实。 那是全宇宙都独一无二的“神泉”。 是陈兰从来不敢奢望的存在。 但他大哥很坦然地说，他和祁临被神泉的老板娘邀请去泡温泉。 当然，陈兰并没有获得这个殊荣，被邀请的只有许岁安和祁临。 但这已经足够让他震惊了好吗！！！ 他请问呢？他大哥到底是怎么做到短短一下午扫荡了娱乐区还“攻略”了神泉老板娘的？！ 哦对，还有。 祁临！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在门口等全员集合那段时间，不断有人围观，甚至还有人跑过来问祁临要签名。 他请问呢！ 这两个人到底都干了什么！！ “大哥，想啥呢？” 小弟凑过来，终于是不忍心看他一个人孤独地呆在角落。 陈兰回神，长叹一声，突然变得有些文艺、有些感概，又有些惆怅：“在想，有些光芒，是遮不住的。” “啥玩意？”小弟一头雾水地瞅瞅他，伸手过来试探额温，“……也没发烧啊。” 陈兰翻个白眼，把他的手拍走：“滚蛋。” 小弟哼哼两声，没走，又凑近点：“陈哥，我就是好奇……那个‘神泉’，有多神啊？” 陈兰瞅他：“你问我？” 小弟连连点头。 陈兰一巴掌拍过去：“我要是知道还能待在这儿？！” …… “神泉”很小。 大概只有几平米，刚刚能容纳两个人一起待在里面。 这大概也是老板娘一直严重限客的原因之一。 但神泉也确实很神。 刚踏进去，许岁安就感受到池中强烈的异能波动，各种属性的异能混杂在一起，一股股地翻涌。 如果再早个百年，这地方恐怕就是不是“神泉”，而是一踏足就会杀人的“死泉”。 但现在，经年累月的消耗和调和，让池中的异能波动刚好维持在一个合适的水平。 身体和精神上的疲倦迅速消退，许岁安顶着白毛巾叠成的方块，向后倚上石壁，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很喜欢这里。 对全属性异能者来说，这地方更加是天堂一般的存在。 温泉水像是有灵智，一波一波轻柔地涌过来，许岁安捧起一抔，看着赤红的泉水从指缝间流走。 “舒服吗？”他转头问从进来起就有些沉默的小孩。 祁临靠在他旁边，低头看着水面，慢吞吞应声：“嗯……还可以。” 许岁安拍拍小朋友头顶的毛巾块，毛巾和他头发颜色很像，看上去有点好玩。 祁临按着毛巾，抬头看他，有些茫然：“哥哥？” 许岁安在他眉心戳了一下。 小孩这会儿反应迟钝，大概是被温泉蒸的。 毕竟他还没有觉醒异能，在这种环境下，确实不能泡的太久。 正想着时间，小孩突然又低下头去，两只手也重新没入水面。 “怎么了？”许岁安问他。 祁临摇摇头，有点急促：“没、没什么。” 许岁安歪头。 温泉下方，水流突然涌动几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周围摆动。 这种地方，有鱼？ 他有些好奇地伸手去摸，一圈下来，什么也没抓到。 涌动也悄然停止。 只有身边的小孩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出半寸，然后突然往下一沉，整个脑袋都没入水面以下。 毛巾块晃晃悠悠散开，被许岁安抓回手里。 片刻后，一串泡泡咕噜噜噜漫上来。 许岁安微怔，看着有趣，伸手下去，在人发顶揉了两下。 祁临又往下缩了缩。 泡泡一直持续了一分多钟，许岁安终于觉得有点不对。 再次伸手下去，一把把人拎上来。 小孩猛地探出头来，白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侧。 他满脸通红，迷迷糊糊看来。 许岁安皱眉，问他：“怎么了？” “有点……不舒服。”祁临含含糊糊回答，人又要往水里面滑。 许岁安干脆把人捞上岸。 小孩这会儿体重意外得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泡水。 许岁安短暂地奇怪了一下。 但这个重量对他来说还是很轻。 没有一点挣扎，祁临被他整个带出水面。 “哗啦——”一阵水声。 “不过——那温泉到底有什么稀奇的啊？” 泡完温泉出来，在自动贩卖机前挑饮料，刚好遇到老板娘，陈兰终于忍不住打听。 不止小弟，他也好奇的很。 老板娘手里拎着长烟管，倚在墙边，看了他一眼，轻笑，随口回答：“那不是普通的温泉水。” “那是什么？” 老板娘吐出一口烟圈，幽幽开口：“龙血。” “？？！！” “卧槽！”陈兰震惊，“这么牛？！” 第199章 祁临浑身热的不正常。 许岁安把人抱进房间,陈兰和老板娘立刻一前一后跟上来。 一个手里端着水，一个拎了盒医药箱。 老板娘凑到床榻边，半跪下来做基本检查。电子温度计塞进去不到半分钟就响个不停。 “测不出来。”女人皱眉,“体温都超过48了？” 陈兰一听,脸都白了,磕磕绊绊：“4、48，那人还能活吗？” 老板娘白了他一眼：“你看现在死了吗？” 转头又问许岁安：“刚才在里面发生什么了吗？” 许岁安茫然摇头。 老板娘烟管敲着桌案，沉思自语：“不对啊……按理说，你们待了还不到五分钟，就算他还没觉醒，也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床上,小祁临被高热蒸得迷迷糊糊,眼睛都睁不开,只留一条缝勉强看着床边的人影,手指无力地勾着许岁安的衣袖。 他身子有些发颤,汗珠一层一层地往外溢,不过几分钟就把整个床铺打湿。 “就这么失水下去也不行啊。”陈兰嘟囔，看看自己手里的水杯,“不喝点吗？” 没人理他。 老板娘突然想到什么,烟管一停,看向祁临，问：“你之前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小孩昏昏沉沉地晃两下脑袋。这会儿，他整个人都在发红,从眼尾红到指尖，看着像熟了一样。 陈兰又是灵光一闪：“老板娘，你那龙血是不是过期了啊？” “胡扯。”老板娘烟管毫不留情地敲在他胸口，“这东西保质期长着呢。” 床上,祁临身子又是一颤，手指松开许岁安的衣袖，悄悄蜷起。 床边的三个人还在议论纷纷，但他已经知道原因。 ……因为龙血。 爷爷说世间早就没有别的龙，所以他压根没想到，外面竟然还会有个“龙血温泉”。 最开始泡进去时，祁临不是没有察觉到古怪。但他从未泡过温泉，只觉得是自己还不适应。 可如果这温泉是龙血，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被迫提前进入蜕变期了。 龙族进入蜕变期一共有两种方法。 一是等到年龄，通常是50-200岁之间，根据天赋有所不同。 第二种，就是用同族的气息进行刺激，促使幼龙提前蜕变。 这种方法通常只会用在非常时期，而且现在也不再可能使用，所以爷爷跟他讲的时候只是略略一提。 龙血、龙骨、龙角、龙鳞……这些来自龙族本体的“材料”，都会成为蜕变的催化剂。 只是一碗龙血，就足以让一条幼龙在24小时内迅速进入蜕变期。 而他，泡了整整一池子的龙血。 即使经年累月，龙血的效用已经减弱许多，但那毕竟也是所有“催化剂”中最为强劲的一种。 祁临蜷缩起身体，只觉得每一根血管都一条一条，炽热的血液横冲直撞，龙角和龙尾叫嚣着要重出伪装的皮囊。 人类躯体无法应对蜕变期，他只能变成龙。 但现在不可以。 祁临勉力睁眼，搜寻到许岁安的影子，伸手扯住他的袖子。 老板娘和陈兰此时还在因为龙血过没过期争执不止。 许岁安弯腰凑近，问他：“怎么了？” “哥哥可不可以……”他艰难发声，“出去。” 两个字出口，心里一阵酸涩。 龙族蜕变期是需要陪伴的，就像小孩子生病的时候会很依赖父母。 但他不能让哥哥陪在身边。 他答应过爷爷，除了主君之外，不能向任何人暴露秘密。 祁临手指收紧，身子又蜷了蜷，几乎成球。 许岁安的衣袖终于被他撕裂，留下一截皱皱巴巴的布料夹在指间。 他埋着头，甚至不敢抬眼。 没头没尾要把人赶出去，实在太让人伤心。 哥哥肯定会生他的气。 但祁临没有办法。 他几乎又要哭出来，滚烫的眼泪蓄在眼底。 一只手伸过来，没入发丝。 指尖带着刚刚好的凉意，轻轻地在发顶摩挲。 祁临颤了一下，蠢蠢欲动的龙角突然安稳，体内难受的高热似乎也隐隐消退些许。 “没关系。”头顶的声音说。 他攥紧了手中的布料。 “我会一直在外面。” “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叫我。” 滚热的泪落在手臂，烫的他不住轻颤。 冰凉的手指从头顶离开，耳边吵人的争执随即消失。在一片静悄悄里，脚步声轻轻响起，远去，又消失。 房间内彻底安静下来，祁临只剩下他自己。 龙角和龙尾不再受到任何限制，一下子从体内冒出。 冰蓝的角和尾巴此时也被蒸出红色，祁临抬手摸了摸，痛苦地呜咽一声，在床上反转身体。 窗外忽然一阵狂风大作，眨眼间，本就接近夜晚的天色彻底暗沉，像是一下进入午夜，浓厚的黑云压在天空，连空气里都透着暴雨将至的凝重。 没点灯的室内暗淡无光，床上的人影猛地弹了一下。 闪电劈下。 一条两米多长的冰蓝色小龙盘在床上，红红的尾巴尖落在床沿，无意识地轻轻拍打一下。 床塌了。 小龙一抖，意识到什么，迷迷糊糊抬起脑袋。 视野里一片漆黑。 龙头又沉下去，在自己的鳞片上蹭弄两下，蜷缩着一动不动了。 屋外，陈兰记得转来转去，时不时瞅一眼守门的许岁安。 老板娘靠在另一侧的墙上，烟管里钻出的烟一圈一圈连成一串。 “不是。”陈兰终于受不了，猛地停下，问许岁安，“大哥，到底什么情况啊？人还病着呢，怎么就把我们赶出来了？” 许岁安摇摇头，冷静回答：“不知道。” 陈兰快要崩溃：“那哥你也不问一下吗？” 一根烟管敲过来，砸得他弯了下腰。 老板娘冷眼瞅着：“吵什么吵，外面下雨了，去把院子里亮着的衣服都收进来，再把所有房间的门窗关紧。” 陈兰捂着后脑勺，懵了懵：“我吗？” 老板娘眼神一凝，声色俱厉：“还不快去？！” 陈兰一躬身子，怂怂地溜了。 走廊里又安静下来。 憋了十几分钟后，大雨终于倾盆，走廊尽头的木窗被吹得哐哐响，瓢泼大雨斜灌进来，眨眼间洇湿了一片地砖。 老板娘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夹在风雨里，有些不太清楚：“放心吧。” 许岁安抬眼看去。 老板娘没看他，身子已经直起，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这段时间不会有其他人靠近这边。” 许岁安歪了歪头：“为什么？” 老板娘笑笑：“他的秘密我也不会说的，这点你同样可以放心。” 说完，她没在等许岁安的反应，举着烟管挥了两下，转身走入走廊深处，背影没入黑暗，逐渐消失不见。 许岁安收回视线，望着紧闭的房门，依然茫然。 他实在没听懂老板娘话里的意思。 【为什么？】他又问系统。 【啊啊啊啊啊！岁、岁安！出大事了！！】系统叫。 【？】 【祁临他怎么变成龙了啊！！】系统接着叫，【完了完了，是不是被龙血异化了？我们还是影响过去了呜呜呜。】 祁临在原著里只是个镶边配角，相关信息很少。 在它所知道的有限情报里，元帅大人可不是一条龙啊！！ 许岁安：【？？】 他盯着门板，努力思考。 屋内很安静，但偶尔还是会有微小的动静传出。 他集中注意力，将听力扩大到极致。 骨骼迅速生长的声音、坚硬鳞片相互摩擦的声音，还有极度压着但依旧沉重的喘息。 这些动静都是小祁临发出来的。 【或许，】许岁安终于开口，【他本就是龙。】 系统一愣：【诶？】 许岁安说：【只是你不知道。】 因为祁临在原著中的戏份非常非常少，也就意味着，他拥有更多的、系统所不知道的可能性。 他接着问系统：【是龙，不是很好吗？】 会变得很强，不会被欺负。也会拥有足够多的时间，看想看的风景，找到想找的人。 他还记得，小祁临要找到主君。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妥协：【……好像是哦。】 【那现在怎么办？】它又问，【要进去陪吗？……我看资料里说，这种情况是龙族进入了蜕变期，一般都很需要陪伴诶。】 许岁安目光微顿。 耳中传来的声音发生了些许变化。 不再是稳定而沉重的呼吸，夹杂进些许痛苦的低哼，鳞片的摩擦声也更加剧烈。 【岁安？】系统有些着急。 许岁安只能靠听，但它可以得知门后的全部情况。 盘在塌床上的小龙似乎陷入新一轮痛苦，龙身收紧，尾巴尖也绷起，让人看着难受。 许岁安抿唇，推门而入。 他已经知道祁临为什么把他们都赶出来。因为不想暴露秘密。 所以如果他现在进去，很可能还会被赶。 但那又如何？ 许岁安坦坦荡荡踏入房间，反身关上门。 “咔哒”一声，门锁被旋死。 此前隔着门的模糊声音立刻变得清晰，呼吸声停顿了一瞬，黑暗中的龙影动了动，龙首微抬。 许岁安捻捻指尖，异能微光亮起，点亮屋内。 窗外的狂风暴雨此刻依旧没有止息的迹象，指尖的一点微光被风吹着，晃来晃去，投在屋内的光影也跟着摇晃。 龙停在阴影里，抬着脑袋一动不动。 许岁安也停在光里，举着指尖一动不动。 气氛有些凝固。 【它、它不会赶我们出去吧？它还有意识吗？】系统有点害怕。 龙头半低着看过来，冰蓝色的眼瞳被许岁安指尖的金光照着，又大又明亮，但冷冷的，纳不进去一点温度，像是冻着厚厚一层冰。 龙低了低身子，脑袋向他靠过来，一股被压着的热气瞬间涌来，和窗外的雨气夹在一起。 屋里一下子变得闷闷的，像是空气都能挤出水。 龙觉得不舒服，尾巴尖和脑袋同时甩动两下。 墙壁被蹭到，立刻掉下来一块白花花的墙皮。 系统更被吓到：【要、要不，咱先出去，从长计议？】 许岁安没应，朝龙伸出手。 指尖的星点光芒随着移动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龙的眼睛也跟着转动，定定地追随光的轨迹，越靠越近。 它的鼻息几乎都能喷到许岁安身上。 龙头更低，漂亮的龙角蹭了蹭指尖处的光。 【没事了。】许岁安这才回答系统。 系统：【嗯？】 许岁安解释：【他失去意识了。】 【？】系统，【但这不是还好好地吗？还跟你互动呢。】 小龙觉得舒服，龙角在他指尖蹭来蹭去。 【这是本能。】许岁安解释。 他了解小祁临。 如果祁临知道自己在做这些，小朋友早被羞得躲出去很远，恨不得把自己整个藏起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贴起来就没完没了。 他手指顺着龙角动，亮光被蹭的一闪一闪。 指尖蜷起，猛地张开，一把将龙角攥入掌心。 龙动弹不得，懵了一下，在许岁安手下动来动去，尾巴卷过来，蹭着他的脚踝拍打脚边的地面。 蹭不到光，它很急。 许岁安捏捏他的角。 大概是因为还没完全蜕变成熟，细致感受起来，龙角还有些软，在指腹下迅速升起一层热意。 小龙难受的低声呜咽。 许岁安腾出另一只手，拍拍它的脑袋：“乖一点。” 小龙不动了，乖乖贴在它掌心，只剩下尾巴还在一扫一扫。 许岁安低眸看一眼。 小龙像是感觉到，尾巴尖绷直一瞬间。 许岁安收回视线。 尾巴尖又开始一扫一扫。 他轻轻叹气。 算了，反正不烦人，扫就扫吧。 小朋友，宠着点。 小龙被默许，悄悄开心，往前挪挪身子，几乎把许岁安整个圈住。 它埋下头，乖乖地把另一只角也塞进许岁安掌心。 蹭蹭。 …… 三天后，午夜。 持续了三天的暴风雨终于在这一日停歇。 陈兰站在被红线封住的走廊外，搓着手走来走去。 老板娘拎着烟斗靠墙而站，冷漠地斜眼看他。 青烟从烟斗里飘出，晃晃悠悠荡在空气里。 陈兰忍了又忍，还是开口问：“还没好吗？” 从被赶出来之后就完全没了音信，老板娘又一点不让靠近，不知道小临弟弟怎么样，该回去参加节庆的日子又逐渐逼近，眼见着明天就不得不出发，他急得不行。 “你急什么？”老板娘语气凉飕飕的，“等不及就先走啊，把他俩留在我这就是。” 陈兰想都没想：“那不行。” 老板娘撩眉。 陈兰干咳一声，有点怂：“他俩是我带来的的，我肯定也要好好待会去啊。” 顿了顿，他又问：“不能稍微透露一点吗？” 还伸出两根手指一捏，虚虚地比划一下。 “不能。”一口回绝。 老板娘敲敲烟斗，看着烟雾升起。 “因为我也不知道。” 她只是负责帮两个人封锁，可没有“千里眼”的能力。 陈兰立刻垂头丧气。 余光里，红色警戒线突然弹了一下。 他猛地抬头，重新振奋。 “有信了？” 一道长长的浅金色光芒慢悠悠飘过来，沿着警戒线排开，光线扭来扭曲，组成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迹。 ——正常回程。 陈兰瞪着那四个字看了半晌，猛地吐出一口长气：“太好了。” 他大哥既然送信出来，那显然就是没事了。 不枉他这几天神仙菩萨邪神颠来倒去地日日祈祷。 旁边一声低笑。 老板娘直起身，收了烟斗，径直离开。 红色长裙裙摆摇曳，留下一串波浪。 …… 许岁安站在门口，有些发愁。 虽然是给陈兰送信进去，但事实上，事情也并没有那么顺利。 他现在见不到祁临。 祁临的蜕变期比系统给出的平均时长还要快一些，在今天上午就已经完成。 那之后，他恢复人形，身体抽条不少，眨眼间就从十岁出头，长到和许岁安差不多的年纪。 然后，睡了整整一天。 一直到太阳落山，天色再暗。 蜷在坍塌床半上的白发少年终于缓缓睁眼，冰蓝色眼瞳含着尚未清醒的朦胧，茫然地看着四周。 许岁安坐在床边，和少年对上视线。 “醒了？”他惯常打招呼。 谁知少年却在触上目光的瞬间浑身一抖，猛地缩到墙边，像是遇到什么洪水猛兽。 许岁安：“？” 祁临颤了颤嘴角，没说出话。记忆一片片回笼，迅速串在一起。 他只感觉天都要塌了，一点没有看许岁安的勇气。 过去三天的经历，和龙族漫长、冗杂的历史搅在一起，让他不得不花费很大力气，才能将记忆辨认清楚。 他不仅把人赶走、隐瞒秘密，还有不明不白地把人困在屋里困了三天。 祁临恨不得重新变成龙，在自己尾巴尖上狠狠咬一口。 他怎么能那么坏！ 哥哥对他一直那么好，他竟然在蜕变期那么对哥哥！ 许岁安上前一步，朝他伸出手，有点茫然，问：“怎么了？” 祁临咬着唇，飞快地摇了摇头。 “没、没有。” 他说完，又急急地补充了句“对不起”。 然后，身影一闪，直接越过许岁安，重新一旁狭小的浴室隔间。 “？” 许岁安懵懵地转过身，看着朦朦胧胧的磨砂玻璃。 “祁临？”他叫了一声。 玻璃后的人影抖了一下，又是一声闷闷的“对不起”从门后传来。 许岁安终于懂了。 他靠过去，敲敲磨砂玻璃。 “不要对不起。” 祁临没回应。 于是许岁安又敲敲玻璃：“没关系的，不要害羞。” 祁临抖抖。 许岁安无奈，转口威胁：“我直接敲碎了哦？” 他手指贴上玻璃，五指微微用力，蛛网一样的亮光瞬间覆盖整面玻璃。 “不、不要。”祁临有点着急。 “那你出来。”许岁安说。 人影低下头。 过了片刻，声音低低地钻出：“我……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 小龙可怜兮兮请求，他现在好难调理，都不知道该羞愧还是该抱歉。 “好哦。”许岁安应声。 他转身走开几步，在床边坐下来，给人充分的个人空间。 磨砂玻璃后的人影安静地立了一会而，又缓缓蹲下去。 尾巴弹出来，人影一颤，尾巴猛地消失。 角又弹出来，人影抖了抖，抬起手把角按下去。 举动全程模模糊糊，许岁安看着，莫名品出点趣味，也就托腮欣赏。 但时间不长，被祁临发现。 人影愣了愣，立刻更加害羞，干脆转过身蹲着，把自己团成一只蘑菇。 陈兰的动静就是在这时候从外面传来的。 许岁安给人送信过去，想了想，重新起身，回到磨砂玻璃前。 敲敲。 人影动了动。 “好了吗？”许岁安问，“要回去了哦。” “回去”这点被提出，显然不能不理。 过了片刻，祁临慢吞吞起身，挪到门边，小心翼翼推开一笑截，探出半个脑袋。 许岁安终于又和他对上视线。 少年的脸“嘭”一下又红，门往回闭了闭。 许岁安察觉，立刻伸手抵住。 浴室门卡在一半。 祁临慌张抬头。 许岁安歪了歪头，问他：“被我知道，很可怕吗？” 祁临怔了怔，下意识摇头。 怎么可能会可怕。他明明……早就在期待了。 但是，这种场景、这种坦白方式，完全不在他的想象中。 许岁安点点头，又问：“我知道了，会很麻烦吗？” 祁临又是一愣，过了片刻，才搞懂许岁安的意思。 虽然爷爷说，除了主君之外，知道秘密的人都要被杀掉，但他不可能杀掉哥哥。 他不动手，哥哥自然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于是祁临又慢慢摇头。 许岁安反问他：“那，为什么不出来？” 祁临没有理由。 他就是一想到自己过去三天把哥哥缠在身边蹭来蹭去，就…… 他虽然管许岁安叫“哥哥”，但“哥哥”又不是真的“哥哥”。 即使蜕变期行为不受控制，但做出这些还是…… 一只手伸过来，扣住他的手腕。 祁临心下一慌，被人猛地一拽，整个踉跄跌出。 浴室门在身后闭合，一根线从门缝里探进去，“咔哒”一声，将浴室从内部锁住。 祁临：？？ “好了。”许岁安拍拍他的脑袋，力道一如既往，“你没有地方躲了。” 祁临仰头看去。 “饿不饿？”许岁安问，像是深夜醒来后的寻常攀谈。 祁临懵了懵，下意识点头。 他好饿。 蜕变期本就消耗极大，他都三天没有吃饭。 “走吧，去吃饭。”许岁安牵着他的手，转身往外走。 祁临被拉着，亦步亦趋，人还有些恍惚。 两道人影出现在走廊，踩着深夜里的声控灯，一前一后走向尽头。 脚步声从散乱，到整整齐齐交叠。 祁临猛地回过神来，突然加快速度追上两步，和许岁安并列。 他仰起头，看着少年的侧脸，小声：“哥哥？” “嗯？”许岁安应了一声，侧眸看来。 祁临抿唇：“没什么。” 他垂下头，心里不禁浮起一点雀跃。 哥哥知道他的秘密了。 就算哥哥不是主君，但哥哥知道他的秘密了。 而且，哥哥没有害怕、没有讨厌，也没有……想要拿他做些什么。 哥哥还是他的哥哥。 祁临脚步轻快起来，握进许岁安的手，又叫了一声：“哥哥。” “嗯。” “哥哥。” ——虽然他很希望哥哥是主君。 但其实，就算哥哥不是主君，也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是世界上最后一条龙。 虽然他的族群被屠杀殆尽，他背负着血海深仇，那些历史不断冲击着他的记忆，和爷爷“不要复仇”的命令混在一起。 虽然主君契约需要靠血脉订立，他可能还要花费很久很久才能找到主君。 但在那所有之外—— 现在，此刻。 他想把秘密告诉谁，他想认谁做亲人，都由他自己决定。 因为他是独一无二的，不再有族人，只有他自己。 孤独，但自由。 第200章 午夜。 温泉餐厅。 许岁安和祁临到的时候,不大的屋子里挤满了人。 撩开门帘的瞬间，十几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瞅过来，或直接或偷瞄,总之都很强烈。 祁临身子一僵,往许岁安身后躲躲。 他完全不知道这些人外面发生什么,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这样看自己。 烟管敲击桌面的熟悉声音响起，老板娘翘腿坐在角落，波澜不惊地开了口：“想吃点什么？” “都好。”许岁安说。 “那好。”女人站起身，走向厨房。“厨师下班了，我随便做，你们看着吃。” 路过人挤的满满的那几张桌子,烟管一斜,前端不轻不重磕在桌沿。 “我这是吃饭的地方,不是看戏的地方。” 一群人被吓到,瞬间坐的笔直。 都是陈兰那个团的,听到点人没事了的风声,立刻凑过来想要看看具体情况。 当中一个胆子大的朝老板娘搓手作揖：“我们、我们就问一句，问一句就走。” 老板娘没搭理他,人已经晃进厨房。 下一秒,声音瞬间爆发。 “怎么回事啊小临弟弟？是不是孙永那混蛋给你整的？” “你告诉我们,哥让你陈叔去报仇！” “好了吗？确定完全康复了？这么多天饿了吧，快坐过来吃点东西。” 久违的熟悉声音交叠在一起，在寂静的深夜里充斥整个食堂。 祁临从许岁安身后钻出来,朝一群人弯了下嘴角。 他平日里面对其他人不太有表情，连微笑都做的有些生疏。 一群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忽然孩子一样爆发出一阵欢呼。 “哎哟,我们小临长大了呀，都会跟叔叔笑啦？” “滚你的吧，他那是跟你笑吗？——来小临，再给姐姐笑一个~” “这么说来，我们小临还真是长高了不少呢。这个时候就是长得快哈？” 人群突然沉默了一下。 这句话之前，他们还真没有注意到祁临这完全不寻常的成长速度。 祁临也愣了愣，笑容消褪，人又变得紧张起来，担心自己又一次被当成怪物。 然而，一道清脆的巴掌声从人群后方传来。 陈兰给开头那位的后脑勺来了一掌，拨开人群走到最前，朝身后一帮家伙翻白眼。 “人家长得快管你们屁事？” 人群安静两秒，一声怒吼响起：“卧槽，你说什么鬼话呢？小临就跟我家亲儿弟弟一样，他长得快老娘开心！” “就是，老大你往边上稍稍！挡着我们看孩子了！” 许岁安听着，目光柔和，歪头看向祁临。 少年也正朝他看来，眼里盛着些许意外和欣喜。 许岁安在他后脑勺上揉了一把，轻轻加重点力道，把他推向自己身前。 祁临往前挪了两步，抬起脸，看向十几双满怀期待的眼睛。 他抿了抿唇，“嗯”一声，想了想，又说：“谢谢。” 谢谢大家的关心和接纳。 话音落下，人群又热闹起来。 “吵什么？还不走？” 老板娘端着两碗汤面从厨房走出来，烟管拨开人群，清出一条道路。 面条搁在眼前，老板娘朝祁临解释一句：“你这么多天没吃东西，开始先吃点清淡的。” 祁临捏着筷子，乖巧点头。 其实他不需要，但这是心意。只要有吃的，什么都好吃。 清汤面上卧着一颗荷包蛋，撒了点香油和葱花，热气捻成一缕晃晃悠悠钻进灯光里，鲜香味道散开。 许岁安说：“没有肉吗？” 比其面，小龙更需要吃肉。 祁临插进碗里的筷子顿了一下。 老板娘看过来，勾唇：“要肉？想把你弟弟的胃吃坏吗？” 许岁安懵懵地看着她，眨眼。 老板娘清清嗓子，转过身去：“今天没有，就这碗面，爱吃不吃。” 话音落下，旁边突然传来一声猛咳。 “咳嗯！老板娘！你做饭太香了，我也饿了，能不能给准备点宵夜啊？我记得晚上是不是还剩了点火腿肠？” “我也想吃我也想，老板娘，咱这儿是不还有香草冰激凌来着？” “大冬天吃冰激凌？” “哎呀，老板娘您不是还大冬天穿裙子呢！” 一群人一下子围上去，十几张嘴一开一合，转眼间就点出来十几道肉菜和甜食。 还有人记得帮许岁安要了杯牛奶。 老板娘被缠着，烦的不行，烟管甩来甩去，把人扫开：“去去去，一群吃货。我要休息了，爱吃什么你们自己折腾。” 像是没听出这群人的真实目的，女人丢下这么一句，撩开帘子出了食堂。 一群人安静片刻，回过头来挤眉弄眼，朝两人招手：“走啊大哥、小临，带你们去吃好的！” 都是食欲正旺的年轻人，再加上一条饿了三天的小龙，老板娘囤在食堂的粮菜，一晚上直接被消灭了一半还多。 四提啤酒也被一群人分喝干净，只留下满地罐子。 因为有许岁安和祁临在，这次的采买大丰收，甚至还倒赚不少钱，再加上祁临伤病痊愈。 两件事叠在一起，所有人都开心的不行，又唱又笑地闹了一夜，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才都顺着酒劲迷迷糊糊睡去。 只剩下三人，坐在一片狼藉之中。 陈兰捏扁空啤酒罐，倚在墙边朝许岁安和祁临笑笑，抬手道：“放心，这些我收拾就完了，大哥，你带着小临再好好休息一下，咱今天下午就要出发回程了。” 他是酒量好，许岁安和祁临两个“外皮上的未成年”则是滴酒未碰。 但小龙显然本身也没什么酒量，只是被屋子里浓郁的酒气蒸着，脸就有些泛红。 许岁安抬手在祁临眼前晃晃，收获人困惑神色，确认他没被酒气熏醉，然后才看向陈兰。 “都办完了吗？” “啥？”陈兰愣了一下，恍然，“哦，那肯定的呀，大哥——” 他竖起大拇指，动作有些晃，显然也不完全清醒：“你俩太牛了！我们未来三年都可以不开张了！” 不仅是在娱乐区赢来的奖品和星币，小祁临在擂台场待到最后，赢下来的10％的赌池奖金也都被许岁安转交给陈兰。 这些东西，足够他们团上百人生活好一阵子。 “好。”许岁安应声。 他看出来，陈兰他们，其实没那么喜欢做星盗。 陈兰嘿嘿傻笑，朝他举了举被捏扁的啤酒罐，乐道：“那咱下午五点，准时出发！” 许岁安“嗯”一声，又道：“但那之前，还有件事。” 陈兰一脸懵地看过来，打了个嗝：“啥事？” 但没等许岁安回应，他身子一晃，一头栽下去，呼呼大睡。 许岁安嘴半张着，轻轻眨了眨眼，又闭起来。 他抬起手，直接用异能清理了整个场子。 一片干干净净中，十几个人横七竖八地睡着。 许岁安拉着祁临从中迈过，走向室外灿烂明媚的晨光。 …… 下午三点多，最后一个睡去的陈兰悠然转醒，对上一群眼睛。 他吓一跳，一屁股坐起来，紧接着就是一阵腰疼。 冬天天冷，食堂暖气开的很小，躺在地上睡一天，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他捂着腰看向其他人，茫然：“咋了？” “陈哥你醒啦。”小弟招呼，“大哥说要带我们去复仇。” 陈兰余下的困意立刻荡然无存，他瞪大眼：“复仇？什么复仇？” 小弟往旁边让让，露出坐在桌边的许岁安和祁临。 “醒了？”许岁安看过来，“那走吧。” “等等等等，”陈兰慌，“去哪儿啊？” 许岁安：“去复仇。” 陈兰甩甩脑袋：“不是不是，我知道去复仇，找谁去啊？” “那个男人。”许岁安答。 陈兰：“……？” 他呆着表情想了一会儿。 “刘永？”陈兰悟了，又更疑惑，“小临不是已经揍过他了吗？” 这震撼全星的事迹早就在三天内传遍整个星系。 许岁安摇头：“那是我们。” “你们、没有。” 陈兰有些发怔。 他想说“你们就是我们，我们就是你们”，但这话又怎么也说不出口。 其实任谁都能看出来，就算他们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就算他们过的很愉快，但许岁安和祁临终究不会属于这里。 他们早晚要离开。 陈兰看着一脸坦然的许岁安，忽然感觉到：那一天，大概很近很近了。 周围一群人望过来，都在等他回应。 陈兰定了定神，犹豫：“但是……大哥，你也看到了，我们实力不够啊。” “很快就够了。”祁临代替许岁安开口。 陈兰没明白：“啊？” 祁临站起来，从身后的桌子上取过一碗浅粉色的水，递向他们。 “喝了就好。” 碗被他端的很平，几乎满溢出来的水在这期间没有倾洒出来一滴。 陈兰凑过去，浅尝一口，在嘴里咂摸，只觉得有点淡淡的腥甜：“这什么？” 祁临迟疑一下，看向许岁安，有些拿不准该回答什么。 不能坦白说是滴了龙血，因为会被问血是从哪儿来的，祁临没法跟他们解释。 但说是其他的……他又想不到借口。 “稀释的神泉。”许岁安说。 他从不说假话。 好人类从不说假话。 神泉是龙血。 祁临特意准备的这一碗，是稀释的龙血。 确实是同一个东西。 许岁安一脸坦然。 陈兰猛地呛了一下，瞪大眼：“温、温泉水？” “神泉？！” 其他小弟跟他的反应截然相反。 “大哥，你们竟然把神泉的水搞出来了？牛啊！” “老板娘没说什么吧？！” “这东西是不是功效真的那么好啊？” 许岁安：“唔。” 这些就不能回答了。 一群人好像也并没有那么期待答案，他们迅速围上来，把陈兰挤到后面，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喝。 一圈转下来，碗递回祁临手里，竟然还留了一点底。 “总算要走了？”食堂门口传来熟悉的慵懒女声。 祁临转过头去，懂了碗里为什么被留下一口。 那是他们留给老板娘的。 即使老板娘就是那温泉的主人，但他们还是用自己的方式尽全力表达感谢。 老板娘撇过来一眼，目光挪到祁临脸上，轻笑一声。 “我可不喝这种东西。” 祁临抱着碗，有点无措。 “我不需要这种东西来提升实力。”老板娘道，“你自己留着吧。” 这话一出，陈兰一群人脸色又变得有些古怪。 ——怎么好像他们喝这个温泉水喝的很不堪一样？ 被拒绝，祁临有点失落，把剩下一点汤底的碗放回桌上。 老板娘在旁边看着，似乎有点于心不忍，又开口：“你要真想感谢，以后常来照顾我生意吧。” 祁临动作一顿，抬头看去，眼睛亮起，清晰应答：“好。” 老板娘的目光已经移开，正对陈兰一群人威胁：“走就抓紧走，把东西收拾干净，别被我发现一点垃圾。” 一群星盗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 最后，老板娘又转向许岁安。 许岁安和人对视，好奇自己会得到什么“送别留言”。 红裙的女人拎着烟斗，眸光沉静地落在他身上，瞧了许久。 然后说：“你如果带这孩子之外的其他人来，我可不会接待。” 许岁安：“？” 老板娘没有要给他解惑的意思，忽地转开脸，挥挥烟管，不耐烦地赶人：“快走快走。” 一群星盗就这样被赶上大街。 由陈兰领着，在住宿区逛了一大圈，终于找到正在聚餐的刘永团。 刘永脸上的伤还没退，青一块紫一块看着很是凄惨。 陈兰远远望见，冷笑一声。 龙血的效果立竿见影，一群人冲上去，眨眼间就掀了刘永的饭桌。 刘永一惊，大喊着“你们要干什么”，被人一拳揍到脸上的伤口。 两拨人又一次混战在一起。 十分钟后，刘永从人群中爬出来，口齿不清地喊：“你们有病吗突然就打过来！” 陈兰狞笑一声：“星盗打人，还需要理由吗！” 他大吼：“兄弟们，把挨过的揍都给我找回来！” 刘永瞠目结舌，来不及反应，被人拖着脚踝拉进战局。 又二十分钟，一边倒的群殴彻底结束。 陈兰活动着肩膀从吱哇怪叫的人群中走出，长出一口气：“爽了！” 许岁安牵着祁临站在一旁，好笑地看着，问其他人：“爽了吗？” 众人齐声欢呼。 如果不是两个人气场太强，他们说不定都要集体凑过来，把两人抛高高。 “哈哈哈哈哈天道好轮回！！！好歹轮到他们挨揍了！” “那混蛋上次打架还趁机摸我，我让他以后什么也摸不成！” “爽，太爽了！那神泉竟然这么有效，怪不得大家都想泡！” 祁临听着，垂下眼，抿起的嘴角轻轻弯起。 “走了兄弟们！”陈兰高举双手，“咱凯旋而归咯！！” 一群人挥温泉旅馆拎上行李，没再遇上遇上老板娘，让他们有些遗憾。 但满载而归的喜悦冲淡了这种遗憾，他们喜气洋洋地回到停机坪，登上飞船。 前后重量差异巨大，飞船原地摇晃几下，缓慢升起，驶离红港星。 万米之下，地面之上。 被誉为“神泉”的赤红温泉翻滚着，风划过水面，卷着热浪飘向后方的石阶，钻过用来遮挡的、已经有些褪色的彩绘屏风。 穿着艳丽红袍的女人背靠屏风，屈膝而坐，面前是一抔黄土。 她拎着一瓶酒，反手洒上去，古铜烟管躺在坟前，青烟徐徐上升。 “我见到你的同族了。” 她缓缓开口，停了良久，再次道。 “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热风拂过长裙，将散落的裙摆扫齐。 烟管离的烟渐渐淡去，只剩下清苦的余味。 “他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主君。” 女人想到什么，蓦然失笑。 “只是我看他面相，似乎有些……命犯桃花？” …… 命犯桃花的许岁安刚一重新踩在土地上，就收到了一大捧鲜花。 这次的鲜花干脆是几个小孩一起采的，好几双大眼睛望着他，忽闪忽闪。 许岁安也跟着他们一起忽闪忽闪，捧住鲜花，弯弯眼睛：“谢谢呀。” 小孩猛地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后派了个代表出来，仰着头问他：“哥哥，你可不可以一直待在这里呀？” 最近几天许岁安和小临都不在，一群小孩都感觉日子比之前无聊很多。 许岁安没想到会被问这个，愣了愣，下意识看向跟在自己身边的祁临。 祁临垂着头，小声说：“我去帮他们搬东西。” 说完匆匆转身，重新踏入飞船。 【罪孽啊，罪孽啊。】系统嘟嘟囔囔。 它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得祁临难过。 许岁安蹲下来，朝几个小孩摇摇头，没有隐瞒的打算：“哥哥不可以。” 几个孩子呆了呆，瘪起嘴，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 “但是。”许岁安接着道。 小脑袋们唰地抬起来。 许岁安朝身后指指。 祁临正在飞船那儿忙上忙下，帮陈兰等人一起搬运才买回来的节庆用品。 事实上，他要是真想帮忙，大概几下子就能把飞船搬空。 但此刻，白发的少年一趟一趟，装出很忙很努力的样子。 许岁安莞尔，跟孩子们说：“你们可以试试，留下小临。” 忙忙碌碌的背影僵了一下。 手中货物一沉，差点落到地上，被陈兰接了一下。 祁临迟钝地“啊”了一声。 哥哥还从来没有当着他的面叫过他“小临”。 感觉很好听，想被那么称呼。 “小临。”背后的声音抬高音量。 祁临竖着耳朵，匆匆搬运货物。 “小临？”许岁安又叫了一声。 他顿住，迟疑着转过身。 许岁安站在不远处，朝他招招手，说：搬快点，要回去啦。” 祁临反应慢吞吞的，点了下头，应：“哦，好。” 他转过身，从陈兰手里把两只一米八的玩具熊接过来。 对人说：“要快一点。” 半分钟后，飞船被清空。 忙前忙后的一堆人莫名其妙地全都闲下来，目瞪口呆地盯着堆了满地的货物：……刚刚，发生什么了吗？ 祁临拍拍掌心的灰，朝陈兰指指那些货物：“搬完了，剩下的你们自己来。我走了。” 他说完，等不及听陈兰的回应，加快脚步跑向许岁安。 风吹过草地，云掠过太阳，两个少年的影子贴在一起，轻盈地飘向前方。 许岁安摸摸祁临的脑袋。 即使一夜之间长了许多，几行和自己年龄相仿，即使祁临实际生活的时间都有三十年还多，但他依然习惯性把人当成小孩。 问他：“累不累？” 祁临晃晃脑袋，柔软的白发从他指缝里钻过，四下无人，龙角“噗”地冒出，蹭过指腹。 许岁安扬眉，在上面捏了一下。 祁临抬头，担心龙角惹人生气，打量他的神情。 许岁安抿唇看他，又在上面捏了一下。 龙角飞快地缩回去一只。 经历过蜕变期，祁临对身体的控制提升了一个档次，已经可以完全自如地控制龙角和龙尾。 直到这会儿，他才真的相信爷爷曾经说过的话。 ——成熟的龙，就是可以控制自己的角和尾巴，哪怕面对的是爱人。 哥哥对他来说比爱人还要重要。 祁临没有“爱人”的概念，但很清楚“哥哥”是什么。 他歪过头，用剩下的那只龙角蹭蹭许岁安：“哥哥。” “嗯？” 祁临停了停，小声问：“……什么时候离开呀？” 许岁安也停下手上动作，认真看向他。 两双眼睛撞到一起，祁临心里颤了一下，有点慌。 他以为他成熟了就可以接受离开这件事，毕竟时间对他来说更长，等待对他来说更加轻松。 但对视到他才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许岁安思考多久，他就紧张多久。时间被无限拉长。 “等，过完节？”最后通牒落下。 祁临心里一松又一紧。 不是立刻，但也很快。 他们回来得很晚，明天就要过节。 只剩下最后的一天一夜。 祁临蜷了蜷手指。 他再次抬起头，看向许岁安。 许岁安问：“怎么？” 祁临犹豫了一下，摇头，握住他的手。 “没什么。”他说，“我们回去吧。” 他们还会在很久以后相见。 他会一直努力找他，直到再次相遇的那一刻。 但许岁安想起什么。 “主君呢？”他问，“要我帮你找吗？” 知道祁临身份后，系统那边的信息也更加完善，已经足以查询出帮祁临找到主君的方法。 说到底，龙和主君是一种由灵魂连接到血脉里的“契约”。 只要有确切的存在形式，更高维度的系统就一定能有办法找到。 如果祁临需要的话。 白发少年半低着头，冰蓝眼眸映着苍翠的草地，眼神有些闪烁。 他含含糊糊做了一个回应。 其实。 度过蜕变期后，他已经知道，除了爷爷所说的“相遇后的感应”外，还有另一种方法，也能让他找到主君。 用血结阵，他的手上就会出现只有自己可以看见的红线。 红线的另一端连着主君。 只要沿着线去找，就一定可以找到人。 但是……要找吗？ 祁临突然有些不想。 他对那个素未谋面的“主君”，没有任何感情。他不在乎主君是什么人，不在乎主君长什么样子、在哪里。 在之前，在爷爷的教导里，找到主君，守护主君，是他活着的意义。 但……从没有哪个先祖否定，龙可以自己寻找自己的意义，不是吗？ “小临？”许岁安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晃。 少年微弯着腰，阳光从身后斜洒下来，铺在他肩头的金发上。 “需要吗？”他再次向祁临确认。 “如果，需要，”祁临攥着手，有点不敢和人对视，“哥哥会多留一段时间吗？留到，我找到主君？”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0-205 第201章 许岁安没来得及回答。 两个人已经到家门口,一群阿姨围在粉房子前，一边举着绣布闲聊，一边四处张望。 “哎,回来啦回来啦！！”其中一个发现许岁安的身影,立刻抬高音量,兴冲冲喊其他人。 飞船停靠的位置离住处很远，她们都五六十岁，懒得再跑过去，干脆在这里等人。 “我就说小许肯定直接回家来吧？”一个大娘得意洋洋地朝其他人炫耀。 其他人立刻不满：“哎哟，跟我们不觉得一样。” 三言两语间，许岁安被她们围在当中,连带着祁临也被人群夹着,无处可逃。 祁临之前一直都是和别的孩子在草原玩,没见过这种阵仗,触不及防面对这么多“长辈”,茫然中还有点发怵。 许岁安拍拍他,小声：“你先回去？” 祁临犹豫着，不想从他身边离开。 大娘们没给他选择的机会。 几双手同时抓过来,推着他们往另一处走。 “来来来,小许,这事你可得帮帮忙。” “明天不就过节了？我们这次打算绣个大的星球图，当节日装饰，结果定型就吵了半天,现在完不了工了。” 许岁安“哦”了一声。 他根本不用问什么叫“星球图”。 走出去十来米，在房子后面转个弯，巨大的星球图就躺在草坪上。 白布平铺在地面，四角被石头压着,看上去能同时站三四十个人上去。 布面上用浅灰色的笔勾勒出形状。是一个半圆形的地图，最下面是已经绣好的绿色草坪，上面是星星点点的牛羊、人群以及彩色布房子，布房子已经绣好一半，剩下的都是简单的灰色线条。 白布的左上角，连“磁暴区”也被安排进去，一堆极端天气符号和起起伏伏的山脉，组成一个残缺的球体。 这里造型简单、集中，倒是也已经被绣好。 许岁安打量一圈，完工进度大概40%。 还有一个晚上就要过节，对这些阿姨们来说，确实已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小许，你能绣完不？” 大娘们围在他身边，跟着一起瞅那副半成品，满眼期待。 许岁安点点头：“可以的。” 各种颜色的线条密密麻麻，这40%的完成度已经是这些阿姨们努力四天的成果，但许岁安来说，用上异能，完成剩下的部分不过是十几分钟的功夫。 他从阿姨手里接过线，立刻准备开始工作。 袖子突然被人轻扯一下。 他歪过头，乳白色的线条被异能控制着，已经自动完成了穿针引线。 “我也可以帮忙。”祁临微微仰头，有点渴望、还有点急切。 他想留在这里。 不知道绣这个要花多少时间，他不想浪费所剩不多的、和哥哥待在一起的时间。 他想和哥哥一起，做一点能让他睹物思人、反复怀念的事情，靠着这些，他就可以等到很久很久之后的重逢。 “我想和哥哥一起做。”少年目光期盼，“可以吗？” 许岁安已经铺上其他针线的异能又悄悄收回来。 时间很多，他们可以慢慢做。 几个大娘喜上眉梢，凑到祁临身边，把针线一股脑塞进他怀里。 “小临也想一起？那太好了！”大娘们笑眯眯的，“我们来教你啊，从穿针开始……” 祁临捏着针线，立刻又有些紧张。 他始终不适应被人群围着。 冰蓝眼眸望向许岁安，饱含求救意味。 许岁安弯起眼睛笑了一下：“加油，很好学的。” 他现在越来越懂顾柏舟，看戏真的很有趣。 祁临可怜兮兮地、绝望地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脑袋被大娘掰回去。 “你看啊小临，这个就叫回针绣，绣个小猫小狗小羊小牛的，都可以用这种……” 许岁安站在旁边，看着祁临按照大娘们的教学，笨拙地把针戳进白布，反转回来，用力一捅。 绣花针没入指尖，滴滴血珠立刻从指尖滚出。 祁临缩了下手指。 “哎哟哟，怎么扎到了。”大娘们立刻慌慌张张找创口贴。 祁临捏着指尖，越过人群，委屈巴巴地朝许岁安看来。 龙很大只，龙不擅长做精细的手工。 许岁安靠过去，朝阿姨们道：“我来教吧，你们去忙其他的就好。” 节日计划肯定不止这一幅绣品，她们肯定还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忙。 被这么一提醒，一群人立刻想起来堆积成山的活计，立刻互相看看，又一股脑把东西塞进许岁安怀里。 “那好那好，小许你来吧，看着点小临哈，别让人家再受伤了。” 许岁安点点头，目送她们离开。 转回身来，祁临还站在原地，捏着指尖看他。 血出的不多，但也沿着指尖淌下来。 他捏住祁临的指尖。 龙有一定的自愈能力，刚刚那几句话的功夫，伤口都已经找不到，只剩血迹还留在上面。 许岁安把那点血迹蹭开。 龙血意外地滚烫，灼到他的指腹，热意沿着指尖一路窜到心脏。 对面的祁临猛地颤了一下，蜷起手指，抬眼看上来。 许岁安放下手：“怎么了？” 祁临略一迟疑，摇了摇头。 痊愈的左手贴到胸前，食指抵着皮肤。半寸之下，心脏剧烈跳动。 许岁安把那只手拉开，将针线重新塞进来。 “那，工作吧。”他眨眨眼。 祁临也跟着眨眨眼，有点没缓过神：“嗯……好。” 在两个人的共同努力下，十几分钟的绣花工作最后进行了三个多小时，直到天色彻底黑透。 许岁安用异能点起灯，两个人脑袋挨在一起，将最后一个布房子一针针绣好。 两根粉色细线交错相织，填补起最后一块灰色。 “好啦。”许岁安直起身。 哗哗哗的一片掌声立刻从身后传来。 节日的其他准备工作已经完成，这幅“星球图”是最后一项。 不少人早都凑过来围观，就等着看完成的瞬间。 陈兰指挥着几个个子高的一起，把巨幅画布竖直。 月光洒下来，和着许岁安散出来的星点异能一起，将整幅图照亮。 五彩缤纷、精巧细致。 “十五年啊。”围观人群中，有人低低感慨一句。 话音落下，立刻又有人吸吸鼻子。 “这时候说这些干什么，过节呢，喜庆点！” 许岁安看看众人，终于想起来问：“要过什么节？” 他一直听陈兰他们说要过节，却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节。 系统的记录里，在这一天也并不存在什么公认的节日。 陈兰举着绣布，愣了愣，恍然：“哦——对了，我还没跟你俩说过呢。” 他呲牙笑笑：“是我们这儿的重建日。 “十五年前，这里被毁过一次，后来我们决定重建，那一天就是重建日。” 两句话说完，不少人的表情都变了，显然回忆起不好的过去。 陈兰手一挥：“不说这些。过节嘛，开心点！” 他丢下绣布一角，从上面跨过来，揽住许岁安的肩膀。 “走了大哥，先去吃饭！吃完饭带你敲钟！” “敲钟？” 陈兰神秘兮兮地笑了一下：“好运钟。” …… 午夜零点。 从红港星带回来的纸灯笼在草原上空摇摇摆摆连成一片，所有人都从布房子里出来，吵吵嚷嚷地挤在草原上。 陈兰带着许岁安和祁临，拨开人群，一路向前。 这是他们之前没有走过的道路，通向草原另一端。 尽头是一块沙石荒地，黑色建筑矗立在夜色里。 “这座钟塔是曾经剩下的唯一一栋石头建筑。” 陈兰停在建筑下方，敲了敲冰凉的石壁，沉沉的声音闷在石头里，传不出去。 “所以大家都说，能敲响这里的钟，未来一定会交好运。” “之前过节都是抽签上去敲钟，不过今年嘛……大家统一推举的你俩。”他搓搓手，朝人群那边看了一眼，又小声，“我也算是蹭蹭大哥和小临弟弟你俩的福气了。” 人群吵闹起来，催促陈兰：“干什么呢小兰花！０点马上就过了！” “你不行我上啊！！敲个钟这么磨叽！” 暖黄色的纸灯灯光下，一群人言辞激烈，脸上却都带着笑。 陈兰也半真半假地吼回去一句：“再吵就取消你们明年的抽签券！” 回应立刻跟上：“去你的吧！老子先把你取消了！！” 陈兰一阵气恼，朝许岁安和祁临挥手：“走！不理他们，咱自己敲钟去！” 钟楼内的石头台阶已有些年头，边边角角落着碎石，长着薄薄的青苔，苔藓的夹缝里还有裂痕。 三人一路上到最高处，钻过半开的小门，巨大的铜钟便映入眼帘。 那口钟几乎占据整个顶部空间，在月光下泛着暗淡的金属光泽，木柱被红绳牵着，挂在旁边。 柱身上刻着不少字，有些被岁月模糊，看不出内容。 陈兰在上面摸了两把，有些唏嘘似的：“这上面还有我的名字呢，我们小时候玩爬楼游戏，谁能最先上来，谁就能在上面刻下名字。” “为什么刻在木头上？钟呢？”许岁安好奇。 “钟是宝贝。”陈兰努努嘴，“平日里碰一下都要挨揍的，只有做出过重大贡献的人才能往上刻名字。” 他拧亮手电筒往钟内照。 接近边缘的地方，七八个名字排成一列。 “喏，这些都是。不过后来，就没人能做出什么‘重大贡献’了。” 他顿了顿，突然想到什么，又忽地乐起来：“不过我可以跟他们争取一下，说不定能把你俩的名字刻上去。等你们走了，我们还能有个念想。” 许岁安转头瞅他。 陈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刻又有点尴尬：“呃，我就是觉得……” 他顿了顿，到底是那种心直口快的家伙：“大哥你好像快要离开了。” 许岁安应了一声：“过了今天就走。” 陈兰一愣，下意识：“这么快？你们一起吗？” 许岁安摇摇头：“只有我。” “哦……”陈兰怅然若失地应了一声，“我还以为……” 他目光不自觉转向祁临，到嘴边的话一停，硬生生憋回去。 祁临现在的表情，实在不适合听他后半句。 他总觉得，好像一说出口，这孩子就直接要哭出来一样。 陈兰干咳两声：“那啥，敲钟吧。” 他指指楼下，转移话题：“都催着呢。” 长长的纸灯被人拎着晃来晃去，用别致的方式表达群众的不满。 许岁安应了一声，抓住祁临的手，搭上横木。 陈兰后退两步，站到边缘，给两人让出位置。 风吹过来，比低处要强很多，钟壁被风吹得轻轻作响，像是某种预告。木头向后拉开，粗壮的红绳被扽直。 祁临抬起头，没有看木头，没有看钟，没有看天，定定地看向那根红绳。 许岁安握着他的手，加重力道。红绳被扯动，拧紧的部位稍稍松开一点，一瞬间，在他的眼中拆成上百根纤细的红线。 “咚——” 沉重的声音自木铜相撞的地方传开，闷闷的、低低的，一直荡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新的一日、新的一年，从这一声中开始。 下方的人群发出阵阵欢呼，夹在余韵绵长的钟声中，声声不息。 祁临收紧双手。 指腹一疼。 他猛地回神，低头看去。 一根木刺扎入掌心，鲜血又一次滴出来。 他怔了怔。 许岁安的手已经伸过来，金线缠上，木刺被轻巧地带出掌心，他看出祁临地分神：“在想什么？” 祁临没有应声，心脏的跳动一下快过一下。 许岁安的手指按在他的掌心里，几滴血渍被擦掉。 鲜血滚烫。 “哥哥。”祁临突然开口。 “嗯？” 祁临小声道：“我想……” 下方的欢呼更上一层，鞭炮声不绝于耳，从红港星带回来的烟花接二连三窜上天空。 陈兰也凑过来，脸被烟花照的忽红忽紫，朝两个人大声喊：“走啊！下去庆祝！” 各种各样地声音忽然一起涌入，炸得耳膜轰轰作响。 许岁安没听清祁临的话，有些茫然地微低下头，凑近他唇边，问：“什么？” 祁临握住他的手，晃晃脑袋：“没什么，我们先下去吧，哥哥。” 他有些不敢确认自己的猜想。因为那太巧合，太过幸运。 让他觉得像是在做梦。 回到下面时，第二波烟花秀也已经开始。 巨幅“星球图”立在夜空之下，被源源不断的璀璨烟花一次次照亮。 几个孩子跑过来，捧着一大把仙女棒，塞进许岁安和祁临的怀里。 “哥哥，放！” 她们不敢点火，一人拿着一根仙女棒，仰头瞧着许岁安，满脸期待。 许岁安轻轻挥手。 一小簇火苗精灵一样在孩子之间跃动，将仙女棒一根根点亮，小而灿烂的烟花映入孩子的眼眸。 许岁安看着，忽然想起上一个世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楚时间、穆霖久的分离，就是在烟火之下。 祁临扯扯他的袖子，把另一根仙女棒送进他手里。 许岁安回神，低眸。 祁临不知道从哪儿借来的打火机，“啪嗒”一声，火苗窜起，将仙女棒点燃。 祁临握着他的手晃几下，在空中歪歪扭扭写了个“哥哥”。 烟花无法留在空气里，但划过的痕迹一笔一划、全都落进眼眸，叠在一起，组成完整的字迹。 许岁安眼睛微微睁大，看向祁临。 小龙似乎也觉得自己的突发奇想很妙，抬眼看他，双眸明亮，抿起的嘴角温温柔柔弯出前所未有的弧度。 许岁安翻了下手腕，把仙女棒塞进他的掌心，带着人又在空中写了一个： ——小临。 末了，想了想，又补一个爱心。 人类经常用这种方法表达对碰朋友、亲人和爱人的喜欢。 他想，祁临也会喜欢。 果然，小龙的眼睛一下子更亮。 他抬起手，有些慌乱地捂住头顶。 明明应该已经可以控制，但发顶还是因为龙角的蠢蠢欲动微微发痒。 一只手伸过来了，带着冬日夜晚的凉意，把他的手牵开，在发丝间揉搓两下。 龙角“嘭”地窜出来，欢快地顶在许岁安掌心。 祁临瞬间慌极，眼睛一下子瞪大。 仙女棒燃烧到尽头，光线猛地暗下去。 周围依旧热热闹闹，各种烟花燃烧、消散、再燃烧，把整片草坪映照得忽明忽暗。 “没关系。”许岁安说，“不会被看到。” 大家各自有各自的开心。 他们也可以有自己的、不为人知的小快乐。 祁临很小幅度地点点脑袋，龙角在掌心里上下蹭蹭。 他悄悄做了个深呼吸。 “哥哥。” 许岁安看过来：“嗯？” 一簇烟花在他身后的上空照亮，少年的身影闪闪发光。 “我想试试，找主君。”祁临说。 他还有些犹疑，但依然决定说出来：“我知道怎么找到他在哪里了。” “好。”许岁安肯定、清晰地回答他。 两个人避开人群，回到粉色布房子。 对比起来，这边显得格外安静，布房子立在深沉的夜色里，浅浅的烟火味和清香的花草味混在一起，被风裹着从两人身边穿过。 这里只有他们。 祁临没有带许岁安进屋，在房门口就停下来。 他稍稍后退两步，咬破手指。 咬的很用力，鲜血立刻溢出。 祁临深呼吸，定了定神，按照继承来的族群记忆，一点点勾画血阵的纹路。 龙血凝结在半空中，热意一点点攀升，将空气都蒸出若隐若现的波浪。 许岁安站在三步远的地方看着，在高热中半眯起眼。 热风以血阵为圆心吹开，结阵的少年身子微微生起，近乎漂浮在空中。 龙角和龙尾完全暴露出来，甚至脸颊和颈侧皮肤也攀上浅浅的冰蓝色龙鳞。 他半睁开眼，无悲无喜的双瞳垂下来，望向虚空。 许岁安心里一跳。 他想到什么，问系统：【主君……】 但没等说完，一道赤红和浅蓝纠缠在一起的光骤然亮起。 许岁安只觉得指尖一疼。 【岁、岁安？】系统干巴巴叫了它以声，似是陷入莫大的困惑。 光芒暗去，热风止息。 三步之外，祁临落回地面，抬眼看来。 只停留了一个瞬息都不到，他迈步跑来，一下子撞进许岁安怀里。 许岁安反应不及，抱住他，后退半步，磕到草地里的碎石，带着怀中的少年一起踉跄倒向身后。 一声闷响。 草叶飞起。 许岁安躺在地上，眨眨眼，看向怀里的少年。 龙角戳着他的脸颊，龙尾卷上他的腿。 祁临撑着手臂直起身子，自上而下，满怀欣喜地看着他。 “哥哥。” 许岁安：“嗯？” 祁临抬起右手，将食指递到他眼前。 手指白白净净，只有一个他自己咬破的伤口，呈半愈合状态。 许岁安歪头：“什么？” “红线。”祁临回答。 龙尾松开他的腿，一下一下拍打在草地上，彰显出少年压抑不住的开心。 许岁安点住他的食指，推着转了两圈，说：“没有红线。” “没关系。”祁临弯起眼睛，开心得龙角都在发光，“我可以看到。” 他顿了顿，补充：“只有我可以看到。” 【你为什么会是他的主君啊？？？】 “哥哥就是我的主君。” 现实和脑海，情绪完全相反的两道声音交叠在一起。 许岁安慢吞吞反应过来，看看自己的指尖，又看看祁临的指尖。 那里依然什么也没有。 但他知道，在祁临的视野里，有一红线将两根手指牵在一起。 所以他刚刚才会感觉指尖痛了一下，所以他才会被祁临的血烫到心跳加速。 因为和祁临绑定血脉契约的那个人，其实就是他。 【但怎么会呢？】系统还是很茫然，【你不在原著里呀，这么一来，剧情会完全跑偏的。】 许岁安想了一下，拒绝思考：【反正，已经很偏了。】 他看向祁临。 少年还是很开心，盯着两个人的手指瞧来瞧去，好像怎么也瞧不够。 “这样。”他弯着眼睛，看向许岁安，“即使哥哥离开，我也永远有办法找到你了。” 手指之间，纤细的红线被风吹得轻颤，末端缠绕在指根，从血脉到灵魂，将两个人连结在一起。 祁临觉得他好幸运好幸运好幸运。 遇见哥哥，哥哥又正好是他的主君。 他的职责、他的生存意义，他的未来，都不仅仅是他的命运，更是他的亲自选择。 祁临低下头，迈进许岁安怀里蹭了蹭，小小声：“哥哥。” “我好开心。” 有生之年来，最开心的一刻。 【我查到了！】系统突然出声。 许岁安拍拍少年的脑袋，回应系统：【什么？】 【我知道为什么他的主君是你了！哎呀，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命运错位。’】系统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 【资料里说，龙族的主君，看似是命运，其实本来就是他们自己选择的结果。】 【当龙族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强烈的感情，无论是亲情、爱情，或是恨，那种感情都会被它们永远刻进血脉。并借由它们的特殊力量，形成连结灵魂的独特实体形态——也就是祁临说的红线。】 【只是它们不了解这种实质，所以数千年来，一直将这种连结的另一端当成自己的‘主君’。】 【‘主君’这个说法，大概是第一条诞生‘红线’的龙的连结对象，给那条龙的解释。】 【不过，在人类的爱情关系里，这叫‘一见钟情、一往而深’。——虽然你们肯定不是爱情。】 【但，这根本不是什么命运，是祁临自己选择的结果。】 小龙从许岁安怀里抬起头，往上挪了挪，很认真地和他对视。 “哥哥。你放心离开，去做你的事情吧。”他竖着手指，像是在说某种誓言，红线轻轻嗡鸣，只有少年自己能够听见。 他说：“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在正常时间的未来。 在许岁安的“现在”，他们一定会再次重逢。 ——虽然到时候，哥哥大概不认识他。 但没关系，他们可以重新认识。 他不会再哭，会变成很坚强、很强大的祁临，给哥哥留下一个可靠的印象。 第202章 最后的24小时过去的很快。 天色由暗到亮,再重新暗下来。 节庆依然热闹，鲜花和酒水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的礼物被翻出来,在人群间来回交换。 许岁安拒绝了陈兰的送行,也没有让祁临陪着。 他把祁临牵回粉房子,哄着人睡着觉。 祁临知道他要走，很难哄。许岁安迫不得已，用了点手段，才让人在0点前睡去。 一日庆典结束，世界重新安静下来。 许岁安独自来到磁暴区的峡谷口。 系统进行时间跃迁需要消耗巨大的能量，对周围一片的磁场都会造成影响,所以必须要选一个足够大、没有人的地方。 绝对不会有任何人靠近的磁暴区的入口,就是最好的选择。 再踏进去一步,系统就会受到影响,但在这里,他们的跃迁给星球本身造成的影响会被降到最低。 【准备好了吗？】系统有点紧张。 这还是他把许岁安拉来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进行时间跃迁。 许岁安倒是毫不紧张：【开始吧。】 话音落下,周围的磁场骤然发生变化。 两侧的山谷在强烈的磁场效应中扭曲，石头拧成奇怪的形状,像是某种抽象艺术。 狂风骤起,飞沙走石、天雷滚滚、暴雪肆虐。 异常气象从磁暴区内涌出,聚拢在许岁安周围。 天空之上，月色被黑云压住，一片漆黑中,头顶的天似乎也在扭曲，形成一个不断扩大的黑洞。 许岁安抬头看去。 目光突然一顿。 一条冰蓝色的龙远远盘旋在离黑洞上百米外的位置，龙身上的鳞片散发出微光，构成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祁临？】他看着那条龙,惊讶。 龙几乎在黑洞吞噬范围的边缘，再前进一点就会被波及。 随着黑洞不断扩大，它也正不断被逼后撤。 【祁临？！】系统吓了一跳，【他不是睡了吗！】 许岁安迟疑了一下，抬起手，指尖亮着异能，朝那边挥动。 【他来告别。】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醒来、来到这里，但既然来了，那就告别吧。 【但是……】系统支吾一下，没再说话。 空中的龙注意到许岁安的姿势，后退的趋势顿了一下，突然扬起尾巴。 尾巴尖散发出更加明亮的光，用力甩动几下，一声龙吟飘渺传来。 被黑洞卷去大量声波，但依旧留下一点余韵传进许岁安耳中。 “——未来见。”许岁安回应他。 风雷雨雪骤然消失，黑洞不在扩张，在寂静中向下压来。 半空里的祁临吓了一跳，尾巴尖猛地缩回去，整只龙窜出去好远。 祁临停下来，抱住龙尾。尾巴被黑洞的边缘蹭到，只是一瞬间，鳞片一层层脱落，整个根部鲜血淋漓。 他疼的不住颤抖、浑身冒汗，想要在空中打滚。但不行，他是来送哥哥离开的。 祁临忍着痛，重新抬起头。 愣在空中。 苍穹之下已经不见那个金色的身影，黑洞开始回缩，地面凹陷下去一大块，磁暴区的峡谷被扭曲成怪异的形状，参差嶙峋。 哥哥已经走了。 他垂下尾巴。鲜血一滴滴从空中落下，砸进地面，像一场无声的、赤红色的雨。 许岁安伸出手，接下一滴从黑洞空间外渗进来的龙血。 血滴落进手中，依旧滚烫灼人。 时间开始飞速后撤，灵魂被撕扯的感觉传遍四肢百骸。 许岁安收拢手指，将那滴龙血攥入掌心。 一片漆黑的圆形空间里，黯淡的光芒逐渐亮起，在周围聚集成数十根条带，飞快地转动着。 许岁安向其中一根条带看去。 金灿灿的一层逐渐变得清晰，被切割出一片一片的、胶片似的形状。 许岁安向前凑去，有些好奇。 上面浮现出零散的模糊画面。 【这些是时间碎片。】系统解释。 【你认识的人的人生片段，都有可能在里面看见。】 【喔~】许岁安凑的更近。 发光的胶片忽地彻底清晰，在高速移动中呈现出一个个被定格的瞬间。 他睁大眼睛。 一个婴儿车从眼前划过，黑眼睛的男孩从婴儿车里伸出手。 紧接着是一个有些老旧的滑梯，男孩从上面滑下来，因为速度过快，到底时一下子摔倒在地。 许岁安歪头。 系统：【呃……不过，因为我们现在是从‘过去’走向‘现在’，所以你看到的基本也都是大家的少年和童年时代。】 许岁安应声，回忆了一下刚刚那一幕中的男孩。 所以……那是小时候的叶枫？ 缎带交错，另一组胶片被推到他眼前。 这次里面的人很好认。 四五岁的男孩独自走在皇宫里，前方几步远的地方就是水池，身后远远跟着几个佣人。 他脚步停了停，似乎不敢靠近水池，转向另一侧，迈出一步，脚下突然翘起一根绳子。 男孩反应不及，被绳子绊倒，狠狠摔在地上。 绳子冷不丁往回一抽，扫着男孩的腿，把他推进咫尺之处的水池。 “噗通”一声，水花溅起。 佣人听到动静抬起头，见怪不怪地扫两眼，慢吞吞靠近。 男孩在水里挣扎着，自己扑腾到岸边，面前扶住突起的石头。 佣人这才弯下腰去，把他从池中拎起。 但也只是拎起，没有一点要关心的意思，只提醒一句：“殿下，该回去了。” 便转过头，接着聊他们的话题。 男孩站在原地愣了片刻。 浑身湿漉漉，脸颊、手肘、小腿上都有伤，泡过水、流着血，显得有些狰狞。 他低着头，拽紧湿漉漉的上衣，小心翼翼地打量地面，沉默地迈出下一步。 那是很多年前的闻远。 许岁安抿唇，朝那张时间碎片伸出手。 系统一惊，连忙提醒：【哎！岁安！不可以！那是过去——】 但没来得及。 许岁安的手已经碰到那张碎片。 金色的身影虚闪一下。 片段之中，池边，小闻远身侧突然多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被吓到，向后躲去，脚下踩到沾水的石块，向后一滑。 模糊的身影伸出手，把小闻远拉回来。 然后，他又挥了挥手。 几米外的一棵树后，另一个黑发男孩突然踉踉跄跄跌出来，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拖拽着。 男孩害怕的不行，大吼大叫着，慌张地拉扯衣服，想把那看不见的东西拽下来，但却徒劳无功。 他被拉扯着，一步步靠近水池。 然后忽然起跳。 “噗通”一声巨响！ 男孩砸进水里，水池很深，完全触不到底，他只挣扎两下就体力不支，咕噜噜地沉底。 一群佣人大惊失色，一个接一个、跟着往池子里跳。 模糊的虚影收回手，拍了拍池边仅剩的男孩的头。 小闻远抬起头，一直暗淡的深蓝眼眸融进去一点虚影身上的光，有些茫然、又有点惊喜。 虚影翻转手腕。 掌心里躺着一包尚未拆封的精致饼干。 那是从水中那位王子殿下身上搜出来的。 小闻远愣了愣，试探着伸出手。 虚影向前半步，直接把那包饼干塞进他手里。 “谢……” 小闻远迟疑着发出一个字音，眼前一花，虚影消失不见。 只剩下那包饼干，孤零零躺在他掌心里。 水池中，那些佣人终于捞到他的哥哥，正大呼小叫着确认安危。 闻远垂着目光看过去一眼，握紧饼干，转身离开。 许岁安被弹出来。 他定了定神，重新看向光带，胶片里的影像已经换到下一个片段。 【你没事吧岁安？】系统赶紧关心。 许岁安摇摇头：【还好。】 只是被时间拉扯的感觉有点不好受。 【下次不可以了哦。】系统教育，【这样很容易出问题的。】 许岁安乖乖点头：【好哦。】 光带交错，胶片里的小闻远消失，画面模糊一瞬，再次清晰，又换到下一个人。 蓝发少年站在暗巷里，身侧是几个歪斜着的大型垃圾箱，阳光被高高的墙挡着，只落下一缕，照亮他的半截身子。 那是十四五岁的莫行止。 身上衣服有点脏，还有点破烂，头发已经很久没剪，长长地垂下来，完全遮住眼睛，嘴角和鼻梁上都带着伤。 他看起来应该刚到帝星没多长时间，连找到长久的住处都难，只是混迹在乱七八糟的街巷之中。 巷尾传来吵闹的人声，倚在墙上的少年微微抬头，额前的长发被风吹开，露出暗红色双瞳，藏着狠厉。 一伙二十出头的成年人出现在视野里，穿的人模人样，动作流里流气。 为首的男人踢开堵住巷口的易拉罐，偏头啐了一口。 “哟，这不是那个连睡觉的地方都找不到的小哑巴流浪汉吗？”他双手抄兜，歪着脑袋打量莫行止，一副要挑事的口吻，“怎么？今天打算住住垃圾桶？” 他身后，十几个人拎着各式棍棒，迫不及待地到处敲敲打打。 莫行止直起身，双拳攥起，眼中划过一道火红的怒意。 黑色空间中，系统忽然觉得有点不妙：【岁安，你不会又要……】 它没说完。 许岁安一步上前，手指没入那张胶片，微光亮起。 金色的身影再次虚化。 系统两眼一黑。 暗巷中，莫行止后背被人一棍砸中，他向前踉跄几步，疼得弓起腰。 那群成年人已经迅速围上来，棍棒将他包围，眨眼就要落下。 莫行止闭起眼，人向下蜷起，双手抬起护住后颈。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他早已熟悉这些。 但等了数秒，预料之中的痛感并未传来。 反而是头顶，一声接一声的惨叫此起彼伏。 莫行止动作微顿，拧着眉抬眼，神情立刻变得错愕。 看不清的人影三下五除二将那些成年人全部打翻在地。 人影丢下最后一个混混，朝莫行止走来，停在他面前。 莫行止困惑又警惕，盯着人影，想要努力看清来人的样子。 但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哪怕一点。 他迟疑开口发音，有些生涩：“你……” “去上学吧。”许岁安开口，讲的是西斯姆星的语言。 莫行止的眼睛骤然睁大。 许岁安抵抗着时间拉扯，顾不上多解释：“学语言，读书，去学校，那里才会有你要的东西。” 话刚说完，耳边一声嗡鸣，拉扯抬升到最强。 他又要被弹出这个片段。 系统慌得不行的喊声这会儿才传进来：【啊啊啊啊岁安你怎么又进去了！】 许岁安眨眨眼。 ——因为他看不得朋友受苦。 能报复就报复回去，人类的一生那么短暂，从来没有什么“十年不晚”。 哪怕已经是过去，他也要替他们报复回去。 他张开嘴，刚要解释，耳边的嗡鸣突然更加剧烈、尖锐，几乎要刺破鼓膜。 周围的世界正在淡去，他在从过去中抽离，但这种嗡鸣在上次并没有出现。 许岁安难受地捂住耳朵。 却遮不住一点声音。 刺耳的嗡鸣一层层攀升。 系统的尖叫反而越来越远。 他察觉不对，勉强抬头睁眼，周围一片漆黑。 一道粘腻、沉重的声音在此时响起。 “找——到——你——了——。” 像是来自很远的地方，隔着层层阻碍，听不真切，但又压抑地仿佛那声音近在眼前。 嗡鸣骤停。 黑暗变得越发浓稠，几乎到令人窒息的地步。 许岁安后退半步，呼吸微滞。 斜上方，有什么东西正缓慢压来，像是一只无法被看见的巨大手掌。 体内被世界意识加上的“异能锁”也跟着嗡鸣起来，叫嚣着要冲破限制。 他再次后退一步。 “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 那到声音说。 “你只要知道，你将会成为我的一部分。” 正在拉扯的时间陡然暂停，看不见的手伸过来，在金发上留下浓重的湿痕。 许岁安瞳孔骤缩，猛地后退。 【岁安！】模糊的声音刺破粘稠。 许岁安扭转身体，抓向声音的来源。 像是什么被敲碎，一声脆响炸开。 许岁安用力向外一跃，跳出那片粘稠的黑暗，撞进另一块区域。 阳光洒下。 他踉跄一下，跌坐在地。 【妈呀。】系统吓得不轻，还没缓过来，【刚刚到底什么情况？】、 许岁安疑惑：【你不知道？】 系统把他拉出来，但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我不知道啊。】系统茫然，【只是发现你突然被拽向某个时间，我感觉不对，联系不上你，就赶紧想办法把你拽到这边来了。】 【不过……】它顿了顿，【因为太仓促，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儿。】 许岁安闻言，左右看看四周。 这似乎又是某个从未到过的荒凉星球。 阳光曝晒，满眼沙尘。 放眼望去，一直看到视野尽头，也不见任何生物的影子。 系统接着道：【总归已经靠近我们要回到的目标时间了。】 许岁安：【哦。】 系统：【那我们现在——】 【等一下。】许岁安叫住它。 【嗯？】系统疑惑。 许岁安站起身，看向远方，简短回答：【有危险？】 【啊？】系统一愣，【什么危险？】 它立刻探测出去。 但许岁安竟然更快，人已经弹射而出，向着他所看的方向冲去。 半息过后，一个漆黑的庞然大物跃进视野。 那东西也正朝这边冲来。 庞然大物看不出具体形态，遮天蔽日，满身的粘稠液体，正随着动作滴滴答答落下，在沙地里砸出一连串深浅不一的坑。 许岁安表情凝重。 【是你刚刚遇到的东西？】系统有点慌，也有点茫然，【冲我们来的？】 许岁安答：【不是。】 系统：【啊？】 少年跃至空中，又一次加速，金线从指尖弹出，甩向那怪物身前不远处。 系统这才发现，那怪物竟正追着一个人。 并不是他们被盯上，只是刚巧，那人正逃向这边。 人影清晰的瞬间，系统震惊：【那不是！！】 金线缠上那人的腰，用力一拽。 怪物的身体上突然出现一只怪兽，朝那人拍下。 “啪！” 尘沙高扬，黑色人影腾空飞起，朝许岁安扑来。 皮衣上的碎钻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琉璃般蓝眸映着天空，却不见死里逃生的庆幸。 男人顺着金线抬眼看过来，桃花眼的眼尾挑起，露出稍显意外的神情。 看那游刃有余的样子，就算许岁安不出手，他也有办法自己逃脱。 系统震撼地叫出来人的名字：【萧离歌？！】 【嗯。】 许岁安手腕一抖，金线松散。 马上就要被拉到近前的萧离歌失去重心，身影一沉，跌入地面。 巨大的怪物杀到，手掌朝着萧离歌摔倒的地方拍去。 沙土又一次扬起。 黑色身影跌跌撞撞从巨掌的阴影下跑出，身形实在狼狈。 但只逃脱出一瞬，巨掌穷追不舍，再次将他笼罩。 萧离歌连头都来不及回，被迫中途折转方向，再次加速。 皮衣被巨掌边缘刮到，一分为二，一半堪堪挂在他手臂上，另一半眨眼间被沙土掩埋。 萧离歌勉强抬头看上来一眼，目光终于不再淡定。 许岁安歪头。 他不是看起来很轻松？ 原来是装的吗。 金线再次甩出，卷着青年上来。 巨掌又一次砸入地面。 许岁安带着萧离歌后退，避开余波和尘土。 萧离歌仓促开口：“躲远点。” 许岁安应了一声，用上异能，飞速撤退。 带着一个人并不太影响他的速度，几十秒后，另一片荒野，那巨怪被彻底甩开。 许岁安把萧离歌甩回地面，自己也跟着落地。 萧离歌踉跄一下，又差点扑进土里。 许岁安终于意识到不对：“你的异能呢？” 萧离歌稳住身形，拍拍衣袖，竭力维持住胸有成竹的做派，轻松道：“估计暂时用不了了。” 许岁安无视他的努力，直抵核心：“为什么？被打爆了？” 这是他跟顾柏舟打游戏时学来的词汇，用在这里，许岁安感觉很贴切。 萧离歌嘴角一僵：“……只是被吞了。” 他有点无奈，坦白：“所以，在那家伙死掉之前，我的异能都不能用了。” 许岁安点点头，理解：“一个意思。” 萧离歌被呛到，干咳一声。 “你呢？”他转移话题，终于想起来寒暄，“很久不见。怎么会来这里？” 他转头看一圈，似是在找什么人。 ——许岁安的队友显然并没有和他一起。 萧离歌有些意外，微微挑眉。 许岁安问他：“现在是什么时候？” 萧离歌一愣，报了个时间：“怎么……” 话没说完，他想过来，直接改口问：“你从过去来，还是未来？” 许岁安想了一下。 现在的时间，他和队友们还在维塔城：“未来。” 萧离歌拖着长腔“嗯”了一声。 “嗯？”许岁安反问。 “我猜也是。”萧离歌道，“毕竟和上次比起来，你对我好像熟了很多。” 对萧离歌来说，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在光渡族先祖的巢穴里。 那时候，他们之间实在算不上熟悉。 他打量许岁安，眼底带着饱含深意的揣摩：“是意外，还是人为？” 许岁安面无表情看他，同样充满深意地开口：“秘密。” 萧离歌沉默。 许岁安看着他吃瘪的表情，压抑的心情愉快一点。 怪不得大家都喜欢用这个词。 真的很好用。 萧离歌换了个问题：“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秘密。”许岁安又用一次。 萧离歌：“……” 他还有满腹疑惑没得到解决，许岁安却打量一圈四周，已经准备走了。 他开始告别：“下次再见。” 萧离歌：“？” “哦——”他反应过来，“那看来是意外，只是你自己也有办法离开。” 许岁安没理，正跟系统沟通。 【走吧。】 人救下来，他在这里又没其他事情，也并不太想和萧离歌多待。 萧离歌虽然人不错，多少有些奇怪。 在他来到这个世界里认识的这群人中…… 许岁安粗略比较一下。 ——也就比狼头套好一些。 萧离歌黑化值高得稳定，连系统都很难找到应对办法，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他该回到自己的时间线、去找他的队友们了。 【岁安……】系统支支吾吾。 许岁安：【嗯？】 “这么快就走？”萧离歌慢吞吞开口，好像有意挽留。 许岁安：“嗯。” “不跟我一起把怪清一下吗？”萧离歌邀请。 他异能没了，不得不依赖别人。 做星盗就是这样，能屈能伸。 虽然萧离歌这辈子大多数时候都“伸”。 如果换做另一个人在这里，他大概理都不会理，接着自己想办法夺回异能。 但在这个少年面前，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屈”一下。 那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让他久违地觉得，好像偶尔也可以重新信任什么人。 “不要。”许岁安是，“我有别的事情。” 萧离歌又一次被噎，动了动唇，无奈：“你好像不太喜欢我。” 许岁安不答，表情酷酷的。 萧离歌后退半步：“好吧，那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但他等了等，没见人动。 迟疑片刻，萧离歌试探开口：“走不了了？” 许岁安盯着他，不说话。 脑海中，系统正呜呜哭诉求饶。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又故障了，可能是刚刚把你从那边拽出来的时候被搞出bug来了。】 【但你放心，我还好好的呢！这次修复起来很快的，应该只需要在这里待几天，找到能源就好啦！】 许岁安忽地抬手，金线绷直。 萧离歌一震，以为他被恼到、要打人，后撤半步。 许岁安开口，问他：“我帮你杀怪，你给我什么？” 萧离歌低头看了看自己。 不太像是会被需要的样子。 当然，就算有人要，他也不可能给。 ——不管是身子还是命。 “你想要什么？”他问许岁安。 第203章 “你的飞船。”许岁安回答。 这座荒星上不一定有能源,但萧离歌身为星盗中最厉害的一个，他的飞船上肯定有大量能源。 萧离歌打量他，有些意外：“也不是不行……” “那走吧。”他话没说完,被许岁安打断。 萧离歌眉心一跳。 他抬手拦住打算往回跑的许岁安,问：“理由呢？” 许岁安看他：“什么？” 萧离歌说：“你要我的飞船,总有个理由吧。比如喜欢之类的。” 他觉得他的审美值得一句夸赞。 许岁安“哦”了一声，回答：“我需要能源。” 萧离歌：“？” 他沉默了一下：“你需要我飞船上的能源？” 许岁安点头。 “我要用那个，离开这里。” 萧离歌猜到他来自未来，解释起来会简单很多。 结果下一秒。 “那不行。”萧离歌想都没想地拒绝了。 许岁安：“？” “能源是飞船的命，也是我的命。”萧离歌指指自己，“没有能源,我连这颗星球都离不开。” “但那是你。”许岁安眨眨眼。 萧离歌没法离开这里,和他有什么关系？ 何况堂堂星盗首领,连个能来接他的下属都找不到吗？ 那这人混的连陈兰都不如。 许岁安看萧离歌的目光不禁发生些许变化。 萧离歌没察觉,还在跟他争辩：“我可以带你去其他星球找能源,不会浪费多少时间。” “不会有人来接你吗？”许岁安问。 萧离歌没反应过来：“什么接我？” 许岁安默默地瞧了一眼,轻叹摇头。 萧离歌：“？” “那好吧。”许岁安说，“你带我去去其他星球。” 没想到萧离歌真的比陈兰还惨。 鉴于首领先生出乎意料的可怜,他决定多给出一点耐心。 萧离歌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转变,有些茫然地揪了揪仅存的半截外套,揣摩许岁安的神情。 不只是半截衣服，剩下的这半截上，闪闪发光的碎钻也被那怪物蹭下去不少,原本高端的皮外套现在看上去像件垃圾桶里翻出来的乞丐装。 穿在里面的黑色紧身衣也在跑路过程中弄脏，腰部还破了口子，露出一点皮肤出来。 萧离歌迟疑了一下。 ……莫不是觉得他，看着太可怜了？ 没有给他确认的机会,许岁安已经开口：“走吧，去杀怪。” 远处传来一声吼叫。 那怪物竟恰好重新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看动向，还是正往两人这边冲来。 这怪能进行追踪定位？ 许岁安看向萧离歌。 萧离歌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他之前从没逃出过这么远，确实没有机会做检测。 “但它连异能都可以囤，能追上来也并不奇怪。”他跟许岁安解释。 “哦。” 许岁安转回视线。 那怪物又逼近一大截。 他活动一下手指，金线弹出，垂落进沙地。 【这个真的不是把你拉进异常空间的东西吗？】系统还在纠结。 它在那个空间里探测到的异常能量波动，和这个怪物身上的能量波波动，相似度超过98%。 这几乎可以证明两个怪物其实就是同一个。 但许岁安依旧摇头，肯定回答：【不是，但……】 他对能量波动的感知做不到系统那么精准，但他也有自己独特的判断方法。 【应该是同源。】许岁安告诉系统。 是同源，但朝他们冲来的这个怪物，只是在时间片段里抓住他的那只怪物的“一部分”。 否则他和萧离歌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金线缠上怪物的身体，许岁安腾空旋转，顺着那怪物转了两圈，把异能线绷紧。 怪物拦腰截断，上下两截分开，上半截身体滑下去，在地上铺成软软一滩。 许岁安动作微顿，突然想到什么。 ——所以，他被拉来这里，就是因为同源？ 地上两滩东西突然巨浪一样反扑上来。 许岁安向后撤开，右手在身前横抹。 一道屏障立刻出现，黑浪撞上屏障，力道大的异常，屏障只撑下不到一秒就轰然碎裂、炸开。 震波层层荡开，将地面的黄沙掀出一个个片状深坑。 许岁安被震得向后翻腾，落到沙坑之外。 半件外套从身后飞来，抵在他后背，接着惯性消减力道。 许岁安在沙地上站稳，微微蹙眉。 “所以。”萧离歌出现在他身后，弯腰拎起外套，随手拍打两下，“我被它吞掉异能，真的不是因为我太弱。” 许岁安说：“我知道。” 他捂着手腕活动两下，治愈系的浅光微闪。 几米外的地方，那怪物的两节身体重新融合到一起，它左右晃晃，像是在调整位置，然后从下到上，卷出一层波浪，发出一声巨大的—— “嗝。” 许岁安的屏障和金线都被它吃掉了。 怪物转转身子，正面朝向两人，黑色气体隐隐散逸出来，他晃动身体，像是吃到美食，很开心的样子。 许岁安眸色微凝，后退半步，握住萧离歌的小臂。 “先跑吗？”萧离歌猜到他的想法。 许岁安应了一声。 手腕和手臂瞬间交错，萧离歌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向左一拉。 两人飞快跑出去。 怪物吞吐了一下黑气，庞大的身躯紧跟着追来。 小山一样的阴影斜落到地面，压着两人的足迹向前。 “这边。” 远处出现一片绿洲，萧离歌露出意料之中的神情，带着许岁安紧急转向。 两人擦着绿洲拐到另一边，怪物来不及转身，轰隆隆从绿洲上压过。 绿洲眨眼间被吞噬，它的速度也被迫减慢少许。 “你很了解这里？” 许岁安意外。 萧离歌侧眸看来一眼，气定神闲：“那当然，我来到这里半个月，被他追的时间都有三天。” 许岁安默然。 怪不得看上去那么沧桑。 萧离歌在他心里又更可怜了一分。 “你呢？”萧离歌又问，“想到办法了吗？” 这么逃下去，显然不是长久之计。 他没有异能，两个人只能靠许岁安。 又一个绿洲被吞噬殆尽。 长发的少年脚步一顿。 萧离歌被他拉着，踉跄一下：“？” 一个停顿的功夫，怪物已经追上，巨掌从天而降，带起劲风。 许岁安反过来拽着萧离歌后退，离开巨掌之下，人却在朝着怪物冲去。 这个行为无异于直接把两个人重新送入“虎口”。 萧离歌向后扫了一眼，却并无异议。 “想到了？”他淡定询问。 终于显出点该有的、置生死于度外、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顶尖星盗姿态。 “没有。” 许岁安回答。 “？” 萧离歌眼角一跳，立刻觉得有些不妙。 少年已经飞速转身，借着力道，旋腰出手，一把将他甩向那怪物。 萧离歌：“？？” “先把你的异能拿回来。”许岁安道。 萧离歌连最后两个字都没听全，眼前一黑，直直栽入那怪物体内。 【真的没问题吗？】系统担忧。 那可是救赎对象！这么粗暴真的没问题吗！ 【不是要进去找回异能？】许岁安反问。 这是系统检测出来的办法。 萧离歌的异能虽然被吞噬，但并未被消化，只要进入怪物的体内，找到他自己的能量核，夺回来就好。 系统被噎：【但是……】 许岁安道：【我已经给他加过防护。】 和系统交流的同时，他身形也在不断变换。 萧离歌被丢进怪物体内，但怪物却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还在对他发起接连不断的攻击。 许岁安被迫躲闪，和怪物周旋。 现在，萧离歌还可以靠这种办法拿回异能，要是怪物被杀，异能核一起被摧毁，他就彻底成普通人了。 怪物几次打不到人，突然暴走，身体猛涨一倍，无数只手从体内涌出，从四面八方拍下。 黑掌巨大、速度奇快，数量又多，根本无处可逃。 系统都被吓得尖叫。 许岁安来回撤了几次，手掌始终追着他，几掌落空就会紧接着补上几掌，显然卯足了劲想要把他拍扁在沙地。 这期间，手掌构成的包围网还在不断缩压缩，可移动范围越来越小。 【这样下去不行啊！】系统着急。 【嗯。】许岁安回答。 但就在同时，他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好像就等着手掌砸下来。 【岁安！！】 手掌密集砸下，地面凹下去一个个大坑，眨眼间连成一片，金线从掌缝中闪了一下，消失不见。 怪物动作一顿，扣在地上的手掌茫然抬起。 掌下、深坑中，空无一物。 怪物的身子歪了一下，似是有些困惑。 但下一秒，正缓缓回落的沙土突然再次激起。 金线道道闪烁，织成密网，深坑之下，一道人影破沙而出。 少年探头的瞬间，挡在怪物身前的网状金线拧成团，笔直地刺进它的体内。 眨眼贯穿！ 怪物僵在原地，一时动弹不得。 许岁安从沙土地下露出半个身子，晃晃脑袋，甩落金发上的细沙。 怪物挣扎了一下，向前挪动一截，扎穿躯体的金线似乎也被吞噬少许。 许岁安双手一撑，跃出地面。 与此同时，怪物背后，粗壮的金线突然烟花一样绽开，分成数百根细线，倒插回它的身体。 怪物再次僵住，缕缕黑气从被扎穿的洞口中散出。 系统一惊：【啊！萧离歌怎么办？】 【没杀。】许岁安冷静解释，【也杀不掉。】 这怪要是这么简单就能被干掉，他和萧离歌也不会被折腾的这么狼狈。 【那？】系统疑惑。 出声的瞬间，怪物的身子突然自己炸开一层。 金线在爆炸中碎成粉末。 热浪朝许岁安席卷而来。 少年躬身后退，顷刻拉开距离。 爆炸掀起的余波消散，他悬在半空，垂眼向下看去。 那怪物比之前小了一圈，但也只是小了一圈，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变化。 许岁安的金线，好像确实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这都伤不到它？！】系统又开始忧愁。 许岁安歪头沉思。 毫发无伤，确实也有点超出他的预料。 【萧离歌怎么样了？】他问。 系统一愣，回道：【我也不知道。】 这漆黑的怪物不知道是什么构成，萧离歌进去之后，它竟然完全看不到内部情况。 按理说，系统作为更高一层的存在，对这个世界的物体和生物，具有99.99%的“透视”能力。 但在这个怪物身上，那0.01%离奇地发生了。 【生命体征呢？】许岁安问。 系统紧急查看。 幸亏萧离歌是救赎对象，还有这一条路可走。 【还好。】它松了口气，【各项指标都有所下降，但还保持在警报线以上。】 许岁安弹出金线借力转向，避开怪物的又一次攻击，然后，金线反向射出，故技重施！ 【等一下！】系统突然大叫。 许岁安：【？】 系统：【突然往下降了一截！！他遇到危险了？！】 许岁安微微皱眉，却回答：【估计不是。】 系统：【啊？】 许岁安抖了抖手腕，看向下方。 那怪物又一次被金线贯穿。 这次，它掌握方法，甚至没等许岁安铺开细线，便直接爆体。 又一圈缩小下去，这次的爆炸比之前更加剧烈，即使提前躲开，他还是受到波及，被卷着向外翻腾一圈，堪堪落回地面。 【不是因为内部。】许岁安吐出一口气，跟系统解释。 系统也懂了：【它爆体会影响体内环境的平衡？】 它立刻焦急：【那怎么办？我们连限制它都不行了吗？】 【还有一个办法。】许岁安说。 【什么？】 系统没有得到回答，许岁安已经行动。 他身体突然下沉，朝着怪物笔直坠落。 黑掌掀翻推上来，裹着浓浓的黑气。 许岁安侧身避过，接着向下，一人一怪瞬间拉近。 【你要干什么？】系统慌。 下一秒，少年身遭泛起一层薄薄的浅金。 “噗通”一下。 他一头扎进怪物身体。 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双脚踩上潮湿、粘腻的东西，几乎一直陷到小腿，连迈步都要费尽力气。 有异能形成的屏障护在身体周围，倒是没感觉到其他攻击。 许岁安试探着向前迈出两步。 周围发出“噗噗噗”的连响，像是气泡破裂。 他停下来，静等。 无事发生。 想了想，许岁安抬起食指，点亮异能。 这里的“空气”很怪异，异能的光几乎传播不出去，只能照亮身前一小片地方。 脚下是漆黑一片的“淤泥”，淤泥里泡泡很多，每一次炸裂都释放出一小部分能量。 被屏障挡着，才不会造成伤害。 往前看，只有一片漆黑。 人在这里，恐怕只能两眼摸黑，到处乱走。 但还好，他有作弊器。 【萧离歌在哪儿？】许岁安直接问系统。 进到这里面之后，系统的探查能力有所增强，已经可以找到萧离歌的大致位置。 【这地方本身就不大，他离得不太远，你先往左走。】 沿着系统的指挥走出去不远，许岁安异能光范围内出现一道模模糊糊的虚影。 那人屈膝坐在地上，背部倚着身后的淤泥墙，看上去竟然还挺清闲。 他走过去，在萧离歌身前站定。 光线彻底照亮青年的全身。 许岁安目光顿了一下。 他留给人的异能屏障耗到现在，所剩无几。 萧离歌剩下的半件外套此时也不翼而飞，上半身只余下三分之二紧身衣的布料，半边胸膛和腹部裸露出不少，旧疤新伤纵横在一起。 裤子从长裤变成短裤。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红底的皮鞋不知道是什么优秀材质，竟然尚且完好无损。 指尖的光忽闪一下，稍暗下去。 许岁安有点不忍直视。 萧离歌动了动，引得身边气泡一阵乱响。 上衣又被溶出一个洞。 他满不在乎地跟许岁安打招呼：“你也进来了？” “嗯。”许岁安应声，问，“还没找到吗？” 萧离歌轻笑一声，有点无奈似的：“本来快了。” 许岁安：“嗯？” 萧离歌伸出手，搭上他的手腕，借力站起。 “已经见到我的异能了。”他朝某个方向指出去，手腕一转，在空中划了一圈。 “但刚才这里又是爆炸又是地震，现在找不到了。” 许岁安：“……” 指尖的光线又暗下去一丁点。 萧离歌侧脸看过来，好笑地弯弯唇。 “也不知道是谁搞的。” 他这话没什么谴责的意思，反倒有几分故意调侃的轻松。 许岁安感觉到，瞅他一眼，挪开视线，脸颊有点鼓起。 萧离歌低笑一声。 哪怕境遇极低，依然有些愉快。 好像终于找到机会“反将一军”，是个比找回异能活着逃出去还重要的事情。 许岁安幽幽看去，指尖一勾。 萧离歌身遭所剩无几的屏障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两人身侧漂浮在空气里的气泡接二连三爆炸。 他捂住上身。 “我错了。” 堂堂星盗首领又一次被迫“能屈能伸”。 【这样没问题吗？】系统都有点看不下去，【他可是我们的任务对象，本来黑化值就很高……】 【现在升了吗？】许岁安问。 系统一愣，下意识答：【没有。】 许岁安完全意料中：【嗯。】 萧离歌黑化值高达80+，人又已经成年，和小时候的楚时间他们不一样，降很难降，但升也难升。 所以…… 许岁安眨了眨眼。 在这位任务对象面前，他可以随心所欲一点。 萧离歌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歪头打量：“怎么？” 许岁安摇头，屈指重新帮他加上屏障。 ——玩闹归玩闹，生命安全还是要确保一下。 萧离歌眉心一挑，松开护住衣服的手，朝前指指。 “最后看见是在那个方向。” 他说完，想到什么，又接着问：“既然你进来，也就是说，在这里可以直接把这家伙干掉？” 许岁安点点头。 根据这怪物两次自爆现象推断，从内部入手，可能会更加有效。 萧离歌点头，说：“那走吧。” 先拿回他的异能，然后干掉这个家伙。 不用任何讨论和解释就迅速达成一致，许岁安看一眼萧离歌，又忍不住有点开心。 虽然人很古怪，但跟他沟通起来真的很方便。 从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 萧离歌总能很快理解他的意思。 这大概就是人类的所谓“缘分”。 走在前方的萧离歌突然想到什么，脚步微停，往下拽了拽紧身衣，遮住腰腹的部位，还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许岁安：“？” ——就是人真的很怪。 好在萧离歌方向感还不错，没有带错路，走出去不太久，一个半透明的浅蓝色立方体便出现在视野尽头。 立方体的光也不太能照透周围，但在这个地方，有一点光都已经足够显眼。 找到异能核，萧离歌略显得意地转过头来朝许岁安抬抬眉毛。 许岁安一掌拍过去。 萧离歌扬起来的眉毛耷拉下去，随后又抬起来。 许岁安只是又给他补上一层屏障。 然后命令萧离歌：“你自己去。” 萧离歌“哦”一声。 他的异能核，他当然要自己去。 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异能核究竟是什么脾气。 因为看到自身异能核，甚至能够产生“沟通”，是三阶往上的异能者才有可能做到的。 根据少部分能够做到的人的反馈…… 有一些或许比较安静、乖巧，即使外人靠近，只要不攻击，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但一些脾气暴躁的异能核，急起来连自己主人都打。 异能核一般比较像主人，萧离歌怀疑，他的核大概是后者。 “你稍微躲远点。”他提醒许岁安。 少年应声。 立刻毫不犹豫地后退两步，看起来本就完全没有要陪他一起的意思。 萧离歌无奈笑笑，转身上前。 半透明的立方体异能核昭示着他异能的“空间系”属性，浅蓝色光芒一闪一闪，构成盘旋的纤细条带，仿佛一道道锁链，将空间牢牢捆住。 萧离歌轻轻吸气，莫名有点紧张。 他朝自己的异能核伸出手。 “嘭！” 异能核炸出一道异能。 周围一圈的空间被割裂。 萧离歌紧急后撤，脸颊还是被划伤，鲜血立刻渗出。 他抬手摸了摸伤口，看着在原地晃来晃去、好像耀武扬威的核，勾起嘴角。 “很不乖嘛。”青年低声开口，像是喃喃自语。 但核能听见。 它更加用力地晃了一下，表达不满。 萧离歌轻笑，上前一步，再次伸手，语气中带上命令的口吻：“回来。” 异能核一颤，忽地转向、猛冲。 萧离歌反应不及，抬手抓了一下，没拦住。 眼见着那异能核没头苍蝇一样窜出去一截，一下子撞上什么东西。 一声闷响。 萧离歌：“……” 许岁安抬起手，按住撞在自己胸口的家伙。 萧离歌的异能核有点害羞似的，在他掌心里蹭了蹭。 许岁安：“？” 萧离歌：“？？”—— 作者有话说：写的时候跟朋友聊了点关于岁安和萧哥的秘密情话。 但朋友觉得不适合发出来。 但朋友让我把第一句发出来。 遂发。 第204章 某种程度上来说,异能核和三阶的兽体一样，是异能者的心理写照。 所以从异能核或者兽体的行为中，能看出一些主人的想法。 但这一点在这里显然不太正确。 萧离歌的异能核对许岁安喜欢的不行,蹭在他手里不愿出去,但萧首领本人却一脸嫌弃,冷着脸走上前要把核拎走。 核不愿意。 弹给他一道异能，扭扭身子往许岁安怀里挤。 浅蓝色的立方体凉冰冰的，棱角分明，有些硌人。 许岁安把小方块从领口里拎出来。 小方块抖抖身上的锁链状光带，有点低落。 周围黏糊糊的墙壁突然又收缩一圈，气泡成片成片地炸开,两个人被迫往中部躲闪。 异能核见状,突然用力发两下光。 一层浅浅的防护罩展开,将许岁安周围的空间隔开,泡泡在空间外接连爆炸,空间内的许岁安毫发无伤。 萧离歌忍不住问号了一下：“我呢？” 异能核不理他,转转身子朝许岁安炫耀自己。 【我还没见过和异能关系这么差的主人呢。】系统忍不住感慨，【怪不得萧离歌在原著里明明属于战力天花板一层,但却一直没有兽化状态。】 许岁安深表赞同地点点脑袋。 萧离歌的古怪又多了一点。 他戳戳还在试图往自己身上扒的异能核,命令：“乖乖回去。” 异能核扭了一下锁链,不情愿。 “回去。”许岁安说，声音冷下去一点。 他们还要干掉这只怪物，没空陪异能核闹。 异能核吓得一抖,猛地转身，“嗖”一下窜进萧离歌体内，连片刻犹豫都没有。 这一下撞得很狠，萧离歌闷咳一声,向后踉跄两步，跌坐在地。 不管是异能核被抽离还是回到体内，异能者的感觉都不可能好受。 他瞬间褪去脸色，双手攥着衣服，指节在用力中泛白。 许岁安略微犹豫，还是关心一句：“还好吗？” 萧离歌挤出一句轻笑，品尝美食一样点评一句：“还不错。” 许岁安复杂地看一眼他惨白的手指和脸蛋，默默移开视线。 正当此时，一声巨响突然从怪物内部传来。这是他们进来后从未有过的事情。 许岁安表情一变，回身望向声源处。 浓稠的黑暗像是被什么撕开，有东西正疯狂扑来。 但光线传不过去，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受到一股极强的压迫感正不断逼近。 许岁安拧眉，后退到萧离歌身前，垂眸看去一眼。 萧离歌也意识到不对，强撑着抬头看来，动了动唇。 他知道许岁安要问什么：“还没好。” 许岁安收回目光，双手同时抬起、伸直，交叉。 整个空间剧烈一震。 那个看不见的东西猛地撞上来，怪物体内的空间直接颠倒，粘液搅在一起，几乎形成旋涡，将一切拉向中央。 萧离歌没力气防备，跟着颠来倒去，几下撞上四壁和泡泡。 金线突然从他身后展开，密匝匝地铺成一张网，将人稳稳接住。 许岁安挥挥手，驱散周围的淤泥和粘液，金线互在他周身，上面挂着点黑漆漆的液体。 他抖抖金线，转头问：“还好吗？” 萧离歌连嘴硬的力气都没有，低低地哼哼两声，表示自己活着。 那东西还在横冲直撞。 怪物发现两人躲进它的体内，在内部掀起惊涛骇浪，要把他们驱赶。 在这里躲闪，比外面更加困难。空间狭小、地面粘稠、连活动都困难。再加上一片漆黑，判断攻击来向，基本只能靠直觉和耳朵。 许岁安再次抬手。 金网向外反转，成簇簇闪着光的利箭。 躲不好躲，那就只能强攻了。 萧离歌已经拿到异能核，他们不再有任何顾忌。 眨眼之间，万箭齐发！ 光线在这里的穿透范围极其有限，但如果光源足够多，同样能“艳阳高照”。 此刻，就是这种情况。 成千上万的异能凝成的箭簇密密麻麻射出，无须地交错、碰撞，塞满整个空间。 黑暗被驱散，怪物的攻击无处遁形。 横冲直撞的黑掌被金箭逮住，刹那间，数百只箭没入掌中，将它死死钉在怪物的内壁。 许岁安五指向内收拢。 数百只金箭立刻齐齐嗡鸣，箭尾生长出金线，彼此相扣，像一根根铁索，将还在挣扎的黑掌彻底卡死。 怪物在强烈的痛苦中嘶吼起来，似是正在到处翻滚，体内环境变得乱七八糟，空间一层层向内压缩，突然又起了一阵阵波浪，将两人推向高出。 它想把两个人从这里挤出去。 内壁上，被钉死的手掌悄然消融，重新变成怪物身体的一部分。 金网空落落的挂了一瞬，眨眼间就被一波浪潮吞噬。 在这里，别说攻击，连站稳都变得艰难。 许岁安向后退出半步，甩出金线插入地面，勉强维持住平衡。 他回头看了一眼。 萧离歌呢？ 这人不久前还待在那里疼的动弹不得，此刻竟然都找不到人。 被吞了？还是…… 正疑惑，空气突然凝滞，一股极强的能量从某处爆发，空间在强烈的波动中扭曲。 许岁安眼睛一亮。 下一秒，一道人影从漆黑的浪潮中挤出。 他腰间一紧，感觉自己被人勾住，带着向后倚去。 尚未散去的异能再一次爆发。 “咔嚓”一声轻响。 紧接着是一连串轻响，好像什么东西正在碎裂。 许岁安若有察觉，抬眼。 怪物的身躯被割开，外界的光线照射进来。 躲藏在淤泥和粘液之间的气泡蓦地无处遁形，在尖利的声音中一层层炸裂。 整个内部空间都在摇晃，像是下一秒就会倾塌。 身后的人低下头来，薄唇贴靠在他耳边，充满磁性的声音含着低低的愉悦：“我们要出去了。” 许岁安没有回应，也不需要回应。 话音落啦，一声脆响：“咔！” 怪物的身体彻底四分五裂。 许岁安身子一轻，被人环着腰，带向阳光之下。 半息之间，两人已然腾空。 他看向下方。 怪物的身体已经被切割成几十分，散落满地，涌动着想要重新拼合。 但却一下又一下、只能徒劳地撞上空气。 它们被什么阻隔着，只能在狭窄的方寸之间翻腾。 异能覆盖上双眼，视力得到进一步强化，一个个半透明的浅蓝色空间出现在视野当中。 果然。 许岁安了然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青年。 萧离歌直接用异能将那怪物分割到几十个空间。 几十个身体碎块，几十个空间，它们即使想要融合，也绝不可能找到彼此。 而如果一直不融合，这样下去…… “噗”。 一个空间里的碎块化成一滩，很快消失不见。 远离了生命核心，只要时间够久，它们就会自己消失。 至于核心部分…… 几十个异能空间的中心，最大的浅蓝色空间正被里面的东西折腾得翻腾不止。 那是一个极致缩小版的怪物。 从遮天蔽日、小山一样的庞然大物，变成了人头大小的一坨。 缩到这个大小，它的头和肢体反而能隐隐看出形状，臃肿的前臂敲打着空间壁，其他几根肢体四处乱撞。 忽地，那东西抬起头部，漆黑一片，没有任何五官。 猝不及防撞上这样一张“脸”，许岁安心里升起点古怪的感觉。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那一团漆黑的后面注视过来。 阴冷、凝重，含着令人极度不适的“期待”。 他回忆起来，这只怪物是“那个家伙”的一部分。 那个能够强行把他拖进某个时间的家伙。 还在腰间的手本来已经松松垮垮，在这一刻又突然收紧。 显然，萧离歌也意识到这种变化。 “什……”他吐出一个字。 异能空间内，怪物突然一声尖叫。 那道声音直接冲破空间屏障，刺入两人耳中。 许岁安和萧离歌几乎同时后退。 但声音已至。 许岁安耳朵一阵轰鸣，脑袋都有些恍惚，身后的萧离歌更是直接晃了晃身子，咳出一口挤积压的淤血。 怪物爆体而亡，异能空间直接被震碎。 紧接着，连锁反应骤然升起，几十个空间内的身体碎块几乎同时爆炸，半分钟后，沙地上一片狼藉，零零散散洒着很多尚未消散的怪物□□。 萧离歌松开许岁安，坠回地面，擦了擦唇边的残血，仰头看来。 许岁安和他对视一眼，也跟着落下去。 他没再问萧离歌“怎么样”，反正，得到的答案也不过是“还不错”。 但许岁安不问，萧离歌反而看过来，似是随口关心：“受伤了吗？” 许岁安摇摇头。 萧离歌上下看看，“哦”了一声。 然后转身走向其中一滩怪物残留。 他蹲下来，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个两指节大小的瓶子，装了一瓶残留液，在地上磕两下，重新封死，谨慎收起。 许岁安在他身后，一直看到他把瓶子收起，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 这行为，萧离歌好像是故意来找这怪物？ 但他主动来找，竟然还会被夺走异能？ 萧离歌猜到他的想法，无奈勾唇：“我确实是主动来找，但我也是第一次见它。” 许岁安好奇。 萧离歌考虑了一下，突然问：“除了光渡族禁地的那个孩子，你还见过其他实验体吗？” 许岁安一愣。 袖子深处，缩在他手臂上的那缕雾气抖了抖。 他点点头：“见过。” 而且见过很多。 “那就好说了。”萧离歌道。 许岁安：“？” 萧离歌接着说：“我研究了很多实验室，发现了些问题，所以才找来这里。” 许岁安看着他，更疑惑了。 萧离歌看出来，好笑：“不然，你觉得星盗应该是什么样的？每天打打杀杀，到处杀人越货？” 许岁安：“唔。” 虽然陈兰他们就不这样，但如果萧离歌也不这样，那“星盗”究竟算什么？ 只是一种自由职业的别称吗。 萧离歌低笑两声：“或许大多数星盗是，但也有不是的。我又不是为了那些菜做的星盗。” “那是为什么？” “说正事。”萧离歌突地拉回话题。 “帝国的实验种类很多，范围很广，从人体实验到异兽实验，甚至还有各种融合性实验。” “我尝试追根溯源，你猜，这些实验室中，最早的一个建立在什么时候？” 许岁安看过去。 他不需要猜，他脑海中有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直接回答：“三十年前。” 萧离歌有些意外：“你知道？你也调查了？” “所以？”许岁安也避而不答。 “你不觉得奇怪吗？”萧离歌反问。 他拍拍衣服，在沙地上坐，右腿蜷起，姿态放松，仰头看来。 “30年，做到这个程度。”他说，“不奇怪吗？” “失败的实验体确实很多，但成功的实验体和即使失败也能被利用的实验体，也绝对算不上少。” “你既然已经了解到这个程度，应该也见过不少。” “那么多种方向，那么庞大的数量，但暴露在外的、能被搜查到的实验基地却并不多，涉及其中的研究员也没有很多。” 萧离歌又问了一次：“不觉得奇怪吗？” 许岁安在他对面坐下来。 萧离歌看着，却并没有等待他给回答，而是接着说下去。 “单凭帝国的科研实力，不可能做到这这些。”他直接给出结论。 “所以？”许岁安示意他继续。 “所以，我怀疑在帝国背后，还有其他‘支撑’。” “那为什么是这里？” “我一共去了5实验室，有，两个的研究记录里都出现了这个坐标。” 5个实验室？ 许岁安有些惊讶。 又被萧离歌看出来：“刻意去找，总能找到一些，何况我找它们也不是一年两年——但也只找到五个。” “就更显得那些实验体奇怪了。” 他顿了顿，突然将手中的小瓶高高抛起。 瓶子旋转到空中，阳光照射下来，被保存下来的黑色液体将光线一一吞噬。 萧离歌接住瓶子，看向许岁安，道：“不过现在，我大概猜到了。” “这个怪物？”许岁安也猜到了。 萧离歌颔首，又说：“但这家伙应该不是本体。” 许岁安又被意外到。 萧离歌没有过“被拉时间”的经历，不可能知道怪物本体的存在。 但仅凭这一只怪物，就能让他猜到背后还存在更大更强的“本体”。 这个古怪的家伙果然很有脑子。 而且还很爱动脑。 许岁安叹了口气，有点羡慕。 丧尸做久了，他真的很讨厌思考，但这段时间一直都在被迫动脑，直到在这里遇见萧离歌。 他总能在许岁安开口之前就猜到他的想法，然后又在许岁安思考之前给出答案。 让人的大脑皮层感到格外舒适。 ——如果萧离歌能做他的脑子就好了。 许岁安默默期待了一小下。 但这回，萧离歌没猜出他的想法，有些茫然：“怎么？你觉得有问题？” 许岁安摇摇头，往前挪挪，拍拍他的肩。 “很优秀。”他由衷夸赞。 萧离歌又是一懵，但毕竟被夸，还是下意识翘翘嘴角，有点得意。 许岁安收回手。 避免萧离歌自恋，他把话题拉回：“那你打算怎么做？” 萧离歌顿了顿，道：“我要找到它。” “本体？” “对。” “怎么找？” “既然它是帝国背后的‘支撑’，那么有一个地方，一定能得到它的情报。” “哪里？” “帝王的嘴里。”萧离歌笃定。 许岁安微微睁大眼。 “所以我不能把飞船上的能源给你。”萧离歌突然又把话题拉回到最原始的位置。 许岁安和他对视。 “我得去帝都当一次真星盗。”萧离歌忽然起身。 他低头看来，衣服破破烂烂，但眼神明亮，唇边含笑，自信又张扬。 “怎么样，”他伸出手，问，“要和我一起吗？” 许岁安顺着他的动作抬眸，眯了眯眼。 头顶阳光炽热灿烂，有点晃眼。 “不会耽误你的时间。”萧离歌突然又说。 许岁安一愣。 解释随之而来：“我们一起去帝都，你抢你的能源，我劫我的帝王，各取所需。” 随即，又道：“如果你愿和我一起去劫人，当然更好。” 许岁安直起身，握住他的手。 略一用力，被人拉着站起，两个人的目光瞬间平齐。 “可以。”许岁安说。 萧离歌眼睛微亮。 “但劫人，”许岁安接着说，“还要考虑。” 找到那只怪物的本体固然非常重要。 它能隔着时空对许岁安产生威胁。 还很有可能是帝国无数实验的“幕后凶手”。如果找到那家伙，顾柏舟、穆霖久、楚时间都可以真正报仇，三个人黑化值说不定能一起清零。 但，回到“现在”同样重要。 回去之后，才能真正开始行动。 “好。”萧离歌回答。 被拒绝，他也并不怎么失落，似乎都不意外，只是随意笑笑，说：“那走吧，先带你去我的飞船。” 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找这只怪物，现在目的已经达成，是时候去帝都劫人了。 “嗯。”许岁安点头，跟上。 他本就无意待在这里，能早离开自然更好。 但为了避免意外，萧离歌把飞船停在很远的地方。 再加上这几天被怪物追着逃命，就离飞船更远。 即使两个人都想要尽快离开，但真的根据定位找到萧离歌那艘飞船，加上中途休息，他们还是足足花了两天时间。 第三天傍晚，熟悉的绿洲出现在视野中央。 萧离歌松了口气，指指前方：“到了。” 他这两人被人盯得如芒在背，总感觉再找不到飞船，下一秒就会被永远留在沙漠。 好在坐标本身没出问题，只是距离实在太远。 许岁安收起盯在他身上的目光，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向那片绿洲。 绿洲不小，几乎是他们三天来遇到最大的一片，有树有水，空气都变得清凉清新。 在绿洲一侧，一架银色飞行器停在沙土之上。 飞行器看上去和闻远那艘差不多，也是只能容纳几个人的大小。 许岁安看着，立刻就觉得——萧离歌这个星盗首领果然做得很可怜。 他甚至连陈兰那样的、像模像样的飞船都找不来一架。 萧离歌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此时还有点自得，笑着问：“还不错吧？” 许岁安沉默着、怜爱地点点头。 萧离歌拉住他，带他一路走到飞行器侧面。 银色飞行器被主人很用心地对待，侧壁的涂装又新又精巧：一个大大的亮白色笑脸，头顶还有一对尖尖的蓝黑色三角耳朵。 酷和萌精妙地融合到一起，明明是星盗的飞行器，却充满十足的艺术气息。 “咦。”许岁安有点惊讶。 来到近处、看到细节后，萧离歌比之前更加得意：“好看吧。” 他屈指敲敲其中一只耳朵，道：“我自己上的漆。” 竟然还要自己上漆。 许岁安看着飞行器上那只神采飞扬的小家伙，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叹息。 萧离歌究竟为什么会被称为最强的星盗首领呢。 为什么会在原著里获得这样一个看似风光无限的身份呢。 明明又穷又孤独。 他走上前，在涂装的另一只耳朵上轻轻摸两下。 带着点磨砂质感，手感极佳。 许岁安忍不住多摸两下。 萧离歌很满意他的反应：“如果你想要，以后你有了自己的飞行器，我可以带你一起涂一个。” 他很少能找到人分享自己的审美，此刻几乎算是一种意料之外的幸运瞬间。 他很开心，所以不介意在许岁安身上预支一些自己未来的时间。 而且。 萧离歌垂下眼，目光从酷萌涂装转移到许岁安的身上。 少年看着他的飞行器，目光平静而明亮。 他弯了下嘴角。 好像每一次和少年相遇后，他都会交到好运。 上次是光渡族先祖，这次是死里逃生。 “交好运”这件事，对他来说太难得了。 许岁安眸光微动，转过头来，认真地看向他。 萧离歌怔了怔，问：“怎么了？” 金发被热风吹起，长长的金丝越过两人中间的空隙扫到他裸露在外的肩膀。 萧离歌听见少年开口，问：“什么时候出发？” 他：“。” 脑海中酝酿出的氛围感荡然无存。 萧离歌忍不住“啧”了一声，才回：“这就走。” 他拉开飞行器的舱门，朝里面指指：“进去吧。” 内部同样经过精心设计，空间本身并不大，但在主人的布置下，却显得精致，而且不小。 从墙壁到地面，每一寸空间都被合理规划。 墙壁和飞行器外侧一样，也被涂上别致的造型，右方和后方各有一道门，将飞行器内隔出三个区域。 萧离歌往后面指指。 “那是我的地方。” 许岁安看向他。 萧离歌又指指右面，宣布：“你的客房。” 虽然这还是这架飞行器第一次真正接待客人。 “不错吧？”他又朝许岁安确认。 许岁安很配合地举起手，鼓掌。 连吃住都完全在飞船上，真的很不容易啊。 可以的话，就多给出一点情绪价值吧。 他轻轻叹息。 萧离歌：“？” 第205章 飞行器被调成自动巡航。 萧离歌从冰箱里翻了几包软糖、薯片之类的零食和两瓶饮料丢给许岁安,把人留在客厅，自己冲回房间。 许岁安怀里被塞得满满当当，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眨了眨眼。 这毕竟只是个飞行器,房间格挡的隔音效果并不太好。 很快，许岁安就听到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 原来是去洗澡。 许岁安恍然。 看来星盗先生还很爱干净。 他在桌边坐下，把怀里的零食一件件摆开。 萧离歌大概自己就挺爱吃这些，不管是储量还是种类都很丰富，花花绿绿的摆出去十几包，大多数都是许岁安见也没见过的。 两瓶饮料也很独特,细长口的玻璃瓶子里盛着或绿或蓝的饮料,看着就让人觉得味道很怪。 他犹豫了一下,没动饮料,抓来最近处的一包零食,撕开一个小口,轻轻嗅两下。 五颜六色的圆形豆子，闻起来就又酸又咸。 他有点嫌弃地瘪瘪嘴,把东西推回去,撕开的小口也用金线重新封好。 萧离歌的古怪之处又多了一点。 ——口味。 没什么好吃的,也没什么好喝的，许岁安进到客房，也准备向萧离歌一样整理一下。 他在沙漠上待的时间毕竟不长,收拾起来要比萧离歌迅速很多。 洗过澡出来，随手打开衣柜，许岁安愣了一下。 里面竟然摆着一些很新的漂亮衣服，男装女装都有,甚至还有几件童装。 看样子，萧离歌连客房都规划的很上心。 但是，柜子里没有摆放衣服的最底层，却铺上了一层灰尘。 纵然他很上心，但这里从来没有人到访。 许岁安伸出手，从里面取出一套和自己身量差不多大小的衣服。 里衬是白色衬衫，领口上别着两枚镶嵌碎钻的黑色领带夹，丝质裤子手感很好，细款腰带垂下来，在半途系了个蝴蝶结。外面还有一件奶黄色大衣，左肩别着一只圆眼睛的小黑猫玩偶。 显然这一整套衣服都是萧离歌自己费心搭的。 许岁安一件件穿上，理理袖子，戳了戳左肩上的小黑猫。 黑猫玩偶点着脑袋晃两下，被戳的地方绒毛散开一点。 正要再戳，隔壁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动静。 人摔在地上，离开浴室，拉开抽屉，然后是什么东西砸碎的脆响。 萧离歌低低地“啧”了一声，似乎有些不爽，还压着点别的情绪。 许岁安停止戳玩偶，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但隔着薄薄一堵墙，事实上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能听见墙那边的青年喘息声逐渐加重，状态变得有些不太好。 许岁安走上前，敲敲墙面，抬高声音问：“还好吗？” 对面的动静停了停。 片刻后，又传来点悉悉索索的动静。 萧离歌从屋里挪到墙边，脑袋磕到薄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但不说话。 许岁安蹲下来，在他磕到脑袋的位置敲了敲，再次问：“还好吗？” 萧离歌终于低哼一声，嗓音沉沉的，有点哑：“原来这东西隔音这么差。” “嗯？” “我没事。”萧离歌说。 又是嘴硬。 许岁安不太喜欢这种有话不直说的家伙。 他收回手，不想再管。 可手还没完全垂下，对面的声音再次响起。 萧离歌似乎转了个身，从背对墙壁变成侧对墙壁，脑袋偏向许岁安这边，声音变得清晰了一点。 “还是有吧。”他说。 有点自暴自弃似的。 “嗯。”许岁安满意，接着问他，“什么事？” 萧离歌有点犹豫地开口：“……你，能不能帮我去客厅找一下抑制剂？” 抑制剂？ 许岁安愣了愣，突然想到：“你发——” “易感期。”像是猜到他要说什么，萧离歌这三个字说的斩钉截铁，又快又清晰。 许岁安说：“哦。” alpha和omega对这一时期的叫法不太一样，他接触的不多，了解不深，但看起来，这个世界的人类还挺在乎这两种叫法之间的区别。 “易感期。”他跟着萧离歌重复。 墙那边传来青年低沉的应声。 许岁安站起来：“我去找。” 但其实，他不太知道“抑制剂”长什么样。 他也没有经历过易感期，上一次见到有人易感期，还是很早之前，刚来这个世界不久，在宴会上，顾柏舟。 对面传来一声响。 萧离歌好像又把什么东西搞到地上。 许岁安不再回忆，跑去客厅找抑制剂。 他不认识，但系统一定知道那东西在哪儿。 冰箱冷藏室最后一层，白色的柜子拉开，里面躺着两支注射剂，此外再没有其他东西。 他把其中一支拿出来。抑制剂是浅蓝色的，有些凉，除此之外看不出来什么特殊，也没有覆盖异能，好像就是普通的针剂。 而且味道很不怎么样。 闻起来苦苦的，还带着点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让他很不喜欢。 人类中的alpha和omega在成年后，每个月都需要注射这种东西。 而且，他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 这大概就是成为人类不得不承受的弊端。 许岁安捏着小管，有点嫌弃地往萧离歌的房间走，嘴角压着，想到自己的未来，心情就不太愉快。 【其实……】系统忍不住出声，【还有其他不那么让人讨厌的方式的。】 【什么方式？】 许岁安问着，推开萧离歌的房门。 浓郁的苦涩酒味立刻铺面而来，砸在他身上，撞得脑子有点晕乎乎。 许岁安下意识往后退去半步。 但只是半步，后背突然撞上什么东西，让他无法再后退。 半透明的空间壁。 许岁安懵了懵。 空间被隔绝，酒味散不出去，立刻又提高一个浓度，熏得人浑身难受。 他被味道逼得回神，转头去房间里寻找萧离歌。 卧室里没有人。 房间里的摆件被搞得一团乱，不少都从置物架上掉到地面。 萧离歌用来装怪物残液的那个小瓶子也是，滚落在地，躺在几件衣服之中。 瓶子大概有特殊功效，能将残液保存在鲜活状态，现在那里面的一点残液还在蹦蹦跳跳。 许岁安没理，看向其他地方。 床上的被褥也被扯乱，薄被皱皱巴巴拧成一团。 但同样没有人。 刚刚倚靠过的墙壁上留下一点水渍。 那会儿萧离歌刚从浴室出来，留了水汽在上面。 但现在，也没有人。 许岁安歪了歪头，突然又听到一阵声响。 从浴室里传来。 萧离歌又回去了？ 他有些意外，走过去，敲敲浴室玻璃门。 门没关严，被他一敲，自己打开一条缝。 里面的味道更浓。 像是被刺激到，许岁安的心脏骤然加速，一股讨厌的感觉不自觉升起。 他舔舔牙尖，莫名被这种感觉刺激得有点不耐烦。 没再问人在不在，能不能进，他直接一把推开门。 玻璃门大敞，水汽蒸着酒气，不大的空间雾气弥漫，空气都有点不太流通。 许岁安皱着眉迈进去，撩开雾气打量一圈。 萧离歌正和衣躺在浴缸里，手腕搭在外面，捏着根碎掉的抑制剂。 凉水还在不断向外涌，填满浴缸，又挤到外面，在瓷砖地板上蓄起浅浅一层。 但头顶，开到最大的花洒却是热的。 两种温度交在一起，拍在青年身上，在皮肤上激起一层浅红。 又很古怪。 许岁安拎着抑制剂走过去，站在浴缸外，低头。 萧离歌好像这才意识到有人靠近，慢吞吞撩起眼皮，懒懒散散看上来一眼。 蓝眸拢着雾气，模模糊糊，看不太出情绪，只在最深处好似有光闪过。 许岁安抬起手，把抑制剂递到他眼前：“拿好。” 东西带到，他可以离开了。 谁知道，萧离歌搭在浴缸壁上的手腕突然一翻。 滚烫的手指贴过来，骤然将手腕握紧。 许岁安愣了一下。 被酒气熏着，他反应都变慢，发现被攥，才低下头，看向萧离歌的手。 修长的五指扣着他的手腕，整个包裹过来，指尖搭在能感受到心跳的位置。 黏糊糊、湿漉漉。 许岁安蹙眉，不爽地问：“干什么？” 萧离歌不答，右手忽地发力，向后一拉。 积满水的瓷砖地很滑。 许岁安磕绊一下，视线骤然颠倒。 他被萧离歌整个拉近浴缸。 刚刚换上的一套新衣立刻湿透，奶黄色大衣在拉扯中松散，白衬衫贴上皮肤。 挂在左肩上的黑猫玩偶撞上萧离歌的下巴，也在瞬间湿透。 “咔嚓”一声。 抑制剂直接被萧离歌自己捏碎，液体溢出来，染蓝了浴缸里的水。 信息素和抑制剂的味道混在一起，变得更加糟糕。 许岁安冷着脸抬手一扫，金线弹出。 冷水热水被同时关停。 浴室里静了一下。 萧离歌扣着他的一只手，低下眼睛，带着点好奇去看他操控金线的另一只手。 许岁安蜷起手指。 金线弹射回来，紧紧地绷在萧离歌颈前，拉出一条浅粉色的血线。 “松手。”许岁安命令。 alpha在易感期会变成疯子。 萧离歌更是变成了个古怪的疯子。 他现在已经完全理解这种所谓的“特殊时期”。 萧离歌不答，斜倚在浴缸里歪着脑袋看他，指尖轻轻在他手腕内侧敲按两下，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金线立刻又压下去一点。 血珠从线下溢出，和浅蓝色的水混在一起。 萧离歌动了动喉结，像是在刻意触碰那根线。 他开口：“你既然进来了，就应该做过心理准备。” “什么准备？”许岁安反问。 酒味信息素张牙舞爪地卷过来，将层层裹住。 “你不了解alpha吗？”萧离歌问。 “我就是alpha。”许岁安回答。 他清楚自己的身份。 也清楚，在这个世界，在这个时期，对alpha有天然吸引力的该是另一个性别。 萧离歌的行为依然古怪到完全不合逻辑。 “哦——”青年拖着长音应答，尾音一转，“我知道啊。” 许岁安：“？” “那又怎么样？” 萧离歌头微微扬起，隔着正在消散的水雾看他，眼里混着些调侃。 “我易感期向来AO不忌。” 一直在挣扎的许岁安忽然不动了。 他半压在萧离歌身上，低着头和人对视，指尖还缠着绷在人颈前的金线。 下一秒，金线倏然一收，擦着萧离歌的脖子撤走，只在尾端留下一点尚未坠落的血珠，晃荡两下，滴进浴缸。 “啪嗒。” “那你不忌吧。”许岁安盯着他说。 萧离歌一愣，周遭的酒味莫名收敛了一点。 许岁安看着他，重复：“不忌啊。” 萧离歌又是一噎，干咳一声。一直攥着的手也在此时悄然松开。 许岁安从浴缸里迈出去，给自己掐了个异能，湿漉漉的衣服眨眼间被烘干。 萧离歌意外地挑了挑眉。 许岁安立刻看去。 他移开视线。 “什么时候好的？”许岁安问萧离歌。 他含含糊糊：“也不太久。” 许岁安把衣袖顺直，低头看了看领口。 别在上面的领带夹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一枚。 一只手悄悄伸到面前，掌心里躺着那枚领带夹，碎钻被头顶的浴室灯照着，闪闪发亮。 “喏。”萧离歌吐出一个音节。 许岁安把领带夹抽回来，盯着他看了两眼。 萧离歌正闷头打量浴缸内部的花纹。 “我出去了。”许岁安说。 “哦。”萧离歌回答。 过了片刻，浴室门“咔哒”一声闭合。 所有酒香和水汽都被重新禁锢在狭小的空间里。 萧离歌顿了顿，人忽然往下滑，一路沉进浴缸底。 他躺在浴缸底，睁开眼，透过浅红和浅蓝混在一起的水，望着浴室的天花板。 过了大概足足两分钟。 萧离歌猛地探出头，大口地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抬起手。 【他给自己来了一拳。】系统汇报。 【做得对。】许岁安评价。 他还待在萧离歌的房间没有离开。 倒是不因为出不去。 萧离歌的空间壁忘了撤，但他照样有办法自己打碎出去。 让许岁安待在这里的原因，是萧离歌采集回来的那瓶怪物残液。 那滩黑漆漆的家伙比他进来之前还要活跃很多，这会儿甚至已经能带着瓶子到处乱窜。 许岁安正看着他从桌下窜到床上，又一头撞上衣柜门，再跌回床上。 按理说，那只怪物的生命核都被搞碎，这滩残液早就该失去活力。 就算因为瓶子的特殊功效保持活性，应该也是奄奄一息、仅供研究的程度。 但现在，它像是重新拥有生命。 完全独立于它曾经的“本体”，成为一个新的“生命核”。 而且活性极高。 如果不是被瓶子封着，他这会儿说不定都已经开始膨胀。 瓶子又在床上弹动一下，朝着他的方向，跳到地面。 “啪”一下落地，它剧烈地晃动一下。 里面黑色的一滩在瓶子里来回滚了好几圈，再停下来，竟然变成了黏糊糊的完整球形。 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它就离“成熟”更进一步。 许岁安伸出手。 金线弹过去，卷着瓶子捞过来。 他捏住瓶子，举到眼前。 里面的东西被吓到，在瓶壁上撞来撞去，想要从他手中挣脱。 但无论它怎么努力，都始终难逃禁锢。 许岁安把瓶子捏得很稳，透过半透明的玻璃看进去，异能覆盖瞳孔，眼睛微微眯起。 这家伙的“芯”确实已经有了固态。 他歪头想想，突然抓这瓶子用力甩了几下。 然后再去看。 那东西被他甩得晕头转向，重新变成软软一滩，贴在壁上。 内部指甲盖大小的“核”被凸显出来。 它果然成为了独立的个体，正在迅速成长。 但为什么？ 浴室门突然被推开。 萧离歌湿漉漉地走出来，看到他，呆了一下，又忽地后退半步，关上门。 许岁安看过去。 过了三秒，门再次被打开。 两人对视。 又合上。 第三次打开。 许岁安不耐烦，金线一伸，直接把门框扯住。 萧离歌握着门把手扯了两下，没扯动，只好沉默地看过来。 许岁安默默盯着他。 萧离歌忍不下去，率先开口：“……你怎么还在？” 他脸上还留着点被自己打出来的红痕。 许岁安把目光从那处移开，举起手中的瓶子。 “它有问题。” 里面的东西这会儿又活跃起来，一下一下地撞着瓶子往前，像是要冲着萧离歌过去。 许岁安看看他，又看看萧离歌。 有点疑惑。 “我知道。”萧离歌道。 许岁安：“？” 萧离歌倚着门框，抓了抓湿漉漉的黑发，有点无奈：“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突然进入易感期。” 他指指那家伙，很是不爽，像是把其他问题也一起迁怒：“都怪它。” “哦。”许岁安回应。 萧离歌：“……” “所以不能让它这么待着。”他把话题扯回，“得想点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 “反正这东西我早晚都要交给别人研究……”萧离歌想了想，突然抬起手，在空中画了个正方形。 一个巴掌大小的浅蓝色空间出现在许岁安眼前。 瓶子里的东西意识到不对，忽然不动了。 “先隔开就好。”萧离歌说。 空间系，就是这么方便，像是拥有一个随用随取、无限格子、无限大小的立体储藏柜。 许岁安把瓶子推进去，摸摸空间边缘，有点羡慕。 他并不是不能用空间系异能。毕竟实所谓的“全系”异能者，加上之前的接触，他本就可以用出一点空间系能力。 但却比不上萧离歌这个“单系天花板”。毕竟术业有专攻。再加上空间系异能极其罕见，没有什么固定的培养方案，基本上每一个空间系异能者，都靠自己摸索，萧离歌的这种用法，也是他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琢磨出来的。 “你想学？”萧离歌突然问。 许岁安惊讶看去：“可以学？” 萧离歌却没看他，只是盯着空间里的小瓶子。 “你应该不是什么单系异能者。”他说。 “能看出来？”许岁安更惊讶。 “基本上……”萧离歌想了想，“绝大多数人看不出来。” 许岁安：“？” 萧离歌依旧没看他，接着道：“你研究出来的用法很巧妙，把几种异能拧在一起，用线的形式表达，让别人觉得你是单一系异能者，只是系别比较罕见。” “和我们上次见面比起来，你对异能的掌控性提高了很多。” 许岁安：“唔……” 他对异能的掌控一直很好。 萧离歌像是看出他的不满，转眼看过来，有点好笑道：“并没有。” 猛地再次对视，他话音一卡，脑袋又转开去。 他重新开口：“其实，你在用金线之前，靠蛮力打架更多吧？因为异能量很多，随便怎么用都可以直接碾压。” 许岁安的目光逐渐变得认真。 “虽然不知道你的异能为什么会被限制，”萧离歌顿了顿，“但这对你帮助很大。你开始真正会用异能了。” “所以，如果是这种状态下，”他最后总结，“你有可能在你的现有异能属性之外，学会任何一种属性的任何一个用法。” 他指指困着瓶子的浅蓝色空间。 “比如这个。” “还有呢？”许岁安好奇。 “还有？”萧离歌想了想。 他突然想起：“你是被迫拽到这个时间来的吧？” 许岁安点点头。 “所以，如果你想的话，这个能力——也就是时间系异能，同样有可能被你‘偷’过来。” 【真的假的？！】 许岁安还没什么反应，系统先震惊了：【时间系也能学？！】 【这可是百分百的纯天赋异能，根据所有历史记载，时间系异能从来都是天生就有，没有人能后天觉醒或是习得。】 【不然，楚时间也不会那么“抢手”了。】 “怎么偷？”许岁安问。 萧离歌看过来，耸了耸肩，无辜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单系异能者，只能推理到这种地步。” “哦。” “……所以，”萧离歌试探，“这能算得上补偿吗？” “什么补偿？” “……刚才的。” “哦。”许岁安想了想，说，“秘密。” 这两个字，气人很好用。 萧离歌说的确实很有用，但他还没消气。 所以，要气回去。 萧离歌：“……？” 许岁安把手伸进浅蓝色空间，弹了一下那个瓶子。 力道很大。 瓶子带着空间一起，笔直地飞向萧离歌，撞向人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的胸口。 “嘭”的一声。 萧离歌捂住瓶子，有些惊讶地睁大眼。 这是他的空间。 按理说，只有他自己才能移动。 他刚刚只是说了几句话，科普了一点原理而已。好像也没做什么别的行为，没怎么展示自己的异能吧？ 怎么就先被“偷师”成功了？ 许岁安转过身，拉开门，划开他布设在门外的空间壁，步伐轻快地走出去。 “我会考虑的。”他说。 萧离歌：“？” 考虑原谅他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5-210 第206章 许岁安的“考虑”结束在第二天早上。 大概是看出来两个人在口味上的极大差异,萧离歌特意给他点了一份星际外卖作为早餐。 半黄半蓝的圆球从自动开启的门缝里挤进来，很有礼貌地摘下头盔行了个礼。 “您好，顾客XLG7730721先生。”他说,“您点的小时达超美味豪华版浓情甜蜜蜜早餐到了,请您查收。” 小家伙说完,扒拉开自己的肚子，从里面拎出一个巨大的粉红袋子。 许岁安一脸茫然地接过袋子，豪华版早餐分量很重，捧在怀里几乎要挡住半张脸。 他困惑地转过头，看向“厨房”——萧离歌在客厅一角开辟出来的小空间。 “XLG7730721。”他精准重复一遍小家伙刚刚说的话，问萧离歌,“是你吗？” 围着围裙的高大背影僵了一下。 “是我。”萧离歌转身走过来,在围裙上擦擦手,含含糊糊说了句,“就是串没什么意义的数字。” 许岁安奇怪的瞅过去一眼：他好像并没有问这个？ 萧离歌却已经从他身边走过,随手把分红袋子搁在桌上,朝送外卖的小铁球伸出手。 “评分表呢。” 小铁球转过身，扭扭屁股,背部打开,露出一块电子屏幕,屏幕旁边还很贴心地夹着一支电容笔。 “满意请给五星好评哦~” 萧离歌拎起电容笔，在上面戳几下，往下一滑,又在末尾刷刷写下几个大字。 许岁安好奇地凑过去看。 字体随性又飘逸，看不出来内容。 系统帮忙翻译了一下。 配送服务，他写：又快又好。 用餐感受，他写：又香又好。 许岁安奇怪地看看他,又看看桌上的粉红袋子。 明明还没吃，怎么就又香又好了？ 萧离歌又一次看出他在想什么，把电容笔塞进去，拍拍小家伙的脑袋，随口解释：“都不容易。” 许岁安：“？” 他更奇怪：“你们也要被评分？” 萧离歌愣了一下，好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一脸严肃地反驳：“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可是星盗，需要别人评分？” “好了好了。去吃饭。”他转移话题。 在已经收拾好的铁皮外卖员上轻轻推一把，把小家伙送出飞行器。 许岁安不依不饶：“那为什么？” 萧离歌瞟过来一眼，含含糊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走了，快去吃饭！看看是不是真的又香又好。” 许岁安一路被他推到餐桌边上，还是很好奇，扭头朝人脸上打量，试图看出点什么。 萧离歌别着脸不给他看，扯开粉红袋子，随手从里面揪出个吃的，塞进许岁安嘴里。 一个奶黄包。 许岁安咬住包子，接着盯萧离歌，努力发声：“为什么？” 这人古怪的地方那么多，严重勾起他的好奇心。 萧离歌：“……” 他被许岁安盯着受不了，飞快地把袋子里的早餐拿出来摆好，逃一样地跑回自己的小厨房。 他自己的早餐还没准备完，他很忙的。 萧离歌用背影向许岁安传达着这样的信号。 许岁安接收不到，咬着奶黄包跟过去，手里还多了一袋热豆奶。 他站在萧离歌旁边吸溜吸溜，接着盯人。 吃饭的时候不方便说话，但眼睛也是很能传达情绪的。 萧离歌很快就在这份强烈的情绪下浑身不自在，芥末酱当成绿茶酱，一下子挤上去厚厚一大层。 刺激的味道冲上来。 许岁安往后躲躲，担心自己的奶黄包被芥末熏到，干脆把剩下的小半个一口塞进嘴里。 被噎到。 豆奶又喝完，他转头要去找其他喝的，眼前伸来一只手，捏着一袋红枣豆浆。 “喝了这个就不好奇了吧？”萧离歌试探诱惑。 许岁安伸出去的手一拐，自己用金线勾过来第二袋豆奶。 萧离歌无奈了。 “我告诉你。”他指指桌子，“你坐回去乖乖吃饭。” 许岁安考虑了一下，点点头。 这个交易比较划算。 “因为我干过。”萧离歌飞快嘟囔一句。？！ 许岁安睁大眼看向他。 萧离歌忽然伸出手，把他转了个方向，一步步推到桌边，又按着他坐下来，一字一顿：“吃饭。” 许岁安抬头。 被捂着后脑按回去。 又抬头。 被塞了一个蛋糕卷。 “我解释完了。”萧离歌不看他。 许岁安第三次抬头。 萧离歌叹了口气，这次倒没拦。 于是两人一个仰头，一个低头，在很近的距离下对上目光。 萧离歌盯着他看了两秒，表情突然变了，目光冷冷的，有点邪气。 “你也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吧？” 许岁安想了想：“送……” 萧离歌捏住他的脸颊，阻止他接着说话。 “我是星盗。”他阴森森地威胁，“再不听话，就把你丢出去。” 许岁安：“？” 萧离歌：“。” 许岁安：“？？” 萧离歌：“……” 他放弃了。松开许岁安的脸颊。 一脸生无可恋：“年轻的时候穷，到处干了很多活。外卖只是其中之一。” “可以了吗？” 许岁安看着萧离歌的表情，想了想，点头。 虽然他还有其他好奇的。 但好人类要懂得适可而止。 “去吃饭吧。”他放过萧离歌。 萧离歌却不走了。 他把对面的椅子拖过来，在许岁安旁边坐下，从满桌的琳琅满目里捡了个烧麦出来。 一边咬，一边问许岁安：“不问了？” 许岁安捞走另一只烧麦，看他一眼：“问什么？” “你好奇的，有什么问什么。”萧离歌像是想一次性把事情都解决了，图个安心。 许岁安不遂他愿。 “我没有了。”他咬咬烧麦，皱皱鼻子。 这个不够甜，也不够软，没有奶黄包和蛋糕卷好吃。 “暂时。”他补充。 萧离歌一口气悬在一半，吐出来。 “猜到了。” 他挑出一个豆沙包递给许岁安，不死心：“真的不问了？” 现在不问，以后早晚有一天要问，简直像个不定时炸弹。 他不想一次次地把那些过去拎出来回忆。 但许岁安依然坚定地说：“不问了哦。” 萧离歌手背托腮，抬头看他，叹了口气。 飞行器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 谈话中止，萧离歌立刻起身，看向舱外。 许岁安也跟着看去。 一艘通体漆黑的巨大飞舰，正朝他们飞来。 飞舰上没有任何标志，看上去却莫名有点眼熟。 许岁安正考虑着这种熟悉感，萧离歌已经道：“被攻击了。” 话音落下，两枚炮弹从那飞舰下方射出，拐了个弯朝这边飞来。 片刻后，又是一阵更加剧烈的摇晃，客厅内的各种摆件都跟着颠倒，摔在地上。 原本干净整洁的空间很快变得狼藉，飞行器四壁都像是要散架一样嘎吱响。 许岁安看向萧离歌。 他身子半侧，盯着那艘飞舰。明明是险状，脸上却连点严肃的神情都没有，唇角带笑，轻佻又蔑视地望着那边。 像是认识。 “什么人？”许岁安问。 但话问出口的同时，他却在系统那里得到回答。 【这不是二王子的船吗！】系统惊讶，【我们去海天星的时候碰到过的。】 【当时也被攻击了！现在又要来攻击这艘飞行器。】系统谴责，【真的好坏。】 许岁安听着，记忆逐渐复苏。 这确实是二王子的飞船。 所以现在，原来已经到他们去海天星的时候了吗？ 许岁安趴到床边往远处眺望。 视野里，确实能看到几架飞行器的模糊影子，向着相同的方向。 只是那些都距离很远，看不清楚。 能看清的，只有还在追着他们打过来的二王子的船。 许岁安抬起手。 ——既然有过一次，那直接干掉好了。 【等待！】系统叫，【这不行啊！会改变世界走向的！】 就在同时，许岁安抬到一半的手，竟然也被人稳稳按住。 “？” 他看向萧离歌。 星盗先生仍然一派悠闲，笑着转眸看来，说：“那家伙还不配让你出手。” 许岁安微怔。 萧离歌看着他，打了个响指。 “啪”。 许岁安看向窗外。 正飞来的两枚新炮弹突然原地转向，朝着它们的来处窜去。 而且，比过来更快。 眨眼间，飞舰头部炸开烟花。 萧离歌挥了挥手。 爆炸产生的光和云烟被他隔空拨动，变换出一个呲牙咧嘴的笑脸。 两枚炮弹对这么个庞然大物来说，并不会造成什么真实伤害。 但这个笑脸，就极具侮辱性了。 飞舰抖了两下，上上下下十几个炮口完全暴露出来。 二王子显然被这一下气到，要直接将他们“灭口”。 但萧离歌依然玩乐一样，问许岁安：“好看吗？” 许岁安点点头：“还可以。” 那笑脸就是他印在飞行器外壁上的造型。他还是比较喜欢的。 萧离歌满意颔首：“那就多来几个。” 对面，十几个炮弹一齐发出，宇宙里传不过来声音，但只看景象，就给人一种声势浩大的可怕感。 路过的飞行器立刻能跑多远跑多远，唯恐被波及。 “啪。” 又是一声响指。 十几个炮弹同时停在宇宙中央，像是时间被凝固。 但只一瞬间，它们又同时调转方向，一个接一个地炸回去。 二王子的飞舰立刻被爆炸笼罩，然后，又被十几张笑脸笼罩。 飞舰猛地一抖，往下栽了一截，又抽风一样晃几下。 显然是驾驶员被吓到，手在操作台上跳了个舞。 萧离歌抱臂看着，嗤笑一声。 “帝国二王子……”他喃喃，嘲讽十足，“果真名不虚传。” 右手再次抬起，预备着第三次回击。 照这个架势下去，再来几次，那飞舰说不定会直接被自己的炮弹摧毁。 但等了一会儿，却没等来第三波。 许岁安都有点不耐烦：“不打了吗？” 萧离歌挑眉：“说不定呢？” 说话间，对面那飞舰忽然转向，竟然加速朝着远处飞去，舰尾甩出一道惊慌失措的弧度。 两人同时一愣。 “还真跑了？”萧离歌哑然。 【哇。】系统偷偷透视飞舰内部，幸灾乐祸地跟许岁安分享，【二王子发了好大的火！】 许岁安看向飞舰。 这会儿已经越来越小，几乎要从他的视野里彻底逃窜。 发火但逃跑，果真好怂。 系统吃瓜吃的津津有味：【他还说，以后要见一个飞行器打一个哈哈哈哈——。】 戛然而止。 等等。 所以，许岁安他们前往海天星时，遇到二王子的飞船发疯，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吗？？？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萧离歌再次开口，拉回许岁安的注意力。 “嗯？” 萧离歌说：“我们去皇宫劫人会更加轻松了。” “是你。”许岁安纠正他。 “……好吧，是我。” 许岁安并没有答应萧离歌要跟他一起劫持帝王。 他们当时说的，只是一起到达帝都。然后一个偷能源，一个打劫人。 许岁安满意，这才接着问他：“为什么？” “你在帝都见过大王子殿下吗？”萧离歌反问。 许岁安摇摇头，好奇：“所以呢？” “根据我知道的情报，大王子殿下很少回到帝星。现在二王子殿下也离开，皇宫里只会有帝王一个人。” 萧离歌顿了顿，想到什么，补充：“至于三王子殿下……他应该跟‘你’在一起。” 他转而问许岁安：“‘你’现在在哪儿？” 许岁安愣了愣：“在外面。” 他们这会儿，不是在维塔城，就是在前往海天星的路上。 “所以，”萧离歌道，“只要越过那些护卫，我们不会遇到任何障碍。” 他停住，和许岁安对视，改口：“我。” 许岁安点点头。 【但是……】系统忍不住插嘴，【那些护卫本来就很麻烦啊。】 【虽然只有三十来人，但每一个都是全帝国精挑细选出来的顶尖异能者，实力强劲，队伍搭配合理，还都训练培养出了超高的默契。】 它担忧：【萧离歌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 飞行器悄无声息地降落在帝都之外。 萧离歌迈下船，回身拉了许岁安一把，随后朝远方某处指指。 “那边是能源站，肯定够你用的。” “不过周围估计有不少警卫。你如果需要靠近的话，最好悄悄进去，不要跟他们起冲突。” “不然会很麻烦，打起来倒是轻松，但耽误时间——你不是想尽早离开？” 看到许岁安点头，他接着说：“如果要避开他们，你得绕一下，从西门进去。来的路上替你查了，那边是守备最轻的地方，最容易溜进去。” “进去之后也不要走大门，从货物区绕到能源储备区。 “侧墙上会有区域编号。你如果需求能源比较多，最好按照7、6、5、8、9、4、3、2、1的顺序。这是按照重要度倒序排的，尤其是前面三个，基本没人守着。” “如果被发现，先把第一波警备队打倒，然后直接去1区，按我刚才说的顺序到这来，1区能源储量最大，尽快拿到你需要的，在警备队全体集合、赶到之前离开。” “不然，我不敢保证他们当是不是有人能留下你——这不是只有时间系异能者能做到的事情。” “嗯。” 许岁安看看那边，又看向萧离歌。 “那你呢？” “我？” 萧离歌指尖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指向相隔甚远的另一处。 “我去那里。” 皇宫深处的高塔正对着他的指尖。 两个护卫站在高塔之上，从这里看过去，只是黑漆漆的小点。 “哦。”许岁安应了一声，等着他继续。 像介绍能源站一样，说一下他的计划。 但萧离歌没再继续。 “那我去了。”他朝许岁安挥挥手，轻笑着说，“下次见。” 好像就打算直接这么分开。 许岁安抓住他，问：“然后呢？” 系统担心萧离歌一个人不行，他也有点担心。 这毕竟也是他的任务对象。即使强大、古怪，但难保不会出意外。 毕竟他要去劫持的是帝王，背后还有那个怪物的存在，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想要知道萧离歌的计划。 结果萧离歌没懂：“什么然后？” 许岁安指指高塔，说：“你去哪里，然后呢？” “然后……”萧离歌沉吟片刻，“杀进去，找到人，抓住他。” 许岁安：“……？” 系统也懵了。 【计划呢？逻辑呢？路线呢？！】 【为什么对能源站那么熟，但皇宫就区区九个字啊！！】 萧离歌一脸坦然地望着许岁安，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怎么？” 许岁安摇了摇头，有点一言难尽：“没什么。” 他就相信萧离歌吧。 既然能源站都了解的那么透彻，闯皇宫劫人的规划，应该也都在他脑子里。 只是不说罢了。 古怪的人自有他的古怪之处。 他只需要理解。 许岁安拍拍萧离歌的肩，选择告别：“下次见。” 说完，他转身离开，朝着萧离歌指给他的方向。 那里也是系统选出的最佳地点，但萧离歌给出的计划，要比系统更加完善。 可见，他对这次的行动非常上心。 许岁安看着能源站，想了想，又转头扫了一眼皇宫。 ——那就希望他顺利达成目的吧。 身后，萧离歌看着许岁安离去，却并没有马上迈开步伐。 他站在原地，等着金色的身影从视野里消失，然后慢吞吞地抬起手，有些生疏地在自己左肩拍了两下。 青年的目光逐渐拉长，像是看向很久以前的岁月。他右手维持着搭在左肩上的动作，垂下眼看向肩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复杂表情。 好像少年的一个无心之举，在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 前往能源站修复系统进行的异常顺利。 许岁安按照萧离歌给出的路线，到达能源站西门大门口。 甚至比萧离歌说的还要轻松，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一个人都没有。 他翻过围墙，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绕到货物区，根据系统导航往储能7区去。 走到一半，突然迎面撞上两人。 许岁安连忙钻进旁边的仓库，等那两人过去。 结果，那二位竟然聊着天朝仓库这边走来。 许岁安又往里缩缩，躲进一组货箱后面，耳朵动了动。 “听说了吗？皇宫那边出现入侵者了。” “谁啊？这么大胆，敢硬闯皇宫？” “据说是个还挺有名气的星盗呢，不知道是要来偷什么东西，被巡逻的人抓了个正着。” “抓住了？那星盗很拉嘛。” “当然没有！”说话的人不满地撞撞另一位，“要是真抓住了，咱这儿能一个保安都没有了？” “哎，是啊。那怎么着，咱这儿的人都被调过去了？” “是。听说那星盗很强，周围的守备力量全都被调到皇宫了。” “那不肯定完蛋了。” “而且你知道吗？据说元帅也会在今天回来。哎哟，要是正好赶上元帅，那这星盗肯定彻底玩完咯。” 元帅？ 许岁安心念一动，想到个人。 ——祁临？ 两人中的一个突然抬高声音：“谁在那边！” 激光手电“啪”地甩过来，将许岁安藏身之处周围一片照亮。 “出来。”喊话的人警觉命令。 许岁安往旁边迈出两步，暴露在两人视野当中。 那两个员工见到人，立刻更加警惕，眨眼间就变成战斗姿态。 但许岁安比他们还快。 他们准备姿势刚刚做好，一道金线忽地从后绕去，弹在两人后颈。 “噗通”两人。 连叫喊的时间都没有，两个人软绵绵倒地，手电筒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到许岁安脚边。 【怎么办？要过去帮忙吗？】系统纠结。 按照这两个人的说法，萧离歌马上就要有大危险！ 是在这里接着修复，还是先去帮忙？ 他等许岁安的意见。 而许岁安毫不犹豫：【先修复。】 系统惊讶：【真的吗。】 许岁安肯定道：【他撑得住。】 这两个人觉得“星盗完了”，但他相信萧离歌。 只要元帅祁临不回来，萧离歌不会出大问题。 而就算祁临回来…… 萧离歌大概也有自己的保命方法。 所以，修复系统才是第一位的。修复好系统，再去帮忙，并不会迟。 他提高速度，调转方向，直接奔着1号区跑去。 沿途进入其他区域范围，系统第一时间吸取能源，进行修复。 刚刚到达第一区，修复进度98%。 系统突然开口：【要走了岁安！】 【萧离歌生命迹象出问题了！】 许岁安皱眉：【祁临回来了？】 他可并不打算在这个时间线的这个地方见到祁临。 并不是不想见，只是现在显然不合适。 【不是。】系统顿了顿，【萧离歌被困在帝王的寝室里了！】 许岁安：【？】 第207章 萧离歌的计划就是他跟许岁安说的那九个字。 ——杀进去,找到人，抓住他。 但他卡在了第二步。 杀进皇宫对他来说很轻松，即使被二三十个守卫包围,闯出包围圈也不过是受点轻伤的代价。 但他找不到闻任——帝国的国王陛下。 最近这些年来,闻任从来没有出过皇宫。按理说,不该找不到人。 但议事厅没有，办公室没有，前后花园也没有。 萧离歌一路摸到皇宫最深处，来到了闻任的寝宫。 如果其他地方都没有，那他就一定在这里了。不然，难道偌大一个帝国,其实连首领都没有了吗？ 那算什么,一场整个帝都共同谋划的惊天骗局？ 而且没有透露出一点风声。 萧离歌可不会相信这种离谱的猜测。 闻任的寝宫被建成一座小院。萧离歌轻而易举把两个守卫放到,推开院门,被里面的景象惊了一下。 花草全都枯萎,地面上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路脏兮兮的,不少石头甚至都裂开，缝隙里夹着泥土和枯叶。 院子一角结着巨大的蜘蛛网,一只拳头大的绿眼睛蜘蛛挂在网中央,一动不动地朝他望过来。 萧离歌一下子就察觉不对。 这院子看上去像是早就荒废多年,闻任怎么可能住在这种地方？ 但……难道他真的压根不在皇宫？ 这个念头蹦出来的刹那，那只绿眼睛的蜘蛛突然动了。 它骤然蹦到离萧离歌最近的那棵枯树上，张开嘴。 毒液裹着丝线卷喷射出来,眨眼间就是十几颗。 萧离歌立刻划开一道空间抵挡。毒液溅上看不见的空间壁，黏糊糊地往下滑。 落到花坛里的，立刻让早就枯萎的花草直接化成灰，滴在鹅卵石上,也立刻让石头碎的更加彻底。 萧离歌算是懂了这地方为什么这么破败。 有这家伙在，再富丽堂皇的宫殿也会变成废墟。 但这种毒蜘蛛怎么会出现在皇寝？ 不容思考，又一波毒液喷射出来。 这次那蜘蛛目标明确，直接让毒液一滩滩挂上空间壁。 更开始在几个树干中之间弹跳，转着圈地攻击萧离歌的四面八方。 刚刚切割出的空间壁眨眼间变得黏黏糊糊，被绿色黏液糊着，视线都开始受阻。 萧离歌微微皱眉，察觉异样。 空间壁按理说该是无形的东西，但这蜘蛛的黏液竟然可以长久地挂在上面。 是成份特殊，还是这蜘蛛竟然也有类似空间系的异能？ “滋滋——”空间壁突然传来异响。 那些毒液不仅能够附着在上面，甚至开始融化他切割出来的空间。 蜘蛛停下来，挂在两棵树之间新结的网上，毛茸茸的六对蛛腿比人的手指还粗，最前面的一对活跃地晃动着，显出它此刻心情极佳。 不过几个呼吸间，空间壁已经被融掉一半。 它兴奋地在网上爬动，等着空间壁彻底消失。 萧离歌后退半步，微微侧头，看向紧闭着宫殿大门，微微蹙眉。 寝宫的屋檐也被挂上厚厚的蛛网。外面被那蜘蛛闹成这样，门内却一点动静没有传出，更加不像有人的样子。 他还在思考闻任的位置，似乎压根没把蜘蛛放在眼里。 蜘蛛注意到，气得呲牙，一波浓到发黑的毒液顷刻射出，周围的空气都滋滋作响。 但就在这时，萧离歌却转过身，干脆背对着它。 他随意地挥了挥手，几层空间壁叠在一起，形成一堵厚实的透明墙。 毒液拍到墙上，瞬间穿透了几层屏障。 但萧离歌依旧毫不在意，朝宫殿正门走去。 身后，毒液一层层穿透，到空间墙的最后一层，融穿！ 蜘蛛绿眼一亮。 “啪嗒”。 毒液失去动力，直落在地，融碎了一片鹅卵石。 萧离歌毫发无伤，正越走越远。 蜘蛛原地弹了两下，忽地飞出。 身体骤然涨大数倍，几乎和身后的树同等大小，遮天蔽日地朝萧离歌冲过去，篮球大的毒液以极快的速度喷射。 萧离歌回眸看了一眼，步调不变，向前迈出一步。 人影骤然消失。 蜘蛛失去目标，晃了一下，“啪唧”摔到地面。 三米之外，萧离歌踏上台阶，推开寝宫的门。 “嘎吱——” 灰尘雪一样纷纷扬扬洒下来。 萧离歌动了动指尖，空间切割，灰尘落在离他不过分毫的位置，被转移到别处。 他迈进房间，随口问了句：“有人吗？” 却并不期待回答。 但下一秒，死气沉沉的寝室内，黑漆漆的床帘后方，竟然真的响起了一道缓慢、低沉、沙哑的声音。 “谁找我？” 萧离歌惊了一下。 “哐！” 寝宫门猛地在他身后闭合。 又是厚厚的一层从地面扬起，他没来得及拦，被灰尘扑了满脸。 萧离歌咳嗽两声，眯起眼看向床帘之后。 “哧——” 檀木桌上的烛灯凭空点亮，给房间里添上点聊胜于无的光亮。 黑床帘掀动一下，颜色似乎浅下去一层，在烛火下映出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 但那完全不是个人形。 萧离歌瞬间警惕，后退半步，踩上门槛。 床帘后的影子动了动，像是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朝向他。 那影子本就大大的一坨，做完这套动作，更加显得“顶天立地”，几乎碰到房顶。 床被它压得嘎吱作响。 它问：“找我有什么事？” 萧离歌眉心一跳。 这家伙竟然还装的人模人样。 看来并不是集体谎言，而是……被“狸猫换太子”了。 只是不知道，这皇宫内，究竟有几个人知道“狸猫”的存在？ 以及，真正的闻任在哪里？ “我找的不是你。”萧离歌回嘴，双手已经蜷起，盯着床帘后的影子，异能蓄势待发。 这家伙虽然比沙漠里那只小上许多，但他却丝毫不敢大意。 毕竟，大小从来不是关键。 会说话的“异兽”，他这辈子见过的数目，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不是我？”床帘后的影子歪了歪“脑袋”。 这怪物的身体一共三部分，如果不是过于臃肿，模模糊糊看上去，说不定还真像个人。 萧离歌心念一转。 或许……最开始，这家伙确实像个人呢？ 所以才能瞒得住。 那影子嘶哑地笑起来：“我就是国王，你还要找谁？” 桌上的烛火突然晃动起来，光线跟着摇晃，忽明忽暗地闪烁在黑暗中，阴冷的气息骤然弥漫。 萧离歌的后背贴上门框，声音却依然淡定。 “我不找国王。” “我找‘闻任’。” “闻任？”那怪物愣了一下，像是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已经感到非常陌生。 萧离歌没答。 怪物兀自低笑起来。 笑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就是‘闻任’。” “哦。” 萧离歌看看左右。 房门不知道被这怪物用什么方法堵死，连他的异能都穿不过去。 但逃出这个房间，也不一定非要走“门”。 他向旁挪出半步，指尖贴上墙壁，表面上依旧在悠闲地跟那怪物对话。 “那恐怕是我认错人了。” 怪物问：“所以，你不找我了吗？” 声音里有些威胁的意味。 “嗯。” 异能集中，空间波动，萧离歌笑道， “如果是你，我实在没什么找的必要。” ——他并不是不能跟这只怪物打。 但在这个房间里，他太不占优。 如果能换个地方，他并不介意再多采集一份更高级的“样本”。 空间瞬时展开，浅蓝色的光线自墙壁蔓延，将青年整个包裹其中。 “所以。”他盯着床帘后的影子，表情警惕，声音轻松，“有缘再见。” 房间内亮光一闪。 萧离歌用出空间转移。 “咔嚓” 亮光消散，一阵风升起，桌上的烛台忽地熄灭。 “看来我们很有缘分。”怪物低哑的声音响起。 萧离歌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房间内。 又黑又重的床帘忽然坠落在地，在闷响中聚成一堆。 熄灭的烛光再次亮起。 萧离歌站在桌旁，表情凝重。 怪物站起来，几乎长在一起的双腿朝他迈出两步。 咚、咚、咚。 每一步，都带着整栋房子一起震动不止。 它说：“这次，是我在找你。” …… 【百分百！修复完成了！】 【走吧。】许岁安立刻转身，朝皇宫赶去，【先去救人，然后离开。】 走着系统给出的最快路线，一路上甚至遇到不少同样赶往那边的警卫。 皇宫遇袭，周围一片都乱作一团。系统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许家和顾家的人。 国王有可能出事，作为贵族，甚至皇室的左膀右臂，这些家族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管。 到了皇宫门口，局面更是混乱。 “大王子呢！大王子在哪儿？有人去通知吗？？” “元帅还没回来吗？！快先去通知元帅啊！！” 一群从别处借调来的警卫嚷嚷个不停，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却没人真的往里进。 ——开玩笑，进去可是会没命的，谁敢真上？ 许岁安在外面看了一圈，见挤不进去，干脆金线一甩，缠着城墙把自己晃到空中，从上面跳进皇宫。 一群警卫立刻咿咿呀呀地叫喊起来。 中间还夹杂了一句：“联系到了！” 许岁安动作微顿，分过去一丝注意力。 “元帅说已经降落了！” 金线倏地收起。许岁安越过人群，落到皇宫内部。 【祁临回来了？那怎么办！】系统着急，【我们得赶在他之前带萧离歌走！】 要是被祁临抢先，萧离歌说不定都走不掉了。 【我知道。】许岁安冷静回答。 他左右看看。 皇宫内的一群护卫正在没头苍蝇一样找萧离歌，冷不丁冒出个新的入侵者，他们立刻切换目标，齐齐靠拢过来。 不过十几秒，视野里已经出现了五六个人。 许岁安在那群人中看了一圈。 【快走呀岁安！】系统着急，【往左！】 许岁安没答，人却突然向右闪去。 系统一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但没等问，许岁安要做的事情已经结束。 一个远程攻击的护卫软绵绵倒下，身上的连帽紫袍被剥落下来。 许岁安披上紫袍，戴上帽子，认认真真把金发藏好。 想了想，又转头看向其他人。 ——他还需要点别的。 结果就这一转头，原本还往这边冲的一群护卫突然就退了。 他们早领教过萧离歌的厉害，现在看出新人物完全不亚于之前那位，一个个都不想正面对上。 但许岁安不能让他们跑。 他得为见到祁临做准备。 这是系统说的。 第一，他现在本不该在这里，见到刚刚见过他本体的祁临，很可能会导致时间线故障。 至于第二…… 【我刚刚收到了一次警报，‘现在’时间线恐怕出了问题，我们必须得尽快回去。】系统解释，【如果被祁临发现，肯定又要耽误时间了！】 警报跨越时空传达过来，证明现在的“危机”已经不是普通范畴，有可能不止一个任务对象出了问题。 要是再来第二次，他们就会被强行扯回“现在”了。 许岁安在剩下的人里找了一圈，却没发现有戴面具的。 一群没用的护卫。 他有点不开心。 护卫们被他盯得，更加慌张，有几个直接转头就跑。 许岁安想想，金线一抖，缠上跑的最快的一个。 那人直接身体腾空，眨眼间就被他扯回来，狼狈地摔趴在地。 许岁安在他身上挑了片刻，从披风上撕下一块布料，用异能清洗干净。 “好了。”他把布料系在脸上，拍拍几乎吓晕过去的护卫，“谢谢。” 护卫：“？” 他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死里逃生，入侵者的人影已经消失。 “去、去哪儿了？”他茫然地询问同事。 同事们都松了口气，一个个摇头。 “不知道，没看见。” “太快了，只看见他好像往那边走了。” 一群人突然沉默片刻。 “陛下的寝宫？”有人犹豫了一会儿，说，“那咱是不是可以收工了？” 这话一出，其他人都看向那边，渐渐露出恐惧的神色。 “是吧？他俩要是一伙的话……那估计，这俩人都活不了了。” …… 但最起码这一刻，无论是许岁安还是萧离歌，都尚且活着。 他根据系统的提示一路来到寝宫，萧离歌的生命报警还在继续，但好在没有升级。 一把推开院门，迎面撞上一只三人多高的蜘蛛。 小山一样立在门口，二话不说朝他喷出一口毒液。 许岁安扫了一眼，金线一甩，带着他向一侧绕去。 毒液擦着许岁安的袍底砸进地面。 而被攻击的人，甚至都没给那蜘蛛一个正眼。 蜘蛛怒而转向，要追着许岁安攻击。 刚刚就被无视，现在还还被无视！ 它咽不下这口气！ 但飞快转身后，蜘蛛一懵。 人呢？ 进入寝宫里了？ 它失望了一下，却也只有短短一瞬。 因为下一秒，整座宫殿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将它从地面上拔起，然后拆散。 蜘蛛猛地意识到什么，惊愕抬头。 穿着不合身的紫袍、蒙着面的闯入者并没有进入寝宫内部，而是悬立在寝宫之上。 金线密密麻麻射出，将整个宫殿紧紧缠绕，末端连接着他的十指。 少年收拢十指，金线立刻绷紧，庞大的宫殿一点点翘起，不过半息的功夫，彻底腾空。 然后…… 嘭！咚！哗啦啦啦！ 宫殿被金线崩碎，废砖废铁废木废瓦一下子到处乱飞，本就荒凉的院落直接像是狂风过境。 一块梁木绷断，下半截飞射过来。 蜘蛛反应不及，骤然被插入背部，绿油油的眼睛瞬间瞪大。 绿血从木头周围溢出，它趴到在地，感觉生命流逝，不可思议地望着空中的人影。 而那个人影，自始至终都没有给他一个完整的视线。 死前的一瞬间，它突然感觉到了第一个人类的友善。 最起码在他那里，它得到了些微的关注。 ……反正那只人类也要死了。它就到地狱里去感谢他吧。 蜘蛛闭上了绿色的眼睛。 黑漆漆的怪物从废墟中站起。 许岁安立在空中，垂眸看着，打量这家伙。 身体基本上是三个球形，只是最下面一个球隐约能看出曾经是两个“腿”一样的部分，中间球的左右两侧还有两个短短的棍子——大概是手。 像个用煤球堆出来的、粗制滥造的黑雪人。 看上去，这也是“那个怪物”的一部分，只是比他和萧离歌在沙漠见到的更强大。 所以萧离歌才会再次陷入危险吗？ 但……萧离歌人呢？ 许岁安到处瞅瞅。 院子外围，没有。 怪物身前身后，没有。 院中空地，也没有。 他的目光落向刚刚被自己拆掉的倒塌建筑。 那下面，倒是有可能藏人。 但没等许岁安细看，一道声音突然响起：“你在找人吗？” 他有些意外地抬起眼，和那怪物对视。 会说话？ 怪物沙哑地、阴恻恻地笑。 “刚才倒是也有人，来找人。” 许岁安点头，问：“他在哪儿？” “怎么？”怪物的脑袋晃了晃，像是好奇地审视他，“你来找他吗？” “不然呢？”许岁安反问。 他都问怪物人在哪儿，怪物还反过来问他是不是要找萧离歌。 看样子，虽然已经会说话，但智商还是堪忧。 不好沟通。 许岁安不喜欢。 他动了动手指。 金线再次浮现，涌动着朝向那只怪物。 怪物有些兴奋地怪笑起来：“我送你去找他啊。” 许岁安收起金线。 “好哦。”他说，“谢谢。” 有时候，沟通还是要比打架效率更高一点。 会讲人话果然很重要。 怪物最上面表示“脑袋”的那颗球突然从中间裂开，像是张开血盆大口，强大的吸力从中传出。 周围的枯树和地上的房屋废墟都被搅动，晃动不安，似乎要被它吸进腹中。 “啊。”许岁安恍然。 看来这是这些怪物的共同之处。 在肚子里另另有一个空间。 怪不得系统只能检测大概位置，来到这边之后却不知道再去哪里寻找。 原来是萧离歌又进去了。 他向前两步，准备进去捞人。 但就在这一刻，异变突起！ 那怪物大张着的嘴猛地扭曲，像是被什么撕扯，变成某种抽象派画作。 不断变强的吸里也戛然而止。 已经飞到半空的房屋碎片又哐哐哐砸回去，搞得场面更加凌乱。 许岁安停住脚步，有些疑惑地看着那只怪物。 他的肚子突然也开始扭曲。 一会儿往前一会儿往后，不是这里凸起来一块，就是那里陷下去一截。 紧接着，腿部也发生这种变化。 这怪物像是进入某种诡异的状态，不停地变幻着。而它自己也正因这种变幻感到痛苦，嘴中发出嘶哑的吼叫。 是萧离歌。 许岁安立刻做出判断。 萧离歌在用自己的办法从里面逃出来。 他后退半步，静待下一步变化。 看起来，其实他就算不来，萧离歌也有办法自己脱困。 不愧是原著里的战力巅峰之一。 怪物的变化持续了足足半分钟。 然后“啵”的一声。 第一个球和第二个球忽然分开，中间露出一个巨大的空洞。 浅蓝色光芒从中射出。 一道人影被怪物“吐”出来。 许岁安凑上前，把人接住，放回地面。 怪物还没缓过神，两个球正慢慢愈合。 许岁安低头看看被他接出来的人。 浑身是血，摇摇晃晃，体内的异能甚至都有点枯竭。状态显然不是很好。 系统给的生命警报倒也没错。 从那里面逃出来并不轻松。 但与此相对的，那怪物也受到不小的冲击。为了愈合使出浑身解数，身子似乎都缩小一圈。 “还好吗？”许岁安问萧离歌。 萧离歌被他扶着，斜倚在他身上，闻言抬眸扫来一眼，薄唇微勾。 许岁安立刻面无表情，几乎猜到他要说什么。 下一刻，萧离歌开口。 “不太好。” “嗯？”许岁安意外。 萧离歌看他，笑了一下，有点有气无力：“不然呢？” 他琢磨片刻，给出第二个回答：“很坏？” 许岁安：“。” 果然还是熟悉的味道。 萧离歌从他肩上离开，直起身，扯扯衣服，不太在乎地说：“还不至于到那个程度。” 怪物这会儿也恢复过来。它确实缩小了一周，两只腿更加看不出界限。 它低头看向二人，语气阴森森的，怒气十足：“你们，会付出代价。” 萧离歌终于整理好衣袖，勉强让自己看上去得体。 像是没听见那怪物的怒吼，他转头问许岁安：“你怎么来了，不是急着要走？……还穿成这样。” 许岁安冷漠开口，只回答他前半句：“听说你要死了。” 萧离歌动作一顿，看着他，片刻后忽地微笑。 笑容里添进去点别的东西，难得不显得轻浮，反而压着几分情绪。 “哦。”他应了一声，“那不错，我还活着。” 像是有点没话找话。 许岁安勾起金线，指向那只怪物。 “杀掉它，我就走了。” 话音刚落，系统叫道：【祁临到皇宫门口了！】 许岁安手腕一翻，金线数量倍增。 “速度杀。”他命令萧离歌。 第208章 许岁安说“速度杀”,就是真的速度杀。 金线瞬间铺天盖地，将那怪物整个笼罩其中。 萧离歌无奈笑笑，给几个比较严重的伤口堵上空间壁,暂时阻止血液外流,跟着冲上,竟然也能配合上许岁安的速度。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杀这种怪物，该怎么行动两个人都很清楚。 三两下将怪物切割干净，把藏在里面的核心部分挖出来。 时间也不过才过去两三分钟。 这个的生命核和上一只大小差不多，但已经能看出完整的人形。 圆滚滚的黑脑袋上甚至有鼻子有眼的。 许岁安把它捏到身前，拎着打量。 被人盯着，它开始害怕。再也没了以开始的嚣张模样,两只爪子扒着许岁安的手指,试图挣扎出来。 但被一层异能阻隔着,它扒来扒去,甚至连许岁安的手指都没有碰到。 怪物生气地尖叫一声,口中喷出一道黑雾,正冲着许岁安的脸。 毫无征兆，速度极快。 许岁安向后缩了一下,正要抵挡,蓝光一闪,那口黑气被夹在狭小的空间里，到处乱撞。 萧离歌走路有些踉跄，扶了一下倒塌的墙壁,从屋檐上跨过来，站在许岁安身边。 他问那只怪物：“会说话吗？” 怪物瞪着他：“你要干什么？” “我告诉你们，你们不能杀我！你们会遭到报应的！” “没关系。”萧离歌伸出手弹了一下。 那怪物顿时被一道异能忍拦腰砍断，隔成两个部分。 它尖叫一声,被分离开的下半部分竟然还能害怕地蜷缩成一团。 “我报应很多，不缺这一个。”萧离歌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有点瘆人。 “倒是你，大概很差这一条命。” 怪物听到他这话，眼睛滴溜溜转起来。 “你想干什么？” 它琢磨一会儿，以为自己猜到萧离歌的意思：“我现在就是国王，你想要功名利禄，还是荣华富贵？或者是……想要我这个位置，只要你愿意好好养着我，我也不是不能答应。” 萧离歌嗤笑一声。 伪装人类久了，它似乎也染上了一些人类的弱点。 比如——怕死。 “我要知道，‘真正的闻任’究竟在哪儿。” 怪物嘴硬：“什、什么真正的闻任，我就是闻任！” 萧离歌忽然直起身，向后退了退，像是失去所有兴趣，朝许岁安挥了下手。 “没用了，辛苦杀了吧。” 许岁安“哦”了一声。 金线立刻竖起在怪物身前。 甚至还挑衅似的，在它眼前晃了晃线头。 怪物吓得一抖。 “我、我说，我告诉你们真的闻任在哪儿！但你们得放过我！” 两人同时开口：“说吧。” 怪物犹豫了一下，眼前金线又是一动，它骤然绷紧，尖声喊：“在塔楼地下！在塔楼地下！” “噌——” “嘭——” 两道同时响起，分毫不差。 金线贯穿怪物的身体。 浅蓝色空间被压缩到极致，带着怪物一起爆炸。 巴掌大小的怪物核只来得及瞪大眼睛，短促地“啊”了一下，就彻底结束。 许岁安转过头，和萧离歌对视一眼。 抛开饮食口味和个性古怪不谈，他和萧离歌时常会在一些地方不谋而合。 这让他觉得有点稀奇，又有点舒服。 萧离歌问：“要走了？” “唔。”许岁安想了一下。 【祁临在哪儿？】他问系统。 【呃……】系统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 【还在皇宫门口。】 【？】 【……好像是因为太受欢迎所以被堵住了。】 高冷寡言的元帅大人，意外地不怎么被人畏惧。 他和闻远不同。同样的对外冷漠少言，但一个令人觉得狠厉，另一个……反而更加引得一群abo趋之若鹜。 三殿下被围住，会冷着脸拔剑。但元帅大人被围住，只会冷着脸等人群散开。 照帝都贵族圈omega们的说法，这是偏执冷峻的阴鸷权贵，和馅大皮薄的高岭之花的区别。 许岁安听不懂。他只知道，祁临被拦在门口过不来，刚好方便他做事。 萧离歌还站在一旁等他答复，闲的没事干，垂着眼整理衣服，袖口被捋得整整齐齐，连一根蛛丝都找不出来，就又半弯下腰去整理裤线。 许岁安看向他。 萧离歌立刻察觉，直起身回看过来。 “先不走。”许岁安说。 萧离歌意外：“又不急了？” 五分钟前还“速度杀”呢。 许岁安扫他：“你能走吗？” 萧离歌听了这话，意识到什么，眼底闪过一点无奈。 “那还是能走两步的。”他说，“所以你——” 许岁安懒得听他嘴硬，手一抬，金线钻出，朝人下盘甩去。 萧离歌微惊，下意识后退一步，受了重伤的左腿一软，“噗通”一声，单膝跪地。 许岁安伸出手指，说：“两步。” 萧离歌：“……” “在这等着，我去抓人。”许岁安说。 不确定高塔下面会不会有其他机关，带着走都走不了几步的萧离歌，显然远不如把人丢在这里来的轻松。 祁临被拦在门口，他还来得及帮萧离歌一把。 萧离歌反问：“但你不是急着离开？” “谢礼。” “什么谢礼？” 许岁安想了想：“能源站，还有早饭。” 他转身离开，把萧离歌留在原地。 高塔是整个皇宫最显眼的建筑，不需要系统许岁安都能轻易找到。 塔上的两个守卫也早被调遣下来，加入搜查大军。 他没受到任何阻拦，轻轻松松敲碎铁锁，钻进塔里。 角落里一道向下的暗门打开，阴湿腐朽的气息翻卷上来。 他打量两眼，没看出有什么危险，直接跳下去，落在两米下的台阶上。 左侧长明灯沿着潮湿的墙壁向下，阴暗的灯光周围零零星星长着些苔藓类知物，越向下越稀疏，直到楼梯尽头，彻底变成光秃秃的墙壁。 一扇铁门落在面前，中上的部位开了一扇小窗，似乎是递进去一日三餐的地方。 但窗户边缘都生了锈，和周围的铁门襄在一起，不知道都多少年没有被打开。 许岁安蹙眉。 国王已经死了？ 饶是他也大概知道，如果此事为真，整个帝国都会非常难办。 铁门关的很严，他直接用异能掀开，一下震碎好几盏灯，周围立刻变得更暗，点起异能才能看请里面的情况。 是个囚牢一样的狭窄房间。 桌椅边角长着菌类，被褥都已经发霉，几只长长短短的虫子被光线刺激到，在地面上到处乱爬，钻进角落缝隙。 没有人。 被骗了？ 不会。 许岁安又自己否认。 那怪物没理由死前还骗他们一下。 所以，逃跑了？还是早就死了？ 【这地方起码三年没人生活了。】系统判断。 【嗯。】 许岁安走进房间，到近处打量。 房间里很空，几乎找不到任何信息。 目光飞快地搜索一圈，忽地一顿。 【桌缝里有东西。】系统的提醒同步抵达。 一本已经腐烂的日记，从桌下往外抽的时候，好几页都直接碎成渣渣。 他干脆用异能把日记裹起来再抽出，防止剩下的部分也跟着碎掉。 很多页纸也都黏在一起，几乎没法翻页。 明明才过去几年，但这日记好像都受了上百年的折磨。 许岁安干脆交给系统去提取内容。 房间里没再有其他东西，也找不到人。他只要把这本日记带回给萧离歌，就算任务完成，可以离开这里，回到“现在”。 【岁安。】系统突然道。 它已经提取完日记中的内容。 【国王应该不是死了，只是跑了。】 【他日记里最后留下的一段话，是说要离开的意思。虽然有点疯疯癫癫的，但人应该还在。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跑出去的，又跑去那里。】 那好像，和死了也差不多。 许岁安默默想着，低头看一眼日记。 转达消息太费事了。这种事情还是让萧离歌自己查吧。 他既然有办法收集那种怪物的残液，自然也能对付得了这本日记。 反正，就这几天的相处下来，星盗应该还挺闲的。 许岁安带着日记往寝宫赶，打算尽快把东西转交。 但还没到近处，就直接被系统慌慌张张叫住：【不好了岁安！】 【什么？】 【刚刚光顾着提取日记，我才注意到，祁临已经到寝宫了！】 许岁安脚步一停。 【到了？】 【而且他已经进去了！！！啊啊啊啊他见到萧离歌了！他们要打起来了，怎么办啊岁安啊啊啊！】 许岁安淡定问：【打了吗？】 系统一呆：【还没。】 许岁安扯了扯紫袍子的帽子，又问它：【能认出来吗？】 【呃……】系统飘出去打量一圈。 头发遮住了，脸也被布遮住…… 【再往下拉一拉，把眼睛也挡挡？】它建议。 许岁安照做。 【好了！】系统肯定，【该挡的特征都挡住了，不会被认出来的！】 【只要祁临不怀疑你的身份，我们就很安全！送完日记，再把萧离歌从那边带走，就可以正常离开啦！】 许岁安应声，加快速度，赶到寝宫院外。 院门早就在之前的战斗中被拆，此刻大敞着，里面的情形一览无余。 但又是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的建筑废墟。 许岁安停下来。 茫然地打量一圈。 人呢？ 系统出声提醒：【在——】 但没来得及说完。 一大块房顶突然被掀起。 尘土和木屑纷纷扬扬，许岁安退后半步，看到两个人影从下面立起来。 一个萧离歌。 一个祁临。 萧离歌两手空空，祁临右手拎剑。两个人身上多少都带点伤。 许岁安想了想，看向萧离歌，问他：“打完了？” 萧离歌抬手朝身边一指，袖口滴滴答答往下落了两点血。 “那你得问他。” 他表情非常不爽。 任谁在重伤状态下被迫打第二架都会非常不爽。 许岁安理解，但他没看祁临。 他“古怪”地感觉到了某种名为心虚的情绪——大概是这几天被萧离歌传染。 祁临正盯着他，目光很深很沉，但没动手。 【他应该还在忌惮你，没摸清底细，不太敢出手。】系统仔细分析，【我们最好趁现在带着萧离歌跑路。】 不然等真打起来，问题很大。 许岁安深表赞同。 但他没能走掉。 他来到萧离歌的身边，扶住萧离歌的手臂，带着人站稳身子，转身准备离开。 然后。 “噌”一声。 长剑出鞘。 银白长剑笔直伸来，冰蓝色剑柄被修长雪白的手指稳稳握着，没有丝毫颤抖。 剑尖几乎撩到许岁安的面纱，但又在仅隔两三厘米的位置悬住。 许岁安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处，后退半步，下意识抬头。 他和祁临对上目光。 冰蓝色的眼眸轻轻颤了一下，又转眼安定如初。 认出来了？ 还是没有？ 【应该没有吧。】系统犹豫，【不然他肯定就把剑收回去了。】 许岁安看一眼依旧停在自己脸前的剑，觉得有道理。 那把剑的剑刃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洒满金粉的凹槽，期间隐隐有金光流转，映着银白的剑身，像是冰川里细碎的月光。 被他盯着，长剑轻鸣一声，剑身微抖，月光在冰川里散成银河。 “不愧是帝国最强的光系异能者。”身边，萧离歌突然不咸不淡的开口。 正对峙的两人注意力同时被转移。 祁临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很快就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在许岁安身上。 萧离歌眼眸微眯，似是察觉出什么。 但许岁安却困惑了一下。 光系？ 系统：【龙族的身份不能暴露，‘光系’是最好的托词。】 许岁安了然。 “祁先生。”萧离歌又开口了，声音凉凉的，有点嘲弄，“说好的，我给你情报，你放我走。现在，元帅大人这是要不讲信用了？” “什么情报？”许岁安问。 “我不需要了。”祁临回答。 萧离歌挑眉，目光不动声色地往身边人身上瞟了一瞬。 许岁安遮得非常严实。 但对有些人来说，再严实也没有用。 “而且。”祁临忽然又开口，“你并不是真的有‘情报’。” 他语气十分笃定，目光冷冷的，似乎因为被骗有点生气。 “这话说的——” 萧离歌侧了侧身，虚倚在许岁安身侧，长了些的黑色发尾垂下去，搭在紫袍肩头。 “元帅大人收了我的情报，转头就不认账了？” 冰蓝色眼眸瞬间凝起，剑尖一转，悄无声息地滑到萧离歌的颈侧。 黑发被挑下几缕，在剑风中打着旋落地。 萧离歌斜扫一眼。 剑尖逼得很近，只是轻抖一下，他的脖子都会被割开。 但他竟然毫无畏惧，胆大包天地扯了扯许岁安的袖子。 “你评评理。”他好像非要把装哑巴的许岁安扯进来。 许岁安瞅过去一眼，把袖子从他手里扯出来，硬邦邦道：“我评什么？” “凭什么？”萧离歌这会儿像是完全听不懂他说的话，“这里除了我和他，只有你，你最有资格了。” 许岁安非常努力地表达了一下“瞪”这个神情。 “我不知道情报是什么。” 为了不被祁临发现，他现在在变声说话，本来就吐字困难。 萧离歌还非要让他开口。 古怪之外，再加一条恶劣。 “哦，对。你还不知道呢。”萧离歌拖着长腔，目光转向对面的祁临，“那我先告诉你，其实就是——” “不许说！” 长剑一抖。 萧离歌的脖子上立刻多处一道血痕，血珠滚进金色的剑槽，在里面混上第三种颜色。 他往许岁安那边缩缩脖子。 “这么说，”语速慢吞吞的，“祁先生承认，你收到我的情报了？” 祁临抿唇，嘴角沉沉地压下去，剑却停在原地，顾忌着什么，没再往下。 “所以，”萧离歌问，“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许岁安小小松气。 把刚刚在心里给萧离歌加上的差评划掉。 “你可以。” 祁临话音一转，看向许岁安，说：“他要留下。” 许岁安：“？” 凭什么。 没被祁临认出来，他说话底气都比前两句更足一点：“我们是一起的。” 萧离歌低笑两声，很是赞同地点点脑袋。 指指自己，又指指许岁安，一字一顿地重复：“我们是一起的。” 说完，又很快乐地笑了两声。 许岁安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 萧离歌乐着抬起眼，朝他意味深长地勾一下嘴角。 许岁安：？ 近在咫尺的长剑“嗡”地弹了一下。 萧离歌勾出空间壁挡下，终于没再被人在脖子上割出一道新伤。 祁临眉心威压，眼里不悦更甚。 萧离歌从许岁安身上离开，站直身子，活动手指，微冷调侃：“看来元帅就是要不讲诚信了。” 气氛再次降到冰点，一下子剑拔弩张。 系统尖叫：【不行啊！！岁安！不能让他们打起来啊！！会很麻烦的！！】 “好。”许岁安说。 两人一愣，同时看来。 许岁安看着祁临。 “他离开，我留下。” 先让萧离歌走掉，他有系统在，总是更方便离开的。 空气沉默了一下。 萧离歌上上下下扫了许岁安两圈，重点盯着他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头发和脸，问：“你确定？” “我确定。” 长剑还鞘。 祁临抬手，套入鞘的长剑敷衍地朝萧离歌抬了两下，催促：“走。” 但刚刚一直想走的萧离歌，此时却站在原地没动。 “我可是闯入皇宫，毁了寝宫，还让国王不知所踪的罪魁祸首。” “元帅大人，你真的就这么放我离开？” 祁临不答，脸冷冷的。 许岁安瞟去身侧，不懂这人又在搞什么古怪。 他把带回来的日记塞进萧离歌怀里，借机抬手，避开伤口，在人腰上用力一戳。 “你走不走？”他催促。 萧离歌表情复杂地深深看他一眼，捂着腰，不怎么情愿地消失了。 一阵风吹过。 寝宫废墟上重新安静下来。 许岁安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祁临开口。 系统都有点不安：【不会真的被认出来了吧？要不咱还是抓紧跑路吧。毕竟都受到警报了，说不定叶枫他们出了什么大问题。】 许岁安觉得有理，试着率先开口：“元帅大人？” 一般人都是这么叫祁临的。 几步之外，白发青年手颤了一下，长剑微抖。 许岁安捏了捏兜帽边缘。 祁临闭了闭眼，将长剑收回腰间垂下手，长袖下落，盖住颤抖的痕迹。 “你要去哪儿？” “嗯？”许岁安不知道祁临为什么要问这个。 祁临说：“我需要知道你的动向。” 他比面对萧离歌的时候好说话很多。 许岁安继续好奇：“因为我是罪犯？” 那为什么不问萧离歌？ 祁临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许岁安读不懂唇语，只能再次问他：“什么？” 祁临没吭声，看着他犹豫了很久。 他终于说话：“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听不出来任何胁迫的意味。 许岁安上前，一点点靠近他。 几乎鞋尖抵到鞋尖，祁临还是不说话。 许岁安忍不住问他：“还不够吗？” 他已经不能再“过来”了。 祁临没说话，突然抬起手，扣住他的手腕。 速度很快，但力道却在触碰上的一瞬间骤然放到最轻。 白色手套裹住黑紫的外袍。 隔着层层布料，滚烫的温度依然在瞬间炸开。 许岁安瞳孔缩了一下，猛地抬眼看去。 祁临嘴角压着，眼尾垂着，冰冷了许久的表情里突然多出几分委屈。 像是被主人很小心地积压了多年，依然忍不住在这一刻泄露出来一点。 【坏了！】系统一瞬间意识到不妙。 许岁安也意识到。 祁临已经认出他了，但是什么时候？从什么时候开始？ 萧离歌离开之前，还是离开之后这段漫长的沉默里？ 没有答案。 只有肢体相接的地方不断升高的温度。 祁临张了张嘴。 “哥哥。” 他没发出声音，只是做了个口型。 但连口型，都因为多年不曾提及，而做的有些生疏。 许岁安“哦”了一声。 系统呆住了。 面板中，马上就拉响的“蝴蝶效应”警报在此刻戛然而止。 为什么？ 它很懵。 祁临没认出来许岁安？那肯定不可能。所以…… 祁临不怀疑，甚至不好奇许岁安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吗？ 怎么可能？是个人都要怀疑一下、好奇一下吧？那他现在是什么情绪？纯开心吗？开心坏了？ 系统百思不得其解。 但祁临的手已经从许岁安手腕上移开，转而放在他背上。 依旧隔着厚实的紫袍。 祁临双手收拢，在面纱的一侧轻轻蹭了两下。 许岁安略一迟疑，抬起手，摸在青年的发顶。 龙角很快、很轻地从头发里冒尖，顶了一下他的掌心。 “你什么时候离开？”祁临问，“马上吗？” 他声音很稳，语调平缓。 像是在许多许多年的重复回味中，已经对这种分别烂熟于心。 第209章 许岁安说了一句“是”。 系统突然疯狂地鸣叫起来,“哔哔滴滴”响个不停。 他无奈停止和祁临的对话。 问系统；【怎么了？】 系统传来滋滋滋的电流声，没能给他答复。 许岁安察觉不对，后退半步,和祁临拉开距离。 下一瞬,刺目的白光将他笼罩,半步外的祁临被光的边缘撩到，双臂立刻皮开肉绽。 冷冰冰的电子音从许岁安脑海中响起：【检测到任务对象数值异常，开启强制转移。】 强制转移？ 他突然想起系统不久前提到的“警报”。他的队友们在“现在”出问题了？ 时空扭曲的撕扯感越发强烈，许岁安再后退半步，和祁临拉开距离，防止他被波及。 他上次离开,小龙就被伤得不轻,这次不可以了。 但就在半步退出的一刻,一只手突然撕开白光伸了进来。 许岁安眼睛瞬间瞪大。 白色的手套和整洁硬挺的银白袖子瞬间化作粉末,层层叠叠的鳞片出现在惨白的手背和手臂上,又眨眼间被血红色覆盖。 手探过来,分毫不差地握住许岁安的手腕。 淋漓鲜血流淌到紫袍上，许岁安错愕看着,一时没有反应。 直到手背一痛。 一个冰蓝色的、盘旋着的小龙纹路出现皮肤上,压着青蓝色的血管,纹理清晰分明。 白光又提高一个档次，晃得人睁不开眼。 扣在手腕上的手脱力松开，被甩出光圈。 许岁安终于再次听到系统的声音。 【是黑化值出问题了！】掺着强烈的电流,有些模糊，【半数任务对象的黑化值都超过警戒线了，现在我们要被强行传送去第一临界点！】 【第一临界点？】 【就是说，黑化值最高的任务对象所在的地方,或者超临界值的任务对象数量最多的地方。】 话音落下，白光向外扩张，又刹那间彻底暗下去，变成熟悉的半圆形空间。 胶卷一样的条带再次出现，凌乱地飘在许岁安的周围，飞快地拉扯、变换。 系统解释：【我们现在在前往你离开的三年后。】 许岁安惊讶：【三年后？】 系统解释：【即使我们离开，但‘现在’还是在不断推进，这段时间里，他们已经经过了三年。】 【所以我们要去的不是当时离开的时间点，而是真正的‘现在’。】 许岁安说：【好。】 系统声音弱下去：【所以接下来，可能还会有点疼。】 【嗯？】 【因为你的身体情况也要跟时间同步，也就是说——一下子到18岁。】 【哦。】 许岁安不太在意这些。 15和18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只是壳子而已，他早都不知道过了多少个15或者18年。 但下一秒，皮肉、骨骼和腺体生长的疼痛同时传来。 他毫无准备，闷哼一声，身子微微弓起。 其实前两者还好，但腺体的生长是他从未体验过的，眨眼间进入成熟过程，自肩颈处散发出的滚烫热意瞬间贯穿全身，烫得他有些失神。 橘子味的信息素一股脑炸开，浓郁的几乎凝出实体，熏得他自己都感觉不适。 【岁安！】 系统急得团团转，但它只是一串数据，对成长痛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苍白无力地安慰：【忍、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 许岁安腾出一点精力，嗓音低哑地“嗯”了一声。 一直躲在他袖子里的雾气被烫得钻出来。它试着吸了两下，被许岁安的信息素冲的晕头转向，也没起到任何效果，只能和系统一样，围着人急得团团转。 但就在这个时候，手背传来阵阵凉意。很淡，但效果明显，腺体的热痛被驱散不少。 许岁安抬眼，看见祁临在他手背上留下的冰蓝色小龙纹路在发光。 系统松了口气：【还好有这个。】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本来要有什么作用，但他此刻确实帮了许岁安不小的忙。 有它在，后面的过程都变得轻松一些。 整个生长过程大概持续了五六分钟。 许岁安熬过疼痛从地上站起来时，周围的景色彻底变化。 还是在半圆的空间里，不停地向前推进时间，但不再是一片漆黑里飞着几个胶卷条带。 而是整个空间，从上到下，都被不断流逝的画面铺满，亮亮堂堂，色彩缤纷。 他看到了他的几个队友，甚至萧离歌、穆霖久和戚孤雪也都在其中。 那是他们的三年。 许岁安逐一看过去。 叶枫、闻远、莫行止和顾柏舟，在逃离被毁灭的西斯姆星，回到帝星后不久，就彻底分开。 根本没有一点“主角团”的感觉。 闻远回到帝国军去接着做他的少将。带着下属到处跑，杀异兽、追星盗，三年都没回过几次帝星，更别提去学校。像是完全忘记自己还有“学生”这一重身份。 三年时间，立功无数，几乎成了整个帝国的名人。下面的人都在传，或许要不了多久，三殿下就会直接接替祁临的位置，成为新的帝国元帅。 ——毕竟这个位置，“自己”来做总是更令人放心一些。 到那时，闻远的实力也足够压住所有闲言碎语。 在这之外，许岁安还看到了他的妹妹。 小姑娘黑发又黑又长，扎成双马尾垂在脑后，随着动作一晃一晃。 许岁安看到的那一幕，她正坐在某个高高的台子上，双腿腾空晃着，身后灰色的翅膀完全舒展，羽毛沐浴在光下，尾端闪着细碎的亮。 她像是听到什么动静，低下头，抬起手，朝远处用力挥舞，脸上也扬起大大的笑容。 许岁安顺着小姑娘的目光看去。 弯弯曲曲的道路尽头，穿着制服的闻远正往这边走来，身侧跟着嘴角含笑的戚孤雪。 看到这里，许岁安记起，他在离开之前，还把治疗那些实验体的工作托付给戚孤雪。 现在看来，似乎还比较顺利。 绿发的青年身体依然纤细瘦弱，但精神状态却比他们初遇时好上不少。不再总是醉醺醺，一副对一切都满不在乎的厌世模样。 许岁安看了一圈，意外地没在他周围找到酒瓶。 那只绿色的小奶龙倒是还跟在他身边，蹦蹦跳跳地走着。 ——这只小家伙虽然叫“奶龙”和祁临并不是一个物种，所以远所不上“同族”。 它看起来并没有怎么长大，厚厚的短短的尾巴一甩一甩，还时不时蹭到闻远的裤脚。 戚孤雪回过身，把一扭一扭的小家伙招回自己身前。 羽翼遮盖一部分阳光，闻远的妹妹闻宁跳下来，落在两人身前，笑着说：“你们回来啦~” 然后是莫行止。 他始终是一个人。回到学校，做回了那个沉默寡言的书呆子，读完最后半个学期，从穆霖久手里接过毕业证书，然后独自一个人去了其他星球。 许岁安有些意外，系统也是。 他们都以为莫行止会为了复仇留在帝星，想办法杀掉仇人——也就是闻任。 但他只是安静地离开那里，然后开始在各个星球流浪。 他去的都是一些温度极高的星球，有个星球上全是时时刻刻都在喷发的活火山，根本无法让人类生存，只有那些的能耐得住高温的异兽，把这里当成天堂。 他一个人在那里待了半年。白天捕猎填饱肚子，晚上睡在火山口旁边。 时不时就会被岩浆惊醒，有时候一个晚上要挪好几次窝。 后三个月，他一直维持在兽化状态。睡觉时的问题就更严重，尾巴不经意间垂进火山口，即使瞬间惊醒抽出，也会被烫掉一层毛。 但到最后一个月，莫行止已经成了那颗星球的“王”，没有任何一个异兽再敢对他发起攻击，甚至自发以他为中心活动，还会每天给他献上新鲜的食物。 他也是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前往下一个星球。 系统还没搞懂他在干什么，许岁安已经看出来：他在用这种方法变强。 火系异能，就不断地接触各种各样的火，很强的火，或是弱却极其持久的火。浸泡在那样的环境里，异能的量和精准度都会迅速提高。 非常艰难，但效果显著。 系统心疼，但许岁安说：【这样也好。】 他还知道变强之后再去复仇，而不是愣头青一样冲上去，把自己的命都搞没。 但莫行止一次也没有去看过他的族人。他知道乘坐方舟存活下来的那些人被安置在另一颗帝国管辖外的、暂且安全的星球，但他一次也没有去过。 只在某一趟旅途中，偶然遇到了同样在旅行的曲姐、倩倩妹妹、光头兄，还有那个胆小鬼守卫。 他们都过的很好。 但祭司大人那天没有上船。那位长生种和国王、王后一起，陪西斯姆星的星神和余下的所有生灵一起前往另一个世界。 莫行止听了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和他们一起待了半天，吃了一顿晚餐，然后分别，踏上下一段旅程。 叶枫则是回了家。 趁着校长给放长假，回家在小村子里陪爷爷一起生活了一个学期。 许岁安曾经答应过，在忙完之后，和他一起回家去看爷爷，可惜没有实现。 叶老爷子很健康，在村民之中德高望重，邻里之间有什么纠纷、问题，都会找上门，求老爷子帮忙解决。 叶枫跟在他身边，陪老爷子一起做了两个月的“调解员”和“勤杂工”。 比起其他人，他的生活更平静，也更温和。 直到那一学年结束，莫行止拿着毕业证离开帝星的那一天。 很巧的，帝国军的一支队伍悄然来到叶枫生活的这片土地。 他在帝国小范围内秘密通缉。 理由是：他是海天星重创和西斯姆星灭亡两个事件的始作俑者之一。 那天叶枫正带着几个人出去采买新农具。 回来之后，整个村子都不见了，村落里、田地上空无一人，半人高的作物染着深色的血。 他知道村子里一直有用来避险的“秘密基地”。 他带着慌了神的几个村民赶到秘密基地。 刚好赶上屠杀的尾声。 叶枫的爷爷被全村人护在最后，帝国的刽子手踏着尸体走到他爷爷面前，举起染满鲜血的长刀。 那天之后，叶枫正式成了全帝国的通缉犯。 但好在，爷爷被他守护住了。 他带着爷爷去了一颗离帝星很远的、完全在帝国管辖范围外的星球，在那里开始新的生活。 猎人在哪里都有，异能者到什么地方都是稀缺品。 他加入了当地的猎手协会，在一群五大三粗的成年人嘲弄的目光中，沉默地挑翻了在场的所有异能者。 于是他从一个所有人都瞧不起的外来者，成了无数知名组织都想要争抢的香饽饽。 但叶枫哪个队伍也没有加入。他坚称自己已经有了队伍，常常一个人接下本该派发给一只团队的高风险委托。 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完成委托，再接下新的委托。 他的名声逐渐传到星球之外，甚至有人跨越星球，高价请求他接下委托。 790天，197件委托，其中69件A级委托，76件S级委托，22件超S级委托，百分百完成率。 从“天才”到“疯子”，再到“传奇”，他只用了两年。 顾柏舟也选择了去猎手协会。 不过和叶枫不同，他去的是曾经去过的协会。 他们遇到楚素和那个叫“瑰”的奇怪鉴定师，做了晶核鉴定，拿到猎手证的那个分会。 他喝了当时说死都不喝的那个古怪液体，开始以“正义的好朋友”这个团队名号接取委托。 队名很奇怪，而且队伍从来只有成员露面，但任务完成率奇高，短短三个月，就荣登榜首，从此居高不下。 这期间的某一次委托结束后，顾柏舟拖着重伤回到协会附近的公寓，在沾着血的床上睡了很久很久。 睡醒之后，他身上伤完全没好，但顾柏舟理都没理，转头去买了一个游戏机和一堆卡带。店里的工作人员被他吓得不轻，甚至差点报警。 顾柏舟抱着游戏机和一堆卡带回住处，被瑰拦住，强行去做了治疗。 从那天起，空闲的时间，他又开始打游戏。 一个人假装一个团的第二年，他在一次委托中险些丧命。 那次委托，是要到某种异兽群居的腹地，采集一种被那群异兽当作“生命之泉”的植物。 那让他回忆起了第一次和许岁安他们前往森林训练。 那座森林里有会说话的高阶异兽，这座森林里也有。 他拼死用最后一丝力气，带着那株植物逃到异兽领地之外。 其实那个时候，顾柏舟不止一次觉得，自己可能要死在那里。 他很遗憾。 遗憾那些没有打完的游戏，遗憾没有在恢复记忆之后，再见到许岁安一次。 但他没死。 不是什么“遗憾”变成“求生欲”之类的精神动力。 只是，他被人救下来了。 被整日守在协会门口，分发怪味饮料的那个邋遢大叔。 那次之后，顾柏舟因为欠人家一条命，被强买强卖了一个师父。 做徒弟最大的工作，是替他师父品鉴各种口味的诡异液体。然后才是训练、变强。 但有人带着到底比没人带着强。不只是邋遢大叔，瑰有时候也会掺一脚，想让他跟着自己学鉴定。 但顾柏舟听着他沙哑的鸭子嗓，死活没松口答应。 瑰很无奈，又不想轻易放弃，天天咬着晶核在他周围晃悠，直到顾柏舟忍不下去，断了他一个月的“粮”。 ——这个时候顾柏舟已经是瑰最大的“客户”。 和叶枫不同，帝国的通缉令没有给顾柏舟造成太大影响，只是有时候做委托时，要对付的敌人多出一批。 但一批还是两批，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东西，让本就没什么联系的“主角团”关系更冷。 在通缉令出来之前，他们偶尔还能在群聊里汇报一下彼此的情况。 通缉令之后，群聊里彻底安静下来。 隔壁大群里还是时常活跃着许欠的各种转发和评论，但这个小群已经一点人气都没有。 因为通缉令上只出现了四个人。 叶枫、顾柏舟、莫行止、许岁安。 没有堂堂帝国三王子——那个时候，闻远已经是中将。 知情的人都在传，队伍主心骨都不在人世，他们已经关系破裂。 只有许欠，还傻呵呵地转发着各种古怪消息，维持着群聊的存续。 但事实上，在大群里，并不是从来没人理他。 相反，有个人时常会给他点回应，虽然内容很少，但聊胜于无。 ——林木。 或者说，穆霖久。 在他的时间胶片里，许岁安很清晰地确定，林木和穆霖久就是一个人。 他既是学院校长，也是他的班主任，同样，也是很多很多年前，许岁安在垃圾星里遇到的那个少年实验体。 他日子过的比其他人舒坦很多，也无聊很多。 一边用穆霖久的身份跟各种高层周旋、扯皮，一边用林木的身份享受清闲随性的教书日子。 校长办公楼前的花花草草被他养的很好，只是花草的种类似乎换了一批，依然漂亮，但不再那么鲜艳。 那些花的花语全都是想念或者等待。 送给许岁安的那串手链又回到他的手上。穆霖久经常会坐在花坛边上，盯着手链一看就是很久。 看得许岁安明明隔着无数时空，却依然感觉到丝丝心虚。 但在这之外，他的身体依旧很差，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戚孤雪给他配的药似乎只能起到止疼和缓解的作用。 他总是会时不时地彻夜难受，疼得蜷缩在床上，甚至滚到地上，缩在墙角。 那是穆峰的实验留给他的后遗症，强烈且持久，跟了他整整一生。 在现实里，没有许岁安带他们逃出那个实验室。没有荒郊野岭的小木屋，没有城市里的三人公寓，也没有最后一夜的那场烟花。 只有两个互为死敌的少年，在绝望中达成一致，拼死逃脱到垃圾星，然后再次不相往来。 ……但偶尔好像还是会往来一下。 只是关于楚时间的内容，时间胶片里的呈现都非常模糊。 最后一个，是萧离歌。 在寝宫，他确实听许岁安的话，乖乖逃跑，回到飞行器上。 毕竟没有“系统”这种作弊神器，他花了很多时间复原、研究那本日记，才终于得知闻任的情报。 但这似乎也并没有给萧离歌的生活带来什么改变。 他大多数时间依旧是一个人驾着飞行器漂泊在宇宙里，去找那些依然在运转的实验室。 偶尔也会像光渡族领地时那样，去找他曾经的族人。 但也有一些不同。 萧离歌把那瓶怪物残液带给了戚孤雪。 这让许岁安很惊讶。 他没想到这两人竟然还会认识。但这件事发生的又莫名十分合理——毕竟在原著里，他们都属于“主角团”。 还有一点让许岁安惊讶的是：原来萧离歌并不是光杆司令。 他也有着不少下属，甚至可以说是非常非常多——作为星盗中的天花板，不少组织都自发地想要跟随他。 但被萧离歌真正承认的并不太多，而且，就算是那些被承认的，他也很少和他们见面。 只在需要的时候进行沟通，或是依赖于“偶遇”。 很意外的，陈兰他们也成了萧离歌附属，而且是被他本人承认的那种。 在这三年里，萧离歌曾有一次主动造访陈兰他们的那颗星球。 于是许岁安也就得以看到那颗星球的现状。 依然欣欣向荣，依然和谐美好。他和祁临一起绣的那幅星球图还立在荒野之上，和钟塔一起，成了他们的“象征”。 但萧离歌不喜欢那幅画。 发现这点后，陈兰立刻慌慌张张让人找块大布，把画盖上。 结果当天晚上，又是萧离歌自己掀开了那块布。 陈兰那时候就在附近，见到这一幕下的魂都没了，生怕老大一个不顺心，想直接把他前老大的唯一遗留毁掉。 但萧离歌没有。 他只是把陈兰叫过去，然后很认真地带着他一起分辨，哪一部分是他前老大绣的，那一部分是那个叫小临的孩子绣的。 认了一晚上，陈兰昏昏欲睡，几次都要直接倒进草里。 他知道这位新老大一项古怪，但这次怪的他连猜都没思路猜。 直到天蒙蒙亮，萧离歌把人从草地里拽起来，指着“小临”绣的部分说：“把这些拆了，我要重绣一个。” 陈兰一下子就被吓醒了。 他怀疑老大盯着绣品看了一晚把自己给看疯了。 好在，萧离歌到底没能找到机会重绣那幅画。 因为就在陈兰不知所措，想尽办法要岔开话题的时候，帝国军打上来了。 他们要“清理残党”。 绣画的事情暂且搁置，萧离歌带着陈兰一群人，正面迎上了帝国军。 有他在，这场仗当然是打赢了。 但那之后，萧离歌又开始开着飞行器一个人到处飘。 找宇宙间所剩无几的、东斯姆星的幸存者，找实验室，找那种怪物更多的分身，还有，找依旧毫无下落的闻任。 一圈下来，到空间最底部，却是一个黑漆漆的条带。 在光辉灿烂的空间中显得格外突兀，条带上有着许许多多欲断未断的裂纹，头尾围着房间绕一圈，相接在一起，不断地旋转、在某处扭曲，又在更远一点的地方自己解开。 关于这个条带所展示的“三年”，许岁安一点都看不到。 他有些奇怪，问系统：【这个？】 【是楚时间的。】系统解释，【大概因为他是时间系异能，所以卡到bug了吧。】 【喔。】许岁安应声。 三年时间逐渐到达尽头，周围的画面越来越模糊，世界也变得越来越亮。 许岁安突然有点紧张，系统也是。 他们都不知道会被传送到哪里。 ——“第一临界点”。 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 他到达“现在”后，第一个见到的会是谁？ 许岁安抬眼。 空间的顶端开始出现裂痕，像是一颗正在孵化的蛋。 他看着逐渐被剥落出来的天空，心里升起一点淡淡的期待。 【我觉得还是不要那么期待。】系统忧心忡忡。 许岁安：【？】 系统：【毕竟被判定为‘第一临界点’，黑化值不知道有多高，肯定很危险。】 第210章 第一个感受来自鼻腔——暴雨过后草叶和泥土的清新味道。 第二个感受来自耳朵——高空中盘旋着某种不知名的鸟类,很多只，叫声悠扬婉转，像是在含含糊糊地说“欢迎您来”。 许岁安意识到自己正躺在草坪地上。 虽然刚刚下过暴雨,但身下的草坪却并不湿,柔软干燥。 他睁开眼。 一左一右,对上两个熟悉又陌生的脑袋。 左边的脑袋是柔软干燥的浅茶色头发，接近半透明的眼睛温温柔柔地弯着，映着鲜嫩翠绿的草坪和他的影子。 右边的脑袋是梳成狼尾的黑发，淋过雨，湿漉漉的，发尖还在往下滴水,蓄起来一滴,擦着他的脸颊落进草地。 没有面具,也没有头套,勾着唇角看他,漆黑的眸子里涌动着某种愉快的期待。 许岁安有些意外地眨眨眼。 穆霖久和楚时间。 他没想到会被系统传送来他们身边,但仔细想想，似乎又合理。 楚时间的黑化值高的异常,会被判定为“第一临界点”并不奇怪。 但穆霖久呢？穆霖久为什么和他在一起？他们不是早就相看两相厌,几乎不往来了？ 而且,这是哪里？ 一个新的地方？ 他看向左右，一望无际的草原，几汪大小不一的泉水,各种各样的异兽。 每个异兽的周围都覆盖着充沛的异能，显然等级很高。 而且，即使许岁安就这么盯着看，它们也并不会发起攻击,甚至不会产生警惕，最多也只是停在原地，温和又好奇地看过来。 这里和他曾经去过的那些地方都不一样。为什么会这样？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 一根手指伸过来，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套在纤细手腕上的浅色串珠手链跟着晃荡，珠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轻响。 “清醒了吗？”穆霖久往下凑了凑，盯着他的眼睛问。 许岁安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他在思考。 脑子乱乱的。 穆霖久立刻有点不开心，收起手指，绷着嘴角看向对面的人，嗓音冷下来：“你不是说不会出问题？” 许岁安歪歪脑袋，看向另一边。 楚时间单膝跪着，垂眸扫来一眼，好笑地反问：“哪里出问题了？” 他伸手过来，在许岁安头顶戳了一下：“别想了，你大概也想不明白。起来慢慢给你先解释。” 许岁安：“？” 不开心。他怎么就想不明白？ 而且为什么戳他额头。 坏得很。 他抓住楚时间伸来的手，被人带着从草地上坐起。 穆霖久向后让让，看着两人的举动，垂着的眼里洇进更多不爽。 许岁安看过去一眼，瞟到那串手链，对上青年幽幽的目光，到嘴边的话莫名一噎，立刻又看向楚时间。 “解释吧。” 楚时间问：“想从哪里开始听？” 许岁安想了想。 楚时间不可能知道系统的事情，所以—— “这是、” 袖口突然被人从另一侧勾住，不轻不重地拉扯一下。 许岁安话音顿住。 “不可以跟我打声招呼吗？”身后传来青年温润的嗓音，像是贴在耳畔。 但真转过头去，又保持着绝对礼貌的距离。 哪怕在二十年前，他这种性格就已经初见端倪，但现在再次见到，许岁安还是会惊讶于穆霖久的变化。 “好久不见。”他打招呼。 穆霖久弯着唇浅浅地笑起来：“我也是。” 声音里难得可见几分少年时期的活泼。 那种熟悉感让许岁安不自觉放松，本来打算问楚时间的话，就这样对着他问出口：“这是哪里？” 穆霖久眼底笑意更浓。 “被隐藏的罪星——忒索罗斯。” “？” 许岁安没听懂。 另一侧，楚时间的嘲讽虽迟但道：“你还是真是会解释。” 穆霖久表情瞬间冷下来：“我怎么解释跟你有什么关系？” 许岁安在久违的熟悉感中彻底安定下来。 这里是哪里不太重要了，他为什么会被传送到这两个人身边也不太重要了。 楚时间顶着97的黑化值却依然一如既往，穆霖久虽然莫名其妙顶上了91的黑化值，但同样一如既往。 这两点就足以让他感到安心。 ……等等。 穆霖久的黑化值？ 许岁安再次陷入困惑。 在这之前，无论是林木，还是穆霖久，都从未被列入“任务对象”。那这个黑化值是怎么回事？ 系统在跨时空传送的时候为了确保他的安全，目前又陷入短暂休眠，暂时没办法给他答案。 许岁安瞅着穆霖久，正思考，又感觉另一只袖子也被人拽了一下。 但明显比穆霖久那下用力不少。 楚时间斜着身子凑过来，宽阔的肩膀和一张俊脸盖住他的视野。 “走吧。”他说，“带你去亲自体验一下。” 许岁安好奇，顺从他，被拉着从草地上站起，走向离得最近的几只异兽。 穆霖久跟在他们身后。 他还在因为楚时间的那两句话不悦，小声跟许岁安解释：“这颗星球叫忒索罗斯。” “‘罪星’这个称号，是百年前帝国宣判的。因为某些缘故，忒索罗斯星被判为有罪流放。然后，为了生存，这颗星球将自己隐藏起来。” “所以，你在近百年任何官方的或民间的记录中，都不可能看到这颗星球的名字。” “我们之所以回来这里，就是因为那个‘原因’。” “什么原因？”许岁安问。 领路的楚时间停下来。 许岁安看向前方，楚时间向旁边让了让，但依旧牵着他的袖子，像是怕他在陌生的地方走丢，穆霖久牵着他的另一只袖子。 许岁安左右看看，有点无奈：“你们，谁松一下？” 他们面前是只小鹿幼崽，只有半人高，身材纤细矫健，头顶的角还没长好，米黄色的小角只有几厘米，末端圆钝钝的。 它仰着头看过来，水灵灵的小鹿眼睛瞪得大大的，显出十足的好奇。 许岁安想摸摸问好，但两只手都被占着。 穆霖久和楚时间对视一眼，不知道在短暂的两秒钟内涌动了什么暗潮，终于同时松开手。 许岁安朝小鹿伸出手：“你好呀。” 小鹿眨眨眼，主动迈过来两步，低下头，鹿角蹭蹭他的掌心。 它说：“你好呀。” 声音细细的小小的，还带着没退尽的奶里奶气。 许岁安睁大眼，惊讶地看向楚时间。 “这就是这个星球的特殊之处。在这里，异兽被叫做‘灵兽’，它们通人性，会说话，和人类关系很好。” 小鹿听懂他的话，歪着头问许岁安：“哥哥从外面来吗？” 许岁安要回答，穆霖久先一步开口：“不是。” 他在许岁安奇怪的目光中平静解释：“他只是一直深居简出，不太了解这个世界。” 小鹿点点头：“嗷。” 楚时间指指另一边：“走吧，去那边看看。” 小鹿看出它们要离开，依依不舍地蹭蹭许岁安：“哥哥，再来呀。哥哥如果要契约的话，一定要来找我呀！” 契约？ 楚时间拉着许岁安到另一片没有灵兽的草地，然后才开始解释：“这颗星球上的人类中，没有异能者，只有灵契师。” “灵契师自身几乎没有作战能力，他们的战斗方式是召唤并指挥契约的灵兽。” “被契约的灵兽可以跟随主人前往人类的聚居地，比待在野外舒适的多。” “在这颗星球上，成为灵契师是每个人类的梦想，成为契兽、进入人类世界，也是每个灵兽的梦想。” “喔。”许岁安觉得神奇。 除了语言还是帝国通用语外，这里和其他星球几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这里非常和平，但也极其排外。他们清楚外面存在着其他星球，也知道自己是被‘隐藏’的星球，所以人类和成熟的灵兽都知道，这里不可能有外来者。” “如果你的身份暴露，很可能会遭到全球通缉。我们能进来这里，却没有办法出去，所以，在‘通道’被打开之前，尽量隐藏一下你的异能。” 楚时间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笑道：“如果实在忍不住要用的话，可以给我们展示。我很喜欢看你用异能的样子。” 他指的是那些金线。 许岁安无视掉他最后一段话，问：“通道？” “打破忒索罗斯星的隐藏屏障，让我们可以离开这里的‘通道’。” 许岁安紧接着问：“可以打破吗？怎么打破？” 他不可能一直跟楚时间和穆霖久待在这里，他还要去找他的队友们呢。 楚时间和穆霖久的黑化值红彤彤的，叶枫他们四个的黑化值同样飘在90往上的位置。 楚时间说：“我们没有办法从内部打破屏障，开启通道。” 许岁安蹙眉。 但下一秒，他又道：“我已经找人帮忙了——那几个人，你都很熟。” “你的队友们。”穆霖久插嘴，重新摆出校长口吻，“不用担心他们，他们正积极地为这事做准备呢。” 楚时间把话语权夺回来：“所以，在通道被开启前，我们大概有4个月的时间。” “4个月，做什么？” 穆霖久说：“达成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许岁安终于有机会问出疑惑很久的问题：“什么目的？” 穆霖久：“按照现在的时间，你应该已经见过狶了。” 许岁安茫然：“狶？” 楚时间用他能懂的方式解释：“一只拥有很多分身，黑漆漆的大怪物。” “啊。”许岁安恍然。 原来那东西叫“狶”。 而且，不只是萧离歌，楚时间和穆霖久也遇到了。 毕竟他们两个本就是从实验室逃出来，自然会为了复仇查到这方面，而且，比萧离歌更加深入。 萧离歌只是知道那种怪物的存在，却不知道它叫“狶”。 “它在这里？”许岁安问。 但又觉得不对。 如果那样一只怪物待在这里，这颗星球怎么可能这么祥和。 果然，穆霖久和楚时间同时开口：“它不在。” 两人很是不爽地互瞪一眼。 “但他的培育者在这里。”穆霖久道。 楚时间跟着说：“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找那个人，只有他才知道狶本体的位置和弱点。” 许岁安点点头，又问：“那他在哪儿？” 楚时间笑了：“这就是我们这四个月要做的事情。” 许岁安看向他。 楚时间：“他被星球的统治者——在这个世界叫‘星主’，关在了某个地方。” “在你来之前，我们已经打听过，但没有人知道他被关在哪里，甚至，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个星球上还有这么一个人。” 穆霖久：“关于那位培育者的情报，是最高级别的保密信息——估计只有星主自己才知道。” 许岁安想了想：“那怎么做？去找星主？” 穆霖久摇头：“这条我们也试过，但同样找不到人。” 许岁安大概懂了：“我来找？” 楚时间笑起来，很是愉快地否认：“当然不是。” 许岁安面无表情地看他。 楚时间敛起笑，一本正经：“这次，我们得走点‘正规渠道’。” “正规渠道？”许岁安怀疑。 楚时间知道他在怀疑什么，单侧眉毛挑了挑，有点无奈似的：“怎么，我不可以走正规渠道吗？” 穆霖久却有点满足地朝许岁安笑道：“是吧？我第一次听到他的说法，也是这个反应。” 宇宙崩了楚时间都不可能走什么“正规渠道”。 但这次他竟然似乎是认真的。 穆霖久怀疑了很久，可最后依然答应下来。 ——因为诱惑实在太足了： “不走正规渠道，我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四个月很亏诶？” 所以穆霖久同意了。 “正规渠道的意思是，”他跟许岁安解释，“我们要参加比赛。” “比赛？” 两人又一次同时开口：“灵契大赛。” 灵契大赛是忒索罗斯星唯一官方认证的、全球性的即时对战比赛，是灵契师之间的对战。 参加比赛的灵契师最少需要拥有2只契兽。但报名参赛的契兽也并不是越多越好。 为了从大局上平衡战力，每位参赛者的可报名契兽数量，被限制在4以内。 所以，即使是那些契约了十几甚至几十只契兽的灵契师，在参加灵契大赛时，也只能选4只。 再说比赛规则。 灵契大赛赛程一共分为三个阶段：预赛、区选赛、全球赛。 预赛相当于个人资格审查环节，报名的灵契师和其契兽，需要在模拟赛场通过特殊关卡测试，以进入正式比赛。 从区选塞开始，每一场比赛都是灵契师的1v1对决。 在模拟赛场中随机生成场景，两位灵契师指挥各自的契兽进行不限时对决，直到一方主动认输，或是失去作战能力。 每一个阶段的每一场测试和比赛，都会面向全球进行直播。 3个月预赛，2个月区选塞，1个月全球赛。每两年一届，每届半年。 迄今为止，灵契大赛已经举办了45届。 没有任何一个忒索罗斯星人不知道灵契大赛，也没有任何一个忒索罗斯星人会不关注灵契大赛。 到全球赛时，现场观赛名额甚至千金难求，多少人攒一辈子的钱，就为了能亲眼看一场全球赛。 所以，对一个灵契师来说，无论是想要钱财还是名誉、地位，灵契大赛都是最佳的机会。 从区选赛开始的每一个阶段每一场比赛的胜者，都会得到物质和财富上的奖励。 灵契大赛一共十个区，每个区的前8位，会进入全球赛，而只要能够进入全球赛，就可以获得高达200万的奖金。 到全球赛后，每晋级一轮，奖金都会翻倍。 而灵契大赛的众多奖励中，最吸引灵契师的一点还是——最终胜者，会获得面见星主的机会。 并且，星主会无条件实现ta的一个愿望。 楚时间最后总结：“我们要通过这个比赛，拿到冠军，见到星主，然后提出我们的要求——找到培育者。” “不过现在，离预赛结束只有七天，我们得抓紧了。” 许岁安消化了一会儿，慢吞吞点头。 “确实正规。”他点评。 楚时间从他的停顿中意识到什么，笑问：“但是？” 许岁安问：“谁参赛？” 楚时间理所当然地指了指他：“你呀。” 许岁安：“。” 他就知道。 “契兽呢？”他接着问。 七天时间，找到2-4只可以契约的、强大到足够拿冠军的灵兽。 他不了解这个世界，但凭经验也知道，这几乎不可能。 用七天时间去对抗别人的十几甚至几十年，显然不靠谱。 楚时间听了他这句问题，反而笑得更加开心。 “这点，最不用担心了。”他笑吟吟道，“你会拥有这个星球上最强大的两只契兽。” 许岁安：“？” 楚时间抬起手，指了指穆霖久，然后，又在许岁安更加困惑的目光中，指了指他自己。 他眨了眨眼，一脸坦然地说：“我们呀。” 许岁安：“？？” “谁？”他再次确认。 “我、和他。”楚时间重复。 像是觉得还不够，他又第三次强调：“楚时间、穆霖久。” 许岁安花了一点时间去理解他的意思，终于还是木着脸问：“你们是什么兽？” 楚时间沉吟片刻，似乎很认真地思考后，回答他：“人.兽。” 许岁安：“……” 一抔冷水当头灌下，把毫无防备的楚时间浇了个透心凉。 如果泼水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水系异能者，他当然能躲掉。 但问题就出在穆霖久他不是。 控制系异能一出，楚时间就算预判到这一瞬间，也被人控得丝毫动弹不得。 穆霖久笑眯眯地收起异能，假装看不见湿淋淋的某个混蛋。 “我们确认过，灵契大赛，在这一点上可以‘钻空子’。” 他认真解释：“这个世界的灵兽强到一定程度，也会拥有人形。而能够进入全球赛的契兽，基本上都已经强到这个程度。” “所以，只要假装我们是不愿暴露本体的、你的契兽就好了。” 许岁安理解了。 “好哦。”他坦然接受。 既然规则能钻空子，他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不是、等等，什么？！】刚醒来的系统却傻掉了，【什么人.兽？什么空子？他们对你做什么了岁安！！】 它很懵。 它感觉自己其实只是休眠了短短一会儿，但事情怎么会就发展到这个地步？ 97的黑化值果然名不虚传！ 嗯？等等，为什么任务对象里多了穆霖久？ 它终于也意识到这点。 但此时，许岁安已经在答复：【是比赛。你自己查一下。】 他简短地回答这么一句，重新和楚时间、穆霖久聊起正事。 系统被冷落，难过地抖抖自己，先默默去查资料了。 来到新世界，很多事情它也需要从0开始了解。 “现在去报名吗？”许岁安已经在问穆霖久。 穆霖久摇摇头。 “先带你去住的地方。”他顿了顿，“还有，见一下另一个人——不用担心，你也认识。” 除了他俩之外，还有人？ “谁？”许岁安惊讶。 “戚孤雪。” 【原来戚孤雪也在这里。】 穆霖久和系统同时开口。 “他？”许岁安更加惊讶。 戚孤雪不应该在研究治疗实验体的事情？ 穆霖久解释：“研究遇到瓶颈，那些实验体想要彻底正常，恐怕也需要找到‘根源’。所以，我们把他一起带过来了。” 许岁安点点头，想到什么，问：“他也是契兽吗？” 穆霖久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楚时间却忽地笑道：“你想的话，他大概也不会拒绝。” “喔。”许岁安应道。 “走吧。”穆霖久伸手过来，“回去了。” 许岁安握住他的手，被人牵着，越过草地，走向视野尽头隐约可见的城市。 【哎。】系统正在他脑子里不住叹气。 【怎么了？】许岁安关心。 系统忧心忡忡：【我们麻烦大了。】 它醒来后一看到一连串标红的黑化值，就感觉整个统都麻了。 为什么呢？ 为什么努力这么久反而只有负面效果呢？ 明明之前都开始降了，但现在，一下子全都反弹回去。 楚时间：97 穆霖久：91 叶枫：94 闻远：92 顾柏舟：95 莫行止：96 萧离歌：91 以及唯一在90以下的—— 戚孤雪：78. 简直是任务对象中的一股清流。 【没关系。】许岁安跟着它看了一圈，安慰，【还会降的。】 他已经回到“现在”。 楚时间、穆霖久和戚孤雪的黑化值，他都会想办法降下去。 四个月后，重新见到队友，顾柏舟他们的黑化值，他也会再次让降下去。 现在，许岁安已经很清楚降低黑化值的最佳路径，而且，他也已经看到清晰的曙光。 ——狶和帝国。 只要把这两个东西解决，完成复仇，所有人的黑化值都会降下去的。 【还有穆霖久。】系统接着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后台更新出了bug……】 【你还记得我最早的时候跟你提到，主角团其实还有一个人，但一直都没有露面吗？】 【那个任务对象叫牧九，本来应该是叶枫他们的同学。但这次升级完成后，他被替换成穆霖久了。】 系统摸不着头脑：【奇怪……为什么会替换掉呢？】 但许岁安听了它的描述后，反而难得的，立刻猜到了原因。 【因为牧九也是他。】 【啊？】 许岁安肯定地说：【穆霖久、林木、牧九，都是他。】 他抬起眼，看向正走在自己身边的青年。 身体过于纤细，透着不健康的病态，浅发浅眸，好像连皮肤都浅到快要透明。 忒索罗斯星气温比较低，他穿了件高领的米色毛衣，将脖子完全遮盖。 但许岁安很清楚，在那件毛衣下面，是他伤痕累累、时常作痛的腺体。 他做了这么多事情，搞了这么多身份，把自己弄得很累，陈年旧疾却始终没有得到有效治愈。 是为了什么呢？ 像楚时间或者萧离歌，或者其他人一样复仇吗？ 可他又总感觉，这人哪怕是对“复仇”这件事，感情也是淡淡的。 穆霖久注意到他的目光，偏头看过来，浅眸映着阳光，笑意盈盈。 “我选了一个很好的地方，”他说，“阳光很足，房间很大，比我们……在梦里住的要好很多。你会喜欢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0-215 第211章 许岁安跟着穆霖久和楚时间穿越草原,来到城市。 城市和帝国的差别更大。忒索罗斯星虽然科技已经十分发达，但在日常生活中的很多地方，却依然保留着一个世纪前的古韵。 街头巷尾的叫卖声和巷内酒吧里的音乐声交织在一起,街道上行人很多,热热闹闹,却几乎一辆车也见不到。 大大小小的灵兽和人类混行在一起，甚至还有几只在路边摊前和老板讨价还价。 能进到城中的都是有主的契兽，仔细看就会发现，它们的主人基本都跟在不远处。还有一些契兽，干脆直接黏在主人身边，亦步亦趋地跟着往前走。 楚时间挑着给许岁安介绍几个,让他大概了解这个世界的契兽类型。 其实灵兽的能力和异能者差不多,战斗系、辅助系,很多时候单靠外形就能分辨出来。 比较高大壮硕的一般是战斗系,有走兽类也有飞行类,不过法律规定城区内禁止飞行,所以即使是飞行类灵兽，在这里也只能用两只爪子跑,或者被主人抱着走。 相对娇小的是辅助系,这些灵兽中的一些具有一定的远程攻击能力,另外一些是纯粹的辅助——能力加成或是治愈之类的。 这种通常更加娇小，有几只甚至看上去还是幼崽。 辅助系中比较特殊而且极为罕见的一类，是“灵器类辅助”,顾名思义，这种灵兽可以生产、甚至自己幻化成某种器物，以此来辅助主人战斗。 许岁安三人在城里逛了很久，也不过只见到一只。 那只灵兽可以变成帽子,戴上后可以在主人身体周围展开强大的防护罩，避免主人被攻击。 穆霖久指出这只灵兽时，它正被主人戴在脑袋上。浅黄色的羽毛配饰一样搭在帽子的左右两侧，时不时振动一下，倒是非常好认。 许岁安只盯着那只帽子多看了几秒，立刻就被主人发现，凶巴巴地瞪过来。 他默默移开视线。 穆霖久笑着解释：“因为这种很稀有，所以主人一般看护的比较严。” “不过，有一种比灵器类更稀有。”楚时间从另一侧道。 “什么？”许岁安好奇，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一栋富丽堂皇的饭店门口，红毯上，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穿着丝绸礼服、头戴金色小皇冠、颈前和手腕上也都串着闪亮珠宝的精致少年，正掐着腰、鼓着脸颊，朝对面的男人发飙。 “这次的菜单里有三样都是之前吃过的！你怎么点的！我不是说过绝对不吃重复的菜色吗！” 这番话简直是无理取闹，但对面二三十岁的男人却毫无不满，甚至双手合十，半弓着腰，低声下气地跟少年道歉： “我错了我错了，这次是我没注意，下次一定不会了。” “下次？”少年冷哼一声，“不会有下次了。” 这话说出的瞬间，那卑躬屈膝的男人瞬间面色惨白，嗫嚅出一声：“不——” 少年一挥手，两人之间多出一张发着光的古老卷轴，悬浮在空中，上面是鬼画符一样的文字。 “我现在就要跟你解除契约。” 喧闹的街道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在关注这两个人的举动。 少年说完，捏住卷轴，愤愤一撕。 “嘶啦——” 卷轴当场化成细碎的光点，飘飘忽忽融进空气。 男人面色难看之极，当场跪下，毫无征兆地开始崩溃大哭。 “我已经花光了三年的积蓄啊！我、我连预赛都参加不了了！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他哭喊着，膝盖搓着红地毯，想要凑到少年身边乞求原谅。 可那少年甚至嫌弃地后退一步，冷眼看着他，轻嗤道：“你自愿花钱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们签的本就是单向约，你既然违反条例，我自然可以随时解约。” 他转身要走，一甩手，水色丝绸袖口扫出一道柔美的弧度，香水的味道一路散到许岁安这边。 许岁安皱皱鼻子。他不喜欢这种人工香料的味道。 “看。”楚时间歪过身子凑近，跟他耳语，“这就是最珍惜的灵兽种类。” “可以化作人形的高阶灵兽。因为强大，所以待遇极其优渥，甚至可以反转人类和契兽的关系，成为人类的‘主人’。” “通常情况下，人类和灵兽签订的都是互相牵制的双向契约，只有这样才能同时确保双方的利益。” “但如果是可化人形的高阶灵兽，就算是极不公平的单向契约，也依然会有成千上万的灵契师趋之若鹜。” 他顿了顿，垂下眼和许岁安对视，意味深长地说，“知道我们有多珍贵了吧？” 穆霖久冷笑一声：“你又不是真灵兽。” 许岁安深表赞同。 就在此刻，那已经准备要走的少年，却忽然转过身来，一双晶莹剔透的钴蓝色眼睛遥望过来，下颌高傲地抬着。 许岁安意外和他对视，微怔。 少年盯着他看了片刻，蓦地弯起嘴角，迈步走来，身上的首饰都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听起来像个小风铃。 楚时间和穆霖久同时微动，离许岁安更近一点。 有些准备要走的围观群众见到这一幕，又把身子转回来，目不转睛地盯着。 像是炙手可热的明星一样，高阶灵兽的一举一动，永远备受瞩目。 少年在许岁安身前站定，仰起头，看上来。 许岁安本就有185，成长三年后，身高也跟着+4，可那少年还不到170，要想和他对视，必须得仰着脖子。 他对这情况有点不满，白净的脸颊又一次鼓起，像是在暗示许岁安：蹲下来一点。 许岁安一动不动，低着头看他，问：“什么事？” 不算冷漠，但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少年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反应，表情一空。 周围的群众里，甚至有几个人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都在想：怎么能这么跟尊贵的高阶灵兽说话呢？太不礼貌了，太冒犯了！ 但许岁安就是这么说话了。 他见少年不答，更加冷淡地问一遍：“什么事？” 他对这只高阶灵兽没有兴趣。哪怕少年把自己打扮得漂亮的像是一只花孔雀，但没兴趣就是没兴趣。 无论是实力还是样貌，许岁安都见过比这更好——还不止一个。 他还要回去看穆霖久精挑细选的住处，那里对它的吸引力，比这个小孩大多了。 少年钴蓝眼眸动了动，浮上点愠怒。 他高傲惯了，当然有话直说：“不管我有什么事——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 “那就是没事？”许岁安朝他略一点头，“我走了。” 少年呆住，白净的小脸都被气得有点泛红。 两侧，楚时间毫不掩盖地低笑一声，穆霖久也跟着忍俊不禁地嘴角微弯。 许岁安已经转身要走。 但那少年竟然又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袖子。 许岁安被迫停下。 少年指尖捏着他的袖口，用有点忸怩的口吻问：“你就不想契约我吗？” 楚时间和穆霖久的目光同时落过去，夹带着某种隐晦的不怿。 少年没察觉，还在叫许岁安：“喂，我在跟你说话呢！” 许岁安转身看他，有些意外，也有点不解。 按照楚时间的说法，这小孩在这个地方绝对不缺灵契师。 就看现在，周围，少年这句话问出来后，群众们立刻一片哗然，不少人看过来的目光都和上一秒截然不同。 惊叹、羡慕、嫉妒，甚至还有人在气愤他不识好歹。 如果少年这句话是对他们说，那恐怕此刻，这群人都已经围上来，甚至为了一个契约名额大打出手。 那他现在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偏偏来找自己？ 许岁安想不通。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少年又不耐烦，撅着嘴问：“到底要不要？” 许岁安突然想起这孩子几分钟前对他上一任灵契师说的话。 他觉得他懂了。 摇摇头，对少年坦白：“我没钱。” 三个字一出口，全场都呆住了。 不是？什么情况？ 这是有人拒绝了一个可以化成人形的高阶灵兽的契约邀请吗？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高阶灵兽身上转移，聚集到那个胆大妄为的人类身上。 他是疯了还是傻了？他怎么敢的？！ 是说错了吧？其实他想说的不是这三个字吧？ 许多人都在这样想着。 事实上，少年本身，此时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愣愣地盯着许岁安看了几秒，终于反应过来，不可置信：“你什么意思？” 许岁安依然非常坦然，字句清晰：“意思是，我喂不饱你。” 沉默，更深的沉默。 围观群众们此刻只有一个想法：这家伙竟然真的不要这么大好的机会？！ 这要放他们身上，哪怕是倾家荡产也要把人家供起来啊！ 于是也有些人真就蠢蠢欲动，想说：他不要我要！ 但他们没这个机会。 那少年第二次被许岁安拒绝，甚至还是这样略带嘲讽的拒绝，直接就恼了。 身上叮叮当当一响，抬手就要打人。 但手刚伸出，就被另一股力道稳稳钳在半空。 他震惊地睁大眼，第一次把视线投向许岁安身边的其他人。 黑发黑眸的男人带着一副黑手套，扣着他的手腕，眼里是冷漠的嫌恶。 他试着用力挣扎。 男人纹丝不动，压着眼皮看下来，显得有些轻蔑。 少年瞳孔收缩，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一直以为眼前的三个都是人类。 但人类，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能对抗的了他？ 他动了动嘴：“你——” 可男人先他一步出声：“不好意思啊。” 内容是道歉，但语气凉得像威胁。 少年心里一慌，紧接着就听见男人说：“我的主人，恐怕不需要一只花瓶。” 充满杀气的压迫感随着字句袭来，他又是羞恼，又有点恐惧，脸色忽红忽白。 羞恼，因为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羞辱。 恐惧，则是来自于男人本身。 他刚才的猜测得到证实，这家伙果然不是人类，而是他的同类。 但是…… 怎么会有人能契约到两个高阶灵兽？甚至比他强那么多。他都完全看不破他们两个的伪装，丝毫没有察觉到，就在这么近的地方，竟然有两只同类。 他咬牙，想反驳、想对抗，却难以开口。 男人却在这时松开他，轻巧地拍打两下手套，转身朝他的主人道：“我们走吧？” 这时候，围观群众们已经完全傻了。 谁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能有幸同时见到三位可以化成人形的高阶灵兽。 更不可能想到，三位高阶灵兽甚至还在争夺同一个灵契师。 这是何等的殊荣啊！ 现在，他们最关心的反而不是那个高傲的少年，而是那个一直淡定、寡言的金发灵契师。 这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魅力？很强吗？权势滔天吗？还是很有钱？……但他刚刚说了自己没钱。 是真的吗？还是只是拒绝少年的借口？ 他们为什么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甚至都没听说过这个人？是从别的城区来的？ 但是，金发在这个世界本就十分罕见，如果有一个这样的金发灵契师，就算他在离这里最遥远的大区，又怎么可能没有传播开？ 还是…… 有人突然想到：难道之前一直在隐居，只是为了参加灵契大赛，才第一次露面？ 那这次的灵契大赛，恐怕要完全变天了啊！ 群众们因为短短几句话，脑袋里完全乱成一锅粥。 但被万众瞩目的许岁安本人，却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带着他的两只“高阶契兽”，走到人群的包围圈口，朝堵住前路的几个人说：“可以让让吗？” 人群“呼啦”一下散开，透着说不出的殷勤和尊敬。 “谢谢。” 这位蓄着金色长发的、神秘又强大的灵契师，留下这样一句话，带着两只契兽，缓缓走向大家的视野之外。 终于有人回过神，抬起终端机。 “咔嚓。” 一个清晰的背影被留在方寸之间，也被留在所有在场之人的脑海。 那少年站在人群后方，还没缓过神来，攥着双手，浑身的首饰都因为恼怒的颤抖而轻响。 “叮叮当当~” 在这个科技高度发达的世界，信息的传播速度，快到难以想象。 还没到家门口，许岁安三人就已经察觉异样。 他们开始被围观。时不时就有路人好奇地从各个地方探头，打量他们三个，也有人走过去之后又猛地回头，盯着他的背影使劲瞧。 楚时间不爽地啧了一声，略微挪了挪身子，从侧后方将他挡住。 穆霖久瞅他一眼，嘲讽这人的欲盖弥彰：“如果你不说那句话，就不会这样了。” 楚时间眯眼，不悦反驳：“反正早晚要这样。怎么？难道你觉得我们岁安会一直‘默默无闻’下去？” 我们岁安。 许岁安古怪地侧眸看他一眼。 楚时间浅笑试探：“或者，岁安小朋友？” 小朋友。 许岁安盯人。 楚时间还是楚素的时候，曾经几次这么叫他。 现在想来，这声“小朋友”里总带着点暗含过往的恶趣味。 楚时间笑着挑眉，顺滑改口：“所以，还是‘我们岁安’吧。” 许岁安妥协了。 反正只是称呼，他爱叫什么就叫吧。 “岁安。”穆霖久也叫了一声。 许岁安看过去。 “只好辛苦你先适应一下这种情况了。”他语气柔和地劝哄，“等我们参加比赛，会更严重的。” 许岁安点点头：“我知道。” 他并没有对这些注视感到不适，反倒是这两个人，好像很在意的样子。 “到了。” 很在意的两个人同时停下脚步。 许岁安跟着停下，抬头看去。 这里是建在山坡上的一片别墅区，他们此刻在最高处的房子前。 三层小楼刷着干净的白漆，大门是雕花漆木，显得古朴又庄重。 门前一左一右两个花坛，种着不同的花，黄粉和红白遥相呼应。 最顶层探出来的大阳台上同样摆满鲜花，一道人影坐在鲜花后的躺椅上，在阳光中慢悠悠晃荡。 那人听到动静，歪歪身子，从阳台栏杆的缝隙中看下来，目光依然是懒洋洋的。 戚孤雪。 他看到许岁安，没有一点惊讶，随意地抬手打了个招呼，接着歪回去打盹。 浅浅的酒香从楼上飘下来，混在花香里，显出几分独特的韵味。 午后，阳光正好，人被酿的懒懒散散。 穆霖久拉着许岁安转了半圈，把他的目光移开。 这里已经在城区的另一端，别墅后面是大海。 辽阔的蓝一望无际，尽头和天空接在一起，隐约有几点船影，近处的海面在阳光下粼粼闪光，海鸟从空中掠过，在海面上轻点，带起一串剔透的水珠。 许岁安深呼吸。 大海的咸味飘渺传来，让人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阳光很好，风景也很好。 穆霖久说的对，这里比他们在梦中住的地方要好上非常多。 他喜欢这里。 “辛苦了。”许岁安看向身边的青年。 穆霖久和楚时间来到这个星球，一切从零开始。不知道花了多久，但无论多久，能做到这个程度，肯定付出了许多。 半长的茶发在海风中轻晃，侧脸的清晰刻线时隐时现，但嘴角的微笑始终能落尽他眼里。 穆霖久转过头，笑着说：“一点也不辛苦。” “嗯？” “想着你会喜欢这里，就一点也不辛苦。” 许岁安怔了怔，突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轻轻地“哦”了一声，转回头去，看向海面。 穆霖久接着说：“我们只比你早来三个月，能买下这里，也很好运了。” 【竟然只有三个月？】系统震惊，【三个月一栋海滨别墅……他们效率好高。】 许岁安深感赞同。 一只手夹着一张单子伸过来，挡住他的视线。 许岁安抬头，和楚时间对上目光。 男人晃晃那张单子，多少有点邀功的意味：“还有你的身份信息，也搞定了。” 许岁安接过来，看两眼。 他变成了这里的原住民，属于他们所在的这片区域——第10区、弥斯珥区。 系统帮着审查一遍，最后又是感慨：【毫无漏洞，真的好牛。】 许岁安点点头。 楚时间不走“正规途径”，可以简简单单实现目的，想走“正规途径”时，也同样轻松。 “谢谢。”他说。 楚时间看着他，不答话，像是在说：就这？ 许岁安想想，补充两个字：“厉害。” 楚时间：“。” 穆霖久心满意足地乐了一声，牵过许岁安的手，把他往后拉。 “走吧，带你去看看里面。” 许岁安被拉动，跌撞一下，跟着穆霖久往别墅内部去，徒留楚时间自己站在原地。 一只丢了方向的海鸟撞过来，楚时间抬起手，看都没看一眼，就一把捏住鸟嘴。 海鸟被他捏在空中，徒劳地扑腾几下翅膀。 已经走到门口的许岁安突然回过头来，浅金眸子映着阳光、天空和大海。 问他：“不一起吗？” 楚时间松开手，任由海鸟在惊慌失措中横冲直撞、颠颠倒倒地往远处逃开。 他走向许岁安：“为什么不一起？” 随后理直气壮地炫耀：“买下这里的钱是我出的。” “是他输的密码，但储蓄卡是我们三个人共用的。”穆霖久无情揭短。 顿了顿，抬起头，看向上方：“而且，卡在戚孤雪手里。” 客厅左侧的旋转楼梯上，戚孤雪站在半途，身子倚着鎏金扶手，浅绿色的长发没有被扎起，撩在一侧肩头，垂落下来，搭上手臂。 三年过去，他的头发变长很多，几乎和许岁安相仿。 “怎么？”戚孤雪看过来，一开口，整个人越发慵懒，还有点漫不经心的轻嘲，“刚把人接回来，就要交老婆本了？” “什么老婆本？”许岁安茫然。 戚孤雪手腕翻转，指尖夹着一张长方形的黑色卡片，在水晶吊灯下晃了晃。 他偏头看着那张卡，有点了无生趣地轻声嘟囔：“怎么就摊上两个恋爱脑了呢……” 声音确实很轻，但在场的没有一个聋子。 许岁安眨眨眼。 什么恋爱脑？ 胖嘟嘟的小绿龙突然一拽一拽地出现在二层楼梯口，看到许岁安，眼睛唰地亮起来，迈着小短腿急匆匆往下跑。 戚孤雪还在全方位展示“老婆本”，压根没注意身后的动静，被奶龙尾巴一甩，整个人立刻失去平衡，往楼下栽来。 他瞳孔瞬间睁大，倦意荡然无存。 黑卡从指尖飞走，划出一道弧线，坠向下方。 “救——” 许岁安正要上前，两边的袖子同时被人不经意间勾住。 他挣了一下，很快挣开，但戚孤雪也已经跌跌撞撞滚了下来，狼狈地停在三人身前。 奶龙慌慌张张，跟着他一起摔下来，在地上颠两下，压到戚孤雪身上。 脆皮治愈系闷哼一声。 许岁安莫名感觉到一点歉意，蹲下来，盯着戚孤雪的发顶，小声：“……还好吗？” 戚孤雪抬起头来，连眼角都带着点磕伤。 他冷笑一声：“你把他们赶走我就好了。” 第212章 许岁安没来得及回答。 楚时间和穆霖久一左一右上前,直接把戚孤雪从地上拎起来，抬犯人一样夹在半空。 戚孤雪瞠目结舌地瞪着他俩。 绿呼呼的小奶龙从一边拐过来，把掉在地上的黑卡拾给许岁安。 它手短腿短,努力踮着脚都扒拉不到许岁安的腰,委屈巴巴地哼哼起来。 许岁安把卡接过来,摸摸奶龙脑袋。 “谢谢。” 戚孤雪已经无话可说，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嘟囔：“你俩把我架走吧。” 这个场合根本不需要有他在。 楚时间和穆霖久欣然行动。 “等一下。” 许岁安却在这时出声，把三人叫停。 他跟戚孤雪确认：“研究，怎么样了？” 他们在海天星给戚孤雪拿到很多深海燧晶，在闻远的时间碎片中,也能看到戚孤雪的实验似乎有了一些成果。 但他还是想亲自听一下。 戚孤雪一愣,显然没想到他见面后第一件事会是问这个,想了想才道：“恶化可以稳定,但没法康复。” 这已经是他在现有条件下能做到的极致。 “要想把那些家伙完全治好,得找到源头才行。” 这点和楚穆二人的解释一致。 但说完这句,戚孤雪却还有下文。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穆霖久：“不过这位……我估计找到源头也——嘶。” “什么？” 穆霖久抢先回答：“没什么。他喝醉了。” 许岁安半信半疑：“喔。” 淡淡的酒味确实还飘在戚孤雪周围，但他此前却没有表现出什么醉意。 戚孤雪更是直接被气笑：“你开什么玩笑？不想让我说就直说。诬陷人算什么意思？我这三年一次都没——” “看。”楚时间向许岁安解说,“耍酒疯。” 戚孤雪：“？？？” 有病吧这两个人？ 楚时间和穆霖久又一次把他拎起来。 “不是。”戚孤雪挣扎,难得显出几分极不符合气质的活泼。 “哎,许岁安，你别光看着啊！你让——” 他被控了。 穆霖久回头，微笑：“等我们一分钟。” 许岁安略感震撼地点点头。 三个人拖拖拉拉上了楼,消失在二楼拐角处。 小奶龙预感不对，没敢跟上自家主人，怂怂地待在许岁安腿边。 穆霖久时间卡的很准，一分钟后,他和楚时间果然又重新出现在楼梯口，一左一右地朝他招手。 “岁安，上来挑房间吧。”穆霖久笑吟吟的，和一分钟前判若两人。 许岁安抱着小奶龙，哒哒哒跑上去，跟两个人去看卧室。 别墅很大，一层能有五六个房间，一楼和三楼是厨房、影音室、书房等功能性房间，卧室全都被安排在二楼，他们仅有三个人，竟然一共折腾出六间卧室。 推开第一间卧室门前，穆霖久很柔和地暗示了一下：“空卧室一共三间，你可以随便选一间你最喜欢的。” 房门推开，许岁安沉默了。 与其说这是一间卧室，不如说这是一间花房。 门边、墙角、柜前、桌上，但凡是有摆放空间的位置，都被摆上了各种各样的话，有盆栽、有水生，也有插进细口玻璃瓶中中的单只鲜花。 甚至连中央的乳白色大床上，都被撒了一层精致的花瓣。 洒满金粉的墙纸同样也是花花草草的造型，里面有不少还是许岁安曾经见过的。 他深吸一口气。 被浓郁的花香呛了一下，这味道，比萧离歌的信息素还浓。 如果不是穆霖久腺体损坏，他都要怀疑这人在这群味道里掺进了自己的信息素。 系统还很积极地替他查了一圈。 不得不说，这个房间的布置确实十分用心，每一种花的花语都经过精挑细选。 思念、仰慕、所爱之人…… 纯洁、回忆、独一无二…… 许岁安听着系统报菜名一样念花语，木着脸关上门。 穆霖久立刻变得有些低落，小声问他：“不喜欢吗？” 许岁安还没回答，楚时间倒是率先轻蔑嗤笑：“我早说过，你这种花里胡哨的房间，毫无竞争力。” 穆霖久嘴角压平，不豫地盯着他，冷然回嘴：“那也总好过像个变.态。” 许岁安：？ 他怀疑地看向楚时间。 楚时间自信满满伸出手：“要跟我去看一下吗？” 许岁安勉强跟上去。 另一个卧室就在这间的对面。 他压下心中淡淡的不祥预感，缓慢推开房门。 只一瞬间。 “哐。” 房间门被用力闭合。 穆霖久舒心了，振振有词：“我就说是变.态吧。” 许岁安不能更赞同，甚至都往他那边挪出两步，要离楚时间更远一点。 不痛快的人变成了楚时间。 这两个人惯会隐藏心思，这会儿却一个比一个管不住表情，甚至露出点少年时期才有的，被另一个算计过后的委屈。 “你也这么觉得吗？”楚时间耷拉着眼皮问许岁安。 许岁安没有作答，选择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他手一抬，在房门上画了个大大的叉号。 异能波动闪现，金线沿着他画出的痕迹层层叠叠贴上去，把门彻底封死。 楚时间：“……” 这比直接被拒绝更痛。 许岁安想了想，顾及到那高达97的黑化值，还是把手伸向楚时间头顶。 不同于小时候，楚时间现在都和他一样高，想要拍到发顶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手伸过去的时候，楚时间身体下意识向后倾了一下，像小时候的很多次条件反射。 许岁安一瞬间想起，他在两个人的记忆空间里待满一整年，本就是因为楚时间从未真正信任他。 但这个念头只闪过一刹那。 手中一软，楚时间直接低下头来，贴近他的掌心。 男人撩眼看上来，黑眸坦然又平静。 “好吧。”他说，“我会当自己被安慰到了。” 这时候，另一道声音从身后不远处响起：“我早就说你俩肯定都会被嫌弃吧。” 戚孤雪又从房间里出来，抱着臂倚在门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 “还好我留了一手。” 许岁安眼睛一下子亮起，丢下两个人，朝戚孤雪走过去，都有点迫不及待：“在哪儿？” 戚孤雪抬起纤纤玉指，戳了戳自己房间对面的门：“喏，自己看吧。” 许岁安推开门，一瞬间，感觉世界都明亮了。 干干净净的白色房间，洁白柔软的双人床，精致的桌椅和衣柜，以及半敞开的巨大落地窗。 海风从窗外吹进来，将浅绿色丝绸窗帘掀起一个角，帘影落在地上，像只不停扑腾的小鸟。 “喜欢吗？”戚孤雪问。 “喜欢。”许岁安很干脆地回答。 楚时间和穆霖久追过来，一言不发地盯着房间里看，脸上阴晴不定。 许岁安教育他们：“这才是卧室。” 穆霖久：“……” 楚时间：“……” 【好可怕的ooc。】系统评价，【这就是黑化值90+的威力吗？】 戚孤雪也乐了一声，有点得意地说：“看吧，这就叫内卷。” 他扼腕摇头，却给出和系统不同的说辞。 如果不是因为这种互相比较下产生的内卷心理。这两位就算真的有病，也设计不出这么离谱的房间。 其实这个时候，穆霖久和楚时间也都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各自别开视线，有点不敢看人，但又忍不住用余光偷瞄许岁安，生怕他因此生气。 许岁安转头和他们对视，抬起手，在两人顺从地低下头之后，一人戳一下额头。 好像在这一刻，他们都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梦境。 那段漫长的梦，在中断十几年之后，于今天重启。 “盯够了没？你们不是还要去报名吗。区选赛资格可只有一百个。”戚孤雪毫不留情撕破梦境。 许岁安看向他，跟着想到什么，问：“你参加吗？” 戚孤雪：“灵契大赛？” 许岁安点头。 戚孤雪耸肩：“我可没有给别人当宠物的癖好。” 他说完，向后一退，十分迅速地把门带死，像是唯恐被进一步请求。 不过许岁安也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戚孤雪想不想参加比赛都无所谓，他们不差这一个名额。 但是…… “100个？” 穆霖久：“虽然报名人数不限，但最终能进入区选赛的只有前100位。” “这也是我们选择弥斯珥区的原因。” 忒索罗斯星第十区弥斯珥区，是典型的“经济大区”，在十个区的经济排名中，通常都是断层第一。 但与其极强的经济实力向对应的，近二十年来，历届灵契大赛全球赛中，弥斯珥区也通常都是第一——断层第一。 因为大多数人都热衷经商，灵契师数量和其他九区比起来少的可怜。整个区一常住人口超过一百万，但有几届甚至连区选赛的100人名额都没有凑满。 这也导致，在整个星球，任何一个大区，一提起灵契大赛，弥斯珥区总是会遭到群嘲。 甚至，从弥斯珥区出去的灵契师，都羞于在外提起自己的故乡。 为了让许岁安来到这边后有充足的准备时间，他们才选择弥斯珥区。 “不过，”楚时间话音一转，“我们确实要快点去报名了。” 就在一周前，为了提振灵契师领域发展，改变本区在灵契大赛上的糟糕风评，弥斯珥区的管理层临时推出了一个新决策——在全球范围内招募灵契师。 为了能够代表弥斯珥区参赛，这些招募来的灵契师必须要改变自己的户口。这相当于背叛自己的故乡，登上战场，被直播出来后，很有可能遭到同区嘲讽和抵制。 但即使如此，前来报名的其他区灵契师依然不少。 因为——待遇太丰厚了。 只要能够代表弥斯珥区进入全球赛，除了大赛奖励的200万外，弥斯珥区也会给予高达1000万的赞助费用。 要知道，许岁安他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也不过就是八百万。能拿到这笔赞助费，相当于直接跨越了阶层。 而且，对那些没有进入全球赛的灵契师，弥斯珥区同样给出了奖励。 灵契师综合补贴、契兽抚养专项补贴、住房补贴、经商补贴……各种各样的条目，大大小小十几项，加起来，也能凑出十几万。 8个全球赛名额，整整八千万赞助费，再加上各项补贴，即使财大气粗如弥斯珥区，也是为这次比赛下了血本。 如今，这项决策已经推出一周，此前两个半月都只凑了70人的区选赛名额，在这短短7天内，眼看着就要满了。 许岁安被两个人带到报名点的时候，周围还聚集着不少人，有外区的报名者，也有围观凑热闹的群众。 毕竟外区来的家伙基本都是奔着那1000万的奖励，实力一个比一个强，弥斯珥区的群众大多数一辈子都没亲眼见过几个强者，当然想来开开眼界。 弥斯珥区的报名处，是管理大楼旁临时建起来的一个单层小楼。 面积和学校里的会场差不多大，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甚至还有人趁机摆摊做生意——这也属于弥斯珥区的一大特征：别的区有多少契兽，弥斯珥区就有多少生意人。 许岁安正要往门口走，就被其中一个叫住，白白胖胖的中年女人和善地向他推销一款最新研制的契兽零食，说里面加了类似于猫薄荷的成分，脾气再爆的契兽，吃过后也会乖乖撒娇服软。 许岁安接过小袋的试吃装，转头看看跟在身边的两只“契兽”。 楚时间对新身份适应良好，立刻会意地低下头来，黏糊糊地夹着嗓子问：“主人，你想让我尝一下吗？” 黑眸盯着只有小指长的袋子，高挺的鼻尖生动地耸两下，好像真的被里面的“猫薄荷”吸引。 中年女人一见这场面，立刻笑开了眼：“你看，我就说吧？闻闻味儿都立竿见影！” 隔壁的穆霖久冷眼扫过来，伸指夹走许岁安掌心的试吃装——他要是再不夹走，楚时间演得鼻子都要直接贴上去了。 “主人。”他顺势扣住许岁安的掌心，同样夹着黏黏乎乎的调子，“我们还要抓紧报名呢。” 女人一愣，明显察觉出两只契兽间的火药味，左看看右看看，最后不知所措地看向许岁安。 许岁安只来得及“唔”一声，就像个色令智昏的软饭灵契师一样，被他的契兽拽走了。 身后，中年女人双手抄兜，幽幽叹气，一副看透一切的样子。 “唉……又是个为了比赛倾家荡产的年轻人啊。” 可以化作人形的高阶契兽那么稀有，她看这人一下子能带来俩，觉得肯定是个富家公子哥，才抢着凑上去推销。 结果……富不富的不知道，但一个灵契师被自家契兽管成这样，日子肯定不好过。 许岁安三人此时则是终于挤过人群，进了报名处大门。 里面倒是没有外面那么人满为患，不至于走不动路，但空气依然有点凝滞。外面的凉意钻不进来，显得房里房外好像两个季节。 许岁安收好那袋试吃装零食，右手手背上的小龙纹路突然有点发烫，他低头看去，纹路边缘升起一圈浅浅的光，又转眼暗淡下去。热意依旧还有存留，但只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异样。 他重新抬起头，目光在大厅里扫视一圈，蓦地顿住。 穆霖久和楚时间跟着看去，也都露出有点异样的神情。 三个人都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不久前刚刚见过的“熟人”。但仔细想来，又在情理之中。 ——豪华饭店门口，那个挑剔又高傲的少年。 他正坐在一张古朴办公桌上，被几个灵契师围着嘘寒问暖。但当许岁安三人看去时，这少年也同时看了过来，抬着下巴，眉尾挑着，倒是一点也不显意外。 “我就知道你会过来。” 他挥挥手，驱散周围的几个灵契师，从桌上跳下，来到许岁安面前，一如既往的高傲，好像已经忘记不久前被楚时间威胁的狼狈。 许岁安没说话。 少年接着自顾自说：“五分钟后，你会来求着我契约。” 他语气比上一次还要肯定，几乎斩钉截铁。 这让许岁安三人都微微蹙眉，感觉到一点异样。少年既然已经见识过楚时间的强大，还会产生这种想法，自然不会只是因为他的身份。 穆霖久心念一动，想到什么，目光转向角落里的报名台。 但没等他走过去，身后突然一道惊呼：“哎，这是不是那个金色背影啊！” “好像是，还真有俩高阶契兽啊，不知道哪个区来的……” “不过照我说，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门道。两只高阶契兽追随同一个灵契师，不是靠财就是靠色。” “什么玩意？人家就不能靠实力吗？” “切。之前什么比赛都没参加过，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长得就一副小白脸的样子，你信他有实力还是信我能拿冠军？” 穆霖久的目光顺着声音转过去，唇边笑意褪尽。 一个二十多岁的灵契师，正盯着他们这边，跟身边几个人八卦。 他当然知道这群人说的“金色背影”是怎么来的。 忒索罗斯星在这点上和其他任何一个有人类的星球都没有什么区别，消息传播的快，流言蜚语起得更快。 不教训一下，这群家伙永远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正要上前，手腕却被人牵住。 穆霖久转回视线，对上许岁安的目光。 “先去报名。” 记忆里的少年已经长成青年，浅金色的眸光却是从变过的平静。 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穆霖久总觉得，只要看着这双眼睛，他就可以短暂地忘却所有仇恨和痛苦。 但总有人一次次打破他的平静。 “喂。”那少年又出声，“我在跟你说话！” 浅金色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许岁安对那少年道：“还没到五分钟。” 少年一愣。 穆霖久却笑起来。 他看着那少年，嘴角翘着，半透明的眼睛却漠然至极：“可以麻烦你，不要用不确定的未来，打扰我的主人吗？” 少年抖了一下。 穆霖久垂下眼，拉着许岁安，和人擦肩而过。 他家主人强大的“契兽”又不是只有楚时间一个。他也可以很有威慑力。 到了报名台，人群本就在围观他们这边的热闹，此时见三人过去，竟不自觉让开一条路，让他们先走到台边。 报名台后面有两个工作人员，一个焦头烂额地处理表格，一个生无可恋地回答灵契师问题。 这会儿人群散开，后者难得有了片刻清闲，看许岁安的目光里都带着感激。 “你好，我们报名。”许岁安言简意赅。 “好。”工作人员爽快应声，从桌上抽张报名表过来。 “等一下。”一道声音插入。 工作人员递表的动作一停。 许岁安看过去。 一个穿着华服的高贵男人站在离他两步远的位置，翻起的真皮衣领上带着精致的纹章，显出这人非比寻常的身份。 不过真的让许岁安三人意识到这点的，还是周围人的惊呼。 听起来，这似乎是来自其他区的知名灵契师——在前两届比赛中曾进入过全球赛的那种。 他手里同样捏着一张报名表。 “我记得，你们好像只剩下一个名额了。” 两个工作人员对视一眼，同时起身。 其中一个解释：“是的，我们确实只剩下一个。但两位如果都要报名也是可以的，我们同时开始进行预赛，速度更快的可以拿到最后一个名额。” 男人闻言，却摇了摇食指，很不赞同：“我倒觉得，你们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工作人员一愣。 那男人手已经指向许岁安，继续道：“他只是凑够了最低契兽数，即使是高阶契兽，但却没有任何作战经验。你们真的要把最后的希望，放在这样一个人身上？” 工作人员：“……但这是规矩。” 男人大笑着，双臂搭上报名台。 “你们弥斯珥区还是太保守了。小姑娘，我告诉你，在灵契师的世界，什么叫规矩？强，才是规矩。” “所以，要打架吗？”许岁安问道。 周围这会儿已经因为突如其来的冲突完全安静，所有人都在伸长脖子看戏——包括门外的那些，于是许岁安这一声，虽然不大，但也格外清晰。 男人看过来，有些轻蔑：“打架？” 他摇了摇头：“我不跟连四只契兽都凑不齐的人打架。” 话音落下，门外又是一阵骚动。 几个人从门后挤出，一路来到这男人身侧。 两女一男，一个少年——四只可化人形的高阶契兽。 外加…… “区、区长先生？”两个工作人员都有点慌了。 方脸窄眼的中年男人朝她们压了下手掌，示意安静。 他先是看向那男人，态度并不谦卑，但也足够尊敬：“翁先生，不好意思，让这场小插曲影响您的心情了。” 随后，又转向许岁安，就随意一些了：“这位先生，您想必也听说我们区这次情况比较特殊。” 他目光在楚时间和穆霖久身上晃一遭。 “若是往届，我必然大力欢迎您代表我们区参加比赛，但这次……我们确实只剩下一个名额。” 楚时间说：“所以，不该公平竞争？” 区长迟疑一下，实话实说：“但您的契兽数量不足，本身就是极大的弊端。后期的比赛中，很有可能会抽到需要四只契兽同时上场的赛制，您……” 许岁安打断他：“所以，只要有四只就可以了吗？” 区长微怔：“呃……是。” “不过，”被叫做翁先生的男人又开口，依然轻蔑，“你要是随便找两只灵兽来凑数，当然也没必要参赛。毕竟我这边，可是四只高阶契兽。” “你看，我就说。”那少年此时也跟着凑过来，双手抱臂，得意地看着许岁安，“五分钟后，你会来求我。” 男人跟他一唱一和：“我也不是什么吝啬的家伙，当然很期待新鲜血液的加入。除了这位，如果你能在今天内找到第四个契兽，我可以和你同时参加预赛，决出一个名额。” 许岁安看向两人。 报名台后突然传来一阵铃响，随后是一串长长的全球播报。 意思大概是：除了第十区，其他九区的区选赛名额已经确定。 也就是说，许岁安他们要参加比赛，只剩下这最后的一个名额。 他先看向那少年，平淡道：“我不需要你。” 少年又一次呆住，满脸震惊：“你……” 卡了片刻，终于组织出语言：“你不知好歹！” 许岁安没理，又跟翁先生说：“我会尽快回来。” 说完，他带着楚时间和穆霖久，要往外走。 既然已经决定要走正规通道，那他去找齐四个人就好了。 走出门，楚时间悠悠开口：“戚孤雪算是一个，但第四个呢？” 他和穆霖久，此时确实同一个想法。 ——管他两个还是四个，打服了才最方便。 许岁安看向他，浅浅地弯了下嘴角。 “我知道要找谁。”他捂住手背。 对方提出要四只契兽，刚好顺了他的心意。 楚时间&穆霖久：“？” 旁边，两个路人的对话声刚好传来。 “哎，你听说了吗？Ｘ酒吧那边好像有个能化人形的龙族高阶灵兽正在找人。” “龙族？！真的假的，这世界上还有龙族吗？” “我也不信啊，但这事传的还挺真的。” 楚时间和穆霖久的目光同时投过去。 “说是如果能帮他找到人，他愿意不要任何报酬，帮忙打比赛呢！” “直接帮忙打比赛？他找什么人啊？他主人还是他媳妇？这么重要？” “好像说是一个金色……” 说话那人正四处寻摸，目光一转，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浅金色的眼睛。 他话音一噎，眼睛一下子瞪大。 许岁安已经朝人走过去，问他：“酒吧在哪儿？” 那人盯着他满头金发呆了呆，下意识抬起手，朝一个方向指了指。 “那边，走到头左转，酒吧一条街，最里面……” “谢谢。”许岁安说完，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去。 男人盯着那三道背影，看了许久，突然给自己来了一巴掌。 旁边人吓了一跳：“卧槽，你干嘛呢？还没说完呢，找什么人啊？” 男人推他一把。 “问啥问，别妄想了，谁都没戏。” 他摸摸下巴，想半天，又忍不住跟人说：“我觉得……咱区这回，可能真是要翻身了。” 第213章 弥斯珥区翻不翻身还要另说,但位于酒吧一条街最深处的X酒吧，确实是狠狠翻了一把。 老板守在大门口，看着川流不息的客人把小酒吧填得满满当当,嘴都乐的合不拢。 他这酒吧位置偏僻,也没什么俊男靓女做演出,平时冷清得不得了，连着几年的收益和热度评选都是全街倒数第一。 但如今可不一样。现在，他感觉全区的客人都涌过来啦！ 就算他知道这帮人没有一个真是为了喝酒而来，但就这人流量，一人就随一杯酒，他销售额都能赶上往常大半年的数据。 迎面又走来一批客人,老板笑眯眯迎上去。 这批客人一共四个人,穿着昂贵又统一,一看就是属于那种顶有钱的灵契师组织。 当中那位还染了个黄澄澄的头发,向后梳成背头。 消息放出去半天,这种客人也来了好几拨。老板虽然不是灵契师,但也懂这帮人想来干什么：把那龙族收归自己的组织。 果然，没等他主动开口,染发那位已经凑过来,偷偷摸摸左右打量一圈,缩着肩膀小声问：“老板，你这儿真有只高阶龙族？” “那当然，人家是要靠我这酒吧帮着找人的,这还能有假？” “要找金头发，没错吧？” “呃……”老板瞅瞅这人头发，“对。” 客人眼睛一转，琢磨片刻：“那……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看倒是能看,但我这毕竟是个喝酒的地方……” 客人立刻心领神会：“我懂我懂，老板放心，哥几个都是能喝的！” 说着，他们几个一对视，交换了个眼神，抬腿就要往里走。 “哎等等等等！”老板追上两步，把人扯住。 “咱可说好了，您几位看看就行。我这小本生意，里面也都是些易碎物……” “放心吧。”打头那人含含糊糊一点头，长长的衣摆在门框上拍一下，气势十足地迈进酒吧里。 老板瞅着，幽幽叹气：“这些灵契师啊，怎么老觉得是头发的问题呢……” 他是中午补货的时候遇到那只龙族的。 这次的货源刚好比较偏，要跑两三个小时，到城区南边的草原上。那是一家灵兽的自酿果酒，干净、香醇、正宗。 老板没别的爱好，平时就爱品点酒，所以才开了这家酒吧，那酒水自然得找最好的。 这家自酿果酒，也是他寻觅了两年才终于找到，又跟人家磨了半年嘴皮子，才终于答应，让他来进一次货。 结果没想到，因“货”得福了。 车开到半路，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直接砸在他车头上。 忒索罗斯星并非不允许开车，只是不能开进人类和灵兽的聚居区，而且售价非常昂贵，他攒了半辈子的钱，才买下来这一辆十年前的二手小货车。 这一砸，威力非凡，车头直接陷进地里面，天上掉下来的那东西滚到车前面，被车身挡着，看不见样子。 老板吓得魂都没了，在翘屁股的车里懵了半天，这才想起来，得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结果下去一瞧，更是直接魂飞魄散。 他，他撞了只灵兽啊！ 撞了只半人形的灵兽啊！！ 老板的第一反应，其实是跑。那半人形灵兽趴在他车前，一动不动，死活都不知道。 他要是跑了，保不齐能躲过一劫。但这要是留在这……撞灵兽的刑罚，可比撞人还重得多。 可他正准备要跑，糊着血的冰蓝色尾巴突然颤了一下，尾巴尖卷着，每个鳞片都一抖一抖，像是疼的受不了。 老板看着，到底还是没跑成。 他把灵兽搬进货厢，用干净的布简单裹一下大伤，载到附近的一处水源，再搬下去，把染血的布泡进溪流，打算好好处理一下那灵兽的伤。 但就在他再次靠过去时，灵兽醒了。 一双冰蓝色眼睛警惕地望着他，慑人的寒意让老板心里一颤。 除了在战场上，忒索罗斯星的灵兽，很少露出这种极具威慑的神情。 老板吓得不轻，当场就跪了下去。 这时候他才惊觉，被他撞到的这只灵兽，竟然、好像、还是只龙！ 可在历史记载里，龙已经随着忒索罗斯星的自我封闭绝种，至今已有百年。 但眼前这灵兽的角和尾巴，又确实和历史画上的如出一辙。 他不敢再抬头看，漫长的沉默里，老板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 就在这时，那只疑似龙族的灵兽开口，问他：“这是哪里？” 因为重伤刚醒，嗓音有些哑，但依稀还能听出本音的清冽悦耳，而且……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恶意。 老板壮着胆抬起头，看向那灵兽，紧接着就是一愣。 兽尾和兽角都已经消失，要不是长相没变，血迹还在，他都要怀疑，自己面对的是个人类。 原来，这还是只已经能完全化人的高阶灵兽？ 老板心里更慌，颤颤巍巍开口：“您……” 他忽地想起对方的问题，又立刻改口：“这、这里是弥斯珥区城南的弥特草原。” 灵兽没有回答，眼睛大大地睁着，好像有点发懵。 过了片刻，它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背。 老板偷偷瞄了一眼，看见一个浅浅的蓝色纹样，干干净净，没沾上一点血，此时正微微有些发光。 在那点亮光下，那只灵兽的眼睛好像也跟着亮起来，怀着某种期待似的。 老板突然就没那么怕了。 “您……是从外面来的吗？” 灵兽看过来，有点困惑。 老板暗示地指指天上。 灵兽抿唇想了想，点头。 老板倒吸一口凉气，心里一声惊骂。 封锁了一百年，竟然能有人……啊不是、兽，从外面闯进来？？？ 怪不得是龙，看来真的是龙，原来忒索罗斯星外还有龙！ 不对，这是不是要报警呐？但是、但是…… 龙察觉到他心内的波动，目光沉静地望过来。 老板的大脑一下子安静了。 他谨慎开口：“您，来这里做什么啊？” 龙看了看手背，很虔诚地用另一只手的掌心盖上去，对他说：“来找人。” “一个金发的……男性人类。” 老板愣了愣，下意识又问：“您的主人吗？” 龙看向他，想了片刻，点头，重复：“我的主人。” 叮咣一阵乱响。 老板一缩脖子，回过神，看向酒吧门口。 刚刚那几位进去不过五分钟，就被一股冰寒的龙息卷着甩出来，四仰八叉地摔在门前，名贵的衣服变得破破烂烂，染发的那位，更是凄惨，满头的黄发一根不剩，光秃秃的头皮有点发红。 老板打了个哆嗦。 “哎，我都说了，哎……” 这都第几个了。但凡是染了头发来骗龙的，绝对没有好下场。 最开始的两个，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但骗子越来越多，龙的耐性自然也会跟着消磨。 再怎么说……那可是只龙啊。 “怎么敢的呢。” 老板摇着头凑过去，把那四个人拖到角落里，跟上两拨人凑到一起，等他们自然清醒。 正当这时，身后又传来一阵脚步。 老板急忙跑出去一看。 嚯！ 又来一只金毛。 不过…… 他没忍住，多打量了几眼。 这次这个染金发的，虽然穿的一般，但长相实在出众，染发剂也是好的不行。一头金灿灿的顺滑长发，再搭上那张漂亮到近乎完美的脸蛋……还真像那么回事。 看到第三眼的时候，老板突然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像是被什么野兽盯上。 他打了个哆嗦，目光放这人身边一放，立刻吓得后退两步。 那两位都是笑着的，但目光却一个比一个可怕，像是他再多看一眼，就会被生吞活剥。 老板笔直地立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但那金发青年主动朝他走过来，直接张口就问：“龙在这吗？” 演都不演。 老板下意识抬头扫人一眼，又立刻低下脑袋。 “在呢在呢……”念叨一下午的话术在嘴边绕了一圈，被那两道目光盯着，一个字也没吐出来，“……您直接进去就行。” 金长发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带着两个凶神踏进他的酒吧。 老板迟疑了一会儿，在某种不可言说的好奇心驱使下，跟了进去。 酒吧内人头攒动，很是嘈杂，无论是吧台，还是卡座，一个空位也找不到，流水般的轻快情歌淹没在人声中。舞池里和舞台上没有任何表演者，但所有人的目光，又都隐晦地指向同一个方向。 许岁安站在门口看了一圈，径直走向这群人看着的方向。 酒吧最角落的卡座，灯光照不透的阴影里，半遮掩的屏风之后，隐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 许岁安这一举动，立刻引起全场所有人的瞩目。 不少客人都已经在这待了很久，就为了有机会能瞟到那位龙族的真颜。 但几个小时下来，他们只看到了一个又一个被甩出去的灵契师。 ……又来了一个不自量力的家伙。 几乎所有客人的内心，都是这样的想法。 他们看着这人一步步上前，期待着又一股寒冷的龙息。 在龙息把人卷走的那一刹那，他们可以透过摇动的屏风，隐约看到一点那位龙族的轮廓。 但这次，他们没有等到那股龙息。 许岁安走到屏风前，屈指在上面敲了敲，轻快地低声道：“我来啦。” 屏风后的人影晃动一下，头顶的灯光突然闪烁。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刹那，那扇屏风突然被某种力量卷走。 卡座里的白发青年站起身，一双荧蓝的龙角“呯”地冒出来。 整个酒吧都静默了。 全体客人都呆住了。 姗姗来迟的老板更加震惊。 他没想到，这位竟然不是染的！ 情歌的调子，却刚好在此时走入高潮，钻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好久不见。” 许岁安在歌声中开口，朝三步之外的祁临伸出手。 元帅大人和上次见时没什么差别，依然年轻漂亮，沉稳安静。三年时光很难在一只龙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许岁安弯了一下唇。他知道祁临爱害羞，所以第三句话，依然由他先说。 “我来接你了。” 下一瞬，眼前一花，身子一热。 许岁安怔了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被人抱住了。 一个很用力的拥抱，用力到几乎要颤抖，但那份力量被控制得很好，一点都没有让他感觉到难受。 围观的客人中，吸气和惊叹此起彼伏。 许岁安有点惊讶。他很少见到祁临这么直白的表达情绪。 他微微抬眼，看向青年的龙角，颤抖一路从指尖传递到那里，冰蓝色中夹杂进一点不易察觉的粉。 祁临还是在害羞的。 他抬起手，摸了摸那只角，凉冰冰的，又在顷刻间变得滚烫。 许岁安缩回手，被祁临抓住。 龙贴着他的耳朵问：“你还会再走吗？” 被压得很深的不安从尾音里泄露出一点。 许岁安指尖蜷起，想了想，回答他：“不会了。” 楚时间现在就站在他的身后，并没有要再把他送回过去的意思。 他也会尽快掌握时间系异能。 所以，不会了。 祁临低低地“嗯”了一声，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来的龙尾卷上许岁安的小腿，心满意足地蹭来蹭去。 他等了很多年，经历了两次漫长的离别，但就算过去这么久，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也依然能够让他安心。 只要有一句承诺就够了。 许岁安垂眼看看祁临的尾巴。 即使隔着衣服，依然有点痒。 正要让祁临把尾巴挪走，一只手从斜后方伸过来，抵着祁临的肩，轻而易举把两个人分开。 穆霖久收回手，指尖还闪烁着控制系异能的余辉。 “重逢的喜悦就到此为止吧，元帅先生。”他平静开口，听不出喜怒。 “不愧是元帅先生，还能找到‘其他办法’来到这里。”楚时间的话里，就是明晃晃的不爽和针对了。 祁临看向他们。 空气又一次凝滞，音乐切到下一首，缠绵的情歌变成急迫紧凑的鼓点。 “谢谢夸奖。”祁临说。 楚时间唇角一僵。 他直接看向许岁安：“既然已经找到人了，那该去做正事了。” “好。”许岁安应。 他们还要在今天内回去报名，通过预赛，拿到进去区选赛的名额。 “什么事？”祁临问。 “有些复杂。”接话的是穆霖久，“我会在路上慢慢跟你解释的。” 许岁安又想起什么，转头问楚时间：“戚孤雪呢？” 他们来的路上，楚时间说会把戚孤雪叫出来参与报名。 楚时间晃晃终端机，上面是一连串的消息。 戚孤雪催促好多遍，问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到。 许岁安有点意外：“他答应了？” 甚至已经到了。 楚时间轻嗤：“他本来也没有很抵触。” 说到底，如果抵触的话，戚孤雪根本不会同意跟他们来忒索罗斯星。 “喔。”许岁安了然，“那走吧。” 祁临抿唇，上前一步，伸出手来捏住他的袖口。 他听不懂他们三个在说什么，有一种被刻意排斥在外的感觉。 但无所谓。 祁临低下眼，看了看捏在指尖的袖子，里面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腕。 许岁安很习惯他的举动，任由他牵着，往酒吧外走。 客人一路注视。 快到门口，老板目瞪口呆地站在道路中央，瞪着四个人，还有些没回过神。 祁临脚步微顿。 “这段时间。”他开口。 老板一个激灵，下意识应：“啊。” 祁临：“多谢照顾。” “不、不用谢不用谢，都是应该的。”老板磕磕绊绊，“那、那个什么，祝你们……” 话到嘴边，一卡。 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又来了。 他在四道目光中浑身一抖，忽地一瞬，不知怎么，福至心灵。 “祝四位，百年好合啊。” 话音落下，音乐都被吓停一瞬。 老板看着神色各异的四个人，眼睛一圈圈瞪大，就差直接给自己来一巴掌。 他觉得自己已经被冲击傻了。 要不今晚就收拾收拾关店跑路吧？ 但就在此刻。 “谢谢。”那位金发的灵契师朝他弯弯眼睛，平静道，“我们会的。” 老板一下子感觉自己听到了天籁，又一下子怀疑这位灵契师不太懂“百年好合”这个词的意思，又又一下子想：万一他其实懂呢？ 但没等他想明白，四个人已经转过身，从他的酒吧离开。 大门开启又闭合，音乐重启，人群瞬间炸开锅，老板呆在原地，还在回味刚才那两句话。 不止是他，连被祝福的当事人也在回味。 四个人走在大街上，一路回头率百分百。 楚时间安静了整整一条街，到拐角处，突然往前迈出两步，跟到许岁安身边。 “你知道百年好合是什么意思吗？” 他知道许岁安对有些词的理解不太寻常。 许岁安转头看过来，一只袖子还被祁临捏在手里。 楚时间低头看了一眼，紧跟着就听人冷冷淡淡说：“意思是，我们一直在一起。” 许岁安不太满意楚时间的这个问题。他已经来这个世界很久，也已经做回人类很久，对很多词汇，他都不像一开始那样一窍不通。 他也是在成长的。 楚时间看他，“哦”了一声，转过头去，好像对他的回答比较满意。 但过了片刻，他又转过头来，眉心有点紧，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你确定要四个人一起吗？” 许岁安想了想，说：“也可以更多。” 加上他的队友们。他们这所有人，都要好好地在一起，直到百年。 穆霖久毫不留情地低笑一声。 楚时间盯他。 穆霖久转过身，看向祁临。 “祁先生。”他说，“辛苦把手松一下，这两本册子需要你看看。” 一本灵契大赛宣传册，一本弥斯珥区旅游手册。 两本册子硬塞给祁临，一左一右，占了他两只手。 祁临低头看看册子，又默默抬头看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显出一点淡淡的无语。 穆霖久满意地翘着嘴角，轻飘飘跟到许岁安身边，声音轻软：“一会儿就要比赛了，我先给你讲一下预赛的规则吧。” 祁临翻开册子，穆霖久的讲解和上面的文字分毫不差。 校长先生，身子一向不好，记忆力倒是强的过分。 和后面的区选赛与全球赛不同，预赛其实是纯粹的个人赛，只起到测试报名者实力的作用。 灵契师要带着他的所有契兽，进入特别生成的模拟战场。 预赛的规则简单粗暴：找到出口，杀出去。 按理来说，只要报名的灵契师能够通过预赛，就会获得参加区选赛的名额。 但因为区选赛名额只有100，像今天这样，两个人、甚至更多人争夺最后一个名额的情况，其实也并不罕见。 决出唯一的方式很简单：竞速。 赛场会给每个报名者生成同样的赛场，所有人同时开始进行预赛，最先到达出口的即为胜者。 彼此之间不会有正面冲突，也就避免了预赛阶段的人员伤亡。这是在挑选胜者，同时也是在保护弱者。 但弥斯珥区今天的这场预选竞赛，却有些不同。 因为这将是近10届来第一次，两位选手，站上同一片预赛赛场。 要求是翁先生提的。 原因很简单。 “既然你一直想要打架，那不如我们就在同一片赛场。既能节省成本、提高效率，也能满足你的心愿。” 他是这样说的。 许岁安欣然答应，双方契兽通常都听从主人，自然也不会反驳。 除了戚孤雪不满地嘟囔两句麻烦，他只是来凑数的，并不想真的跟人打起来。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在反对。 那位花里胡哨的少年灵兽。 他几次三番被许岁安拒绝，按说心里早该十分不满，巴不得这位没见过世面的灵契师在预赛里吃瘪。 但当人真的带着四只人形契兽走向赛场，少年又突然有点慌。 这是他相中的契主，他多少，还是不太希望看到对方被收拾得太惨。 “喂。”他追上两步，跟在那五位身后，“你真的要答应吗？” 金发的灵契师没有理他，正往台阶上走。 “喂！”少年又喊了一嗓子。 他看向另一侧的裁判和区长。 “你们明明都知道，这不合规矩！” 可唯一理他的，反而是翁先生。 “小家伙，你如果真的这么想契约他，大可以等我赢过他。” 他站在台阶上，低头望过来，很是自信。 “只有那时候，他才会意识到你的重要。” 少年皱眉，不爽地瞪着他，却没有回嘴。 翁先生这份自信并不是凭空而来。 他既然能在往届中进入全球赛，就证明他绝对有那个实力。 一个曾经进入过全球赛的高手，和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而且两个人还都有四只高阶契兽。 谁胜谁负，结果显而易见。 此刻，十人都已经站上赛场边缘，模拟装置打开，战场缓缓铺展，荒漠之上，肃杀之气跨越时空袭来。 围观群众中有不少人都下意识后退。 灵契大赛之所以万众瞩目，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模拟战场极其真实。 翁先生看向许岁安，大度道：“我可以给你一次认输的机会。” “好。”许岁安点点头。 众人一愣，以为他这会儿终于认识到两人之间悬殊的经验和实力。 但战场都开启，这会儿已经晚了。 结果就听他接着说：“我也是。” 翁先生冷笑。 “你不要以为自己拥有四只高阶灵兽就已经战无不胜。” “我可以告诉你，这只是进入全球赛的敲门砖而已。” “废话说完了吗？” 许岁安没答，反而是那只黑发的契兽，代替他开口。 翁先生冷冷地看过去，朝自己的契兽挥了挥手，示意它们准备战斗。 他愠怒道：“不识好歹。” 第214章 忒索罗斯星灵契直播平台。 十个大区的区选赛名额几乎都已经锁定,仅剩下弥斯珥区最后一席。 平台在线人数依然还有十几万。但唯一开着的直播间，此时却只有一百来个观众。剩下那些，都在看其他预选赛的回放和精彩剪辑。 按理说,这最后一个区选赛名额,应该万众瞩目。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只能进一步证明，弥斯珥区的灵契师实力，在观众们心目中实在是太差了。 差到他们宁可看其他比赛的回放，也不愿关注一下弥斯珥区的直播。 这一百来个点进直播的观众，也基本都是出于消磨时间的心理，没几个真的对比赛内容有所期待。 担当画面铺开,赛场呈现,冷冷清清的直播间,却突然热闹了一下- 卧槽,我没看错吧？双人同台？- 预赛不都是单人选拔,两个人一起参加是允许的吗？- 哎哟,这种情况都多少年没见了，听说今年弥斯珥区要搞大动作,看起来确实有点那种感觉哈- 这两个人都是满配置的高阶契兽啊。要是能打起来,怎么也能列入这届预赛十佳场次吧？- 左边那个不是翁然吗？上届的全球赛一轮游。我记得他当初是阿特塞尔区代表啊？怎么,这是被弥斯珥区招安了？- 为了钱呗。他都参加四轮了，最好也不过是一轮游，现在竞争越来越激烈,保不齐下次连全球赛都进不了，不如趁最后机会转区捞一把- 哎，那个金发的灵契师还挺好看的，身边跟着的几只契兽也都不赖,感觉说不定是今年队均颜值top10。你们谁有信息啊？好像之前从来没见过- 这直播间拢共百来个人，你直接截个图上论坛问去啊- 满配置高阶契兽的新人啊？感觉有点意思，压一注- 看着像小白脸，契兽都是靠钱砸来的吧？翁然就算再一轮游，也不至于连这场预赛都赢不了。可惜颜值咯~ 直播间的小小波澜，两位当事人当然不会知道。 此时的模拟赛场已经搭建完成，狂风呼啸、黄沙漫天，双方连彼此的脸都很难看清。 这就是预赛的测评内容之一：在极端环境下辨认方向，找到路径。 不过现在，对两方来说，最重要的却都不是认路。 ——打，还是不打？ 身后的契兽已经做准备，翁然却在黄沙中升起几分犹豫。 低温和狂风让他冷静下来。 说到底，这只是一场预赛，他没必要在这里暴露过多实力，给未来的对手留下把柄。这初出茅庐的小子，不值得他如此大动干戈。 但要是不打，他话都已经放下，现在突然转性，必然会在观众群中落下话柄，说他胆小怕事、言而无信云云。尤其，他这次是专程转到弥斯珥区，是来拿弥斯珥区的奖励的。 弥斯珥区的目的就是改变口碑，区长此时也正在场外围观，他的行为，自然会备受关注。 还在犹豫，身后负责侦察的契兽，突然说道：“翁先生，他们走了。” 翁然一愣：“走了？” 不是说要打架吗？ 契兽点头，进一步解释：“他们正往出口方向赶去。” 显然，对方的目的是避战，尽快取得预赛胜利。 被对方抢占先机，翁然不慌反笑，突然扬声道：“你们也看见了，这可不是我不想打，是对方怂了。” 四只契兽彼此对视，很快明白主人的意思。 外面有观众，平台也有直播，翁然这番话是说给场外那些人的。 保留实力、维护名声、贬损对方。 一箭三雕。 “是啊。”它们开口应和，“毕竟对方是新人，开场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在情理之中。” 翁然满意笑道：“走吧，既然已经给他留出时间，我们也该出发了。” 他看向契兽，淡定问：“往哪边？” 灵契师只有一定自保能力和指挥能力，这是忒索罗斯星的共识。 无论是战斗、防守，抑或是在极端天气里辨认路线，这些都是契兽的责任。灵契师需要做的，只是排兵布阵，并根据契兽传来的情报和反馈，给出指示。 认路其实只是其中最基础的一项，尤其是对高阶灵兽来说，更是像呼吸一样简单。 翁然都已经准备好被自己的契兽一路带向出口，顺便在与另一位擦肩而过时，留下几句轻描淡写的嘲讽——根据往届经验，这种实力的不经意展示，往往非常圈粉。 但当他问出方向后，抬眼一看，却愣住了。 四只契兽，竟然给他指出来了足足四个方向。 什么情况？ 翁然的眉头立刻皱起，不赞同地看向四位：“别闹了，即使只是预赛，也要重视起来啊，这是对对手最基本的尊重。” 结果，四位契兽此时也在状况外，听了他的话，茫然地彼此互望。 翁然立刻察觉不对：“你们……能给我一个统一的方向吗？” 契兽们面面相觑，半晌，竟然齐刷刷地摇起头。 四只高阶契兽，在这么低级的预赛赛场，竟然连方向都搞不清楚。放到任何地方，都能当作笑话被讲上大半年。 到底怎么回事。 翁然看向远方，黄沙席卷天地，视野里一片空空荡荡的暗色。 他忽地想到：莫非，被算计了？ 翁然五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场外和直播间的观众却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确实是被算计了，而且是从比赛一开始，就被算计得明明白白。 赛场刚搭好时，许岁安几人也确实是在准备打架。 但戚孤雪却突然嘟嘟囔囔念了一句：“这个架就一定要打吗？” 他几乎是许岁安认识的这一群人里，除了许欠之外最热爱和平的一个。一听到要打架，整个人都暗下去，没精打采地跟在最后，绿发耷拉在一边肩头，时不时被沙子卷得糊满脸。 他只想早点离开这里。 戚孤雪这句话是纯吐槽，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楚时间和穆霖久的目光同时落到他身上，然后，阴恻恻地笑起来。 “确实不用。”穆霖久说。 “你来还是我来？”楚时间已经在问。 “要做什么？”许岁安好奇。 穆霖久笑眯眯解释：“早点离开这里的办法——你刚来这里，今天还是早点休息比较好。” 楚时间抢话：“没必要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如果你觉得无聊，我可以带你去一些更有意思的地方。” “喔。”许岁安似懂非懂。 戚孤雪忍不住：“你们两个是不是忘了，这里并不是只有一个人‘今天刚来’。” 祁临堂堂一帝国元帅、战力天花板，就那样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地听着，看得他都有点想要帮人说上两句。 穆霖久和楚时间同时恍然，一起看向元帅，几乎异口同声：“那你来？” 戚孤雪：“……” 祁临左手里还拿着穆霖久送的那两本册子，右手牵着许岁安的衣摆，平静地看向他们，眨了眨眼。 “算了。”穆霖久突然道，“元帅先生还是负责打打杀杀吧。” 祁临：“？” “我来好了。”穆霖久说着，转过身，朝黄沙对面那一片模糊的人影画了四个圈。 许岁安好奇地盯着。 却见他画完四下，就直接收手看来，一副已经搞定的姿态。 “结束了？”连戚孤雪都有些讶异。 穆霖久笑眯眯：“对付他们，这个就足够了——我们走吧。” 他牵起许岁安，带着人往出口的地方去。 控制系异能能做到的当然不只是控制行为，还有很重要、而且非常实用的一点——认知混淆。 只是让那四只契兽在短时间内失去方向感而已，这种事情对穆霖久来说还是很轻松的。 当事人如此自信，其他人也不再有什么疑虑，直接跟着一起往出口去。 至于会不会有意外？ 他们还都挺无所谓的。 事实上，也确实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翁然五个就那么被困在原地打转，四只契兽各执一词，始终没法统一意见。 随着时间流逝，他们变得更加焦急，对方向的感知就更差。 翁然黑着脸在一旁听着，几次要发火，最后还是碍于直播，勉强忍下来。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许岁安一行人，就那样逛大街一样，有说有笑地到了预赛赛场的出场。 沿途当然不是毫无危险，但就预赛设计的那点陷阱和敌人，在他们几个面前，实在不够看。 敌人靠近之间，楚时间靠异能预判到，给穆霖久递个眼神。穆霖久再顺着他的提示偷偷画两个圈，正往这边赶来的虚拟灵兽，掉头就跑了。 死的陷阱就更是轻松，有系统预警，许岁安直接带他们一个个绕过去。 于是在观众们眼里就是，这五位，如履平地一样地结束了正常预赛。 线上线下的观众们全懵了。 战斗呢？危机呢？困境呢？ 他们期待的场面一点也没有发生，甚至，这边五位来到出口的时候，那边的翁然他们，才刚刚统一了方向，正准备出发。 弥斯珥区预赛现场观赛台鸦雀无声。 本该宣布结果的裁判也目瞪口呆地盯着台上。甚至连区长，都瞪大了眼睛，很是不知如何是好。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赢得太轻松了。 而且不是翁然赢得太轻松，而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灵契师，赢得太轻松了。 他们只知道这事是新人这边的契兽做了手脚，但什么手脚，怎么做的？ 没有一个人看明白。 就画了四个圈，怎么就能把对面四只经验丰富的高阶灵兽完全困住呢？ “这……作弊了吧？”甚至有人忍不住呢喃。 但立刻，他就被周围一圈人鄙视了。说话这人自己也知道这话离谱，一缩脑袋，不吭声了。 灵契大赛又不是游戏，特质模拟赛场，专配的AI监管，再加上高水平裁判员现场审查，以及无数瞪大眼睛的观众，哪能有什么作弊的机会。 但如果不是作弊，他们真找不到合理解释了。 “不是……”又有人忍不住开口，“不是说这位翁先生很厉害吗？” 周围的人沉默了。 是啊。 不是说这位翁先生很厉害吗？ 难道是浪得虚名？ “他到底进没进全球赛啊？” “不知道，我查查吧。” 甚至有人开始怀疑翁然履历造假。 声音一圈圈传开。预赛结束，模拟赛场也跟着消失，普普通通的圆形擂台重新出现在大众视野。 翁然一行此时正赶路到一半，猝不及防被弹出比赛，猛地从空中下坠，一个个跌倒地面。 翁然茫然地左右看看，猛地回过神，意识到发生什么，立刻面如土色。 惨败、碾压。两个词争先恐后地挤满他的大脑，甚至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转身到处寻觅对手的身影。 那五人此时正站在擂台一角，身上连一点伤都看不到，甚至，其中一只契兽，还凑在那灵契师身边，煞有介事地帮他挑拣掺进头发里的沙粒。 在比赛开始前，所有人都在期待一场苦战，甚至一场碾压。 但本该被碾压的那方，此时却好像只是……衣角微脏。 终于，场外有人动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见识最广的弥斯珥区区长。 他从工作人员手里拿过报名表，想了想，又把报名表给人塞回去，两手空空地踏上赛场。 单调的掌声被扩音器放大出来。 观众们如梦初醒，一秒停顿后，潮水般的掌声响彻全场。 ——虽然还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赢的，但总之，鼓掌就对了！ 区长从翁然身边走过，停了一下，出于礼貌，朝人笑着点点头，然后毫无留恋地向后，一直走到许岁安面前。 “恭喜啊。能赢下翁然，很不容易嘛。”他开口，试图拉近距离。 许岁安抓住楚时间还在他发顶摸来摸去的手，抬头看向区长。 “谢谢。” 声音平静，表情平静，没有一点“不容易”的感觉。 区长准备好的台词堵在嘴边。 穆霖久提醒他正事：“区长先生，我们可以拿到区选赛名额了吗？” 区长连忙“哦哦”两声，应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小伙子未来可期啊。一周后就要开始区选赛了，加油，希望你们能代表我们弥斯珥区，一直参加到全球赛啊。” 他已经彻底淡定下来。到底还是区长，即使弥斯珥区宛如灵契荒漠，但他见过的顶级灵契师也并不算少。 会震惊成那样，也不过是因为，这是个无人知晓的新人，而被新人碾压的对手，是他二十分钟前还寄予厚望的高水平灵契师。 但如果早有心理准备的话…… 从专业视角来看，这场碾压，在历届的所有比赛中，最多只是出其不意，倒也算不上多么出彩。 高等的灵契师和契兽，多少都有各自擅长的领域。像这次预赛这种，很有可能就是翁然不小心撞上“枪口”，刚巧，那个浅发的契兽，拥有障眼法之类的能力。 所以此刻，区长心里，还后知后觉地升起点小慌张。 这人在这里战胜了翁然，但真到了不得不打架的1v1比赛里，说不定又是另一番情况了。 他也只能寄希望于，这位灵契师的契兽里，不只有这种能力特殊的，还有特别能打的。 但就算区长想到这一层，普通的观众们却不可能想到。 他们此时依然沉浸在这场极限反转的比赛中，热烈地讨论着比赛的关窍。 翁然到底是怎么输的？他真真是那个拿到全球赛的翁然吗？怎么会输得这么惨？ 对面那组用了什么方法？而且，怎么运气那么好，一次陷阱和敌人都没碰到？ 不过对线上的百来位观众来说，这场胜利，并没有带给他们那么大的刺激。 他们都是见过大比赛的人，翁然确实厉害，但在高手如云的全球赛里，也不过是个“一轮游”选手。 相比翁然意料之外的惨败，这个突然出现的、无人知晓的金发灵契师，更加让他们好奇。 甚至这会儿，已经有人截图下来发论坛。 标题：全网寻找这位新人灵契师。出道预赛秒杀全球赛大佬，有人知道来历吗？ 这种标题党一样的措辞，立刻吸引了不少人来围观- 什么秒杀全球赛大佬？这新人哪个区的？- 卧槽，竟然是弥斯珥区的，这次真是下血本了吧？- 这灵契师长得还挺好看的，不过完全没见过啊，是不是哪个世家培养的，今年刚放出来？- 没听说哪个世家是金发。而且也不会有世家弟子去弥斯珥区吧- 所以真是纯新人？有人看直播了吗，到底怎么回事，谁来说说？- 看完了，总结一下：楼主诈骗-？？？不是，楼上这就总结完了？怎么就是诈骗了，标题党一下而已，但碾压是真碾压啊，对面毫无还手之力好吧- 笑死，还毫无还手之力呢，对面连人都没见到，直接被蒙到结束了- 我也看完回来了，这新人有点意思啊，感觉那个浅发契兽不简单，算得上是上流辅助系了吧- 没正面打，不好说实力深浅。感觉对面还是吃了不对路的亏了- 是吧，我也觉得，预赛估计刚好撞上新人舒适区了。要真打起来，翁然也未必会输- 我真服了预赛赛制了，单人就单人，干嘛瞎搞，这下好了，人家本来都能进全球赛，结果呢？- 不是说双人同赛是wr自己提的吗？大意了呗，还能怪谁？- 但这新人是真走运啊。后半程轻松的我都想去报名参赛了，真就一马平川- 甚至怀疑他上面有人。怎么会一个虚拟灵兽都没遇上的？正常预赛一次都没动手，后面的对手连点研究资料都没有，这种之前几乎没有过吧？- 接好运- 楼上一群人……你们要真这么想，这论坛可以废了。不是我说，真没人看出来这新人到底厉害在哪儿吗？浅发只是其中之一吧。压一注，这新人今年稳进全球赛。 “看出什么没有？” 一只手从沙发后面伸过来，挡住许岁安手里的终端机。 论坛界面被白皙手掌挡住，许岁安抬起头，对上穆霖久含笑的视线。 他摇摇头：“没有。” 刷论坛看大家不着边际的推理和吵架有点意思，但确实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帖子短短半天已经有有上百层，但几乎没人看出来，后半程的时候，楚时间其实出了不少力。 穆霖久点点他的额头，笑道：“所以不要看了，该吃饭了。” 他另一只手里还握着把锅铲，和整个人的气质极度不符。 许岁安扯扯穆霖久身上半挂着的围裙，应了一声，人却没动。 穆霖久意识到什么，锅铲背到身后，人贴近沙发，微微弯下腰来，靠近。 “怎么了？” 许岁安看看四周。 楚时间在厨房和剩下的锅碗瓢盆对战。 戚孤雪还在给祁临处理伤口。 他来到这里恐怕费了不少功夫，身上大伤小伤明伤暗伤一下堆，一下午竟然被隐藏的那么好，几乎没人看出异样。 直到回来住处，戚孤雪要给他疗伤，衣服一掀，狠狠吓一跳。 “有事要跟我说吗？”穆霖久又问一遍。 许岁安把目光从那边收回来，抬眼看向穆霖久。 隔着沙发靠背，一个抬头，一个低头，距离一下子拉近。 许岁安下意识嗅了一下。 穆霖久身上依旧干干净净，什么味道也没有。他的腺体早被破坏，至今没人知道他信息素的味道。 “疼不疼？”许岁安小声问他。 穆霖久怔了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嗯？” 许岁安隔着衣领，指指自己的腺体：“这里。” 戚孤雪说他旧疾难愈，那他现在使用异能，大概依然是会痛的。只是不知道是和小时候一样痛，还是已经比那会儿轻了一些。 穆霖久低下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目光顿了顿。 身后锅铲轻轻一晃，在无人看见的脚落泄露出一点情绪的波动。 被关心着的感觉，无论是十年前还是现在，永远让人眷恋。 他抿出寻常的笑容，回答：“还是有点痛的。” 许岁安目光往下挪了一点，又移回他脸上。 笑容毫无破绽，好像确实只是“有点痛”。 “喔……”他思考一下，“那还是要少用。” 穿梭时空的时候，他也在时间碎片中见到过，穆霖久疼的在床上打滚、缩到角落的样子。 他现在异能用的有些频繁，好像随随便便一点小事，都可以让他用处异能，这和之前不太一样。 给人一种，他不太在乎自己身体的感觉。 这不好。 许岁安提醒他：“在被治好之前，都要少用。” 穆霖久和他对视，浅色的眼眸在寻常的温柔里，融进几分微妙的小心思。 “那在我被治好之前，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许岁安有些意外，张开嘴：“——” “叫人吃饭叫哪儿去了？”楚时间的声音横插进来，打断两个人的密语。 许岁安转头。 “来了。”穆霖久已经回答。 他若无其事地伸手拉起许岁安，好像并没有问过刚才的问题。 其实并不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那句问题，和许岁安没有说出口的回答，是仅存于他们之间的秘密，这就够了。 第215章 晚饭是楚时间和穆霖久两个人做的。甜甜辣辣,个人特色非常鲜明，让人一眼就能回忆起多年以前的饭桌。 不过好在…… 许岁安多看了两眼被穆霖久护在眼前的泡芙，干干净净、香香甜甜。 ——到底还是变成了大人,不至于再做什么幼稚的行为。不然这顿晚饭又很难保住。 他小小地松口气,拿起筷子,正要进食，突然听见耳边“啪”的一声。 穆霖久冷着脸把筷子拍到桌上，捏着一只泡芙站起来，朝着对面的楚时间挤了一把。 他动作很快，又用上异能，楚时间没法躲,被泡芙里的东西糊了一脸。 红彤彤的一坨,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下去,滴在餐盘里,一看就不是奶油。 ——原来不是不幼稚了,只是幼稚行为随着年龄升级了。 许岁安在系统的惊叫声中低下头。 戚孤雪和祁临哪见过这种场面,一个比一个懵，茫然地对视一眼,把目光转向许岁安。 许岁安默默咬了一口刚刚夹过来的红烧肉,多少有点熟视无睹的意思。 楚时间抽了两张纸出来,人还靠在椅背上，悠然发问：“不是说好了饭桌上不打架吗？” 穆霖久笑眯眯：“那也得先你不挑事呀。” 他打量着盘子里余下的泡芙，挑挑拣拣,拾起最大的一个。 楚时间见状，干脆脸都不擦了，直接等他下一波攻击，嘴上却依旧不落下风：“我只是按照自己的口味做饭而已,虽然已经很多年没有同桌吃饭，但你连我们的曾经都不记得吗？” 他话里竟然还带上阴阳怪气的谴责。 辣椒泡芙对着一张一合的嘴喷了上去。 穆霖久笑意盈盈：“不好意思，我对梦的记忆有自动过滤功能，里面没有你。” 戚孤雪挪挪椅子，离穆霖久远一点，靠近坐在主位的许岁安，在桌子底下轻戳两下。 许岁安忙着吃饭，看过去一眼。 戚孤雪：“你身为他俩的主人，不管管吗？” 结果许岁安没答，那两位却同时开口：“确实该管。” 戚孤雪心里一阵不安。 紧接着就见剑拔弩张的两位同时转过来，一左一右望着许岁安，问：“这次你管谁？” 许岁安谁都不想管。 按照过去整整一年的经验，他管谁，谁就要闹一整晚。 两个幼稚鬼。 他夹起一块肉放到祁临餐盘里，抬眼看向两人：“我要吃饭。” 穆霖久和楚时间一下子安静了。 另一道声音却又响起来。不是人声，是电话铃声。几人同时转头看去。 接到电话的戚孤雪也很意外。忒索罗斯星和其他星球完全隔绝，终端机对他来说几乎是个摆设。谁会突然打电话进来？而且还是视讯。 正茫然，电话因为超时未接自动切断，但紧接着，又拨进来。 戚孤雪扫了一眼那串陌生号码，突然想起什么。 他来到这边之后，确实给这里的人留过自己的号码，而且，还就在不久之前。 “谁？”许岁安问。 “你们认识的，那个小孩——那只花孔雀。” “不接吗？” “要接吗？”戚孤雪犹豫。 他提前到达报名处后，也听了不少小道消息。这只“花孔雀”，跟他们这支队伍，尤其是穆霖久和楚时间的关系，绝对说不上好。许岁安也不见得对那少年留有什么好印象。 他当时会留下电话，也是出于某种置身事外的看戏心理。反正小孩问他要了，留一个也无所谓。 但他没想到，这人竟然真会打进来。 很快，第二次自动挂断，一秒钟的停顿都没有，第三次呼叫紧接着响起。 “为什么不接？”楚时间终于有机会把脸上的辣椒酱擦干净，重新挂起充满性味的张扬神色，“他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戚孤雪接通电话。四四方方的虚拟屏幕从终端机上方弹出来，少年的脸还有些模糊，声音先传出。 “出事了。” ——确实是有重要的事情。 五个人同时看过去。 戚孤雪问他：“什么？” 那少年此时似乎正站在一个小巷子里，说话的时候还左右看了两眼，确保四下无人。 “你们被举报了。” 他顿了顿，看到画面这端是戚孤雪，不满皱眉：“你主人呢？我跟你说有什么用？” 戚孤雪耸肩，把虚拟镜头一转，朝向许岁安。 ——刚好，他也懒得掺和乱七八糟的事情。这张桌子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比他更适合处理这些事情。 少年看到许岁安，钴蓝色眼睛亮了亮。 许岁安没有寒暄，直接问他：“什么举报？” 少年的眼睛又暗下去，撇了撇嘴，说：“翁然。他向组委会举报你们作弊。” “作弊？”许岁安茫然。 少年没解释，先吐槽一句：“输了就耍这种小心思。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穆霖久凑了上去，站到许岁安身后，半边身子靠上椅背，身子前倾，看向屏幕。 “灵契大赛规则和监管这么严密，他用什么理由举报？” 少年看向他，皱着眉，打量他几眼，忽然道：“我倒觉得，他的举报也不无道理。” …… 灵契大赛论坛，一个新帖悄无声息飘上首页，短短几分钟，就有了不少回复。 主题：翁然和新人的瓜谁吃明白了？来个总结- 不了解，没兴趣。我只知道我们奚左停这次要闪耀全球赛了，三进全球赛，最高全球8强，大家多多关注- 那个弥斯珥区举报瓜？它们到底在干嘛啊？菜就算了，事还一大堆- 翁然谁啊？没听说过。预赛就开始自炒了吗？- 笑得，区选赛都没进，炒什么炒。这人纯表演型人格吧- 那新人就是有问题，直播回放三遍了，契约的事不知道，但通关方法绝对有问题！- 看不懂……课代表呢？我的课代表呢？- 速通版：弥斯珥区预赛，第100位区选赛名额，双人同台竞争，新人把一个曾经进全球赛的老手秒了。老手不服气，跟组委会举报了。 举报理由：1.新人实际和四只高阶灵兽没有任何契约关系。2.新人预赛全程没有遇到任何模拟对手和陷阱，怀疑使用新型高端作弊器规避风险。 组委会回应：尊重选手、尊重比赛，严查严打作弊行为。第一时间组织人手进行调查，已经准备上门- 打不过就举报啊？牛- ……一群瞎子，论坛废了- 楼上老谜语人了哈。翁然当事人不比你们一群看回放的有说服力？有些灵兽有办法判定对方的契约关系，又不是什么秘密，之前比赛不还有拿这当杀手锏的- 不是我说，人家那是四只高阶灵兽。没有契约关系，新人靠什么把灵兽请来参加比赛的？人格魅力吗？真敢想啊。 “但是，你们确实没有契约吧？” 挂断电话，戚孤雪一脸严肃。 “是‘我们’。”穆霖久微笑纠正，“你也在名单里，如果他们真的要来审查，你也逃不掉。” 戚孤雪：“……” “那怎么办？我们可都是人类，怎么可能真的搞什么契约关系。” 一直默不作声的祁临突然开口：“我可以。” 戚孤雪：“。” 不是人很了不起哦？现在又不是谁可以谁不可以的问题，是大家都必须可以。 楚时间反问：“但你也只是可以，而不是‘有’，不是吗？” 祁临看向他，眼眸微眯。 在座的哪有什么好惹的主。尤其是这两位，一直没什么正面冲突也就罢了，这两句突然明面里对上，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穆霖久笑眯眯：“花园有空，要不你俩先出去打一架，我和岁安先契约？” 火药味立刻散了下去。 许岁安惊讶：“你有契约？” 穆霖久给他一个成熟又安心的笑容：“猜到会发生这种情况，所以提前准备了一下。” 他直接从外套里拿出一份卷轴，递到许岁安面前。 “这是忒索罗斯星上最高等的双向契约，契约双方用异能在上面签字就好了。” 许岁安接过卷轴，展开打量。 卷轴只有十几公分长，看上去有些年头，边角发黄微卷，但上面的字迹还很清晰。 并非通用语，而是某种古老的文字。 好在有系统在，可以进行实时翻译。 意思大概就是，双方签订灵魂绑定契约，这契约是生死契，除非一方死亡，或是双方都想解除契约，再或者，是发生了某些特殊情况，否则契约不会解除。 至于特殊情况…… “比如，四个月后我们离开忒索罗斯星，就相当于离开了契约的管辖范畴，生死契就会自动失效。” 穆霖久解释着，看向戚孤雪，笑笑。 “所以，也不用担心你会一直多一个主人。” 被额外关照，戚孤雪神色微动，却也没说什么。 他确实有这方面的顾及。毕竟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男性alpha、校医、治愈系异能者。拥有朴素的爱情观和性取向，也没有和某人有过什么什么不可言说的过去。 在这种情况下，他会有一些合理担忧，实在正常。 “契约期间呢？”戚孤雪坦然确认。 穆霖久沉吟片刻，摇头：“大概没有。” “大概？” 穆霖久：“我找到的资料里，没有提到负面效应。” “不过，就算有，也肯定得签了。” 楚时间晃晃从许岁安那里拿来的契约卷轴，指指外面。 “再过一会儿就要过来了。” 没有人会怀疑一个顶级时间系异能者的“再过一会儿”。 戚孤雪叹了口气，任命：“行吧。拿来一份。” 穆霖久：“只有一份。” 戚孤雪：“？” “本来，卷轴应该是灵兽用自己的能力生成的，但我们都没有这种功能，所以只能依托于实体，但能找的，只有这一份。” 戚孤雪：“……”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转头一看，另外三人都已经把名字签好，正齐刷刷地望着他俩，尤其是他。 一种莫名奇妙的压力油然而生，伴随着某种源自于直觉的不安。 他总觉得签下这份契约，会发生什么完全预期外的事情。 但眼下，也确实是不得不签。无论如何，他们得先过了审查的关。 戚孤雪从许岁安手里接过卷轴，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又递给穆霖久。 五个名字，上一下四，整整齐齐排列在卷轴的最下方。 穆霖久把卷轴递还给许岁安。 “然后怎么做？”许岁安问他。 “用你的异能把它烧掉，就算契约成立了。” 许岁安照做。 金色火苗窜起，转眼间将卷轴吞噬。卷轴明明已经非常古老，看上去好像一碰就碎，但却格外耐烧。 金色火焰持续了大概一分钟，卷轴才最终消失在空气里。 与此同时，某种奇妙的感觉穿过五个人的身体，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契约已成，即刻生效。 这不像祁临在许岁安手背上留下的那个印记，五个人的外表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他们都知道，签在灵魂上的生死契确实已经成立。 戚孤雪低下头，看向刚才用来签名的指尖。凝聚的异能还余下一点尚未散去，一下一下散发着低低的热意，像是在迎合悄然加强的心跳。 “有什么感觉吗？”穆霖久突然问。 他愣了下，摇头：“好像确实没什么副作用。” 看来，这种契约既然能在这颗星球存在上百年，那还是是有一些安全保障的。 对面，楚时间突然拎起桌上餐刀，在自己手指上划了一下。力道不轻，鲜血瞬间涌出来。 其他人有点被惊到，紧接着就见他伸出手，翻过许岁安的手腕。 修长的手指干净白皙，不带一丝伤痕。 “疼了吗？”楚时间问他。 许岁安摇摇头。 “哦。”楚时间把指腹上的血抹去，随意往戚孤雪眼前一怼，看都不看一眼，“治一下。” 戚孤雪：“……” 治愈系是这么没地位的存在来着吗？ 楚时间不管他的心理反应，还在跟许岁安确认：“虽然是生死契，但好在并不是同生共死。” 许岁安点点头。 看向戚孤雪，说了句：“辛苦了。” 戚孤雪一愣：“嗯？” 许岁安指指祁临，又指指楚时间，解释：“治疗。” 戚孤雪有点意外，但还是回了句：“毕竟这里只有我一个治愈系，所以你也要注意点，别像某些人一样，动不动就受伤。” 许岁安停了片刻，点点头，发言依然简短：“我会的。” “灵魂契约的话……”楚时间和穆霖久已经在思考其他问题，“还有什么要确认的吗？” 他们问完，同时看向许岁安。 许岁安和两人对视，迟疑一下，摇头。 于是两个人接着转头讨论起来。 虽然这么多年一直很不对付，但眼下这种情况，他们也都只能找到这唯一一个讨论对象。 而许岁安，因为说话一直简短，直到最近才变得长起来，所以包括祁临在内，四个人，没有一个察觉到他的异样。 但事实上…… 最大的“问题”，就出现在许岁安这里。 从契约成立开始，他的脑子就变得非常吵。 不是因为系统，而是因为一些其他的声音，那些声音至今依旧在响，而且几乎没有停止。 这让他有些难以分辨出脑海的声音和现实的声音。 这会儿，就在穆霖久和楚时间讨论契约期间，那几道声音还在响着- 还以为会有点更有意思的事情发生，这个星球的人这么无聊吗？- 虽然大多数文献里都不建议签订这种双向生死契……但目前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 楼上还剩了半瓶酒没喝，不知道审查要多久，今晚能结束吗？- 喜欢。 许岁安怔了怔，看向声音的主人。 祁临低头看着餐桌，安安静静的，没什么表情，注意到他的目光，抬眼看过来，抿唇，轻轻眨眼，像是在问：怎么了？ 许岁安看了看祁临面前的菜。是楚时间做的尖椒爆炒青椒。 他疑惑了一下。 一直没听说过祁临喜欢吃这么辣的东西，原来龙会随着年龄增长改变口味吗？ “审查的人什么时候来？”戚孤雪插嘴问楚时间。 “五分钟。”楚时间回答- 啊，那来不及提前喝了。 许岁安看了一眼戚孤雪。 “怎么？”戚孤雪不解。 许岁安摇摇头，脑子里又蹦出来一道声音- 可爱。 他转头。 祁临换了目标，正盯着被穆霖久和楚时间挤剩下的几个泡芙看。 许岁安：？ 他把泡芙推到祁临面前，问：“要吃吗？” 祁临微怔，有点茫然地摇摇头- 这东西真的有人吃得下吗？- 真遗憾，明明很好吃。 显而易见，是穆霖久和楚时间。 许岁安再次转头，看向他俩。 两个人也正看过来，和他对上目光，一个挑眉，一个微笑- 想吃？- 不能吃。 许岁安：“……我不想吃。” 两个人同时“哦”了一声。 许岁安现在已经很确定，他就是能听见这四个人的心理活动了。 但为什么？因为那个契约？可是他们似乎听不见自己的。 泡芙问题被重新提上议程，穆霖久和楚时间抓紧做最后的五分钟，想彻底将这件事解决。 戚孤雪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等待前来审查的组委会调查团。 祁临盯上了一盘新的食物，依然沉默安静。 他们都不像是能听见许岁安心声的样子。 明明生死契是双向的，但听见心声却是单向的。 “自己做的食物自己看好，穆校长做了几年清闲人，似乎忘了不少曾经的规矩。” “是吗？那楚先生这段时间又在干什么呢？根据我得到的情报，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事吧？看起来，你在忙着的时候，也忘记了不少过去的规矩。”- 嘲讽他，斥责他，为了有点独处时间，选择放弃食物，这是你应得的。当年就总是这样。岁安最后确实总是帮你，但我得到的反而更多，不是吗？- 我做清闲人？那也总好过你搞得那些歪门邪道。为什么不敢说出来？怕岁安生气？看来你也不是那么有恃无恐啊。过去的规矩到底是谁忘记的更多，需要我亲自跟岁安数一数吗？ 许岁安抿唇，觉得很有点吵。 楚时间和穆霖久两个个顶个的聪明，心理活动弹得飞快，尤其是这会儿两个人又吵起来，声音更是几乎重叠在一起，像是有四个人同时在吵架。 再加上戚孤雪的心声时不时也哼哼两句，就更乱。 他忽地站起身，要制止他们。 四个人同时看过来。 穆霖久指尖缩了一下- 生气了？ 有点不安的口吻。 戚孤雪睁开眼，往门口看了一眼- 人来了？ 事不关己的状况外。 楚时间笑着看过来。 －生气了？好可爱。 许岁安想起那个房间，又默默在心里给上了一层厚锁。 －好喜欢。 许岁安忍不住再次一眼祁临。 穆霖久和楚时间吵架这会儿，他几乎把桌上每一道菜看遍，心声不是可爱就是喜欢。 连系统都跟着奇怪：【他俩的手艺这么合祁临胃口吗？早知道当年就多带他吃点好的了哦，岁安。】 许岁安暂时没精力回他，跟四个人说：“你们，有点吵。” 穆霖久垂下眼，笑容依旧，声音里的情绪却落下去：“抱歉。” －他不开心了。 心声更是酸酸涩涩的。 许岁安心软了一下，紧接着听见另一道声音。 －真漂亮。生气的样子，好想…… 后面的内容隐下去，听不到。 许岁安看向楚时间，有点生气，还有点好奇。 想什么？ 男人笑着看他，眸光深邃，喉结轻滚，没有出声。 但他的心声还在： －好想…… －好想回卧室……人为什么还不来？不是说五分钟吗？忒索罗斯星效率也这么低下？ 戚孤雪的心声接了上来。 许岁安思绪断了断。 －好可爱。 祁临的心声又插了进来。 “不止这个。”许岁安说。 穆霖久：“什么？” 许岁安：“不止吵架。你们脑子，也很吵。” 世界突然就安静了。 无论是现实里，还是脑海中。 几秒过后，脑海中的声音一阵嘈杂。 穆霖久、楚时间和戚孤雪，在短暂地震惊过后，一下子想了很多。 因为内容太多，全都混在一起，许岁安反倒一个字也没听清。 但有一道依然十分简短的声音，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挑了出来。 －想贴贴。 来自祁临。 心声暴露似乎对他没什么影响。在人类慌乱惊讶之时，龙依然我行我素。 许岁安看过去。 这句话，怎么也不能是形容食物了。 祁临也正看他。飞快地眨了下眼，有些仓促地低下头去，片刻后，耳尖窜上一点绯红。 第四道乱七八糟的杂音加入进来。 龙只是反应有些慢。 许岁安冷着脸命令所有人：“住脑。” 声音停了一下。 “因为签了契约？” “你不是说没负面效应吗？” “大概这对他们来说并不算负面效应？” “契约不是双向的？为什么这个反而成单向的了？” “我也是第一次，很多事情都不了解。” “这东西要持续多久，不会一直到我们离开这里吧？” “契约，真的没有备份了吗？反过来再签一次？我也想听到主人的心声。” －很好奇。 －不要啊。 －为什么？ －好害羞。 许岁安轻轻叹气。 门铃在此时响起，声音从外面传来。 “是报名参加灵契大赛的许先生吗？我们是大赛组委会审查组，有一些事情需要跟您确认。” －来了？ －怎么这时候来了？ －你能听到，对吧？……那刚刚那句呢？看来听不到。原来如此……倒是个很方便的功能。岁安，看过来。你还没有跟我说过——好久不见。 －想贴贴……不对，不能想。 许岁安闭上眼。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5-220 第216章 别墅大门打开,穿着黑白制服的一队6人站在外面，最前面那位肩上挂着一串徽章，看上去应该是审查组的组长。 对上视线,她摆出一张官方式的笑脸,问：“是许先生吗？” 许岁安屏蔽掉身后四人的心声,朝他点头。 女人笑笑，目光扫向他身后，在四人各自略微停留几秒。 “这几位就是您的契兽？” 许岁安接着点头。 “看起来各位不是很意外。那我们就直接开门见山了，有人向大赛组委会举报各位预赛违规，我们需要对您和您契兽之间的契约关系进行审查。 “并且，也需要麻烦您再重新进行一次预赛,场地我们都已经安排好,这次预赛同样也是全球直播,对各位来说,也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展示机会。” “配合你们没有问题。但是——” 楚时间在此时开口,看着女人身后,举着摄像头的一个组员，语气嘲讽, “堂堂组委会,难道也看不出来我们没有作弊吗？” 对许岁安他们的审查,其实从开门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此时，他们的一举一动已经都在全网的注视之下。 楚时间这两句话立刻引起很多人的不满- 什么东西也敢嘲讽大赛组委会？- 还审什么审,照我说，就这态度，百分百有问题，直接取消资格算了。 其实就连举摄像头的那位组员,在听到楚时间这番话后，也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眉眼扭出一点怒意和嫌恶。 组长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给出警告。 事实上，对这件事，组委会确实存在分歧。一部分人坚信这位新人没有作弊，另一部分人则认定，他一定是找到了什么特殊的作弊方法。 灵契大赛的模拟系统已经运行上百年，预赛的基本流程也从未变过，像他们一样，整场比赛下来，连一次敌人都没遇到，绝对不正常。 但组长是前者。 “只要存在争议，就需要进行确认，这是组委会一直坚持的原则。” 面对镜头，她只能这么说。 “好的。”许岁安接过她的话，“走吧。” 楚时间还想说什么，被他瞪了一眼，突然就不吭声了。 许岁安没想到他会变得这么好说话，意外地看过去两眼。 楚时间抿着嘴，表情难得乖巧。 他感觉到一点微妙的不对劲。 “请跟我来。”组长再次开口，拉回许岁安的思绪。 审查组把他们带回弥斯珥区赛场。 露天的圆形擂台此时依然围着不少来看热闹的人，挤在警戒线外，看到一行人出现，立刻涌动着要往前来。 警戒线被挤得七零八落，连条通道都找不出来。 组长远远看去一眼，突然掏出枪，对着天空来了一下。 “嘭”一声巨响。 拥挤的人群立刻安静，站在最前的一批人惊慌失措地看过来，有的甚至双手抱头。 许岁安几个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都下意识看过去一眼。 楚时间意味深长地从鼻腔里轻哼一声，但依然没说话。 许岁安隐约意识到此前的那点微妙感来自于哪里。 他正要尝试，再次被组长打断：“快点过去，一会儿又该挤起来了。” 手腕被人握住、轻轻一拉，穆霖久带着他走在最前端，从人群让开的小路里穿过。 果然如组长所说，只是一两分钟的功夫，群众们见无事发生，再次骚动起来。走在最前的许岁安和穆霖久，跟后面那些人分成了两队。 一声枪响再次传来。 许岁安被穆霖久拉了一下，两个人的距离立刻更近。 他抬眼，听到身前人含笑低语：“反正又憋不死，让他多安静一会儿好了。” 许岁安愣了一下。 穆霖久笑吟吟看过来：“这卷轴是我找的，我怎么会不知道有什么功能。” “咦？”许岁安眼睛微微睁大。 视野突然变得开阔，他们已经穿过竞技场外圈的走廊，重新站在天空之下。 被圆环状穹顶圈出来的天空，印着一抹深深浅浅的橙粉- 好看吧？ 他听到穆霖久的心声。 “好看。”许岁安小声回答。 但是，功能…… “主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契兽的行为，这是双向契约对‘主人’的特殊优待。不过与此同时，‘契兽’也有一份特殊的优待。” 许岁安被勾起好奇：“是什么？” 穆霖久笑着看过来，张了张嘴，目光落向他的身后，没再出声- 等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再悄悄告诉你。 其他人这会儿已经赶到，组长的枪口还在冒着热气，人群惊魂未定，连探头都不再敢。 “走吧。”组长朝竞技场一角的裁判席抬抬下巴。 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契约检测装置，一个土豆形状的白壳子。 要检测人类和灵兽之间是否签订契约很简单，只要让他们出示契约书，再由装置进行“契约已成”的鉴定，就算完成。 许岁安走到裁判席前，立刻感受到一道充满怨恨的目光。 他看过去，在角落里发现翁然的身影。作为“检举人”，这种场合翁然当然要出现。 他一脸迫不及待，像是已经看到许岁安被认定作弊的场面。 穆霖久上前两步，挡住那道视线，问桌后裁判：“我们两个先来？” 裁判抬头瞅一眼，有点不耐烦，又不敢太表现出来。 在预赛和区选赛之间，他本来都能有一周假期，连旅游行程都定好，结果就因为这事，人都到机场，又被一通电话叫回来。 “谁先都行，快点。” 穆霖久拉着许岁安坐在桌前，扣住他的右手，抬上桌面，正对着那个白色检测装置。 微光闪烁，契约书缓缓凝出实体，悬在装置上方。 “叮咚”两声，整个装置亮起绿光。 裁判在纸上划拉两下，摆手：“行了，下一个。” 翁然从角落里站起身。 许岁安看过去一眼，并未在意。穆霖久的手从掌心抽离，紧接着，下一只手又握上来。 楚时间站的离他极近，半边身子都贴在一起，低下头，专注地看过来，手指一根根插进他的指间。 气息喷洒在耳边，许岁安有点不自在地微微让开，抬眼和人对视。 楚时间动了动唇，没出声。 裁判不耐烦，用笔敲敲桌面：“有没有契约？快点。” 楚时间压根没理，接着跟许岁安对视，眸光越发深邃。 许岁安在心里命令他：可以说话了。 签订双向契约后，命令甚至不需要说出来，只要在对视时动动意念，就能够做到不少事情。 楚时间立刻张开嘴：“主人。” 裁判更不耐烦：“我要看契约书，你叫什么都白搭。” 楚时间扫过去一眼，抬手一挥。 和穆霖久慢慢呈现不同，一张契约书猛地弹出来，把裁判吓得往后一躲。 楚时间接着对许岁安说：“我以后会很乖，不要禁言我好不好？” 他音调降下来，充满磁性的成熟嗓音刻意装嫩，却不让人觉得怪异，反而听起来真诚又可怜。 候在一旁的穆霖久冷笑一声：“装腔作势。” 检测装置此时第二次亮起绿光。 翁然的眉头已经深深簇起，犹疑的目光盯着许岁安几人。 而在直播间里，这次的检测，反而又是另一番景象。 和之前的预赛不同，这次针对新人的复审获得了不小的关注，此时直播间人数已经近万，甚至还在不断攀升。 弹幕里各种论调花里胡哨的刷起来，猜测的、支持的、反对的，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更加特殊了- 受不了了，这绝对是今年的颜值队，就算这新人一轮游我也粉定了好吗？- 有群没？我要做新人接生粉- 怎么回事……好像有点好嗑啊，这氛围感- 黑发真的不是在故意卖吗？这台词这动作也太那个了- 贴号109741。已经有太太产粮了，去吃好吗？- 这就开始了？连名字都不知道呢姐姐们！- 当然已经被扒出来了啊。这都几个小时了，预赛八倍镜cp糖剪辑都出来了好吧- 服了。这辈子就服cp粉。剪辑视频号多少，给我看看？- 怎么只有10安和9安？另外两个呢？- 10安9安什么东西？？- 另外两个没互动啊- 怎么没互动了？？？没看出来整场预赛00目光一直黏在安安身上吗？这种才是最好嗑的好吧？- 楚10间x许岁安，穆霖9x许岁安- 6。你们这种数字cp名法我真是……- 链接：[十指相扣的那十秒你在想些什么？]- 卧槽这速度。 意料之外的审查环节确实给许岁安一组带来了不少新的关注。就是关注点……有些出人意料。 随着祁临和戚孤雪的检测相继结束，直播间和论坛也更加热闹。 两三个专贴已经迅速HOT，还在被各路人士不断搭建高楼。 现场的翁然，却是再也待不住了。 裁判宣布“没有问题”的同时，他一个健步冲上前，一把拍在桌子上。 检测装置被震得弹了一下，裁判员也被惊得弹了一下，慌忙问：“你干什么？” “不可能。他们绝对有问题。”翁然指着许岁安。 最后一个检测的祁临压下眉心，上前半步，挡住那只手，把许岁安拉到自己身后。 翁然怒道：“今天下午比赛的时候，你们绝对没有契约！我的契兽的感觉不可能有错！” 裁判愣了愣，转头看向审查组组长。 审查组组长接收到他的犹豫，一时间也觉得有点难办。 翁然的说法并非没有道理。 他们并非不可能在比赛结束后才契约。检测装置只能检测出当前的契约情况，却无法判定契约时间。 目前，人类也并没有那种能判断时间的装置，在这方面，契兽的感觉往往更加灵敏。 如果这项疑点是参赛者契兽提出的……那即使检测通过，恐怕也会有很多人不买账。 观众，或者组委会那些老顽固，都在其中。 就这会儿，观众席里都已经响起阵阵一轮。 “你的契兽的感觉？”穆霖久突然轻嗤一声。 翁然瞪着他：“怎么？我的契兽，从不出错。” “是吗？那不如翁先生先解释一下，既然你的契兽从不出错，为什么预赛时却连出口也找不到？” 观众席立刻又一片哗然。 有人立刻倒戈：“是啊，他的契兽那会儿那个状态，肯定不可靠啊。” 翁然表情变了变：“那是因为你们耍手段？” “耍手段？”楚时间把话接过去，“技不如人就开始胡言乱语，你的全球赛资格，是靠嘴骗来的吗？——怪不得一轮游。” 一句话，狠狠戳到翁然的痛点。 他惊愕一下，随即暴怒：“你说什么！我翁然堂堂正正进全球赛，你们一群连赛场都没上过几回的……” 他突然说不下去。 像是有什么东西黏在嘴上，让他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只能死瞪大眼，怒视着对面几人。 对面五人一个理他的都没有。 楚时间更是已经对组长说：“他的证词都不可靠，这场审查也没必要继续了吧？不如你们先查查他？” 组长沉默片刻。也被翁然这一套举动牵连的有些下不来台。 身后的几个组员，更是已经不满地看过去。 翁然要是不开口，他们说不定还能找到别的方法，进行深入审查。 但被他这么一搞，许岁安他们的问题在观众眼里反而变轻。而翁然自己，倒开始被怀疑- 说的没错啊，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连预赛都过不了的全球赛选手呢- 查查翁然吧。真是感觉灵契大赛这几届越来越乱了- 翁然要查，新人当然也要查。要我说，这就是弥斯珥区的锅。本身区水平就差，还闲的没事搞什么双人同台，这下好了- 要不给弥斯珥区区长也一起查了吧？ 事情越闹越大，观众们却一向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想尽办法把更多人拉下水。 现场，组长沉思片刻，最终还是道：“灵契契约判定为没有异常。现在进行预赛重赛。” 她又转向翁然：“至于您……我们也会上报组委会，对被怀疑的部分进行重新审查。预计会回溯到你您次参赛，为了审查顺利进行，您可以提前准备好相关资料。” 翁然傻眼了。 他压根没想到，只是检举，怎么还能把自己也拉下水。 他当然确定他的履历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但只是被审查，对一个灵契师来说，都是极大的污点啊！！ “不，等一下——”翁然抬了抬手，什么也没抓住。 组长从他身前走过，带许岁安一行人前往赛台。 他被晾在一旁，茫然地看着事情发生。 “咔哒”。 耳边一声轻响。 翁然转头，看到裁判正在收拾纸笔和检测装置。男人朝他看过来，带着一种有点瞧不起、又有点怜悯的目光。 翁然心中的怒火突然被点起。 “你看什么看？！” 他吼了一声，想做点什么。 但手刚一抬起，又被那股不知名的力道钳制，丝毫动弹不得。 是那帮家伙？！ 他心里一下子有了判断，但却连回头都困难。 场边，穆霖久脚步微顿，看向组长。 “那位，记得及时处理一下。” 组长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到裁判席前姿势怪异的翁然。 “我们会的。” 她稍作停顿，看向许岁安。 这里刚巧在直播摄像的死角范围，可以说一些在镜头下说不了的内容。 “这次预赛，建议你们不要再用上次的方法了。” 许岁安：“你知道？” 组长颔首。 “这种能力比较罕见，但也并非没有，只是选手们基本都会为了隐藏实力，在预赛中选择更简单粗暴的方法，所以，在预赛中还是第一次出现。” 楚时间：“既然你们知道，为什么还要审查？” “因为只有一部分人能判断出来，但剩下那些人，说什么也不信这种判断。” 楚时间扬眉。 组长耸肩：“所以，为了你们后续的安宁考虑，这次还是简单粗暴一点比较好。” 赛场开始搭建，外面的灯光照过来，组长后退一步，恢复公事公办的模样。 “请上台吧。” “好的。”许岁安顿了顿，又说，“谢谢。” 组长没有回应，看着他们走上赛台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光线再次离开，腰间的枪“嘭”一下变成一只银灰色小精灵，卷着尾巴悬飞在她身侧。 “你没必要说这些的。”她的契兽有些不赞同。 “说了也没什么不好。”组长顿了顿，“都这么多年，灵契大赛如果能被改变一下，不是更好吗？” “灵契大赛要改的东西多了。但那绝对不是一个新人能做到的事情。” “但我觉得，这会是个能改变忒索罗斯星的新人啊。” “又是你的第六感？” “是我的第六感。但一直都挺准的，不是吗？” …… “所以，这次要用什么方法？” 楚时间站在船尾，杵着一根船桨，悠闲发问。 预赛的基本形式是统一的，但具体的赛场内容确实随机的。 上次是荒漠，这次又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大海。 他们刚一踏入场地，就直接被装进这条只有一米长的小木船里。 风吹得浪头一个接一个打过来，小船在海上荡来荡去，几次都险些翻倒。 船上只有四个人的位置，楚时间剪刀石头布输了一圈，被赶去船尾维持平衡，还在怒斥穆霖久：“你一直控着我出布，什么意思？” 穆霖久无辜地朝许岁安眨眨眼睛；“我没有。”- 因为好玩。 许岁安：“。” 两个永远12岁的幼稚鬼。 “这次，我来吧。”祁临出声。 “怎么来？”戚孤雪好奇。 都说元帅先生强的可怕，但他还没见过祁临动手。 “不会有点大材小用吗？”穆霖久的话更加印证传闻。 祁临则看向许岁安，问：“会吗？” 许岁安摇头。 “不知道。” 他来这个世界也不久，除了翁然之外没见过其他灵契师，不太清楚这地方的平均实力。 但祁临的实力他很清楚。 于是又补充：“收一点。” “但可以快点。”他想了想，“快点结束，早点回去休息。” 这是戚孤雪的梦想。 当然，多次使用异能的穆霖久和为了来到这里受过重伤的祁临也都需要休息。 祁临说：“好。” 话音落下，一直黑章鱼从海底冒头，粗壮的触手卷住小木船，把他们抛向空中。 船尾，楚时间手中船桨一沉，逆着触手插回去，在半空中稳住小船的动向。 船头，祁临站起身，抬手拦下章鱼横甩过来的另一只触手。 他低眼看下去，薄唇微动。 章鱼突然僵在海中，两秒过后，直接爆体而亡。 大量的黑色液体喷溅出来，下雨一样落了满船。 祁临和穆霖久同时抬手，帮许岁安挡住脏污。 直播间里刷出一排问号- 发生了什么？？- 看过其他预赛，这章鱼不是挺厉害的吗？好像在这场的模拟怪物中排前五啊？这就秒了？- 我怎么感觉他只是动了动嘴，连攻击都没做……- 到底是谁说他们作弊的？笑死，这实力有必要作弊吗？别的不说，预赛稳过啊- 预赛里秒个怪而已，全球赛水准的基本要求啊……你们是不是忘了这新人上轮预赛碾压翁然的？- 卧槽，不兑。这个蓝眼睛灵兽好像还要做什么啊？ 章鱼消失，小木船平平稳稳地降落回海面，楚时间船桨一挑，船头拐过半圈，朝着原本的方向继续前进。 但祁临依然站在船头，没有要退回来等待下一波攻击的意思。 他双手向两侧平举，薄唇依然在轻轻动着，似乎还在念叨些什么，但声音很低，很含糊，完全听不出内容。 只能看见，随着一声声念出，冰蓝色眼瞳开始发亮，金色掺着幽蓝，仿佛远古之龙正在缓慢苏醒。 那抹唯一的亮色，在昏暗深沉的海面上显得格外瞩目。 天色突然彻底暗下，周围的风越来越大。 青年的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衣摆向后飘起，露出里衣包裹下劲瘦的腰线。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片刻后，再次开口，这次声音反倒变得清晰，让所有人都能听见。 ——“过来。” 话音落下，远处掀起滔天巨浪，四面八方，十几米高的浪交错相叠，几乎绕成一圈。 浪花被甩上云层，海天相接，在这片虚拟的赛场上几乎成为现实。 在高高的浪花之中，一个个漆黑的庞然大物，也变得隐约可见。 它们像是被那道声音蛊惑，顺着浪潮一点点涌来- 卧槽…… 直播间里有观众突然悟了- 这是要直接聚怪然后一波带走吗？- 这可能吗？？ 第217章 事实证明,没什么不可能的。 短短几分钟，模拟赛场内生成的近百只怪物全都围堵上来。 巨型海怪潜伏在水下，投上来一片片阴影。浮上海面的那些有的已经发起攻击,触手伸向四面八方,裹着毒气的水雾开始弥散,还有怪物直接跃出水面，呲着尖牙啃咬木船。 滔天巨浪翻滚，小木船嘶叫着颠簸起伏，像是随时都要散架。 船上四人握着船舷，一脸淡定地被浪推来推去，时不时抬手赶下去几只食人鱼。 半空中,祁临再次抬起手。 浪花被他更高地撩起,近百只怪物同时飞向空中,彼此撞在一起,狠狠跌回海中,又被下一波浪潮掀起。 藏在海下的几只怪物正一下下撞着木船船底,突然被这股力量拉扯，整个跃出海面。 木船被撩开,庞大的身躯在船上压下一片黑影,然后嘶叫着越升越高。 “轰轰轰——” 怪物跌回水面的响声连成一片,代表怪物死亡、消散的点点光芒在海面上荡开，像是夜晚的星空坠进海里。 空中的祁临手腕翻转，五指收缩,于是海浪也跟着盘旋扭曲，将令一部分怪物卷进浪中，绞杀。 开场不过7分钟，现场和直播间都已经沸腾了- 卧槽这场面,爽死谁了？爽死我了！！- 不是，谁说这作弊的？这实力需要预赛作弊？铁全球赛水准了好吧？- 受不了了。只是一只契兽都有这效果，不敢想象后面1v1会有多精彩。这选手哪儿的来着？弥斯珥区是吧？这就买票了哈- 到底谁说他们是花瓶组的！谁说的！！！又美又强，今年的大烫门预定好吗？- 啊啊啊啊受不了了！这灵契师到底是上哪儿找来这么牛的高阶契兽的？酸死我了呜呜呜呜呜呜- 区区预赛竟然能被玩的这么花，我之前都在看些什么东西……组委会你们告诉我，这到底是真复审还是早有预谋的表演赛？？- 这才是真预赛啊！之前一群全球赛选手隐藏实力干嘛呢？看到没，真实力不怕暴露好不好？ 观众们看比赛看的很上头，但这发言却让组委会和一些灵契师不太开心了。 是他们不想在预赛炫技吗？是组委会不让啊！ 由于比赛形式不同，预赛和区选赛、全球赛的模拟系统是分开的。区选赛和全球赛的系统经得起他们折腾，但预赛的系统，在高强度对抗下很容易出现问题。 这也是预赛通常都是单人赛的原因。 为了防止系统故障，组委会会在比赛前，特意提醒那些实力强劲的灵契师，要“收着点”、“通关就行”。 但现在这是怎么回事？组委会没看出来这也是个全球赛级别的选手吗？就这样让人家炫技了？还专门搞个什么“举报复审”，这需要复审吗？纯双标！ 灵契师内部论坛，讨论这事的帖子都盖起高楼，不少人忿忿不平，甚至艾特组委会，让给个说法。 组委会此时也很委屈。 他们是真觉得这新人有问题啊！ 而且举报新人违规的翁然，也是个全球赛水平的灵契师。 不是，翁然难道看不出来这人的实力吗？他是真眼瞎还是故意的？ 组委会最高层办公室。 一道怒气腾腾的声音终于冲出：“拉黑！拉黑这个叫翁然的！从下届开始，不准他再参加灵契大赛！！” 但无论如何，这届预赛，已成定局。 模拟赛场中，怪物的数量在几分钟内锐减，它们不断地扑向天空和船只，但却没造成一点实际性伤害。 许岁安看着空中的祁临，有点感慨。 祁临人没怎么变化，实力却比小时候强出很多- 很出风头嘛- 不愧是世间最后一只龙。 楚时间和穆霖久的心声，也和他表达着同样的意思。但在这两道声音之间——- 救救我，好想吐，我要死了。呕…… 许岁安忍不住把目光转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戚孤雪倚在船边，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闲散模样，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异常。但细看下去，被他半藏在身后的手用力抠着船舷，指节都在发白。 如果不是许岁安能听见心声，绝对注意不到这点。 原来戚孤雪晕船。 他有些意外，往那边挪动身子。 小木船还在被海浪抛上抛下，又一波巨浪从深海里涌上来，把船顶到半空，又旋转着砸回海里。 戚孤雪做了半个干呕的动作，白着脸把后半截咽回去，心声变得愈发简短：救…… 许岁安伸出手，扣住他的腰。戚孤雪愣了一下，看过来。 【等等！】系统紧急叫停，【岁安，你不能用异能，要隐藏身份呀！】 许岁安动作顿住。 他想了想，转头看向楚时间，说：“把我送上去。” 楚时间正盯着他搭在戚孤雪腰上的手，没反应过来，回了句：“嗯？” 许岁安当他听懂，走过去在人手上摸一把，环着戚孤雪升上半空。 不需要真的让楚时间动手，只要向观众展示一下，假装是他的契兽做的就好。 木船内，楚时间看了看掌心，抬眼望上来，终于恍然。 他佯装可怜地压下嘴角，演戏给自己找补：“主人总偏心，我们会很难过的。” 穆霖久幽幽扫来一眼，一点没有要配合的意思。 悬在半空的许岁安也并未在意这句找补。他忙着教育戚孤雪：“下次不舒服，可以直说。” 戚孤雪在他怀里低着头，长发遮住侧脸，看不清表情，低低地“哦”了一声，身子有点颤抖。 许岁安当他是还在晕船，没回过身来。——如果，听不到戚孤雪心声的话。 但事实上，他很清晰地听见戚孤雪在想：救命，好丢人。 “不丢人。”许岁安纠正他。 戚孤雪默默抬起手、捂住脸，放空大脑。 两个人立在半空中，确实没了晕船的问题，但余下的怪物却因此找到了新的目标。 攻击不到祁临、咬不到木船，它们一下子转向，朝二人猛扑。速度最快的几个转瞬已至眼前。 许岁安下意识抬手要回击，想到身份问题，动作一顿。 食人鱼张开大嘴，几乎能看到内部结构。 下一秒，一阵花香溢出，人鱼停在半空，眼神恍惚了一下。 紧接着，两道水柱一左一右冲天而来，将扑来的几只怪物全部撞开，沉沉压进海面，化成一片散碎的光。 “没事吧？”祁临出现在两人身前。 许岁安摇摇头。 祁临看向他，又说：“很快就结束了。” 他还记得最开始时，许岁安说过一句要快一点。 “好。”许岁安回答。 祁临转过身，挥手，驱散新涌来的几只怪物。 来到忒索罗斯星，他反倒不必顾忌异能类型的局限，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属于龙族的所有能力。对他来说，这也是一种享受。 许岁安带着戚孤雪往后挪上几寸，避免影响他发挥，然后才看向怀里的戚孤雪，表现出一点惊讶。 戚孤雪知道他在惊讶什么，轻咳一下，小声挽尊：“治疗，也可以有攻击能力的。” 刚刚，他用异能强制那只食人鱼进入极度安定状态，祁临的水柱这才得以赶上。 许岁安听得到他的心声，懂他的意思，夸赞：“很厉害的。” 顿了顿，又强调：“即使晕船，也很厉害。” 戚孤雪又一次大脑空空。 就在此时，整个海面突然剧烈摇晃，几乎要上下颠倒。悬在半空的两人都被这股力量冲击，不安定地晃来晃去。 海里的木船更是直接侧翻、终于碎成几片。穆霖久和楚时间从海底窜出来，一人找了块木板踩着，勉强维持住平衡，然后同时抬头看了一眼祁临- 这么大醋？ 许岁安听到楚时间的心声，没懂，但也看向祁临。 然而，祁临安安静静立在半空，甚至没有动手，只是抬眼望向天空。 一片黑沉的天幕中，隐约出现几道裂纹。 组委会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预赛的模拟系统承受不住接连不断的攻击，此时摇摇欲坠，眼见着就要直接塌陷。 就这互相对视的几秒钟功夫，头顶一声闷响，一块天空掉下来，冰山一样砸进海面。 忒索罗斯星的真实天空出现在五人眼前。 楚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飞来许岁安身边，盯着那处道：“感觉要出去了。” 许岁安还记得他们的目的：“但还没通关。” “这种情况，就算我们不通关，也会进入区选赛的。”穆霖久笑，“毕竟祁先生的下马威，都直接给到组委会了。” 祁临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落回许岁安身上- 抱歉…… 他无意毁掉这里。 “没关系。”许岁安护短，“是他们的问题。” 场外，组委会的人听到这句话几乎要气着火了，但又没有办法。 赛场被毁，只能证明预赛系统确实不够结实，这次他们要再说是“新人作弊”，那观众的矛头该从翁然转向组委会了。 只能忍气吞声，还得焦头烂额地处理后续。 现场官方人员十几个，唯一保持淡定的，除了惦记下班不管不顾的裁判，就只剩审查组组长。 “去终止比赛进程，强制清除剩余的怪物，让他们尽快从系统里登出。” 几个工作人员回神，连忙按照命令去执行。 观众席、直播间、大赛论坛，此时更是彻底因为这事乱成一锅粥。 预赛模拟系统直接被撑爆了，这在历届灵契大赛中从未发生过。 不少观众直接从席上站起，甚至挤到台边，蹦蹦跳跳想要看到详情。 直播间，万余人把弹幕刷到飞起，还不断有新观众闻讯赶来-？？？？爆了？- 不是哥们，我说的爆是人气爆，不是系统爆了啊……- 我的天呢，模拟系统居然是有承受能力上限的吗？这人得多牛啊，今年大赛冠军直接定了吧- 倒也不必哈，全球赛水准都有这个能力，人家不做就是了- 哦。有能力为什么不做呢？是不敢吗？- 真好笑。要不是组委会次次都千叮咛万嘱咐让收力，就预赛这破系统，早爆几百回了好吧？- 真的。知不知道系统坏了组委会要费多大功夫重修啊。只顾着自己出风头，一点不考虑其他人是吧？- ……既然组委会早知道系统撑不住，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升级？非得等出事了才行？- +1。每年那么多门票钱都花哪儿去了？这么多届了，连升级预赛系统的钱都没赚出来吗？- 现在是组委会升不升级系统的问题吗？现在是这新人不守规矩！- 什么狗屁规矩？审查全程直播，你们都觉得人新人作弊呢，哪有人提醒他们系统脆皮了？- 早看出来新人有这实力，或者早提醒一句，也不至于折腾成这样啊？还怪开新人了呢。人家就是不懂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潜规则，所以才是“新人”啊- 趁乱嗑一口。谁能想到预赛重赛最大的糖竟然是7安的- 那个戚孤雪一点力没出，还被灵契师护着……祁临还得帮他挡怪。厉害的高阶契兽那么多，干嘛要养花瓶，就因为人家好看吗？- 战力够了，人家想养个花瓶怎么你了？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我真服了你们这群嗑cp的了。什么都看不懂能不能闭麦？？ 直播间都吵成这样，论坛更是已经盖起上百层高楼，涛战力的、损系统质量的、看不惯新人行为的、趁乱嗑cp的，还有灵契师现身说法的，五花八门，几个hot贴一起飘在首页，久久居高不下。 但在弥斯珥区的比赛现场，五位当事人对此依然一无所知。 天幕碎到1/3时，预赛系统终于被强行终止。许岁安五人重新回到简朴的圆形擂台上，刚一现身，就迎来现场一阵极其热烈的欢呼。 撑爆系统，比通关预赛可刺激多了。 工作人员赶紧上来把一行人请下去，生怕他们多站一会儿，把群众勾得直接冲上台来。 许岁安乖乖跟在工作人员身后下台，突然听见观众席上有人直接喊了自己的名字，想了想，歪头看过去，朝那边招招手。 喊他名字的人一声尖叫。周围立刻“许岁安！”“岁安这边！”“岁安挥挥手！”，叫成一片。 除此之外，其他几人当然也都被指名道姓地呼唤。 灵契大赛报名都是实名制，报名表又不是什么保密信息，五个人的名字自然早就传遍了。 只是其中还夹杂了一句：“小七我有晕船药！！！” 戚孤雪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扑上许岁安后背。 许岁安截住他，很合时宜地问了一句：“还在晕吗？” 戚孤雪：“……” 他一言不发，第一时间选择放空大脑。 许岁安有点遗憾地移开视线。 在吵闹之外，他开始有点意识到这个功能的好处了。 走在前面的工作人员赶紧跑回来拉两人一把：“许先生、戚先生，快走快走。” 从场地侧方走下台，钻进观众席下方黑漆漆的通道，工作人员长出一口气。 “裁判和审查组会在这里跟各位对接的，辛苦几位稍等一下，他们马上就到。” 她留下这句话，又飞快从通道里钻出去。外面的群众秩序还需要维护，她没法蹲在这里守着。 结果工作人员刚离开不到十秒，又一道人影钻了进来，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首饰响声。 通道里很暗，只有入口处能照进来一点光。 许岁安抬头看过去，有点意外。 和人有过直接沟通的戚孤雪直接问出声：“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钴蓝色眼睛炯炯有神，少年轻哼一声，“想进这里还不是轻轻松松？” 许岁安问：“来做什么？” 少年噎了一下，顶嘴：“一定要做什么才能来这里吗！” 许岁安看向他身后，从容开口：“那你要被赶走了。” 少年：？ 他一惊，立刻回头，对上审查组组长冷冰冰的目光。 “不好意思，这里不允许外人进入。”组长单手按在枪上，语气恭敬，动作充满威胁。 少年动动嘴，看看她的枪，又看一眼许岁安，怏怏不乐地退后几步，一直到通道入口。 组长也没管他是不是彻底离开，几步来到许岁安面前，把一叠东西递过来。 有组员打亮手电筒。 最上层是1+4两种、五枚徽章，第一个留给许岁安，剩下四枚是为契兽准备的。 此外，还有一份后续赛程说明书、一张印着弥斯珥区商会和政府双标的储蓄卡、一摞各种商铺的优惠券，以及一份邀请函。 “这是灵契大赛和弥斯珥区给您的奖励，恭喜您正式通过预赛，成为弥斯珥区区选赛的第100位参赛选手。” 女人顿了顿，目光稍微柔和下来一点：“祝您能顺利进入全球赛。” “谢谢。”许岁安弯弯嘴角，接过东西打量一圈，最后停在那份邀请函上。 银灰色调沉稳庄重，中心的红色火漆印着繁复的标志，左下角烫金小字写着：灵契大赛组委会。 “这是来自组委会本部的邀请函。” “在区选赛进入最后赛段前的休赛期，能够进入全球赛的选手都会收到组委会邀请，参加当届的灵契大会。” 许岁安突然问：“星主会参加吗？” 他们就是为了见到星主才参赛的。 组长怔了一下，回答：“……在历届灵契大会中，星主，偶尔露过面。但这次是否露面，我们并不知道。” 许岁安：“好哦，谢谢。” “不过，这份邀请函并不是灵契大会的邀请函。” 几人都有些意外：“那是什么？” “是组委会提前的特别邀请。您可以比其他灵契师更早一些，见到组委会高层，以及十位全球赛裁判官。” “全球赛裁判官？”楚时间凉凉开口，“全球赛水准的裁判，也看不出我们没有作弊？” “他们仅为全球赛服务。除了全球赛赛程中，以及灵契大赛，他们从不露面。甚至在其他时候，我们都很难联系上他们。所以，预赛的事情，哪怕组委会请求，他们也不会参与审查的。” 楚时间黑眸微眯。 “那这封邀请函？” 组长笑笑：“是由裁判官们发出的。是他们，想要在灵契大会前，单独见各位一次。” “也只有他们，能判断出各位的实力，值得这一次单独会见。” 许岁安问：“时间呢？” “区选赛第一赛段后的休赛期。” “所以，还是要再审查一段时间咯？” “不是这样的。裁判官们想要凑到一起，也需要不少时间。这已经是他们能给出的最早时间了。” 许岁安晃晃邀请函，又问：“在这里，能见到星主吗？” 组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眸中有几分疑惑：“如果是裁判官们……或许能够有机会向星主发出邀请。不过您为什么……” 许岁安开口：“我们……” 穆霖久突然出声打断：“不会有忒索罗斯星的子民不期待见到它的星主，不是吗？” 组长看向他，沉默地对视片刻，点头。 “如果裁判官们对各位印象不错，您或许可以试着向他们提出请求。”后半句，她专程对许岁安道。 许岁安点点头。 组长后退半步。 “我的任务完成了，祝各位今后的大赛之旅，一切顺利。” 她利落转身，带着几个组员一直向外，离开通道。 一行人走得很快，守在通道口的少年往旁边避了避，险些被撞到。 他过回头，瞅着六人离去的背影，有些不悦地撅起嘴。 一道声音突然插进来：“在看什么呢？” 少年回头，看见戚孤雪正站在他身后。 他往戚孤雪后面望望，另外四人还站在原地，身影隐在黑暗中，看不出在做些什。 戚孤雪耸肩：“我可不想掺和进那种古怪的氛围里。” 少年收回视线，看向他。 青年的表情突然淡下去，声音依然透着股有气无力的厌世感，但又在深处藏进一点凌厉：“所以，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 少年脸上闪过一点错愕，定了定神，才道：“我来看你们的契约。” 翁然的那几只契兽能察觉到他们之间没有契约，他当然也有办法确认。 “所以，结果呢？”戚孤雪问。 少年有点得意洋洋，又有点好奇：“我看得出来，你们定的是灵魂双向契。这是谁提供的？你们怎么会有？” 戚孤雪慢悠悠：“嗯……我们就是有。怎么，不应该吗？” “这东西失传这么多年，就是因为对双方的影响太大。不管你们怎么拿到的……你们到底怎么想的？竟然敢签这种契约？” 他顿了顿，想到什么，又笑开，有点幸灾乐祸。 “不过，你现在应该也感受到这种契约的威力了吧？在契主面前没有秘密的感觉怎么样？” 戚孤雪的表情也跟着变了。 “你既然这么问，那应该也知道，怎么重新藏住秘密吧？” “那当然，我可是光渡族的继承者。”少年挺胸，话音一转，“但是，我凭什么告诉你？” 光渡族？ 戚孤雪微怔。 另一边，许岁安也愣了下，转头看向通道口的两人。 他虽然听不清两个人的谈话，但戚孤雪一刻不停的心声，也相当于给他做了个现场直播。 许岁安走到两人身边，低头看看那少年。 光渡族的继承者，他曾经也见过一只，活泼但乖巧，跟这位很不一样。 不过……这里竟然也有光渡族吗？ 戚孤雪这时候已经接着问道：“你来这里，肯定不只是要我看我们的契约吧？” 少年神情僵了一下，看向许岁安，又很快地移开视线。 “你是光渡族？”许岁安确认。 他想了想，翻转手腕，露出光渡族先祖在上面留下的羽毛印记。 “那，认识这个吗？” 少年看到，瞳孔缩了一下，但却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 许岁安突然知道他在饭店门口，为什么突然朝自己发出邀请。 大概在那个时候，少年就注意到他和光渡族的联系。 “你和我的先祖是什么关系？”少年反问他。 许岁安张张嘴。 戚孤雪突然伸出手来，一只挡住他的手腕，一只捂住他的嘴。 “你告诉我们怎么终止心声功能，我们就告诉你。” 许岁安看他一眼。 戚孤雪动作一顿，飞快松开双手，谨慎地看向许岁安。 好在，许岁安也没有要直接给出解释的意思。 他悄悄松口气。 “我不知道怎么终止。”少年再次开口，消息却不怎么好。 戚孤雪微微蹙眉。 少年接着道：“但我知道，什么东西能让契兽可以控制心声的传递。” “什么东西？” 少年看向许岁安，抬起下巴：“一个情报换一个情报。” 许岁安想想，说：“我认识你先祖母星的继承人。” “母星？继承人？在哪儿？什么人？”少年惊讶。 许岁安朝他眨眨眼。 “轮到你了。” 第218章 少年不情愿地努努嘴,挤出来一点信息：“幽灵族的心尖血。” 许岁安了然，转向戚孤雪：“走吧。” 戚孤雪心里一阵奇怪，面上却没有任何表现,淡定地跟着他转身向外。 “诶诶诶,等等！！” 少年一惊,慌张追上，一把抓住两人的袖子。 “怎么就走了！还没问完呢！你知道心尖血去哪儿找吗？” 许岁安被拽停，坦然回答：“幽灵族。” 少年一噎：“……你知道幽灵族在哪儿？” 许岁安摇摇头。 “那——” “但有人知道。” “谁？”少年下意识问出口，随即脸色一变，“你竟然用这种方法骗我的情报？” 他咬牙嘟囔：“无耻。” 许岁安不解地看他一眼，抬起手,指向少年身后。 “他们。” 少年一呆。 穆霖久晃着终端机从他身边经过,上面是一个长长的对话框。 身量清瘦的青年在许岁安身边停下,笑眯眯地看向他,问：“你听说过六人定律吗？” “什么？” “没听说过也无所谓。”穆霖久笑着把终端机递给许岁安,“我们找人的方式,和那个没关系。” 少年：“？？” 穆霖久再没给出任何解释，在他困惑的目光中勾住许岁安的小臂,笑吟吟地歪着头道：“走吧。” 许岁安正在看终端机上的内容,乖乖被他带往通道之外,其他人紧紧跟着，唯独戚孤雪在最后留了片刻。 他朝还在发愣的少年说：“好好想想，你哪里惹到他了。那可是个睚眦必报的家伙。以后引以为戒。” 少年回神,却更茫然：“我和他都没说过话……” 戚孤雪耸肩，轻飘飘地跟上前面几人，依然是一副站不直身子的散漫模样。 少年一个人在漆黑通道里站了半晌，直到几人彻底消失,通道一片静谧，他才恍然想到什么。 ——但那也只是，发出契约邀请而已啊？ …… 竞技场外。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无数群众还围在出口，蹲守新人灵契师露面。但他们又哪里会知道，人早就偷偷跑远了。 许岁安用了从萧离歌哪儿偷师来的空间系异能，把五个人一起转移到竞技场隔壁街的小巷里。 他空间系异能还不熟练，没法像萧离歌那样进行长距离移动，但这也已经够了。 其余四人，除了戚孤雪外，都没对他的能力感到震惊。他们早就知道许岁安的异能不限于某一种系别。 但戚孤雪很惊讶，看怪物一样打量他良久，最后荒诞评价：“你其实，也不是人类吧？” 全系异能者，整个人类历史上都没出现过。 许岁安乖巧眨眼，反驳他：“我是。” 最起码，现在这具身体是。 他举起终端机，转移话题：“该去找幽灵族了。” 界面上和穆霖久聊天的是一位匿名灵契师。 他在灵契师平台发布“寻找幽灵族”的悬赏委托后不久，这人就立刻找上来，说可以提相关情报。 因为繁衍方式特殊，如今的幽灵族已经极其稀少，可能整个忒索罗斯星都不足十只。 而且，他们要么离群索居、生存在极其隐蔽的位置，要么就有超强的伪装能力，像普通人一样混迹在人类社会。 可以说，要想真的找到一只幽灵族，简直难于登天。 但帖子发出去不到三分钟，竟然就有人找上门，给出的信息还像模像样的。 说他知道一位隐藏身份居住在人类社会的幽灵族，可以向他们提供那只幽灵的位置。 但有条件- 什么条件？ 许岁安哒哒哒敲字。 对面安静了一会儿，头顶反反复复变成“正在输入中”，最终发出来一条： 我要你杀他一次。 许岁安愣了愣。 【是仇人？】系统看戏推测，【而且这只幽灵族估计还很强哦。】 穆霖久见他顿住，凑近了看眼屏幕，直接抬起手，贴着许岁安的手指戳字- 交易成立。 很快，对面发来一个地址。 第三区-赛启汶区多罗大街799号，一家旧书店。 穆霖久怔了怔，沉吟片刻。 许岁安抬头问他：“有问题吗？” 穆霖久摇头：“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赛启汶区是和弥斯珥区截然不同的地方。这边是彻底的商业之城，那边则是纯粹的灵契之都。 历届灵契大赛十强，赛启汶区通常都能占到两席。 论坛上曾有人戏言，走在赛启汶区大街上，碰见十个人，其中有八个都是灵契师，剩下两个则是高阶契兽。 真要说起来，赛启汶区这种环境，其实不太适合幽灵族进行隐藏。毕竟实力强的灵契师越多，就越容易被发现。 但这人既然都提出“杀他一次”的交易，给他们的地址，按理说不会有假。 许岁安听完，不假思索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现在离区选赛正式开始还有六天，虽然时间有些紧，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容错余地，只要能在开赛前赶回来就好。 “好。”穆霖久笑笑，又说，“不过，不是现在。” “？” 他指指天空：“太晚了，去赛启汶区，怎么也要等到明天一早。现在先回去休息吧。” 他说完，满含暗示地朝许岁安轻轻眨了下眼，心声清晰传递- 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特殊优待’呢。 “眼睛不舒服就多闭一会儿。” 身边突然插进来一道声音，楚时间把许岁安捞过去，拉着人往外走。 这会儿，周围的预赛观众基本都已经散干净，路灯下的大街冷冷清清。五个人一路回到住处，只是偶遇了几个还在外游荡的观众，被人追着拍了几张模糊的背影。 回到别墅，穆霖久干脆利落地把祁临塞进他的那间花房。 别墅一共就六间卧室，楚时间那间已经被锁起来，祁临当然只能住进这里。 许岁安担心他被花香呛到，在门外多站了两秒，果然立刻就听见里面一声接一声喷嚏。 以及略带委屈的心声：好呛…… 和他一样，龙的嗅觉也很灵敏——说不定比他还要灵敏。 “怎么？你想让他跟你一起住？”楚时间倚着自己卧室的门，没什么表情地抱臂看他。 穆霖久先说：“那恐怕不太方便。” 许岁安略一思考，还没得出结果，花房房门被人从内推开。 祁临探出半个脑袋，鼻尖和眼尾都被熏得有点发红，龙角可怜兮兮地从白发里钻出，“呼吸”着门外的空气。 “哥哥。”他被几十种花香熏得有点神志不清，叫出很多年前的称呼- 难受。 他的心声说。 楚时间和穆霖久的脸一瞬间拉下去。 正看戏的戚孤雪表情一变，利落地转身阖门，把自己关进屋内。 楚时间的声音随着关门声同步响起：“祁先生现在还这么叫，不合适吧？” 祁临看向他，定了片刻，又转向许岁安，问：“不合适吗？” 穆霖久眼眸微凝。 许岁安却在想了想后，摇头：“没有不合适，怎么叫都好。” 他作为丧尸活了那么久，就算是算实际年龄，也担得起祁临一声哥哥。 祁临嘴角很轻地弯了一下，龙角尖部露出一点雀跃的粉。 他张开嘴。 “哥哥。”有人先他一步开口。 祁临怔了怔，抬眸看去。 穆霖久看着他，笑意盈盈，眼底却凉凉的。 他对许岁安说：“既然祁先生受不了花香，那我和他换一下吧。我那间房还是很正常的，昨天刚刚打扫过，也都很干净。” 许岁安想想，觉得可行，看向祁临。 祁临抿唇，安静片刻，默默点两下脑袋，灰暗下去的龙角悄咪咪钻回白发深处。 他有私心，他不想交换，但他也不想看到许岁安为难。 穆霖久把卧室钥匙交到祁临手里：“祝祁先生今晚好梦。” 祁临握进钥匙，站在花房门口，没有立刻动作。 穆霖久也并不意外，轻轻推一下许岁安，小声：“你先去屋里休息，我们还要处理一下这间卧室。”- 可能会很久，收拾妥当之后我再去找你。 他的心声毫无破绽。 许岁安点点头，进了自己的房间。 卧室门开启，又轻声闭合。 屋外的人表情立刻变了。 穆霖久站在花房前，冷眼看着立在门边的青年：“祁先生是真的被熏到不清醒，还是假装不清醒，恐怕只有您自己知道了。” 祁临平静地和他对视两秒，垂下眼，将花房的门整个推开，和人擦肩而过。 穆霖久却再次开口：“乖孩子吃不到糖。但在他这里……” 祁临脚步停住。 “不乖的孩子，也讨不到糖吃。” 茶发青年转过来，浅色的眼眸落到他身上，抬起的右手，却指向一旁的楚时间。 “这就是个例子。” 楚时间气笑了。猝不及防被人阴阳一句，他又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受气包。 “糖吃多了可是很容易得病的。” “这就不劳楚老板费心了。” 他刻意换了个称呼，楚时间听到，表情立刻彻底沉下去。 空气刹那凝重到好像下一秒就要动手。 戚孤雪的房门突然打开，露半个身影出来，垂在身边的手里还拎着半瓶酒。 他很无奈、很不想掺和，但他也很在意他的睡眠质量。 “你们真要打的话，我只能带着他出去睡了。” 气氛唰地缓和下来。 戚孤雪心满意足地缩回身子，重新关上门。 走廊里的三人压着情绪互相对视一眼，各自退入房间。 “咔哒。” 所有门同时闭合。 许岁安走出浴室，用异能蒸干头发，轻轻呼出一口气。 整个洗澡期间，外面几个的心声一直在响，不过大概是因为隔着两层门，声音模模糊糊，除了感觉吵闹，听不出什么具体内容。 而这会儿，那些心声终于一个个消停下去。倒也不是完全消失，只是变得更加细小、模糊，成了某种白噪音。 他抱着不知道谁什么时候放进来的牛奶走到窗边。 和他之前去过的所有星球都不太一样，忒索罗斯星的夜空很暗，漆黑一片，没有月亮，连星星都几乎看不到。 像是被一块巨大的黑布整个笼罩，只在零星几个地方被扎出几个小眼，泻进一点细碎的光。 因为这里是被隐藏的星球，与外界完全隔离。 但好在，不知道最开始的那位星主用了什么办法，白天的忒索罗斯星尚且还有日光。 系统小声嘟囔：【也不知道叶枫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打开通道的办法。不过，还好黑化值和生命迹象目前倒都是稳定的。】 【但是……要是他们找不到办法，或者打不开通道怎么办？这可是能将一整个星球隐藏起来的力量，他们真的能做到吗？】 它到目前为止见过的，拥有同等力量的，也不过只有许岁安一个。 杯子里的牛奶轻轻晃了一下，点点金光从许岁安指尖升起，飘飘摇摇挂到空中，点起很小的一片星空。 【四个月后，他们会来的。】他肯定作答。 房门突然被人很轻地敲响，“哒哒”两下，立刻终止。外面的人担心被其他人察觉，只是用指尖在门上轻磕。 许岁安过去开门。 穆霖久飞快地钻进来，轻手轻脚关上门。 许岁安在旁边看着，感觉有点奇妙。 这种举动放在穆校长身上，实在有些割裂。但如果很多年前的那个少年身上，却是意外之中带着几分合理。 记忆空间里少年穆霖久，偶尔就会像这样，在晚上偷偷溜进他的房间。 ——通常是因为他白天和楚时间吵架吵输了。 不过这次，他显然另有所图。 穆霖久这会儿也已经洗过澡，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米色睡衣，坐在他床边仰头看来，有几分难得一见的乖巧。 许岁安放下杯子走过去，他的目光也跟着一路移动。 “要怎么做？”许岁安问他。 穆霖久拍拍床铺：“先躺下吧。” “要躺下吗？”许岁安好奇。 契兽的“特殊优待”，要比契主的麻烦这么多？ 穆霖久唇边笑容不变，心声也没怎么泄露：“效果会更好。” 许岁安点点头，躺上去。 穆霖久坐在床边，犹豫了片刻，轻轻贴靠过来，但依旧只是坐在床边。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同床共枕。 在那个漫长的梦境里，他们也有过几次这样的夜晚。 但那个时候的穆霖久还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即使那会儿的他已经经历很多，但也依旧要比现在更加单纯、干净。 许岁安捏着被角，抬眼看上来。 金色长发铺在洁白的的枕头上，一路落到他的肩头，像是精巧轻盈的绫罗绸缎。头顶的灯光映着浅金色的眼睛，又在绸缎上融进璀璨的星空。 忒索罗斯星没有星空。 但这里有。 穆霖久的眸光闪了一下。 许岁安问他：“你不上来吗？” 穆霖久迟疑。 “这样也会有效果吗？”许岁安接着问。 穆霖久依然没有吭声。 许岁安也听不到他的心声。但能听到很强烈的心跳，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 很难得的，穆霖久在犹豫，在紧张。 许岁安往旁边挪挪，拍拍自己空出来的位置：“来呀？” 穆霖久伸出手，食指抵在他的眉心，冰凉的指尖在几秒内升温。 “这样就好。”他低声回答。 契约书隐隐在两人之间呈现，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但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许岁安恍惚了一下，意识消散在一片混沌之中。 再睁开眼，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有点眼熟的、很整齐的废墟中。 说废墟，因为这里确实是废墟。找不出一栋完整的建筑，砖石之间挤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地上的草也长得很高，几乎要没过小腿。 这个世界正是黄昏，一切都显得寂寥、荒凉。 但整齐也是真的整齐。本该乱七八糟疯涨的植物像是有人精心照料、修剪，尤其是建筑之间的那些，薄薄一层贴在墙上，被修建出一些图案，像是某种别致的墙纸。 建筑更是如此，每一个断裂面都平整、光滑，远远看上去，高低错落，显出独特的艺术性。 照料这里的，是一个很精致、很细心的人。 一串光点从废墟内飞出，一半水蓝色、一半浅茶色，像一群小精灵，绕在他的周围，要推着他向内走。 许岁安跟着它们的轨迹向前，一直来到废墟腹地。 他忽然明白那种眼熟感的来源。 这片废墟里的很多建筑，他都见过完整的模样，只是它们来自完全不同的地方，所以很难被联系起来。 实验室、垃圾星、帝星、蓝晶学院，以及一些他曾在记忆世界里见过的建筑。它们被切断、截取，构成这个地方。 许岁安停下脚步。他的面前有两栋紧紧相依的半截建筑。 一个是梦里的公寓楼，一个是蓝晶学院里的校长办公楼。 穆霖久坐在两栋建筑中间，面前摆着一张茶桌，对面是一把木雕圆椅。 他的周围生长着一圈鲜花。很奇怪，这片废墟里长着很多野草，但只在穆霖久周围能见到盛开的花。 无论是数量还是种类，和那间花房比起都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这里并没有那种过于浓烈、混杂的香味。 穆霖久转眸看过来，微笑着招手。 这里的阳光一直蒙着一层雾气，整个废墟也就灰蒙蒙的。但就在那一刻，云雾消散，光芒照耀下来，落在两个人身上。 许岁安走上前，在穆霖久对面坐下。 桌上，两杯茶水蒸着缕缕热气。茶杯之间，静静躺着一个串珠手链。 许岁安的目光顿了一下。 穆霖久也看过去，轻笑道：“这次再送你，可不要轻易弄丢了。” 他并没有提是怎么弄丢，也没有提是怎么重新从莫行止手里拿回这串手链。 只是侧身靠过来，握起许岁安的右手，很认真地再次帮他带上，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青年的神情。 许岁安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感受到指尖的温热。 浅色琉璃串珠晃动着撞在一起，发出轻快的声响。 他没忍住好奇，主动开口问：“……会出现在现实吗？” 穆霖久看上来，眼里笑意更浓，温柔回答：“会的。” “喔。”许岁安应声。 过了片刻，又问：“这里是哪儿？” “精神海。”穆霖久顿了顿，“你也可以理解成，意识空间。” “每个异能者都有这样的地方，只是绝大多数人不知道他的存在。知道它存在的那部分人里，也只有极少一部分人能够到达这里。” “进入三阶，一部分异能者会拥有自己的异能兽，它们就生存在主人的精神海里，只在需要的时候被召唤出去。” “那我们？” “我们借助契约的力量，来到了我的精神海。” 穆霖久拉着许岁安起身。 周围的场景随之一变，化作鲜花盛开的草原。 “这就是我说的，契兽的‘特殊优待’。过于激烈的战斗会对契兽的神智造成影响，当高阶灵兽陷入精神混乱时，契主可以直接进入它们的精神海，进行最直接的安抚。” “不过，就像这份契约已经失传上百年，这种安抚的方法也是。” “契约关系本就只留存于忒索罗斯星。自从被封锁后，这里还格外安逸，也就更用不到这些方法。” 许岁安懂了：“所以他才那么惊讶。” 他指的是那个光渡族的那个少年。 穆霖久眸色暗下去一点，有点委屈：“这里是我的精神海。” 许岁安：“嗯？” 穆霖久低着头，抬眼望上来，配合着弱不禁风的身子，有点楚楚可怜的意味：“可以不提其他人吗？” 许岁安在他的目光中点点头。 “那现在要做什么？”他想起穆霖久刚刚的一番解释，打量身边青年，“安抚？” 穆霖久又笑了：“我又不是真的契兽，不需要做这种事情。我们现在要……” 他伸手过来，握住许岁安的手。手串被两个人力道牵动，又一次发出清脆声响。 “享受我的精神海。” 穆霖久忽地用力，两人瞬间失衡，从高高的草坡上一路滚下。 鲜花裹着清香从他们身边掠过，许岁安被穆霖久抱在怀里，忽然闻到一股很浅、但又格外清晰的玫瑰花香。 他抬起眼。 两个人在坡底停下。 穆霖久说：“这本该是我的信息素。” 他说完，停住，像是想到什么，表情变了少许，转而又变回来，含着更浓的笑。 “你现在成年了……好像已经可以说这些了。” 许岁安好奇味道，贴在他颈边嗅嗅。听到这番话，抬起头来，脑袋差点撞到他的下颌。 “信息素？”他纠正穆霖久的观念，“很早就可以说了。” 他的队友们从没向他隐瞒过自己的信息素。 穆霖久摇摇头。 “那个时候说和现在说，含义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许岁安问。 第219章 穆霖久正要回答,一阵巨响突然传来。显示几声雷鸣一样的轰隆隆，紧接着又是片刻乱七八糟的“丁零当啷”。 两人同时抬头望去，精神海的天空一片安宁。 声音来自现实。 穆霖久敛眸,藏住几分不悦。他把许岁安从草坪上拉起,无奈道：“外面大概出了点意外,看来我们得出去了。” 许岁安点点头。 不同于穆霖久只是猜测，他已经通过系统知道外面正在发生什么。 楚时间和祁临到底还是打起来了。 但好在，根据系统的描述，他们只是“礼貌切磋”。 那些“丁零当啷”的声音，是闯进卧室的戚孤雪为了把他叫醒搞出来的。 穆霖久抬手点在许岁安眉心，意识混沌的感觉很快传来。他睡过去,再被一阵锅碗瓢盆声吵醒。 戚孤雪半跪在另一侧床边,上半身完全探过来,几乎贴在他身上,手里的锅铲还在敲击锅盖。 距离超近,声音超响。 许岁安眨眨眼,和人对视。 戚孤雪对上他的目光，人愣了下,猛地向后弹开。 他摔到床下,呲牙咧嘴地扶着腰直起上身,催促：“快快快去劝架。” 许岁安向窗外看去一眼。 窗户并未关严，窗帘被风完全吹起，露出漆黑一片的夜空,以及两个正在移动的、发着光的人影。 楚时间本就习惯赤手空拳，祁临也没拿他的那把剑，这一架基本就是纯粹的异能对轰。 时不时换着地方炸开，有种小型烟花秀的感觉。 “还挺有观赏价值。”穆霖久阴阳怪气地评价一句。 话音一出,窗外打得正欢的两个人忽然就停了。两道身影立在窗外，黑漆漆的那个一扬手，窗户的时间回溯到完全打开状态。 风立刻更猛。 靠窗的穆霖久被吹得眯了眯眼。 再下一秒，楚时间自己也出现在窗外，单手扶着窗框，直接跳了进来。祁临紧跟着在房间内落地。 楚时间回怼穆霖久：“既然人醒了，表演就要收费观看了。” 穆霖久不答，转头来跟许岁安告状：“看，他们是故意的。” 楚时间扬眉，藏到身后的手戳了一下祁临。 元帅大人露出一个乖巧讨饶的可怜表情，看上去应该是不久前刚刚接受训练，此刻实战起来还有些生疏。 戚孤雪手里的锅铲叮当响了一下，透着点难以言喻的绝望气息。 许岁安垂下眼，又开始怀念他曾经的队友。 同样是五个人队伍，年纪越大人越吵闹。 他轻轻叹气。 夜还很长，五人齐聚一堂。 …… 第二天一早，许岁安第一个离开卧室。 昨晚最后是四个人一起睡的——不包括戚孤雪。 所以此刻在餐厅看到穿着整洁白大褂、精神饱满的戚医生，他一点也不意外。 戚孤雪左手边摆着两颗圆滚滚的煎蛋，右手边摆着一杯热豆浆，正前方是一盘切的整整齐齐的面包片。 许岁安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盯着那杯豆浆，有点好奇。 戚孤雪把煎蛋夹进面包片，慢悠悠撩上来一眼，有点好笑：“我又不是一大早就开始酗酒的酒鬼。” 许岁安歪头：“不是吗？”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甚至在飞行器上酗酒。 戚孤雪沉默一下，改口：“现在不是。”顿了顿，又说：“已经很久都不是了。” 他叼着面包片，去冰箱里拿出一瓶鲜牛奶，放到微波炉里加热，拎回来塞到许岁安手里，照顾小孩一样，含含糊糊说：“吃早饭。” 许岁安乖乖地“哦”一声，喝两口牛奶，刚放下杯子，手里又被塞进一对夹好的面包片，煎蛋露出一点参差的边缘。 戚孤雪若无其事收回手，转身去水槽边清理空盘。 许岁安在水流声中听到他的心声：- 感谢我吧。这种时候那三个家伙一个也靠不住吧？ “谢谢。”许岁安咬住面包片。煎蛋边缘酥酥脆脆，面包片又软又甜。 他弯起眼睛。 水流一下开到最大。 早餐快吃完的时候，其他三人一个接一个下楼。 这三个，前半夜各个都说睡不着，快天亮时挤在他身边一个睡得比一个熟，像是几天没睡过一样。 许岁安用空间系异能把自己和甩在一边的被子做替换，他们也毫无察觉。 此时他们终于睡醒下来，戚孤雪却不在了。他借口要回去收拾行李，早早溜上楼。 许岁安喝下最后一口牛奶，看着三个人在自己对面排排坐，指指戚孤雪特意留下的一袋面包和几颗生鸡蛋。 “早餐。”他说，“自己做。” 他们昨晚很闹，他不开心，不想管。 三人盯着桌上的东西看了片刻，楚时间伸手把鸡蛋推到祁临和穆霖久之间，起身离开。 穆霖久手一抬，一捧水裹着鸡蛋升起到半空。祁临手指扫过去，圈出一层幽蓝火焰。 眨眼间，生鸡蛋变成水煮蛋，又在高热中熟过头，砰砰破裂。 楚时间拎着切好的面包片和从冰箱里取的果汁回来，抬眼一扫，手在鸡蛋上空转一圈。 水煮蛋恢复到恰到好处的熟度。 他从里面挑拣一下，拎出最大的一颗，递到许岁安面前。 许岁安：“？” 就好像一觉睡出了点古怪的默契来。 然而就在此刻，水流一窜。 楚时间的面包片，连带着他的脑袋一起被淋透，单薄上衣的前襟还被巧妙地规避，干干燥燥，完全不会贴到身上。 许岁安：“……” 穆霖久收回手，笑靥如花：“去赛启汶区的票已经订好了，等我们吃完饭就可以出发。” 从弥斯珥区到赛启汶区的方式有很多，最快的还是“灵机”。简单来说，就是灵兽拉着飞机跑。 除了和灵契师签约的契兽外，人类社会还有另一种契兽——和政府或其他组织签约的契兽。它们通常行使交通运输、特殊场所监管等职责。 拉飞机的灵兽就是其中一种。 但契兽珍贵、肯做这种工作的契兽更加难得，所以，功能型契兽的数量一直很低，这也就导致，相关费用——比如机票，极高。 灵机的速度是飞机的三到四倍，但价格却是十倍以上。因此普通人出行，通常还是会选择飞机。 不过许岁安他们不一样。 穆霖久和楚时间有钱啊！他们提前三个月来这里，为许岁安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而四个月后他们就要走了。不花干什么？存着当纪念币吗？ 一行人到达机场，被工作人员领进vip通道，拐过几个弯，来到另一片更小一些、但显然更豪华的候机室。 锃亮的瓷砖地、光滑的大理石墙壁、雪白的吊顶和水晶灯，几根立柱也是镶金带银。 候机室另一端的门后，一只巨大的鸟类趴伏在地面，听到动静偏头看来，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口中的风把厚重的门帘掀起。 工作人员笑容不变：“几位不用担心，我们的契兽工作起来非常敬业，从来没有出过差错。现在只是在休息而已。” “但事实上，灵机的失事率还是有0.01%的。” 另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工作人员表情一僵，泄露出些许厌烦。 许岁安转头看去。 说话的是个二十出头的男青年，运动鞋、牛仔裤、连帽衫、脸上挂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几乎遮住半张脸。 他头发也很厚，好像没怎么打理，只是在出门前草草抓了几下。 “你好。”男生朝许岁安笑笑，往这边走。 工作人员却在此时挪来一步，小声：“我先带各位先生去贵宾休息室吧。” 她一个视线也没分给那男生，显然也不想让他和许岁安等人产生什么交集。 “没关系，这里已经很空旷了。”穆霖久在此时出声。 候机室里除了他们五个，就只有那个男生。工作人员这个举动反而更加引人怀疑。 他笑道：“离起飞时间也只剩十几分钟，我们在这里等着就好。” 工作人员嗫嚅了一下，还想说点什么，那男生已经走过来。 “你们也要坐这班灵机吗？” 许岁安点点头。 男生笑笑，推了推眼镜：“那还真巧。灵机乘客本就很少，分散到各个区，就更加罕见。这还是我今年第一次遇到同程的……” “斯先生。”工作人员终于忍不住开口。 “嗯？”男生看向他。 “您需要什么服务吗？”工作人员皮笑肉不笑，话里话外都是赶他走的意思。 姓斯的男生“啊”了一声，竟然也没有什么气恼的意思，朝她笑笑：“我不需要，我只是来跟其他乘客打声招呼。” 工作人员一拳打在棉花上，有点气结，干脆转头跟许岁安一行说：“到时间会有其他工作人员带各位登机。其他乘客的话，各位完全可以不听，有任何问题，直接找我们就行。” 这次，她干脆直接把意思摆到明面上。但那男生呢？依然乐呵呵地看着他们。 “好的。”许岁安朝工作人员点头，“谢谢。” 穆霖久跟着道：“辛苦了，您去忙其他工作吧。” 工作人员欲言又止，到底还是被这句话堵回去，略带不甘地离开，走之前还警告地瞪了男生一眼。 男生朝她挥挥手：“再见啊。” 工作人员加快脚步离开，他转过身，重新看向许岁安，好奇：“你们去赛启汶区做什么？旅游吗？” 许岁安摇头：“去找人。你呢？” “哦……我啊。”男生挠挠头，“我去那边见个朋友吧。” 吧？ 许岁安身后，有几人不约而同地挑了下眉。 男生已经转移话题：“哦对，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斯年，你们呢？” “许岁安。” 穆霖久却没报名字：“你好像对灵机很熟悉？” 斯年呲牙一乐：“没有啦，我只是对事故率比较熟悉。” 穆霖久轻笑：“是吗。” 戚孤雪则眼眸一动，第一次看向斯年，问他：“为什么？” 这次，斯年在回答之前犹豫了一会儿。 “嗯……我是为了寻死。” 他说这话时，依然满脸笑容，落落大方。 听到的几人，脸色却都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穆霖久问：“不过，这次不是？” 斯年：“嗯嗯，这次有点其他事，就先不寻死了。” …… 工作人员出了候机室，脚下一转，拐入员工休息室，一屁股坐进沙发里，依然一脸抑郁。 休息室里其他同事看过来，却并不觉得意外：“怎么？又遇到他了？” 工作人员翻了个白眼：“是呗。” “都三年了，自杀的方法这么多，他干嘛非来这赌那万分之一的概率！” 同事摆摆手：“害，都三年了，还没习惯啊？而且，他也不止来咱这儿啊。” 另一个从电脑后面探头：“是啊，不是说意外事故概率大的地方都有他的身影吗？” 她一转电脑，露出个帖子。 “三年，都成都市怪谈了。” “要我说，也没什么不好的。现在很多人一见他，都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这趟绝对不会出意外呢。” “唉……太怪了这人，他到底图啥啊……” “我吗？因为很难死？”斯年说着，自己先嘎嘎乐起来。 许岁安几人此时已经和他一起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等登机时间到。 这话没头没尾，但也算是给出回答：他不会说。 于是几人都没再问，转移话题。 “你常去赛启汶区吗？” “我在那边生活过几年。”斯年推推眼镜，话匣子再次打开，“你们之前没去过那儿吧？有没有提前订好酒店，区选赛快要开始了，赛启汶区是大热门，这会儿酒店估计很难定啊。” 穆霖久：“还没呢，你有什么推荐吗？” “害，我也好几年没在那儿待了，其实也不太清楚……你们要找的人在哪儿？得定那附近的酒店吧？” 许岁安：“多罗大街。” 斯年笑容不变。 “多罗大街啊？”他摸摸下巴，“那块儿是条没什么人气的老街，但也有几家上了年岁的民宿，现在去，说不定还真能找到空房间。” “是吗？”楚时间插嘴，“你对这条街也很熟啊？” 斯年愣了下，抓抓头发。 “对。”他说，“我在赛启汶区那几年，其实就住在那附近的。” 戚孤雪坐直了点，不动声色地和穆霖久对视一眼。 “那你知不知道，那条街上有一家书店？” 铃声突然响起，起飞时间要到了，工作人员从侧门走出，来带他们登机。 谈话被迫终止，斯年站起身，有点遗憾地朝他们笑笑。 他两手空空，什么行李也没带。 “要登机了呢。”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戚孤雪的问题就这样被略过。 为了适应灵机高昂的价格，飞机座位都被设计成单间或者套间。 许岁安他们定的是个大套间，斯年显然是自己订的单间，不会和他们一起。 过来送行的工作人员也有两个，从两侧带他们走出候机室。 那只鸟类这会儿彻底清醒，后面挂这个比自己身体还大的小型飞机，此时正抖擞精神梳理羽毛。 许岁安五人一靠近，它立刻抬起脑袋，凑过来打量一圈，黑珍珠一样的眼睛惊异地眨眨，口中吐出人话：“哟，这次有新客啊。” “你好。”许岁安跟它打招呼。 斯年高亢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哥！这次也辛苦您啦！” 鸟哥畅快地“诶——”了一声。 回头来看许岁安：“聊过了吧？这小子人怪得很，老问我什么时候出事，不过是个好人。我之前有一次起飞前不舒服，就他看出来了，还跟工作人员报告，临时停机，给我放了天假……” 旁边的工作人员听不下去，叫了它一声：“哥，咱该起飞了。” “哦。”鸟哥悻悻住嘴。 工作人员立刻引着许岁安等人去后面上飞机。 刚在套间里坐稳，机身一晃，窗户隐约能看见鸟哥展翅，笔直腾飞。 周围景色模糊一片，迅速攀升，眨眼间没入云层之间，开始向前飞去。 …… 鸟哥没有触发那万分之一的概率，三小时后，正午12点，灵机平稳降落在赛启汶区机场。 许岁安一行人从飞机上下来后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斯年的身影。 还是鸟哥朝外面努努嘴，跟他们说了声：“人早走了，他对这里熟得很。” 没机会再见到斯年，五人对视一眼，朝鸟哥道谢，也跟着离开，按照那网友给出的信息，前往多罗大街799号。 赛启汶区和弥斯珥区的确大相径庭。在弥斯珥区时，街道两旁总能看见各式各样的小商铺，但在赛启汶区，随处可见的是摆地摊的灵契师、或者是卖灵契相关物品的大叔大娘。 放在弥斯珥区，只在灵契大赛报名处能看见这场面。 只要在某个摊子附近稍微停留一下，那摊主立刻就会迎上来，各种推销。 什么提高默契度的枕头啊、提升契兽实力的饮料啊，甚至还有那种让中低阶契兽短暂进化的药物。 五花八门，眼花缭乱，而且售价十分昂贵，让人忍不住感慨：灵契师实在是有钱人才能当得起。 许岁安一路走一路看，握紧了兜里的“猫薄荷”契兽零食，走在其他四人中间。 弥斯珥区卖货大娘送他的这么一小包试吃装，在这里都当正式款卖，一点就要上百块钱。 他拉拉几人袖子，小声：“快点走。” 或许是看他身边跟了四只“高阶契兽”，大多数摊贩都觉得他老有钱，即使他不逗留，他们也总想往上凑，扯着嗓子做宣传。 搞得许岁安有点不适应。 但再往前走出一截，道路尽头拐弯，周围立刻就像变了个世界。 多罗大街，确实如斯年所说，是个很冷清的老街。明明只有几步之隔，但这边就是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一排老商铺沿街列出去，大多数都已经关门不知多少年，门牌和大门灰头土脸，有一些更是连窗户都被砸碎，露出里面乱糟糟、脏兮兮的地面。 一只野猫从中窜出，在街边停了一下，歪头看看他们，又甩着尾巴迅速跳走。 许岁安辨认了一下门牌。 718。 多罗大街的门牌都是7开头，要找到799，他们得走去另一端。 不过走在这条街上，体验就比隔壁街好多了，景色别致，而且安静。 一路走到799号，中间确实还有那么三四家开着的民宿。但这条街上，似乎也只剩下民俗开着。窗户里零零散散挂出来几件衣服，昭示着这家店还有活人。 其中有两家店主就坐在门口，听到动静浑浑噩噩地扫来一眼，也没有要招待的意思。 倒是穆霖久，在其中一位面前停下脚步，凑过去问：“您知道这里有家旧书店吗？” 赛启汶区气候比弥斯珥区热上很多，那大叔躺在摇椅上挥着蒲扇，连眼都不睁，懒洋洋地哼哼两声：“前面呢。” 穆霖久像是看不出他赶客的意思，接着又问：“那店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板这回终于肯睁眼，手中蒲扇一停：“一个怪人。” “怎么？你们找他有事？”他被勾起点八卦心理。 “需要从他那儿借点东西。”穆霖久含糊回答，“那您知不知道，那老板身边，有没有跟过其他人？” “其他人？”大叔抻着脖子想了一会儿，正要摇头，忽地一顿。 “诶，还真有。不过好多年了……一个小孩，这么大点。”他比划一下，“那小子当年可皮了，后来……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怎么，你们认识？” 穆霖久睁眼说瞎话：“算是朋友。” 谈话结束，他跟大叔道过谢，把对方余下几个问题含糊过去，带着许岁安一行接着向799去。 “是斯年？”许岁安问。 “嗯。”穆霖久掏出终端机，重新确认了一下聊天框中的文字。 “要我们杀掉那位幽灵族的，估计也是斯年。” ——我要你杀他一次。 一行冷冰冰的文字，配上斯年干干净净的学生相，和古怪的“寻死倾向”，立刻显得越发怪异。 戚孤雪忽然蹦出一个想法：“他不会是想殉情吧？” “说不定是纯恨呢。”楚时间道。 “不管是为什么……”穆霖久收起终端机。 许岁安最后说：“直接问就是。” 五人停下脚步。 面前是一扇干干净净、但显然也很有年头的木门，开着一条小缝，透出一点光亮。 木门顶上，是“有年书屋”的牌匾，门中间，歪斜挂着“暂停营业”的塑料牌。 “但是……”一直极少开口的祁临，在此时突然出声，“真的要杀吗？” 许岁安要推门的动作顿了一下。 下一秒，木门无风自开。 一道高挑、纤细的青色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第220章 “看书,还是喝茶？” 门口的青年开口，声音透着几分说不出的空灵。 他体型极纤细，和穆霖久差不多,甚至要更清瘦一些,宽松复古的青色丝质长袍松散垂落,白色腰带扎得极细，坠下来长长一条，几乎越过膝盖。 这人肤色也是白得诡异，那是种近乎透明的白，灯光之下，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血管清晰可见,好像灯光再强一点,都能直接透过皮肤看到他的血脉。 但除此之外,眉目清俊,表情冷淡,色泽偏浅的下唇中间点着一颗浅棕色的痣,嘴角压平，灰色眸子里也透着点被打扰的不悦——这些,又让他充满人味儿。 知道是幽灵族,一眼便能看出他的异常。但如果不知道,这似乎又只是一个常年不出门、身体异常虚弱的病人。 许岁安看着他，愣了下，才回：“都不是。” 青年没有丝毫诧异,冷淡道：“我这里没有其他服务，几位请回吧。” 说着，就要关门。 一只手伸过来，撑住门框。 两边力道相反,木门僵持在半途，发出要被撕裂的嘎吱声响。 楚时间勾唇道：“我们是来喝茶的。” 两人对视片刻，青年蓦然松手，木门“哐”地撞上另一侧墙壁，整间书店都抖了一下。 “那就请进吧。”他说。 书店内部很整齐、很干净，空气里融着旧书味，配着某种清淡别致的熏香，让人一下子静下心来。 穿过玄关，一圈顶到天花板的书架立在不大屋子里，在中部圈出一块空间，摆着一张方桌和几个坐垫。桌子一角摆着一杯凉茶，和一本略有泛黄的书。 他们来之前，这位幽灵族就坐在那里。 许岁安看过去两眼，一懵。 摊开的那本书叫《冷王爷的落跑俏甜心》，封面花里胡哨，是很古早的故事书。 他忍不住看了眼那位清静淡漠的幽灵族。 幽灵族合起书放到一旁，坦然看来：“这本书，很生动。” 许岁安说：“喔。” 青年目光扫向其他人，没有任何停留，淡淡说了句：“随便坐吧。” 就转去书柜后方准备茶水。 细微的水流声、烧水声，橱柜打开，翻出茶杯和茶叶罐，撕开封条，向杯子里添茶。 每一个动作都不急不徐，井井有条。 许岁安听着，觉得有点奇怪。 太淡定了。这人明明应该已经猜出来者不善，但似乎没有任何忌惮。 几分钟后，茶香弥漫，青年端着托盘回来，将五杯清茶一一摆在他们面前，最后又回到自己的位置，平静坐下，饮一口面前的凉茶。 许岁安问他：“不好奇我们为什么来吗？” 青年抬头看来，依然是淡淡的：“你们会说的。” 许岁安看了一眼楚时间。 楚时间回以一个茫然探寻的眼神- 怎么了？ 许岁安没有说话。 这人有一股什么都知道的气势，但能真正做到这一点的，事实上只有楚时间这种顶级的时间系异能者。 但如果不是能够预知，那就只能是……这位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包括自己的性命。 他只好主动交代：“我们来借点东西。” “什么东西？”青年问。 “心尖血。”许岁安答。 稳稳端着的茶杯轻晃一下，幽灵族放下杯子，抬眼看来，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情绪：“心尖血？” 穆霖久代替解释：“我们需要用它来控制心声。如果您方便的话，不知道是否可以给我们四滴？” 青年没答，似乎陷入沉思。 会这么简单吗？ 正想着，他开口道：“我没有心脏。” 五人一愣。 “恐怕给不了各位心尖血，请回吧。”他态度并不强硬，但就是让人无力反驳。 穆霖久蹙了下眉，思考起什么。楚时间盯着杯子打量，似乎对这个回答没任何想法，只是在等待着什么。祁临更是动了动身子，一副真要离开的架势。 戚孤雪叹口气，指腹抹着杯子转过半圈，发出一点刺耳的摩擦声。 他看向许岁安。 “我们来这里还有其他目的吧，不一起做了？” 许岁安怔了下。 他当然没忘，他们能够得到这个地址，是因为答应了提供情报那人的一个请求。 要他们杀这位幽灵族一次。 许岁安看向眼前过分瘦弱的青年。 青年此时也正看着他，等待“另一个目的”。 “我们要……” 垂在桌下的手突然被按住，许岁安停下来，看向穆霖久。 对方却没看他，盯着青年，唇边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如果心脏不在您这里，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去问那个孩子要？” 幽灵族的眼睛倏然转向，灰色眼眸凝着冷光。 穆霖久浅笑发问：“叫……斯年，对吧？” “啪！” 茶杯碎裂，凉茶飞溅。 戚孤雪抽了张纸擦拭前襟，慢悠悠接话：“说起来，告诉我们你在这儿的，也是那个孩子呢。” 可这话说完，幽灵族突然冷静下来。他同样抽出一张，擦拭被茶杯划破的手指，粉色的血液滴滴答答，缓慢浸透纸张。 他平静道：“心脏在他那里，取出来的心头血，没有那样的功效。” “那如果回到你身上呢？”楚时间笑问。 幽灵族看他一眼，肯定道：“回不来。” 穆霖久否认：“是您不想让它回来。” 幽灵族手指一蜷，擦拭鲜血的力道不觉加重，粉色的血立刻渗得更多。 穆霖久贴心地抽出两张新纸，递到他的面前。 “那孩子要我们杀您一次。”他含笑道，“您应该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染血的五指瞬间收拢，所有同时倾翻，在桌上滚动两圈，摔在地面，碎裂。 滚烫的茶水沿着木桌的纹理四溢，滴滴答答落到地面。 斯年跌坐在地，捂住额头，鲜血从指缝间溢出。 黑框眼镜躺在他脚边，一个镜片已经裂开。 对面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在他面前围成一圈，挡住巷子里所剩不多的阳光。 “我这次真的有其他事情，没法陪你们去……” 一只雪豹扑过来，压在他腿上呲牙咧嘴，斯年的后半句被堵回去。 “有事？”其中一个男人轻蔑冷笑，“除了找死，你还能有什么事？” 斯年小声：“……我当然也会有别的事情。” 雪豹低吼一声。 他轻颤一下，往后缩了缩身子，整个人贴上墙壁。 几个男人对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 “小子，你要是真想死，这会儿就该主动把喉咙凑上来。” 斯年害怕，但听到这话，还是摇了摇头，固执道：“我要的不是这种死。” 男人面色一沉，怒喝：“那你还不跟我们走！” 斯年嘟囔：“我这次……” 雪豹猛然前窜，牙尖差点碰到他的喉结。 斯年瞳孔一阵颤抖，彻底不敢出声。 男人挥挥手，把雪豹招回。 “反正你也死不了，跟我们去一趟，东西不会少了你。”他换了怀柔策略。 “我们这次发现的盘很大，保证能让你往后二十年都顺顺心心地去找死。” 斯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余光瞟到那只雪豹，又悻悻闭上。 男人接着道：“和以前一样，你什么也不用做，只管跟着。” 斯年低着头，没吭声。 男人踹他一脚：“说话。” 斯年：“……我真的——” “闭嘴。”男人又是一脚踹上去。 斯年沉默着擦擦额头的血，伤口还在流血，但已经没那么厉害，他松开手，任血沿着眉骨往下淌，偷偷撇了下嘴。 ——又让说话，又不让说话。真难伺候。 男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踹来第三脚。 斯年身子晃了一下，哑着嗓子咳嗽几声。 男人态度又软下来，这次干脆靠近一步，半蹲在他身前。 “斯年啊。”他说，“你也知道，干我们这行的，最需要的就是你的运气。” “之前那么多次，合作得不是都很好吗？”浑厚的嗓子努力轻柔，“只要干得漂亮，这次，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次了。” “以后你想跟我们去，都不一定有机会了。” “第一次是你来求我们，最后一次，算我们求你。咱善始善终。怎么样？” 斯年沉默良久，点了下头。 男人立刻笑开花，用力拍拍他：“这就对了嘛，你小子。” …… 旧书店抖来抖去，像是下一秒就要散架。“有年书屋”的牌匾掉下来一半，只剩一角晃晃悠悠挂在上面。 “砰砰”两声闷响。 木门彻底被撞开，载着两个人影倒飞出去，砸在街对面废店铺的玻璃上。 哗啦啦一阵乱响，玻璃、木屑、灰尘乱飞。 两个人影一前一后从中坐起，看上去的多少有点狼狈。 其中一个是幽灵族。 宽松青袍被划破，脸颊和手臂都带着不少伤痕。他细眉紧锁，面色惨白，低咳两声，身边萦绕着一层幽深紫芒也随着轻咳闪烁暗淡。 另一个是祁临。 玉般的冰蓝龙角从白发间探出，微光中竟能隐隐看出一道裂痕。 他身上的伤倒是比幽灵族少了许多，衣服还算完整，只在手腕和双手上留下几个较深的口子。 其他四人此时还在屋里，并未立刻跟出来。 祁临向内看去，眼眸轻闪一下，转向幽灵族青年，薄唇微动，有点迟疑。 那青年此时也正在看他，扫了扫衣摆上的灰尘。即使刚刚打了一架，却依然挺平和的。 祁临开口：“我……没有想杀你。” 本心和任务冲突，他这话说的很犹豫。 幽灵族却回答：“我看出来了。” 祁临微怔。 “你若想杀我，大概不必如此大动干戈。”青年轻叹一声。 衣服上的灰能掸干净，血迹却不行。 “但这次，恐怕我还需要拜托你帮忙了。” “什么忙？”另一道声音插进来。 许岁安站在两人身前，朝祁临伸出手，把人从地上拉起。 两只手扣在一起，伤口里溢出的鲜血从一只渡到另一只。 幽灵族盯着那里看了片刻，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嗯。” “还好。” 两个人给出不同回答。 他突然低笑一声，唇边第一次漾出小小的弧度：“我想也是。” “所以，什么忙？”许岁安问他。 “想拜托你们帮我救个人。” 幽灵族话音稍顿，抬眼看向随后赶来的三人。 “我可以告诉你们……其他获得心尖血的方法。” 楚时间扬眉：“杀掉你之外的方法？” 幽灵族沉默一下，说：“对。” “人在哪儿？”许岁安问。 幽灵族撑着地面站起身，手掌又被碎玻璃划出两道伤口。他晃了晃身子：“我带你们过去。” “来得及吗？”祁临问。 幽灵族点头，右手抵上空空荡荡的心口：“他现在还没到那里。” …… 弥斯珥区的外围是草原，但赛启汶区的外围是雨林，空气潮湿到能挤出水。 参天巨木枝繁叶茂，粗壮的树枝斜插出来，在顶部簇到一起，交织成弧形的顶，只有极少的阳光能钻到下方。但就是靠着这极少的阳光，杂草和灌木疯涨，一直满过腰际。 七八个人影艰难地行走其中，身形时不时被遮挡。 斯年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把小刀，费劲地割开拧到一起的灌木丛，砍出一条通路。 他左眼镜片还是碎的，右侧额头的伤倒还用纱布裹了一下，但这会儿单薄的纱布上也渗出点红。 斯年停下脚步，摸了摸被湿气裹着的纱布。 身后男人不满地推他一把：“干嘛呢？快点啊。” 斯年向前踉跄一下，差点扑到一根尖刺上。他没回应，撅断那根枝条，往前挪去。 嘴里却在无声嘟囔：“还说什么都不用我干，这不什么都是我干嘛……” “停下！”身后人突然拉他一把。 帽衫勒住脖子，斯年被迫仰头，眼角逼出点泪花。 “走错了，不是这个方向。”男人满脸不耐烦，朝另一侧指指，“山洞在那边。” 雪豹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朝斯年哈气。 “哦……”斯年乖乖转向。 他看出来，其实这些人也不太记得那个有大宝藏的山洞在哪儿，基本就是跟着印象瞎摸索。 他们都已经在这片转了半个多小时，方向换了又换。 刚走出两步，领子又被人拽住。 “等等！” 斯年转头。男人却没理他，回身跟剩下几位低声商量起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看过来，朝斯年一挥手：“小子，你来说个方向。” 斯年呆了呆：“我吗？” “抓紧的。” 斯年心里拿不定主意，但眼见几个男人越来越急，心一横，随手指出去。 “……那边吧。” 可没想到，他随手一指，比那些人琢磨半个小时还有用。 沿着他指的方向走出去不多时，盘桓着的树根和灌木之间，一个发着暗淡紫光的山洞隐隐露出来。 几个男人眼睛瞬间亮了，一把推开他，争先恐后地凑到洞口，雪豹也欢腾起来，跟着扑上去。 “对了，就是这儿！” “妈的，藏这么深，终于找过来了。” “你看着小家伙这么激动，这回肯定赚大发了。”男人拍拍在洞口转来转去的雪豹。 “斯年！人呢？赶紧过来！” 斯年推推眼镜，偷偷叹口气，走上前。 “进去试试。”男人推他一把。 斯年向前踉跄两步，一下子又成队伍最前，但这次，他在边缘停下，没再顺从。 男人眉毛一横。 “还不快点。” 斯年踌躇着指指前方：“可是这个……” 那山洞洞口罩着一层暗紫色的屏障，上面流光闪烁，一看就充满不详。 就算能钻过去…… 斯年试探着戳了一下，指尖立刻一疼。 估计也要没掉半条命。他现在不想寻死，而且……这也不是他寻找的方式。 男人不满咋舌，粗声粗气：“往里看。” 斯年愣愣，越过屏障看向深处。 洞内幽深黑暗，借着屏障上的紫光，能看清比较近的地方。 两具腐尸，几堆骸骨，有些是人形，有些看上去则是灵兽。 尸骸旁边，躺倒的背包里洒出来一片琳琅满目的东西，看上去价值不菲。 他懂了男人的意思。 ——这些人都能进去，你凭什么不行？ 斯年吞口唾沫，心脏砰砰直跳，传来极强的不安感。 他闭了闭眼，心里一横，抬腿迈上去。 刹那间，身体好像穿厚某种粘稠液体，浑身一阵火辣辣的疼，好像头皮都要被撕烂。 但那感觉只持续了不到三秒，就荡然无存。 他踩上有些湿滑的石头地面。 斯年惊讶睁眼，发现自己毫发无伤地进入山洞。 他转过身，对上外面七八双眼睛，点点头，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一阵凉风从身后袭来，攀上后颈。 斯年猛地打了个哆嗦，回头看去。 目力可及范围空空荡荡，只有地上两具尸体死不瞑目，正瞪着他。 阴冷感觉消失，斯年离那边远点，转身迎上头一个进来的男人。这人显然也经历了那番疼痛，搓着手臂骂骂咧咧。 斯年垂眼，没理。 后背又是一阵阴风，攀上他的耳朵。 他抖抖身子回头。 猛地对上一双发着绿光的眼睛。 斯年一声尖叫，急退两步，撞上第二个进来的人。 “卧槽，你干嘛？！” 那人一把把他推开。 斯年没理他，贴到墙角。 那绿眼睛紧跟上来，瞪得更大。 他咽了口唾沫，目光向下、向上、向前。 没有，什么也没有，就是这样一双绿油油的眼球。 他又看向其他人。 这会儿人几乎都进来，互相说话打趣，还有人去看那些尸骸。 他们压根看不见这对眼球。 斯年心里更慌。 就在此时—— “回去！”眼睛一声嘶叫。声音模糊，但直刺大脑。 他立刻头痛欲裂，捂着耳朵蹲下。 却又突然被人一脚踹上后背，重心不稳，一下栽倒地面，摔了个狗啃泥。 声音在此刻消失。 斯年抬起头，小心翼翼看了一圈。 绿眼球消失不见，好像刚才只是一场幻觉。 他有点发怔。 男人踢踢他：“干嘛呢？抓紧往里走啊！” “我刚才……” 斯年记得那声“回去”，想要说点什么。 他觉得这地方太怪了。尤其进来之后，那种不安越发强烈，好像洞穴深处藏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正等着他们亲自送上门去。 而这一程，又必然引起某种极其可怕的后果——他们谁也承担不起的那种。 斯年不想往里走。 可男人直接把他拎起来，推推搡搡，没入黑暗。 “哧——” 几点光芒同时点亮。 许岁安捻住下意识要“开灯”的指尖，朝其他人看去。 穆霖久晃晃掌心里水蓝色的光球，朝他笑笑：“往前走吗？” 许岁安看向那位幽灵族。是他把他们带来这里，要不要往前，也只有他说的算。 幽灵族此刻脸色比之前还要糟糕，好像下一秒就会直接晕死过去。他自己没有点光，就着其他人的亮，倚在墙壁上，看看四周。 “要。” 许岁安点头：“那走吧。” “等一下。”幽灵族说。 “不急着救人吗？”楚时间问，“那家伙现在状况应该不太好吧？” 他们现在也看出来，幽灵族的身体状况，估计会受到斯年的影响，所以才会在短时间内急剧恶化。 幽灵族低声说：“……他还好。” “那，现在叫停我们是为了什么？”穆霖久问。 “因为它已经醒了。我还有点其他事情……要麻烦你们。” 许岁安问：“谁？” 幽灵族吐出一个字眼：“狶。” 几人不约而同怔住，猛地回头看向山洞深处。 一声低吼恰在此时隐隐传来。听起来山洞很深，声音经过几层缩减，到这里几乎察觉不出威胁。 但一股阴暗潮湿的气息，却同时席卷而来。 许岁安身体瞬间紧绷。 他看向楚时间和穆霖久，有点奇怪：“这里有？” 但他来这里时，他们告诉他忒索罗斯星没有狶，只有狶的创造者。 可楚时间和穆霖久此时也都有些意外，和他对视一眼，一起看向幽灵族。 戚孤雪低低吐槽一句：“这家伙还真是无处不在。” “xi是什么？”祁临问。 这里只有他不清楚这些事情。 “万恶之源。”戚孤雪回答。 “一种很坏的怪物。”许岁安补充。 “你们知道狶？”幽灵族这会儿同样在惊讶。 几人对视一眼。 “说来话长。”戚孤雪飞快道，“所以你先说。” 幽灵族看去一眼，不再纠结这些，转而道：“你们知道就好办了。” “我要你们帮我再次封印它。” “可以封印？” “再次？” “怎么封印？” “没法杀掉吗？”许岁安问。 他看向山洞深处，表情一如既往平静。 低吼又一次传来，却比之前更加清晰。 狶在向他们靠近。 而且这一次，低吼之间，还夹杂了一点极小声的惨叫。 有人在被它追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0-225 第221章 “杀不掉。” 幽灵族离开石壁,勉强站直身体，面色凝重地看向深处。 “因为很强？”许岁安问。 幽灵族摇摇头：“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东西杀不掉。 楚时间轻嗤：“既然如此，那就杀它一次试试。” 话音落下,人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祁临看向许岁安,眼带询问。 “走吧。”许岁安顿了顿,朝幽灵族道，“你留在这里。” 青年微怔，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可只是眨眼间的功夫，这两个人也从他眼前消失。 穆霖久出声宽慰：“放心吧,他们很强的。” 他和戚孤雪停在原地,没有要上前的意思。 戚孤雪更是,干脆靠在墙壁闭目养神,还朝他挥挥手：“他们就这样,等打不动了再封印就是。” 幽灵族：“……” 他抿唇,静默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但杀不掉是因为,那只狶的‘心脏’,也不在它身上。” 两人同时蹙目。 “什么意思？” 许岁安拎着斯年,后退两步，踩在左侧凸起的石块上，借力翻身,长发在空中扫过。 斯年惊恐地尖叫一声。 下方，一只狮子大小的深灰色怪物狠扑上来，锐利的爪子刮过裤脚，勾下一大片布料。 斯年闭紧双眼,尽力把自己缩成球，就突然屁股一疼。 他已经被甩到后方。 许岁安在怪物身后落地，看着那东西，露出点茫然的神色。 这怪物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狮头、豹身、狼尾，每一个部分都很具体。 楚时间停在他身边，眯了眯眼，直接道：“这不是狶，最起码，不是我们认识的那只。” 许岁安：“嗯。” 大小、形态都不对。这家伙不是球体，反而有具体的兽型，而且体型也只比一般兽类大出一圈。 但最重要的是，感觉也不对。 这只并没有带给他时间缝隙中的那股威胁感。它比一般异兽要强一些，但依然在“异兽”的范畴内。 “这东西有两只？”楚时间猜测着，低笑一声。 一声巨响，狶被狠狠甩上石墙，贴壁滑落，身体要散架一样咯咯响。 祁临站在它对面，面色平静地放下手，指尖还留着些许微光。 狶甩甩脑袋，怪叫一声，重新站起，眨眼间就再次朝他扑去。 但也就是在眨眼间，光芒闪过，它再次被甩出，这次力道更大，几乎让它直接嵌进墙壁，整座山洞都抖了两下。 斯年缩在角落，扶着不久前刚刚找到的眼镜，震惊地睁大眼。 他甚至完全没有看清祁临的动作，那怪物就已经被打趴下。 好强。 他感觉到这伙人很强，但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强。 这样的人，到底为什么…… 斯年吞了口唾沫，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计划。 就在此时，又是一声闷响。 狶第三次被击退。 祁临右手握上一直挂在腰间的剑柄，看向许岁安。 “噌”一声轻响，长剑出鞘半寸，露出慑人的寒芒。 “要杀吗？”他跟人确认。 他依然不太了解“狶”是什么，但能听出来，眼前这家伙并不是许岁安想要找的那只。 许岁安想了想，点头：“杀。” 无论到底有几只狶，杀干净就是了。 长剑彻底出鞘，一声嗡鸣响彻山洞。 那怪物这次甚至没来得及扑到祁临的眼前，就已经一分为二。 祁临立在原地，白发被风吹起，长剑在身前抹过，划出一道弧光，利落入鞘。 怪物的两截身体这才“噗通”落地，沿着坡度擦出去一点。 平滑的剑口处，却未见丝毫血液流出。好像那怪物本身就只是个橡胶玩具。 斯年茫然地眨眨眼，想问这是什么情况，但看了一圈，没敢出声。 那三人一言不发地盯着两截尸体，面沉如水。 注视之下，怪物的两截身体突然弹了一下。 斯年一缩，终于忍不住惊道：“什么情况？！” 楚时间愉悦开口：“果然杀不死。” 两截身体更加剧烈地抖动几下，在某一瞬间猛地弹向彼此，重新聚合成一体。 祁临握剑，上前半步，正要再次出手，看到那怪物，微微一怔，动作顿住。 怪物踉跄一下，转过身，朝向许岁安三人。 斯年倒吸一口凉气。 那怪物这次复活，脑袋变成一片灰黑，竟然没有任何五官。 他见的灵兽并不算少，其中也有一些凶神恶煞的，但从来没怪成这样。 可隐隐约约……从见到这怪物，一直到此刻，又让他有种遥远的熟悉感。 斯年忍不住拉下眼镜来看了一眼。眼镜没有问题，视野一片模糊，怪物光秃秃的脸扭动一下，不知从哪儿发出一声低吼。 “有意思……杀不死才有意思。”楚时间道。 “到、到底什么情况啊？”斯年终于还是小声问，“它怎么会……这个样子？” 许岁安回头看他一眼，好心地安抚：“没关系，后面，会更奇怪。” 斯年：“？” 他没来得及再问。 上一秒还在愉悦低笑的黑发男人迎着怪物弹射而出。 那怪物也正朝他冲去。瞬息之间，双方撞在一起，冲击波弹开，带起一阵狂风。 山洞哗啦啦作响，从洞顶砸下不少碎石。 斯年躬身抱头，匆忙躲闪，却还是忍不住往那边看了一眼。 撕裂的声响清晰传来。 斯年呆住，张了张嘴，一声干呕。 楚时间单手抠着灰球一样的怪物脑袋，竟然直接徒手将它生生撕开。 怪物身子倒地，第二次失去生机。 楚时间把头举到眼前打量片刻，没看出任何问题，转头望向身后。 许岁安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表情里透着点不悦。 楚时间：“。” 他突然想起什么，手一松。 脑袋掉到地上，咕噜噜滚动两圈，撞上墙壁，停下。 许岁安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这种进攻方式、狠厉程度，以及愉悦犯一样的行事作风。 让他重新会想起一个很糟糕的家伙——“狼头套”。 意识到楚时间就是狼头套，和直接见到事实，还是有点不一样。 楚时间把手背到身后，上前一步。 “岁安。” 后背被什么东西用力一撞。他失去重心，向前踉跄两步，险些直接跪到地面。 紧接着，一个粗壮的东西缠上他的腰，骤然绷紧，勒到极限。 楚时间闷哼一声，身体立刻腾空，整个人狠狠砸进墙壁，尘雾顿起，碎石咕噜噜滚落，石头上出现一个人形轮廓。 怪物尾巴不再不满茸毛，而是像触手一样，粗壮、粘稠。 楚时间跌回地面，难得狼狈。 怪物四爪扒地，站在离他半米的位置，低吼着蓄力，还要再次冲上。 他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擦了擦唇边的伤痕，偏头看向许岁安，黑眸里映出点无辜求饶。 这种表情在他身上已经消失很多年。 许岁安眨了下眼，气消了。 ——对狼头套的气消了。所以现在、该给楚时间报仇了。 狶完成蓄力，弓起的身体骤然跃出，两只前爪亮出锋利的指甲，眨眼间以至楚时间身前。 男人依旧侧着脸，一动未动，视线都没有挪回。 “嗖嗖嗖嗖嗖”接连五声，五根金色细线刺入狶的身体，又接着向前，一直插进石壁深处。 狶被金线吊在半空，利爪停在离楚时间的喉咙不到五厘米的位置，再也不能前进一步。 它愤怒挣扎，可效果只是让金线绷得更紧，身体在挣扎中被线割出一道道极深的伤痕。 许岁安站在原地，右手平举，张开的五指根部缠着五根金线，随着怪物挣扎轻轻抖动。 他面无表情，缓缓收拢五指。金线随着他的动作向外挪动，在末尾处骤然绽放光亮。 怪物身体被金线分成六块。 许岁安手腕一翻，金线腾飞。于是那六块跟着扬起，跌落，分得极开，有一块几乎被甩到视野边缘。 斯年…… 斯年已经发不出声了。 他只能抱着身体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这一切，一向灵巧的嘴巴像是被毒哑，干巴巴地开合几下。 他从没见过能够使用灵兽招式的人类。这、这这人莫非不是人？但若不是人，又怎么可能跟灵兽契约。 可他要是人，在斯年有限的阅历里，最起码近百年来，忒索罗斯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能打的人类！！ 斯年感觉大脑已经乱成一锅浆糊。 ……不对。 他思维一转。 ——这种人，曾出现过。 一百年前，忒索罗斯星被列为罪星，被迫隐藏时，有一个人类，成为忒索罗斯星的新任星主，创造了这百年的辉煌。 他几乎不在人前露面，但没有人不知道他，没有人不尊敬他。 因为只有他，凭人类之躯，做到了连灵兽都做不到的事情。 而这一百年来，他始终是忒索罗斯星的星主。似乎不只是能力，他连寿命也和许多灵兽一样，远超人类。 这个金发的家伙…… 竟然和星主一样吗？ 斯年胡思乱想着，耳边又是一阵吼叫，只是比之前更加模糊几分。 他回神，定睛看去。 这一次，那怪物的四肢也变化。和尾巴一样，比之前更加粗壮、光滑，几乎看不出爪子。 这是它第三次“被杀死”。 直到这次，斯年终于看出点什么。 这怪物似乎在“退化”，或者说“返祖”。总之，在一点点回到它最开始的模样。 那如果死的次数足够多，它会变成什么？一个完整的球吗？ 这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斯年捂住脑袋，抓着头发，感觉头痛欲裂。 好像有什么被他遗忘的记忆叫嚣着要冲出来，但又被某种东西锁着，只能在脑海深处乱撞。 斯年低吟一声。 “还好吗？”一声遥远的询问传来，在耳边和脑内，不同的两个声音，几乎重叠到一起。 他抬起眼，对上一双浅金色的眼睛。 ……不对，不是这一双。 斯年莫名想着。 下一秒，他猛地回神，朝许岁安摇摇头：“我没事我没事。” 嗓子干得要猫冒烟，他努力咽一口唾沫润喉，朝人挤出一个笑容。 许岁安打量他片刻，点点头。 “我们……”斯年犹豫了一下，问，“能逃出去吗？” 许岁安点头。 斯年“哦”了一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信还是没信。 他再次看向那怪物。 另外两个人正一次又一次地击杀。那怪物也变得越来越圆润、越来越看不出形。 而且，随着死亡次数的不断增加，它复活所需的时长也在肉眼可见地增加。 从最开始的一秒融合，到现在，要等上一会儿，它的身体才会重新聚到一起。 也不知道这段时间究竟被三个人杀了多少次…… 斯年怔怔地盯了几秒，突然想到什么。 他一下子焦急起来，一把抓住许岁安的小臂，直起身往人身边凑凑，急切问：“你们怎么知道这里的？谁带你们来的？” “我带他们来的。”一道清冷的嗓音插入。 斯年浑身一抖。 许岁安转头看去。 穆霖久、戚孤雪，还有那位幽灵族。 三道纤细、清淡的身影一起出现在视野当中，看上去很是和谐。 但身形相似，表情却大相径庭。 戚孤雪撇嘴瞅着祁临和楚时间那边，完全是略带嫌弃的看戏模样。 穆霖久唇边含笑看过来，视线的中心是许岁安。 而那位幽灵族，唇角不悦地压着，灰眸冷冽，一眨不眨地盯着斯年。 “你呢？”他反问。 “我、”斯年磕绊一下，好像有些尴尬、又有些害怕，往许岁安身后缩了一下，才嗫嚅开口，“我……是被别人带过来的。” “人呢？” “、什么？” “带你来的人。” “……都已经死了。被那个怪物杀死了。”斯年沉默下去。 其实他才该是最先死的那个。 他和其他几人进入到洞穴深处，突然听到很可怕的吼声，还没反应过来，那鼓怪物已经出现在眼前。深灰色的一大只，表情狰狞可怖。 这群人都不是什么厉害的灵契师，甚至有一多半都不是灵契师，不然也不会靠“挖宝”活着。 那怪物一跳出来，他们立刻吓慌神，四散溃逃。 但即使如此，他们倒依然不忘把斯年推到最前面挡枪。 于是斯年第一个、正面对上了那张血盆大口。 没有腥臭，但透着更加瘆人的阴冷。 怪物步步紧逼。 斯年一屁股坐在地上，颤抖着往回退，脑子里胡乱想着：这到底算不算意外事故。 但就在这时，那怪物却突然停住。 站在他面前，盯着他看了一秒，身形一转，从他斜上方越过，嘶吼着扑向其他人。 它动作快得可怕。斯年回过神时，八个人已经被咬死三个，不知那怪物有什么奇处，被咬死的三人身体迅速干瘪下去，第四个人倒下时，第一个人已然变成骸骨。 斯年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往前跑。 那怪物杀掉最后一个人，开始反过来追他。 双方之间的几十米差距很快缩减到0。 在斯年即将被那怪物扑倒撕咬时，许岁安抓住了他。 再然后，就是现在。 斯年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青年，有点胆怯：“……有哥。” 青年听到这个称呼，指尖颤了一下，却没回应。 他转身看向许岁安，问：“你们已经确认它杀不死了吧？” 祁临和楚时间还在一次次把那只狶杀死，等它复活、再杀死。 短短二十来分钟，杀了近百次，这对他们来说几乎成了不用思考的机械性任务。 “确定了。”许岁安回答，“核不在这里。” “核？” 穆霖久担任翻译：“也就是‘心脏’。” 幽灵族抿唇，看向许岁安。 来的路上，他已经从穆戚二人口中得知，他们来自忒索罗斯星之外，在他们那边，也有这么一只怪物。 他们甚至是为此而来。 但是…… 他说：“我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创造者’。” 楚时间的动作停了一下，祁临接上去，一剑斩断怪物。 那只狶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兽性，就是五个有些古怪的几何体的拼接。 幽灵族看去一眼。 “从我知道它起，它就被封印在这里。” “所以，我们得再次封印它。” “……有哥。”斯年轻声。 幽灵族没理，认真地看着许岁安：“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杀不死狶，封印它就是唯一的办法。他很肯定，即使只是为了从这里逃出去，这几个人都没理由拒绝他。 “……有哥。”斯年声音大了一点。 幽灵族对许岁安道：“不必担心，只是一点小忙。” 可在他的注视之下，许岁安却摇了摇头，说：“不帮。” 幽灵族一怔。 许岁安指指又一次被杀死的狶，问：“你是怎么知道它的？” 他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不知道是哪里，但那种不对劲已经足够他拒绝。 幽灵族蹙眉，思考片刻，说：“在我成为幽灵族时。” 他这句话回答的很聪明。短短几个字可以有很多种理解，真正的答案只是其中之一。 许岁安歪了歪头，显然有点被他绕住。 可此时，另一个人却跟着开口：“那么，你是怎么成为幽灵族的？” 问题的关键被抓住了。 “有哥！”第三次，斯年直接喊出来。 幽灵族攥紧手指，终于转头看过去。 斯年此时已经站起，手里捏着失去功效的眼镜，眯着眼睛看过来。 他这一程是在狼狈，衣服脏兮兮的、脸也脏兮兮的，额角本就糊弄的绷带此时只剩两块胶布还挂在上面，圈着刺目的红痕。 但斯年的眼睛很亮。夺目而坚定。 “我想起来了。”他说，“我不会让你进行封印的。” 幽灵族反驳他：“那你就更应该让我进行封印。” 斯年攥拳，表情复杂，有些气恼：“这根本不合理！” “即成事实的东西自然具有他的合理性。” “但是——” “你离开这里，去到处尝试了这么多年，不是依然没有办法。” 斯年瞳孔一缩，噎住。 “所以。”许岁安终于在二人转中找到开口机会，立刻问，“‘封印’到底释什么？” 幽灵族看过来，沉默。 “如果你不说，我们就更不可能帮你。或者……你想要强迫斯年吗？” 穆霖久微笑发问，暗含威胁。 幽灵族灰色的眸子动了动。 “……我会和狶签订一种契约，以此将它继续困在这里，并让它能够沉睡5年。” “什么契约？” “仅限幽灵族的献祭式契约。”开口的是斯年。 许岁安有点意外，看向他。 幽灵族也同样如此。 “……上一次，我就在现场。你们以为我昏过去了，但我没有。”斯年别看视线，不敢看人。 “一个没有心脏的幽灵族，献祭生命，让怪物陷入沉睡。” “为什么要没有心脏？” 斯年：“因为失去心脏的幽灵族力量更加纯粹，精神更加强大。” 幽灵族道：“所以，我是最佳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斯年咬唇，瞪向他，胸膛剧烈起伏两下，猛地想到什么，又撇开头。 幽灵族却似并不在意他的反应，转接着对许岁安解释：“无论是意外死亡，还是让你们杀我，都是为了把心脏还给我。” “但如果那样，狶就没法被封印了。” 一声巨响。 狶被楚时间一脚踩进地里。 他踏在椭圆形的怪物身上，转身，居高临下地看来，开口道：“所以，你是最后一个幽灵族。你骗了我们。” 幽灵族瞳孔一缩，下意识回忆自己说过的话。 ……他应该，没有暴露才是。 “看来是真的。”楚时间笑道。 他朝许岁安抬抬下巴：“岁安呐。被骗了，不得教训一下？” 祁临忽然拔剑，白光一闪，从楚时间岔开的双腿当中劈下。 狶如同西瓜一样被切成两半，又一次死亡。 楚时间冷冷看去。 祁临垂着眼，如之前的几十次一样，淡定地把剑插回剑鞘。 好像这才注意到楚时间站在那里，他淡然抬眼，启唇：“你太慢了。” 楚时间眉心一跳。 “要教训。”许岁安的答复姗姗来迟。 在场所有人同时向他看去。 狶的重生速度已经变成两三分钟一次，祁楚二人干脆把它晾在了一遍。 许岁安这三个字，显然预示了什么，气氛忽然有些紧张。 幽灵族警惕地凝视着他：“你要做什么？” “我不同意你的方法。”许岁安说，“我希望你放弃。” 幽灵族：“我不会放弃。这是唯一的办法。” 许岁安皱眉，反驳他：“这不是唯一的办法。” “你们还有其他办法，能将它封印五年？” “那不是封印，只是把它喂撑到晕。” 所以，这只狶的形象才会那么具体，因为一直有人在以“封印”为名义，“饲养”它。 饲养带来的好处，只是这只狶，和他们那边的狶比起来，要更弱、更安静。 但看今天的情况就知道了。 如果遇到人类，如果失去限制，它依然会大开杀戒。 狶就是这种东西。 他不可能让幽灵族继续那种荒唐的封印方式。那是养虎为患。 许岁安五指半扣，金线隐现：“如果你不放弃，我只能先杀你了。” 第222章 暗紫色能量在幽灵族身遭隐现,他盯着许岁安，唇角绷紧，表情凝重。 金线弹起,横在两人之间。 “等、等一下。”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斯年扶着墙,有点紧张地吞了口唾沫,提醒许岁安：“说、说好了的，只杀一次啊。” “放心吧。”许岁安回答。 话音落下，金线倏然转向，刺至幽灵族喉前。 一滴血珠溅开，幽灵族急避，退到金线攻击范围之外。 但就在此时,金线一弹,又是伸长一截,直追他而去。 幽灵族中途转向再次避开,终于咬牙挥手,几簇幽紫偏灰的鬼火从他身上分出,朝许岁安弹射来。 金线向后一卷，将那几簇冷火扫开。 鬼火被拍到墙上,要晃两下,在上面黏住。 幽灵族一勾手,鬼火便脱落下来。与此同时，更多的火团从他周身脱出，乌泱泱一大片,一起朝许岁安冲去。 火是冷火，山洞内部本身就凉，此时更是又降低不少。斯年拽拽帽衫，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鬼火齐齐抖了一下,突然减下去一半。 幽灵族皱眉。这并不是他操控的结果。 但随即，眉头又舒展开——即使数量减半，只是限制对方，也足够了。 余下的鬼火一团团扑向许岁安，眨眼间就把他团团围住。 紧接着它们凝聚得更紧，开始扭曲变形，似乎要凝成其他形态。 “精神类攻击？”悠闲围观中的穆霖久猜测一句。 话音落下，那几团鬼火猛地扩张，隐隐呈现出人的轮廓。 一根金线猛地窜出，穿破其中一团。即使许岁安的视野被完全遮挡，那线依然分毫不差地冲向幽灵族心口。 幽灵族后退躲闪，瞬间和漂浮在另一侧的一小团鬼火交换位置。 被金线打散的鬼火眨也眼间再次凝聚，甚至向内收缩一圈，凝出人形轮廓也更加清晰。 金线刺空，在幽灵族刚刚的位置稍一停顿，立刻再次转向。 鬼火开始呲呲作响。站在圈中的许岁安已经完全被八九个鬼魂包围，只是那鬼魂只有身形，尚且看不出脸。 但他似乎也已经受到影响，金线搜寻幽灵族的速度慢下来一截。 两个人打得激烈，但在场这几人里，除了斯年，一个面露担忧的都没有。祁临还在这期间又砍了狶一次。 斯年犹豫了一下，还是凑过去，问离自己最近的戚孤雪：“你们……不担心吗？” 戚孤雪反问他：“为什么要担心？” 斯年一愣。 紧接着，对方却又恍然大悟似的，说了一句：“哦对，你是该担心的。” 斯年：“什么？” 绿发青年手指抬起，指向幽灵族，声音依然散漫：“如果他被杀了，死的不是你吗？” 斯年呼吸一滞：“你怎么……” 穆霖久探过身子，笑眯眯插嘴：“人类失去心脏会死，这种事情会有人不知道吗？” 戚孤雪看斯年脸都白了，耸肩，随口安慰：“不过放心吧。他不会死，你也不会死。” “但、但是你们的……”斯年说着，目光看向几只鬼魂的方向。 现在落于下风的明显是许岁安。金线已经完全停住，鬼魂绕成圈不住地旋转，把他围得密不透风。 精神攻击，可是最难抵抗的一种攻击。但这些人却依然不担心…… 斯年停住，忽然想到什么，眼睛猛地睁大，“难道他也不是——” “想什么呢？”戚孤雪翻白眼。 “他当然是人。”穆霖久说。 斯年：“可是人怎么会……” 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这根本不属于人类的范畴。 他后半句没能说出口。 鬼魂围成的包围圈突然开始一跳一跳。 什么情况？ 他只来得及闪过这么一个疑问，包围圈突然炸开，那几只鬼魂一下被打回原形，散成上百只鬼火，一窝蜂地朝幽灵族涌回去。 中间还藏着几根金线，寒芒凌厉。 “有哥！”斯年下意识叫。 鬼火倏然停止、变向，将幽灵族护在当中。 金线同时杀到，眨眼间就弹飞鬼火构成的第一层防线。 然后是第二层、但三层。 眼见着余下的鬼火越来越少，许岁安的金线却又突然停住。 两股力量一动不动地僵持在那里。 斯年焦虑地看来看去。 许岁安开口问：“改主意了吗？” 他一愣，鬼火后的幽灵族也怔了一下。安静两秒，鬼火散去。 “你看到了。”许岁安对上他的目光，接着说，“我很强。” 顿了顿，他加上：“我们都很强。” “可以随时杀掉你，也可以随时杀它。” 幽灵族终于陷入迟疑。 从他们能一次次杀掉复活的狶就能看出，这些人极强。许岁安能挣脱他的精神攻击，更加印证这点。 幽灵族的精神攻击是所有灵兽中最强的。对于其他灵兽来说几乎无解，更是从来没有人类能与之对抗。 这也是幽灵族能在人类社会隐藏而不被发现的原因——借助强大的精神力量塑造假象，蒙骗其他人。 可是……这只能证明他们很强。 他动了动嘴：“但这和封印……” 一道声音打断他：“你难得真的想让他去死吗？” 幽灵族猛地转头。 穆霖久和戚孤雪两人笑着看他，一左一右把斯年夹在中间。 斯年捏着眼镜，小心翼翼看他，像是鼓起很大的勇气，才终于挤出一句：“有哥……其实我也不想死。” 幽灵族盯着他，没吭声。 斯年被看得心里发毛，心脏一阵狂跳，忍不住想要转头。 但他起了这个念头，却没能动作。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按住，只能维持着现在的姿势，睁着一双狗狗眼，可怜兮兮看着几米外的青年。 “我只是想你健健康康的，然后……如果我们能一直一起生活，就更好了。” 幽灵族闭了闭眼，声音冷下去一些：“收了你的能力。” 斯年呆住。 穆霖久笑盈盈伸手，在斯年肩上点了一下。 斯年一下子泄气，肩膀耷拉下去，低着脑袋，浑身上下的摸了一圈。 “摸什么？”穆霖久好笑，“精神控制，没有道具。” 斯年动作顿住，头却没抬起来。 穆霖久接着道：“我只是让他说真话，又不是让他说假话。” 戚孤雪拎着斯年的后衣领把人揪起来，跟着说：“你为了这么个破东西献祭自己，是深明大义了，是短暂地维护了五年的世界和平，他怎么办？” 幽灵族皱眉。 “其实对我们来说，”远处的楚时间也插进来一脚，“把你们一起杀掉才是最方便的。” 许岁安瞪过去一眼。 这家伙越来越演都不演。 楚时间朝他勾嘴角。 幽灵族站在原地，一声不吭，也不看他们。 斯年又一次垂下头，有点难过，小声：“我就知道这种方法没用……他对我又……” 后面的字眼消失在嘴边，被他默默咽回去。 “就算用了你的方法。”一直不语的祁临终于开口。 幽灵族朝他看去。 狶刚好又一次复活。银白长剑出鞘，将它一分为二。已经完全成球的狶挣扎着，第不知道多少次死去。 这只狶哪怕成球，也要比另一只的分身小许多，从后面看起来，甚至有些像是一只团起来的小灰熊。 祁临收剑，问他：“五年后，下一次，谁来做？” 幽灵族微怔。 祁临却已经抬起手，给他答案：“他。” 指尖稳稳指向斯年。 幽灵族垂眼，彻底沉默下去。 过了良久，他终于再次开口：“你们的方法……是什么？” 斯年的眼睛立刻亮了：“有哥你改主意了！” 幽灵族淡淡看他一眼，收回视线。 斯年没得到回应，兴致吊在一半，悻悻地摸摸鼻子，又有些低落。 “嗯。”幽灵族说。 “我们的方法，”许岁安想了想，说，“随身携带。” 幽灵族：“什么？” 他睁大眼，立刻觉得有些荒唐：“这不是玩笑。” 但许岁安的表情和他一样认真：“我没有在玩笑。” 狶又一次被杀，球形缩小一圈。 许岁安指过去。 “我们把它带走，它复活一次，我们杀一次。” 幽灵族眉头紧锁，下意识道：“这不可能。” 许岁安反问：“为什么不可能？” 是啊，为什么不可能呢？ 幽灵族张了张嘴，一时间有点给不出答案。 杀一次狶对他们来说太轻松了，而且，随着狶不断变小、复活时间不断延长，看上去甚至越来越轻松。 把狶留在身边，复活一次杀一次，对他们来说好像真的不费吹灰之力。 幽灵族思索着，突然想到什么。 “如果你们不在了呢？” 几人同时看向他。 幽灵族轻轻吐出一口气：“如果你们不在了，谁来管它？” 幽灵族的封印封印，需要一个种族不断地献祭自身，需要不断地有人去死。 但只要有人甘愿，只要还能出现新的幽灵族，封印就能持续下去。 可他们提供的这种方案……完全依托他们的实力。 如果有一天他们不在了，还有谁能来对付这只怪物？谁能毫不费力地、一次又一次在第一时间杀掉它？ 而且…… 先不说“不在”，只要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们都腾不出空闲照顾狶，那重新复活的狶，必然在第一时间大开杀戒。 仔细想来，这个方案其实全是漏洞。 最后，他直接说：“这不可行。” “唔……”许岁安沉吟。 幽灵族看向他，波澜不惊的眼里有几分了然。 把问题想全后，认谁都会知道这个方案不可行。这不是能力强弱的问题，是时间问题。 许岁安终于开口，说出的话却又一次出乎他的意料。 “在我们离开之前，它会被彻底解决。” “什么、意思？” 穆霖久开口解释：“我们来这里本就是为了找到狶的创造者。所以，在离开之前，我们肯定会见到那位创造者，得知它的‘心脏’被藏在哪里，找到彻底消灭他的方法。” 幽灵族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又问：“如果找不到呢？” 如果连创造者也不知道狶的心脏在哪里，又要怎么办？ 楚时间道：“当然是直接把它带走。” 幽灵族：“？” 楚时间再一次把狶杀死，拎起半截球，轻巧地垫两下。 “这东西研究价值高得很呢，是吧，戚医生。”他看向戚孤雪。 戚孤雪抽了抽嘴角：“……” 他叹气，不满自己被拉下水，更不满意图暴露，但也只好无奈解释：“就算没有找到核，如果能活着把它带回去，对我们来说都是更好的结果。” 幽灵族沉思片刻：“为了杀掉你们那边的狶？” 戚孤雪点头，耸肩：“我们那只可比这家伙可怕多了。” 幽灵族态度已经松动。 穆霖久和戚孤雪早就跟他讲过另一只狶的大概情况，他能推断出，这些人所言非虚。但…… 楚时间再次开口：“至于另一点，更没什么好担心的。” 幽灵族抿唇。对方回答了他正要问的问题。但……为什么？ 黑发的男人抬起手，突然打了个响指。 一声脆响，正在重组的两个半圆卡在中途。 两截中间的丝线都已经显现，完全是藕断丝连的状态，要不了多久就能再次复活。 但就是这一个响指，让它生生停在当前状态。 “我可以暂停它的时间。” 幽灵族终于忍不住破功，露出惊讶的神色。 控制时间？ 这种能力……在忒索罗斯星上几乎闻所未闻。 或许也曾出现过掌握这类力量的灵兽，但因为能力弱小，被划分到其他类别，也是在正常。比如短暂的预知能力，几秒钟的回溯能力…… 但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他还并未见过。甚至，男人看起来做的很轻松，好像对他来讲，这只是常用的几个能力之一。 许岁安问：“现在可以了吗？” 这次，幽灵族终于没有了那漫长的思考和犹豫。 他抬眼和许岁安对视，缓缓点头。 可他又忍不住问：“你们……究竟……” “那边是什么样的？” 怎么会孕育出这种“怪物”……而且还至少三位。 许岁安略一思考，跟他说：“你可以自己去看。” 如果事情进展顺利，等他的队友们把“通道”打开，不仅他们能够回去，幽灵族、甚至斯年，也都可以过去参观。 “但是。”斯年终于忍不住插嘴。 他之前聊的内容他完全插不上话，眼下话题终于来到他熟悉的范围内。 “忒索罗斯星已经被封印百年，这一百年间，不是没有人尝试过离开，但所有尝试者无一成功，最后的结局只是以各种方式死亡。” 他猛然惊觉：“那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这个问题把许岁安也问懵了。 他看向楚时间：“怎么进来的？” 斯年：？ 楚时间大大方方解释：“我在忒索罗斯星最后有记载的坐标附近，把时间往回调了一百年，然后再调回来。” “100年？！”斯年震惊，“这怎么可能？！” 楚时间赞同地点点头：“的确，时间跨度很大。但如果只是一瞬间，还是可以做到的。” 他只需要抓住那一瞬间，把穆霖久戚孤雪一起带进来而已。 三言两语解释，说得无比轻松。 一旁的戚孤雪却忍不住撇了下嘴。 他歪歪脑袋，跟斯年咬耳朵：“事实上他试了许多次，人都要虚脱了才成功。” 声音很小，但奈何有些人经过多年实验训练，听力好得非同一般。 楚时间阴森森地低笑一声。 戚孤雪：“……” 听力很好的当然不止一个。 许岁安朝楚时间看去，想了想，还是说：“辛苦了。” 楚时间：“……” 他趁许岁安转开视线，抬起手，抢在祁临前面，一把撕开狶，这一次，那只狶甚至还没有完全复活。 “既然它的事情已经解决了。”穆霖久把话题拉回来，打量一圈斯年和幽灵族，“你们的事情也算解决了。” 斯年下意识：“哪里解决了？” 穆霖久轻飘飘看过去一眼。 斯年立刻缩起脖子噤声。 “哪里解决了？”许岁安跟着问一遍。 穆霖久看他，有点被他懵懵的样子可爱到似的，笑着叹气。 “该传达的已经传达了，现在……”他看向斯年，问，“还需要我们杀他一次吗？” 斯年一下子回忆起刚才那一架，立刻一阵猛摇头。 于是穆霖久对许岁安道：“解决了。” 许岁安肃然起敬，朝他竖起大拇指。 因为有人替你动脑子所以你连手都不用动的感觉，十分舒适。 穆霖久心满意足地收下这份夸奖。 用心声问他：有没有特别奖励？ 许岁安困惑看去。 穆霖久的下一句心声紧跟着响起：留一个愿望给我，怎么样？ 许岁安点点头。 穆霖久笑容加深。 戚孤雪左看看右看看，等不下去，难得有了点干劲：“所以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们了？” 幽灵族想起他们的目的，迟疑片刻，还是摇头：“我确实没有办法提供心尖血。” 戚孤雪绿眸微眯。 “忒索罗斯星……就所我知道的，也确实只剩下我一个幽灵族。” “因为幽灵族的繁衍方式，本身就主要是‘继承’，一个幽灵族离世，另一个幽灵族才会诞生。” “自从狶被封印后……幽灵族的数量就越来越少了。” 直到现在，只剩下他一个。 戚孤雪结论：“所以你骗了我们。” 旁边，斯年听到这话，刚放松下来不久，心里顿时又是一紧，目光在几人中间到处跑。 ……不会刚刚打完，又要因为这事再打一架吧？ “……抱歉。”幽灵族说。 “我、我呢？”斯年忍不住开口，捂着胸口，“有哥的心脏在我这里，那、取我的心尖血不可以吗？” 戚孤雪瞅他一眼，没好气：“心脏在你那里，除了让你活着，不会有任何功效。” 斯年默默闭麦了。 所以，事情好像又回到最开始。 他得还回心脏。 就在这时，许岁安突然道：“还有其他办法。” 斯年眼睛一亮，问得比戚孤雪还积极：“什么办法？” 许岁安却没直接回答，而是看向楚时间。 楚时间和他对视，反应过来，立刻勾唇，轻快应声：“没问题。” 这两句话一出，其他几人也都猜到他们打算做什么。 但此时，楚时间却又补了一句：“不过……只能你和我。” “好。”许岁安答应。 几个人一起对他来讲无所谓，只要目的达到就好。 但其他几人显然不这么想。戚孤雪不屑撇嘴，穆霖久笑容减淡，祁临切狶的手法都更重一点。 许岁安没有察觉，正向幽灵族问：“可以吗？” 幽灵族问他：“要怎么做？” 楚时间把狶丢给祁临一人，走上前。 “我要通过你的记忆回到过去。” 如果是物体、或者他自己，楚时间可以直接回溯。但想这次这样，回到与某个人相关的某个具体时间，他就不得不以那个人的记忆为媒介。 幽灵族也知道他的能力是时间相关，但此时听到方案，依旧有点不可思议：“你们要……去问过去的我要心尖血？” “这可行吗？”斯年也在怀疑。 “你的心尖血保质期长吗？”楚时间反问。 幽灵族懵了一下，沉默：“……这种，不存在保质期。” 他干脆回答：“那就没问题。” 但许岁安这边没问题，不代表幽灵族那边没问题。 说到底，向对方展示记忆，这相当于直接把自己完全暴露在另一个人面前，需要承担巨大的风险。 但风险再大…… 也好过另一个办法。 幽灵族神情冷淡，向斯年扫去一眼。 斯年茫然。 他已经收回视线，开口问：“你们要回到什么时候？” “你还有心脏的时候。” “好。” 楚时间朝许岁安伸出手。 许岁安看了看，上前一步，握上去。异能的光以交叠的双手为中心逐渐散开。 楚时间等了片刻，又朝幽灵族伸出手。 但没握住，只是虚虚地搭在他掌心上方。 许岁安奇怪地看去一眼。 楚时间没回答，跟幽灵族说：“回忆那段记忆。” 幽灵族闭上眼。 斯年站得近了一些，紧张地盯着他。 异能的光再次传递，逐渐将三个人完全覆盖。 幽灵族眉头蹙起，似乎因为那段回忆产生了某些糟糕的情绪。 斯年下意识再上前半步。 安静在一旁看着的穆霖久突然神色一变。 “斯年！”他声音抬高几分，有些急促。 斯年猛地回神，茫然转头。 穆霖久：“离开那里。” 但没来得及。 话音落下的瞬间，斯年刚刚抬起脚，楚时间的异能猛地覆盖上去，眨眼间就将他也整个包裹在内。 因为有幽灵族的心脏，所以在判定中，斯年和他可以被算作一起，很容易受到波及。 而他那一刻又站得比较近。 穆霖久盯着光圈，蹙眉。 “应该，不会有事吧？” 虽然不知道这个bug会造成什么影响，但是…… 戚孤雪犹豫一下，开口安慰：“你家学生很强的。” 第223章 但穆霖久在意的并不是强弱,就像楚时间提出只能两个人前往，也绝不是因为他能力有限。 他们都是因为“时间”。而斯年的意外介入，带来了更多的时间。 也不知道这孩子在那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多少画面。总之,等许岁安和楚时间在动荡的记忆世界中安定下来时,他们看到的是一个饥寒交迫、又瘦又小、只有七八岁大的男孩。 男孩缩在墙角,紧紧抱住自己，被他俩的突然出现吓得不轻。 两人先把他撂在一边，四周找了一圈，没发现幽灵族的身影。甚至连路人都寥寥无几。 这条街正是多罗大街，只是比现实里的那条要更加新一点，干净一点,尚且有一些店铺还在营业。 但和隔壁灵契商业街比起来,依然冷清得可怕。 许岁安重新回到男孩面前,朝他喊了一声：“斯年？” 男孩瞪大眼睛,动了动嘴,像是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还真是斯年。 饶是楚时间都忍不住感慨一句：“好丰富的大脑。” 他是怎么能从那山洞里回忆起这一幕的？ 斯年茫然地瞅瞅他们。 许岁安问他：“只有你自己吗？” 按理说,他不会无缘无故回忆起和幽灵族毫无关系的记忆。 楚时间更确认这点。 既然这是斯年和幽灵族的记忆共同组成的空间，那幽灵族一定也在这里。 但斯年点了点头,胆怯反问：“你、你们是谁？” “我们来找人。”许岁安大概形容一下幽灵族的外形,问他,“见过吗？” 斯年想都没想，立刻把头摇成拨浪鼓。 许岁安和楚时间对视一眼。 他扯起其他话题：“那你一个人在这，做什么？” 斯年犹豫了一下,看看开口的鞋尖，小声道：“我……讨吃的。” 楚时间扬眉：“这里可讨不到什么吃的。” 斯年知道他什么意思，咬唇：“……那边、不让去。” 灵契商业街繁华、热闹、奢侈，算得上是赛启汶区的脸面之一,当然不会允许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在那儿讨饭。 许岁安问他：“想不想吃好吃的？” 斯年一愣，有些无措，又有些警惕。 许岁安接着问他：“那边、最贵的是哪家？” 斯年摇头，含糊道：“我不清楚。” “怕什么？我们请你去吃。”楚时间接话。 斯年听到，眼里却没什么惊喜，反而更加紧张：“可、可是……” 多罗大街富人不多，但罪犯可从来不少。 “就算要找人，但也得填饱肚子。我们刚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就当用一顿饭雇你当一天向导，怎么样？”楚时间诱惑他。 他说话的时候，许岁安还很认真地摸了摸肚子，塑造出一种：我真的好饿的感觉。 斯年犹豫半晌，就算害怕他们动机不纯，但也终于耐不住饥饿，松了口：“好。” “走吧。”许岁安朝他伸出手。 斯年伸出手，却又顿住。他手蹭得很脏，但伸来的这只却白皙细腻，对比刺眼。 他缩了一下手指，想把手收回去。但只一个犹豫的功夫，那只手已经伸过来，问问抓住他的手。 轻轻一用力，斯年几乎是被提着，从墙角站起来。 腿早就蹲麻了，他踉跄一下，差点扑进许岁安怀里。 另一只手伸来，拎住他的后领，斯年站稳，被两个人带着，朝灵契商业街去。 他已经很久不敢靠近这里，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和视线都令人恐慌。斯年悄悄往许岁安身后躲了躲。 然后又被人拎出来。 斯年低着头，小心翼翼抬眼看许岁安。即使不往周围看，他同样能感觉到时不时投来的、饱含嫌弃的目光。 但许岁安把他拎出来，却没有对他说话，而是想起什么，转头问楚时间：“你有多少钱？” 楚时间答：“想有多少有多少。” 斯年心里一阵惊愕，没想到这两位会这么富有，紧接着，脑袋就被人抬起来。 他仰着头，和许岁安对视。 青年专注地打量他几眼，说：“吃饭之前，先做件别的事。” 斯年茫然、又有点意料之中，想着这两个人果然另有所图。 但五分钟后，他又一次目瞪口呆。 此时，他正身处大酒店的顶层豪华套间，透过360°全景房的巨大透明玻璃，看着商业街上蝼蚁一般熙熙攘攘的人群。 这是他从未——甚至在幻想里都没有体验过的视角。斯年有些无措地看向身后。 许岁安举着一叠毛巾、浴巾、浴袍，递到他眼前：“去洗澡。” 斯年愣愣接过，乖乖进了浴室。等他探头出来，眼前摆着一个小推车，上面整整齐齐摞着十几套崭新的衣服。 许岁安指指，又跟他说：“挑一套，换上。” 斯年动作僵硬地拿了离他最近的一套，钻回浴室。 他从没有过这种经历。就像是童话故事里，低微贫寒的主人公突然住进了富丽堂皇的城堡。 他现在就是这种感觉，像是做梦一样幸福，又实时担惊受怕，怀疑对方居心叵测。 但接下来，整整一天，他没有从这两人身上感受到任何“居心”。 他穿上最新季、最贵重的衣服，之前那些嫌弃的视线全都变成惊叹和羡慕。 他被两个人带着去最贵的饭店，吃最贵的饭菜。 然后，他们又带他去逛街、去商场，只要他盯着多看上两眼，东西就会被立刻买下。斯年不敢透露住址，他们也丝毫不在意，只是把送货的地址定在那间360°全景房。 好像这真的只是两个极其有钱的富豪，请他当向导，来赛启汶区体验生活。 夜幕将至，三个人回到街头。斯年看着满街的华灯初上，思绪有些恍惚。 “你要去哪里住？”许岁安问他。 斯年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想说回家，但那丝所剩不多的担心又被挤上心头。 正犹豫着，后背突然一疼。一个石块砸过来，力道很大，砸的他向前跌跌撞撞两步，被许岁安一把扶住。 斯年转身，对上一张印痕的熟悉面孔。那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孩。 “喂，你从哪儿傍上的他们？”男孩打量着他和站在他身后的两个人，神情既轻蔑又羡慕。 “你认识？”许岁安低头问。 斯年迟疑回答：“……算是吧。” 赛启汶区吃不上饭的小孩很少，但基本都集中在这一带，时间久了，多多少少都说过几句话。 但看这男孩的表情就知道，即使“说过几句话”，那也是从彼此嘴里抢食的竞争关系。 斯年知道他在羡慕自己。乞讨的孩子最后被大人带走的并不是没有，但这么富有的，他这是头一对。 他不想理这人，往后退半步，轻轻拉拉许岁安的衣袖，小声：“我们走吧……” 许岁安：“但他刚才打了你。” 斯年没吭声，对面那男孩却立刻跳脚：“我是打他了，怎么？你们要欺负小孩吗！” 许岁安没理他，依然对着斯年说：“等你打回去，我们就送你回家。” “可是……”斯年呆了呆，嗫嚅，“我打不过。” “去试试。”楚时间推了他一把，“说不定这次就打过了。” 斯年没反应过来，被推出去。对面那男孩见状，一点也不含糊，直接朝他打过来，好像早有这个打算。 他动手的时候，两侧的小巷里突然接二连三钻出八九个脑袋。 楚时间和许岁安在旁边看着，似乎没有帮忙的意思。 一群孩子见状，立刻一窝蜂扑上。斯年这一天的经历，可不仅仅招来一个人的嫉妒。 他转眼就被压在最底下，挣扎着伸出一只手。 “你来还是我来？”许岁安问楚时间。 楚时间抱臂看着，闻言反问：“现在就吗？” 许岁安瞪他一眼。 楚时间立刻乖乖改口：“我来。” 他伸手划拉一下。那些孩子的动作立刻像是被慢放。他们自己似乎还没注意到这情况，依然一下一下，往斯年身上招呼。 但把自己团成一团的斯年，却不可能忽略这种变化。落在他身上的拳打脚踢突然变慢，斯年茫然地抬起头，立刻发现这群人状态不对。 他犹豫片刻，缩着身子，从空隙中钻出去。 那些孩子瞬间惊住，一个个慢吞吞抬头，不敢相信他竟然能逃出去。 这时候，终于有人发现不对，大喊着问了一句：“什么——情况？！” 一旦开始说话，注意到不对的人就更多。 他们彼此对视，终于把目光投向一直站在原地的许岁安二人。 最开始找事的那男生立刻怒道：“你们不要脸！” 两个人哪里会理他。 许岁安看着还在发懵的斯年，问：“还不还手？” 斯年猛地回神，试探着往前跑两步，冲到那男生身前，照着人脸上来了一拳。 他身体弱，缺乏锻炼，速度力量都很差，但那男生却一点也躲不开，硬生生被他打中，脑袋后仰，吃痛地叫骂一声。 楚时间看不下去：“再来一次啊，怎么劲儿那么小？” 斯年又来了一下。 男孩仰倒在地，脑袋磕到石砖地面。 那些孩子见状，立刻全都大叫起来，要一起教训斯年。 但结果……当然显而易见。 天色彻底暗下来，斯年双手扶膝，喘着粗气，站在路灯之下，身边倒着一圈人，他身上却只有最初留下的那些伤痕。 “爽了吗？”楚时间慢悠悠靠近，问他。 斯年点头。他当然知道这完全是身后两人的功劳，闷闷地说了声：“谢谢。” 许岁安拍拍他的脑袋：“走吧。” “回家，还是去酒店？” 斯年沉默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有些紧张：“……我可以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找……那个人吗？” “有点事情要他帮忙。” “但他应该，帮不了你们。” “为什么？” 斯年咬唇，有些难过：“他都……快要死了。” 沿着灵契商业街走出去四条街就出了城。城外是一片有些破败的“贫民区”，自搭的房子歪歪扭扭，尽头最低矮的平房里，破破烂烂的床上躺着一个极其虚弱的青年。 青色发丝松散垂落，双眸紧闭，嘴唇和脸色都白到透明。 正是许岁安他们在找的幽灵族。 他低咳两声，半睁开眼，暗沉的灰眸望向屋外。 小屋门被人轻手轻脚推开，一个脑袋探进来，悄悄张望一圈，对上他的目光，立刻表情一紧。 幽灵族看着他，眼眸动了动，浮上一点困惑。 “有哥。我……”斯年轻声，像是怕惊扰到他，“我带了两个人回来。” 幽灵族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撑着床慢吞吞坐起。 斯年往前走出两步，露出身后的人影。 许岁安跟着斯年跨进屋内，左右打量一圈。 单调、朴素，但充满生活气息。屋子只有一间，没有厨房、没有灶台，冰箱之类的电器更是见不到。墙上挂着几件大小分明的衣服，应该都穿了很久。 角落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布娃娃，估计都是斯年捡回来的。 【赛启汶区不是第三区吗……】系统忍不住出声，【竟然还会有这么穷的地方。】 它在这之前没有主动调查过各区的细节情况，随着许岁安来到贫民区，见到这一幕，着实吓一跳。 但惊讶完，它自己也反应过来。 忒索罗斯星的十个区并不完全按照经济实力排列，灵契水平在其中占据更大的部分。 当灵契师本就很烧钱，贫民除非天赋异禀，否则一辈子都得不到机会。而当上灵契师后，只要能混出点名堂，又很容易赚得盆满钵满。 这也就导致，灵契产业越发达的区域，贫富差距也越大。只是“贫”的那一部分通常都被隐藏起来。 如果不是许岁安他们被斯年带来这里，恐怕也不会知道光鲜亮丽、在灵契大赛中备受欢迎的赛启汶区，还有这样的一面。 “两位有什么事吗？”幽灵族在此时开口。 许岁安转回注意力，和人对视，不自觉皱眉。 太虚弱了，比他们在现实里见面时还要虚弱很多。但这时候的幽灵族，明明应该有心脏，有心脏，怎么也该更健康一点才对。 除非…… 楚时间已经直接说：“我们需要一点东西。”他说着，目光往斯年身上瞟了一下，带着点暗示意味。 幽灵族瞬间理解。他看看斯年。 男孩比今早出门的时候干净很多，也漂亮很多，身上的衣服肉眼可见的值钱。他表情依然紧张，但在那之下，有难得放松一天后肉眼可见的松弛和轻快。 幽灵族抬起手，轻推他的后背。 斯年困惑地看向他。 “你先出去。” 斯年微愣，想了一会儿，乖乖地“哦”一声，转身往外走。他很听话，即使迷茫不安，也依然照做。 房门轻轻闭合，只剩许岁安三人。幽灵族静静看过来。 许岁安开门见山：“我们需要你的心尖血。” 考虑到幽灵族的虚弱状态，他强调：“只要四滴。” 幽灵族和他对视，依然是那副处变不惊的表情，很干脆地说：“抱歉，我给不了。” 许岁安歪头，看向他的胸口。 幽灵族知道他在看什么，跟着低了下头，望向前襟，然后突然抬起手，拉住衣领。 许岁安还在困惑，就听一阵悉悉索索，单薄的衣裳直接被解开，袒露出白皙的胸膛，以及…… 左侧胸口处狰狞的伤疤。一条条粉红色肿胀着，看起来很新。 许岁安有些惊讶。 他这个时候就已经把心脏给斯年了吗？他们来晚了？ 但随即，他又自我否定。 伤疤可怖，但他能听到，在那之下，的的确确是一颗正有力跳动着的心脏。 “我不久前刚刚拿到它，现在还没有完全适应。” 幽灵族重新拢起衣服，平静解释， “所以，暂时没有办法取血。只有等它和我的身体完全融合。” “那需要多久？”许岁安问。 “三个月。” 这种身体部件上的契合，不是用治愈系异能就可以加速完成的。所以，他们只能等待。 “没有其他幽灵族了吗？”许岁安问。 十几年后没有，但现在也已经没有了吗？ 幽灵族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还有一位。但他的心脏……” 他抬起手，指向自己的胸口。 “在这里。” “所以……只有我了。” 那也就意味着，他们只能等待三个月。 许岁安看向楚时间。 “这里和你之前那次不一样。”楚时间道。 许岁安一怔。 之前那次，因为楚时间的异能被迫暴走，他在楚穆二人的记忆世界待了一年，回到现实却只过去很短的时间。 但这次…… “内外流速差要比那次小一些。三个月……大概相当于外面的三天。”楚时间笑着解释，藏了点愉悦，“来得及回去参加比赛。” 许岁安了然，对幽灵族说：“可以。” 幽灵族却道：“但我也有一个要求。” “什么？” “我要钱。”幽灵族说。 “要多少？” “足够让外面那个孩子花到去世的钱。” “没问题。”楚时间答得干脆。 这只是记忆世界，不会对真实的过去产生什么影响，而且，在这里搞钱对他来说不过是心念一动。 只是不知道……在没有发生这件事的现实世界，小斯年又是靠什么长大的。 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人影窜进来，大喊了声：“我不同意！” 三人同时看去，都有点意外。 小斯年气鼓鼓地拦在许岁安和幽灵族之间，开始撕扯身上的衣服。 “我不要你们的衣服，我不同意，你们不能……” 他话没说完，手被人攥住。扯了一半的衣服挂在身上，像是小斯年眼里摇摇欲坠的眼泪。 啪嗒。 眼泪掉下去。 “我不同意。”他委屈地重复。 幽灵族把他的衣服拉回去：“这是我和他们的约定。” 他关心的完全是其他问题：“衣服很合身，你如果扔了，就没得穿了。” 斯年咬着嘴唇，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气鼓鼓地抬头瞪他：“什么意思？跟我没关系吗？怎么就没关系了！那我跟你也没有关系了！反正本来就没有关系！” 他语无伦次地撒气。 幽灵族灰眸轻颤，拽着他的衣服的手缩了一下。 “什么关系？”许岁安突然插嘴。 斯年气得晕头转向，都敢直接吼他：“和你有什么关系！” 楚时间脸色暗下去，直接问幽灵族：“我可以让他一觉睡三个月吗？” 幽灵族脸色一变。 斯年反应过来，也是脸色一变，往后瑟缩。 “对、对不起……” “没关系。”许岁安拦住楚时间。 “我们三个月后才取血。”他对斯年说，“你可以三个月后再拦我们。” 幽灵族眸光微动，猛地看向他，想到什么。 他紧跟着许岁安的话尾道：“所以，如果你不同意，最少要能打过那些人。” 斯年直到他说的是谁，立刻道：“我已经打过他们了。” 他急于证明自己，但却忘了…… “那还不是因为有我。”楚时间毫不留情揭短。 斯年噎住。 他垂下头，只好默许。 但四个人都没有想到，就在离三个月只剩下最后两天的时候，却出现了意外。 斯年失踪了。 这三个月，为了尽快提高实力，他想尽了各种办法。许岁安和楚时间待在这里显得没事，也乐得偶尔被他闹几次，检测一下他的训练成果。 结果就是，三个月下来。 无论是许岁安还是楚时间，对付他依然只用一根手指。 眼看着离三个月越来越近，虽然幽灵族的身体一天天好转，安慰他放几滴血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斯年想到他之前的装状态，依然既担心又焦虑。 然后，在这一天，他就消失了。 从早上起来道现在天快黑，始终看不见人影。 许岁安和楚时间早就买了个大房子，把两人接进城里。此时，幽灵族待在客厅，完全坐不住，默默立在窗边，时不时看一眼墙上的钟表。 许岁安被楚时间拽着去别处逛了一整天，一推门就对上一双满怀期待又立刻暗下去的灰眸。 他打量一圈，意识到什么：“斯年没回来？” 幽灵族抿唇，担忧点头。 楚时间：“去哪里训练了吧。” 他说着，把手里琳琅满目的袋子堆到茶几上。 饰品、吃喝、房间装饰物，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三个月下来，许岁安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已经完全接受楚时间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采购属性。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任凭楚时间自己整理，问幽灵族：“没有说去哪里吗？” 幽灵族摇摇头。 楚时间动作突然一顿。 猛地转头看来：“他前两天倒是跟我说……发现了个新的训练基地。” 幽灵族立刻追问：“哪里？” 楚时间回忆了一下，表情微凝。 “雨林里。” 初听斯年提起什么“训练基地”，他自然而然觉得，是和过去那些地方一样的废弃厂房或者农田空地之类。 但现在想来…… 雨林里，绝佳的训练基地。不是只有一个吗？ 幽灵族听到他这三个字，想得比他更快，脸色瞬间大变，转身就要往外跑。 就在此时，玻璃窗突然被敲响。 两团粉嫩嫩的鬼火挂在外面，有点着急似的，一下下撞击玻璃。 幽灵族抬手一挥，推过窗户，将鬼火纳入掌心，飞快地跟许岁安说一句：“他出事了。” 下一秒，他人直接从窗口跃出。 上百紫色鬼火骤然出现，将下坠的清瘦身影托起，朝雨林的方向赶去。 许岁安看向窗外迅速变小的紫色影子，也跟着想到什么。 斯年曾经去过山洞，而且…… “他们要换心脏了？”他看向楚时间。 第224章 许岁安和楚时间追上幽灵族留下的行动轨迹,赶往封印狶的山洞。 他们到的时候，洞口的封印已然消失不见，周围一片飓风过境的景象,树木歪倒、石块遍地、灌木倒挂。 许岁安站在洞口,往里张望两眼。 深处一片漆黑,但隐隐约约有打斗声传来。 “还在里面。” 他知会楚时间一句，自己率先往里跑去。没多久，正面迎上正往外冲的狶。 这会儿他还是完整的兽形，面目凶残可憎，见到许岁安的第一眼就立刻偏转方向，张大嘴撕咬过来。 进食是它的本能。 “躲开！” “拦住它！” 一前一后两道声音从狶后方传来。 许岁安停步、抬腕,浅金色光芒骤然照亮漆黑山洞,细密的金线层层铺开,嵌进石壁,构成一张巨网,将狶吊离里面。 正追赶过来的两人也出现在许岁安视野中。 稍后一点的是幽灵族,前面那位，却是个陌生人……陌生的幽灵族。 两个幽灵族。 陌生的那位冲过来,在他面前急刹,上上下下打量他一圈,惊叹：“卧槽，牛啊兄弟。” 他身体比另一位健壮起码两圈，声音也粗狂洪亮的多,一双棕木眼睛炯炯有神，盯着他一个劲猛瞧。 许岁安下意识往他胸口看了一眼，有点奇怪。 这人却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呲牙一笑：“我没心脏。” 他指指正警惕着狶逃生的另一位,坦率道：“在阿有那儿呢。” 许岁安知道他没有心脏，毕竟阿有早说过他是唯一一个还有心脏的幽灵族。但、没心脏还这么健康？ 这人依然懂他在困惑什么，拍拍胸膛：“我适应性比较好，也不是所有幽灵族都是阿有那样的病秧子啊。” “次川。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阿有打断他。 次川挠头，干巴巴“哦”了一声，意外听他的话。 洞穴深处传来鞋跟撞地的清脆脚步声，三人同时看去。 次川第一时间疑惑一句：“里面哪儿还有人？” 话音刚落，一道高挑的黑色身影出现在视野里，右手拎着一个孩子。 “已经死了。”他说。 许岁安愣了愣，看过去。 楚时间把小斯年放在地上。小孩一动不动，身上染着血污，确实已经没有生命迹象。 次川目光闪烁，看了一眼阿有：“对不起啊，要是我再来早一点……” 阿有目光落在斯年身上，淡淡的：“本来也不是你的错。” 过了几秒，他收回视线，看向还在挣扎的狶，神态一切如常：“该封印它了。” 次川这次没听他的。 他已经看出来，这金网坚不可摧，那狶无论怎么撕扯、啃咬，都没造成一点损伤。 虽然不知道这两位究竟是哪里来的，但能帮上忙就够了。多亏了这网，他才有时间跟阿有废话几句。 “我知道你想着死亡半小时内，还能靠着转移心脏救他。但你本身也不是……” 阿有打断他：“时间不多了。” 次川的眉头立刻皱成一团。他戳住阿有的胸口：“这是我的心脏，我有权力决定它在哪儿。” “它现在是我的。” “草。”次川低骂，“老子把心脏给你不是让你再把它给别人的！妈的，你和这孩子才认识多长时间？有四个月吗？！你就把心脏送出去！一个没人要的小乞丐罢了，死了就死了。心脏送出去，你能活多久？” 阿有突然说：“我也是没人要的乞丐。” 次川的骂声一下子停止。他呆呆地看着阿有，张了张嘴，脸上涌满尴尬和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阿有全不在意，已经继续道：“这颗心脏总要从我身上离开，只是早晚而已。就算没有它，也已经足够撑到下一次封印。” 次川脸色黑黑白白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我当时又不是为了这个才把你变成幽灵族。” “我知道。”阿有回答。 次川一口气闷在嗓子眼，上不去也下不来。 许岁安蹲在旁边吃瓜看戏，到这时，忍不住好奇：“怎么变的？” 都说幽灵族“繁衍”方式独特，现在听他们两个的意思，似乎幽灵族的诞生甚至都不是繁衍。 次川瞅过来，不爽：“怎么？你想试试吗？来啊，我把你变成幽灵族你就知道怎么变了。” 他在阿有那儿吃了闷气，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许岁安看出来，也不在意这番语气，劝他：“冷静。” 金网里的狶突然用力一窜，将网撑到极限。漏出来的爪子尖戳到次川的后背。 次川受惊，往前一窜，刺啦一声，后背一大块布料落地，山洞内的凉气瞬间侵袭全身。 次川：“我日。” 他怀疑许岁安故意报复，左手捂着后背看过去，结果人正听阿有解释幽灵族如何诞生，压根没理他。 “14岁以下的孩子，在死后半小时内，经过另一位幽灵族的结阵引导，可以重新唤回离魂。” “他们会拥有很长的寿命，但不再是人，没有体温，不需要进食、不可以进行性活动。同时，也会失去一部分情感、记忆……” “这种‘死而复生’，就是幽灵族的诞生方式。” 在很多年前，冬天。 次川刚好遇到了被打死在墙角垃圾堆里的阿有，他把小孩从里面拎出来，趁着时间没过，把灵魂唤回。 “阿有”这个名字，就是那个时候的次川送给他的。因为“有”即“存在”。 “所以我就说，你干嘛非要送心脏呢？把人变成幽灵族不更方便吗？” “我希望他是人类。”阿有回答。 次川沉默片刻，叹口气，不再反驳，挥了挥手：“封印吧封印吧。” 他走到狶跟前。怪物似乎预感到什么，扯着金网朝他呲牙哈气，竭力伸爪子出来要挠他。 次川抬起手，粉色鬼火升腾而起，一层叠着一层，密密麻麻铺成一圈墙壁，钻进金线，将狶包裹起来。 许岁安忽然会想起还在屋里时，窗户玻璃外的那几团鬼火。原来是次川在跟阿有传递信息。 男人双掌贴上粉色鬼火组成的墙壁，静默片刻，转头看向身边的青年。 “阿有。”他说，“你是我这辈子救下来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灵魂。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生活。” 话音变得越来越轻，到最后两个字，几乎飘在云端。 他的身体随着声音的消散，开始一点点溶解，从四肢一直蔓延开，化作更多的粉色鬼火，融进那一圈浮动着的墙壁里。 许岁安静静地看着，蜷起手指，将金网撤去。隔着那层线，他能时时刻刻察觉到狶的不断变小，也能感受到一个生命的流逝。 这就是幽灵族摸索出来的献祭式封印，用死亡换取安宁。 最外层的鬼火散下来几点，晃晃悠悠飘到他们身边。许岁安抬起手，接住其中一个，凉凉的小火苗在掌心摇曳，很轻很轻。 耳边一声闷响，被鬼火缠着的狶彻底倒地，封印到这里已经基本完成。 许岁安看着，听到一声喟叹。 阿有站在原地，掌心里也晃着一团粉色鬼火，他垂眸看着不断缩小的粉色鬼火圈，眸光闪动，情绪前所未有的复杂。 托着鬼火的右手慢慢沉下去，好像那份重量在他那里变得很沉。 最后一点粉色从山洞里消失。只留下一只怪模怪样的幼兽，蜷成一团球缩在地上，正在沉睡。 阿有突然抬眸看过来，望进许岁安眼里。 “该转移心脏了。” 许岁安回神，有点乖巧：“好。” 阿有忽地弯了下嘴角，像是难得被什么东西逗笑——即使笑容淡到几乎看不出来。 “你们要的心尖血，只能现在去。” “喔！”许岁安恍然反应过来。 他只顾着看献祭封印，一时间没想起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阿有四处寻摸一圈，找了一个锋利的扁石片，捏在手里扯开衣襟。 左胸狰狞的疤痕此时刚淡下去，但转眼间就要被新伤覆盖。 许岁安握住他的手腕：“我来吧。” 说完，他已经出手，指尖小幅度颤动，金线前所未有地轻柔，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迅速切开皮肤。 楚时间在他身后看着，想了想，也抬起手，在阿有的肩上虚点两下。 心跳减速，血液的溢出也变得缓慢，在拉长的时间里，疼痛变得短暂。 许岁安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小玻璃瓶。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四声轻响。 躺在地上的斯年睁开眼。 “终于舍得把人带回来了。”一声轻飘飘的嘲讽随之传来。 斯年懵了一下，茫然地看向四周。 他被摆在洞穴中央，身边是同样躺着、刚刚悠然转醒的阿有。 声音传来的地方在另一侧。 戚孤雪、穆霖久和祁临靠墙而坐，不知道从那儿搞来一副扑克牌，正慢吞吞地玩抽王八。 球形狶搁在一旁，正安静地死着。 刚刚说话的是穆霖久。他知道人醒了，却看都没看来一眼，专注地盯着眼前的两张扑克片，手指悬在上面点来点去。 “快点，玩完这把该走了。”他对面的戚孤雪催促。 两人的隔壁，祁临倚墙蜷膝，身侧立着那把长剑，食中二指间夹着一张灰色joker牌。他面无表情地垂眼看过来，感觉不出是已经赢了还是被淘汰。 “什、什么情况？”斯年开口，发现自己声音有点哑。 身边人低咳一声。他放下疑惑，连忙回身，把阿有扶起。 然后，才看到突然出现在另一侧的两个人。 许岁安和楚时间。 后者正打量四周，有些遗憾，还有点意犹未尽。前者则正低头看来，手里还端着一个打火机大小的玻璃瓶，里面盛着一点红色液体。 “哈。我赢了。”戚孤雪突然道。 但此时穆霖久已经丢下牌起身，来到许岁安身边，笑吟吟地打招呼：“回来了？在那边过得好吗？” “还可以。”许岁安点点头，向他展示瓶中的心尖血，“拿到了。” “真厉害。”穆霖久夸赞。 戚孤雪双手撑着地面，仰头叹气，又吵祁临吐槽：“这家伙一点胜负欲都没有，赢得好没劲。” 元帅大人从石墙前站起，朝那边走去，看起来实在也没有什么胜负欲- 很久不见，很想你，想贴贴。 戚孤雪：“……”- 无聊死了，这两个家伙。 眼前忽地落下一道阴影，他撩起眼皮，对上一双很近的浅金色眼睛。 “久等了哦。”许岁安弯下腰，把玻璃瓶递到他眼前。 眼瞳里的浅金色和透明玻璃瓶中的深红色映在一起，显出几分别样的感觉。 戚孤雪眯了下眼，正要说点什么，就见许岁安又动作起来。 他从地上的牌堆里翻出那张被穆霖久抛下的红joker，说：“不会再无聊了。” 戚孤雪眼眸颤了一下，把joker牌和玻璃瓶一起抓过来。 “太好了。”他回了许岁安一句，立刻转开眼，看向被斯年扶到另一侧墙边的阿有。 “这东西怎么用？外敷、注射、还是内服？” 就很专业。专业到阿有听到后都懵了一下，然后才说：“算是注射。” 玻璃瓶盖打开，他从另一侧抬手轻晃两下，四滴心尖血立刻分离，朝着四人一一飘去。 血滴在四人胸前悬了片刻，穿透衣服，融合进去。 最先感受到变化的是许岁安。四个人的心声同时消失，耳边一下子变得清明，他忍不住轻轻吐出一口气，爱怜地摸摸一对耳朵。 然后才是其他四人。心尖血生效的感觉对他们来说更加玄妙。 他们和契约之间的连结并没有变弱，反而因此变得更强。和“契主”之间无形的线似乎有了某种实感。 “只要你们不想，以后他都听不到了。”阿有解释一句，靠回墙壁，闭目休息。 斯年蹲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像只被遗弃后又自己找回来的小狗。 灰色睫毛抖动两下，重新睁开。青年朝他看去，声音还有些虚弱，但难得融进去点温柔。 “回家吗？”他问。 斯年眼睛立刻明亮，用力点头：“嗯！” 他凑过去，把阿有扶起，看向许岁安等人，迟疑了一下，问：“那个……要一起走吗？” 许岁安看看其他人，摇摇头：“我们要直接回去了。” “哦哦。”斯年连连点头，“灵契大赛对吧？” 他深深地弯起眼睛，还是机场初见时那种阳光灿烂的笑容。 “祝你们拿到全球赛冠军呀！” “一定的。”许岁安回答。 斯年听了，嘎嘎乐起来，身子歪歪晃晃，几次蹭到旁边的阿有。 灵契大赛里自信的灵契师很多，但敢放言“一定拿冠军”的，还真是从没有过。 但他知道，眼前这位灵契师一定可以。 不只是因为他的契兽有多强，更是因为，他本身的强大，已经完全超出每一个忒索罗斯星人的想象。 “我们会看你们每一场比赛直播的！” 他超期待看到许岁安亲自出手的那一天。 ……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万众期待的灵契大赛区选赛，终于要正式开始了！！！” 灵契直播平台，上百个直播间同时开启，百万用户在短短几分钟内蜂拥而至。 平台网络出现片刻卡顿，主持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下一秒，画面一切。 十个大区标志渐次出现，汇聚到中间，融合成灵契大赛的赛标。又在激昂的乐声中骤然散成一张张照片，照片缩小、一层层汇聚，最后形成千张同屏。 主持人的声音终于恢复正常：“……他们将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为我们带来一场又一场精彩纷呈的比赛！” “让我们来回顾一下区选赛的比赛规则吧！” 画面又是一转，大片的文字占满屏幕。 灵契大赛区选赛采取1v1小组淘汰赛制，没有任何复活机会。 赛程一共分为三段。 第一段，100位选手分出10各小组，每组10人，进行捉对比赛，赛段结束时，每组的前三位会进入第二赛段，也就是中段。 从这里开始，小组赛变为淘汰赛，胜者晋级，败者淘汰，一直到决出8强，第二赛段结束。 第三赛段又会恢复到小组赛形式，8强虽然都会进入全球赛，但还是要在第三赛段中决出具体排名。八个人分成4、4两组，进行1v1积分赛，得分最高四人，再进行比赛决出最终排名…… 考虑到比赛和直播时长，在前两个赛段，通常都会采用多个赛场同时进行直播的形式。 而到第三赛段，每个区就只保留一个直播间，为了确保观众的观赛体验，各个区的所有比赛时间，也都会尽量错开。偶尔有重叠，那也是是大冷门撞大热门，观众们基本不会有什么怨言。 赛程长、赛制多样，比赛场地那就更丰富了。 每一场比赛的场地，都由模拟系统从上千张地图中随机挑选。 冰川、沙漠、雨林、学校、办公大楼、地铁通道……但凡是在现实中存在的场景，都有可能成为比赛场地。 每一次比赛，参赛选手都有可能触发地图随机事件。 比如自然灾害、敌对势力、npc阵营对抗，甚至生成特定剧情，给选手安排某个必须扮演的身份，要求选手在比赛中保持“形象”。 由此，又衍生了上场人数随机和参赛契兽抽签制。 并不是每一场比赛，灵契师都可以带所有契兽一起上场，甚至有些比赛，灵契师只能带固定的某只契兽上场。 这就对灵契师的分析布阵能力和契兽的整体水平有了更高的要求。 这些都是后来一点点摸索出来的特殊比赛规则，核心还是为了增强灵契大赛的观赏性。 而在这种极强的随机性和真实感下，比赛体验和观赛体验也都的确被拉到极致。 只是有时候是极致的好，有时候又是极致的坏。 许岁安站在电子屏前，读文字读得头晕眼花，最后还是选择听系统翻译。 戚孤雪更是干脆看都不看，蹲在一边打量赛场上的其他人。 弥斯珥区区选赛100位参赛选手，此时全都聚集在此，等待进行第一赛段的分组抽签。 抽签结束后，第一轮比赛也会立刻开始。不少人此时都已经完全沉浸在紧张情绪里，偷偷打量四周，想要提前摸透竞争对手的底细。 当然也有一些完全不慌的。这种人通常分为两类。 一类是铁定的一轮游选手，另一类，就是许岁安他们这种完全自信的。 戚孤雪兴致缺缺地打量一圈，猝不及防和不远处的另一支队伍对上视线，微怔一下。 那位灵契师拥有四位高阶灵兽，五个人围成一圈，在一群千奇百怪的灵兽中，也显得非常瞩目。 此时正在看他的，就是当间的那位灵契师。对上目光后，那人微微一笑，甚至还朝这边招了招手。 莫名其妙。 戚孤雪翻了个白眼，转向其他地方。 “怎么了？”金色长发扫过眼前，许岁安转头靠来，小声问他。 戚孤雪目光微滞，胡乱一摇头，转口问他：“看完了吗？什么时候能抽签啊？” 不知道是不是受心声影响，即使没有了那种功能，许岁安对他们的情绪感知能力，也明显和之前不太一样。 戚孤雪忍不住多思考了一下。 ——好像从第一次见面，一直到现在，他越来越像个“人”了。 “马上了。”许岁安回答，抬手朝擂台上方指指。 戚孤雪回神，顺着看上去。 不久前还铺满文字的巨大屏幕此时已经变成一个个数字滚筒，上五下五，刚好十个，每个滚筒上有十个闪烁的数字区。 再低头，他们面前的小电子屏上也出现了一个红彤彤的按钮，按钮下面是静止的空白签筒。 上方是萌萌的字体：戳我戳我！-v- 许岁安伸手戳了一下。 按钮下面的签筒立刻开始跳动从1-10的数字。 上面的“戳我戳我”，也跟着变成“再戳一下！ovo” 许岁安又戳一下。 跳动的数字停在“5”上。 身侧，几声惊叹同时传来。 “我的天，5组上来就成死亡之组了！” “拜托了拜托了不要5组。” 许岁安茫然地抬头看去。 这会儿，大屏幕上几乎每组都已经定下3、4个名额。 其中，代表5组的签筒里，3个号码都是加粗的红色字体。 加粗红字的意思是，这是由区选赛裁判组根据预赛情况选出的、有很大希望成为8强的种子选手。 通常种子选手的数量在8-12位。而现在，参与分组的人数还没过半，5组已经占了其中的至少三分之一，可不是“死亡之组”吗？ 3个红签，许岁安的100号自然也在其中。 他正看着，忽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视线。 顺着望过去，一个手持折扇的青年正朝他看来。青年身边四只高阶契兽，也都跟着一起看向这边。 折扇突然一扣，变成一竖条，笔直指来，充满挑衅意味。 周围立刻一片哗然。 第225章 许岁安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移开视线。 一场硝烟还没起来就忽然消散。 所有人都是一懵。 挑衅呢！不理吗？ 定格在这边的直播间镜头也跟着恍惚一下。正等冲突的导播挠挠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播下去。 没人想到，这位100号就这么水灵灵地把对方给无视了,那可是全球赛水准的选手。 折扇青年也懵了一下,随即被气笑。他用挂着流苏的扇尾拨开人群,来到许岁安面前。 许岁安还在仰头看着大屏幕，数字一个个滚动，100位选手终于完成分组。 他转回头，目光从折扇青年身上略过，问身边的几个人：“可以离开了吗？” 这是直接把人家当空气了啊！ 围观群众们又一次屏息。 导播嗅到冲突气息，立刻切成近景。 有人忍不住发问：这个100号谁啊？这么大架子？ 弥斯珥区直播间的观众数量是十大区中最少的,分散到各个直播间,人数就更少。但还不至于发出去条消息都石沉大海。 很快,有人回复：还有人不知道吗？1v1预赛惊艳全场的神秘新人啊。论坛开了好几个高楼了- 什么神秘新人？没听说过。这就开始造势了？ 关注预赛、尤其是弥斯珥区预赛的人,到底数量稀少。所以即使许岁安“一战成名”,那也只是在小范围内成名,大赛观众中不知道他的大有人在。 而在这群人眼里，这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 折扇青年是谁？ 知道许岁安的观众屈指可数,但不知道这人的,同样寥寥无几。 洱乐明,弥斯珥区最强者，连续三届进入全球赛，最高水准全球32强,本届民选排名中，最有望初次冲进全球八强的三位选手之一。 他的实力，已经是整个弥斯珥区的天花板。这样一个高手，只要愿意随口提点你两句,都有可能成为开窍的关键。 此刻换了任何一个人，被他主动上前，肯定都是受宠若惊。 但100号偏偏就不，甚至直接把人当空气。这不是不知天高地厚，还能是什么？ 现场都有人看不下去：“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 就在这话说出的同时，100号又把脑袋转了回来。 他已经从契兽那儿得到答案：在打完第一场比赛之前，暂时走不了。 这一转，两人终于得以对视。 洱乐明手里的折扇斜了一下，抵在唇边，眼睑不悦地压下。 “你终于看到我了？”话里多少带上几分嘲弄和愠怒。 众人又开始屏息。 100号会说什么？会为他的不礼貌道歉吗？ 100号对洱乐明点点头，问他：“你是我的对手吗？” 洱乐明一愣。 “他不是。”100号旁边的茶发契兽代替解释。 “哦。”100号点点头，又转开视线，已经在问，“我的对手在哪里？” 洱乐明表情僵硬，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耍了？ 他压住不爽：“我当然不是你的对手。毕竟得撑过第一轮、不弃权，我们才有可能遇到。” 许岁安想想，认真一点头：“是啊。” 他对洱乐明说：“那、你加油。” 洱乐明的折扇抖了两下，终于压不住，用力合。 围观的灵契师面面相觑，没几个敢说话的。直播间里一小部分吃瓜观众，反而刷起一片“哈哈哈哈哈”。 他们哪能看不出来，洱乐明这句话，本意是嘲讽，结果被人轻飘飘一句引导，反成了自认不如。 小电子屏上此时也已经呈现出各组的第一轮捉对情况。 和许岁安的100号并列的号码是18号。好巧不巧，这是一个标红数字，但却不是洱乐明。 5组10个人，最后一共抽出来4个红标选手，直接把“死亡之组”的名号坐实。许岁安第一轮的比赛对手，正是余下两人之一。而他隔壁那组，也同样是两个红标的对决。 这充满戏剧性的巧合程度，甚至让人忍不住怀疑，是赛方为了直播效果故意为之。 但无论如何，结果已经定下。许岁安合洱乐明各自对战另外的红标选手。 洱乐明显然也是看到他的屏幕，才说出之前那句话，这就更显得许岁安的“加油”效果拉满。 洱乐明脸色僵硬片刻，但很快又恢复常态。毕竟是三进全球赛的32强选手，哪儿能没点强大的心理素质，即使当众出丑被嘲，也依然能稳住心神。 “既然你这么自信，要不要跟我来来场赌注？” “什么赌注？”许岁安问。 虽然这人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对打赌这件事还是比较感兴趣。 “赌我们两个1v1时谁会赢。”洱乐明说完，折扇一转，流苏扇尾往旁一指，“如果我赢了，我要你把他让给我。” 一群人跟着挪动视线。 许岁安意外：“他？” 被指着的绿发青年看看正朝过来的流苏坠，也问：“我？” 他全程动没动两下，却不知道为什么被这人盯上。 不过戚孤雪倒也没有许岁安那么意外，毕竟他不久前还和这人对视一眼，那时候他就隐约察觉到点异样，只是没想到对方是这种目的。 “为什么？” “我不要。” 两个人同时开口。 许岁安和戚孤雪对视一眼。 “其实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他不要，那不赌了。” 洱乐明夺回一点主动权，心情变好，重新打开折扇，半挡在唇边。 “为什么？” 狭长的眼睛盯着戚孤雪，意味深长道：“这个原因，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他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一声，又说：“如果实在好奇，你也可以直接和他解除契约，来找我。” 此话一出，周围人群中出现一片小小的喧闹。 灵契大赛上公然抢契兽，虽然没有明文规定禁止，但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把这当作禁忌。 本身抢了灵契师的契兽，就和直接强制对方退赛没什么区别。更何况，有些契兽和灵契师早就培养出深厚感情，如果强抢，更是为人所不齿。 不过洱乐明的这个行为，却并没有引起灵契师们的多少反感。 灵契大赛强者为尊，这是其一。另一点则是……这并不是洱乐明第一次公然向对手的契兽发出邀请。 既然是“惯犯”，大家的惊讶和排斥程度，也就没那么高。 甚至三届比赛下来，还有个说法：被洱乐明邀约，证明你的契兽身价要涨了！ 反倒成了件好事。 但当事人可不会觉得这是件什么喜事。 “我没那想法。”戚孤雪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洱乐明这会儿却一点也不气恼了，摆出点前辈的架子，语重心长、谆谆教诲：“你应该也能看出来，跟着我的待遇，比跟着他不知道强多少。” 群众们面面相觑，都忍不住觉得：这话倒一点也不假。 就看着两个人的衣着。许岁安穿的是什么？好像就是商店里随处可见的帽衫、长裤、短靴。 但洱乐明呢？白色长衫复古典雅，布料的细腻昂贵肉眼可辨，袖口、衣领、衣摆等处绣着的远山黛影，更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单一件衣服，就已经能看出这人家底有多雄厚。 两人一对比，许岁安那一身简直称得上惨烈。 连他本人，都顺着群众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瞅了两眼。不过除了颜色和款式，他没看出什么不同。 他有点困惑地跟人解释：“我也有白色衣服。” 空气突然安静。 洱乐明畅快地笑两声：“这可不是衣服的问题。你连着也不知道吗？我可是……” “怎么办？”一道低沉男声突然响起，打断洱乐明后半句话。 穿着长风衣的黑发男人向前倾身，贴在许岁安耳边，声音却并不小：“我们好像被瞧不起了。” 群众们又沉默住，这次，连洱乐明都说不出话。 许岁安身上那身是很普通。但男人身上穿的，细看之下，懂行的都认得出来，这是忒索罗斯星顶奢的定制款。 上好的纯天然材料、纯手工制作，袖口和领子后面压着的灰白标志，正是这家品牌定制款的专属logo。 洱乐明的衣服，七八位数一件。但这风衣，有钱都未必能买得到。这人是怎么拥有的？ 群众们倒吸一口凉气。 难道他们看走眼了？这位其实才是真富豪？ 风中凌乱时，茶发青年悠悠开口：“我说过了，要穿最贵的来参赛。” 黑发男人扫过去一眼：“这是我们岁安自己挑的。舒服永远比格调重要，对吧？” 许岁安看他一眼，没答，反而又对着洱乐明说：“你的赌注，我答应了。” “为什么？”戚孤雪第一个开口。 “但我要别的。”许岁安接着说。 洱乐明盯着他，眼里添了点别的意味：“你要什么？” “赢了再告诉你。”许岁安说。 二洱乐明思索片刻，目光流连在戚孤雪身上，一颔首：“好啊。” “那就，希望你先拿下第一轮。” “你也是。”许岁安对他说，“加油。” 又是一声加油。 群众里有人回忆起之前，憋不住，窃笑一声。 …… 10个大区的分组抽签全部完成后，区选赛第一轮很快开始。 每个大区都建有专属的灵契大赛基地。此刻，各个基地内部，上百个擂台同时开启，模拟系统运转到极致，随机生成的赛场一个接一个铺开。 千万观众分流进每一个直播间。 大赛协会总部，数据监控中心。上百块屏幕沾满一整面墙壁。 部长坐在墙前，浏览着各组呈递上来的数据汇总，喝着咖啡舒了口气。 这届大赛情况和往届差不多，随着忒索罗斯星居民人数的增长，大赛观众总数也在随之增加，基本达到上届大赛结束时定下的开赛目标。 而且，各大区的数据也没什么异常…… 报告翻到下一页，部长动作一顿，端着的咖啡杯抖了两下，几点褐色液体溅出来，落到电子屏上，盖住两个黑体字。 他一百四抹去液体，瞪着那行字反复看几眼，立刻拨出去一通电话。 三秒内，对面接通。 他张口就问：“弥斯珥区怎么回事？” 负责该区的组长愣了一下：“啊？” 部长粗声粗气：“数据造假？” 组长更懵了：“没、没有啊？” “没有？”部长敲打着手里的电子报表，质问，“那你告诉我，一个常年数据垫底的大区，哪儿来的热度前三百的直播间？甚至有两个！” 组长呆了，声音猛地拔高：“前、前二百？！” 部长冷笑：“感情你们造假都不考察一下实际情况？” 因为够烂，所以他记得清清楚楚。历届区选赛第一轮，弥斯珥区五十个直播间的最高数据都从未进过前三百。 这次却一个大跨步，直接进到200内，不是造假是什么？！纯热度吗？开什么玩笑？ 电话那端，负责组长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拖着长腔“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部长训斥。 结果组长反倒兴致冲冲地叫了他一声：“部长！您听我解释！” 部长：“？” “弥斯珥区这次是真的要翻身了！”组长激动，“这两个比赛是真的有这么多观众！” 部长陷入怀疑：“甚么情况？” 组长忍不住嘿嘿笑两声：“弥斯珥区今年出了个很有意思的新人。” 与此同时，灵契论坛上，有关“神秘新人”的讨论也再一次被掀起。 预赛时的帖子被重新扒出来，还有观众又开了几个新帖。 洱乐明毕竟三进全球赛的32强选手，和许岁安在预赛里遇到的翁然已然不是一个水平，和洱乐明之间的赌注，自然也为许岁安带来更多新的关注。 甚至专门有人开了一栋楼，是针对他们这个赌注的赌注。 不过，这阵热度毕竟是“神秘新人”乘了“32强”的东风，帖子里的赌注还是很一边倒。 目前，投票开启二十分钟，参与人数已经破千，98%支持洱乐明，2%支持许岁安，这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完全不了解情况，先看脸投了个票。 剩下的那一部分，那都是反复刷过许岁安预赛视频的。 短短几分钟的视频被盘包浆，这些人才敢做出这样的判断。 ——这个新人，不只是个“神秘新人”，恐怕还是个“怪物新人”。 但这样的论调说出去，却没几个人信- 灵契大赛强者多如牛毛，洱乐明好歹也是32强。这新人再牛，能牛到哪里去？现在早就不是当年四个高阶走天下的时代！- 啧。你根本就不懂，先去看看新人的比赛再回来哔哔吧！- 新人在哪儿呢？光听你们吹，也没人贴个直播间号，水军不敬业啊- 8926723。看去吧- 卧槽，弥斯珥区这什么签运？四个红标凑一组，第一轮就两两对上？- 这新人有点意思啊，只参加一场预赛就拿红标了？- 看脸给的吧？ 论坛里还在议论纷纷，直播间里，比赛却已经要正式开始。 “神秘新人”许岁安站在擂台边缘，低头看看自己抽到的签。 大概这次运气实在不好，死亡之组、红标对决，现在第一轮比赛，又抽到限制最强的“单契兽”场。 四只契兽只能挑选一只带上场。这既考验选手对自家契兽的了解，也考验其对对手的了解，以及对比赛内容和场地的理解。 但这只是他的第一场，哪儿来的什么理解？新人和熟手的差距，就在这里体现出来。 许岁安还在打量那张签时，对面那位已经迅速做出决定，带领自己选择的契兽上场。 一方确定上场后，另一方就会开启一分钟倒计时，倒计时一秒一秒响着，催的很急。 直播间里有些人都跟着焦虑- 怎么还没决定？搞快点啊- 急什么急？人家新人第一场，不能多考虑考虑吗？- 新人有啥可考虑的，上去输就完了呗，权当积累经验- +1。他的对手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别到时候被揍成ptsd，连比赛都进行不下去- 论坛指路来的。有一说一，我觉得这新人保不齐有戏。看他预赛录像，那个白头发的契兽老强了。 这句弹幕滑过的同时，许岁安的选择也已经敲定，直播间左侧给出被选择契兽的大头照。 刚好就是那位白发契兽——祁临- 有得看了！！ 直播间观众立刻激动起来- 兄弟撑住啊，别被打怕了。 也有人还在调侃。 但无论观众态度如何，许岁安和祁临，已经正式上场。 这场对契兽的限制虽大，但比赛场地还算常规。 风沙之中，布满沟壑的土丘立在两侧，有的粗壮像立柱，有的却薄薄一片，菜刀一样插进地里。 场景辽阔空旷，但因为这样的环境，视野有些受阻。 许岁安站在载入点，并没有第一时间动作。 这毕竟也是第一场比赛，对面还是个红标选手，他对这个星球的人、灵兽和战斗体系依然不很了解，万一红标就已经非常强了呢？他们可是以全球赛冠军为目的，还是要稍微谨慎一些。 “能找到人吗？”许岁安问祁临。 他现在是人类，不能暴露自己的异能，所以很多事情即使自己已经察觉，也还是得再跟“契兽”确认一遍——这是被穆霖久和楚时间反复提醒过的。 许岁安做得很好。 祁临：“找到了，正在靠近。” 短短两句话的功夫，对战双方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一截。 显然，对方从一开场就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走最近的路切向他们这边。 这也就意味着，对方选定的契兽拥有不弱的感知能力。这一能力，在视觉受阻的当下环境里，十分有效。 不愧是熟悉灵契大赛的老手。 许岁安小小感叹一下。他就做不到这点，但好在，祁临各方面能力都很强。 “要来了。”祁临提醒。 “嗯。”许岁安点点头，抬眼看向半空，对方冲来的方向。 忽然，周围的风沙猛地提高一个浓度，视野立刻更加模糊。高高矮矮的土丘之间，风声呼啸传来。 许岁安后退半步。 祁临也在此刻上前半步。 两人身形交错的瞬间，一声闷响从风中传来。 祁临撞上什么东西，力道很大，脚底的黄土都陷下去一层。 对面见一击不奏效，立刻借力反转，向后躲避。 电光石火间，祁临也已经动作。用来格挡的右臂反手向前探，朝着对方冲来的位置抓去。 风声一滞。 祁临手臂一沉，手腕翻转。“咔嚓”一声脆响，对面的腕骨被他扭断。 但紧接，祁临也是一疼。坚硬的沙砾刺上手臂，划出点点痕迹。他手上力道微松，对方趁机挣脱出去，立刻拉开距离。 第一波试探算是告一段落，双方都没有讨到什么好处。 风沙依旧遮盖视线，但此时，两边都已经能从中看到对方的身影。 许岁安盯着那边的两个影子，问祁临：“强吗？” 祁临把手臂上的沙砾扫开，袖子上已经满是孔洞。他轻飘飘看一眼，回答：“一般。” 两人并未刻意压低声音，风虽急，但对面也能听到一点动静。 这句“一般”一出口，对策的灵契师立刻冷笑一声。 “那就让你们尝尝不一般的滋味吧！”他狞笑着大喊一声，抬手一挥。 身边那道影子立刻消失在原地。 “很不巧，在和我比赛时遇到这张地图。” 男人的声音传来，有些虚无飘渺，但也很容易就能判断出，绝对不是人影所在的位置。 “但我只能抱歉地说——今天，将会是你们的最后一场比赛。” 话音未落，风沙更加猛烈。似乎扑面而来的每一粒沙子都变成利刃。 在这样的环境里，风沙无孔不入，于是对方的攻击也无孔不入。 只是一个呼吸间，许岁安脸上已经多出两道浅浅的伤痕。 一横一竖叠在一起，拼成一个十字。 比起攻击，这个十字似乎更多是在挑衅。 许岁安抬手摸摸。 祁临侧眸看向那道伤痕，薄唇微抿，有点不开心。 “没关系。”许岁安拍拍他，“不疼的。” 话音落下，风沙又一次袭来。 祁临连忙抬手帮他阻挡。 但这次沙砾却避开正脸，刺在他的后背和小腿上。 同样每一个都构成十字，同样不怎么疼。 就在此时，直播间里此时突然蹦出一句：现在是不疼，很快就疼起来了- 说真的我一直不太喜欢看这家伙打比赛……感觉不是在羞辱对手就是在凌迟对手。谁来治一下这个恶趣味的家伙？- 感觉全球赛之前是没戏了吧- 不是说新人很厉害？做不到吗？-？期望太大了吧……新人连他的攻击都挡不住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5-230 第226章 风沙中心,许岁安摸摸脸上的伤口，轻轻蹙了下眉。 不用系统提醒他也能感觉到，伤口里被注进去毒素,量不多,但如果一点点累积下来,一场比赛到最后，很有可能成为致死量。 【而且，这种毒留在体内，就算赛后排出，也会对人体本身造成损伤，如果毒素残留的比较多,甚至都可以说是慢性死亡。】系统有些不忿,【他怎么能用这种毒！】 许岁安体质特殊,不受毒素影响,但这行为却让人有些不爽。 “如何？”对面的人正好在此刻开口,“你现在应该逐渐感觉到四肢麻木了吧？” 他大笑几声：“这种不一般的感觉,喜欢吗？” 很合时宜的两句话，直接撞在了枪口上。 许岁安转眼看向祁临,直白道：“干掉他们。” 他特意加重“们”字。 本身,灵契大赛的胜出条件,只是对方上场的所有契兽失去战斗能力，甚至特意强调，不允许在战斗出现契兽或灵契师的“阵亡。 所以在战斗中,尤其是单契兽的战斗中，很少有人直接以对手灵契师为目标。 但这位显然就是那“极少数”，而且还是个心狠手辣的极少数。不允许杀死对手，他就搞“慢性死亡”,甚至还以此为乐。 那对付他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以牙还牙。 许岁安跟祁临强调：“不要打死哦。” “好。”祁临应答，目光在他脸侧的伤口处停留两秒。 毒素渗透，伤口变得越发红艳，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他抬手轻挥，在青年周遭落下一道屏障，沙砾劈里啪啦地敲打在冰蓝色半透明的膜上。 刚刚砸出一个微小的痕迹，又转眼被抹除。 风沙攻势稍缓两秒，立刻变得更加猛烈，想要冲破这层屏障。 对面那位灵契师轻蔑笑道：“你们也只能这样扛着了。不如尽快认输，你身上的伤还能早点处理。” “啊。”许岁安恍然。 对面：“怎么？打算认输了？” 许岁安没理他，转头跟祁临嘱咐：“记得捂住嘴。” 对方一旦认输，比赛会强制终止。这可不行。 祁临低低应声，忽然抬手向下一压。 猛烈的风势骤然下滑，几秒钟内降到最低，只剩一点徐徐微风——这是模拟系统生成的环境风。 风止、沙砾当然也不再运动。整个战场都宁静下来，一道黄褐色身影突兀出现在场地中心。 那是个半人形的契兽，身体很是苗条，脸也是窄窄的一长条。为了进行攻击，他腰以下的身体直接变成流沙，汇入地面的黄土。 就这么被迫停下，显出身形，他一时间有些发懵，暗黄色的眼睛四下打量一圈，忽然握紧双拳，猛发力。 凝滞的风又一次流动起来，他的身影也跟着再次虚化。 但只一秒，一切又戛然而止。 流沙契兽的身体卡在半空，再次动弹不得。它这才惊讶地低头看来，对上祁临的目光。 它已经意识到风止是对方的能力，但却没想到，自己毫无抵抗之力。 它就那样被禁锢在原地，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挣扎不开。 它的灵契师也反应过来，同样惊讶：“你挣脱不开？” 流沙契兽回头看去，艰难点头。 灵契师皱起眉。 这种情况只会是实力的碾压。他曾经在很多个队友上体会过这种舒爽，但现在……自己竟然要被反过来碾压了？ 他第一次正眼打量对面的新人。而对方也正平静地朝他看来，脸上没有丝毫痛苦，依旧站得笔直。 怎么回事？ 灵契师心中茫然更甚。 他很确定自己的攻击数次命中，那两道伤口此时都还在那人的脸上。但是……效果呢？ 灵契师下意识看了眼时间。 十分钟。 他全速赶来，五分钟相遇，五分钟战斗。 这对一场比赛来说时间极短，但对他的毒来说，却完全足够起效了。 按理说，这人现在应该都站不稳才对！可他怎么还能这么淡定？ 大脑飞快转动，灵契师心中突然一沉。 他这是踢到铁板上了。 对方虽然是新人，但水平估计跟他旗鼓相当，还有特殊的防毒方法。这样叠加起来，他想赢下这场战斗，恐怕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要改变策略了。 “化形！”他立刻开口指挥。 毕竟也是摸到过全球赛的种子选手，不可能遇到一点预料外的时候就六神无主。 对付菜鸡新人是一种方法，对付强劲的对手，自然还有另一套战术。 一声令下，僵在空中的契兽身形立刻变化，流沙飞快向上攀爬，眨眼间将他整个覆盖，紧接着又瀑布一样流淌而下，彻底融入地面。 对手不见踪影，地面上的祁临眼眸微凝，目光转动。 黄褐色身影忽然重新凝聚，出现他的身后，仅有不到半臂的距离。手臂变成流沙凝聚的弯刀，猛地刺向他的后背。 祁临站在原地，没有丝毫惊慌意外，像是早料到这一幕，手腕一抬。 一面土墙拔地而起。 流沙弯刀撞在墙上，闷响一声，契兽紧急刹车回避，可不曾想，那土墙竟然还能拓宽，追着他撞过去。 “嘭！” 又一面土墙悄然立起，挡在它的推路上，契兽反应不及，整个撞在上面，前面的土墙此时也已经追到，两面夹击，将它困在中间。 压缩、再压缩。 “轰！” 两面土墙夹着一滩流沙狠狠撞在一起。 “换目标！”灵契师再次开口。 流沙从土墙两侧满过，蜿蜒爬动，朝许岁安涌去。 谁知道，祁临竟然只是看了一眼，就理都没理，猛然转身，两步迈出，已然跨到那灵契师面前。 会换目标的可不止一方。 而且，祁临明显要比那边更快！ 流沙还在涌动，他却直接出手，五指成爪探向灵契师的脖子。 灵契师大惊，连连后退，惊现避过。 许岁安面前，流沙契兽马上就要到达，却也只好中途折回，冲回去救自己的契主。 但却根本来不及。 祁临迅速逼上，手腕一翻，土墙将灵契师三面围拢，避无可避，只剩正面迎上。 但正面，那可是人类对抗灵兽，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眨眼间，祁临的右手再次追来，掌风更加凌厉。 灵契师咬牙，向斜下方扑趴出去，整个人贴着祁临滑出，脸擦着地面，一阵火辣辣的疼。 他知道他的首战必定会有不少粉丝在看。这一趴，疼的不仅是的脸面，还有他的尊严。 但却顾不上那么多了。保命要紧！ 冲出祁临的攻击范围，他连滚带爬地逃向自家契兽那边。 契兽半化人形把他护在身后。连一丝喘息的空挡都没有，祁临的攻击又一次追上。 但这次却不是土墙，而是铺天盖地的黄沙。 以牙还牙。 他直接用出对方的拿手招式。 对面一人一兽的脸色同时变了。 “退！”灵契师立刻大叫，“先避战！！” 开局不到八分钟，一方已经尽显败势。避战调整，是仅存的活路。 但祁临哪会给他机会？ 避战两个字说出口的同时，风沙疯狂涌向他，眨眼间凝聚成一团龙卷风，将一人一兽一起夹在中间，卷着他们重新回到祁临面前。 狂风消散，风暴中心，契兽化作流沙避难，但灵契师却被冲得站都站不稳，双膝一跪，跌到地面，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每一个都是十字。 甚至，在他的前身，一片十字交错折叠，组成了一个更大的十字。 报复，赤果果的报复。 灵契师眼中的自信早就荡然无存。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什么新人、什么旗鼓相当……这只契兽，完全是全球赛强者的水准！ 他忽然回忆起曾经进入过全球赛的那一届。那次他撑到了第二轮。但紧接着的下一届比赛，他却连报名都没敢。 天堑一样的差距带来的恐惧，根本无法简单消弭。那两年，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只是真正强者眼中的玩具、蝼蚁，人家挥挥手，他就可以不复存在。 那之后，他用了整整三届，才终于在区选塞中找回曾经的自信。 但这一次，区选赛第一场，他在一个新人这里感受到了同样的恐慌。 认输！ 他要认输！ 再这么下去，他会崩溃的！ 灵契师顾不上其他，立刻张开嘴：“我啊唔呜——” 一团黄土猛地塞进来，把他的嘴填得满满当当。说不出口的话再也没有机会。 他的后路被完全堵死。 灵契师惊恐地睁大眼，用力摇头、呜咽。 “抱歉。”祁临站在他身前，垂眼看他，神色淡淡的，“你不能认输。” 灵契师被他这样望着，忽然两眼一翻，竟然直接吓晕过去。 与此同时，二人比赛的直播间已经完全炸了。 热度一路飙升，新观众不断涌进，弹幕一片片刷到飞起。 数据监控中心的部长此时也在其中。 他本来只是想看看弥斯珥区罕见的前200究竟怎么个事，结果一进来，就被惊到出不去了。 弥斯珥区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人才？强得可怕，完全不像个新人。 “怪物新人”这个称呼，简直是为这人量身定做。 而且…… 部长想到什么，抓紧调出数据看了一眼。 这直播间的热度现在哪里是前二百，在许岁安开始反杀的那一刻，排名就开始持续上涨，此时都已经冲到100。 虽然看似只是500个直播间中的100，不过是20%的水准，但要知道，这可是弥斯珥区的直播间啊！是那个曾经连300都没进过的、弥斯珥区的直播间啊！ 一个怪物新人，只第一场比赛，就带来了质的飞跃，后面还不知道会飞成什么样子。 部长忍不住扫了一眼数据表的最顶端。从第13位次开始，上下完全断档。 前13位已经完全达到百万级别，但后面的、却基本都是几十、十几万，一直平缓下降，到弥斯珥区这个，还差一点才能够到10万的线。 部长摸了摸下巴。 虽然现在还有不少差距，但照这个趋势下去，许岁安的比赛直播排名，高位不一定能挤进去，但20名左右，还是比较稳妥的。 他拨了通电话出去。 “广宣部吗？8926723这个直播间注意一下，可以提前开始招商造势了。” “等等。”他话音一转。 沉吟片刻后，还是道：“先不用，再观察一下形象。” 此时，直播间弹幕里，针对怪物新人的评价，严重两极分化。 一部分觉得他的对手是恶人有恶报，新人这是间接提之前那些被羞辱凌迟过的人报仇。 但另一部分，却宣称这怪物新人是个“真怪物”，冷心冷情，心狠手辣，连对手灵契师都不放过。 部长也了解新人的对手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后者这种评价，不敢苟同。 但他身处此职，做事要从职业角度出发。新人如果因为这事风评太差，宣传效果恐怕得大打折扣，愿意买单的甲方，也就多不到哪里去了。 部长盯着屏幕，叹了口气。 “小子，”他忍不住嘟囔，“你得争气啊。” 此时，这场比赛已经彻底进入尾声，结果毫无悬念。 藏起来的流沙契兽被祁临轻而易举从地里揪出，三两下禁锢、敲晕。 吓昏的灵契师躺在一旁，满身的伤痕，有祁临的风沙卷出来的，也有自己狼狈逃窜时再地面上蹭出来的。 他自始至终都没醒，只在契兽被敲晕的时候，条件反射地挣动两下。 有人甚至把这一幕截图录屏、做成动图，贴到论坛。 配字：被生活打倒。 赛后，灵契师终于苏醒，第一件事就是关注自己昏后的战况。 他知道自己必输无疑，但只希望不要输得那么惨烈。 结果刚一点进论坛，连搜索关键词都还没想好，就直接被飘在首页的一张大大的动图突脸。 那是一个帖子的首楼，所以楼中的图片会被展示在外面。 灵契师一下子看到，当场两眼一黑。 他的形象、他的脸面、他的尊严，他努力几届积累下来的人气，全都因为这一场比赛……一扫而空。 灵契师一阵悲愤，差点又气晕过去。 更可气的是，就在他这张动图的正上方，另一个Hot贴的首楼图片，赫然是比赛中的另两位主角。 动图是在比赛刚宣判结束，选手还没登出时截的。 一场满是沙尘的战斗似乎没给他们造成任何影响，一金一白、漂亮俊俏，英姿飒爽，怎么看怎么养眼。 这张动图比他那张时长多出许多。 画面中，白发青年正凑近金发青年，低声问着什么，角度刁钻，两人身影相依，近乎接吻。 青年问话时嘴型很小，看不真切。但旁边有好心群众读唇语后配字：疼不疼？ 旁边还搭着几颗小红心，看上去一点赛场氛围都没有，反倒像是什么偶像剧。 灵契师瞪大了眼，猛地在动图角落里看见了自己的半只腿。 他气得手一抖，不知怎么，点进帖子- 卧槽好帅啊，粉了- 区选赛第一天就有这么爽的比赛，吃太好了。我要永远追随这位灵契师！- 对手是什么牛鬼蛇神？菜成这样怎么拿的红标？- 我也想问……毫无还手之力的普信男……- 去看看他之前比赛好不好！这只是因为对手太牛了啊！他也很强的好吧！！- 有一说一，这么一搞，我都怀疑他之前打假赛了。 “啪！” 手机撞在墙壁，屏幕道道碎裂。 灵契师双眼紧闭，重新躺回床上，一动不动。 …… “打得还行。” 另一边，和网络上铺天盖地的夸奖不同，祁临这一场仅15分钟的、神乎其神的碾压，在他的“同伴”嘴里，只获得这样一句评价。 说话的是还楚时间。 另外两位更是评都没评。穆霖久直接拉着戚孤雪凑过去给许岁安疗伤。 几道伤口确实没给他造成什么伤害，但看着碍眼极了。 戚孤雪被迫丢下终端机，往许岁安脸前挥两下，绿光闪现，伤口瞬间愈合。 “行了，转身。”他言简意赅，顺眼又瞟了下终端机。 许岁安也跟着看去。 意料之外，戚孤雪正用终端机看直播，而且也是灵契大赛的直播。 只不过是另一场，此时场中两人、四只契兽，正打得激烈。 许岁安这场比赛15分钟结束，已经算是非常快的速度。 正常情况下，从比赛开始、双方相遇、开打，中间几次波折，到最后得出结果，就算顺利，一般也得二十来分钟。你试探一下我试探一下，磨到一个多小时的也大有人在。 碾压级比赛当然也不少，但在区选赛里，大部分强者要么顾及对手情面，要么保存自己实力，再有为了直播效果，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放水，不让比赛结束得这么干脆。 所以许岁安这15分钟，实在瞩目。这会儿，基本还没有比赛告终。 但戚孤雪现在正看的，却也不是随便一场比赛。 许岁安瞄了两眼，发现其中一人有点眼熟。 正是定下赌注的那位折扇青年。 这人此时正在这场比赛中占据上风，估计要不了多久，也能顺利结束比赛。 而且，那把扇子依然被他握在手里，时不时展开轻扇两下，彰显着他的游刃有余。 对面同样也是两只高阶契兽，但在折扇青年的压制下，已经都被逼出原型，只能勉力支撑。 许岁安看了片刻，得出结论。 这人实力确实不错，比他之前在大赛上遇见的两个都强不少，的确有狂妄的资本。 而且也能看出，现在展示的实力还并不是这两只契兽的全部。即使面对另一个红标选手，他依然有闲暇掩藏实力。 戚孤雪注意到许岁安的视线，盯了两秒，随口评价：“确实实力不低。” 许岁安点头，倒是没什么担忧。 实力再强，对上祁临依然要被碾压。他对他家的小龙很有信心。 戚孤雪倒也不怎么担心己方会输，但还是忍不住多嘴一句：“你别真把我送出去了。” “不会的。”许岁安坚定回答。 下一场比赛要在明天开始，第一轮还没结束，第二轮自然也没定下对手。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洱乐明对上。 许岁安最后看了一眼戚孤雪的终端机。 洱乐明正慢条斯理收尾。 “走吧。”他看向其他人，“回去吃饭了。” 此时天色渐暗，很快就要到晚饭时间。 戚孤雪的小绿奶龙还被留在别墅。之前他们去找幽灵族的时候，小家伙也被留下守家，自己一只孤零零待在家里好几天，它不开心，回来跟戚孤雪闹了好大脾气，莫名开始冷战，这几天都格外黏许岁安。 出门之前，小奶龙要他一定回家吃饭。许岁安记得很牢。 再加上，狶也还在沉睡。楚时间的异能时长有限，他们得回去再杀它一次。 这些天下来，狶现在都已经缩到篮球大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命核不在本体，这只狶和时间片段里那只比起来弱了不是一点半点。 刚把东西带回来的时候，小奶龙吓得不轻，远远看见就要绕路走。 但现在，小家伙都敢凑上去真的把它当球玩。 许岁安带着四人回到别墅，门刚推开一个口，就听到房间内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 绿呼呼的小奶龙“哇~”一下扑出来，抱住他的大腿。 许岁安摸摸小家伙的脑袋：“我回来啦。” 小家伙喜滋滋地“嗷嗷”两声，转头去找下一位。 ——不是戚孤雪。 他找上了祁临。 虽然本质上不是同一个物种，但大概是因为基因里多少有些相似之处，小奶龙对祁临很少有惧怕情绪，反而在祁临来了之后，很快地和人混熟。 楚时间和穆霖久早来三个月，都没得到这份待遇。它依旧有些怵这俩人，虽然也能沟通，但从来不会主动靠近。 戚孤雪在旁边看着，表情变了几变，还是没忍住，凑上去把小家伙从祁临大腿上扒拉开。 “还没气完？”小家伙回头，朝他嗷嗷凶。 戚孤雪无奈，挥挥手：“行了行了你接着气吧。明天早饭不给你单独做了。” 他也是有脾气的哦。 小奶龙呆了呆，爪子在空气里划拉两下，可怜巴巴地望向许岁安。 许岁安眨眨眼，无辜：“我不会做。” 他的早饭很复杂，材料很多，工序也很多。许岁安跟在戚孤雪身边看过一次，但什么也没看懂。 系统倒是能够记录下来，不过他也懒得去研究这些。他对吃很热衷，但对做饭并没有什么兴趣。 小奶龙难过，爪子捏着他的裤脚，垂头丧气。 想了想，许岁安学着小奶龙刚刚的模样，两步凑到戚孤雪身边，可怜兮兮望向他。 他不会做饭，但他可以帮小奶龙求情。 戚孤雪猝不及防对上这样一双眼，大脑一下子有点空白：“……” 他转过头，在小奶龙脑袋上用力戳一下：“行了行了。我给你做就是了。” “但明早确实不行。”他话音一转。 许岁安一愣，看过去。 “我明天约了人。”戚孤雪说。 第227章 第二天,戚孤雪早早出门。 第二轮比赛在上午10点开始，现在才不过7点，时间非常充足。 他慢悠悠地往跟人约好的地点逛。 由于灵契大赛带来的巨大流量,这个时间,路上都已经有不少小贩开始摆摊。 各种商品夹杂在早餐摊的叫卖里,显得非常热闹。 戚孤雪在人流中窜梭，偶尔还能遇到几个带着契兽出来吃饭的参赛选手。 昨天一场赌约、一场战斗，他们这队也算是在圈子里小有名气。他一路走着，收获了不少视线。甚至还有几个人凑来搭讪。 戚孤雪一个没理，拐了几个弯，转进另一条比较偏僻的小巷。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了一个人。 走过一段后,又跟上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戚孤雪猛地停下步伐。 后方四道脚步声也跟着停住。 他转过身,对上一双水灵灵的浅金色眼睛。 四个人排成一条线,站得笔直。 戚孤雪目光落向后面三人,险些被气笑：“有你们这么跟踪的吗？” 这些家伙哪里是“跟踪”,分明就是正大光明地跟在他身后。 但罪魁祸首,还是最先跟上来的许岁安。 他看过去一眼，满腔无语变成无奈。 “要去就一起过来。但说好了,到地方你们自己注意藏好。” 许岁安点点头：“好哦。” 戚孤雪和对方的约定地点在灵契大赛比赛区域的外街。 早上七点,整条街的商铺全部开门,街上熙熙攘攘，普通人、灵契师、契兽混在一起。 这条街刚刚迎来最热闹的一段时间。 戚孤雪带着四个人穿梭在人群中，来到其中一家咖啡店前。 玻璃门开开合合,不断有人进入。 戚孤雪透过落地窗向里看去一眼，手持折扇的青年正坐在最显眼的位置，面前摆着一杯正蒸腾热气的咖啡。 许岁安惊讶了一下：“他？” 楚时间直接凉凉道：“赛前私下见对手？居心叵测。” 戚孤雪扫过去一眼，跟许岁安解释：“他约的我。” 话只说出四个字,许岁安已经点头，很放心地说：“去吧。” 楚时间眉尾扬了一下，偏头凑过来，问：“如果我也跟别人有约呢？” 许岁安打量他一眼，斩钉截铁：“居心叵测。” 楚时间：“……” 穆霖久：“哈哈哈哈。” 隔着一道玻璃墙，洱乐明忽然转头向外望。戚孤雪立刻反应过来，推着许岁安往旁边走两步，躲进视野盲区。 其他三人当然也跟着移动。 他扫一眼三人，对许岁安说：“我先进去了，你们自己注意别被发现。” 约定时间已经到了，戚孤雪来的时间比较卡点，没什么闲聊的空暇。他留下这么一句话，绕过其他三人，推开门进入咖啡店。 许岁安在门外等了片刻，看他走向洱乐明在的桌子，把人目光吸引开，自己也带着余下三人进入咖啡店。 咖啡店来来去去的客人不少，但座位上人不算太多，戚孤雪和洱乐明周围还空出两三张桌子。 许岁安四人从另一侧绕了一下，在其中一张桌子周围坐下。 刚一就位，服务员都还没跟过来，隔壁桌子突然咣当一声响。 桌子猛地一晃，咖啡倾倒，椅子侧翻在地。 周围人都被吓一跳，尖叫此起彼伏，许岁安也跟着惊讶看去。 那张桌上的客人竖在椅子旁边，咖啡撒了满裤也无暇在意，只是用力压着黑棕色渔夫帽的帽檐，好像恐慌着什么一样。 这人穿着很怪。一身厚实的黑色，帽子口罩装备俱全，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许岁安忍不住多看两眼。 结果那人好像更加被吓到，身子一弹，踢到椅子，跌跌撞撞往地上扑，撞到另一个桌子，险些又酿成一场事故。 他连忙爬起身，连道歉都顾不上，扯着渔夫帽踉踉跄跄往外跑。 “干嘛啊？这人神经病吧？又没怪物追他。”被他撞到桌子的人一脸不爽。 服务员抓紧凑上去清理，许岁安借着身形遮挡看向另一侧。 洱乐明正专注地打量戚孤雪，并不在意这边的情况，也没发现他们的身份。 他小小松口气。 耳边传来一道调侃：“元帅厉害啊，都把人吓疯了。” 许岁安困惑看去，忽然想起，刚刚那人看身形，似乎正是他们昨天的对手。 祁临面无表情地垂着眼，轻轻一挥手，眨眼间，地面和桌上的咖啡污渍被清理干净。 服务员举着抹布愣在原地，茫然地转几下头，什么也没发现，正要张口问，又被另一桌客人叫，只能抛下疑惑，匆匆赶去。 祁临这才开口回答楚时间：“意料之外。” 确实是意料之外。他只打算在赛场上报复回去，给人留下那些伤口、甚至直接吓晕，已经足够。 但没想到这人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弱，只是一场比赛，就被吓成这样。 穆霖久敲敲屏幕，也是一副看戏口吻，说：“他直接退赛了。” 第一轮结束后确实有人退赛。可惜不是许岁安也不是洱乐明，而是这一位。 红标选手一轮退赛，本应该是非常让人唏嘘惋惜的一件事。结果因为昨天那一战，论坛里讨论这件事的帖子下面全是普天同庆、落井下石。 “盯了三分钟了，你叫我来到底要干什么？” 另一边，戚孤雪突然抬高声音，满脸不耐烦。 洱乐明微微一笑：“你既然应邀而来，就证明你确实需要那件东西，对吧？” 戚孤雪墨绿色眼眸微凝，盯着他审视片刻：“你有多少？” 洱乐明：“足够满足你的需求。” “怎么知道那是我的？” 洱乐明折扇打开，神气十足地轻晃两下：“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就像我也能帮你找到你需要的东西。” 戚孤雪沉默片刻，换了个姿势，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下来：“你想要我做什么？” 服务员恰好在此时端来一杯咖啡，谈话被迫中断。 隔壁，许岁安微微蹙眉。这两个人完全是打哑谜式的交流，让人听着很不爽。 “他要什么东西？”他直接问穆霖久。 穆霖久算是余下三人中和戚孤雪三人关系最好的，如果有人知道，那只能是他了。 穆霖久和他对视，浅色眸光闪了闪，微笑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他做研究用的什么材料吧？” “唔……” 服务员也把他们这桌的咖啡端来，许岁安接过杯子，怏怏不乐地咬咬吸管。 那边两人谈话继续，他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吸引过去。 虽然不知道戚孤雪要的是什么，但洱乐明的目的还是比较清晰的。 ——他要戚孤雪。 洱乐明：“我已经说过了，我要你离开你的契主，和我签订契约。” “我的问题是，你要我‘做什么’？”戚孤雪加重咬字。 洱乐明在跟他玩文字游戏。 洱乐明不再说话，目光又开始在他脸上来回游移，带着几分赞叹欣赏。 戚孤雪烦的不行，在桌角上轻踹一下：“说话。” 两个咖啡杯同时一晃，溅出液体。 能跟楚时间几个人混在一块，他本也不可能是什么好脾气的家伙。只是都被懒散表面遮盖，不怎么能看出来而已。 但许岁安却不知道这点，有点意外地偷偷打量戚孤雪。 绿发青年突然有点不自在地挪动一下，把搭在肩上的长发扫去另一边，踹在桌子腿上的脚默默收回。 洱乐明被他搞这么一下，知道他脾气不好，也不再谜语人。 “我想组一个高阶灵兽的男团。” “？” “？” “？” “？” “什么？”戚孤雪问。 洱乐明重复一遍。 戚孤雪满头问号，依然怀疑自己听力出了问题。 隔壁旁听四人组同样也是一头雾水。 许岁安正震撼地问：“什么团？” 他还完全没接触过这个领域。 祁临默默摇两下头。这也不在他的理解范围里。 穆霖久：“男团。” 他盯着对面，不知为何，眼神有些晦暗。 楚时间突然悠悠点评一句：“这人审美不行，商业眼光倒是还算可以。” “审美不行我赞同。”穆霖久转回视线，延伸难得看垃圾一样的轻蔑，“商业眼光……恐怕也没有吧？” 许岁安茫然瞅瞅两人。 【这个我知道。】系统举手，【无论在哪个世界，男团的标准首先是好看！他们在因为自己没入选而嫉妒！】 许岁安恍然大悟，思考两秒，拍拍两人的胳膊，安慰：“你们也好看的。” 担心力度不够，他又补充：“你们组男团，我会……” 【追。】 “我会追的。” 楚时间&穆霖久：“……” “谢谢。” 另一边，洱乐明还在劝戚孤雪入伙。 “你是我精挑细选的第五位成员，如果你加入，这个团一定会星途璀璨。” 戚孤雪反问他：“我有病吗？” 洱乐明笑了一声。 “我知道你现在觉得这个想法很荒谬。因为忒索罗斯星还从未有过高阶灵兽组成的男团，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必然回受到很多异样的目光。 “但仔细想想你就会明白，这条路，绝对比参加灵契大赛更适合你。” 戚孤雪翻了个白眼。 洱乐明转换策略：“你应该是你们队伍中最弱的一个吧？” 戚孤雪：“？” 利诱不成，开始揭人伤疤了？ 洱乐明笑着挥动折扇，一副看透一切的自信表情。 他继续刺激：“当边缘人的感觉肯定很不好受吧？你根本不适合打打杀杀，恐怕自己也并不喜欢。” 戚孤雪挑眉，身子忽然坐直一点，像是对洱乐明的话有了兴趣。 洱乐明笑容扩大，将咖啡杯推向一片，指尖在内点两下，沾上液体，画在桌上。 “但是在我这里，在舞台之上，我保证你会成为千万目光的焦点。” “啪！”一声响。 咖啡杯猛地弹起，更多液体溅出来，盖住洱乐明刚刚画好的“宏伟蓝图”。 戚孤雪早料到会有这一幕，提前往后避开，身上一点没被沾湿。 但洱乐明的折扇却惨遭毒手，扇面上留下连绵不绝的褐色小山丘。 他脸色一僵，怒目看去，紧接着一愣。 “怎么是你们？” 说完，猛地反应过来，看向戚孤雪：“你不是一个人来的？” 戚孤雪坦然回答：“我被跟踪了。” 洱乐明：“？” 折扇一扣，他狠狠咬牙：“我诚心诚意帮你找出路……” “这条路我们自己都能走通，他为什么要跟着你？”最先开口的竟然是楚时间。 他轻蔑地看着洱乐明，声音又凉又嘲讽。 洱乐明恼怒：“你什么意思？” 许岁安开口：“意思是，他拒绝你。” 他指指戚孤雪，又指指自己这边：“我们要离开了。” 洱乐明说不动他们，突然转头，重新问戚孤雪：“你难道不想拿到你要的东西了吗？” 戚孤雪正端着杯子喝净咖啡，闻言想了片刻，耸肩：“我又不急，既然那东西存在，早晚有一天，我自己也能找到。” 眼见这个话题重新提出，许岁安立刻问：“什么东西？” 戚孤雪朝他笑了一下：“不告诉你。” 许岁安压唇角。 不甘寂寞的洱乐明再次开口：“你既然不答应，那可别后悔。” 戚孤雪朝他挥挥手：“不会的不会的，退下吧。” 洱乐明眯起眼，冷笑：“你一定要如此的话，今后的比赛，我绝不留情。” 他丢下这样一句，一拂袖，怒气冲冲地走了。 目送洱乐明离开，穆霖久突然转头看向楚时间。 “‘这条路我们自己就能走通’。”他重复一遍楚时间的话，意味深长，“你好像已经走了？” 许岁安惊讶看去：“男团？你们吗？” 楚时间看着他低笑，胸腔震动：“当然不是。” “我只是替你们注册了几个账号。” 他晃晃终端机，在许岁安茫然的目光中点几下，调出一个画面。 “多亏了昨天下午那一战，涨粉比我预计的还要迅速。” 屏幕上是一个论坛账号的主页，账号名字是许岁安，头像是一个牛奶盒。 注册时间是昨天，发帖数只有一，但粉丝数已经破千。 许岁安盯着看了几秒，没看出什么学问，还是很疑惑：“做什么用？” 楚时间直白开口：“赚钱呐。” 穆霖久轻嗤：“赚那么多又花不完，等我们离开这里，不过是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 他都不知道这家伙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热衷于这种事情。感觉像是活得太久闲得发慌。 “赚钱本身，就是一种享受。”楚时间干脆利落甩出来这样一句话。 许岁安怔了怔，立刻肃然起敬。 他忽然就想起“楚素”这个马甲。不知道同时身兼多少地方的“管理员”，总之业务多到他难以想象，好像无论在哪个地方，总能看到他工作的身影。 当时他只是单纯觉得这人好牛。 现在知道楚素就是楚时间，再回过头去看，他这是把自己的异能最大限度地利用起来——用来赚钱。 很能赚了。 楚时间歪脑袋靠过来，对他说：“我赚的钱，以后都是你的。” 听不出究竟有几分认真。 许岁安反应了一会儿，眨眼，困惑：“我又不是你的老板。” 楚时间低眸看他，笑而不语。 戚孤雪突然在人后背推了一把。 楚时间微一趔趄，和许岁安错开身形。 “走不走了？”戚孤雪嘟嘟囔囔从他俩身边走过。他被洱乐明搞得有些烦，难得没压着脾气。 穆霖久好笑地看一眼，勾住许岁安的手，拉着人往前：“走了，去找地方吃早餐，晚点就要打比赛了。” 顿了顿，他又说：“这次让楚时间上场吧。” “为什么？” “他太闲了。” “唔，好像是。” …… 上午十点，弥斯珥区灵契大赛专区，区选赛第二轮正式开赛。 10组选手，两两对决，50场比赛的名单完全呈现在中央大屏上。 和昨天不同，从今天起，大屏幕上的比赛排序，将会按照每一组的期待值进行排列。 这屏幕是给选手们看的，更是给在关注各区比赛的观众们看的，告诉他们：我们这儿今天会有哪些哪些很精彩的比赛，快来看啊！ 不过对弥斯珥区来说，历届比赛中，后者的效果微乎其微。连点进弥斯珥区赛事榜的观众都少得可怜，会找到具体某个比赛观看的，更是少之又少了。 毕竟往后的比赛越来越精彩，弥斯珥区的直播热度也是一路直线下滑。 但这次很不一样。 第二轮的比赛名单一放出来，弥斯珥区专栏立刻被前所未有的流量挤爆。 每一个点进来的人，都在期待同一场对决。 ——100和001。 许岁安和洱乐明。 怪物新人和全球32强。 在经历长达数分钟的网络崩溃和线上投诉后，弥斯珥区第二轮名单终于被人贴到论坛。 帖子发出几秒内，就多了几十条回复。无一例外，都是欢呼。 名单最高处，被黑框圈起来的、两个红彤彤的加粗数字赫然并肩相列：001X100。 说什么来什么。 许岁安和洱乐明竟然真的要在第二天的比赛上相遇了- 卧槽这也太巧合了吧？- 我的天，开赛两天全打完了，后面看什么？弥斯珥区是一点也不考虑续航啊- 毕竟人家没经验啊哈哈哈哈哈，谁能想到被一个新人引来了泼天的富贵- 接富贵- 来来来家人们，隔壁帖子开盘了哈，赌100还是001？马上开赛了，5分钟，速度下注！- 还是这么大差距吗？新人昨天都首场碾压了啊，还不信任？- 该说不说，全球赛32强和挤进全球赛的差距真的还挺大的哈- 而且新人其实还是水平不明啊。洱乐明四个契兽全部都是明牌的全球赛水准。但新人不也就祁临一个吗？剩下仨谁知道是不是凑数的？- 要这次还是祁临上场，那估计就是凑数的了呗。本身一个什么来头都没有的新人搞来四只顶尖灵兽就很怪好吧？- 四只灵兽仨底牌，剩下一个首战碾压，谁信呐？他要真这么强，今年全球赛16强我先压一个好吧？- 这次的水军不敢耍啊。怎么才16强，要压就压前三甲啊哈哈哈哈- 开赛了开赛了，不知道这次会抽到什么图。这还挺重要的，看看是谁的优势图- 优势图不白搭吗？昨天那么优势也没见赢啊- 不都说了两场比赛不一样吗？洱乐明打优势图还一场也没输过呢- 谁来科普一下洱乐明的优势图是什么？看的我云里雾里- 迷宫图、十八层地狱、公司类怪谈、多npc阵营战- 这四种图全胜……真的假的？牛成这样？- 是呗。新人这次估计得被教训了- 也得让新人看看真正的灵契大赛长什么样啊hhh。 比赛现场。 许岁安已经站上擂台，和洱乐明面对面。 折扇依旧轻飘飘地摇着，看上去很是自信。他已经从早上的恼怒状态中恢复过来，此时完全是备战姿态。 表面看着轻松惬意，却在暗中警惕许岁安的每一个举动。 连地图抽签都没开始，他就已经进入状态。 许岁安看去一眼，情绪略微起伏。 能进入全球赛32强的选手的确有些东西。 “请对战双方同时点击按钮，抽取你们的随机赛场地图。”模拟系统AI进行实时指引。 许岁安按一下，悬挂在两人之间的半透明屏幕立刻开始转动，无数地图一张截一张闪过，看的人眼花缭乱。 十来秒后，转速降低，屏幕上的地图也逐渐清晰。 一个四四方方的地图，正中间一道弯弯曲曲的粗线，将地图分成左右两部分。 左边深蓝，右边深红，每个区域的右下角都立着一根和自己区域颜色一样的小旗。 是多npc阵营战。 此图一出，十万观众的直播间立刻热闹非凡- 洱乐明乐惨了- 完了，我感觉这场比赛结束又要多一个红标退赛- 提前点蜡，新人允悲- 我服了这签运了。怎么能上来抽中人家的优势图- 再看看契兽签吧，说不定还能翻盘呢。 正讨论着，赛场中的两人已经按照AI指引，第二次点下按钮，抽取本轮比赛的契兽签。 屏幕再次旋转，暂停。 无数电脑屏幕后面，倒吸凉气的声音同时响起。 直播间弹幕空白两秒，慢悠悠飘出来一句：这谁？ 现场，盯着屏幕的许岁安也同样震惊。 第二轮比赛抽到的契兽签，单契兽、固定人选。 洱乐明被固定下来的契兽叫“间容发”。 许岁安这边，三个大字同样清清楚楚排列在上。 ——戚孤雪。 第228章 100号这侧的契兽候场席迟迟没人动作。 一片问号的直播间中,终于有人记起来这个名字- 这不是那个晕船的花瓶吗？ 看过许岁安预赛的一部分观众立刻回想起来- 是他啊？那这场不纯完蛋- 我不行了。新人这场是不是被诅咒了？对面抽到的可是最佳选项- 说真的，实在不行直接弃权吧，大家不会说什么的哈哈哈哈 就在观众们开始嘻嘻哈哈刷弃权时,契兽候场席中的绿色人影终于慢吞吞站起。 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迈着沉重的步伐踏上赛台。 观众们一看他这反应,立刻刷屏刷得更欢，都等着要看一场好戏。 谁强站谁的边，灵契大赛的观众们一向如此。 如果你比赛打得烂，即使是真爱粉也照样看戏嘲讽两不误。更何况许岁安这种纯新人，短短两场比赛，哪能有什么粉丝基础。 抽签结果公布出去后,论坛和直播间的相关帖子很快被“喜闻乐见”类字眼霸占。少数几个混在里面的“相信100号”和“7安99”都被直接无视。 还留在候场席上的三人此时都在观众论坛动向。 楚时间和穆霖久悠哉游哉刷帖子,一个准备下注狠捞一笔,一个漫不经心地数要有多少人被打脸,却同时听到一阵哒哒哒的敲击声。 两个人愣了愣,都有点茫然地转头看去。 就见祁临正一脸认真地一个个给负面评论点踩,偶尔点漏一个，还会特意翻回去补上。 两人盯着埋头苦戳的祁临懵了几秒,忽地同时笑出声。 “你点这个没用。”穆霖久憋着笑凑过去,教人怎么举报。 台上的戚孤雪郁郁寡欢地看下来,觉得他们是在幸灾乐祸。 楚时间十分得瑟地朝他挥挥手，用嘴型比了个“加油”。 戚孤雪：“。” 要不是他弄不死这个混蛋他早就把他弄死了。 许岁安在旁边看着，觉得有些欣慰,唇边多出点笑意。 他还一直担心他们几个会和不来。 楚时间和穆霖久本来看不惯彼此很多年，狼头套形态的楚时间和戚孤雪也曾经闹过很大的不愉快，再加上祁临和他们都不熟…… 但是现在看起来，他们四个也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啊。 就像叶枫、闻远、顾柏舟和莫行止一样。 本质上都是好人类。 “还不打算开始吗？”耳边传来一声轻蔑催促。 许岁安转头,对上洱乐明满是嘲讽的目光。 但他只扫过来一眼，就将视线放到许岁安身边。他还在惦记他的男团最佳人选。 “你会在这场比赛里明白，我的建议有多正确。”洱乐明说，“按照赌约，比赛结束后，我们就可以直接签订契约了。” 戚孤雪懒得理他，转脸去看电子屏上的地图。 许岁安见这人不是在跟自己说话，自然也不理，歪着脑袋去看比赛规则。 又一次公然被无视，洱乐明折扇一顿，脸上表情微僵，狠狠一甩袖子，压低声音：“你们也只有这会儿能装一装了。” 他转身去开启比赛，丝绸长袍随着动作飘舞，不经意间露出下摆精巧的云纹。 直播间里懂行的观众立刻敲字- 这比上次那件还贵啊。这家伙是真的有钱- 我就说灵契大赛是富人游戏吧。打比赛都敢穿这种衣服，是真不怕衣服毁了啊- 这家伙可是全球赛选手里出了名的爱美no.1。契兽都是按颜值选的。听说最近还在筹备什么男团项目，这两天总能刷到，已经开始造势了吧- 该说不说，他选的那几个高阶灵兽还都挺漂亮的，真搞起来了我说不定真的会追- 听说洱乐明今年参加比赛就是为了给他的男团造势啊。这人完全打算商业化转型了吧- 人家都开抽奖了，你们还不知道吗？说是这场赢了之后就正式开始男团运营，抽五个人送第一套官周-？会搞。灵契师经商第一人，祝他顺利- 这要是没赢岂不是很丢脸- 全球赛32强呢，可能输吗？ 比赛终于正式开始。 模拟赛场铺展，同比例缩小后投影到擂台场上，比赛双方同时出现在赛场两边。 为了确保“阵营”效果的实现，npc阵营战的实际地图通常都很大。这张也是如此。直接生成了隔着一片山河相望的两座村庄。 双方同时降生在各自村落的祭坛上。 许岁安在一片刺眼的白光中站定，适应片刻，向四周看去。 AI系统音同时开始介绍这张地图的背景。 “弘”和“岚”两个村落在争夺中央资源区，也就是那两座山以及被夹在中间的河。 为了能够获胜，“弘”村集结全村力量，开启召唤阵，从异界招来强大助力——也就是许岁安和戚孤雪。 [你的任务目标是，帮助弘村夺取中央资源区。] [怎么算是夺取？] [对方主动放弃，或是全体村民失去战斗意志或能力。] 获胜方法和常规比赛一样，只是人数范围扩大了很多。 [谢谢。]许岁安了然。 AI系统音消失不见，白光也彻底消散。 乌泱泱一大片人群立刻出现在许岁安眼前。 最前面两男两女正虔诚跪拜，身下的法阵向前延伸到许岁安脚下，向后蔓延去整片土地。 召唤祭坛在村前广场，偌大的空地上挤满人，粗略估计得有四五百，而且还都是身强体壮的年轻人。 他们感受到动静，齐齐抬头看来，随后高声欢呼。 “神明降世了！” “我们能赢了！” “异界的神明大人，帮帮我们吧！” 弘村如此，岚村的人数也和这边差不了多少。 四五百个敌方npc，外加对手及其契兽，这种情况，的确不可能单靠个人实力结束比赛。 所以才会被称作“阵营战”。人数最多、地图最大，自然也是所有比赛类型中最累、最耗时的一种。 参加阵营战经验多的选手，会从中摸索出一套自己的规律。怎么快速取得本阵营信任、怎么将阵营力量最大化、用什么计谋战胜对方阵营。 这不再是单纯的契兽较量，而是两个灵契师之间的智斗。 所以在灵契大赛中一直有这么一个说法：只有在阵营战里，你才能看到一个灵契师真正的水准。 而能把阵营战当成自己公认的“优势图”，洱乐明在这方面的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能够同时看到两边阵营状况的观众，此时目光已经全部集中到洱乐明那边。 相比起另一边还在了解规则，洱乐明在“降临”后的第一时间就展开行动。 先是让契兽展示能力、巩固村民们的信任，再将主持召唤仪式的几个人聚集起来，了解关于两边村落的情况，然后是按照能力、水平，对四百多位村民进行分组…… 整套流程非常清晰，堪称前期准备的教科书。 甚至有不少观众都在弹幕里做起笔记- 这开局对比太惨烈了，完全想不到洱乐明怎么输好吗- 32强毕竟是32强，无短板啊！新人还是太嫩啊- 我都直接切屏不看那边了hhhh。 也不怪观众们有这种想法，因为许岁安这边，确实没什么好看的。少部分留在这边的观众，都是纯看热闹了。 他没展示实力，没问村落情况，更没搞什么测试分组。不过洱乐明忙忙碌碌的时候，许岁安和戚孤雪确实也在忙忙碌碌。 ——在忙着吃喝。 模拟赛场虽然只是用来比赛，但毕竟是依托历史资料库复刻生成，每个细节都做的非常到位，连食物和酒水的味道都得到完美还原。 两个人先在村子的大食堂里浅尝了一圈。村子依山吃山、靠水吃水，食材都是从两村中间的小山和长河取来的，百余年来，弘村和岚村都是如此。 许岁安突然问：“那为什么还要争夺？” 如果这些年来一直如此，继续共享下去不就好了？ 围在桌边的四人一时面面相觑。 他们是举办召唤仪式的主要人物，解释工作自然也由他们进行。但这会儿，面对许岁安这个问题，四个人竟然都回答不上来- 超出npc设定范围了？- 我的天呐新人连问题都不会问吗？问这些有的没的干嘛。能不能学学洱乐明啊……- 要不是两个长发美人吃播实在养眼，我早就走了。 但直播间观众什么想法，压根影响不到许岁安的行为。 他见问题得不到答案，又换了种问法：“要争夺什么？”- 我服了呀，比赛规则不是都早说了…… “呃……”四人之一开口，“争夺资源。” 和AI介绍给出的说明一样，只是含含糊糊的资源。 戚孤雪眼眸半眯，放下酒杯，靠在椅背上，朝说话那人看去。 “拿不到资源……”他懒散开口，“你们会死吗？” 这话一出，npc呆住，寥寥无几的观众也都呆住。 会死吗？ 这是……什么问题啊？！ 这和npc死不死有什么关系，这是他们会输掉比赛啊！！- 这俩是不是压根没搞懂状况啊？- 两个纯种废物美人啊我的天。 npc懵了半天，终于磕磕绊绊开口：“倒、倒是不会……” “哦——”戚孤雪拖长腔，双手捻着杯壁转半圈，目光落向许岁安。 “那是不是可以不打了？” 许岁安想了想，还真就点了点头，说：“暂时可以。” 两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敲定下来，转头跟一群眼巴巴望着的村民汇报：“先不打了。” 村民们傻眼了。四个领头的npc更是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张着嘴嗯嗯啊啊了半天，最后终于憋出来一个：“这不好吧”- 虽然行动好离谱但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第一次在比赛里被笑到哈哈哈哈哈- 这两个人到底在干什么啊哈哈哈哈哈真的不打了吗？？？- 我笑死了，npc的cpu都烧了吧- 不是，他俩有病吧？这和直接认输有什么区别？系统为什么不判认输？ 系统没判认输，就证明许岁安和戚孤雪的行为完全合理。 接下来，两个人用行动印证了自己的“战略”，吃完饭后直接开始在村子里遛弯，左看看右看看，像是两个观光客。 这一对比，甚至显得洱乐明的缜密计谋有些冒傻气了。 岚村四百来号人此时还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守家队、进攻队、偷袭队各种安排一应俱全。 侦察队已经被他派往中央资源区，余下的也都在进行模拟训练。好像马上要迎接一场世纪大战。 洱乐明站在祭坛上，摇着折扇，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战术成果，等待侦察队传回情报，再做下一步布置。 但他还不知道，侦察队注定传不回来任何情报。 因为对方压根没有一点行动。 侦察队在中央资源区摸了个空，又偷偷前往弘村外围侦察，同样摸了个空。 弘村村口两侧的道路上，大人唠嗑，孩子疯玩，一派宁静祥和。 侦察队摸不着头脑，只好传回情报：一切如常。 洱乐明盯着这四个字，很是茫然。 他让侦察队去摸清楚许岁安那方的计策，好进行针对性调整，但是……一切如常是什么意思？ 他追问回去。 过了一会儿，侦察队答复：没有行动。 洱乐明：？？？ 在阵营战里，“没有行动”才是最可怕的行动。 这意味着你根本摸不透对方的想法，也就证明，对方的计策可能完全在自己之上。 但这怎么可能？阵营战是他的优势图，而对方不过是个才打过一场比赛的新人。 洱乐明不由得有点焦躁，捏着折扇在祭坛上走来走去。 思考半天没有结果，他忍不住再次询问：弘村召唤来的人呢？在干什么？ 这次，侦察队干脆没有回复了。 被干掉了？？ 洱乐明心中的不安又一次提升。 他在原地站定，盯着下方正训练的人群看了半晌，终于抬起手，点出一队人来。 他得派出新的侦察队去看一眼，这一次，一定要得到一些成果。 洱乐明不知道许岁安在做什么，一直蹲守在他这一阵营的直播间观众此时也都有些懵- 发生什么了？洱乐明找不到对方的消息？- 不会吧，这不是洱乐明主场吗？是不是在做节目效果啊？- 看状态感觉不像啊。不是，新人不是一开始连规则都没搞懂吗？- 没去看过，谁知道隔壁发生什么了？- 隔壁……我十分钟前刚从隔壁过来，隔壁在吃吃喝喝啊？ 观众好奇心被深深吊起，一个两个都开始往隔壁跑，眨眼间就过去了一大群。 但到对面之后，观众们更懵了。 战斗呢？计谋呢？阵营战该有的勾心斗角呢？ 他们怎么只看到了一群人在快快乐乐地捡谷子啊！ 哦，计谋倒是有。 眼尖的观众终于在人群中找到洱乐明派去的侦察队队员。三个人正混在弘村村民里，完全被同化了。 但这真的是“计谋”吗？ 观众们看不出来。 许岁安和戚孤雪正蹲在一块田边，揪狗尾巴草扎小狗小兔子，看上去十分岁月静好- 这也是计谋的一部分吗？ 观众们迷惑了。越想越深，越想越想不透，于是蹲守在这边的人也越来越多，不知道什么时候，专注弘村的观众开始反超另一边。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个景象：浩浩荡荡十万观众，蹲在一块块电子屏面前，看两个人用草编动物。 还看的眉飞色舞、津津有味。 有些在公共场合看直播的，甚至因此受到不少注目。 终于，万众期待之下，两个靠在一起的金色和绿色脑袋终于动了。 许岁安把自己按照系统指导刚刚编好的小兔子放进戚孤雪摊开的掌心里。 第一次编，小兔子有点歪歪扭扭，但已经能够看出造型。 戚孤雪托着它晃了晃，觉得有点好笑：“你从哪儿学来的？” 许岁安朝他弯起眼睛：“不告诉你。” 戚孤雪托腮，拉着长腔“哦——”一声，把小兔子塞回他手里，自己也又拔下来几根草，比着许岁安那只的模样编。 很快，第二只歪歪扭扭的小兔子也被放进许岁安掌心里。 他托着两只兔子，来回比较两眼，有点惊讶：“好像。” 戚孤雪得意：“那当然。” 他当了这么多年医生，泡了那么久的实验室，动手能力能弱到哪里去？ 许岁安戳戳兔子脑袋，把自己编的那只塞回去：“一人一个。” 此刻，直播间六位数的观众诡异地齐齐沉默了。 怎么他们还是一点计谋都看不出来？这新人这么怪物吗？都已经能把阵营战玩出全新花样了？ 终于，一道弹幕缓缓飘出- 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目的。 观众们深表赞同。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鲜红的弹窗忽地蹦出来。红框刺眼，但内容却一片模糊。 大多数人都被吓一跳，下意识去点叉号，却怎么都点不动。 灵契大赛的直播间可从来没出过这种故障。 正茫然着，观众中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敲下一串叹号-！！！别点了老大们！这是给选手弹的弹窗！！！ 立刻，又是满屏问号。 直播画面中，许岁安转过了身。 鲜红的弹窗很有灵性地跟着一起翻转一圈。 观众们终于能够看请弹窗上的内容。！警告！ 检测到100号选手许岁安先生存在长时间消极比赛现象，请立刻进行有效行动，否则将强制判定您弃权。 倒计时：3min 许岁安原地蹦跳两下。 弹窗跟着他一起蹦跶两下，但倒计时还在继续。 许岁安转向戚孤雪，指了指自己脑袋前方，问它：“你能看到这个吗？” 戚孤雪还在草编动物，盯着他头顶看了几秒，茫然：“什么？” 许岁安把文字念了一遍。 戚孤雪：“……” 直播间观众此时也在弹幕里敲下一串又一串的省略号。 消极比赛警告。 很多人都在想：原来灵契大赛竟然还有这样一种警告吗？ 从未听说过啊！ 毕竟大家都是想赢的，就算知道赢不了，也会努力让自己输得好看一点，谁会真的“消极比赛”？ 但它就这样水灵灵地在这场比赛里出现了。 而且，还出现的非常合理。 什么深意，什么计谋，这位可不就是在阵营战里消极比赛吗？ 他不仅自己消极比赛，还带着契兽和npc一起消极比赛，甚至把敌方npc都拉进消极比赛的队伍！ 一时间，又有无数人想起他的称号——怪物新人。 “怪物”二字，实在精准。 第一场比赛，他用实力碾压获得这一称号。第二场比赛里，他又有前所未有的神奇行为，再次坐实了这一称号。 这会儿，已经完全没有人在意身处另一阵营的洱乐明在搞什么动作了。 因为大家都知道，无论他做什么都没有用，“主动权”实际上掌握在完全不主动的许岁安这方。 但是……现在要怎么办呢？ 观众们又莫名开始替他担心。 倒计时只有三分钟……现在只剩下两分钟，如果在两分钟内无法做出经过系统判定的“有效行动”，许岁安就要直接被判输了啊。 他会做什么呢？ 观众们好奇着。 许岁安动了。 他离开戚孤雪身边，在周围转了一圈，停在三个人的身后。 是那三个被同化的岚村人！ 观众们猛地想起来——对啊，还有这三个人可以利用呢！ 他们又忍不住多想：莫非，连这都是设计好的？他甚至在试图挑战系统规则？ 许岁安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你好。” 那人转过身来。 看到他，有点吓一跳：“你、你好？” 毕竟是异村人，他心惊胆战地起立，不知道要被做什么。 观众们也都满怀期待地等着。 要杀掉吗？还是刑讯逼供？从这三个人口中套出洱乐明的计谋？ 许岁安开口，问：“我可以打你一下吗？” 被他问到的岚村人一懵：“啊？” 另外两个岚村人也是一懵：“打谁？” 周围的弘村同样懵：“神、神明大人？” 观众们更加懵了：他说什么？ 半晌，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他是不是在问……能不能打那个npc一下？- 我还从未遇到过如此有礼貌的……参赛选手- 卧槽我笑疯了。也没人告诉我这届灵契大赛这么有意思啊哈哈哈哈哈- 策划说不定都要哭晕了吧。受不了了，怎么能有人这么打比赛啊- 好怪，再看一眼- 我说这个直播间排名怎么升的这么快，不愧是分钟攀升榜第一哈- 我天，这新人，阵营战鬼才啊。 第229章 岚村来的侦察队队员很茫然地答应了许岁安的请求。 许岁安伸出手,在队员肩上来了一拳。 力道不重，对方只是晃了一下。 警告界面下方的倒计时停在00：22的位置。过了几秒，消失不见。 被迫认输的危机解除,屏幕前的观众们都忍不住跟着长出一口气。 但赛场中,平和的氛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打破。 围在周围的几个村民慢半拍意识到刚才发生什么。 他们盯着被打的村民看了一会儿,忽然有人恍然大悟地大喊一声：“你不是我们村的人！” 一瞬间，众人如梦初醒。另外两位岚村侦察队队员也立刻被指认出来。 “他们是岚村的！！” “卧底！肯定是卧底！” “不愧是神明大人！竟然一眼就能发现岚村的计谋！” 一群村民这样喊着，接二连三地朝那三人扑去。两下子就把他们推进旁边的泥地里打滚。 “混蛋！你们这群岚村的混蛋！” 弘村村民揉打着，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一群狼心狗肺的家伙！早百年前就说好的共享中山中河，你们竟然突然反悔！” 三个侦察队队员抱着脑袋挨打，也在哼哼嘤嘤地叫唤。 “救命！” “饶命！” “什么？我们没有！明明是你们先反悔！” 泥地边上,许岁安表情微微一变。 他走上前,把几个弘村村民拉开。 “停一下。” 村民们在泥地边围成一圈,脸涨得通红,打半天却还不泄愤：“神明大人！像他们这样的家伙,就该狠狠教训！” 许岁安和说话那人对视。 静静一眼,对方突然沉默下去，没了怒意。 此时,其他村民已经全都围来,从旁人口中了解了事情原委,立刻又开始低声吵嚷，让给三人一个教训。 三个侦察队队员满身褐色，趴在泥地里不敢抬头。 许岁安看一圈,沉着开口：“我来解决。” 村民们愣了愣，面面相觑：“既然神明大人这么说……” “大人。”另一道声音在此刻插入。 那四位主持召唤仪式的弘村主事人终于从外围挤进来，此时开口的正是其中之一。 许岁安看过去：“怎么？” “既然对方都已经派人潜入咱村，那就证明他们一定要有所行动了！中山和中河对我们太重要了,那里易守难攻，大人，我们一定得抢占先机啊！” 此话一出，立刻有村民开始帮腔，还说着：“对啊！上啊！大人，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打他们个屁滚尿流！” 许岁安看过去一眼，那村民一怂，缩着脖子不吱声了。 毕竟是从异界召唤来的神明，即使看上去再亲切友善，他们对两位陌生来客到底还是怀着敬畏之心。 但那四位主事人却和这些普通村民有些不同。他们同样也“敬”，但又丝毫不“畏”。 此时另一位就正在催促：“大人，我们得先发制人啊。” 许岁安看向四人，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一言不发。 四个人被这么盯着，心里都有些打鼓，偷偷地互相张望。 许岁安就在这时开口：“你们很急？” 四人一愣，偷看变成对望。 一直默默站在许岁安身边的戚孤雪突然轻哼一声。 他正低着头跟掌心里的草兔子较劲，要把耳朵编的更加宽大松软。此刻发出声音，人却并未抬头，幽幽说道：“既然很急，那就单独聊聊呗。” …… 岚村祭坛。 再次苦等二十多分钟后，洱乐明终于拿到有效情报，但情报内容却并没有让他放下心来。 上一批侦察队果然是被发现，正由对方的“召唤神明”带领，对三人进行严刑逼供。 他的计谋肯定已经暴露给对方，此前的准备全部作废，他得重新再进行新的布置。 第一次在阵营战的开局就如此不利，洱乐明不禁有点焦虑，折扇摇得哗哗作响。 “契主。”身边传来一道声音。 洱乐明猛地回神，看向身侧。 高大健壮的男性契兽立在他身侧，沉稳地低头看来：“我们的底牌还有很多。” 一句话，洱乐明立刻冷静下来。 他盯着契兽间容发看了片刻，道：“你说得对。” 洱乐明有些庆幸自己抽中的是间容发。这是他的最强战力，是他最大的底牌。 即使前期计谋被看透，但对方到底只是一个新人，带进来的契兽还是个花瓶。无论如何都是他的赢面更大。 相比开局碾压，中后期翻盘，比赛才会更有看点，热度才会更高，不是吗？ 洱乐明深吸一口气，看向下方整齐排列的村民队伍。 “洱先生。” 一道身影凑上来，保持一定距离，恭敬地半跪行礼。 是岚村四位主事人之一。 “什么事？”洱乐明问。 “既然已经被对方察觉，我们得尽快行事了，洱先生。中山和中河易守难攻，抢占先机，才能稳定胜局。” 洱乐明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这是npc的直接催促？ 他皱起眉，看了比赛时间，表情立刻更加凝重。 在他因为心急完全忘记时间这期间，比赛竟然已经开始四十分钟。 四十分钟没有任何推进，即使在平均耗时最长的阵营战中，也是极为罕见的现象。 怪不得会让npc进行战略提示。 提前布局，抢占先机。 洱乐明当然知道这一点。这是阵营战获胜的不变定理。但他被对方的行动冲昏头，竟然只顾着寻求情报，反而忘记这点。 还好自己及时反应过来。这场比赛的胜局，依然握在手中。 “我知道了，我们马上行动。”洱乐明对npc道。 说完，不等npc回应，他已经看向下方村民，发号施令：“全体注意！10-12小队留下守村，剩下的所有人，跟我一起，前往中山和中河！” 折扇猛地一抖，完全展开。洱乐明下巴微抬，重新摆出自信姿态。 “去把属于我们的地盘，稳稳握在手里！” 一石激起千层浪。四百多村民立刻一起高举武器，齐声高呼。 抬起本方气势，是在阵营战中取得胜利的第一环。 洱乐明毕竟精于阵营战，直播间里的氛围也被调动起来- 终于要出发了！这四十分钟等得我那叫一个焦心啊！- 冲！拿下比赛！！ 虽然不少观众都跑去看许岁安那边的情况，但留下的这部分，依然对他抱有很大期待。 事实上，就算是跑去许岁安那边的观众，大部分也不是因为觉得他会赢才过去。好奇才是最大因素。 至于这场比赛的胜者…… 论坛专贴投票中，洱乐明此时胜率依然数倍于许岁安。 但也就是从40分钟这一刻起，支持许岁安这方的胜率，开始以极小的幅度缓慢上升。 许岁安和戚孤雪随便找了间空屋，把弘村的四位主事人带进去。 屋门一关，房间内光线昏暗、鸦雀无声，四个人都禁不住有点害怕。 戚孤雪走到一边，摸出蜡烛来点亮，摆在桌上，幽幽火苗一闪一闪，场面立刻变得更加诡异。 许岁安指指桌子对面：“坐。” 四个人警惕落座。 “大人。”其中一个带头开口，“您叫我们来这里是……？” 戚孤雪在许岁安身边坐下，懒洋洋地单手托腮，打断他：“直接交代吧。” “交代？交代什么？”对面一愣。 “资源到底是什么？”许岁安说。 主事人磕绊：“就、就是中山和中河的果木鸟兽之类的……” 直播间里有些观众开始有点不耐烦- 怎么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啊？对面都要打过来了！- 我就说新人就是不行吧？一到阵营战就看出真本事了，完全抓不住重点啊这俩。 但也有另外一类弹幕开始出现- 这个新人……有点意思啊？- 是不是发现什么了？这次阵营战的本子好像确实有点不一般啊。 不过也就区区几条，飞快地从屏幕上刷过去，压根没几个观众注意到。大多数还是在吐槽许岁安和戚孤雪效率低下。 但两个人还真就这么低下了。 一遍问不出来，他们换个人再问，四遍下来，依然没有得到任何有效回答，这才终于打算放弃。 一群观众看的心累，却听戚孤雪再次开口：“既然这个不能说，那是谁让你们打的，总能透露吧？” 四位主事人一惊。 直播间观众们也惊讶-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有点听不懂了- 咋好像是在问幕后凶手啊？这是阵营战，又不是情景怪谈，哪能有这么多设计？ “噗——”一声轻响。 木桌上的蜡烛忽然熄灭，一阵邪风从管不死的窗缝和门缝中挤入，发出哭喊一样的声音。 对桌的四位主事人不约而同打了个颤。 许岁安静静坐在蜡烛后方，没有了烛光，浅金色眼眸反倒成为屋中最亮的光点，幽深沉静，让人不寒而栗。 “您、”一位主事人终于开口，“您怎么知道的？” 此话一出，直播间突然卡顿一样静默几秒，随后，一群观众又刷起长长的问号- 不是吧？真有剧情？- 不是，但背后有人跟阵营战有什么关系吗？不都是要打赢对方？- 莫非这四个人是对面的卧底？不对，这也说不通啊……- 谁看懂了？谁能来解释一下？论坛有没有大神开个专贴啊？- 果然还有其他路线，有意思。 面对主事人的惊讶，戚孤雪哼哼两声：“这么明显还看不出来，你不如直接把我们当傻子。” 他伸手过去，重新点亮蜡烛，昏黄的烛光映照出四人惊魂未定的表情。 许岁安言简意赅：“解释。” 四位主事人对视一圈，其中一个开口。 “确实是有人跟我们说，中山山体内部和中河深处藏着重要能源。” 戚孤雪：“为了能源，这就说得通了。”顿了顿，他接着问：“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呃……” “好吧，荣华富贵。”他们说不出，戚孤雪也懒得听。 四人沉默。 许岁安问：“你们信吗？” 四人张了张嘴，又沉默。 戚孤雪叹了口气，似乎有点心累：“你们是为这个，岚村肯定也是为这个。还看不出来？让你们鹬蚌相争，他们直接收割。” 四人接着沉默。 许岁安：“所以，告诉我们，他们在哪儿？” …… 灵契大赛论坛，区选赛应届专区。 主题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灵契大赛史上最神奇的一场比赛，谁看谁懂- 又在标题党谜语人？能不能说人话- 这才第二轮就开始“史上最神奇”了？搞营销也看一眼时间吧- 完蛋了，这次真没标题党，这是真神奇，我作证- 直播间房间号：8926723。你就去看吧，一看一个不吱声- 不是？我的分析贴呢？？怎么全是安利贴。来个大佬分析啊！！- 这场比赛太有意思了，不愧是新人，完全跳出思维定式。现在没工夫，等比赛结束我开单帖- 不是，是我的问题吗？我一点没看出来哪儿有意思。这新人纯瞎搞啊。人家完全不懂随便一搞，你们就当神吻上去了，到时候输了就好笑了- 那咋了？管他赢不赢，就冲这张脸我都乐意吻上去- 扫了一眼，将近一个小时0对抗，甚至收到了消极比赛警告，超绝松弛感，确实够“神奇”，这么无聊，怎么霸占飙升榜的？花了多少钱啊-？你懂什么。人家自有深意好吧？ 灵契大赛总部，数据监控中心。 铃声突然炸响。 部长正趴在桌上补觉，猛地被惊醒，稀里糊涂接通电话，朝那边“喂”了一声。 “部长！爆了！！爆了！！！” 一声呐喊刺穿听筒，部长一个激灵，彻底清醒。 “什么东西爆了？” 对面弥斯珥区负责人依然激动得不能自已：“弥斯珥区的直播间！第二场就飙升到前五十了！” “我们撞到宝了部长！” 两句话，部长终于反应过来，猛地在嘴边摸了一把，忽地站起身。 “前五十？！” 他匆匆调出直播间监控，找到弥斯珥区最高位。 一眼望去，立刻倒吸一口凉气。 49名，80万观众，的的确确的前50。 负责人还在继续：“赞助商也爆了！好多品牌方都打电话过来要约岁安直播间的广告位呢！” 岁安？ 部长懵了一下，反应过来，这是那位100号的真名。 他冷静下来，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弥斯珥区这负责人果然没见过世面。不过前50而已，跨度确实非常惊人，但那也是因为新人来自弥斯珥区。 除了弥斯珥区，哪个区没有几个直播间挤进前五十？挤进前50的直播间，又有哪个不会被赞助商们注意到？ “行了行了。”他堵住负责人的嘴，“你一个负责人激动成这样像什么话？都叫上名字了？小心被别人听见怀疑你黑箱！给我冷静点！” 负责人被他一连串吼骂，终于安静下去：“哦……对不起部长。” “你把赞助商名单整理一下，协调一下各组时间，赛后开个会，讨论一下100后续直播间的方案。” “好的好的。” 部长顿了顿，想起自己昨天的行为，立刻又有点后悔。 他当时就已经看出来这人有潜力，但还是因为一点负面评论陷入犹豫，错过了造势的大好时机。 不过也还好，这100号到底还是能靠自己的实力，两场比赛就挤进热度前50。 虽然恐怕也有一部分热度来自于他的对手…… 洱乐明这位选手，毕竟都是32强，他身为数据中心的部长也是略有耳闻。 但即使如此，这新人也实在是未来可期啊。 “那个，部长……”负责人小心翼翼开口。 “什么事？” “我们后续，要申报经费给这个选手造势投流什么的吗？” “废话！” 部长说完，张口想多骂两句，随后又反应过来，这弥斯珥区的负责人还的确不清楚这方面的事情，话到绕半圈，只好又咽了回去。 “哦哦，好的好的，那我这就去准备材料。”负责人听出他不爽，连忙应两声，就准备挂断电话。 “等等。”部长心念一转，突然把它叫住。 “嗯？” “100号的这个直播间……” 部长说着，抬头看了一眼。 ——8926723 “你打份申请，直接交到我这，把它升级成选手专属直播间吧。” 负责人一呆：“专、专属直播间吗？” “嗯。”部长不耐烦，“发什么愣？还不抓紧？！” 电话挂断，部长盯着直播间数据，有点唏嘘。 这个想法突如其来，但即使冷静下来再次回想，他也依然会做出这个决定。 通常，灵契大赛的各个直播间都是根据赛台、场次等随机安排。 只有少部分极其出众的选手，为了确保直播间流量和宣传效果，会为他们设置专属直播间。专属直播间，既能增加赞助，也有利于选手固粉，是三方共赢。 但是，按照规定，只有连续十场比赛进入直播间热度排名前10%的选手，才有资格申请专属直播间。这也只是有资格，能不能申请到，还不好说。 所以按理来说，100号这个选手一共两场比赛，500直播间、一场前100一场前50，离10场还差着9，远远不够格。 但是，两场比赛，两个奇迹，数次飞跃。 部长想，他已经足够让大赛组委会破格了。 直播间互动数据此时又攀上一个新的高峰。 部长看着，也不禁升起几分好奇，点进去，想看看这怪物新人又做了些什么。 赛场中，许岁安和戚孤雪正在地图最北侧。 弘村岚村一东一西，北端不在任何一个村子的领地内，地图事实上是一片空白。 但两个人实际到达后，眼前却不是一片空白。 一个简简单单的小木屋立在中山后方的广阔平地上，看起来怪异又苍凉。 四位主事人跟在他们身后，有点唯唯诺诺：“就、就在那里。” “好。”许岁安应声。 四个人已经把事情全部交代清楚。他们就是被荣华富贵蛊惑，答应一伙村外人的要求，帮他们跟岚村争夺中山和中河里的资源。 但他们也反应过来，这伙人确实是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弘村岚村两败俱伤，那些珍贵能源就可以直接被他们包揽。 但这本应该是两个村子的共同资产。如果由他们自己开采、销售，获得的利润比那伙人许的奖赏不知道多出几十倍。 所以他们改主意了。他们不跟岚村打了，他们要把这伙人赶跑！ 这一伙人，此时就在这栋木屋里- 但是…… 直播间观众陷入迷惑- 打跑了也白搭啊。要想赢比赛，必须得赢岚村呐。这完全是无效努力……- 看不懂，一直看不懂。虽然看不懂，但我现在就是莫名相信这新人绝对能赢- 关键是，他能怎么赢？洱乐明那边可都已经大军压境了。他们还在这儿计划着打龙套npc呢…… 一群人正困惑，就见许岁安走上前，大大咧咧敲响小木屋的门。 过了片刻，一个人从门后探头。 许岁安伸手抓住他的肩膀，直接把人拎了出来。 他在忒索罗斯星当灵契师，必须要隐藏实力，但从屋里抓个npc出来，倒也用不到什么“实力”。 所以观众们只是被这举动惊了一下，倒没什么人对他的力气感到意外。 许岁安把人丢给戚孤雪：“解决一下。” 戚孤雪接住一脸茫然的npc，推给四个主事人：“打。” 四个主事人叮当一阵乱揍。 木屋里余下的人听到动静，意识到不对，抓紧跑出来看。 四个人一起出来，戚孤雪不能再坐视不管。 他凑到许岁安身边，把人拉开，捻着手指在四人眼前挥洒一圈。 那四个npc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就闻到一阵清香，然后一个接一个倒地。 似乎只是片刻之间，观众们都还没摸清头脑的时候，这伙“幕后黑手”就已经被解决了。 但是…… 他们的确搞懂了这个阵营战故事背后的真相，可这并不意味着取得胜利啊？ 现在这个情况，要想赢下比赛，可一点也不容易。 许岁安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中山。 黑漆漆的矮山立在视野中央，隐约能看见上面人头攒动。 洱乐明的队伍已经就位，提前占据山头，上百号人密密麻麻，似乎隐约有冲向对面的趋势。 洱乐明等的不耐烦，要派一部分先遣队直接去弘村看个究竟。 他站在山巅，向下望着。 山下不远处，弘村的情况尽收眼底。几百号村民还完全不知道危机将至，依旧在平平和和的生活，连队伍的雏形都还没有。 洱乐明冷笑一声。 “这是已经放弃，等着直接被我们击溃了吗？” 他眯起眼，折扇打开，挡在唇前。 “找到那两个人了吗？”他问契兽间容发。 高大的契兽皱着眉摇了摇头：“似乎不在村里。” 洱乐明心下浮起一丝疑虑，随即又被自信压过。 “没关系，等村子被毁，他想不出现都不行了。” “1-3组左边下，4-6组右侧，7、8两组切中，9组绕后。”他排兵布阵。 “先在左、中两路集中他们的战力，右侧5、6组藏好，收到我信号后再全力上。9组也是，先藏好，等信号……” 所有岚村村民立刻开始行动，四组队伍很快形成。 他们早就演练过许多次，在神明大人的协助下实力大增，此时一个个气势十足，信心满满。 “上！”洱乐明一声令下。 第230章 山坳处,六个脑袋一个接一个冒出，看着岚村的队伍嗷嗷往山坡另一侧冲。 其中一个问：“怎、怎么办啊，神明大人？” 和已经训练有素的岚村比起来,弘村还完全是野生生长的状态,如果真的正面对上,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打得溃不成军。 四个主事人满脸期许地望着他们请来的神明大人。 神明大人歪头想了想，看向另一位。 “解决一下。” 另一位墨绿眼眸眨了一下，静静地对视片刻，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你可要补偿我啊。” 他语调懒懒的，这么说的同时，人却已从石头后方站起,完全暴露在岚村队伍的视野中。 近处的几个岚村人一惊,立刻叫喊出来：“这边有埋伏！” “唰”一下,上百人齐齐调转方向,然后都是一愣,下意识四下张望一圈,互相问：“就这么几个人吗？” 这边的戚孤雪也张望一圈，反问回去：“就这些人吗？” 对面队伍中忽然有人反应过来：“是……是弘村请来的神明？” “神、神明又怎么样！”有人逞强叫喊,“我们这么多人,还会怕他们吗！冲啊！让他们看看我们岚村的厉害！！” 上百人一股脑冲上来,喊声震天，地面似乎都跟着抖了几抖。 戚孤雪叹气，掌心向上抬起,萤火一样的点点绿光缓缓升起、扩散。 最前排的村民马上就要冲到近前，却忽然动作一顿，软趴趴栽倒在地。 后方的人被惊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立刻想要停止后撤，但也已经来不及了。 气势汹汹的岚村队伍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排排栽倒在地，前后相叠，手中的武器也丁零当啷掉落满地。 最后剩下的两个张皇失措，转头就要跑回去报信，可身子才转了一半，同时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但没晕倒。 戚孤雪低头活动着手腕，神情怏怏，似乎对自己终究还是动了手这件事非常无奈。 许岁安在他的手背上轻拍两下，声音软软的：“辛苦啦。” 他想想，又补充一句：“会有补偿的。” 戚孤雪手指缩了一下，垂到身侧，有点惊讶：“什么奖励？” 许岁安却没答，又拉住他垂下去的手，牵着人来到两个岚村人面前。 许岁安、戚孤雪、弘村的四个负责人，在他们面前围成半圈。 两人跪坐在地，武器都握不住，只能惊恐抬头。 “你、你们要做什么？” “你们召唤来的人呢？”许岁安说，“带我们去见他。” “不必专程前往。” 身后，一道粗重低沉的声音响起。 许岁安有些意外地向后看去，他竟然没注意到对方的到来。 一人站在几米远外，目光沉静如水，修身劲装裹在身上，衬托出健硕身形，看上去也精心打扮过一番。 是洱乐明的契兽。 “我已经来了。”他说。 戚孤雪看了一眼许岁安。 许岁安也看了一眼戚孤雪。 他抬手指向对面。 没等开口，戚孤雪已经大手一挥：“好了好了，我来解决。” 许岁安不确定地看他一眼：“你可以吗？” 戚孤雪：“？” 他心情一下变得有些微妙。 即使不喜欢打架，被人质疑实力的时候，多少还是会有些…… 一道劲风忽至眼前。 戚孤雪思绪一断，手腕被人拉住，猛地向后一撤。 他踉跄几步，堪堪避开忽然袭来的拳头。 许岁安松开他的手腕，望过来的视线里依然透着点担心。 弘村四个主事人迟半拍尖叫，一个个蹲下去。 间容发出手毫无征兆、速度太快，只有许岁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及时把人拉开。 戚孤雪吐出一口气，依然心有余悸。如果没有这一下，他现在说不定都躺平了。 半米之外，间容发收拳、站直，凝重看来，目光却落在身为灵契师的许岁安身上。 人类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反应速度？ 间容发盯着金发的青年，直觉有些不对。 可许岁安也直白地盯过来，一脸坦坦荡荡。互相盯了几秒，他忽然反应过来，猛地拍两下胸口，对戚孤雪念：“好险，我竟然反应过来了。” 戚孤雪眼角抽了一下，配合他表演：“是啊，吓坏了吧？” 语气正常、态度自然，演技绝佳。 许岁安点点头。 第二拳在此刻杀到。 比上一拳更重、更快。 他眸光一凝，抽身后退。间容发毫不迟疑地紧逼而上。 眨眼间，一退一进，两人已经离开数步。而间容发的攻击还再加强。 拳头几乎挥出残影，几次都从许岁安的肩头和脸侧擦过，金色长发被阵阵拳风吹起，时不时落下几根碎发。 许岁安抿唇，被迫加大避让的幅度和速度。 但这已经有些超出忒索罗斯星灵契师的范畴。再提高下去，恐怕就要被怀疑。 可如果不躲，被正面击中，受伤之外，同样也有可能暴露。 许岁安压下身子躲开又一拳，从视野缝隙中打量间容发。 契兽也正在看他，眼神凌厉。 他就是要逼出许岁安的更高水平。刚才那一拳已经让他察觉异样，要想进一步确认，只有这个方法。 快一点、再快一点。 现在还不够。要快到人类绝对不可能达到的速度。 又是一拳挥出。 重拳击中山石，大地摇晃，碎石滚落，一阵隆隆巨响。 许岁安回眸看一眼身后。 他已经到了山崖边上，此刻退无可退。 但间容发的拳头还在逼来。 直播间里此时已经有观众觉得不对- 卧槽这新人也太敏捷了吧？这是人能达到的水平吗？- 还行吧。感觉经过特别训练也是能实现的，不过……这么多届了，终于有灵契师知道加强自己了吗？- 不是，洱乐明这契兽怎么回事？按着人家灵契师打？有些不像话了吧？- 赢比赛的方法而已，哪有什么像话不像话。它敢这么做，肯定是看出来这新人水平不一般了啊！- 真的不一般吧？！我感觉用了道具型契兽进行速度加成的灵契师，都不一定能到这个水准啊？- 卧槽完了，逼到绝路了，这下真躲不开了- 躲开了就绝对不是人了吧！！ 间容发停了下来，但身子依然挡在许岁安面前，隔断他的其他逃生路。 契兽沉眸盯来，握拳蓄力。 许岁安后退半步，脚踩踩到崖壁边缘，几块细小碎石立刻咕噜噜落向下方。 躲还是不躲？ 他思考着。 间容发猛地出拳。 许岁安身子忽然一晃- 躲开了？！ 弹幕震惊。 青年的身影消失在原地，间容发一拳扑空，顺着惯性迈出两步，踩到崖边。 一击落空，他却没什么遗憾惊讶，反而有些了然地轻哼一声。 “你果然不是……” 他转过身，一怔。 灵契师被他的契兽单手扣腰，稳稳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 两人的长发纠缠到一起，灵契师忙着解开头发，根本无暇顾及他。 不是自己躲开，是被救下？ 间容发皱了下眉，心中疑虑不轻反重- 卧槽谁看清花瓶哥刚刚是怎么救人的？我好像眼花了一下子- 不知道啊？一点没看清。但这也太快了吧？我都没见花瓶哥出手- 不是，就算出手，7的能力不是沉睡之类的吗？也做不到这啊- 我去慢放录屏了。好像是瞬移。花7哥深藏不露啊？- +1。谁说人家是花瓶的，我现在感觉100号手下就不可能有花瓶！ 赛场上，许岁安终于解开头发，从戚孤雪怀中离开。 绿发青年压住有些发抖的手腕，随口安慰似的：“不怕，有我在呢。” 许岁安说：“好。” 但事实上是怎么样的呢？ 此时，他耳边还在被戚孤雪的心声刷屏- 我的天，这家伙是神经病吧？追着对方灵契师打？这力道大的简直不像人，只是擦了个边就给我撞骨折了。不对，它也的确不是人。啧，疯子。还好我们反应快…… 许岁安揪揪他的袖子，小声：“关一下。” 戚孤雪住脑。 连在两人之间的心声按钮啪一下关停。 就在间容发出拳前一秒，戚孤雪忽然打开心声，对许岁安说了一句；传我、演戏。 没有空闲深度解释，两个人此前也从未有过合作，但这一次，危急时刻爆发出意料之外的默契。 许岁安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暗中动用空间系异能将戚孤雪拉到自己身边。 身影闪现的同时，戚孤雪伸手握住他的腰。 许岁安抢在拳至之前再次发动异能，将两人一起转移开。 这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就是戚孤雪被逼展现出“瞬移”新能力，关键时刻救了契主一命。 弹幕里此时就是这样的氛围，一群人都在惊叹戚孤雪隐藏实力，却没有人再关心许岁安此前不寻常的敏捷度。 这一躲闪，恐怕只有当事人间容发能从中察觉微妙的不对。但就算察觉，他被忒索罗斯星的思维定式禁锢着，也不可能想到真相。 危机解除。 许岁安小小地松一口气。 但他身边的戚孤雪却连半口气都不敢松。 虽然刚才是靠许岁安用计躲闪，但真要解决这家伙，还是得他亲自来啊！ 刚才那已经是紧急情况下的破例。要想不暴露，许岁安展现能力的次数越少越高。 自己怎么就被抽中这场比赛了呢！ 戚孤雪此时依然有点郁闷。 “可以搞定吗？”许岁安贴过来，小声问他。 戚孤雪心中迟疑，面上却不能显露，捂着手腕轻一颔首：“当然。” 间容发站在崖边朝两人看来，同样也在握着手腕。 但戚孤雪是疼的，他却是在进行下一波蓄力。 “你们比想象中厉害一些。”他评价。 “谢谢。”许岁安说。 话音未落，间容发已然消失在原地。 他当然不会瞬移，这是纯粹的高速！ 戚孤雪表情一沉，紧急后退数步。间容发的拳头几乎同时挥到，拳风掀起，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但戚孤雪不可能像许岁安刚才那样只是躲避，间容发持续前逼的同时，他也出手。 食中二指并拢，在眼前划出几道痕迹，绿光乍现，符咒一样推到间容发身上。 契兽动作稍顿一下，又立刻不受任何影响般再次逼近。 一次无效，戚孤雪却并未慌乱。随着他的攻势接连后退几步，指尖划动速度更快，绿光连接成一片，层层叠叠落到间容发的身上。 十几层符咒叠加，终于有了效果。 间容发拳头的力道肉眼可见地弱下来，速度也有所降低。 戚孤雪稍得喘息，立刻跟他拉开更大距离。 但就在此时，间容发陡然前冲，降低的那点速度瞬间被湮灭。 一拳挥出！ 即使已经被削弱，力道依然不是常人所能承受。 戚孤雪急躲，却在他的骤然提速下没来得及，肩膀擦过半个拳头，瞬间一阵嘎啦啦的骨头响，左臂完全耷拉下去。 他吃痛咬牙，却无暇顾及手臂，并拢的二指忽然张开，在间容发眼前横抹而过。 绸缎一样的绿光挡住视线。 戚孤雪立刻借机转向后退，避免第二次受伤。 但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绸缎被间容发撕碎。 他目光扫视一圈，追随戚孤雪而去，依然气势汹汹。 让一个治愈系正面刚对面的最强战力，多少还是有些过分了。 念头一闪而过，戚孤雪再次抬手。在间容发身前铺开更多绸缎。 对方冲过来的这两秒足够他做出一些布置。绿色绸缎层叠交错，形成一面柔软的墙壁。 间容发毫不停留地撞击上去。 绸缎立刻被撕扯、延展，但这次却没破，而是绷在他身体上，将他限制在原地。 间容发意识到不对，想要抽身后撤，可绸缎比他更快。 在身后折叠、包裹，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就缠成一个厚实的绿茧。 间容发在里面来回扭动，那绿茧也跟着来回扭动，但无论怎么挣扎，依然见不到丝毫破裂痕迹。 戚孤雪终于彻底松一口气。 ——还好他也不是一般的治愈系。 但打架真的好烦。 他叹气，上前两步，掌心贴上绿茧，光芒瞬间绽放，将茧完全笼罩。 间容发的挣扎逐渐慢下去，最后完全消失。 他已经被迫陷入休眠状态。 戚孤雪拍拍绿茧，看向许岁安：“结束了。” 另一边，围观全程的四个弘村人和两个岚村人已经彻底傻眼。 他们知道从异界请来的神明很强，却没想到会强成这样。 这……这和他们根本没有可比性。 六个人此时都有些心惊胆战。 即使知道两人是自己这方的四个弘村人，姿态都比之前更加敬畏。 “请、请问，我们接下来……？” 许岁安有些稀奇地打量着戚孤雪缠出来的茧，一时没空回答。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戚孤雪打架，原来是这种样子。又是一种和其他人完全不同的形式。 比其楚时间等人的打打杀杀，拳拳到肉、刀刀见血，戚孤雪的战斗方式堪称史诗级温和。 此前被他放倒的上百位岚村人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看上去是惨败，实际上0伤亡。 甚至被裹在茧里的间容发，也没受什么伤。 这就是治愈系。 许岁安有些感慨，也突然明白戚孤雪之前为什么会那么厌恶“狼头套”，果断拒绝他的邀请。 从打架方式就已经能看出，他们完全不是一类人。 许岁安转头看去。 戚孤雪垂下眼，捂着肩给自己治疗伤口。间容发那一拳实在厉害，即使是在治愈，他额头都被疼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其余几人见状，不敢言语，只默默站在一旁等待发落。 过了片刻，伤势愈合，戚孤雪活动一下肩膀，幽幽长叹。 “好累啊……”他嘟囔。 许岁安凑过去，在他肩膀上轻拍两下。 伤势完全治愈，已经没有痛感，只剩下伤口愈合时残留的痒。 戚孤雪偏头看去，对上近在咫尺的浅金色眼眸。 “不痛了哦。”许岁安说。 戚孤雪眸光微动，忍耐片刻，还是忍不住失笑：“当然了，我自己治的，痛不痛我能不知道？” 许岁安眨眨眼。 他摆手：“快点下一步，我回去要好好休息。” 许岁安点头，看向其他六人：“走吧。” “去哪儿？”六人同时懵。 “找你们的‘神明大人’。”他对两个岚村人道。 两人对视一眼。 这种情况，他们哪敢拒绝。立刻忙不迭地上前指路。 但许岁安和戚孤雪却没有立刻跟上。 他们绕过一块巨石后面，拎了很大一捆东西出来。 岚村两人猛地注意到那是五个人，立刻吓得一哆嗦。 就在此刻，山下突然传来震天声响。 弘村和岚村的部分村民到底还是打成一团。但好在有戚孤雪这一波昏迷，人数减少许多。 此刻山下的形势还不算太严峻。但再过几分钟，等开始死人，问题就大了。 许岁安看向戚孤雪。 戚孤雪知道他想问什么：“太远了，够不到。” 他的异能覆盖范围还没有那么大。 许岁安只好转向其他六人：“去叫停，然后把他们带上来。” 六人一愣，同步指指自己：“我们吗？” “带上来？” 许岁安颔首，看向戚孤雪。 戚孤雪会意，打了个响指。 六人“唰”地消失在原地，再出现，已经身处山下混战之中。 山上重新安静下来。 绿茧静悄悄的，五个被捆的“幕后黑手”也毫无动静。 两个人拎着这六个家伙，按照岚村村民指出的路，上到山顶去找洱乐明。 避战没有避成，但更大的战斗还能规避。他们也该彻底结束这场比赛了。 到达山顶，已经得到情报的洱乐明正候在那里。 他坐在一块平滑的石头上，折扇展开在手，看起来依然是那么自信随意、风度翩翩。 还有底牌？ 戚孤雪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回头看一眼被自己带上来的绿茧。安安静静，没有要复苏的样子。 “恭候多时了。”洱乐明开口。 两人同时看向他。 洱乐明站起身，收起折扇。 “我确实没想到，你竟然有这般实力。” 他盯着戚孤雪，眼中没了之前的渴望。 戚孤雪没理他，许岁安问：“不认输吗？” “我的契兽虽然输了，但比赛却未必会输。”洱乐明道，“你不会忘了阵营战的获胜规则了吧？” “没有。”许岁安摇头。 一方全体人员失去战斗意志或者能力。按这个判定来看，洱乐明确实没输，也的确有底气觉得自己可以翻盘。 毕竟岚村的村民们是被他精心训练过的，双方的战斗水平差距显著。 不过…… 许岁安把五个“幕后凶手”拎到台前，展示给洱乐明。 “这是什么意思？”洱乐明扬眉。 “晚点你就知道了。”戚孤雪道。 过了一会儿，山顶下传来一阵嘈杂，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洱乐明隐约意识到什么，眉头微锁，看向下方。 几百号人一起出现在视野中。有岚村人，也有弘村人，两拨人中间界限分明，时有争吵，但竟然没打起来。 走在最前面的六位，正是被许岁安赶去山下的那批人。 “解释了吗？”他问几人。 六人齐齐点头。 “说了，”弘村主事人有些无奈，“但他们不信呢。” “没关系。”许岁安说，“马上就信了。” 两村村民此时都安静下来，茫然地盯着山顶上，各自从异界请来的“神明大人”。 许岁安看一眼戚孤雪。 戚孤雪抬手轻挥，陷入昏迷的五个幕后黑手悠然转醒。 许岁安把五人拎到村民们的面前，言简意赅道：“解释。” 洱乐明从一脸茫然，逐渐到一脸震惊，最后瞪大眼，手中折扇翩然落地。 …… 灵契大赛论坛，区选赛应届专区。 主题帖：？？？？怪物新人和洱乐明的比赛到底什么情况？真给AI干烧了？- 贴一段AI宣判： 双方灵契师： 本次比赛胜者是…… ahflau￥%&% 检测到本轮阵营战，双方阵营全体成员均已失去战斗意志，并未分出胜负…… 本次比赛情况属平…… hlgfaj%&*%* 检测到阵营战“故事真相”被揭露，达成隐藏结果：“第三条路”。 现在针对新情况，对正常比赛进行重新判定，请耐心等待……- 所以这场比赛到底谁赢了？- 铁定是怪物新人啊。这能有悬念？从头到尾掌握主动权，正面对抗也一点没输。但不知道AI怎么判了……双方都失去战斗意志的话……说不定给平局了呢？- 我真的人傻了。不是……怎么能有人把阵营战打成剧情赛啊？- 所以其实其他阵营战的本子也都有这种“第三方案”吗？- 不知道……谁会研究这些啊。“怪物”之名名副其实- 出结果了出结果了！不是平局！！新人连胜了！！！同时还颁布一条新信息，说要给新人开专属直播间了！- 这么快就开专属直播间了？这合理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0-235 第231章 AI花了很长时间进行比赛结果判定,才终于给出“100号-许岁安胜出”的回答。 双方退出模拟赛场，重新回到现实中的擂台上。 鉴于两个人昨天的那场赌约，弥斯珥区并不太多的现场观众,几乎全部聚集在这个场馆。 刚一回到现实,潮水般的欢呼声立刻将人淹没。 许岁安抬头望去,场馆内此时座无虚席，连最后排都挤着不少观众。人数比他们开赛前还要多，和上次预赛相比都已经翻倍。 有人高声吹哨，有人往场上扔饮料瓶。 不过饮料瓶并不是朝他扔的。 许岁安转眼看去。 洱乐明站在另一侧，折扇紧捏在手，几乎要被握断,不复从容姿态。他的契兽刚醒不久,正撕开绿茧,艰难从内部趴出。 戚孤雪见状,挥了挥手,绿茧直接消失不见,间容发不及反应，踉跄一下,跪伏在地。 一个半满的饮料瓶朝两人甩来,半途中瓶盖不知怎么自动转开,绿油油的液体瞬间倾洒。 间容发强撑着虚弱感站起，用身体一一挡下，瓶子砸到他的头上,咕噜噜滚开。 洱乐明冷着脸移开视线，折扇的木杆咔嚓一声轻响。 他几步来到许岁安面前，有些不甘和怨怼，却没出声。 “我赢了。”许岁安主动开口。 洱乐明咬牙,折扇彻底短程两截：“是我没看透，你们竟然耍阴招。” 许岁安茫然：“什么阴招？” 身侧人上前一步，将他挡在斜后方。 “没有人用这个方法赢过，不代表这个方法不正当。”戚孤雪目光落在洱乐明手上，懒散中透着点警觉。 “说不定只是因为其他人都没这个本事呢？” 洱乐明眼有些发红，握着折扇的手微微抬起。 “但你要是现在做什么，那就是真的‘阴招’了。”戚孤雪接着道，“你的什么男团计划，不会打算在今天破产吧？” 断裂的折扇猛地扬起，长长的流苏吊坠划过一道弧线，配珠反射日光，晶莹剔透。 “啪！” 一声脆响，折扇摔在地上，配珠粉身碎骨。 戚孤雪的两句话还是有点作用。洱乐明气得不轻，但到底没有动手。 不过他肯定也不会再有招揽的想法，一看到就想把人揍一顿还差不多。 许岁安见他情绪稳定下来，开口：“该履行赌约了。” 洱乐明神色郁郁：“你想要什么？” 许岁安指指戚孤雪：“他要的东西。” 洱乐明微怔，有点意外。 戚孤雪也有点意外，直接问出来：“怎么是这个？” 许岁安说：“给你的补偿。” “还真有？” 许岁安指指发愣的洱乐明：“只要他真有，就真有。” 洱乐明回过身来，却是问：“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不然怎么会在当时就提前定下这个赌约。 许岁安疑惑摇头：“不知道。” 他到现在，连戚孤雪要的东西是什么都还不知道。 洱乐明：“那……” “那你本来要让他做什么？”戚孤雪好奇。 许岁安想了想，接着摇头：“没想好。” 戚孤雪&洱乐明：“？” “那你当时为什么……” “因为有趣。”许岁安说，“打赌有趣，赌赢了有趣，看对方输、也很有趣。” 许岁安说完，拉拉戚孤雪的袖子，把人一起带下擂台。 观赛区的欢呼还没停止，但扔上来的瓶瓶袋袋都被保安拦下。候场席后方的一排观赛坐席上挤满人，伸长了脖子和手叫唤许岁安的名字。 许岁安正要看去，三个高高的身子挪过来，把视线挡的严严实实。 “这场比赛很精彩。”穆霖久第一个出声。 “谢谢。”许岁安朝他笑笑。 “你这个能力，只做治疗真的可惜了。”楚时间还对当年邀请被拒念念不忘。 但与此同时，他的声音也在许岁安脑海中响起：我们岁安聪明好多。下次我被抽到，是不是也可以被带飞了？ 许岁安默默盯他，没吭声。 戚孤雪则是非常嫌弃地往旁边让开两步，嘟囔：“鬼才会跟你干。” “辛苦了。”祁临留到最后，只轻轻说了三个字。 他的心声也传递过来：很厉害，喜欢看哥哥比赛。哥哥没受伤，很开心。 小祁临坦坦荡荡叫哥哥，大祁临似乎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被楚时间嘲讽过，他不在明面上说，但在传递来的心声里，这个称呼很少缺席。 许岁安弯起眼睛：“你也很厉害。和你一起比赛，也很开心。” 他知道祁临还在意上一轮比赛中让自己受伤，但那点伤口对他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什么意思？”戚孤雪忍不住嘟囔，“跟我比就不开心……” 说到一半，他意识到什么，话尾一收，目光转开。 两个工作人员刚好站在一旁，戚孤雪转过去问：“有什么事吗？” 工作人员说：“我们打算给许先生开通专属直播间，不知道几位放不方便跟我们去办理一下注册手续？” 许岁安从系统那儿了解专属直播间的概念，正要开口答应，旁边插来一道声音：“广告费几几分？” 工作人员一愣，转头看去。 楚时间点开终端机，调出文档页面，在上面敲下几个字，平静看来，俨然一副职业经理人的架势。 “呃……”工作人员恍惚了一下。 他干这行也见了不少高阶契兽，但“人”感这么强的……还真是罕见。 “这些都可以商议，几位先跟我过去吧。” 楚时间“嗯”了一声，终端机一转，朝向工作人员：“合同先发我一份。” 他要提前做审核。 工作人员呆了两秒，反应过来，看一眼许岁安，见契主没阻拦，这才赶紧凑上去转文件。 许岁安、祁临和戚孤雪三人只是震惊。 楚时间拿到合同，前往接待室的路上就已经在飞速浏览，到地方后，直接根据合同里的内容和赛方的负责人拉扯起来。 什么品牌代言、内容要求、赛段分成、权利归属…… 三个人在旁边听着，一个比一个懵。 许岁安戳了下唯一还清醒着的穆霖久：“他是这样的吗？” “工作状态”的楚时间，看起来好陌生。 穆霖久倒是很习惯似的，笑着耸肩。“他干这行都已经不知道几万个小时了。” 后半句不言而喻：早被腌入味儿了。 许岁安肃然起敬。 楚时间和对方的交涉，内容极其详尽，但速度却很快，而且常常是他把赛方逼到哑口无言、被迫让步。 四十分钟后，他拿着一份纸质合同，递到许岁安面前，同时塞来一支笔，在末页某处点点：“这里签字。” 许岁安乖乖签了。 合同向前翻过一页，又点点另一处：“这里。” 连这套流程他都做得异常熟练。 几个字签完，楚时间把合同一拢，转身去找赛方，接着走后续流程。这之后事情就好办很多。 十来分钟后，五人被恭恭敬敬地请出接待室。 雕花漆木门在身后闭合，许岁安还没来得及迈步，就听门后一阵悲愤怒吼：“吝啬！变态！他脑子里是有个AI吗！！哎你们听没听见他刚才跟我谈的……” 一双手伸过来，隔着手套捂住他的耳朵。 “走了。这种话有什么好听的。”楚时间从他身后靠过来，侧脸轮廓犀利，神色坦然。 “好哦。”许岁安点点头。 他脑子里倒的确有个AI，但系统都不一定能做到楚时间这样。 楚时间维持着捂耳朵姿势，推着他往外走出几步，直到穆霖久实在忍不下去，甩了个异能过来，强行把楚时间控住。 许岁安专属直播间的开通申请直达数据监控中心部长，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当天下午，直播间开通的消息和第二天的直播预告同时发出，又在论坛里掀起一阵议论。 这是迄今为止开通专属直播速度最快的灵契师。 如果赢下一个红标、一个全球赛32强，依然让很多人觉得许岁安是靠运气，那专属直播间的开通，就是彻底杜绝了“运气论”的说法- 如果你知道我在预赛就粉上了谁你也会觉得我命好- 两场比赛就开专属直播……这对吗？？- 质疑的话去举报啊？笑死，就这半天，官网对许岁安的举报都上百条了，你看有一条成功的吗？- 就两场比赛，还有一场是靠诡计赢的，这就能开专属直播间了？这届的专播这么廉价吗……- 堂堂正正靠实力哈。看你发言记录，也是这届大赛选手吧？不服你自己上啊？- 但是有一说一，区选赛第一赛段，也就这两场比赛有看头吧。感觉后面几场都要秒了。这个时候开专播，纯是为了流量和广告费……- 那咋了？人家又强又漂亮，不给他开给你开吗？- 现场很多人都听见了哈，不是人家自己申请的，是赛方主动邀约哦~- 第二场比赛直接一战封神，创造阵营战获胜新模式。直播结束12h，回放量十大区总榜第一。这个专播当之无愧。 但也确实如论坛一部分观众猜测的那样，区选赛第一赛段10人小组赛，余下的7场比赛里，许岁安这队场场秒杀。 他后面也没再抽到什么很怪的图，地图基础，对手也基础。契兽签运也跟着好转，没再遇到单独限定某一个契兽上场。 于是基本每场比赛都是祁临的秀场。戚孤雪偶尔被限定上场，也都是跟在许岁安身边稳稳躺平。 穆霖久一场没被强制，楚时间倒是得到了一次机会。 但地图刚一展开，还没等他动手，对面灵契师直接双手合十，口中吐出一串：“投降投降别打我啊啊啊啊！” 专播开通后的七场比赛就这样平平无奇地过去。 好在虽然比赛无聊，但还有不少观众并不完全是奔着比赛去的。有人看脸、有人嗑cp，也有人纯为了体验短暂的秒杀爽感。 直播间热度虽然没再升到那么高，但有了粉丝基础，好歹也都在50上下浮动——时间短、速度快，观众爱看、爱回放。 没人想到“短平快爽”这四个字能出现在灵契大赛的直播间里，但在许岁安的专属直播间，它们真的被实现了。 甚至有人戏称，看许岁安的比赛，就像是看短剧版灵契大赛。 广告上的不多这点也让观众们很是开心。 毕竟专播才刚刚开始，找上门的广告商大多数都是中小厂商，在楚时间的严格甄选下，压根剩不下多少。 区选赛开始第9天，专播开通后第七场比赛结束，灵契大赛区选赛第一赛段告一段落。 许岁安以小组赛九场全胜的成绩位于弥斯珥区榜首，同样也是十大区总榜的并列第一。 其他大区也都分别有一些九场全胜，这个成绩放在弥斯珥区非常瞩目，但放到十个区，也就显得只是常规强度。 不过，就算只是“常规强度”，一个新人能达到这个成绩，绝对是前所未有的亮眼。不少分析博主都将许岁安看作这届灵契大赛的一匹黑马，甚至开始提前押注他能撑到全球赛第几轮。 这个时候，倒是不会再有人怀疑他能不能进全球赛。毕竟弥斯珥区的总体水平摆在那里，就算这次因为新政策吸引来不少外区强者，但根据博主们的分析，真正能和许岁安实力相当的，也不过就两个。 弥斯珥区的前三位具体排序或许有争议，但人选，百分百就是这些了。 许岁安坐在餐桌旁边，咬住面包片，蹭着穆霖久的终端机刷论坛，随意看了眼被认定为前三强的另外两位。 楼中楼里还有一条：如果不是许岁安，这次前三肯定还会有洱乐明的。 他眨眨眼，突然想起什么。 洱乐明的男团企划…… 穆霖久猜到他的想法，低笑一声：“被迫终止了。” 许岁安一愣。 “他那场比赛输的太狼狈，想要的流量没起来，反而被骂的很厉害。男团也只能延期出道。” 楚时间端来一杯牛奶放到许岁安面前，跟着道：“所以我说，他也就商业眼光还行。男团确实商机很大，但他搞不起来。” “你搞？”戚孤雪凉凉嘲讽。 看到楚时间“社畜经理人”的另一面后，他的排斥反而没有之前那么强，虽然还是讨厌这家伙，但也能正常沟通，甚至偶尔开两个玩笑。 楚时间动作微顿，拉开椅子坐进许岁安另一侧，还真就煞有介事地思索起来。 一双黑眸盯在戚孤雪身上，莫名有了点洱乐明当年的感觉。 戚孤雪一阵恶寒。 “真敢考虑你就完了。” “嗯。”祁临突然冒泡。 “+1。”穆霖久慢慢悠悠帮腔。 小奶龙在一旁抱着狶球玩得正欢，听到这边的动静，虽然没懂，但也跟着“嗷呜”一声。 许岁安低头抿一口热牛奶，惬意地弯着嘴角。 他喜欢这种大家待在一起的感觉。 快乐、热闹。 他甚至开始想象，如果叶枫、闻远、顾柏舟、莫行止也能一起，如果大家都在一起，肯定会更开心吧？ 许岁安抬起眼，看了眼系统给出的面板。 身边三人的黑化值在这些天里都有不同程度的降低。只要大家心情变好，黑化值自然会下降。 等到他杀掉帝国那边的那只狶，帮所有人完成复仇，大家的黑化值全都消失，他们就能真的、每天都像这样开开心心生活了。 别墅门外，一阵门铃声忽然响起。 五个人同时停下动作看去。离门最近的祁临过去开门，看到来人，微怔一下。 许岁安跟着凑过去，也有点惊讶：“是你们？” 他们来到忒索罗斯星，别墅门铃一共就被按响过两次，两次都是同一批人。 戚孤雪坐在原地头都没转，但听到许岁安的声音，已经猜测：“又被举报了？” 门外正是审查组一行六人。 组长站在最前面，听到这两句话，神色有点无奈。 “抱歉了，这次不是。”她顿了顿，忽地微笑，“不过你们确实又被举报了。” 许岁安几人：“？” “成百上千个吧。”组长耸肩，“甚至连洱乐明都直接向组委会举报，说你不是人。” 许岁安：“。” 组长接着道：“不过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没必要经过我们特别审查。” 许岁安：“那你们是来？” “不记得了？来带你们去赴约。”组长说。 许岁安忽然想起他们在预赛结束后收到的那封邀请函。 来自十位全球赛裁判官邀请他们在区选赛第一赛段结束后，提前见上一次。 第一赛段结束后一共4天休赛期，今天正是第1天，的确到了前去赴约的时候。 他们来忒索罗斯星的目的就是见到星主，再借由星主见到那位被关押的重刑犯、也就是狶的创造者。 本来，他们想要见到星主只能是在拿到冠军后。 但获得这张邀请函后，机会又多了两次。 一次是在区选塞的第二休赛期，灵契聚会上星主有概率登场。 另一个，就是这次和全球赛裁判官们的单独见面。 得到他们的认可，让裁判官们帮忙对星主发起邀请。这是最快的一条路。 许岁安让审查组一行人稍等片刻，跑回房间翻出邀请函，又哒哒哒跑下来。 “好啦。”他说，“走吧。” 组长没立刻行动，而是看了他们一圈，略一迟疑后，挥手让其他组员先去外面等候，然后才开口询问：“各位不提前做些准备吗？” “什么准备？” “面对裁判官考核的准备。” “考核？” “虽然是邀约，但按照裁判官们一贯的规定，外人进入裁判所都需要接受考核。” “所以我建议各位，提前准备一些额外的防身手段。” “谢谢。”许岁安点头，“不过，不用了。” 组长目光一顿，有点蹙眉。 她并非讨厌自信，但是—— “我们会通过考核的。”许岁安说。 “……既然你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组长不再多说，握了握腰间的枪，抬眸、正色，“走吧。” …… 乘坐大赛组委会转机，六个小时，跨越三个大区，来到位于忒索罗斯星中心地带的一区-凡赛多斯区。 灵契大会组委会坐落于凡赛多斯区中心，偌大一片土地，十几座高耸入云的建筑，全部属于组委会。 组长刷卡，带许岁安一行人进入园区。 这里已经不只是工作园区，各色设备一应俱全，自成一个生活区，沿路往里走时，甚至能在两侧的草坪上看见散步、健身、训练契兽的老老少少。 组长停下脚步，许岁安等人也跟着停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裁判所建在灵契专区靠里一些的位置，夹在两个大楼中间，银灰色建筑吸纳日光，看上去庄重又沉静。 许岁安“咦”了一声。 不同于一路走来看到的所有大楼，裁判所的周围没有人迹，门口也没有保安。 建筑外侧的所有窗户完全紧闭、墙体严丝合缝，看上去像是一个立在土地中央的、大型银色魔方。 组长看出他的疑惑，说：“各位裁判官喜静，裁判所也并不需要什么保安。” 她说完，后退半步。 其他五个审查组成员早就离开，只有组长自己把他们送到这里，但也只送到这里，离裁判所还有足足五十多米。 “我就送各位到这里了。”她看向许岁安，眼神软化，“记得出示邀请函，祝你们好运。” “好的，谢谢。”许岁安回应。 组长转身离开，似乎连片刻都不愿多留。 许岁安看看她匆忙的背影，捏住邀请函，转身看向裁判所大楼。 魔方一样的大楼静谧异常。 不知道是对方隐藏太好还是大楼材质特殊，他目前并没有在楼中感受到那十位裁判官的存在。 “走吗？”楚时间问。 许岁安点头，带着几个人走上前，来到裁判所门口。 五十米里没有发生任何事情，这就更显得审查组组长离开时的行为奇怪。 许岁安敲了敲镀满银的铁门。 “有人吗？” 声音在左右两座大楼中间回荡。 过了十几秒，没有等到答复。他正要再敲门，银白铁门却在此时缓缓箱巷内开启。 只开出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道路。 许岁安捏着邀请函，伸手进去晃两下——算是“出示”。 “我们进去了哦。” 他说着，迈步上前，跨过二十多厘米高的门槛。 一阵阴冷强风迎面吹来，将他的头发完全吹起。 许岁安眯了眯眼，看向裁判所内部。 大厅两侧一盏盏立灯间隔完全相同的距离，除此之外空无一物，正前方、大厅是另一扇银色铁门。铁门中间留出一道缝隙，这阵强风正是从那后面吹来。 “这个造型，有点意思。”随后进来的楚时间在他耳边道。 许岁安闻言抬头。 天花板吊顶上雕刻着一个巨大的金属天平，天平托盘里空无一物，但却有一侧下沉得很深。 天平之外的四角，四个魔方一样的正方体凸出来。随着他们的进入，魔方体的颜色不断变化，在最后一个、戚孤雪踏入时彻底固定下来。 黑、白、茶、绿。 刚好是许岁安身后四人的发色。 大门猛然在身后闭合，强风止息，大厅内静得针落可闻。 第232章 天花板上的四个魔方体开始咔咔转动。 楚时间和祁临同时察觉不对,伸手朝许岁安抓来。 但在指尖触碰到的刹那，四个魔方体突然从天花板上掉下，他们四人也同时消失不见。 许岁安反手抓空,微微一怔。 对方能力发动的速度竟然比他们的反应都快,这还是第一次。 他转头看向四个魔方体。 掉下来之后,它们的体积又增大两倍，像四个巨大的箱子立在大厅四角。 其中三个都出现不同程度的晃动，唯独绿色那个安安静静。 许岁安微微蹙眉。 【他们被吸进魔方里了！】系统惊讶。 【嗯。】许岁安知道，他只是不清楚……【里面有什么？】 系统的优越性就在这时体现出来。它可以无视这些障碍，直接看到魔方内部的景象。 【是和预赛差不多的单人关卡。】系统，【每个人的都不一样,而且难度也比那次大很多……】 话音未落,绿色魔方也剧烈晃动起来,而且眨眼间就成四个里最激烈的一个。 那里面是戚孤雪。 【他还好吗？】许岁安有点担心。 系统迟疑：【可能不太好……他在疯狂逃命。】 “看来你知道这是什么。”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许岁安循声望去。 大厅另一侧的门敞开一半,袒露胸膛的紫发男人光着脚踏出来,脚踝上的金铃随着他的举动一阵阵轻响。 男人手朝身后懒懒一挥,铁门重新闭合。他站定在离门几步远的地方，没再靠近。 许岁安坦然：“不太知道。” 他只知道这是个类似大赛系统的东西,但并不知道这具体是什么。不过…… “这是你的能力？” 他有些好奇地打量男人。这人身上的能量波动极少,不像是能用处魔方这种能力的样子。 但这里又确实察觉不到其他生物的存在。 “我的？”男人愣了愣,咧嘴大笑，有些轻蔑，“我才不会用这种东西。” 说完,他表情忽然一变，冷酷严无情，充满肃杀之气：“我是来对付你的。” 澎湃的杀意在男人开口的瞬间覆盖整个大厅，许岁安手指蜷了一下,险些被他激出异能。 “我是人类。”他告诉对方，同时也是提醒自己。 “我当然知道你是人类。” 男人踏前一步，杀意不减反增，脚踝上金铃铮铮作响，一声响过一声，层层音波叠荡过来。 许岁安后退两步，倚上前门。 音波撞上身后的铁门，发出更刺耳的声响。他皱着眉，只能又向旁让开一步。 “我不仅知道你是人类。”男人一步步靠近，胸肌撑着半散落的外袍。 他指了指那四个魔方：“我还知道，他们也是人类。” 许岁安躲避的动作蓦地一顿。 男人满意地低笑一声，停下脚步，金铃的音浪跟着暂停。 许岁安盯着他看了片刻，手腕一抖，金线缠绕上指根，轻轻垂落在地。 男人低眸看一眼，喉间溢出一声充满性味的轻哼：“这是你的能力？” 许岁安没答，转而问他：“你是全球赛裁判官？” 虽然这个问题已经基本可以肯定，但还是从对方口中确认一下比较好。 男人却笑了两声，说：“嗯……你们好像是这么认为的。” 不是？ 许岁安有点疑惑：“那你是谁？” 他举起那份邀请函，朝男人晃动两下：“我来找裁判官。” “我知道。”男人抓抓快要完全掉下去的衣服，“如果不是那东西，你们连大门都进不来。” “至于我是谁……你就当我也是裁判官就好了。” 这句说完，他人虽没有迈步，脚踝上的金铃却再次响起。 “裁判官的进门考核要开始了！” 一声高喝，他身形一闪，消失不见，金铃声音猛然加强，音浪向四面八方卷去，撞在墙面，留下一道道深痕。 许岁安神色微凝，左手一翻，邀请函消失在手中，掌心从耳边抹过，竖起两道耳机似的屏障，阻挡声波攻击。 右手金线同时甩出，一根蜿蜒成蛇形立在身遭，另四根长度陡然暴涨，窜向四个方向。 男人的冷笑从房间的每个角落传来，根本辨别不出方向。 四根金线失去目标，在空中停滞。 就在这时，许岁安忽然向旁边伸出右手。 他连目光都没转一下，但却出手迅速，目标明确。 一手抓空。 他也并没露出丝毫差异，空中的金线反而重新找到方向，向大厅一角围拢过去。 “你确定你找对了吗？”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金铃的响动更加急促。 声波凝成的刀刃从各个位置冒出，横纵交错，前后相依，几乎不给人喘息的空间。 许岁安的金线被迫收回一根，留下两根在身边，阻挡对方的攻击。 “我没有在找你。”他平静回应，左手向上一甩，一个金光闪闪的小球从掌心里弹出，快速冲向天花板上的天平。 “啪！” 金球击中更低的那个托盘。明明刻在上面的雕塑，那托盘却在这一击下剧烈震荡。 “是吗？那你在找什么？”男人再次开口，攻击更加密集。 两人开打不过片刻，墙壁上已经千疮百孔，像是被人用刀剑重重砍过上千次。 许岁安没答，身形忽然一转，弹向斜前方。 就在他飞起的同时，三把飞刀唰唰唰落地，深深刺入他刚刚站过的位置。 “找到了。”许岁安开口。右手五根金线同时散开，两根刺向身前，三根卷上天花板。 与此同时，又是几把飞刀袭来，夹在仿佛永无止息的声浪攻击中。 许岁安右手向内一扣。 两声闷哼一前一后响起，金铃声戛然而止。 金线卷着两个人影在空中甩过半圈，将他们带到许岁安面前。 “两个都是。”许岁安淡定开口。 两根金线绑着那个袒露胸膛的男人，另三根缠着一个陌生面孔。 许岁安先看向另一位。 和光着脚、露着胸口的那位不同，这位的衣着又是另一个极端。 脚踝、手腕、脖子一点没露，双手裹着紧致的白色手套，纯白衣领也高高竖起，一直盖过口鼻。 他眼前蒙着一条白纱，于是额头和双眼也被严严实实盖住。 许岁安伸出手指在白纱前晃动两下。 旁边传来一声轻嗤。 裹得严实的男人做了个小幅度抬头的动作。 许岁安了然：即使被挡住，还是看得见。 “你是裁判官吗？”他问这人。 “他当然也不是。”另一位抢先开口，语气十分不屑，“裁判官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但他们说有十个。” 全球赛裁判官一共有十位。身份神秘，神出鬼没。这是整个忒索罗斯星的共识。 但在这些真正的“裁判官”口中，真相似乎又是另一幅模样。 “的确有十位。”这次开口的是裹得很严实那位。 许岁安在两人中间来回看几眼，搞不明白。 ‘裹得掩饰’：“全球赛裁判官由一位人类和九只契兽组成。” ‘袒露胸膛’纠正他：“灵兽。” 两人对视一眼。 “的确是契兽。”‘裹得严实’非常严谨地向许岁安强调。 ‘袒露胸膛’一声冷哼。 许岁安更听不懂，选择直接无视：“那是谁要见我们？” 这次两人倒是同步：“我们。” “为什么？”许岁安问。 ‘袒露胸膛’挑眉：“忒索罗斯星来了客人，我们当然得招待一下。” ‘裹得严实’解释：“需要判断你们的目的和威胁性。” 许岁安问：“判断出来了吗？” ‘裹得严实’回答：“威胁性很大。” “喂。”‘袒露胸膛’不爽地叫了一声。 没人理他。 许岁安还在接着问：“那、他们什么时候能出来？” 他指指四个魔方。 祁临和楚时间的那两个现在都已经裂开，大概要不了多久就会坏掉。 穆霖久那个则是在一点点旋转、拼合，从乱序回到整齐状态。 这三个人看起来都问题不大。 许岁安担心的是戚孤雪。 根据系统的说法，他已经找了个安全区躺平等救。但“安全区”也撑不了多久。 ‘裹得严实’顺着他的目光看一圈回答依然简练精确：“只能等他们通关。” “如果通关不了呢？” “会被永远关在里面。” 许岁安看了一眼绿魔方。 魔方的阻隔效用很强，他不仅感受不到戚孤雪他们的状态，连心声都听不到。 得到信息只能通过系统汇报。但“躺平”这个说法，又让他完全看不出戚孤雪的打算。 “不能从外面破坏吗？”许岁安问。 ‘袒露胸膛’还在不爽：“你想得美。” “没有人可以做到。”‘裹得严实’说。 许岁安点头：“那我去了。” 两个人同时：“？” 金线从手指脱离，将两人捆在原地，许岁安走向绿魔方，在跟前站定，敲敲魔方表层。 【没有反应，应该听不见。】系统汇报。 许岁安应声，力道加大，一拳砸上去。 魔方纹丝不动，但戚孤雪动了一下。 【他翻了个身，背对怪物。】系统说。 许岁安歪头想想，后退两步。 两个裁判官对视一眼，正要说话，就见长发青年忽然抬起双手，十根金线同时缠绕，将魔方架起到半空。 “别白费力气了。”‘袒露胸膛’嗤笑。 话音未落，两道声响接连炸开。 三人动作同时一顿，转眼看去。 楚时间和祁临从碎裂满地的魔方块中踏出来，一个轻飘飘地拍着一角，一个面无表情地收起龙角。 “这就是你们的考核？”楚时间的目光已经望向两位裁判官。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点惊愕。 迄今为止已经有上百只契兽进行过这道考核，破坏掉魔方出来的不少，但碎成这样的，实在前所未见。 而这回，他们一次性见了两位。 ‘袒露胸膛’眼眸微眯，半带认真地调侃一句：“不愧是天外来客。” “已经暴露了？”楚时间转头问许岁安。 四人同时转眼望去，话刚出口，又是一声更大的巨响。 祁临第一个动作，身形一闪，冲到许岁安身侧，把人带离。 戚孤雪盘腿坐在满地碎片里，还不知道发生什么，有点茫然地抬眼看来。 事实上不仅是他，连目睹事情发生的两位裁判官此时都睁大双目，满眼震惊，钉在原地。 他们倒是看到了那一瞬间的景象，但却一个比一个不敢相信。 “开什么玩笑？”‘袒露胸膛’呢喃一句，问身边人，“你能力坏了？” ‘裹得严实’干巴巴回他：“不是。” 两人同时看向许岁安。 他已经被祁临拉到另一侧，正将衣袖上的魔方碎片一点点摘下来。 “你做了什么？”‘裹得严实’问。 许岁安抬眼，金眸坦坦荡荡，回答：“我把它搞坏了。” 戚孤雪从碎片堆里迈出来，配合鼓掌：“我就知道你可以。” 许岁安默默盯他。 “我是治疗。”戚孤雪说。 “怎么可能……还从来没有人……” 楚时间低笑一声，把话接过来：“毕竟我们是‘天外来客’？总要有些特殊之处。” 两位裁判官看着他们，陷入沉默。 此时，另一道咔咔声响在接连三声爆炸中就显得极不起眼。 唯一走正规渠道的穆霖久推开魔方上打开的小门，走出来张望一圈，看清局势后，眸光微动、唇角含笑，倒也不怎么意外。 “考核通过了？”他问。 两位裁判官看向他，神情复杂，但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欣慰。 穆霖久：“？” 最后还是‘裹得严实’压下交集的百感，强装镇定道：“确实通过了。” “松绑吧。”他看向许岁安，“我们带你去见其他人。” ‘袒露胸膛’还有点不甘：“天平还没用上。” “你觉得有必要吗？” “啧。” 许岁安手指回扣，勾着指尖转动半圈，五根金线消失，两个裁判官恢复自由。 他们从地上站起来，‘裹得严实’身形微微一晃。 魔方是他的能力，三个魔方直接被强毁成这样，当然会对他本身造成影响。 这种情况还能只是晃晃身形，可见这位的功力也是十分深厚。 “走吧。”他平静开口，人已经转身迈向后门。 ‘袒露胸膛’站在原地踌躇片刻，最后还是无奈跟上，同时还嘱咐许岁安几人一句：“跟紧点。” 他自己又在转过身后，一脸不情愿地凑近另一位，低叫一声；“喂。” ‘裹得严实’侧过头，额前的白沙被汗水浸透，质感有些透明。 ‘袒露胸膛’只扫一眼就看出他在强撑，立刻不错过机会，冷笑一声。 ‘裹得严实’转回头去。 “等等。”‘袒露胸膛’把人叫住，“……他们什么威胁等级？” 青年抬手推开大门，白纱垂落在脸侧的部分被门后的风吹起。他轻声开口：“SSS。” 许岁安落后几步，没太听清，好奇探头：“什么SSS？” 两人看向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一声琴响。 许岁安凝眸，侧身，甩手。 金线瞬间出现，在空中一卷，劈啪几声，拦下五枚瓜子。 瓜子？ 他微怔，看向攻击的来处。 十来米长的走廊、灯火通明，尽头处有两个人。 一个正翘腿坐在桌上嗑瓜子的红毛少年，一个垂眼拨弄古琴的长衫青年。 这五枚瓜子的攻击显然来自二人。 “考核还没结束？”他问二人，有点不悦。 抚琴的青年抿唇轻笑，抱琴起身，遥遥看来：“已经结束了，只是好奇SSS的威胁等级究竟是什么样子。现在看来，许先生果然厉害。是我们冒犯了，抱歉。”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露，让人想生气都有点无处宣泄。 许岁安下意识看了眼穆霖久。 他也正微笑看来，轻轻眨眼，有点困惑似的。 许岁安把头转开。 “这两位也是契兽裁判官。”‘裹得严实’简单介绍。 许岁安点头。 那红毛突然从桌子上跳下来，几步便闪到许岁安跟前，好奇地仰头打量。 他嗓音清亮：“你们就是从忒索罗斯星外面来的人类？” “嗯。”许岁安说。 少年右手一握，掌心里多出一把几乎比他还高的长刀。 “跟我打一架试试？”他打量许岁安，跃跃欲试。 楚时间一脸不爽地上前一步，把许岁安挡到后面，拦住那少年打量的目光，问其他裁判官：“测试到底结束没有？” “确实已经结束了。”抚琴青年道，“你们不必管他。” “凭什么不必管我？来打一架！我倒要看看，你们多大的能耐，竟然能钻过忒索罗斯星的封锁。” 抚琴青年皱眉，却并未再出声阻止，不知道是同样好奇、还是不好阻止，或者两者都有。 “多大能耐？”楚时间低头看他，唇角轻蔑扬起，“最起码比你大多了。” 他手一挥，少年一愣，紧接着身形消失，再出现，又已经回到桌上，手里还多处一把瓜子。 “什么情况？”他愣了片刻，反正过来，看向楚时间，惊讶，“你怎么做到的？！” “时间系？”抚琴青年倒是一眼看出，了然道，“怪不得几位能来到这里。” 楚时间黑眸半凝。 抚琴青年侧身迈开两步，让开身后的走廊大门，做了个“请”的姿势，话却未停：“不知各位造访忒索罗斯星，所为何事？” “来找个人。” 许岁安回答。 他带着四人上前，来到走廊尽头，和抚琴青年擦肩而过。 青年低眸看来，这时才问出下一句：“找什么人？” 门自动开启，露出后面的房间。 这里和前面的大厅一样空旷，但人却很多。足足有五位，外加一只疑似也能变成人形的黑猫。 十个裁判官，倒是齐了。 许岁安看向房间最中央那人，开口回答：“找星主。” 屈膝倚在墙边的青年闻言抬头，幽幽看来。 “找星主？”他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这恐怕不是你们的真正目的。” 许岁安盯着他，歪头。 这位似乎就是十个裁判官中唯一的人类。 银白长发披在肩头，眉眼如星，明眸皓齿。他怀里趴着的那只黑猫此时软成一滩，正被一下一下地抚摸。 青年的左右两侧是一对长相极其相似的双胞胎，一个在笑眯眯地剥葡萄，另一个在气呼呼地扒石榴。 再远出几步的位置，抱着长笛的青年倚在墙上闭目养神。虽是倚着，却依旧身形挺拔、气势十足，好像随时都可以出手取人性命。 更远一些，房间角落，一个头顶狗耳的少年正非常谨慎地往已经叠起四层的扑克牌塔上摞新牌。 所有人都轻松随意，好像并不怎么在意他们这几个外来者。 许岁安看过一圈，又把目光放到正中央的青年身上。 青年笑眯眯，看来似乎在等他说出“真实目的”。 “人带到了，我走了。”‘袒露胸膛’比许岁安更快一步开口。 他丢下这句，像是烦的不行，转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青年出声叫住。 ‘袒露胸膛’脚步微停，转头看他：“什么事？” 青年抬手，指了指他右脚脚踝。 “裂了。” ‘袒露胸膛’一愣，低头看去。 那枚金铃上果然多出一道非常明显的裂痕。 他脸色微变，立刻明白什么，咬牙看向许岁安。 身后，青年悠然开口：“技不如人还要怪别人？” ‘袒露胸膛’到嘴边的话一噎。 “不许离开。”青年咬住身边人递来的葡萄，接着开口，语调自然，“晚上去我那儿，给你换个新的。” 空气忽然凝滞一瞬。 ‘袒露胸膛’要离开的脚步彻底顿住。 角落里的扑克牌塔哗啦倒地，抱着长笛的青年睁开眼睛，抚琴青年怀里的琴轻吟一声。 水晶葡萄捏破一个，瓷碗带着半满的石榴子丁零当啷转了半圈，差点摔在地上。 青年怀里的黑猫翻过半个身体，尾巴绷紧，挡在他的掌心。 许岁安茫然地眨眨眼，没搞懂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是怎么回事。 站在他后方的穆霖久倒是压低了声音轻笑一声。 许岁安疑惑看去。 穆霖久弯起眼睛，笑而不语地和他对视片刻，开口时确实说的正事：“我们确实不是为了找星主而来。您应该也知道，我们要见那位研究员。” 青年捏住猫尾巴，换了另一只手撸它。像是完全注意不到空气的变化，依旧一副悠闲做派，抬眼看来。 “狶呢？” “在给家里的宠物当玩具。”这话是戚孤雪回的。 “不过狶在哪里，想必跟你也没什么关系。”楚时间道，“我们来这里找你，的确是为了见星主。” 青年反问：“你们想让我向星主发出邀约？” 许岁安点头，问：“可以吗？” 话音落下，周围一圈目光同时向他看来，全都不友善到极点—— 作者有话说：诚邀大家去看看我刚约到的萌萌嘟人设卡。 （发现赛制设计出了个bug，把区选赛前三进全球赛改成前八了……我是数学废物……不影响剧情~ 第233章 许岁安看看一群人的反应,问那位唯一的人类裁判官：“你们关系不好吗？” 裁判官微怔，莞尔：“确实不算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怀里的黑猫已经弓起身子,厌恶地朝许岁安哈气。 抱笛子的那个也睁眼看过来,长笛下半截抽出一部分,竟然是把匕首。 寒芒闪出，晃到许岁安的眼睛。 他眯了眯眼，右手轻轻一抖，金线从指间垂落。 如果打一架更方便的话，他不介意再打一架。 裁判官却在此刻开口：“乖一点。” 他按住黑猫脑袋轻轻下压，灿如星子的眼眸斜过去,睨了一眼那根长笛。 躁动不安的几个人同时安静下来。 “别担心。”青年转回头来朝许岁安道,“他们只是有些应激反应。” “哦。”许岁安收起金线,得出判断,“那你们和星主的关系,很坏了。” 青年手抵在唇边笑了两声,垂在肩侧的银丝长发跟着轻颤。他不置可否，反对许岁安说：“但你们想见到星主,确实只能通过我们。” 许岁安点头。他知道这点。 这颗星球的主人是比这些裁判官更神出鬼没的存在。整个忒索罗斯星,只有十位裁判官有资格与星主联系。 如果不通过裁判官,他就算把整星球翻遍都不一定能找到人。 “我可以帮你们发出面见星主的邀约。”银发的裁判官道。 其他几位的表情立刻变得更加不好，但有那句“乖一点”压着，谁都不敢表现出来。 “但有一个条件。”青年接着说。 “什么条件？”许岁安问。 “记得把星主的位置留给我。” 许岁安一怔,目光略微变化：“我没有杀死他的打算。” “你会的。”裁判官笑着说。 许岁安眸色变深，和人对视。 裁判官坦坦荡荡看他，再开口：“邀约估计要两到三天才能得到答复，在那之前,几位先在我们这边留宿吧。” 他说到最后，目光落向许岁安身后几人，神色自然。像是完全不记得自己几秒前还在谋划着夺权篡位。 许岁安有点疑惑，还想再问什么，手腕被人勾住。 他转头，对上穆霖久的视线。 “先去休息吧。”穆霖久笑着劝他，目光一转，“裁判官先生会单独跟你解释的，对吧？” 银发青年和他四目相对，轻轻眨眼，弯唇一笑。两个人嘴角的弧度都要如出一辙。 “当然，我还有很多故事要跟许先生讲呢。” “小四。”他声音忽然抬高一些。 已经走到门口的‘袒露胸膛’动作一顿，压着眉转身看来：“干嘛？” “你和他们比较熟，带客人们去找几间空房吧。” “……”小四沉默片刻，略不情愿地“啧”了一声，但朝许岁安几人一挥手，“跟我来。” 几人跟到门口，快要出门时，懒懒散散走在最后的戚孤雪脚步忽然顿住，半侧过身，看向端坐在房间尽头的裁判官。 “你如果有需要的话……”他抖抖一直穿在身上的白大褂，“我对这方面还是有些研究的。” 青年笑吟吟看他，并不作答。 许岁安从前面探回头来，好奇：“什么需要？” 穆霖久扶住他的肩把人往前推，随口解释：“江湖神医，招摇撞骗。” 戚孤雪关上房门。 小四带他们绕去走廊另一侧，乘坐电梯上了五楼。 裁判所的高度是整个灵契专区最低的，整栋楼不过六层，最上面三层都是休息区，和科技感十足的下三层完全不同，看上去像是个精装酒店。 小四随便找了五个空房间，把他们一一塞进去，最后跟许岁安留下句“晚点会有人来送饭”，就一脸不开心地晃着脚踝上的金铃走了。 许岁安朝房间内部打量一圈。 确实很酒店。小四给安排的是配置齐全的套间，低调奢华，桌上摆着清新的熏香，家具也散发着新鲜木香。 从客厅的巨大落地窗望出去，能看到裁判所的后侧。那一有一片草坪地，立裁判所距离较远，所以和楼前那片地不同，还是有一些人在玩乐。 许岁安看着，脑海中突然一道声音。 “就这么呆着？”是楚时间。 穆霖久轻呵：“如果你不想灰头土脸地被抓回来。” “都被变相软禁了，你要跑可别牵连我们。”戚孤雪慢悠悠说着。 “是软禁吗？”祁临有点惊讶。 戚孤雪哼哼两声：“不然呢？我们可是SSS的威胁等级哦。” 许岁安默默听着。 这段日子，这些人不知怎么用心声研究出了群聊功能。 “契兽”间的群聊功能有时候可以屏蔽他这个“契主”，有时候屏蔽不了。 他猜，四个人大概都还没研究透这个功能。所以许岁安时长听到一些他们的私密聊天，只是内容总有些断断续续。 四个人聊的东西通常很杂。比赛、吃饭、睡觉、狶，以及“许岁安”，但聊到最后一项的时候总是会吵架。 不过这次，他们还没聊到许岁安，就已经在他脑子里吵起来。 许岁安叹了口气。 【帮我屏蔽一下。】 【哎，他们怎么总能吵起来啊。】系统嘟嘟囔囔干活。 多亏了系统的存在，他也有办法反过来屏蔽他们。 世界重新安静下来，在这里没有牛奶可以喝，许岁安给自己倒了杯水。 快到晚饭时间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两个少年端着餐盘探头进来，好奇地张望一圈。 一个是在走廊里要跟他打架的那个红毛，另一个是一直在角落里搭扑克牌塔的狗耳朵少年。 狗耳朵少年和许岁安对视，咧开嘴角露出个阳光灿烂的笑容，晃晃托盘：“我们来给你送晚饭啦。” 他看着许岁安的目光满是好奇，显然不只是想来送饭这么简单。 许岁安侧身避开，让两个人端着托盘进屋。四菜一汤、两份甜点，很丰盛的晚餐份额。 狗耳少年把餐盘放下，掏了掏兜，拎出来一袋外包装还有些湿漉漉的牛奶：“还有这个。” 他乐呵呵把牛奶塞进许岁安怀里。 “本来晚餐里是没有牛奶的，我们这里也没有人喜欢喝，所以压根找不到。但你的契兽……唔，燕燕说你们不是这样的关系……但你的朋友说你很喜欢喝这个，拜托我帮你准备一份。” 他心思单纯，眼睛也亮晶晶，有点邀功的意思。 “谢谢。”许岁安捏着牛奶朝人道谢。 这一句说出口，那少年立刻心满意足，歪歪身子往许岁安对面的椅子上一坐，大有一副“你道谢那我就不客气了”的意思。 他这么一坐，红毛立刻也“找到组织”，理所当然地拉开另一把椅子，也跟着在许岁安对面坐下来。 两个人一左一右，盯着他，满脸好奇，欲言又止。 许岁安咬开牛奶袋，茫然：“还有什么事吗？”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忽然又变得有点支支吾吾。那对浅咖色的狗耳瞬间红起来。 他们互相推了推，最后还是一起开口：“你和你的契兽……朋友们，做过吗？” “做什么？” 狗耳少年自顾自喋喋不休：“燕燕总是不要跟我们做，我们问其他人，他们一个也不说。现在你来啦，我们终于有人问了！” “所以，”许岁安打断他，“做什么？” 两个人一愣，对视一眼。 “你不会不知道吧？”红毛一脸惊诧，“就是做——” 房间门突然被推开。 红毛后面的字没来得及说出口，被他生生吞回去。 裁判官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口，宽松长袍一直落到地面，水袖垂着，领口复杂的盘扣解开一颗，露出白皙深邃的锁骨。 他扬着嘴角看进来，目光落在那两个少年身上，笑着问：“饭都送到了，还要再多留吗？” 两个少年一缩脖子，一阵摇头，乖巧地凑到他身边。 “我们就是想问一下……” “哪有那这种问题问客人的。”青年抬手在狗耳上掐了一下。 少年呲着牙低低地叫唤两声：“燕燕我们错了……” 裁判官挥挥手，两个人垂头丧气地跑了。 房门重新关闭。这次只剩裁判官喝许岁安两人。 青年来到许岁安对面，款款坐下，看一圈餐桌上的东西，熟练地给自己斟一杯茶。 “我来跟你讲故事了。” 而许岁安还在好奇之前的话题：“你不和他们做什么？” 倒茶的动作一顿，几滴茶水溅出来，落在天青色的宽袖上。 青年无奈一笑：“你是真的不知道啊。” “什么？”许岁安更好奇了。 茶壶放回桌上，瓷杯中的茶梗轻飘飘晃动两下，缓慢立起。 青年等到那茶梗完全立起，才慢悠悠跟许岁安道：“这个问题该由其他人来跟你解答。我只是来讲故事的。” 许岁安：“？” 他虽然好奇，但也不是什么死缠烂打、刨根问题的人，只好放弃：“好哦。那你要讲什么故事？” “嗯……那就要从很久以前讲起了。”青年捧起茶水喝了一口，抬抬下巴，“你可以边吃边听。” “一百年前，忒索罗斯星被帝国判为罪星，为了避免遭遇灭星之灾，被迫自行封锁、隐藏，与其他星球彻底隔离。” 许岁安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 “没想到这么长吧？”青年笑着反问，目光里多了几分狡黠，“但确实要从这里开始。” 忒索罗斯星的首席研究员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研究出狶的雏形。不过只有内核和一层皮肉，还远没有如今狶那种无限膨胀的形体。 两颗并蒂相连的双生异兽核在忒索罗斯星被封锁之际被分割开，一个留在忒索罗斯，另一颗被他随机抛向其他星球。 研究员的目的有两个。 一是为了探索两个异兽核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下会发产生什么样子，二是为了最起码在灾难中保留下一颗他穷尽毕生心血的研究成果。 一百年后，他的两项目的全都达到——虽然第一项他无法亲自观测。但许岁安他们的出现已经足够证实，另一只狶的确还在帝国管辖范围内的某颗星球上生存着。 而研究员本人，也一直活到一百年后的今天。 “他是人类吗？”许岁安忍不住问。 一个人类活到百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研究员得到这两颗异兽核时的年纪肯定已经不小。 在这个情况下，他依旧能活到百年之后，这就很诡异了。 “他当然是人类。”裁判官笑，“而且不止是他，星主同样从百年前、一直活到今天。” 许岁安察觉不对：“怎么做到的？” “靠异兽核。”裁判官回答。 狶在忒索罗斯星的研究并不顺利。星球封锁重建后，这项研究遭到了同僚们的大量反对。 研究一度难以进行下去，甚至异兽核都差点被彻底摧毁。 是星主发现了其中隐藏的巨大价值，力排众议，甚至为研究员设立独立研究所，确保实验推进下去。 但狶的变异不受控制，而且成长速度缓慢，此后十几年，研究停滞不前，再也没有新的结果。 而研究员的寿命却快要走到尽头。 他为这颗异兽核付出了一生，又怎么会甘心不明不白地结束在这里？ 所以从身体出现问题的那天起，研究员更改了他的研究方向。 从狶的培育，转成异兽核的进一步探索。 转向之后，效果很快显现。 研究员第一次拿出了真正的研究成果。他将狶的外体与异兽核分离，一个月后，狶没有任何死亡迹象，甚至还在继续成长。 而且，成长速度远超之前。 为了给它足够的空间，研究员将狶转移进深山，派了一组实力强劲的人专门看守——也就是后来的幽灵族。 他们并非生来就是幽灵族，而是在看管狶的过程中不知不觉被吞噬、转化，等这群人察觉不对时，他们都已经不再属于人类。 这一事件在当年的忒索罗斯星引起轩然大波，哪怕是星主也无法压主民众的抗议，被迫将研究员列为重刑犯，判处无期徒刑，永远不得离开监狱。 但事实上，这一转变给了已至暮年的研究员前所未有的灵感。也给了同样步入衰老的星主新的期望。 他们开始暗地里研究永生。 之后的几年里，在研究员彻底死亡之前，他们的研究成功了。 脱离狶外体的异兽核被分为三份，各部分的比例分别是1：1：3。 这是研究员经过大量人\体\实\验得出的最佳配比。 将十分之一的异兽核移植进人体内，就可以在确保人清醒的基础上，将宿主的生命无限延长。 只要异兽核还在，宿主就不会死亡。 “所以，狶的异兽核在星主和研究员身上。”许岁安懂了。 如果是这样，为了彻底杀掉忒索罗斯星的这只狶，他确实必须要杀掉星主。 裁判官的那句判断完全正确。 “所以把星主的位置给我，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对吧？”裁判官问。 许岁安和他对视，却没点头。 他沉思片刻，问：“第三份呢？” 裁判官脸上的笑容忽然淡下去。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许岁安，缓缓吐字：“在我身上。” “真的在他身上？”穆霖久开口问。 戚孤雪坐在他对面，桌上摆着两杯热气腾腾的清茶，蒸汽模糊视野。 戚孤雪靠在椅子上，神色里难得没了那份懒散，严肃道：“真的在。” “那你还说你有办法解决？”穆霖久问。 戚孤雪耸肩：“我只是说我有经验。”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那句话的意思就是你有办法。”穆霖久看他，笑意未达眼底，“我怎么不知道戚医生这么有能耐了。” 戚孤雪沉默着和他对峙片刻，重重一声叹息，率先败下阵来。 “你也看出来了，这只狶明显要弱上很多，那异兽核自然也不会……那么难搞。他体内既然只有一半，的确有办法能取出来。” 穆霖久盯着他，一言不发。 戚孤雪忽然坐直身子，把两个茶杯推到一侧，隔着圆桌，有些不满地和他对视：“我都研究这么久了，你不信我？” 穆霖久轻轻一眨眼，眸中神色尽数隐去：“当然没有。” 他稍作停顿：“你骗我又没什么好处。到时候失败了，会被他的那帮……追杀的是你，又不是我。” 戚孤雪怔了怔，立刻瞪大眼：“你竟然是在担心这个？！” 穆霖久耸肩，笑吟吟反问他：“那不然呢？” “我以为你……”戚孤雪张了张嘴，一时哑然。 房门突然被敲响。 两人同时一愣，转头看去。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是“咔哒”一声，门锁被人从外面撬开，两个人影一左一右露头。 是楚时间和祁临。 楚时间倚在墙边，打量一圈屋内，目光落在桌边两人身上，滑过一丝深意。 他开口：“聊了半天没见你们回应，少数服从多数，该出门逛逛了。” “谁跟你少数服从多数？” “一共四个人，哪儿来的少数服从多数？” 楚时间摊手，指指祁临：“那就无条件服从长辈。” 穆霖久&戚孤雪：“？” 祁临：“……”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长剑轻轻嗡鸣，隐约有出鞘之意。 龙想打人。 ……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裁判官好笑地侧侧身子，佯装躲避许岁安的视线，“我今年的确只有26岁。” 许岁安盯着他被挡的严严实实的前襟：“那你的异兽核？” 青年捂住胸口，依然笑着调侃：“被你这么看着，就算是我也会心动一下的。” 许岁安把目光挪到他脸上。 裁判官无辜地看回来。 “好吧。”他叹气，“既然你这么好奇的话——” “我是他们的实验体。” 异兽核被一分为三，剩下的一部分总要找到地方保存，甚至进行深入研究。 在此后的八十年里，针对长生之外项目的人/体/实/验从未停止。 那4/5的异兽核被植入人体，会让人拥有很强的能力，但同时也会极大地缩减宿主寿命。 研究员和星主试图从中寻找到一个平衡，创造出一台可供他们随意使用的、强大的人形兵器。 许岁安蹙眉：“忒索罗斯星这么和平，为什么还要？” “因为和平的只是这一百年。”裁判官说。 “忒索罗斯星的自我封锁本就在逐年削弱。不然你们也不可能进得来。照这个趋势下去，就算没有你们闯入，最多再过个二三十年，这里就会重新被帝国发现。” 许岁安：“所以，他们是为了自保？” “最开始是。”裁判官说，“但事情发展到后来，总是有很大概率变质。” “我是最新的一任‘承接者’。”他指指自己。 许岁安想到什么：“那之前的裁判官……” 青年点头：“每一届首席裁判官，都是第三份异兽核的‘承接者’。” “至于其他九位，都是首席裁判官亲自挑选的契兽。” “但你们是实验体……” “按理说不应该有机会亲自挑选？”裁判官猜到许岁安的疑惑。 “嗯。” “因为在承接者彻底适应异兽核后，他们就直接采用放养形式了——基本都是在成年左右。” 每一位承接者在被植入异兽核后通常能存活20年左右。前5年用来研究、适应，在其后的10年内让承接者自由成长，并对其进行观测，最后5年，再重新进行针对性研究。这是他们一贯的策略。 “托这个策略的福，我有十年的自由时间。” 许岁安看向他，抿唇、沉默。 裁判官反而笑起来：“怎么这个表情？能在这十年里有这些经历，我已经比我的前任首席裁判官们幸运好多了。” 许岁安说：“那、你会更幸运的。” “我知道。”裁判官弯起嘴角，笑容难得明媚，“你身边不是有哥很厉害的医生吗。” 许岁安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幸运”指的是，自己能帮裁判官杀掉星主、研究员和狶。 但裁判官的意思似乎是…… 许岁安想到什么。 “他、说他能治好你？” 他虽然把那些实验体交给戚孤雪去治疗，但那些毕竟只是常规实验体，和狶完全不同。 戚孤雪竟然说自己能治好？ 裁判官点点头，有点疑惑：“你好像并不知情？” 许岁安摇摇头，想了想，问他：“他不是在骗你吧？” 裁判官愣了愣，蓦地笑出声来。 “你这么不信任他吗？”他瞧着许岁安话音一转，“嗯……那一定是他们的错。” 许岁安歪头看他。 裁判官道：“他们说不定还藏了好多……”秘密没跟你说呢。 话才说到一半，门外一声巨响。 许岁安的房门直接被一股力道掀飞。 两人同时睁大眼，震惊地转头看出去。 第234章 门外熙熙攘攘、花花绿绿,站了许多人。 走廊里乱七八糟，墙上的壁画、墙角的花瓶此时全都躺在地上，对面几个房间的门板也不知去处。 透过人群间的缝隙很容易看到,那些房间内部同样一片狼藉。 比较起来,许岁安这这间只是房门没了,竟然还有点被小心翼翼维护着的意思。 房门不知道是被谁掀走的。但许岁安和裁判官转头看出去的时候，外面将近十个人全都是静止状态，只有一堆五颜六色的眼睛不安又紧张地盯着他们。 首席裁判官路川燕朝许岁安抱歉地笑笑，站起身，再转向房门外，已经是面无表情。 “谁允许你们在休息区打架的？” 在场的裁判官一共六位,抚琴的、抱笛的、蒙眼的和小四都不在其中。余下六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没人敢吭声。 过了一会儿,红毛少年有点不满地小声嘟囔：“是他们先找事的。” “我们只是想出去看看。”楚时间耸肩,看向路川燕,“但好像被软禁在这里了。” 路川燕自然听得出他这话是在变相警告,神色未变，抿唇轻笑:“那大概是他们误解了我的意思,我并没有要软禁各位的想法。” “我已经向星主发出邀请,但得到回应还要再等两到三天,这段时间，各位可以随意进出裁判所。” “但麻烦各位在外面要谨慎行事，灵契专区规矩很多,如果犯了什么禁忌被巡察组抓走，就算是我也很难处理。” “如果被他们抓到。按巡察组的效率，少则半个月，多或两三年,你们就什么事也做不成了。” “我不软禁你们，他们却会。” 红毛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被他一个眼神堵回去。 穆霖久接过话题：“看来裁判官先生和我们的契主谈的不错。” 不然不会给出这样的提醒。 “当然。”路川燕说，“我们可是盟友。” 他说完，看向许岁安，征求认可。 “是哦。”许岁安点头，看向自己这边的三个人，“所以不许打架。” 戚孤雪并不在其中。他一向讨厌这种事情，估计早就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偷偷躲好。 有许岁安和路川燕这两句命令，其他人就算再怎么看彼此不顺眼，也不敢再当面起争执。六位裁判官只能心有不甘地离开，还得把祁临三人带去找其他没有受到波及的房间。 至于离开两人注意范围后，他们会不会再打起来…… 许岁安和路川燕都不太在意。 反倒是在安静下来后，同时跟对方说了句：“不好意思，他们一直这样。” 路川燕怔了怔，蓦地笑起来。 “我们大概真的会很合得来。”他对许岁安说。 许岁安点点头，也觉得这种异口同声有些奇妙。 然而路川燕的下一句又是：“可惜你还太小了。” 许岁安：“？” 他有点不满，跟人强调：“我比你大哦。” 年龄是，身高也是。他在两人之间比划一下。 路川燕的身高并不算太高，在十位裁判官中只能排在中下。两人并肩站在一起，许岁安甚至要比他高出半个头。 “嗯……我说的不是这方面的。”路川燕笑得更厉害，单手撑住桌子。 许岁安迷惑：“那是哪方面？” 他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路川燕，忽然灵光一闪：“做……那方面？” 路川燕笑容一停，瞪大眼睛看他两秒，对上许岁安茫然的目光，立刻弯下腰，笑得更厉害。 “所以，是什么意思？”许岁安开始想要刨根问底了，他弯腰凑过去，要和路川燕对视。 路川燕抬手挡住，不给他看，声音都有些不成形：“不告诉你……你问你的那些朋友去。这事不该由我来说。” 他说完这句，声音忽然一停，撤开挡在许岁安眼前的手。 两人再次对视，路川燕脸上没了笑容，眼里满是认真。 “所以，如果你的那位医生真的能治好我，等你处理好你们的事情之后，再回忒索罗斯星见我一次吧。” 许岁安怔了怔，面对他这种神情，莫名有点说不出话。 路川燕接着说：“到时候我们肯定会有很多话题可以聊的。” 许岁安望着他，用力地“嗯”了一声，说：“好。” 两个人在晚餐彻底凉掉之间把四菜一汤和两份甜品分吃干净。路川燕知道他喜欢喝牛奶，还笑着说以后会把它当成裁判所的常备饮品。 吃过晚餐，路川燕离开，几位裁判官灰溜溜地跑过来，帮忙把房门重新装好后也跟着离开，房间里只剩下许岁安一人。 但也没过多久，门铃就再次被人按响。 戚孤雪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 袋子往前一怼，一股火药味扑面而来。 许岁安惊讶一下，歪过身子看他：“这是什么？” 戚孤雪晃晃袋子，示意他接过去：“烟花啊。” 烟花？ 许岁安揪开袋子往里看一眼，更加惊讶：“为什么？” 不仅是烟花，而且是大大小小十几种，所以才把大塑料袋都完全撑起来。 但在他的印象里，戚孤雪和其他人完全不同，从来不是那种有事没事爱给人送礼物的家伙。 戚孤雪神色轻轻飘了一下，越过他看向窗外：“谢礼啊。” 忒索罗斯没有星空，外面黑漆漆的，唯一能透进来的光是街道上的路灯。 戚孤雪却很着迷似的盯着那边，随口补充一句：“我看今天适合放烟花，就买来当谢礼了。” 但许岁安在意的并不是“为什么是烟花”。 “谢什么？”他茫然。 戚孤雪无奈把目光收回来，和他四目相对：“我要的研究材料。” “啊。”许岁安想起来，“原来是研究材料？” 第二场比赛里，洱乐明说戚孤雪需要、而他刚好有的东西。 戚孤雪应了一声，有点好笑：“你都不知道是什么就让他把东西给我了？” “那不是补偿吗？”许岁安反问。 戚孤雪：“……” 两边的话题完全不一致，他无力地叹口气，摆摆手。 “管它是什么呢，你就当是谢礼吧。” “哦。”许岁安接过袋子，捧在怀中，往里仔细打量，这会儿才又问，“那为什么是烟花？” 戚孤雪见东西送到，转身都要离开，又被一个问题叫住。 他扶住门框，更加无奈。 “他们说你喜欢烟花。不是吗？” “唔……是。”许岁安想想，点头。 他确实喜欢。明亮、灿烂、好看。 “那要一起放吗？”他问戚孤雪。 杵在门口的人影顿了一下。 这回轮到戚孤雪问：“为什么？” “因为今天适合放烟花？”许岁安用他回答他。 戚孤雪：“……” 他想问的其实也不是这个。 “他们三个应该很乐意陪你放。”他帮许岁安转移目标。 “但烟花是你买的。”许岁安顿了顿，又说，“我已经跟他们放过了。” 戚孤雪垂着眼，没吭声。 走廊里的声控灯悄悄暗下去，绿色的身影隐匿在一片暗沉之中。 许岁安察觉到什么，问他：“你不愿意吗？” 戚孤雪睫毛轻颤，依旧没出声。 他承认，他是在刻意回避一些事情。因为犹疑、不安、预感不妙。因为不想掺和进去。 戚孤雪其实在很多年前，就知道“许岁安”的存在。 那个时候他刚认识穆霖久和楚时间不久。 最开始，他的“病号”并不是只有穆霖久。虽然后来只剩下一个，但那个时候两个人的确是一起找上他。 那会儿家人都刚死不久，戚孤雪也在被帝国势力追杀，穆霖久和楚时间以治疗为要求救下他。 但两个人身上的实验残留都很重，要想进行针对性治疗，就必须要接触一些比较深的东西，比如他们的情感和记忆。 所以其实，早在他还不知道“许岁安”这个人时，他就已经从各种侧面了解了这个存在。 只是那个存在在很多年里都只是一个由两个人的回忆和情感拼凑出来的剪影，并没有任何具体形象。 第一次在维塔城见到许岁安，他知道穆霖久披着“林木”这个马甲，对这个新学生非常关注。但他也完全没把这个少年和那个剪影联系到一起。因为年龄就对不上。 直到自己亲身体验了楚时间的异能，两个人拽来忒索罗斯星，再次见到许岁安，他才猛然意识到这点。 随后他又发现，祁临和许岁安之间也有一些跨越时间的故事。 许岁安是一个非常容易创造“故事”的人。 但戚孤雪不想听别人的故事，也害怕在自己身上产生新的“故事”。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从许岁安那里得到足够多的“新故事”，不能再多下去了。 戚孤雪下意识后退半步。 鞋跟撞到地面，重新敲亮廊灯。 他目光不自觉地落到对面。 许岁安的头发和在维塔城时相比又长了很多，似乎从来没有剪过，这会儿都要盖到臀部。发顶几根毛乱糟糟地竖着，让人总是想要伸手帮他按下去。 他记得那几个新生里有个人很喜欢帮许岁安打理头发。戚孤雪有点明白是为什么了——虽然他不想明白。 许岁安见他很久没有给出回答，歪了歪头。他下巴搭在黑色塑料袋上，浅金色的眼睛里盛着难得一见的失落。 没有人想在那双眼睛里看到这样的情绪。 戚孤雪虚握住门把手的手指蜷了一下。 “你不喜欢烟花吗？”许岁安很认真地问他。 他说什么都是这样，表情认真、吐字也认真，像是用了很大的真诚去对待他遇见的每一个人。无论是喜欢他的，还是不喜欢他的。 戚孤雪不喜欢这种认真，这和他的处事风格截然相反。但他发现自己抗拒不了这种认真。 “……没有。”他回答。 “那你不喜欢我吗？”许岁安接着问。 戚孤雪叹息：“……也没有。” 他伸出手，主动抓住了那个黑色的塑料袋。 烟花有些沉，在他手里坠了一下。 “走吧走吧。”戚孤雪含糊着挥了挥手，“去放烟花。” 他彻底迈出门槛，跺了下脚，唤醒刚刚熄灭的声控灯。 许岁安跟出来，在他身后关上门，觉得有趣，也跟着跺脚。 戚孤雪看过去一眼，又望向走廊深处：“把他们三个也一起叫上吧。” 他做最后的挣扎。 “好呀。”许岁安开心应声，他不在意究竟有多少人一起放烟花。 而且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人越多越好。 戚孤雪前所未有地勤快，挨个把穆霖久、祁临和楚时间从房间里拎出来。又带着一群人来到裁判所前方的空地。 忒索罗斯星人似乎作息都比较规律，大半夜的，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戚孤雪大手一挥：“放吧！” 烟花劈里啪啦地升满天空。 不远处的几个员工宿舍楼都被照亮，格子间从上到下一个接一个亮起。 一个窗户忽然推开，有人探出半个身子，扯着嗓子喊：“谁大半夜的扰民？！不知道宵禁吗？？” 另一个窗户也跟着打开：“妈的，神经病吗！跟巡察组举报了，你们有本事接着放！” 许岁安一怔，和身边几人对视几眼。 戚孤雪几人迅速反应过来。 路川燕确实跟他们说过，灵契专区有跟多禁忌。 但这里竟然还有宵禁吗？ 怪不得晚上没人。 “巡察组的人要来了。”楚时间抬手指向某个方向，“大概三四分钟后。” “跑不跑？”穆霖久问许岁安。 身后，裁判所的大门忽然也被人打开。清亮的少年音立刻传来：“啊！果然，我就知道他们会搞事！！” 许岁安很认真地问其他四人：“为什么要跑？我们要道歉。” 他们扰民了，要跟人家道歉。 巡察组的身影出现在道路尽头，红毛少年提着兵器冲过来。 戚孤雪捂住许岁安的嘴，盖住他认真的眼神：“不要问为什么。” 他推着人转了个身：“先跑！” …… 巡察组没有抓到人。 但次日一早，五个人五颜六色的背影照就被挂上了灵契专区的通缉墙。 路川燕笑眯眯地拎着通缉照找上五个人，把照片往他们面前一拍。 这回是真的被变相软禁了。 但五个人都没有什么怨言，甚至还各自问他要了一份通缉照以作纪念。 巡察组追击能力不太行，但摄像师的素养却很高。 虽然只是背影，但每个人的特征都清晰可见。拍下照片时烟花还没散干净，把忒索罗斯星的夜空照的澄澈明亮。整幅画面协调又欢乐。 连系统都忍不住存档一份电子版。 区选赛第一赛段的休赛期就这样悄然过去。 三天后，第二赛段正式开始，各个大区清晨就在布置现场，紧锣密鼓筹备首日的对战。 而在灵契专区的裁判所中，许岁安五人刚刚从路川燕那儿得到星主的回信。 星主答应见一见这些被路川燕大加赞赏、实力极其强劲的新人。 不是不是现在。他会在第二赛段结束后的灵契大会结束后，单独抽出时间和许岁安等人见一次面。 要想见到星主，向来只能是在灵契大会上。这一次他同样没有破例。 “你们没问题吧？”路川燕这样问着，心里却很肯定。 没有人比他们这些裁判官更清楚这些人的真实实力。如果连许岁安都进不了第三赛段，那他真要怀疑下面的人暗中搞鬼作弊了。 但许岁安却回答他：“有点问题。” 路川燕：“？” 许岁安指指时间：“我们要迟到了。” 离比赛开始只剩一个小时，他们得从第一区赶回第十区。连灵兽拉着的“灵机”都赶不上，正常交通工具肯定百分之百来不及。 路川燕：“……” “那你们、有什么备选方案吗？” 这帮人提出这个问题，但却一点也不急，那肯定是有办法。 许岁安朝他笑了一下。 …… 区选赛第二赛段是30进8的1v1单场淘汰赛，一共有两轮。 第一轮15场比赛，决出15位胜者。然后，在15位优胜者中抽出一个轮空选手，余下14人进行第二轮1v1淘汰赛，决出前七。 轮空选手和14人中的败者组之一进行1v1，胜者获得八强最后一个席位，也就是进入全球赛的最后一个名额。 败者组这一位的选择则是要再回头看第一赛段的积分战，从7人中挑选积分最高的一个。 早上八点半，十大区第一轮比赛名单随机匹配完成，正式在官网公布。 论坛又一次热闹起来，不少人都在讨论哪一场的直播最值得看。 在第二赛段，十大区的直播依然会有重叠，所以喜欢看直播的观众必须要在各场比赛中进行抉择。 不过，第二赛段的总场次毕竟不像第一赛段那么夸张，所以各个区内的比赛还是都可以分成不同时段。 从早上九点开始，每三小时一场，一天4场，用4天完成第二赛段第一轮次。 早在休赛期，就已经有不少分析帝贴出各大区第二赛段值得期待的比赛。现在，很多观众都只是对照着那张表找相应场次。 于是有很多观众惊讶地发现，在这次的期待名单中，竟然有弥斯珥区参赛选手榜上有名，而且期待值还不低。 这是个此前从未出现过、但在第一赛段仅靠两场比赛就获得专播资格的“怪物新人”。 ——许岁安。 灵契大赛第二赛段所有直播间此时都已准备就绪，甚至有不少选手也都就位。 尤其是这场刚好有比赛的6个专属直播间，灵契师们正借着比赛正式开始前的这段时间跟粉丝打招呼，或者趁机给品牌方带带货。 有活人感，粉丝喜欢看，直播间就热闹，数据就好。 数据监控中心，部长满心欢喜地看着这一次的第二赛段开赛实时数据，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 专播通常都是从第二赛段开始发力。广告商从这个赛段开始赞助，粉丝也从这个赛段开始固定。 今年大赛组委会的广告部特意抬高了一点专播广告分成，大多数拥有专播资格的灵契师都比较活跃。数据和往常相比更上一层楼。 部长才不管他们是为了名为了钱还是单纯觉得好玩，只要能给到流量，就是好的专播灵契师。 但是…… 部长的目光转了一圈，停在末尾的一个专属直播间上，眉头深深皱起。 这个直播间又是怎么回事？比赛还有不到十分钟就开始了，选手竟然还没有出镜？ 别提专播了，流量热度都快在所有大区的10个直播间里垫底了，这灵契师自己不知道努力吗？分成比例白抬了？ 部长很是不满，弯腰靠近，想要看看这究竟是哪个不懂事的选手。 但看到名字，他神色却是一变，满脸苦不堪言。 是怪物新人。 部长看着直播间左上角“许岁安”三个字，有些惆怅。 这人的专播，他是走特批给开了，但开了之后，却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效果。 虽然根本原因还是对手太弱，胜利拿得太轻松。但其他专播灵契师都知道，就是为了直播间数据，对战弱者的时候也得稍微演一演、放点水。 好歹多加上十几分钟的时长，给粉丝做数据的机会呢？ 但怪物新人却偏偏就不。 明明最开始两场比赛都很有意思。但对手变弱后，这家伙能10分钟结束的比赛他绝对不拖到第11分钟。也不知道每天着急忙慌地要干什么？拯救世界吗？ 部长都忍不住想要吐槽。 但他也只能吐吐槽。 他不是没试图让下面的人提醒一下这位许岁安，但人家却压根不买账。 管你什么广告代言直播时间，他依旧该打多快打多快。 这也就导致，8926723号专属直播间的数据始终上不去，在标准线上的尾巴上吊着。 搞得部长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他是不是真的看错了？这新人其实没有抗专播的实力？ 但他又不能说出来，连苦都没处诉，只能自己默默祈祷怪物新人能再怪物一把。 但这次，别提“怪物一把”了，他甚至连“新人”的人影都看不到！ 人呢？ 部长甚至都想直接打电话去催。他盯着许岁安的直播间，时不时就抬头看眼时间。 慢慢的，部长开始意识到不对劲。 这不只是赛前不露面的问题了。 离比赛开始只有3分钟，参赛选手却依然没有露面。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直播画面依然空空荡荡。 部长开始急了。 人呢？？！！ 他要是再不出现，时间一到，就会直接被判输。 要真这样，那他给人这特例专播开的，可纯粹是小丑行为了。 此刻，不只是部长。在许岁安直播间里蹲守比赛的上万人，都在焦灼地数着秒。 只剩最后一分钟了- 不是？新人到底什么情况？第二赛段就直接弃赛了？- 搞什么鬼啊？人呢？要不要比啊？？- 这专播搞笑呢吧？连人都看不见，还专属呢，属空气！- 别等了别等了，直接算弃赛吧。就半分钟了，他要想赶上比赛，这会儿就是飞过来都得看见影子了吧！ 然而，就在此刻。 这条弹幕划过上万人屏幕的这一刻，一道巨大无比的影子，忽然出现在弥斯珥区灵契大赛赛场上空。 8926723号直播间的光线一下子暗淡。 现场忽然响起一片惊呼，声浪极强，直接穿透直播设备，传进每个线上观众的耳朵里。 观众席的声音能传到直播间里，这可是非常罕见的现象。现场声音得多响，才能达到这个效果？- 什么什么？什么情况？？- 真飞过来了？？？ 直播间镜头此时终于动作，开始向天空移动。 所有人下意识屏息。 然后，线上线下、全场寂静。 一条十几米长的巨龙盘旋在弥斯珥区比赛台上空。 它一部分身子隐在厚实的云层里，莹润坚硬的龙鳞反射日光，泛出夺目光泽。巨大而漂亮的冰蓝色竖瞳垂眸望向世间，冷冽肃杀，令人不禁敬畏到想要跪伏。 擂台场上，倒计时还在继续。 5、4、3、2—— 一声龙吟直劈而下，渺远清亮。 倒计时卡在最后一秒。 刹那间，全场沸腾。 第235章 - 我是眼睛出问题了吗？有没有人能告诉我镜头里那是个什么东西？- 卧槽……这是龙吗？- 忒索罗斯竟然还有龙吗？？？- 不是,这新人到底什么来头？连龙都能找出来带上比赛席？- 怪物新人“怪物”又多了一重含义。还能有多少惊喜？- 之前到底是谁在说这新人没背景没后台的？这还背景还不够硬吗？- 谢谢新人出世带我开眼界- 谢谢新人出世带我开眼界- 谢谢新人出世带我开眼界。 龙这一种族在忒索罗斯星上早就成为传说。 传说是什么？就是据说有但你绝对不可能看到的东西。 但今天，在这场比赛上，本该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实实在在出现在所有人眼中。 论坛里几十个新帖刷屏首页,截图和录屏飞速在互联网上传播,大批的观众从其他直播间赶来。 数据监控中心部长目瞪口呆地盯着以秒为单位成倍飙升的直播间人数。许岁安的专属直播间热度从最后一名一跃成为第一,甚至还在增长。 与之相对的是其他直播间持续流逝的观众。其余九区的观众人数全部创下历史新低。 十几个工作群和几十个私聊弹窗突然开始跳动，提示音噔噔噔响个不停。 部长勉强抽出注意力看了一眼，一下子清醒过来。 灵契大赛的流量全部集中到同一个直播间，弥斯珥区负责人在狂喜，其他九区负责人在茫然震惊。 但受影响最大的还是同步直播的几个专属直播间。 流量跑了，广告商花的真金白银也就废了。此时一群广告商正疯狂弹消息,要大赛组委会给出补偿。 广宣部门找上来,要他配合协调。下级员工找上来,问他怎么应对突发事件。就连组委会的董事会也找上来,追问究竟是什么情况。 真龙现世,好奇的当然不只是普通观众。这些掌控着忒索罗斯星大多数权力和财力的人才是最震惊的。 这颗星球出现了完全在他们认知外的东西,他们怎么可能不震惊？ 甚至有人都开始找他问价，要从许岁安手里买下那只真龙。 这是他能知道的事情吗？？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世界上真的有龙啊老板们！！ 聊天消息爆了,通话信息也爆了。 部长焦头烂额,手指悬在弹窗上晃来晃去,一时间竟然想不过来要先处理哪个。 但有人替他做出了决定。 一通优先级最高的电话拨进来，两秒后便自动接通。 部长茫然地看着那串加密号码，大脑依然有些宕机。 对面率先传来声音：“徐部长？” “啊……啊？”部长眼睛一下子瞪大,下意识卧槽一声，又抓紧捂住嘴。 “那、裁、裁判官大人？” “是我。”对面青年嗓音清冽。 这位怎么会主动找上他？！也是为了龙的事情？这事情竟然连全球赛的裁判官都惊动了？！ 部长脑子终于重新活过来，却又被新的冲击撞得更加乱七八糟。 这时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忒索罗斯星最高规定，严禁未经许可的灵兽在人类居住范围内展现原型。 直接用原型在空中飞更是罪加一等！ 但这选手……他可能获得许可吗？ 不可能！ 除了正规注册的灵机外,任何灵兽都不可能被允许在人类居住范围内飞行。 部长瞬间吓出满身冷汗。 “裁判官大人，非常抱歉，这件事我一定……” 对面轻笑两声，打断他。 部长一愣，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 这态度，怎么也不像是来兴师问罪啊？ “我是来通知你，这位叫许岁安的选手的契兽已经获得我们的特殊批准。” “特、特殊批准？” “嗯。”裁判官笑笑，“只要不杀人放火，他的契兽用真身形态做任何事情都是被允许的。” 部长彻底呆住，还有些回不过神：“裁、裁判官们的特殊批准吗？” “怎么？我们之前却是没用过这项权力，但不代表它就被废止了吧？” 部长一惊，连忙躬身摇头，完全忘记对方压根看不见他。 “没有没有，这怎么可能。我马上就将这条特批转达组委会全体部门成员。” “麻烦你了。”裁判官说。 “不不不，这有什么麻烦的，能给各位裁判官帮上忙是我的荣幸。” “还有一件事。” “嗯？什、什么事？” “现在应该有不少人跟你打听情况吧？” 部长看了一眼此时依然弹动不止的屏幕。他都已经被刷出罕见的999+工作消息。 上千条待处理的工作消息！ 部长心脏一阵抽痛：“是……是的。” 裁判官说：“都无视就好了。” “啊？” “他的契兽直属于他自己，不转不卖不租，不承接任何商业活动，别拿这些事情烦他。” 部长下意识一连应了几声好。 对面挂断电话，新的通话请求再次接踵而至。 但部长这回看都没看上一眼。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擦着满头大汗，又突然一个激灵，再次从椅子上弹起。 等等。 裁判官大人的那语气，怎么好像跟这位很熟啊？而且还在明着维护…… 监控大屏上，许岁安的直播间人数已经比其他九个加起来还多。 无数弹幕糊成一团，几乎看不出具体内容。但他还是下意识捕捉到几句，在讨论这位怪物新人的背景。 什么名门世家的后代、隐居高僧的弟子、被灵兽部族养大的野孩子……各种推测五花八门。 部长忽然有点忍不住想敲上去一句：无知的人类啊！他的后台可是整个全球赛裁判官团队！！ 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星主外，整个忒索罗斯星的权威十位！这不比那些乱七八糟的推测牛多了？ 但他顾及身份，到底还是忍住没发，只是唏嘘着把弹幕一键隐藏。 直播间画面终于干净，那条漂亮尊贵的巨龙以及端坐在龙身上的金发青年，再次出现在他眼中。 风将青年的金发抚起，白云从他身侧穿过，像是一双正缓缓展开的洁白羽翼。 阳光穿透云层洒下来，在有些虚化的镜头里，像是上古神话中，神明乘坐他的神龙坐骑降临世间。 神龙缓缓落地，背上的青年抬起眼，平静地望向镜头。 部长时隔三十年，重新感受到年轻时的那种心悸。 那是一种无关世俗名利、纯粹的尊贵和美，一种无论年龄、性别，会让每一个见到这一幕的人，同时想到“一年万年”这个词的震撼。 他右手忍不住颤抖一下，不小心碰开弹幕。 瞬间，四个文字铺满屏幕，五颜六色、大小交错，像是一场彩虹色的弹幕雨。 ——美神降临！！！ 许岁安摸摸祁临的鳞片，弯下腰凑到龙首旁边，小声说了句：“谢谢，真的超快。” 冰蓝色的竖瞳颤了一下，后方，粗壮的龙尾忽然动作，尾巴尖愉快地晃两下。 观赛席近处的观众立刻一片惊叫。 龙太大只，他们差点被扫到。 祁临身子一僵。 许岁安掌下的鳞片瞬间升温。 龙被自己下意识的举动羞到，“噗”一声，云雾弥散，将它连带着许岁安一起整个挡住。 等雾气散开，真龙已经不见身影，祁临重新变回人形，略显局促地垂眼站在许岁安身边，被白发半遮着的耳廓还有点泛红。 他还从来没在外人面前展露过真身，还……做了那种行为。 好在现在的祁临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要是换了小时候，他怕是都要躲在许岁安后面缩成一团，直接不敢见人。 矿星上的那些村民给小祁临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一直延续到现在。 许岁安捏捏他的小指，悄悄安抚：“你看，大家都不讨厌。” 反而喜欢得很。 祁临垂眼，专注地看过来，轻轻：“嗯。” 等在一边的裁判终于抓到机会，小心翼翼靠近几步，招呼：“那个……许先生。” 许岁安看去，回归正事，直接问他：“没迟到吧？” “没有没有，刚好赶上了。” 裁判员下意识瞟了一眼身边已经暂停的开赛倒计时。 鲜红的数字“1”很是瞩目。 裁判员暗自擦汗。 那一声龙吟直接震坏了他们的设备，倒计时怎么可能还继续。 不过，就算机器没坏，按龙到场的时间来看，他们也的确没有迟到。 就是…… 裁判员目光在擂台上转了一圈，有点奇怪：“那个，其他几位呢？” 许岁安和他对视，认真地眨两下眼，大大的金色眼睛漂亮又有神。 裁判员：“？” “这边呢。”一道声音响起。 裁判员一愣，循声望去。 另外三位契兽确实在场，只是正站在擂台另一端，而且看上去……稍微有点灰头土脸。 尤其是绿发那位，此时正一脸抑郁地拍打着白大褂上的尘土。 两边差距实在明显，裁判员疑惑了一下，但又不好意思问，只能尴尬地朝三人笑笑：“诶，好的好的。” 又转向许岁安：“那，咱现在正式开始了？我这边启动模拟系统。” 还好模拟系统和赛场AI裁判不同源，不然就凭那一声龙吟，这场比赛能不能比成都不好说。 结果他这句提问没得到回复。 裁判员迟疑一下，又叫：“许先生？” 许岁安微怔，回神：“喔，开始吧。” 他的大脑里，四个人正开着群聊用心声吵架。 穆霖久三个人在快到的时候被祁临甩下去了。 祁临解释是飞行速度太快，没载过人，没控制住。另外三个显然不信。 要是真控制不住，凭什么单甩他们不甩许岁安？ 祁临给不出解释。 于是他们就又双叒叕吵起来了。 许岁安木着脸上前两步，拍下开赛按钮。 大屏幕上开始自动选图。 地图和参赛契兽很快定下，常规极端环境图、任意两只契兽。 许岁安看了一眼身边四人。 吵架归吵架，但正事他们也没落下。抽签内容一出，戚孤雪已经非常自觉地拉着穆霖久往台下候场席去。 “等、麻烦稍等一下。” 一道陌生的声音将两人叫停。 争吵中止。连带许岁安，五人同时看去。 此前一直缩在赛台另一侧、尽力降低存在感的那位灵契师，这会儿却主动朝他们走来。 怀里还捧着个……拍立得？ 裁判都懵了：“这位选手，请问你？” 选手抱紧拍立得，声音细小：“窝我要弃权。” 裁判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人家都直接真龙降世了，这种情况要是再不弃权，那不纯等着挨打吗？ 作为裁判，这选手他也有提前了解。实力一般，能擦边仅第二赛段，运气占了很大的成分。所以估计也不指望自己真能在第二赛段赢下比赛。 不过直接带拍立得上来，未免有点过分了吧？ 裁判忍不住侧目。 果然，一方自动认输、宣布结果的下一秒，那选手就转向许岁安一行人，小心翼翼问：“能拍张照片留念吗？” 裁判悄悄握拳。 可恶，他也想拍啊！凭什么允许选手带拍立得上台不允许裁判带！ 许岁安有些意外，但还是接过选手递来的拍立得。 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相机，没有藏什么机关，也没有异常能量波动。 他看向那选手：“我们一起吗？” 选手满脸期待地用力点头：“嗯嗯嗯，可以吗？” 正要下台的戚孤雪和穆霖久停在半路，转身看过来。 许岁安捧着相机朝两个人招招手：“来拍照啦。” 他莫行止几个人已经拍过合照，但和这几个人还没有过——烟花下的那张背景照不算。 他想要一张。 “可以给我一份吗？”许岁安问那选手。 选手愣了下，立刻忙不迭点头：“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您想要几份都行！” 楚时间凑过来：“那给我也来一份。” 祁临：“嗯。” 许岁安看向刚回来的两位：“你们呢？” “我也要。”穆霖久笑着说。 戚孤雪动了动嘴，表情有点纠结，没发出声。 “要五张。”许岁安直接总结。 戚孤雪：“。” 穆霖久意味深长地偏头看他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那选手干脆利落地应下，凑到五人身边。 许岁安按下快门。 照片出来，他自觉地捏着白色硬纸去一边甩，把空间留给许岁安他们。 台下和直播间里的一群观众此时都有点傻眼。 这场比赛从开始到结尾都完全出乎他们意料。 先是种子选手迟到险些错过比赛，再是真龙降世震撼全场，最后又……对方直接弃权后开始在擂台上拍照片？ 这是在搞什么呢！ 现场观众满腹槽点无处吐，只好努力往前挤挤。 万一就一不小心入镜了呢？ 那可是跟灵契大赛顶尖选手和忒索罗斯星迄今为止唯一真龙的合影，哪怕只是个背景板也值了。 台上的人完全注意不到下面的小心思，咔嚓几下，五张照片拍好，许岁安一张张分下去。 最后发到戚孤雪手里。他犹豫了一下，看着白色底板上逐渐显现的画面，还是安安静静接过去。 许岁安收好自己那份，把拍立得还回去，转身看向裁判：“那我们下台了哦？” 裁判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呆呆点头：“好的好的。” 许岁安拉着其余四人下台。 直播间画面里眨眼间再次空无一人。 弥斯珥区区选赛第二赛段第一场比赛，彻底结束。 观众们盯着空荡荡的直播镜头，直到画面暗下去，直播彻底结束，都有些发懵。 这有十分钟吗？完全没有啊！对方直接弃权，连地图都还没展开，又怎么可能耗到十分钟？ 论坛里，有人又在发帖：理讨，怪物新人是不是又刷新记录了？- 什么记录？比都没比，哪儿来的记录？- 赛前最晚到场+对手最快投降-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这届灵契大赛真是……感觉有史以来最荒唐的一届- 谢邀，也是看的最爽的一届。粉上许岁安是忒索罗斯星人的宿命！- 很难不支持。我爷爷都连着四届不看，这次因为许岁安又点开直播间了- 但是，不是？这就完了？炫技呢？战斗呢？好不容易出来真龙，就叫了一声就完了吗？我想看龙用真身打架啊啊啊啊！- 我也想看，但对手水平不够啊……人都直接认输了，上哪儿打去- 一人血书跪求组委会给人抽个好签- 求求了给个在正式比赛里炫技的机会吧！看了眼第二赛段比赛名单，我觉得那个白溪年就很有戏啊！- 这次的前三预定？但他也就那样吧……他和洱乐明水平大差不差哈- 说实话，洱乐明那场是输在地图上了。实力上其实看不出来什么碾压吧？我觉得白溪年可以一试-？谁说的白溪年和洱乐明水平差不多？同样是32强，躺平组的32强和死亡组的32强能一样吗？白溪年是凭硬实力打进去的哈- 实力这么硬，那怎么跳槽来弥斯珥区了呢？新政策这么吸引人哦？还不是担心全球赛都进不去所以来抢名额- 放屁吧。白溪年从参赛开始就没落选过全球赛。人家这是好心来扶贫了- 提问：扶贫扶到龙窝里是什么感觉？- 说真的，听说白溪年赛商很高，基本每次都对对手的弱点手拿把掐的。感觉他32强被淘汰也就是运气差了点。毕竟连着四届了，每次都会遇到最终的前三强……- 这次白溪年不是还招揽来新契兽了？到现在都还没展示过，感觉真可以期待一波- 所以理讨，许岁安的实力够前三强了吗？- 那还是高估了。也别把龙看的那么玄乎，只是从没出现过而已，又不是实力就逆天了。抛开阵营战的计策不谈，就他目前展示出来的真实实力，感觉也就白溪年同水准。就算加上真龙buff，竞争三强也就做做梦- 凭什么抛开计策不谈？这也是比赛的一部分啊！我觉得岁安稳胜白溪年！- 这就有ncf了？不愧是高颜值队伍。第一轮还没比完，第二轮谁和谁打都不知道，说不定都见不到面就淘汰了呢？ ……- 兄弟们，狂欢吧。第二轮名单出来了。第一场：许岁安VS白溪年- 第一赛段第一轮15场比赛一共比了四天。第五天，新的一轮开赛。这一轮，各大区要从15强中决出最终能够进入全球赛的8强名额。 可以说，对不说参赛选手而言，这第二赛段的第二轮比赛，甚至比第赛三段还要重要。 在这里，输赢决定着一个人能否进入全球赛。但第三赛段，打得在努力，也不过是拿个区选赛的第一名。 当然，这也很强很瞩目。但比起这么一个小概率才能拿到手的名誉，进入全球赛的资格自然更具吸引力。 同样是早上八点半，十大区十个直播间全部准备就绪。 这次好歹没再出现上轮那种选手卡点到场的情况。 八点半过了没多久，20位选手已经全都出现在候场席中。依然是打招呼的打招呼，带货的带货。 不同的是热度。 上一次，几个专播热度相当，余下的也没有太差。但这次，十个直播间却出现了明显断层——第一和余下九个的明显断层。 排在第一位的当然是许岁安的直播间。六位数的观众同时在线，翘首企盼他和白溪年的比赛。 无论谁输谁赢，观众们心中都有一同个笃定的念头：这次绝对能看爽了！ 一个全球赛32强，面对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却让全网观众觉得会“看爽”，这也是前所未有的现象了。 “要不这次别上祁临上了吧。”楚时间刷着论坛，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许岁安一愣，疑惑看去：“为什么？” 楚时间晃晃终端机，有点坏笑：“大家都很期待啊。别满足他们。” 一如既往的恶趣味。 许岁安懒得理他，转身要上台。 穆霖久却也开口：“我也觉得。” 许岁安：“？” 他看过去，穆霖久却刚好看向对面。白溪年和他的四个契兽此时也都站在台边，正准备上场。 感受到这边的目光，走在最前方的男人转头看过来，朝他们一咧嘴角，做了个倒着竖拇指的手势，神态自信又张扬。 穆霖久眼眸微眯：“他估计做了些针对性的准备。” 许岁安看着白溪年上台，没有立刻回答。 他也产生了同样的感觉。 刚才那个笑容里并不只是单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好像还掺进去点其他东西。 这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许岁安看向祁临：“你觉得呢？” 他去征求本人的意见。 “都可以。”祁临回答。 停顿一下，又补充一句：“但就算被针对，我也一定会赢。” 这段时间被楚时间带着，他的发言也狂妄不少。 许岁安眉眼轻弯。 “好。” 他走上台去抽签。白溪年此时已经就位，正站在按钮旁边朝他挥手催促。 许岁安没多搭理，直接按键。 地图很快出来。 契兽要求也紧随其后。 许岁安抬头要去看结果，还没等看到，就听对面一声信心十足的轻笑。 他先转过头，对上白溪年的目光。 男人朝他笑了一下。 “听说他们叫你‘怪物新人’。不过，怪物遇到猎人可就完蛋咯~” 许岁安看向抽签结果。 契兽那一栏，是两个已确定名额。 ——祁临、戚孤雪。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5-240 第236章 “许岁安和白溪年的这场比赛,知道大家都因为见到真龙期待值很高，不过综合抽签结果和综合实力来看，还是白溪年的赢面更大一点。” 某个直播间中,戴着眼镜的男人侃侃而谈。 灵契大赛官方的比赛直播在灵契直播平台其实只占据很小的一部分,一些观众开的陪看/解说直播间才是绝大多数。 戴眼镜的这位——陶平的解说直播间,正是其中最有名的几个。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进过几次全球赛的著名选手，后来打不动比赛退役，也就做起了赛事解说自媒体。 像陶平这样的人不少，但他能成为其中的翘楚，自然有他的出众之处——眼光。 陶平向来只解说同时段最有看点的比赛。选手在比赛中的一些计谋巧思、势力对比，他总能分析得大差不差,甚至很多时候,他在赛前做出的预测,往往就是比赛的最终结果。 这帮他积累了一大批粉丝,甚至还有不少人跟着他押注。陶平对自己的判断也很自信。 这次,他同样在比赛前就给出预测——白溪年的赢面更大。 事实上不止是他,大多数专业解说也都这么认为。 “为什么？看我给你们分析啊。”陶平喝口水。 “先看契兽战力对比。 “祁临的实力肯定没话说，是许岁安四个契兽里的王牌,之前展示出来的实力已经是全球赛顶尖水准,再加上龙的身份,确实很有胜算。 “但许岁安的胜算也就只有这一点。 “另一个被抽中的，戚孤雪。他是四只契兽里最弱的一只，估计也就是刚刚够到全球赛的水准。到目前为止,他展示出来的能力一共就两点，一个瞬移——只用了一次，另一个是昏睡、限制类能力。 “这种能力用好了确实会很有效果，但戚孤雪的能力发动条件却很苛刻。气味和实物包裹,这两种方法都很容易被攻破。 “有关注他之前比赛的朋友可能也看到了，其实他这两种方式都有被攻破过。被攻破的能力，那就相当于有了百分百正确的解题公式，已经不足为惧。 “再加上这场比赛的对手还是白溪年，戚孤雪在这场比赛里，恐怕没有什么发挥空间。” 陶平看了眼直播弹幕，和以往一样，赞同比反对多上不少。他接着说下去： “但白溪年这边呢。一个同样也是他的最强契兽。和祁临究竟谁更强一些，可能要真打过才知道，但就算是祁临更强…… “白溪年的另一只上场契兽，是他今年新契约的大底牌。到目前为止，甚至没有对手能逼出这位的实力，我们只知道它掌握精神类攻击。 “你们也都知道精神类契兽有多难的，这种攻击往往是最难防的。 “白溪年抽到这两只契兽，相当于抽出他了的最强组合，祁临应付起来恐怕会很吃力。这是纸面实力，再有，地图。” “我提这一点可能很多人都会笑。和洱乐明的那场比赛，大家就都在提地图优势，结果提了半天，优势反而在许岁安手里。不过这次还不太一样。” “剧情类赛场已经被选手们研究透了，没有什么空子可钻。有些新观众不清楚，我来解释一下啊。 “这种比赛通常都会根据剧情节点采取积分累计制，最后清算时，积分最多的一方获得胜利。 “也就是说，哪怕你把对手的契兽都淘汰了，但只要他积分更高，你依然是输。 “这是许岁安第一次接触这种图，很可能会掉进积分赛制里的陷阱，反被白溪年牵制……” 陶平这边还在说着，比赛赛场加载完成，地图全面铺开，许岁安和白溪年带着他们的契兽进入其中。 抽签选图时大家就已经知道，这张地图的剧情是“地下黄金城探险”。 场景一共两层，第一层是用作铺顶的沙漠，第二层是陷在地下的黄金城。那里才是这张图的主要场景。 和许岁安之前经历过的所有比赛都不同，这次双方的刷新点竟然在同一位置。 沙漠之上白光一闪，两个对手直接对视，间隔不到一米。 许岁安这边三人明显不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同时愣了一下，瞬间警惕起来。 反观白溪年那边，游刃有余地打量四周，收集情报，没把他们当回事。 这一对比也让支持许岁安的观众们悬了口气。 这明显是不清楚规则。 在剧情图中，因为载入地点太近，通常都会有一分钟的保护期，对战双方不能发起任何攻击，否则会收到系统惩罚，直接扣除积分。 幸亏许岁安这边还没有发动攻击，不然直接开局负分，那就很麻烦了。 比赛这么多场，老观众们都看出来，许岁安这队，分析规则明显全靠穆霖久。 剩下三只契兽，两个纯靠战力碾压。戚孤雪和许岁安倒是偶尔灵光一现，但实在太偶尔了。 穆霖久不在场，也是许岁安在这场比赛里的一大劣势。 此时，一分钟保护期内，对战双方眼前同时出现一个半透明面板。 这一分钟当然也不是给大家发呆的，比赛积分算法，通常会在这时给出。！注意！ 本场比赛为剧情积分赛——地下黄金城探险。 所有剧情积分点通过后，比赛结束，进行积分核算。以下是本场比赛积分列表： NPC存活人数10点/人（己方共3人） 黄金权杖30点/枚（共1枚） 黄金王冠50点/顶（共1顶） “NPC存活人数？”许岁安读出来，看向左右，“这是什么？” “你看，劣势这就出来了。”陶平点评。 戚孤雪慢吞吞环视一圈，指向不远处沙漠上一个灭掉的篝火堆。 此时地图时间是白天，但篝火堆后面却躺着六个正睡觉的人。 戚孤雪开口：“那些吧。一边三个，刚好六个。” 话音落下，1分钟倒计时正好结束。 旁边的白溪年瞬间开口：“上！”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已经窜出。 “要遭！” 陶平立刻叫一声。 转眼间，白溪年的契兽冲到那六个npc边上，手起刀落，其中三人还在睡梦中就已人头落地！ 契兽再一抬手，一个项圈一样的东西被抛至半空，光芒一闪而过，另外三个npc也消失不见。 陶平又叫了一声：“好！” 那声要遭说的是许岁安，这声好却是给白溪年喊的。 行动迅速，干脆利落，30积分稳稳到手！ 这就是经验的重要性。 一切只发生在数秒间，那边许岁安三人此时还在原地，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祁临身形一闪，朝那契兽冲去。自己的npc既然被杀，那也要将对方的处理掉。 但是…… “你们已经晚了。” 祁临来势汹汹，白溪年却一点不慌，还好整以暇地跟许岁安解释。 许岁安看向他，竟然也真的“虚心求教”：“为什么？” “不认识我刚才用的道具吗？”白溪年笑道，“和契兽绑定的空间环。” 灵契大赛规定，每个选手只能报名四只契兽。但道具的数量却没有限制。 如果你财大气粗，给你的契兽身上绑满道具都无所谓。 不过即便如此，拥有道具的却也不多。哪怕是全球赛选手，也并不是人人都有道具。因为太贵了。 这还是许岁安第一次见到这种玩意儿。 他转过眼，好奇地打量那只契兽。黑色项圈此时正扣在它脖子上，看上去平平无奇。 白溪年接着解释，有些得意：“那三个npc已经被收到空间环里，绝对安全，你的契兽就算把我的契兽‘杀死’淘汰，他们也不可能出来了。” 在其他比赛里，杀死契兽是违规行为，选手只能让对方的契兽失去行动能力。 但在剧情赛里，契兽却可以被“杀死”。不过说是“杀死”，其实也就是被系统判定为重伤/濒死，强制登出。 “这本来是给你的那位黑头发契兽准备的。”白溪年接着说，“不过现在他既然不在，这道具用在这里，也正合适。” 他自信自己能拿下这场比赛，所以不介意多给这位新人“上上课”。 开局就白白丢掉30积分，是后悔还是恼怒呢？ 白溪年期待对方的反应。 结果就见许岁安看着那项圈，很平淡地“哦”了一声，还颇有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白溪年胸口一憋，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倒是那位绿头发的契兽，却在此时看过来一眼，眉心微蹙：“给楚时间准备的？” 白溪年笑了。 虽然没恐吓到许岁安本人，但退而求其次吓吓他的契兽，也还不错。 “我这里还有一份专门给你准备的礼物呢。怎么，害怕了？” 许岁安往这边凑凑，挡在戚孤雪身前，抬手朝旁一指：“该怕的不是你吗？” 白溪年下意识看去，脸上笑容一僵。 祁临的攻势又快又凶，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他的契兽明显落于下风。 按理说，原形态才是灵兽实力最强的舒适区。但祁临此时还没化成龙形，就已有碾压之势。 沙尘被两人的攻击反复卷起，把空气都搞得暗黄。 白溪年的契兽已经半化原型，一双翅膀张开到极致，忽上忽下、盘旋冲刺，试图将身后穷追不舍的人影甩开。 但根本甩不开！ 它反复变向几次，好不容易拉开些距离，可祁临只是向前一踏步，身子腾空而起，眨眼间就闪到它面前。 右手一挥，几十根冰刺突脸。 那契兽紧急下坠避开，同时翅膀一扇，回击一批羽刺。 刺和刺撞在一起，一部分突破阻挡，朝祁临冲去。 但祁临却比它更快！ 身子一晃，人转到另一侧，冰刺也跟着紧急转向，竟然将那些羽刺避开，接着追向斜下方的契兽。 砰砰砰！ 即使反应已经快到极致，翅膀却依然被冰刺扎中，几根羽毛立刻飘落，沾着一点从他身上蹭到的血。 契兽吃痛，但来不及痛苦，因为祁临此时已经闪到它的正后方。 再不躲，危险更大！ 契兽咬牙，身子猛转，强行拔高一截，和祁临调换上下位，同时双翅一卷，将自己挡在其中， 祁临的攻击转瞬已至。 羽翼硬化，一阵叮当乱响。 不过几秒，一点血迹从中渗出。 根本挡不住！ “这差距……”直播间里的陶平哑然。 两边同样被判断为全球赛顶级水准，但顶级对顶级，也能碾压吗？ 他有点迟疑。 身处现场的白溪年更加慌张。 比其那些观众，他才是直观感受到祁临强度的人。 没有上限。 这是白溪年第一时间想到的词。 祁临是许岁安上场次数最高、实力暴露最多的契兽。这么多场比赛下来，哪怕大多数都是碾压局，也应该能够根据选手们历届经验，被分析出大概水准。 白溪年自己有做分析，也有看过论坛里其他专业人士的分析。 他得出结论是，祁临却是比自己的最强战力还要强上一点，但也并非完全不可抗衡。 可此刻，之前的所有分析在这一幕面前都被碾得粉碎。 他就是不可抗衡。 而这个不可抗衡的祁临，甚至还只是人类形态。 他看向许岁安：“你不会真以为，只要把我们全都淘汰就能取得胜利吧？” 这话一出，不少被祁临实力震惊到的观众都恍然回神，猛地反应过来。 陶平此时也正说到这点：“没错。那30分已成定局，无法逆转。许岁安要想获得更多分数，必须要先进入主要剧情，也就是这张图里的黄金城。但如果他在这里就将白溪年的契兽淘汰……” “你连黄金城的门都进不去！”白溪年高声道。 轰！ 他的契兽被祁临正面击中，深深砸进黄沙之中，陷出一个大坑。 白溪年一慌，急忙再补充一句：“到时候，我的三十分，就是百分百的优胜！” 这话声音很大，几米外正在战斗的祁临也能听见。 他停在沙坑旁，转眸望来。 “为什么？”许岁安正问道，依然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白溪年小松一口气：“因为有人数限制。” “人数限制？” “你还真是完全不了解剧情赛。”白溪年的自信又回来一点。 “这场比赛之所以会给我们各自设置3个npc，就是因为要想进黄金城的大门，必然是3+3的形式。 “如果你把我们淘汰，人数都凑不齐，怎么可能进得去！” 许岁安“哦”一声，想了一会儿，反应过来。 “所以，你一开始就不想让我们进去。” 白溪年一愣。 他这会儿是这个意思吗？！ 他的意思是让许岁安叫祁临停手啊！ 沙坑里，契兽缓过劲，缓缓从中爬起。它翅膀已经掉下去不少羽毛，右翼明显薄下去不少，左翼也染上黄沙和血渍。 祁临站在坑外注视着，见它有动作，手一抬，冰刺密密麻麻铺满上空，刺尖反射寒芒。 契兽一僵，不敢再动，用余光往另一边瞅。 白溪年还在和许岁安谈判。 “进门要六个人，后续有些剧情关卡恐怕也得要六个人。你们单凭自己根本不可能拿到积分。不如先跟我们合作。” 白溪年顿了顿，看许岁安表情略有松动，立刻再说：“你们既然这么厉害，等到最终剧情，见到王冠再打也不迟。否则，就算你拿到权杖，我们也只能是平局。” 许岁安点点头：“有道理。” 直播间里的陶平若有所思地“嘶”了一声。 见弹幕开始刷起问号，他立刻解释：“白溪年这一后手留的很不错啊。” “开局杀掉对方的三个npc，不只是为了抢下积分优势，还能给自己保一条命。 “这下子，许岁安这边为了夺取积分赢下比赛，不得不采取白溪年的建议，暂时和平相处。 “这给了白溪年喘息的机会，也给了他布置胜局的机会。” “大家都知道，白溪年擅长分析并针对对手弱点。这次如果不拿下他们，后面等白溪年反击，许岁安这边照样要危险。 “别看白溪年现在完全居于下风，他的杀手锏可还没露呢。” 这一番分析下来，又给支持白溪年的观众加回不少信心。 的确如此，白溪年的杀手锏都还没有祭出。他只是展示过针对楚时间的道具，但针对戚孤雪和祁临的却还毫无踪影。 比起摆在明面上的战力，这种隐而不发的威胁才是最可怕的。 谁又能真的知道，白溪年此时的狼狈，是不是演出来的？ 赛场上，白溪年正对许岁安说：“既然你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那就先一起通关如何？” 许岁安点头。 支持他的观众立刻一阵惋惜，但他们也知道，这是无奈之举。现在只能这样，等着看后续白溪年要怎么翻盘。 但就在此时，许岁安却转头对祁临说了三个字：“动手吧。”？？？ 白溪年一懵。 观众们也有些茫然。 一时间，不少人都怀疑自己听错。 然而并没有。 因为祁临他真的动手了！ 悬在空中的冰刺暴风骤雨般倾盆而下，眨眼间就将沙坑覆盖。 狂沙顷刻翻腾，将那边的两个身影遮挡。 白溪年这一下是真慌了。 他大喊一声：“你在干什么！！” 喊完，却顾不上许岁安回应，急忙又叫身边契兽：“快去救！” 这位和戚孤雪一样，也一直闲在一旁。 但它注意力一直都在，白溪年声音一响，它立刻冲出，眨眼间也没入黄沙里。 直播间的陶平此时也惊了一下：“他不想赢了吗！” 但说完这句，他却猛地反应过来。 不对！这是许岁安这边的计谋！ 知道自己失言，陶平脸上滑过一丝尴尬，口中却开始给自己找补：“——大家肯定都会这么认为。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这句说完，比赛场上已成定局。 白溪年的第二契兽确实在第一时间就冲了上去。 但还是慢了一步。 它到场时，其他两位已然不见踪影。 这契兽心知不妙，立刻撤出，折向，要重新找人。 但又哪里来得及。 悬浮在空中的黄沙忽地停滞，又骤然收拢，“嘭”的一声，凝固成一个圆柱体，将那契兽直接包裹在内。 再压缩！ 半分钟后，黄沙散去，契兽躺倒在地，已然失去知觉。 他位于黄沙中，视线受阻，还在尽力找人。可祁临早就带着已经昏迷的另一只契兽闪到高空，将它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白发青年悬在空中，垂眸望下来，神色清冷，带着几分上位者浑然天成的俯视感。 都说白溪年的这位新契兽是他的新底牌、杀手锏，掌握着极其罕见的精神系能力，他又怎么会不分出一丝心神提防。 抢先攻击，不给对方留下出招的机会，就是最好的防守。 白溪年有些惊愕地望着这一幕，没想到自己的两只契兽会这么快就被对方双双搞晕。 就在此时，身边又传来一阵异响。 他惊觉不对，连忙收回视线要躲闪，却也来不及了。 一根麻绳忽地套过来，将他牢牢捆住，眨眼间就转了许多圈。 许岁安收紧麻绳，系好绳结。 那边的祁临也从空中落地，拎着两个昏厥的异兽靠过来。 戚孤雪难得勤勤恳恳，给那两位也上绑。 这绳子是他从那批探险队npc丢地上的包裹里翻出来的。 结实又实用。 白溪年挣扎两下，没有任何效果，反倒把自己绊倒在地，狼狈啃沙。 两只契兽躺在他旁边，一动不动。 白溪年抿唇，眼中划过一丝恨意。 上方，许岁安平静开口：“绑了你们，一样是六个人。” 能用武力解决，何必合作？ 白溪年趴在地上，咬紧牙关抬头看上来。 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戚孤雪，此时却也幽幽补充一句：“你的计策，是针对他龙形的吧？” 白溪年一愣。 “可惜，对付你，他根本不用化龙。”戚孤雪耸肩，多少有些嘲讽，“就像你就算真的遇到楚时间，单凭那个破项圈，也绝对关不住他。” “——我也是。”他最后说。 白溪年瞪着他，胸膛剧烈起伏，但到底一言未发。 许岁安拖着他，祁临拖着另外两位，跨过此前的战斗痕迹，来到黄金城的正上方。 一个浅浅的正方形痕迹嵌在沙土里，像是一扇门。 祁临伸手，招来风扫开上面一层沙土。 一扇石门映入眼帘，上面有六个掌印。 “进去吧。”许岁安说。 直播间里，陶平的发言难得有点磕绊：“这一计确实厉害，完全是全球赛水准了。不愧是这两个人的比赛。” 还好他之前改口得快。 但刚才那次能改口，开场前的预测却改不了。 此刻陶平心里的天平也明显倾斜向许岁安。 回想起那是的发言，他有些后悔。 可就在此时，余光里又捕捉到一点新的异样。 陶平言语一顿，目光直接镜头角落的白溪年。 男人神情里带着些怨恨，却并没有输掉比赛的失意和绝望。 陶平微微一笑。 他就知道，白溪年一个实打实的全球赛32强，又怎么会输得这么轻易。 “不过，这场比赛肯定不会就这么结束。黄金城里，才是真正的决胜。” 第237章 六个手掌按完,石门向两侧打开，金灿灿的光立刻反射上来，晃得人睁不开眼。 连盯着直播画面的不少观众都下意识眯起眼。 黄金城是真的黄金城,从石门往下,几十级倾斜的黄金台阶通向深处,映着荒漠里炽热的阳光，更加让人头晕目眩。 如果不小心一点，说不定会直接失足，一路跌落。 但比赛场中的选手当然不会出现这种失误。许岁安三人一人拖着一捆，踏进黄金城内。 白溪年的两只契兽在下楼过程中被颠醒，意识到自己被绑,挣扎着要逃脱,却被白溪年叫停。 许岁安看过去一眼。这人进城后就变得非常老实安静,按照系统的推测,准是在憋什么坏心思。 “哥哥,往哪边？”最前面的祁临停下脚步,侧过身来问。 戚孤雪看他一眼，表情有些微妙。 祁临、穆霖久和楚时间三个人对彼此都很提防。比如这种称呼,他们从来不会当着另外两人的面说出口。但面对他的时候,这三个人的态度又都比较随意。 他听着这声“哥哥”,想到这点，说不清感觉是好是坏。 不过许岁安本人却从来不在意这些。他听了祁临的问题，只是很寻常地应了一声,抬头望向前方。 到这里，他们都已经走出六七分钟，周围依然是纯金的。 墙壁、天花板、地板，好像整个黄金城就是一整块巨大的金子,有人在金子内部凿出一块块空间。 正前方是一根纯金的柱子，有三四米宽，从天花板连接到地面，一直向后延伸下去，将空间分割成左右两个部分。 许岁安望望两侧，看不出什么差别，转头看了眼白溪年。 白溪年弓身站着，朝他道：“你给我松绑，我就告诉你该走哪边。” 这就是剧情赛的困难之处，危机四伏、暗藏玄机，每一个选择都可能成为绝对生死成败的关键。 “所以啊，参加剧情赛的经验越多，获胜的概率就越大。灵契大赛一直都是如此。在比赛所有地图类型中，新手战胜老手概率最低的，就要数剧情图了。”陶平继续跟众人科普，紧接着话音一转， “你们看，现在许岁安这队就遇到了选路问题。这也是我为什么说黄金城里才是真正的决胜局，地图推进越深入，经验的作用就越重要。他们要想找到正确的路，就不得寻求白溪年的帮助……” 然而，就在这时，许岁安却转过头，直接无视了白溪年的谈判。 他随便指了个方向：“这边吧。” 白溪年一愣，立刻道：“你如果走错了，可是有很大概率直接被剧情杀，到时候输了可别怪我没提醒。” 许岁安看他一眼：“那你不该高兴吗？” 白溪年一噎。 直播间里的陶平也一噎，他这会儿还唏嘘许岁安缺乏经验，结果就被这句话堵了个正着。 一句话说完，许岁安拉着绑白溪年的绳子，就要往选定的路上走。 白溪年被他拉得踉跄一下，表情不爽，跟上两步，却又忽地低下头，唇角诡异一扬。 陶平眼睛一亮，正要分析，镜头里，一只手伸向前，拉住许岁安的袖子。 是戚孤雪：“别走这边。” 他难得认真地盯着两条路看了片刻，在许岁安困惑的目光中回答：“味道不对。” “味道？”许岁安微怔，打量他，尤其盯着他高挺的鼻梁，神情更加疑惑。 戚孤雪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撇嘴：“别小瞧一个医生对死亡的嗅觉啊。” 原来不是真的嗅觉。 许岁安收回视线，却也很听话，拉着白溪年转向另一侧。 这一次白溪年是真的心情不好了。他被许岁安拖着踉跄向前，歪过头，透过侧面的黄金墙壁，愤恨地瞪了一眼戚孤雪映照其上的身影。 然而就这一眼，却又让他一愣。那绿发的青年此时似乎也在看着他。 白溪年猛地回头。戚孤雪懒懒散散地捂着嘴打哈欠，拖着那只精神系契兽，慢吞吞迈步，逛大街一样跟在队伍最后。 白溪年忍不住皱眉，一时间分不清刚才那一眼是不是错觉。 身上的绳子忽然一紧，白溪年被拉着腾空跃起，擦着一侧的黄金墙壁甩向前方，手臂上立刻多出几道擦伤。 噗通！ 他掉进一片池子，瞬间被金色池水淹没。 紧接着，绳子又是一紧。 白溪年再次浮出池面。他呛了好几口水，浑身挂着湿漉漉的金，趴在池边，用力咳嗽。 “你什么意——”一句质问没说出口，绳子又是一扽。 白溪年再次飞到空中，甩向另一侧墙壁。 这次他总算看清，后半句抱怨也被硬生生吞回，只能郁闷地憋在胸口。 许岁安还真不是故意。 他们此时正在被攻击。 一枚飞刀直冲白溪年眼睛刺来。 他呼吸一滞，下意识想躲，却压根动作不了。 他还被绑着，哪有什么活动空间。 白溪年下意识闭眼，却感觉身上一沉，耳边“当啷”一声。 那飞刀擦着他的耳朵划过去，和另一枚飞刀撞在一起。 白溪年又被许岁安拎回地面。 再次脸着地，他却满心庆幸，要不是这一下及时，他恐怕都已经失明。 左右墙壁、地板、天花板，四面全是机关，数不清的飞刀从各个孔洞射出，没有秩序，摸不清规律，只能提高注意力，不断闪避、闪避、再闪避。 许岁安拖着他这么个累赘，又被困在这片空间里、不能展示真实实力，行动难免受限，即使被其他两人护在最后，受到的攻击不多，身上也已多出两三道伤痕。 戚孤雪手里那只契兽干脆转交给祁临。 飞刀速度快、数量多，他自己一个人躲避起来都有些困难，更不可能带着 但想要前进也很困难。 正前方是一片金色水池，几乎望不到那端，里面隐隐约约有一只巨大的怪物正在游动。 要躲开飞刀前进，就得进入那片水池。但没人知道池子里的怪物究竟什么水平，会不会直接把他们吞掉。 看那又宽又长、几乎和整个通道等宽的体型，真要一口吞六个，估计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是剧情杀？”许岁安问白溪年。 白溪年还惊魂未定，下意识摇头：“不是。” “哦。”许岁安点头，看向其余两人，下决策，“那直接往前。” 白溪年一听，这才反应过来，顿时一阵懊悔：自己怎么就直接把情报给出去了？ 这条路确实是正确的路。如果他们走去隔壁，现在面对的恐怕就不只是这些机关，而是更加凶险的危机。 “剧情杀”路线并不是百分百死亡，但最起码要有一个人被淘汰。而他们现在走的常规路线则有办法全员过关。 但如果不清楚这点，或者找不到通关方法，在这里折损一两个人也很正常。 白溪年给自己找补：“你想到要怎么对付那怪物了？直接过去可是会死人的。” 许岁安直接猜到他的目的：“湘北松绑？” “……”白溪年，“你如果松开我。” 身上绳子又是一紧，许岁安把他高高扬起，甩钓竿一样抛向金池里那怪物。 “不松不松不松！”白溪年飞快改口。 绳子骤停，他一口气提到胸口，双脚几乎与水面平齐。 水下的怪物感觉到动静，窜过来，探头。 四排锯齿吐出水面，猛地闭合。 白溪年双眼紧闭，在空中把自己缩成一团，鞋尖被咬掉一块，脚趾露在外面。 绳子一抖，将他拖回平地。 白溪年躺在地上，猛喘几口气。 他现在感觉自己就是个玩具。他参加过的比赛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场，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玩弄过。 白溪年牙关紧咬，心里的恨意一浪高过一浪。 没关系。 他告诫自己。 忍过这一段，后面有的是机会报复回来。 刚安抚好自己，身子再次腾空。 白溪年怒意翻滚，猛地睁开眼，终于忍不住要骂两句，刚张开嘴，人一懵。 他被甩在一个又滑又坚硬的东西身上，此时正高速前进，金色的水从一侧溅上来，打湿他的裤脚。 白溪年转了转头，立刻一惊。 他们六个此时竟然都在那怪物背上，是直接被驮着往另一端去。 这是许岁安的“通关方法”吗？ 白溪年心中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他在了解这条通道的环境后，也计划出几套在许岁安三人失败后的通关路径：如何避开机关、杀掉怪物，又该以什么样的方法过这条河。 但绝对没有一套方法是这种，这么快速、这么轻松。 那十几米长、青面獠牙的怪物此时像是只乖顺的坐骑。 怎么做到的？ 白溪年不解，又有点嫉恨，忍不住看向身侧。 许岁安坐在他旁边，注意到他的动静，看过来，忽然说了句“谢谢”。 没有什么真道谢的意思，听上去只是他习以为常的礼貌。 但是……谢什么？ 白溪年莫名其妙，甚至觉得这人是在嘲讽自己。 可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却看的清楚。 就这会儿陶平都还在回味刚才那一幕，情绪激动得有点不像平时的他。 “没想到龙竟然有这种力量。这么一来，只要有祁临在，许岁安在需要跟怪物npc对抗的比赛里，几乎相当于无解啊！” 刚才，就在白溪年被甩到池子上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觉得许岁安是在肆意报复。 甚至有支持白溪年的人都准备敲字发弹幕谴责。 但怪物一露头，他们却都哑了。 就在白溪年鞋子被咬的瞬间，池边正躲避飞刀的祁临忽然身形一弹，直接越过白溪年，闪到那怪物正上方。 怪物立刻调转目标朝他咬去。 庞大的身躯在移动中撞上侧壁，整个黄金城都跟着晃动。 祁临此时正借力踩上墙壁，立刻身形不稳，眼看就要掉进怪物张开的血盆大口。 “哎呀！”陶平都忍不住一声惊叫，“这种环境，祁临很难赢啊！恐怕经验丰富的全球赛级别契兽来了都……” 话都没说完，祁临忽地一脚踩在怪物嘴边，猛地向后弹起，堪堪避开这一下，在天花板上短暂借力停留。 而这时，白溪年早都已经被许岁安拉回。他只是个用来钓出这怪物的诱饵，选他，不是报复，只是因为这个场合下只能用他。 但祁临怎么办？ 怪物是被钓出来，可单凭他一个，能制服吗？ 如果是在地面上，观众们不会惊慌，毕竟祁临的实力谁不知道？但现在却不一样。 正如陶平的分析，怪物在池中主场，祁临却在在落脚点都难找到的半空。 纯金的墙壁太过平滑，找不到任何凸起和抓手，祁临只能不断借力、移动。 所有观众都吊着一口气，生怕他再掉到怪物口中，再来一次可就未必有那么好的运气。 但就在众人提心吊胆时，祁临却忽然转向，直接朝怪物口中追去。 陶平又叫了一声。 同时，光芒一闪而过。 祁临白发轻轻飘起，一对冰蓝色龙角潜伏其中，正是光源所在。 陶平解说的声音一顿。 祁临已经一脚踩在怪物下齿，凌空翻身，跃到怪物头顶，一掌拍上它的额头。 怪物惨叫一声，转头要追咬。 祁临却毫不躲闪，蓝眸冷静，右手抬起，轻轻按在它的头顶。 下一刻，那怪物突然温顺下来，噗通跌回池中。 祁临落在它背上，单膝半跪，摸了摸怪物的脑袋。白发间的龙角映着侧壁的金光轻轻闪烁。 他神情柔和安静，又带着天然的冰冷和尊贵。 传说中的“万物之主”在这一刻有了实感。 怪物将祁临稳稳载回岸边，甚至还在祁临下去时，侧首蹭了蹭他。 祁临朝许岁安伸出手，冰蓝色的眼眸里流动着光，龙角上也闪烁着雀跃的光点。 万物之主来找他的主人。 他握住许岁安的手，把人拉上怪物的背部。带着许岁安半蹲下来，一起摸了摸那怪物的脑袋。 怪物温和地蹭蹭许岁安。 这一切不过几十秒。 一个会让无数全球赛水准契兽感到棘手的怪物。一个在陶平的认知里，几乎不可能1v1单杀的环境。 祁临却只用了几十秒，就把对方变成了自己的“宠物”。 陶平目瞪口呆。 无论是比赛生涯还是解说生涯，他都从未见过这种场面。 他相信，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个人见过这种通关方法。 又是一次怪物新人创造的奇迹。 “这就是……龙吗？”他忍不住呢喃，即使有失知名解说的风度，但已经顾不上这些。 因为其他解说和观众比他更加激动- 卧槽，怪不得都说龙是万物之主……打都不用打就直接给驯服了啊！- 到底是谁在说祁临就算是龙强度也未必高的？就这一手驯服术，放眼历届全球赛，有一个能做到的吗？- 我看白溪年都傻眼了……有一说一，除了许岁安这队，没有任何一队能这么过这关吧- 我不行了。我也想骑鱼。看着就好爽……谁能无缘无故送我一条这样的龙呢？！- 说真的，能驯服怪物npc的话，对手的契兽说不定也行吧？无敌，这家伙已经无敌了！- 我就好奇，白溪年真的还有办法翻盘吗？ 观众们还沉浸在情绪里，许岁安等人却已经被怪物驮着来到下一个场景。 黄金池的另一端是一个巨大的房间。 天花板比之前的走廊和池子都高出很多，房间一侧堆满散落的碎黄金和各种首饰。 饰品后方的墙壁正中间是一个四四方方、凹陷下去的壁龛，壁龛里躺着一枚黄金权杖。 ——关键道具出现了。 所有人都立刻意识到这点，表情微变。 30积分。 如果许岁安他们能顺利拿到，两边的积分就会扳平。 但三人在房间门口望了一圈，却都没有轻举妄动。 四只形态各异的纯金猫咪雕塑安置在房间四角，雕塑下方，一个个四方块延伸出来，铺成整个地面。 每一个方块里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白色线条，线条错乱排列，方块也是错乱排列，看上去没有任何规律。 白溪年这会儿已经从池子那段缓过神来，此时又微微一笑，朝许岁安开口：“如……” “不松绑。”许岁安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白溪年被堵，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完，心里一阵憋闷。 许岁安不管他，抬脚踩上一个方块。 咔哒哒哒。 地砖忽然震动。 许岁安微微一惊，想要后撤半步，却被沿着方块升起的浅黄色屏障阻隔。 方块形成一个单独的封闭空间，阻止他出去。 祁临和戚孤雪立刻有些紧张，身子都站直一点。 好在，片刻后，许岁安脚下的方块只是升起几公分，没再有别的变化。 而其他所有方块，却在此时同时变化，雕刻在黄金的白线乱七八糟地拧动，成为了之前完全不同的造型。 许岁安小小地松口气。 白溪年表情却更加不爽，忍不住再次开口：“你不跟我做交易，就祈祷运气一直这么好吧。” 许岁安回眸看去，气他：“我运气确实很好。” 很多人都这么说。 白溪年气结，怒而转头，不作答。 直播间里，陶平又唏嘘起来：“许岁安这就有些自大了啊。” “虽然刚才那一关过的很漂亮，但这关又不同。这一关，怕是祁临也有力无处使。 “因为这是纯智力关。只有发现方块图形之间的规律才能到达，中间踏错一步，都有可能直接淘汰。 “但看样子，许岁安还没找到规律。” 但没找到规律的许岁安却在此时做出动作。 后退不被允许，向前或是左右，却都可以直接穿过屏障。他来回试探几下，确认这点后，直接迈出第二步。 哐！ 方块猛地抬高一米多。但同样，又一次，除了其他方块变换白线外，无事发生。 许岁安从方块上看下来，朝白溪年道：“我运气很好吧？” 白溪年一阵咬牙切齿，暗自心惊于他的运气。 紧接着，第三步、第四步、第五步…… 许岁安几乎都不停留思考，就那样一步步向前，不过一分钟，和权杖之间的距离就已经缩短一半。 白溪年眼睛彻底瞪大，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许岁安。 巧合？还是其实已经看出规律？ 白溪年难以做出判断。 他能看出这地砖的规律，却不可能做到这么迅速地迈步。因为规律只是规律，根据规律找到正确的方块，又要花费不少时间。 每一个方块里乱七八糟的白线重新组合，其实都能拼出四角猫咪雕塑中的一个。 规律就是，按照雕塑的顺时针依次踩上去。 找到规律难，从白线里重组出猫咪造型更难。 而且每一次迈步，白线还会再次随机变化，这也就意味着“预演”是不可能的，只有迈出这一步，你才能开始推测下一个正确方块的位置。 所以白溪年才不敢相信。 怎么能有人只看一眼就知道哪个是正确的方块？但如果是运气……这世界上也绝对不可能存在那么好运的人！ 此时和他同样震惊的人绝对不止一个。 在现场的白溪年跟不上，在直播间里能用AI作弊的陶平却同样跟不上许岁安的速度。 本来，刚见到这关时，他还想着能提前给出下一步，让观众们见识一下自己多年积累的判断速度。 但许岁安迈步后他却立刻就发现，跟本不可能！ 他连这一块的线条都还没有理清，许岁安就已经踩上下一块。 此时，所有直播这场比赛的解说都只能沉默、沉默、再沉默。 足足六位数的观众，全都沉默地看着许岁安在方块间轻盈迈步。 好像他不是在进行踏错一步就万劫不复的死亡关卡，而是在一场宴会上自由地跳舞。 每一步都不假思索，但每一步都毫无错误。 怎么做到的？ 怎么可能做到？！ 所有人都在好奇这个问题。 他们甚至不敢判断这到底是实力还是运气，无论哪个都令人难以置信。 但对正在方块上蹦来蹦去的许岁安来说，这根本不成问题。 每个方块上白线的能量流动都是不同的。有顺有逆，还有的乱七八糟、几股能量彼此冲撞。 所以，他只是踩着顺时针流动的能量块往前走而已。 这是哪怕戚孤雪和祁临也做不到的事情。 判断异能流向太过细节，他们就算能看出方块中有能量流动，却很难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判断出方向。 但许岁安不同。 他几乎和异能相依为命两世，对这些细枝末节的感知早就不是寻常水准。 不然他也不可能成为全系异能者，还在短时间内掌握萧离歌空间系异能的运行规律。 就这一关而言，他对方块的判断速度，甚至和比整个世界还高一维的系统是一样的。 这才是真正的“经验”。 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经验。 第238章 前往黄金权杖的路程过半,线上的线下的所有观众都忍不住屏住呼吸，盯紧屏幕。 有人期待着他顺利走到尽头，也有不少人在悄悄呼唤着“踩错、踩错……”。无论是运气还是实力,这样的通关速度让他们感到不安。 但这些人注定要失望。 许岁安一次也没有停顿,顺顺利利地踩着格子走到房间另一端,来到壁龛前。 黄金权杖躺在红色天鹅绒上，周围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许岁安伸手握住，耳边立刻响起“叮咚”一声。 一个半透明面板弹出，漂浮在权杖上方： 恭喜您获得关键道具：黄金权杖。当前累计积分：30。 拿到了。 许岁安握着权杖转回身。看来只要过了地板上的方块关卡，在这里就不会受到什么阻碍。 但就在他转身的这一刻，整个房间的地板忽然剧烈摇晃。在他的前进中变得高矮不一的方形地砖此时全都忽上忽下,那些白线甚至漂浮到空中,乱七八糟地交织重叠,拧在一起。 晃动一直延伸到房间另一端的五人脚下。 祁临抓着戚孤雪和白溪年三人后退几步,贴着门边的灰色地砖站立。 许岁安脚下的黄金地砖却也开始晃动。 喀啦一声,方砖四边裂开,猛地下陷。 许岁安一把抓住壁龛边缘，身体完全腾空。 此时,整个房间的变动已经完成。 除了许岁安脚下这块地砖下坠,余下的地砖全都抬升上去,成了另一块天花板。 原本的黄金地板变得空空荡荡，下面一片漆黑，看不清楚有多深。那些堆在墙边的黄金首饰全都哗啦啦掉下去,却连一声响都没有传回。 四角的猫咪雕塑也跟着倒吊在天花板上，凌乱的白色线条终于变得竟然有序，完完整整地拼出那四个雕塑的姿态。 贴墙而站的白溪年看到这幕有点愉快，对着祁临和戚孤雪道： “怎么办？你们的契主好像过不来了。如果真的就这么掉下去……” 话音未落,一阵强风四个猫咪雕塑里吹出，将所有人往地面的坑洞中心吹。 对面的许岁安忽然下坠一截。 右手只剩两截指节还扒在壁龛。 白溪年紧紧抓着身后门上的突起，不禁心里一紧。 如果换做是他处在许岁安的位置，恐怕这会儿都早就掉下去。抛光的黄金表面太滑，本就很难抓牢。再加上这阵风，许岁安一个人类，能坚持到现在都是个奇迹。 四只雕塑发出的强风一阵猛过一阵，这会儿连他们几个都很难稳住身形。 身侧的祁临忽然动作。 其他人站都站不稳，他却直接冲进风里。 狂风像是忽然抓到目标，立刻全部冲压上去。 祁临身形一斜，被推向深坑。 对面，许岁安也终于支撑不住，右手彻底从壁龛上滑落。 “当啷”一声。 黄金权杖敲在墙壁。 两道身影同时消失。 白溪年眼睛一亮。 按照以往经验，每个关键道具场景都会存在一个“剧情杀”。 他很确定，权杖这一关的剧情杀就是这个黑洞。 而现在，对面有两个人都掉下去。 只剩下一个戚孤雪，完全不足为惧。就算双方积分30持平，但那顶黄金王冠，已经注定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就在此时，身边忽然传来一声低笑。 白溪年猛地转头，对上一双漫不经心的绿眸。 他心里一跳，没等反应，脚下瞬间腾空，整个人笔直下坠。 戚孤雪收回手，看向另外两只契兽，慢悠悠问：“自己跳，还是我来？” 战斗系毫不犹豫地蹦了下去。精神系那位却岿然不动，倚在门边冷眼看他。 戚孤雪眼眸微眯，朝人晃了晃手：“我来？” 精神系没有回答。 戚孤雪伸出手，按在他肩上，向前一推。 下坠的前一刻，那契兽忽然开口：“我已经看到了。” 什么？ 戚孤雪微怔，下意识看向推人的右手，眼前却忽地一黑。 他身子晃了一下，跟着掉下去。 强风停止，黄金方块一个个落回，重新铺成完完整整的地板。 比赛画面一片安静。 陶平却在此时松了口气。 许岁安这组总是做出他意料之外的壮举，显得他像是个新人解说。现在他终于能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业务能力。 “大家不用担心。这看似是剧情杀，但其实只是进入下一剧情的必经之路，也就是所谓的‘跳戏段’。这两者往往很难区分，只有经验非常丰富的选手才能准确判断。” “许岁安和祁临的举动？呃……”陶平略一卡壳。 他糊弄过去：“……他们是不是看出真相，那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陶平话音一转：“看吧！进入下一段了。黄金王冠就在这里，现在两边积分相同，究竟谁能赢下这场比赛，就看这一局了！” 从房间的深坑掉下后，真正的“黄金城”出现在许岁安眼中。 同样是纯黄金的、半人高的微缩景观，很大一片，从离他们两米的位置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 黄金王冠就在这里面。 身后传来接连几声响。 他转身看去。 白溪年三人趴在地上，姿势诡异。紧跟着，戚孤雪也从上面掉下来。 许岁安伸手接一下。 戚孤雪扶住他，难得没什么避嫌的意思。 许岁安垂眸看了一眼两人扣在一起的手，抬眼看向戚孤雪。 青年靠着他站，身子歪斜，像是犯困，精神有些萎靡不振。 许岁安察觉不对，有点担心：“还好吗？” 他问着，目光却又望向那个精神系契兽。 这家伙到现在都还没有展现过实力，谁也不知道它有什么能力，也不知道要怎么发动。 许岁安虽然一路上都有注意它，也暗中确定它身上的能量波动一直没有异常，但看戚孤雪此时的状态…… 他怀疑这契兽已经动手。 戚孤雪缓了片刻，松开他的手，站直身体：“……没什么事。” 声音有点冷漠。 “你们如果不进去，那王冠我可就直接笑纳了。” 一道声音横插进来，藏着点心知肚明的幸灾乐祸。 许岁安看去。 那三人不知怎么挣脱了绳索，正活动身体，准备进入微缩黄金城。 白溪年看着他，有些得意：“笑到最后才是真赢家。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 许岁安和他对视。 白溪年戳了戳胸口：“心太软。还有……” 他又点点脑袋，咧嘴一笑：“没脑子。” 许岁安表情一冷。 身侧祁临神色更冷，扬手就要攻击。 但就在此刻，浓郁的雾气猛地升起，其间夹杂着点熟悉的花香。 两人视线同时被遮罩，祁临动作稍停一瞬，冰刺落空。 白溪年三人消失不见。 身后“噗通”一声，戚孤雪倒在地上。 【这雾气不对劲！是精神攻击！！】系统紧急出声提醒。 许岁安也已意识到，转头就要提醒祁临。 可还没等开口，青年冰蓝色眼眸忽然涣散。他身子晃了晃，朝许岁安倒来。 “来了！”直播间里，陶平高叫一声，心中长舒一口气。 白溪年果然没让他失望。这一个后手留的，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他那只精神系契兽开赛第一次正式施展能力，就直接放到了对面两只契兽。 “龙和精神系哪个更厉害？相信大家心中已经有结论了。”心里有了底气，陶平再次侃侃而谈，“现在基本已成定局。就看白溪年能不能顺利找到王冠。” “多次进入全球赛的选手毕竟还是更老道啊。”陶平已经感慨上。 比赛直播中，白溪年三人已经踏进微缩景观。 身体同比例缩小，在偌大的城市里找出一顶王冠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但对此刻胜券在握的白溪年来说，也不过是多费一些时间。 他回头看了一眼景观之外，雾气依然浓郁，没有散去的痕迹。许岁安三人被拢在其中，连身影都看不到。 白溪年脚步微顿，心中又升起一丝微妙的不安。 或许是许岁安三人的几次发挥给他的印象太深，白溪年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轻松。 但他的底牌都亮出。精神系异能攻击内心最大的恐惧，绝对不可能轻易克服。 许岁安三人被困在恐惧的这段时间里，足够他找出王冠。 那……还有什么能让他不安呢？ 白溪年捏了捏手指，犹豫片刻，还是对契兽嘱咐：“把那个道具也拿出来吧。” 契兽有点疑惑：“需要吗？” “以防万一。”白溪年说。 …… 赛场之外，擂台一侧的候场席。 席后的一片观众鸦雀无声。 而在这一片之外，其他观众依旧喊声连连，为比赛喝彩加油。 两边对比极其强烈，搞得候场席圈外几个观众频频伸脖子侧目，想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 但但凡看过来的，一看一个不吱声。 穆霖久和楚时间坐在候场席内，表情都不太好看。低气压以两人为中心扩散出来，压迫在周围一圈的上空。 他们这脸色已经持续好几分钟。知道的明白他们是担心比赛，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遇到杀亲仇敌。 忽然，“叮咚”一声。 观众席所有人立刻神经紧张，同时看向左右，不知道是哪个这么没眼力见，在这时候还不静音。 结果却是观赛席中的穆霖久打开手腕上的终端机。 消息是斯年发来的，有关他们这场的比赛的对手，白溪年。 穆霖久直接通过心声群聊顺带通知了楚时间。 感受到身边的动静，穆霖久侧眸看去，对上一双满是寒霜的黑眸。 “等赛后。”他说。 楚时间没答。 穆霖久也不再理，垂下眼去接着敲字：谢谢，我们会想办法通知到的。 斯年：那就好，幸亏你们能互通心声，不然这场比赛真的要输了啊。 斯年：都怪我，昨晚太忙了一直睡到现在，哎呀，我应该早点通知你们的。那个白溪年太不是东西了。 穆霖久：没关系，现在也不迟。 他关掉终端机，重新接通心声群聊。 属于戚孤雪和祁临的波段依然一片平静，无法取得沟通。 穆霖久微微蹙眉，又试着叫了几声，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轻轻点动。 片刻后，他转过视线，看向对方候场席。 两只契兽坐在椅子上，姿态放松，正笑着聊些什么。似乎感知到这边的视线，其中一个抬头看来，和戚孤雪对视。 那只契兽微微一笑，有种计谋得逞后的洋洋得意。 ……- 清醒一点，你们现在在比赛。 许岁安忽然听到这么一句。 他愣了下。 声音来自场外，是穆霖久。 戚孤雪和祁临还在昏迷，对方的精神攻击并没有随着他们的离开减弱。许岁安因为不受精神攻击影响，是三个人中唯一保持清醒的。 穆霖久在心声群聊里喊的内容，传没传给戚孤雪和祁临不好说，但却被他听得清清楚楚。 包括他和楚时间的情报交换。 关键点在“照片”。 许岁安听着两人的沟通，轻轻皱眉，看向不远处的微缩景观。 雾气这会儿倒是已经散去，但单凭他自己，没法和白溪年三人争夺王冠。所以许岁安只能在这里等着。 除了参赛的四只契兽外，白溪年还有一只并未报名参赛的契兽。 那只契兽拥有一种很特殊的能力：可以通过自拍照看穿照片中人物的弱点。 就是靠着这项能力，白溪年才能在比赛中一次次抓住对手的弱点，将对方击溃。 斯年会知道这只契兽的存在，是因为他两年前在寻死的时候刚好遇到过，白溪年带着异兽围堵比赛对手的普通人亲友，强行从他们手中拿到照片。 有人曾经尝试举报他违规，但却被白溪年在事后找上，被教训得更惨。 而举报结果……是白溪年没有违规。 他做这事时滴水不漏，或许还买通了大赛审查组的成员。 但许岁安他们来到忒索罗斯星后，从没拍过什么自拍照。 白溪年料到他们早晚会有一场比赛，所以提前买通了许岁安上一场比赛的对手，骗到一张照片。 根据照片里的内容，读取出每个人弱点，然后，在这场比赛中进行针对性布置。 根据穆霖久的推测，精神系攻击是他特意为戚孤雪准备的。祁临只是顺带。而对祁临，他还另外准备了其他道具。 比起愤怒，这件事更让他们觉得恶心。照片被这样一个人拿在手中的恶心。 许岁安能听到穆霖久和楚时间的谈话，却回答不了。 他半蹲下来，贴近躺在地上的两人。 戚孤雪和祁临此时都蜷缩着，困在梦魇里，时不时颤抖。 直播间里的陶平还在感慨：“这就是精神系攻击！白溪年在这一届比赛中的实力真是不容小觑啊。再加上他能看透对手弱点的天赋，这届灵契大赛，他一定会突破自己的历史最佳。” 不少观众也和他抱有同样想法，甚至已经开始提前为白溪年的胜利欢呼。 有看穿对手的天赋，有强大的精神系攻击，他们想不到白溪年能怎么输。 赛场的黄金微缩景观中，白溪年已经将王冠所在区域一再缩小。 此时，他已经肯定，王冠就在眼前的大楼里。 白溪年停下脚步，松了口气。 “看来我们赢定了。” 许岁安三人带来的压迫感太强，让他直到这时才终于放松警惕。 “我们不可能输的。”契兽回答他。 白溪年微微一笑。 “当然，我们为这场比赛做足了准备——努力从来不会被辜负，不是吗？” 这后半句，明面上是自我感慨，实际上却是对镜头外的观众说的。 有天赋还努力，认真研究对手，看穿每一只契兽的弱点。这是他的“人设”。 事实上，也确实有大量的观众喜欢这样的人设。因为没有人不希望努力能够得到汇报。 白溪年忍不住轻笑一声。 ——哪怕他们看到的努力是虚假的。 他一直以努力、有经验自称，但事实上，白溪年才是最不相信努力和经验的人。 有什么用呢？ 只要一张照片，所有的努力和经验都会变成一张白纸，任由他在上面涂涂画画。 白溪年向前迈出一步。 “走吧，去摘取属于我们的胜利果实。” 微缩景观外。 许岁安朝率先中招的戚孤雪伸出手。 可还没等他碰到额头，青年忽然睁开眼，墨绿色眼眸变得猩红。 许岁安动作顿住，问他：“醒了？” 戚孤雪转眼看来，寒着嗓音应了一声。他眼里蓄着的不是恐惧，而是怒火。 戚孤雪伸手，在祁临耳边打了声响指。 “那个家伙让给我，没问题吧？”他问。 这还是戚孤雪第一次这么想打架。 祁临坐起，抬眸看来，却没应声，而是又把目光转向许岁安。 许岁安和他对视，隐约感觉到什么，轻轻开口：“我在呢。” “我不想让。”祁临对戚孤雪说。 咔哒。 白溪年解开机关。 大门缓缓开启，四四方方的玻璃展柜立刻映入眼帘。 里面一顶镶满宝石的黄金王冠。 白溪年双眸一亮，立刻要抬脚上前。 “要结束了！”陶平也难得有点激动。这场比赛变动太大，他险些预判失误，但还好，这次，他依旧看准了最终的胜者。 白溪年拿到王冠的那一刻，比赛就会彻底结束。 陶平看了一眼弹幕。 虽然“怪物新人”在这里就淘汰，会让许多人失望。但那毕竟只是一个新人。相比起来，显然还是支持白溪年的人更多。 白溪年站到展柜旁边，伸出手。 然而就在此刻，异变突生！ 整个大楼猛地摇晃起来，像是被人连根拔起。 白溪年站立不稳，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紧跟着就被这股力道掀翻，在房间内滚来滚去。 他伸出手四下抓弄，试图找到着力点稳住身形，喊着问契兽：“怎么回事？！” 他让两只契兽在门口看守，但此刻却一点动静都没传来。 白溪年挣扎着抬头看去，忽地一愣，瞬间汗毛倒立，整个人直接僵住。 门外是一只巨大的冰蓝色兽瞳。 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白色睫毛仿佛覆盖霜雪，眼神冰冷、凶狠，像是看着一个死物。 是龙！ 白溪年脑海中划过这么一个念头，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祁临还什么都没做，但只是那一眼，他就已经忍不住想要跪地求饶。 白溪年从没想到直面龙的恐惧会这么强烈。 他挣扎着动了下手指，想要做出一些反抗。但身体却毫无反应。 整个大楼再次剧烈抖动，四面八方都在开裂。 他们要拆了这里！ 白溪年猛地反应过来。 他立刻前扑，想要在这之前拿到王冠，结束比赛。 但就在那一刻，近在咫尺的玻璃展柜突然消失。 “这是我们的东西。”一道声音悠悠响起。 白溪年错愕转头。 戚孤雪和许岁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间另一角，正抱着那个四四方方的玻璃柜。 他们没有直接接触到王冠，所以比赛不算结束。 白溪年扑上去要抢。 一阵劲风从旁侧吹来，直接将他掀翻。黄金墙壁被巨大的力道撞翻，白溪年整个倒飞出去，撞上另一幢楼。 他从半空跌落，趴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他愣了下，忽然发现自己降落地点的左右两侧，正是两只契兽。 不知死活地趴在地面。 但肯定是活着的，不然就会被直接淘汰出局。 但……怎么可能还没被淘汰？ 白溪年心中一慌，顿时察觉不妙。 身侧，一道身影翩然落地。 戚孤雪朝他伸出手。 “哎呀，契兽之间的争斗，怎么能伤到契主呢？看在大家一起过了两关的份上，我帮你治疗一下吧。” 白溪年猛地后缩：“不、不用了。” 但对方哪里会听他的拒绝。 绿光一闪，伤口愈合。 一道凌冽风声紧随其后，巨大的龙爪嵌住他和他的两只契兽，龙身翻腾，将他们带上天空。 鳞片擦过微缩景观，眨眼间带倒一片楼房。白溪年无数次被撞，身上眨眼间又多出数到伤口。 他目瞪口呆地从高空望下去，这才发现，整个景观都已经被祁临拆掉。 “黄金城”不复存在。 而此时，距离祁临和戚孤雪苏醒，不过才1分钟。 这对其他任何一只契兽来说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无论是谁进入微缩景观范围就会跟着缩小，想要拆掉黄金城，和拆掉一座正常的城市没什么区别。 何况这还是纯金的城市。 但对一条龙来说，根本不存在“缩小”。 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变得比一座城市还大，然后毁掉这里。 另一只爪子里，白溪年的两只契兽终于悠然转醒。 他顾不上其他，立刻扯着嗓子喊：“道具！道具！！” “你在找这个吗？”身边又传来一道声音，平静中带着冷意。 白溪年瞳孔骤缩，转头看去。 许岁安站在龙尾上，被送到他身侧，手里捏着一卷绳索。 戚孤雪站在他旁边，跟着嘲道：“捆龙锁？也真亏你能找到这种东西。” 直播间里，包括陶平在内，几十万观众鸦雀无声。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溪年不是都要赢了吗？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龙？ 他们再次看到了龙？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局势彻底颠倒。 第239章 巨龙盘旋在微缩城市上方。 黄金折射出来的光芒映照在冰蓝色鳞片上,更显得像是从传说中走出的神之造物，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下方的楼宇在坍塌，整个空间四周的黄金墙壁和天花板也在一点点开裂、下陷。 白溪年被祁临钳在爪子里,找不到丝毫挣脱的机会。在完全超出理解的事物面前,他只能陷入绝望。 眼前伸来一只手,掌心里拖着一捆绳索。 白溪年愣了愣，错愕抬头，对上戚孤雪凉凉的嘲讽：“好不容易准备的道具，不用一下？” 白溪年看着那捆绳子，动了动手指，无力地垂下头。 看清祁临真身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他费尽心思找到的这件道具跟本不可能有用。 就像是人不会被一根头发捆住,龙也不可能被这么一个破绳子困住。 戚孤雪耸肩,手一松。 白溪年眼睁睁看着绳子下坠,和其他黄金碎块混到一起,紧接着被一组冰刺分成几段。 “精心准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就是一堆废物。 身侧传来一点动静,白溪年一怔，视线扫过去。 精神系契兽看着他,目光深沉冷静。 白溪年猛地回神。 他还没有输。许岁安还没打开展柜拿到王冠,就证明他还有翻盘的机会。 另一只契兽已经无力与祁临对抗,但他这一张底牌还在。 白溪年咬牙，对许岁安说：“你不要以为比赛会就这么结束。” 许岁安扫他一眼，低头摆弄玻璃柜。这东西同样存在机关,没法直接打开。 他正按照系统的指示一步步操作。 白溪年再次开口：“动手！” 一声令下，雾气再次升起。 悬浮游走在空中的巨龙动作一顿。黄金城的坍塌也跟着停滞一瞬。 有效！ 白溪年眼睛一亮，立刻要让契兽加大力度。 但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他身侧略过,白大褂轻轻扬起。 刚刚升起一点的雾气立刻消失不见。 白溪年一怔。 就见戚孤雪已经站在精神系契兽身前。他踩在龙爪上，抬手钳住那契兽的脖子，将它一寸寸提起。 契兽身体腾空，双眼瞬间瞪圆，艰难地扒住戚孤雪的手。 手背上立刻多出两道长长的血痕，但戚孤雪只是扫了一眼，就满不在乎地抬起头，凝视着那只契兽，唇边续着冷笑。 许岁安从玻璃柜上抬头，有点惊讶地看去一眼。 ——这很不“戚孤雪”。 这人一项情绪淡淡的，甚至时常一副事不关己、半死不活的模样，好像如果不给他找点事做，第二天他就会直接离开人世。 但此刻，戚孤雪的情绪却几乎到达顶点，整个人都被愤怒包裹，墨绿色眼眸凝着浓郁的暗色。 好像下一刻就会直接杀了面前的契兽泄愤。 他开口发问：“谁允许你看到那些东西，还拿来用的？” 契兽张大嘴勉强呼吸，压根回答不出。 “你要做什么？！”反倒是一旁的白溪年，还有胆量开口。 戚孤雪淡淡扫去一眼，一言不发，手上力道却在加重。 点点绿光从指缝间升起，沿着契兽的身体扩散出去。但这次却不是治愈的光。 契兽被戚孤雪强行唤出原本姿态，双腿变成粗粝的棕色短尾，一张脸也跟着变化，眼眶突出，表情狰狞。 可幻化人形的高阶契兽只有在遇到死亡威胁时才会不受控地回复原型，为了确保在死后能被它们的同族认回。 白溪年瞬间慌神，拔高音量、直接破音：“你要违规吗！！！” 按照灵契大赛的规定，无论什么情况，都不允许在赛场内出现真正的死亡。 戚孤雪依然没有理他。 绿光逐渐覆盖那只契兽的全身。 整个黄金城的坍塌越发迅速，黄金的天花板碎成一块一块，从几人身侧砸向地面，带来一片又一片接连不断的阴影。 一串串细沙夹杂在其中，从身侧流淌而下。 那些本该是地面之上的沙子，从裂缝里挤进来，逐渐在地面上铺成一层，给黄金蒙上灰。 “管管你的契兽啊！” 一股流沙从头顶降下来，白溪年正朝许岁安喊着，瞬间被糊满脸，嘴里灌进去不少沙子。 他呛的用力咳嗽几声，勉强继续：“你们疯了吗……” 这同样也是现场观赛席和直播间里无数观众的心声。 一个要拆掉整个地图。 一个要违规杀掉对方契兽。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裁判呢？！AI监管呢？！怎么还不出面阻止？再这么下去白溪年他们真的要死了！！- 这三个家伙真的疯了吧？！是不是精神系攻击的副作用啊？ “大家不要慌，既然裁判和AI监管没有出面阻止，就证明眼下的局势还是可控的。大家相信裁判，他们是区选赛的权威。”陶平在这时反而格外冷静，安慰直播间里慌神的观众。 熟悉赛制、临危不乱、情绪稳定。 他身为多次进入全球赛的专业解说的经验，在这时候终于有所体现。 但在弥斯珥区的比赛现场，被誉为“区选赛权威”的裁判团队，反而是最慌的一群人。 他们想介入。从祁临化成龙形，黄金城开始坍塌，他们就做好了介入的准备。 但……做不到。 按理说，他们只要手动终止系统、将双方选手强制登出即可。 但这会儿模拟系统不知为何出了故障，他们根本无法从外部进行操作。 所有按键全部失灵，AI呼叫也毫无反应。而且看眼下的情况，AI的判断系统恐怕也出了故障。 不然，按照那只精神系契兽的状态，早该被判定淘汰，自动登出。 到底怎么回事？ 五个裁判凑在一起，一个个都急出满头大汗。 但现场的观众却无法与他们相通悲喜。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还沉浸在祁临龙形毁天灭地的强度中无法自拔，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候场席中，白溪年那边的两只契兽此时也已起身，慌张地走来走去，叫着裁判要求暂停。 “他们要杀契兽！！这根本不合规矩！！！”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冷笑蓦地从它们身后传来。 两只契兽一愣，张皇回身。 穆霖久和楚时间此时还端坐原位，仿佛和其他人身处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原来你们知道比赛规定啊？”楚时间幽幽开口。 两只契兽一愣，顿时有些慌张：“你、你什么意思？” 但楚时间却已经把头转回去，目不转睛地望着赛场中的金发青年，满眼的赞赏与着迷。 许岁安打开了玻璃展柜。 祁临把他送到一片黄金堆出来的高山上，等许岁安在山尖站稳，用尾巴尖将黄金王冠卷出，小心翼翼戴在他的头顶。 许岁安抬眼看看，把王冠扶正。 过腰的金色长发之上，几百颗珠宝点缀王冠、色彩炫目，衬得那张干净精致的脸蛋更加漂亮。 按理说，50积分已经到手，但AI并没有宣判比赛结束。 挂在龙爪上的白溪年要疯了。 他甚至开始期待系统宣判自己输掉比赛。但就连输，也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这几分钟里，他都不知道喊了多少次“我认输！”，但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 “你们控制了比赛的模拟系统？！”他只能做出这样的猜测。 许岁安扶着王冠抬眼看他，平静问道：“你有证据吗？” 白溪年愣住。 这句话他曾经无数次对那些试图举报他的人说过。简简单单的字眼像五把淬毒的回旋刀，扎在他身上。 他的一侧，战斗系契兽挂在龙爪上奄奄一息。 另一侧，精神系契兽还被戚孤雪钳制着，死不掉、逃不脱。 “你不是喜欢看吗？”戚孤雪笑着问，“怎么不看了？” 精神系契兽有气无力地摇着头，它现在完全显露出本体，浑身颤抖，眼睛猩红，甚至在往外落泪。 戚孤雪还在问它：“我这里还有好多实验可以给你看呢。只看这么几个怎么够？”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白溪年抓着头发，感觉精神都要直接崩溃。 他第一次产生了不想比赛的念头。 这辈子都不想再踏上这个赛场。 头顶，一声龙吟忽然响起。 穿透破破烂烂的天花板，唤来黄金屋之外的璀璨天光。 轰轰轰轰！ 接连几声巨响，整个空间彻底坍塌。 龙尾轻轻一卷，将许岁安托起，巨大的身躯猛地向上抬升。 风声呼啸，堆在地上的黄金被风卷起，形成一片金灿灿的龙卷。 地图的地下层彻底被毁。 白溪年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戚孤雪也在此时松手。 那只精神系契兽同样被强烈的痛苦淹没，不省人事。 契兽身子猛地下坠，又在半途被龙爪勾住。 对付一个能读取并复刻你的痛苦的精神系契兽，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用痛苦摧毁它的精神。 这点听起来很难，但对戚孤雪来说却格外简单。 只是借由自己记忆强行给对方灌输大量的痛苦画面和情绪而已，这种东西，他脑子里多的数不过来。 戚孤雪拍拍身侧的鳞片：“多谢。” 龙鳞抖了一下，算作回应。 缺席许久的AI系统终于恢复工作： 比赛结束，现在开始进行积分清算…… 但还会有人在乎积分清算的结果吗？ 迄今为止，剧情赛最吸引人的一点时什么？不到结局，不到最终积分清算，你很难说出究竟谁才是赢家。 登出地图前的每一步，都有可能成为翻盘的契机。 但在这场比赛里……翻盘？ 桌都被掀了，哪儿来的盘子给人翻？ 观赛席上终于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震惊于这场彻底的毁灭，发不出声音。 直播间内，同样一片安静。 陶平愣愣地盯着直播画面，半张着嘴，却始终想不到要说些什么。 宣布比赛结果？回顾正常比赛，分析赢家为什么赢？ 在其他比赛里，或许有很多细节可以给他讲，但这场比赛……需要吗？ 每一个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不会对结果有任何怀疑。 许岁安胜，毫无疑问的胜利。 白溪年确实在开场凭借经验拿下了30分的优势，但现在回头看去，这30分反而是他一败再败的开始。 不可战胜、无解、天花板、怪物新人…… 在持续了整场比赛的安静后，论坛再次热闹非凡，各种字眼接二连三蹦上首页。 但不用点进去，大家也都能知道，在这次的灵契大赛中，这些词只会被用来形容同一个选手- 爽赢！！！那些吹自家正主秒杀、碾压的都来看看什么是真碾压好吗？- woc我真的要疯了。谁能告诉我许岁安这支队伍到底有多强？？？我怎么感觉遇到谁都是秒杀？？- 赛前还那么多人压白溪年。我请问呢？都几次了还没长教训吗？告诉你们哈，许岁安他就、不、可、能、输！！！- 我能说庆幸这次祁临没直接毁掉模拟系统吗？- 别说，等进了全球赛，比赛强度再升级，他保不齐还真能毁掉- 还是收力了是吧？- 没人觉得戚孤雪其实也很可怕吗？一直以为他就是个团队里的镶边混子，结果莫名其妙地就把人家打哭了- 而且还是高阶精神系契兽……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还有……有人知道系统那会儿为什么故障延迟了吗？我在现场，当时感觉裁判都要被吓死了- 不知道……因为祁临太强了所以卡机了吧？- 怪物。都是怪物。 坍塌的赛场在沉默中缓缓消失，模拟影像终止，干干净净的擂台呈现在所有观众面前。 双方选手出现在擂台两端。 许岁安摸摸空荡荡的的头顶。 祁临看来，小声：“哥哥喜欢吗？我可以给你一个真的。” 戚孤雪淡淡扫过去一眼，目光不经意瞟向台下候场席，跟着小声：“这会儿还叫哥哥？” 祁临抿唇。 许岁安转身，在他头顶拍两下，摇头：“不要。” “太沉了。”他解释。 虽然好看，但他不喜欢在脑袋上顶着一个累赘。 祁临盯着他的发顶看了看，忽然抬起手，指尖泛着荧荧微光，在金发间跳跃流动。 片刻后，祁临停下动作。 “这样呢？”他问许岁安。 “？”许岁安看不到。 一枚镜子从旁边伸来。 许岁安看去，眼睛微微睁大。 他头发上顶着一个由光构成的王冠，虽然没法镶嵌宝石，但并不比赛场中的那顶暗淡。 甚至更加适合。 许岁安伸手戳过去。 光勾勒出的王冠边缘被他戳变形，委屈地凹下去一截，又在他松开手时弹回来，完好如初。 许岁安还要再戳，镜子一晃，从他眼前消失。 他抬脸，对上穆霖久的目光。青年拎着合上的小镜子，笑着看过来。 “比赛辛苦了。” 许岁安摇摇头。 “不辛苦。” 顿了顿，又说：“你才辛苦。” 穆霖久眸光微动，眼中泛出无奈的笑意。 许岁安却在这时想到什么，转身看向擂台另一侧。 白溪年三个此时都被裁判叫醒，要确认他们的状况和比赛成绩。 他的另外两只契兽此时也都来到台上，聚在白溪年身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时不时还朝许岁安这侧看过来一眼。 就这样猝不及防对上目光，白溪年愣了一下，立刻仓惶转头。 但许岁安却走过去，在他身边停下。 几个裁判被吓到，不自觉地退向擂台边缘。不只是白溪年这个当事人，连他们这些“围观群众”都要对许岁安这支队伍有心理阴影。 “比、比赛结果已经确认，本场区选赛30进15第一轮，胜者：许岁安。双、双方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就可以下台了。”其中一个斗胆留下一句，同手同脚地被同事们推下台。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们绝对有其他事情。 比赛已经结束，观众早该开始散场离席，但此时，偌大的比赛场，上万人的观赛席，站起来的寥寥无几。 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坐在原位，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继续比赛里没有完成的教训，还是……？ 白溪年坐在地上，双手蹭着地板后退两步，眼中满是恐惧，他隐约知道这些人想说什么。 下一刻，许岁安开口问他：“照片呢？” 白溪年浑身一僵。 果然是这件事。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暴露的，但是……对方都强成这样，看出他的伎俩又有什么不可能？ 但不能承认。 现在还在台上，他如果当面承认，此前做的事情都很有可能暴露。 即使他已经都做好善后，但…… 白溪年的直觉告诉自己，如果在这里承认照片的事情，他就彻底完了。 不只是这一场比赛、这一届大赛，他的往后余生，都将万劫不复。 许岁安平静地伸出手，手掌向上摊开。 白溪年下意识摇了摇头：“我、我没有……” 许岁安打断他：“拿出来。” 白溪年浑身一抖。 浅金色的眼眸冷冰冰地凝视着他，阳光从头顶照射下来，但却穿不透那双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睛。 突然有一瞬间，他下意识觉得，眼前这个人类，似乎比站在他身后的四只契兽更加强大可怕。 白溪年猛地闭上眼，回避那道目光，但却依旧感觉自己无处遁形。 “我没……” “没带在身上。”话到嘴边，莫名转口，他一惊，立刻意识到什么，但却已经晚了。 就在这么说着的同时，他手却自己动作起来，从裤子口袋的深处、翻出一张拍立得相纸，攥在满是汗水的掌心。 白溪年心脏猛地下沉，只感觉如坠冰窟。 一团火焰忽地升起，包裹住他的右手。 白溪年吓得浑身一缩，把相纸丢在地上，接连后退几步。 照片在众目睽睽下变成灰烬，被风卷走，散开在空气里。 他听到观众席中有人问：“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啊，没看清楚。” “刚才听到，好像是什么照片？不过……跟这场比赛有什么关系啊？” 近处的观众能看到他们的动作，却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白溪年愣愣地听着这几句话，半分钟前还心如死灰，此时却忽然又燃气一点希望。 他抬头看向许岁安。 “烧了。”他开口，重复，“是你们自己烧的！” 许岁安看着他，没有出声。 死里逃生的庆幸刹那间贯穿白溪年的全身。 “你们没有证据了！没有证据！！”他抬高声音，猛地大笑两声。 “这个……是什么情况？” 几个裁判意识到不对，无奈重新跑上来，小心翼翼地询问。 穆霖久开口：“赛前使用非正常手段违规获取对手关键比赛信息。” 裁判一愣。 “据说他已经被举报很多次，但每次都石沉大海。所以还要加上一条……买通检查组成员，多次行贿。” 几个裁判对视一眼，脸色齐齐变化。 这时，穆霖久又说了句：“你们看着处理，我们就先走了。” “哦哦，好的好的，麻烦你们了……”裁判下意识应声。 看着五人转过身，走向擂台之下。 随着他们迈开步伐，观赛席上忽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喝彩。 直到这时，这场比赛才终于让他们有了实感。 直播间中，一直沉默到现在的陶平，也终于在这一声中恍然回神，干巴巴地咳嗽两声。 “这场比赛……确实完全出乎意料。”他顿了顿，深呼吸。 他的赛前预测也并不是百分百准确，对于错误预测，陶平早就总结出一套话术。 但这场比赛的结束实在令人心惊，那些话术一时间全都被忘到九霄云外。 这会儿，他终于反应过来，要重新给自己挽尊，但一看评论，陶平却又愣住了。 “白、白溪年作弊？” 他无言了更长时间。 在这件事上，现场的观众受到视角和声音限制，反而是一些线上观众，对事情的原委了解得更加清晰。 陶平当然也没错过那几句对话。 可他却也说不出什么。 “这个……我确实不清楚，我也只是个解说，并不是什么内部人士。但是白溪年已经参加这么多届比赛，如果说他真的一只都在作弊，那这件事的影响，就远远不止一场比赛了。整个灵契大赛的组委会说不定都会牵涉进来。” “但我相信检查组的判断。许岁安指认白溪年违规的事情，肯定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事实上，不只是在陶平的直播间，灵契论坛中，有关白溪年作弊的言论同样甚嚣尘上。 但总的来说，就像陶平在直播间中的那番说辞，如果白溪年真的一直在作弊，事情的影响就太大了。 再加上他这么多届积攒下来的口碑，即使这次输的十分狼狈，但大多数人还是在支持着他。 偶尔有几个人跳出来证实白溪年作弊违规，也被更多的评论淹没下去。 当晚午夜过后。 许岁安难得没有睡觉。 他来到楼下，自己热了一杯牛奶，捧着来到别墅楼外的平台。 海风迎面吹来，扫开他有些凌乱的长发。 许岁安站在栏杆边上，看着黑沉天空下模模糊糊的大海，默默抿了口热奶。 他在等人。 第240章 空气里带来一股很淡的血腥味。 许岁安侧了侧身,看向味道传来的方向。 穿着风衣的男人出现在院子一角，黑发、黑眸、黑衣、黑靴，整个人几乎隐匿在黑暗里。 许岁安看过去时,他正漫不经心掸着衣袖,动作一停,视线蓦地扫来。 “回来了？”许岁安举举见底的牛奶，跟他打招呼。 男人站在原地望着他，没动。似乎迟疑了一下才迈步靠近。 空气里的血腥味跟着浓郁起来。 许岁安皱皱鼻子。 楚时间在离他还有一米远的位置停下。 许岁安看看两人之间的距离，歪头。浓郁的夜色加上这个距离，让他们不太容易看清彼此。 “不过来一点吗？”许岁安问。 “睡不着吗？”楚时间反问他。 许岁安摇摇头，说：“我在等你。” 楚时间过来,他只好自己点灯。右手指尖轻轻一捻,几点金光跃出,飘飘荡荡浮在两人之间。 楚时间那双乌黑的眼眸里忽然盛进去一点细碎的光,他眯了下眼,眸光微晃。 锋利侧脸上一道血痕同时映入许岁安眼帘。 啪嗒—— 金光忽地消失,庭院里再次一片漆黑。 许岁安微怔。 楚时间熄灭了他刚点起来的灯。 亮光照射下的虚影还停留在视网膜上，和一米外不太清晰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为什么？”许岁安问。 “太亮了。” “哦。” 安静了一会儿,楚时间率先开口：“等到我了还不去睡觉？是想跟我一起睡？” 语气里有点故作轻浮的感觉。 许岁安没答,抬手指指他脸颊的位置,问：“你的还是别人的？” 楚时间下意识：“当然是别人的。”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他突然顿住。海风从远处吹来，经久不散的血腥味飘开。 “死掉了吗？”许岁安接着问。 楚时间目光动了动,又是在发问：“你希望是什么？” “我说了，你会骗我吗？”许岁安再问他。 对话再次停住。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回忆起很久之前，在那片记忆空间里。那一年间，关于欺骗和信任的问题从来没有彻底消失。 只是记忆世界结束,他们都默契地不去在意那些平和下的细枝末节。但现在，记忆被迫重新开匣。 楚时间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一句：“我已经很久没有骗过你了。” 所以这次会吗？ 许岁安没问。他默默把杯子里的奶喝干净，才缓慢开口：“我希望‘没有’。” 别墅楼上的灯光在这时亮起，窗户“哧”地拉开，有人探出半个身子。 “大半夜的在这儿……”戚孤雪声音一顿，到嘴的词汇转了个弯，“谈什么呢？小心我把其他两个人叫起来。” 夜深人静，许岁安和楚时间都没刻意压低音量。戚孤雪的卧室窗户刚巧朝向这边，把两个人的对话收进耳中。 “你没睡吗？”许岁安好奇。 就算他们没有刻意压低音量，睡着的戚孤雪应该也听不见。 靠在窗边往下张望的人身子僵了一下，声音立刻变得有点含糊：“刚好醒了。” “做噩梦？”许岁安问他。 戚孤雪安静两秒，略显狼狈地抛下来一句“没有”，拉上窗户缩回屋里。 插曲结束，许岁安再回身看楚时间，他的神态已经恢复如常，好笑地看着他，嘴角轻巧勾着。 “你连他做噩梦都能看出来？” 许岁安神秘兮兮地点头，跟他说：“你我也能看出来哦。” 气氛和之前相比忽然轻松不少。 楚时间轻笑反问：“是吗？” “所以，答案是什么？”许岁安重新问他。 “……” 找到白溪年的位置对楚时间来说轻而易举。 灵契师做到白溪年这个水平通常都不怎么缺钱，他和几个契兽同样住在一片别墅区。 楚时间找过去的时候，白溪年五个，加上那个被隐藏起来的“相机能力”契兽正围在客厅，讨论照片暴露的事情。 虽然认为他没有作弊的人占据绝大多数，但白溪年总觉得有些不安，正打算把那只契兽送走隐藏，避避风头。 因为早早遇到许岁安，他这次在30强就被淘汰，甚至没得到全球赛资格。 这是白溪年参加灵契大赛以来的最差成绩，但眼下他根本顾不上这些。会不会彻底暴露，赔上自己的余生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之前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只要你藏好不被发现，我们死不认账，就肯定没有问题。” 正这么安排着，别墅大门被敲响。 他茫然地转头看去：“谁啊？” 大晚上的，肯定不会是审查组。但这个时间，哪怕是亲戚朋友都不会造访？ “你们谁点外卖了？”他下意识猜。 五只契兽同样一脸迷茫，一起摇头。 白溪年皱眉；“算了，不管他。” 正在此时，大门又一次被敲响。咚咚咚三声，稳定又充满耐心。 白溪年再不理，外面的人再敲。他无奈，朝其中一只契兽抬抬下巴：“去开下门。” 契兽起身过去。 十几秒后，一道身影从白溪年几人中间倒飞而过，“轰”一声砸进墙里。 白溪年五个都愣了一下。 那人影速度实在太快，他们甚至没看清是谁。转头看去，五人脸色立刻大变，齐刷刷站起身来，警惕地看向门口。 那契兽被对方一招砸出原型，细长一条嵌在墙里，满脸是血，生死不明。 门外，一片烟尘和着漆黑的夜色，挡住一个高挑精壮的身影。 “什么人？！”白溪年心脏狂跳，高声问道。 人影没有回答，但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 一声叠着一声，不急不徐地穿过黑暗，像是死神降临的步调。 白溪年后退两步，躲到几个契兽后方。 他飞快命令：“准备应战……你去报警，区警和赛方都要通知到。” 但话音刚落，契兽还没动作，一阵“喀啦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白溪年一愣，蓦地回头。 就见那只已经昏迷的契兽正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从墙中剥离。 下一秒，像是倒放用一样，猛地冲向他们。 倒放？ 白溪年心中一惊，一边蹲身躲避，一边再次回头，看向门口。 男人的身形终于彻底出现在他面前。 一身漆黑，寒意刺骨，宛如地狱修罗。男人拉了拉黑色手套，在玄关处停下脚步，静静地垂眸看来。 白溪年刹那汗毛倒立，一屁股坐到地上。 其他几只契兽竟然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被这股气势逼迫，僵在原地，竟然连动都动弹不得。 嘭！ 倒放强行终止，那只契兽直坠地面，又在木地板上砸出一个坑，木块的裂痕延续出来，顷刻间爬满整个房间。 一声半死不活的痛哼从地板的凹陷里传来。 白溪年猛地回神。 “你、你要做什么？”他勉强出声。 男人戴好手套，十指相扣，又在此时迈上来两步。 白溪年擦着地面后退。 “看不出来吗？”男人反问，薄唇勾起。 白溪年看得出来他想做什么，可就是因为看出来，所以他才要问。 “你疯了吗？！” “大赛明令禁止私下斗殴，更别说杀……” 眼前忽然一花。 白溪年话卡在一半，眼睛骤然睁大。 护在他身前的一只契兽身体诡异扭曲，竟然在眨眼间就被拧断四只。 而这只契兽，甚至是他的最强战力。 白溪年吓得彻底失声。 楚时间一挥手，将那只契兽抛开，站在白溪年面前，低下头来看他。 “你不是早就说过……我们都是疯子。” 话到一半，身后劲风袭来。 他停下，侧身，躲过几道攻击，抬手打了个响指。 那几道能量波忽地停滞在半空，然后猛地回退，。 瞬息之间，“噗噗噗”几声。契兽被自己的攻击刺穿身体，血液飞溅，落到楚时间的脸上。 他转回头，接着看向白溪年。那道血迹让他看起来更加可怕，像是从地狱里来索命的厉鬼。 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单一念头霸占大脑，白溪年竭力后退，想要找机会逃跑。 楚时间却就站在原地看他，像是欣赏一出好笑的默剧。 梆！ 白溪年身子撞到沙发，猛地停下。 沙发？ 这里怎么会有沙发？ 但他根本来不及思考。 楚时间已经上前，只迈出两步，就将他刚刚挣扎半天逃出的距离缩小为0。 “你知道疯子会做什么吗？”楚时间在他身前半蹲，黑眸染上嗜血的气息。 白溪年用力吞咽，瞳孔剧烈颤抖：“你、你们会被退赛的！你不想继续比赛了吗！！” “当然要比。”楚时间却道。 杀气忽然降下去两分。 白溪年心中燃起一点微弱的希望：“那你就不能对我们动手！” 楚时间又在此时朝他伸手。 白溪年声音一僵，立刻感觉呼吸不畅，但对方根本没有钳制住他。 白溪年用力地张大嘴，想要吸入空气，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动作变得异常缓慢，几秒钟就能做完的事情，他好像要画上几十倍的时间。 他大张着嘴，只能发出一点断断续续的濒死低鸣。 楚时间向内扣着的手指忽地一松。 大量空气瞬间涌入，白溪年猛地被呛到，从脸一路红到脖颈，自己掐着脖子剧烈咳嗽。 楚时间在沙发上坐下来，满悠悠开口：“我有很多种方法杀死你，而且不会有任何人发现是我做的。” 白溪年完全相信了。 但他只能双目通红、大口呼吸，说不出话。 “不过不巧，”楚时间再次开口，“我这次来，不是为了杀你。” 白溪年一愣，跪在地上，抬头看上去。 男人捏着一枚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兔子发卡，夹在手指间把玩，并没有要看他的意思。 白溪年缓了缓，被迫主动开口：“你……想要什么？” 财或权。 找上门来却不杀他，无非是为了这两样。 他手里有着大把的财富，还有买通审查组和法官的特殊通道。白溪年从来没想过把这些拱手让人，但眼下，他却巴不得男人要的就是这些。 那意味着这也不过是个俗人。 俗人，就可以用俗世的方法，买通。 可楚时间说出的话，却又让他浑身一冷。 “我要证据。” 证据？ 白溪年立刻慌神：“我没有证据，我怎么可能会给自己留下这种东西。” 他语速飞快，生怕晚说一个字，就会被对方直接暴起杀掉：“别的呢？你就不想要别的吗？随便什么，只要我有的……” 男人停下玩发卡的动作，右手手指蜷起。 白溪年再次哑声，再次无法呼吸。 身后突然传来一点动静。 两只伤势较轻的契兽从地上爬起，朝楚时间冲来，要救下白溪年。 它们拼尽全力积蓄出一招，两股力量叠加在一起，整个房间都在涤荡中嘶鸣。 可斜倚在沙发上的楚时间只是冷漠地扫来一眼，捏着发卡的那只手，手腕轻轻一转。 呼啸而至的攻击荡然无存，仿佛被时间吞噬，从未出现过。 余波吹起他的黑发，添上几分张扬的凌乱感。 楚时间看着那两只契兽，眸中带着阴骘的嘲弄，手腕再次一转。 被时间吞下的攻击以它们为圆心，顷刻席卷。 满地狼藉，满眼血渍。 他却在此时百无聊赖地低声一声，拨弄一下发卡上的兔耳，道：“没意思。” “你、你到底想……” 白溪年慌乱开口，几乎已经绝望。 男人的注意力被拉回，搭着眼皮和他对视一眼。 “别担心，”他说，“我已经很久没杀人了。” 可这句话没有带来丝毫效果。 白溪年贴着沙发，浑身颤抖，他不住地四下张望，目光在尖锐处停留。 连契兽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他再挣扎又有什么用处？ 早些死掉，说不定还更轻松一点。而且如果自己真的死了，这支队伍作为第一嫌疑人，绝对不可能继续进行比赛。 生死时刻，他的大脑意外地运转到极致，各种想法蜂拥而至。 但……一个也实现不了。 白溪年猛地起身要撞上沙发一角，可楚时间只是动动手指，他就立刻被禁锢在半路，连挣扎都做不到。 楚时间压下上半身，靠近他。 身子挡住头顶已经半碎不碎的吊灯，在白溪年身上落下大片的阴影。 “我自然有我自己的办法，拿到证据。”他抬起手，掐住白溪年的肩头。 “嘎啦”一声，肩骨整个碎裂，白溪年双眼一翻，晕死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他在巨大的疼痛中再次睁眼。 头顶灯光细碎晃眼，有那么一瞬间，白溪年甚至以为自己到了死后的世界，可只一秒，他就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别墅客厅。 楚时间依旧翘着腿斜倚在沙发里，只是手里把玩的东西从发卡变成……一枚U盘？ 白溪年一愣，记忆忽然回笼。 这人强行压着他去过去，将之前被清理掉的证据一个个重新收集。 证据完全暴露，后半生注定暗无天日。 白溪年突然觉得无事一身轻，心中的恐惧竟然消减下去几分。 掌控时间的能力竟然能做到这个程度，这已经完全超出他的理解。他也从没听说，忒索罗斯星上有灵兽能够具有这种力量。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楚时间抬眼看来，竟然也有闲心回他：“来参加比赛的人。” 白溪年哑然。 这跟没有回答有什么区别？ 但他心思又是一转，一道念头击中脑海。 “所以你绝对不会杀我。”白溪年突然有了底气。 楚时间扬眉，并未作答。 白溪年道：“你的根本目的是陪他拿到冠军。” “所以就算你再怎么想杀掉我们，为了他，你也不可能动手。” 楚时间黑眸半眯，寒芒闪过。 白溪年低笑两声，唇边溢出一点血。 “你被困住了。你和他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就算装下去又有什么用呢？” 他开始主动激怒对方。 白溪年已经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但如果楚时间真的被他激怒，动手杀人，那他们的目的就注定不可能达到。 对此刻的白溪年来说，这是他的死亡能换来的最大价值。 “怎么，我说错了吗？”他接着道，精神振奋、近乎失常。 “一个那么心软的家伙，连利用对手都会道谢，说不定连敌人都会救。他杀过人吗？绝对没有吧？…… “你在他身边装的很累吧？说不定他早就知道你的本质呢？说不定他早就厌恶你到不行呢？” 白溪年抻着脖子，猛地拔高音量：“他只是找不到借口赶你走而已！” 噗—— 顷刻间，血花飞溅。 一片寂静。 黑暗渗透进来，笼罩周围的一切。 “所以，杀了吗？”许岁安问。 楚时间低眸，没有回答，却忽然动作，右手伸进大衣口袋，摸索两下。 许岁安默默看着。 一个粉色的兔子发卡被他掏出，躺在没有被手套包裹、干干净净的掌心里。 发卡同样干净，没有沾上一点血渍。 许岁安微怔，抬眼看去。 但楚时间连黑色的大衣上都沾了很多那些人的血。 男人收拢五指，兔子发卡被他攥住，从许岁安眼前消失。 “如果我杀掉他们，你会生气吗？”他问。 许岁安歪头看他，问： “为什么要生气？” 楚时间难得怔了一下。 过了片刻，他再次开口：“那你会做什么呢？” 简简单单的问句，带了些意味不明的情绪。像是在一如既往的试探外，又多了几分自己也不太清楚的期待。 许岁安和他对视。 他一直知道楚时间对自己没什么信任。很多友情建立在信任上，但还有一些友情里不含信任。 可以一起生活，一起做各种各样的事情，但这并不代表交付信任。 从记忆世界的那一年，许岁安就意识到楚时间是这种人。他就好像没有“信任”这种功能，对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种生物都保持着程度不一的怀疑。 许岁安已经是其中程度最浅的那个。 所以他才会始终保持着那么高的黑化值。 但此刻，在楚时间的这一句问题里，在那点微不足道的期待背后，好像突然多了一点一以前从未有过的、额外的东西。 会是“信任”吗？ 许岁安猜不出来。 某种程度上来说，楚时间和穆霖久一样难以看透，他们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最难懂的人类。 所以他选择直接回答楚时间的问题。 他会做什么呢？ 许岁安想了想，说：“会觉得麻烦。” 一只鸟在夜色中起飞，迷迷糊糊撞进树里，扑簌簌响成一片。 楚时间看着他，有点发怔：“什么麻烦？” 许岁安勾手，金线飞出，帮那只鸟挣脱出去，他难得耐心，跟楚时间解释：“解决事情，会很麻烦。” “哦……”楚时间慢吞吞应答，但似乎还有些不太满意。 轮到许岁安反问他：“我为什么会生气？” 楚时间：“因为我杀了他们。” 他停顿片刻，没得到许岁安的下一个问题，迟疑着，缓缓开口：“但你似乎不喜欢这种行为。” 一成不变的、故作轻松的试探又回来了。 “我是不喜欢。”许岁安点头。 楚时间眸色轻沉。 许岁安接着道：“那是因为，我想做个好人——但你又不是。” 楚时间再次愣住。 许岁安看着他的眼睛。 异能者的五感本就比普通人强一些，何况是这两个人。他们早就适应黑暗的环境，即使没有光，也能看清彼此。 楚时间的黑眸飞快地阖了一下，藏起一点微妙的情绪。 许岁安认真地对他说：“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楚时间呆住。 “而且，你没有杀掉他们。”许岁安忽然弯起眼睛，“所以连麻烦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 许岁安上前两步，把玻璃杯塞进楚时间的左手，又握住他的右手，一根根掰开手指，将兔子发卡从里面抽出来。 “我就是知道。”他晃了晃那枚发卡，又指指楼上，“我能知道他做噩梦，也就能知道你没杀人。” 楚时间盯着他看了半晌，蓦地哑然失笑。 “好吧，既然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那就抓紧把东西送上来吧。”楼上突然插入一道声音。 两人同时抬头望去。 戚孤雪房间的窗户大敞着，屋里没开灯，黑漆漆的，但隐约可见三个人影正从窗边探出身子。 啪。 房灯打开。 明亮的灯光从楼上倾泻下来，将庭院内的两个人照亮。 “都给你留那么多时间了，再待下去就让祁临下去打架了。”穆霖久笑眯眯开口。 祁临默默偏头看他。 青年坦然自若地伸出手，朝下面勾了勾。 “证据拿上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40-245 第241章 次日一早。 不少人在洗漱、上班路上随手点开论坛打算刷两眼,立刻就被一条热帖抓住视线。 标题：白溪年违规事件，你们一直在要的证据来了。 点进去，是长达一个小时的视频。 再往下滑,这样的视频甚至有十个。 最开始的几个回贴都是在嘲笑吐槽,甚至有人声称贴主发的病毒。 但再往下几楼,回贴内容大转变。 最开始的是一条：wdm，看了几分钟，这好像真的是证据啊？？ 长达十小时的证据视频，没有一分钟的多余画面。 帖子在活人最少的后半夜发布，但依然在短时间内回复破百、hot、破千。 等第二天早上大多数人醒来看到时，这条证据贴的总回复数都已经被刷到五位数。 随之而来的不少相关帖子也都获得大量关注。 一些在之前几届比赛中被白溪年搞过亲友的选手终于得以扬眉吐气。 早在许岁安和白溪年的比赛结束,作弊一说开始被提出时,他们中的不少就跳出来作证,说自己就是受害者。 但那时候他们遭到的是什么？是来自白溪年粉丝和路人的嘲笑谩骂。嘲讽他们技不如人,输了场比赛就怀恨在心,落井下石、借机报复…… 但现在,再也没有人会质疑他们发出内容的真实性。白溪年曾经做过的事情被这些亲历者一个接一个披露出来。 有人甚至特意从证据贴中打了码的视频里找出自己那一例，进一步证明言辞的真实性。 事情在短短半天内迅速发酵,支持他的人面对铁证如山,再也说不出话,组委会也迅速介入，要对事情进行深入调查。 但违规事件当事人白溪年，却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动静。他在论坛里也有实名认证账号,可却始终没有给出丝毫回应。 于是群众的声讨越发盛大。 白溪年现在在干嘛？为什么还不出来回应？不会畏罪潜逃了吧？ 大家都在关心这些问题。 而被无数人关注的白溪年本人，此时正和几只契兽趴在一片狼藉的客厅里，呲牙咧嘴地处理伤口，压根腾不出一点经历关注论坛。 因为楚时间在离开前轻飘飘的一句威胁,他们甚至连医院都不敢去。 这个时候，论坛上又有人发出一条疑问：这么详细的视频，几乎贯穿白溪年整个比赛生涯，谁搞到的？ 这条下面同样有不少跟帖，但同样没人能给出回答，只能说是：某个为民除害的大神。 但总的来说，比起曝光者，还是违规者更受关注。 组委会审查组这次的行动也很快。帖子当天早上完全传播，审查结果天黑之前就已给出。 白溪年对违规行为供认不讳，证据贴中的视频内容全部属实。他和他的五只契兽都已经被逮捕，将对买通组委会成员一事展开进一步调查。 不过这件事情，和许岁安他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几个人深藏功与名，还是像之前一样生活，参加第二赛段第二轮15进8的比赛。 只是几天后，赛前进入比赛席的时候，许岁安一行人被蜂拥而至的记者在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灵契大赛相关记者、弥斯珥区记者，甚至还有一些其他区远道而来的记者，洋洋洒洒凑了上百人，观众都被远远挤在后面。 许岁安是第一个在赛台上公开声明白溪年违规的比赛选手。如果不是那一场比赛，白溪年这一行径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哪怕已经过了一个事件的最佳时效期，这种大事件的“第一人证”，依然会得到额外关注。 长枪短炮围成一圈，咔嚓咔嚓响个不停。许岁安被闪光灯晃得几乎睁不开眼。 这事组委会也早有预料，特意派了审查组和保安来维持秩序，但没有任何用处。 这群记者上头的时候连区长都敢扒拉到一边，何况是他们。 审查组组长一脸苦笑地看着人群，正想着再控制不住就掏枪。 人潮却自己停了下来。 所有记者整齐划一地连连后退，眨眼间让出一个三四米宽的空间。最内一圈在退开后，集体脱力，一屁股坐倒在地。 组长按着枪，微微一怔，朝人群中间看去。 五人站在那一片空出来的区域，许岁安被其他四人挡在中间，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小截额头。 黑发的男人一脸不爽地甩着手腕，脚边躺着两坨几乎看不出原型的摄像机。 人群鸦雀无声。 审查组和保安这边倒是有人张了张嘴，想说契兽不许伤害人类。但转念一想，他伤害的也不是人类，只是两台相机。而且自己这么一开口，保不齐就真被伤害了，于是也就默默闭嘴。 楚时间抬眸，朝那一圈记者看去，找到被自己捏爆摄像机的两组，目光锁定。 一个记者搭配一个摄像师。 就那么淡淡一眼，其中一个胆子小的摄像小哥直接吓晕过去。另外三个也是慌慌张张想往后爬。 但他们身后就是大量被吓得动都不动不了的记者和摄像，根本无处可逃。 就在这时，“嗖”的一声。 一个黑色东西忽地飞翔他们。 有一位吓得一声惨叫，跟着晕倒。 终于有一个记者还算清醒，向前挪了挪，来到那东西落地的位置，一愣。 一张卡面直接割裂水泥地，嵌进地面。 他抽出来，呆了呆，举着卡片看向中心五人。 楚时间漫不经心开口：“不好意思——但你们凑的太近了。 “这是破坏机器的赔偿，这一张里应该有个几十万。你们分了吧。” 记者震惊。 围观众人呆若木鸡。甚至有人产生这样一个念头：要是被搞坏的是我的机器就好了。 但一张几十万的卡抛出来，对那五位来说好像就只是洒洒水。 丢下这两句，楚时间已经转向，许岁安要带他进入赛场内。 许岁安默默和人对视一眼，忽然有一点后悔。 ——他那天是不是不该说楚时间不是好人？ 这家伙越来越暴露本性了。 进了赛场，按照抽签对位比赛。 上一轮他们抽中的是第一组，这一轮却是轮空一次的最后一组，和被淘汰7人中积分最高的进行对决。 比赛没有任何悬念，许岁安带着祁临和穆霖久上去，后者连手都没抬一下，对手已经被解决。 至此，弥斯珥区拥有进入全球赛资格的八强人员确定。 原本大热门的洱乐明、白溪年，此时一个个销声匿迹，反而是这个毫无情报的新人横空出世。 到这时，区选塞的第三赛段都还没开始，甚至就有人在赌许岁安在全球赛里夺冠。 不过在后续比赛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许岁安带着四人来到退场通道，果然遇上了正等在那里的审查组一行人。 组长还是那个组长，只是看上去比上次略显憔悴。 区选赛开赛，她本就忙碌很多，再加上白溪年的事情，这几天恐怕都没好好休息。 许岁安心下略有歉意：“辛苦了。” 组长微怔后，却轻轻一笑，对他说：“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许岁安疑惑：“什么？” “白溪年的事情。”组长看一眼身后的组员。 五个人里，有一个是上次没见过的新人，那没掉的那个，估计就是被白溪年买通的家伙。 “我早就想查，但却一直找不到证据，还是多亏了你们……” “那你不该感谢我们。”穆霖久却在此时道。 组长看向他。 青年笑吟吟：“应该感谢论坛里那位‘大神’。” 组长愣了愣，失笑：“你说得对。” “不过我不是专程来跟你们道谢的。”她话音一转，说，“该去参加灵契大会了，” “我记得呢。”许岁安应声。 全球赛裁判官路川燕已经帮他们向星主发出邀约，在这场宴会上，他们就能见到星主本人了。 他们来忒索罗斯星的根本目的，本就是见到星主，找到狶背后的研究员。 “走吧。”许岁安说。 …… 忒索罗斯星第一区——凡赛多斯。 灵契专区两年一度的热闹时期刚刚开始。 来自10个大区的80位优秀灵契师、携带他们的契兽，一共400位，齐聚于此，展开一场为期2天的盛会。 这同样也是区选赛休赛期的一部分。 休赛期一共四天，加上来回路程，单是灵契大赛就占据一半。 这样一个看似费时费力、影响休息的大会，却不会有人不来。 因为这是所有人唯一可能见到星主的机会，即使见不到星主，对一部分人来说，见见全球赛的裁判官们、开开眼界也不错。 而更重要的，是提前见一下其他对手。提早获取情报，为全球赛做准备。 于是在这样一个场合，众人关注的焦点自然不必多说——强大、且神秘的对手。 今年，在这80位参赛选手里，有一个人格外符合这一标准。 灯光璀璨的大厅里静悄悄的，不少人都暗自望向门口，期待着一道身影的出现。 灵契大赛的举办地址是灵契专区中央的古堡式建筑。 纯白古堡肃穆庄严，正中央高耸的塔尖直插云霄，两侧稍低一些的塔顶上挂着忒索罗斯星的星旗和灵契大赛的赛旗。 一阵风刮过，两面旗帜同时飞扬。 一道龙影从上空滑过，顿时在灵契专区中激起此起彼伏的惊叹。 巨龙缩小、落地，六个身影停在白色古堡之前。 审查组组长头发凌乱，人也有点凌乱。 她只是说了一句“你们已经是最后一组选手”，下一秒就被人捞上龙背，然后一路直飞过来。 她是不是这个星球上，除了这五位之外，第一个真正骑过龙的人？ “……那、”组长勉强回神，“既然已经到了，各位直接进去吧，我还有其他工作要处理。” 许岁安点头，朝她挥挥手：“谢谢你，工作加油。” 组长转过身，同手同脚地离开。 走出几步，突然想到什么，又猛地回头。 “对了。”她朝许岁安道，“你们是新人，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难免会遇到一些下马威。” 许岁安反问：“下马威？” 组长却没做回答，只是说：“真的遇到了，适当回击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留下这句，她彻底离开。 许岁安推开古堡大门。 一瞬间，全场三百多道目光齐刷刷聚拢过来，各种饱含情绪的眼神交织在一起，将门口五人笼罩。 大厅内在两秒的极度安静后，忽然躁动起来。 人群开始小声议论。 “这就是那个怪物新人？好看是好看，但看不出实力呀。” “对咯。所以之前像你一样这么想的都输惨了嘛。” “那个白头发的就是龙吗？” “这帮家伙真有论坛里吹的那么厉害？不过就是新人罢了……” “要不你上去试试？” 一圈下来没听到任何有效情报，许岁安不再理会这些议论，上前两步，彻底踏入宴会厅内。 大门在身后缓缓闭合。 本次灵契大赛全球赛的所有选手至此到齐。 80位灵契师、320只契兽，单是一一扫过就让人觉得眼花缭乱。 许岁安凭异能感知了一下，现场没有疑似星主的存在。 他抬头看向上方。 古堡内部十多层，他们所在的不过是第一层。 尽头宽阔的台阶通向二楼平台，但横栏后面空空荡荡，同样没有人在。 沿着角落里的楼梯再向上，视线一直能看到六七层的位置。同样没有感知到人气。 许岁安转头看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位灵契师。 那人此时也正在打量他，端着一盘点心用作掩护，挡住自己大半张脸。 “星主不在吗？”许岁安问。 那灵契师一愣，手中盘子晃了一下，堆高的点心险些洒出来。 旁边一位先大笑开口：“上来就找星主？还真是新人啊。” 许岁安看过去，没回应。 那人被盯，目光闪了一下，顿时有点心虚发怵，但想到自己身处的场合，脖子又硬起来。 “怎么？你不会真以为只要能来参加大会，就会遇见星主吧？” 许岁安“嗯”了一声。 那人一愣，立刻更大声地笑出来，甚至还用胳膊肘撞了撞身边的人，有些嘲讽似的：“诶，这是纯新人啊。” 许岁安却像是没察觉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接着说：“因为我约了他见面。” 话音落下，全场安静。 片刻后，笑声猛地扩散出去。 只有最初被他问到的人，犹豫着撤下盘子，跟他说：“这种场合，不适合开这样的玩笑……” “我没开玩笑。”许岁安说着，问他，“所以，星主在吗？” 笑声又一次爆发。 事实上，按比例来说，真发笑的人不过四、五分之一。 但这里本身人数就多，再加上封闭空间的回声效应，一时间显得格外吵闹。 许岁安身后四人同时皱起眉。 被他问到那人注意到这点，心中感觉有点不妙，又把餐盘举上去，这才在笑声中小声回答：“我们也不知道，这次还没人见到过星主呢……你想见，只能看运气了。” 显然，这人虽然没笑，但也并不相信许岁安和星主有约。 毕竟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荒谬了。 “喂，新人，你跟哪个星主有约啊？”突然有人大声喊了一句，“周公星吗？” 话音落下，宴会厅中的笑声更大几分。 这一次，连许岁安的眉头也跟着轻轻皱起。他有些不悦地抿起唇。 “都说弥斯珥区的人爱说笑话，原来是真的啊？” 这就是下马威吗？ 许岁安想到审查组组长离开前那句话。 明明初次见面就抱有这么大的恶意，这些笑得家伙，看样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可以动手吗？”一道声音几乎贴在身侧响起。 许岁安偏头，对上楚时间跃跃欲试的神情。 他没答，先向后望了一眼，于是就对上其他三人也都不太开心的眼神。 ——适当回击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许岁安回忆着，朝四个人——主要是楚时间，点了下头：“动手吧。” “记得适当。”他强调。 嘭！ 话音未落，声音一响。 天花板中心最大的一个水晶吊灯猛地炸开，房间内的亮度顿时下去一半。 人群中的笑声停了。 紧接着又是一句：“新人很有脾气嘛？谁上去试试啊？” 这是给新人的下马威，同时也是对“神秘强者”的预先试探。 一举两得，所以这样的事情在灵契大会上时有发生。面对这种“惯例”，组委会通常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事实上今年这届大会，到目前为止，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 毕竟大赛里总是会出现新人，而许岁安只是其中最受瞩目的一个。 但这一炸，却是所有新老选手都没有想到的。其他新人大都也提前了解过这一情况，通常就是受着，被嘲讽几句、试探几下也就过去，但许岁安这队，竟然上来就公然叫板了？ 这让其中一群好事的老选手怎么忍得下去？ 人群中立刻蹦出几个，要给他们一点教训。 “来参加大会还这么嚣张？这里可不是你们弥斯珥区。”其中一个已经开口。 “废话真多。” 楚时间丢下这么一句，人影消失在原地。 身形一晃而过，说话那人身边的契兽已被他掐住脖子提到半空，向后随手一甩。 大厅内的椅子翻倒一片。 那人顿时失声，后退两步。 “你还真敢动手？！”其他人见状却被激怒，立刻指挥各自契兽冲上。 十几只契兽一起围攻，场面极其壮观。 不少围观的人都皱着眉呲牙咧嘴，已经预想到许岁安等人的惨状。 就在此时，一圈水雾忽地升起，将他们笼罩在期间。 明明只是雾气，却好像成为一个个牢笼，将那些契兽禁锢在原地。 祁临右手半抬，轻轻一挥。 那一圈契兽立刻倒飞散开。 从大厅门边开始，一个半径3、4米的半圆区域被清空。 余下二百多无意参与进来的灵契师见状，立刻带着自己的契兽挪到边上，和这片区域隔开一大段距离。 他们想要看戏围观、从中获取对手情报，但可不愿自己掺和进去。 此刻场中动手的那些，要么自视甚高、要么脾气暴躁，或者两者都有。 总之都不是什么聪明家伙。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聚集在墙边的围观灵契师里，有不少表情都变得越发凝重。 “这个新人……真的好强啊？” 不知道谁低声说了这么一句，立刻引来不少赞同。 此时，距离水晶灯炸开不过才过去6分钟，距离四人真正动手，也不过才4分多钟。 但场地中央那些契兽，已经全部躺倒。 四对二十四，五分钟，清场。 他们面对的可是全球赛水准的对手。哪怕这些人是实力较弱的一批，但五分钟…… 有人忍不住开始代入，思考自己能不能做到这点。 不少人得出来的结论都是：很难。 要知道，他们可也是板上钉钉的全球赛选手。这也就意味着……这位新人不仅是在弥斯珥区区选赛里，甚至在全球赛中，也最少是前二三十位次。 这时忽然有人说了一句：“不对，他们是三只契兽。” 所有人一愣，又猛地反应过来。 对啊，许岁安那边虽然有四只契兽，但全程打下来，动手的只有三只，那只治愈系呢？ 大家茫然地转头寻找。 过了半晌，终于有人找到，指向某个方向。 然后……沉默。 治愈系在拉着契主吃吃喝喝呢！ 打群架呢！能不能认真一点！ 群众们满腹吐槽欲。 那两个吃吃喝喝的家伙却在此时抬头，一起看向场地中央。 “结束了？”许岁安问。 楚时间回答：“这不好说。” 围观众人一愣，看看躺倒一片的契兽：还有能站起来的吗？ 结果下一秒，就见楚时间目光一转，却是朝他们这边望来，目光中带着几分挑衅和期待。 只想看戏的灵契师们：…… 怎么原来是在点他们吗？ 和他不期然对视的选手立刻一个接一个猛摇头。 几人过后，大家都学精，主动偏过头去，避开视线。 “看来没有了。”穆霖久笑道。 “嗯。”许岁安表示赞同。 楚时间兴致缺缺地轻哼一声，抬手打出响指。 啪。 天花板中心的水晶吊灯瞬间完好如初，宴会厅内再次灯火通明。 这场本该是由老选手给新人点颜色瞧瞧的下马威，就这样在几分钟内风卷残云一般结束，只留下满地爬不起来的契兽。 而真正被吓到的……反而是那些叫得欢的老选手。 新人呢？ 新人落落大方地吃掉一块小蛋糕，抬头朝他们看来。 “现在，有人能告诉我，星主在哪儿吗？” 全场沉默。 有人欲哭无泪：“这个……我们真不知道。” 许岁安歪了歪头。 楼上突然传来一道笑声。 所有人同时抬头看去。 蓄着银白长发的青年站在二楼平台上，半身斜倚横栏，身后搭着群青色披肩，怀抱黑猫。 全球赛首席裁判官，路川燕。 他的身后，余下八位裁判官分散站着。 大厅里的选手和契兽们再次躁动起来。全球赛裁判官的实力无人质疑，神秘性也只在星主之下。 有多次参会经验的人彼此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一点不对。 全球赛裁判官是一定会在灵契大会中出席，但传言这一届裁判官之间不怎么和谐，十位同时出席的情况此前还从未有过。 但这次，宴会才刚刚开始，十位裁判官竟然就齐齐到场。 这么大阵仗，是为了什么？ 许岁安恰在此时抬头，和路川燕对视。 青年笑了一下，弯着眼睛看下来：“你问他们，当然得不到答案了。” 怀中黑猫喵呜一声，似是表示赞同。 路川燕腾出一只手，朝许岁安招招。 “上来吧。星主在最高层等着你们呢。” 全场又一次鸦雀无声—— 作者有话说：被拖稿后一怒之下约了几张陆陆续续要到惹，后面会时不时换一下封面[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第242章 直到许岁安五人跟在裁判官身后,消失在向上的台阶拐角处，一楼的三百多人都还沉浸在茫然和震惊里。 “所以……他竟然是真的和星主有约吗？”有人忍不住问。 “好像……是啊。不然怎么能上二楼？” 人群立刻陷入更深的沉默。被几位打倒的契兽还都躺在地上，但此刻众人都无暇顾及。 灵契大会举办了这么多届,即使是资历最老的几个选手,也从未见过有人被邀请上楼。 大家都默认二楼以上是禁区,是只有裁判官们才能前往的区域。 但现在，这个新人竟然直接被请了上去，而且还是上去单独见星主。 他们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说嫉妒，甚至都觉得自己配不上。 但到底还是有人说了句：“这新人……这么大的后台吗？” 这些对真相一无所知的人不可能猜到，新人此刻正密谋着要干掉他所谓的“后台”。 整个古堡一共18层。 路川燕带着许岁安等人一路向上，停在9和10层之间的楼梯拐角处。 在这个位置,一层的选手们不可能看到他们,顶层的星主也察觉不到他们的位置,是最适合说些什么的地方。 路川燕转过身,站在两级台阶上和许岁安对视。 他们身后,12个人稀稀拉拉站满整层楼梯。 “你们没有打算在这里动手吧？”路川燕问。 “有。”许岁安果断回答。 “……”路川燕表情凝固了一下。 后方传来一声不冷不热的笑,带着点轻嘲的意味。 许岁安转头，对上小四的视线。 他在正式场合依旧不怎么好好穿衣服,衣服挂在一侧的肩上要掉不掉。 他对路川燕道：“我早说他们会动手了。” “衣服穿好。”路川燕回答。 小四：“。” 他很不爽地啧了一声,极不情愿地扯两把衣服。 到底还是穿好了。 路川燕转向许岁安,接着说：“最好不要。” 许岁安疑惑：“是你说，我要杀掉他。” “但不会是现在。”路川燕摇摇头，向上看去一眼。 从这里向上,层数越高、楼梯越长、空间越小，到最高的位置似乎只剩下一个房间大小，逼近塔尖，模糊在黑暗里。 “在找到研究员之前,你们杀不掉他。”路川燕坦言。 “为什么？”许岁安问。 “和你们遇到的那只狶一样，除非完整的‘核’被毁掉，否则他依然可以复活。” “所以，如果你们在这里动手，只会打草惊蛇，到时候他就更不可能透露研究员的位置。” 穆霖久此时开口：“如果这么说的话……就算我们今天不动手，他为了慎重起见，也不可能告诉我们研究员在哪里。” “不。”路川燕否定。 “你们能问到。”他看向许岁安，“最起码，你可以。” 许岁安：“为什么？” 路川燕：“他们快需要新的素材了。” 许岁安和他对视。 路川燕笑着指指自己：“不是这种的——根据我们的猜测，他们估计需要针对那枚核做一些新的研究。” 穆霖久蹙眉：“但这么一来，能见到那两个人就只有他自己。” 路川燕并不作答，反而问许岁安：“你杀的掉他们，对吧？” 许岁安却也没回。他想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那、如果现在杀，他会变成球吗？” 路川燕：“？” 许岁安以为他没听懂，解释：“星主。” “这恐怕还是不会的。”开口回答的是琴师。 许岁安看过去。 “根据我继承下来的记忆，前两届裁判官们都做过这方面的尝试，但都没有成功。”琴师平静道。 “他们移植了一部分核却依然没有掌握力量，大概就是为了保留属于人类的一部分，这让他们避免了‘退化’的弱点。” 许岁安：“喔……” “这不是更好杀了吗？”另一道声音在此时响起。 许岁安看过去，对视楚时间略含兴奋的目光。 “你要试试吗？”楚时间问他。 …… 古堡最高层的确只有一个房间。 除了路川燕外的其他九位裁判官——包括那只猫，都留在了往下几层的位置。 他们不被允许上来。 星主在被前任裁判官杀过几次后行事非常小心。所以才会连路川燕都难以确保邀约成功。 但这次，多亏许岁安他们在这届比赛里接二连三的精彩表现，星主对这个极佳的新素材心动了。 路川燕停在门口，敲了敲紧闭的古铜色木门，恭敬开口：“大人，他们到了。” 安静了足足有半分钟，里面传来一道低沉且略显沧桑的声音：“让他们进来吧。” 按照路川燕的叙述，这位星主接收晶核移植、获得永生时，应该是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但这道声音听起来还要再年老一点。 许岁安看向路川燕。 首席裁判官却没再看他，只是对着木门欠了欠身，向后错开身形，将许岁安几人让至门边，自己向台阶下走去。 他全程低着头，没有任何视线交流。 星主会监视这里吗？ 许岁安在周围看了一圈。 塔顶因为位置刁钻、缺乏打扫，被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照着，另一边的横梁上还蹲着两只看不出种类的有翼族。 木门周围则是经常打理，干干净净、纤尘不染，按理说这古堡应该已经存在上百年，但这木门却依然崭新如初。 不过无论哪里，都没有任何摄像头之类的东西。如果真的有被监视，那只能是星主从门内偷窥。 许岁安学着路川燕刚才的模样敲敲木门，跟人招呼：“我们进去了哦？” “请进。”这次的回答比上次稍快一些。 许岁安按下把手，推开门，却没急着往里进，而是先朝屋内打量一圈。 里面只有一个房间，不算很大，但也足够七八个人分散站开。 周围一圈是和古堡形状对应的弧形白墙，左侧的白墙前面摆着一个一人高的空书架，右侧墙前则什么也没有。 后方的墙壁上开了一扇四四方方的小窗，但玻璃窗上挂着一把大锁，不像能被打开的样子。 窗前，一张木桌端端正正，桌上空空荡荡，连个茶杯都没有摆放。 “不进来吗？”桌后的人在此时开口。 许岁安循声看去，有点意外。 星主看起来已经有七八十岁，头发花白、尖细的脸上爬满皱纹，一双眼睛也浑浊暗淡。 比他想象的苍老很多，但和声音倒是吻和上。 明明已经用晶核实现永生，但身体情况似乎还是在缓慢老化。 如果更年轻一些的星主都是这个情况，那研究员恐怕更加苍老。 许岁安想起路川燕刚才说过的话，忽然明白过来：他们需要新的研究素材，多半就是为了这个。 星主坐在桌后，静静的看着他，黄色的眼睛里有几分不寻常的欣赏。 “进来了。”许岁安上前两步。 其他四人跟着他一起进屋。最后一个进来的戚孤雪把门关上。 一声落锁的轻响。 坐在桌后的星主和站在桌前的五人神情同时放松，都有点目的初步达成的畅快。 “听说你们主动要求找我。”星主打量着许岁安，问，“为了什么？” 虽然声音、外形苍老，但他说话的语气却没什么老态，依然有种气势凌人的上位者姿态。 许岁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了一眼已经来到身边的楚时间，问了句：“现在吗？” 星主目光定在二人之间，在茫然中拧起眉头。 楚时间打量一眼房间内部，目光落在窗户那把锁上，又看向穆霖久。 穆霖久思考几秒，点头：“可以。” 楚时间也看向许岁安，说：“可以。” 这一番下来，星主要是还意识不到他们要做什么，这些年就白活了。 他表情微变，身子绷紧，却没有太多恐慌，反而还在镇定地问：“你们要做什么？” 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害怕受到袭击。 这也合理。 许岁安看向他身后那把锁。锁住了这个房间，也同时锁住了房间内所有人的异能。 如果要在这里使用能力，必须先打开那把锁。但那东西本身就精巧繁复，显然不是什么轻易就能被撬开的东西。 不过…… 许岁安开口：“动手吧。” 星主神色一凛，立刻拍桌：“你们敢！” 说着就要站起。 但还没等屁股完全离开座椅，眼前黑影闪过，星主脑袋一歪，没了呼吸。 楚时间站在椅子旁边，丢掉在外面随手见到的一块碎石，石头上残留一丝血迹。 星主的颈间，弧形伤口平整顺滑，鲜血流淌下来，很快打湿衣服。 杀掉这样一个自身不具备力量的人，对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不必使用异能。 但此刻的楚时间脸上却没有往日的轻松，反而有点急切地催促一句：“快点，你行不行啊？” 星主眼见着就要在晶核作用下复活，锁打不开，异能就用不了，他有点烦躁。 “要不你来？”穆霖久双手搭在锁上，凉凉地看去一眼。 楚时间：“……” 即使认识那么久，彼此看不惯那么多年，他也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有关动脑的事情上，穆霖久的确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更加具有天赋。 比如现在。 星主被杀不过五十多秒。 咔咔咔咔咔咔咔。 巨锁接连响了七声，内部的七道机关全部被拆解。 啪！ 锁从窗上掉落下来，不知多久没开过的窗户忽然被推开，厚厚的灰尘立刻扬起。 屋内还活着的五个人不约而同咳嗽起来。 楚时间顾不上管这些灰沉，立刻抬手在星主身上摸过，黑紫的光覆盖上去，包裹住那道正在缓慢愈合的伤口。 星主自身的时间开始倒流。 片刻后，楚时间松开手，朝穆霖久颔首示意：“锁回去吧。” 两分钟后。 星主端端正正坐在椅子里，重新睁开眼。 他看向房间内，许岁安五人站在最初的位置，一脸坦然地望向他，似乎都在等他开口。 “听说你们主动要求找我。”他说，“为了什么？” 许岁安眼睛一亮，看向楚时间，有点开心：“真的可以。” 他虽然答应让楚时间试试，但也并不能肯定对方的方法一定有效。 不过看这次的实验结果，效果卓绝。 楚时间得意轻笑：“当然。” 星主脸色有点黑。他觉得有点不对，沉声发问：“你们在说什么？” 但五个人都没理他。 “你们谁要试一次？”楚时间问其他人。 四个人立刻一副敬谢不敏的表情。他们都没有楚时间那种奇怪的癖好。 楚时间耸肩。 他早当惯了坏人，对这一幕适应良好。 星主表情却越发难看，终于忍不住拍桌，抬高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许岁安看过去，和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对视两秒，忽然想到什么，看向其他人：“我想问问路川燕。” 四个人当然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 楚时间第二次手起石落，星主第二次脖子一歪。 穆霖久上前，娴熟拆锁。不知道是不因为有过第一次的经验，他这次只花了半分钟。 楚时间把星主的时间回溯到被刀之前，又把他暂停在那个状态，看向许岁安：“可以了，去吧。” 许岁安转头去找路川燕。 全球赛的十位裁判官此时都在第16层待着。 听到楼上传来动静，不少人立刻望上来，一看是许岁安，都是一愣。 “你怎么下来了？”路川燕第一个开口，朝他身后看去，眉头微蹙，有点不安，“出意外了？” 许岁安摇头，朝他微笑：“很顺利。” 路川燕茫然：“那……？” 许岁安直接问：“你要亲自杀他一次吗？” 这话一出，路川燕还没什么反应，他身后八位齐刷刷站起，连怀中的黑猫都跟着立起耳朵。 “什么意思？”其中一位问。 许岁安却不解释，只是朝路川燕伸出手，问：“跟我去试试吗？” 路川燕抿唇，迟疑片刻，松开怀里的猫。黑猫轻巧落地，尾巴扫过他的手臂和腰间，停在他腿边。 路川燕抬手，搭上许岁安的掌心。 他被星主和研究员的实验毁了整个人生。 即使后来遇到这些契兽，让他重新找到希望，但曾经有过的绝望日子，绝对不是日后的希望能抵消的。 躺在试验台上时晃眼的无影灯，无数次吞下不知名的药剂、在昏昏沉沉间感觉整个身体都在灼烧，无数个深夜蜷缩在床上、反复因为疼痛昏迷、在被痛醒…… 绝望就是绝望，真正刻入骨髓的痛苦永远不会随着时间而淡去。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机会，他怎么可能拒绝？ 许岁安带着路川燕来到星主的房间门口，其他九位默不作声地跟在他们身后。 许岁安停下，问路川燕：“有武器吗？” 路川燕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蝴蝶刀。 在忒索罗斯星，人类不需要有什么战斗力，但他还是常年备着武器，这是接受试验后遗留下来的习惯。 许岁安点头，推门而入。 路川燕看进去，错愕地愣在原地。 窗户大敞，风声呼啸着灌进经年封锁的高塔顶端。 星主躺在椅子里，一动不动。 余下四人在房间里各做各的，看起来意外地和谐。 “到了？”半坐在桌上的楚时间抬头望来，出声招呼。 “到了。”许岁安回答。 穆霖久从窗边回头，问：“上锁吗？” 楚时间反问路川燕：“你想杀他几次？一两次的话，可以不锁。” 路川燕有点目瞪口呆：“他……你们不担心被……” “放心吧。”许岁安拍拍他，“不会的。” 路川燕睁大眼：“为什么？” “他不会记得。”许岁安说。 路川燕：“？” 两人身后，八个人加一只猫在门外无声地挤来挤去，都想要看清里面是什么情况。 许岁安感受到动静，回眸看一眼，干脆道：“一起进来吧。” 八个人一下子都有些尴尬。 路川燕回神，叹了口气，也招招手：“进来吧。” 一群人安安静静站进来，不算大的房间立刻显得有些拥挤。 楚时间的异能解释起来比较复杂，许岁安干脆大手一挥，朝楚时间命令：“给他们展示一下。” 楚时间看他一眼，任劳任怨，但还是顺带让穆霖久也跟着忙活一下：“锁一下。” 星主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窗户也重新上锁。 很快，一动不动的星主挣扎两下，显出一些要醒的征兆。 路川燕一行人下意识屏息。即使许岁安他们表现出来的非常自信，但在星主长年的压迫下，他们依然下意识有些不安。 众目睽睽下，星主苏醒。 他睁开眼，看向房间内，立刻一愣，眼睛瞪大。 他怒道：“你们么进来的？我不是说了不许你们进！” 路川燕一怔。 星主竟然上来就问他们怎么进来，看起来对此前的昏迷等一系列事情真的毫无记忆。 他惊讶地看向许岁安。 许岁安递给他一个令人安心的眼神，说：“动手吧。” 楚时间向桌后伸手，帮忙按住星主。 星主意识到不妙，立刻瞪大眼睛开始挣扎。 和面对许岁安他们时不同。路川燕知道的更多，星主能够威胁的内容也就更多： “你以为你能杀死我吗？和之前一样，你们和之前那些都一样！一群狼心狗肺的家伙！等我复活了，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路川燕本还在犹豫，听了这话，忽然握紧蝴蝶刀，红着眼盯他。 “狼心狗肺？” “你把你的实验当成什么了？对我们的恩赐吗？” 他情绪难得如此激烈，身后几个少年契兽都有些被吓到，表情变得慌张，想要开口、上前，却被其他人拦住。 路川燕来到星主面前。 星主被楚时间按着，表情狰狞可怖，口中依然骂骂咧咧威胁。 “如果没有我，如果没有我们的实验，你以为你会有今天的成就吗？”他怒道，“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苍老的身体承受不住这番挣扎，猛地咳嗽几声。 路川燕站在椅边和他对视，蝴蝶刀捏在掌心，高高举起。风从窗口灌入，将银白长发吹起。 此时，他心情反而平静到极点，星子般的眼眸没有任何波澜。 “如果没有你，”路川燕说，“我会是一个正常人。” 刀尖落下。 鲜血喷溅。 星主睁大眼，失去生机。 路川燕的心跳停滞一瞬，忽然开始狂跳。 蝴蝶刀依旧被他死死握在手里，分毫不差地没入星主的心脏。 他用力地呼吸几次，抬眼，看向许岁安，茫然、探求、惊喜、释放…… 前所未有的强烈情绪交织在一起，充斥他的全身。 许岁安轻轻笑着，金发散开在身后，眸光平静柔和，像是连地狱恶魔都要争先恐后供奉的神灵。 “还要再来一次吗？”他问路川燕。 路川燕闭了闭眼，回答： “嗯。” …… 许久之后。 一群人静悄悄地从房间内离开。 九位裁判官先向楼下走去。路川燕落在最后，握着沾满鲜血的蝴蝶刀。 他转过身，看向许岁安。 房门在身后轻轻闭合，留给他们单独的空间。 路川燕沉默片刻，问：“……为什么要……给我这个机会？” 杀死星主，再让他回到之前的状态。看似简单，但这种与生死拉扯的不断回溯，对那位来说应该也是不小的消耗。 如果不是许岁安要求，他绝对不可能容忍这么多次。 还有窗户上的锁…… 星主之所以会用这把锁，就是因为他们之前做过测试，哪怕是全球最厉害的开锁大师，要想打开这把锁，也要全神贯注地花上将近一天的时间。 锁中的机关每次都会重置，并不是只要解开一次，之后每一次都可以按照之前的方法打开。 七道每次都会变换的机关，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反复解开、修复，这对脑力的消耗绝非常人能够想象。 但路川燕一共杀了星主五次，他们就重复了五次。这还不算他们之前自己尝试的次数。 从仇恨中清醒过来后，路川燕才意识到这有多不可思议。 他看向许岁安，一时百感交集。 “你们本可以不用……这么耗费心神。” “最后一次由我来，你会杀不到。”许岁安说，“那会很遗憾的。” “不只是我，他们也会这么想。” ——因为大家都经历过。 路川燕怔住，眸光剧烈颤抖。 他喉结滚动几下，半晌，垂下眼，只是说了句：“谢谢。” 两个字，却好像比所有语言都更珍重。 滴答。 蝴蝶刀上的血滴落到地面，溅开一个小小地血花。 许岁安朝他笑笑：“我要进去做正事啦，晚点见。” 他转过身，重新回到房间，关上门。 路川燕盯着房门看了良久，闭了闭眼，回身下楼。蝴蝶刀被他紧紧握在掌心，硌得右手发疼。 脚步声响起，在空旷的塔内回荡。 房间内，窗户重新上锁，又一次被楚时间回溯复活的星主悠然转醒。 五个人站回原位。 听到他熟悉的那段：“听说你们主动要求找我。为了什么？” 许岁安和他对视，像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思考片刻，说：“我要见一个人。” “谁？” “一个在几十年前，犯下死罪的研究员。”—— 作者有话说：星主：我就这样死去活来。[害怕][害怕][害怕] 第243章 星主表情微变,审视着许岁安。 “恐怕没有这样的人。”他缓慢开口，“你都说了是几十年前，还是死罪……” 但这些掩盖的说辞对许岁安来说毫无意义。 他直接坦言：“狶在我们这里。” 星主眼睛猛地睁大,身子从椅背上直起：“你们知道狶？” 楚时间：“都说了在我们那儿,怎么可能不知道。” 星主凝视几人半晌,姿态又逐渐舒缓下去，看似随意问：“它在哪儿？” “在我们家。”许岁安回答。 星主刚平复下去的情绪立刻又起来，皱眉，反问：“你们家？” 那怪物怎么可能待在这种地方？ 他们当时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想到办法把狶封锁进山洞。 “是哦，在家里。”许岁安点头,问他,“你需要吗？” 星主和他对视,压下心中困惑,沉默片刻,却没回答,而是问： “你们要找研究员，是为了狶？” 许岁安和身边的人交换了个眼神。 “那东西放在家里太麻烦了。”穆霖久说,“我们想把它处理掉。” 星主眼神微凝,盯着他们沉思片刻,再开口，却直接答应：“好啊，我可以带你们去见他。” 许岁安有点意外,穆霖久眼中则滑过一丝了然- 因为我们向他展示了一定程度的“无知”。 他用心声跟许岁安解释。 如果他们知道狶的真相，那绝对不可能当着星主的面说出要把狶处理掉。 对于知道真相的人来说，处理掉狶，就相当于一起处理掉体内含有晶核的星主。 没有人会傻到当着星主的面说出话。 所以在星主眼里,他们只是偶然遇到狶，想办法限制住它，又知道了一点有关狶的故事。 在这种情况下，星主说的越多，就越有可能暴露更多对方不知道的信息，对他自己反而越不利。 所以他才会直接答应下来。 此时，星主却又开口：“不过……我有三个条件。” 果然如此。 穆霖久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他要提的条件，估计就是路川燕跟说过的那些。 “什么条件？”许岁安问。 “第一，你们要见他，必须把狶带来。” “好。” “第二，我只允许你一个人单独见他。”星主抬起手，指向许岁安。 五人心下都没有多少意外，但以防被怀疑，面上还是要装一下。 许岁安疑惑问他：“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是他的规矩。”星主却不做解释，只是说，“如果你们不同意，那我也只好拒绝。” 他目光盯在许岁安身上，眼神深处藏着些试探。 于是许岁安配合地犹豫了一会儿，才问：“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如果直接答应下来，反而会让星主产生怀疑。对未知保持忌惮和警惕才是合理反应。 果然，这句话一问出来，星主的表情反倒稍稍放松，嘴唇向上翘起，脸上的皱纹勾出一个有些诡异的笑。 “第二条，不答应吗？” “就算您这么逼迫……”开口回答的是穆霖久。 他笑笑，很是无奈似的：“我们需要考虑。” 星主摊手：“没关系，我可以给你们充足的时间考虑。毕竟第三个条件，也不是那么好完成的。” “什么条件？” “按照规定，想要和我进行这项交易，只有一个方法，你们应该都知道是什么。” “全球赛冠军？” 星主微笑点头。 灵契大赛的最终优胜者会获得面见星主的机会，并且可以让星主实现自己的一个愿望。 对于除了裁判官之外的所有忒索罗斯星人来说，这是唯一的机会。 也是许岁安他们最开始的计划。 现在看来，即使得到机会提前见面，也还是要走这一套流程。 但这次同样也有收获。 他们知道了真正杀死星主和研究员的唯一方法是彻底毁掉晶核。 “好。”许岁安答应，“我们会拿冠军的。” 星主和他对视，双手交叠，垫住下巴，微笑：“我很期待我们的下一次见面。希望那时候，你们已经考虑好我的第二个条件。” 他朝门外做了个手势：“现在，去享受这场宴会吧。” 但许岁安却没动。 星主放下手，重新看向他。 许岁安忽然问他：“你对我们不好奇吗？” 星主笑意微淡：“为什么这么问？” “你答应在这里提前见我们，不是因为好奇？” “我对我的每一个子民怀着同样的热爱。”星主笑着回答。 “我知道了。”许岁安颔首，这次没再做停留，直接转过身，带着五人离开房间。 木门在身后缓缓闭合，星主坐在桌后一动不动，身形逐渐被挡住。 许岁安最后回眸看了一眼，不期然对上那双有些苍老、浑浊的眼神。 贪婪前所未有的清晰。 咔。 木门关死。 “走吧。”许岁安看向其他人，“下去了。” 往下三层，路川燕一行坐在楼梯周围等候。 许岁安五人的身影一出现，他们立刻齐齐看来。 最上方的路川燕率先站起身。 他状态已经完全恢复正常，身上的血迹也都处理干净，看上去又是那副清淡冷静、成竹在胸的公子模样。 “他答应了？” 许岁安：“有条件。” 随后，穆霖久简单复述了一下和星主的对话。 最后又是许岁安问：“他用什么办法判断的？” “什么？”路川燕微怔。 “我是合适的素材。” 路川燕皱了皱眉，沉思片刻，却缓缓摇头：“我不知道他们的挑选办法。” 许岁安反问他：“那你是怎么判断的？” 路川燕眨眨眼，坦然：“直觉。我很相信我的直觉。” 他抬手朝身后划拉半圈，像是为了证明什么：“这些都是我靠直觉契约到的。” 许岁安眨眨眼。 路川燕接着道：“而且，既然他的确答应我的邀约，提前和你们见面，那就证明我的直觉没错。他们就是想把你当作新的研究素材。” “但我的确不知道是为什么。”他正色下来，表情有点凝重，“据我推测，应该是和他们体内的那部分核有关。但我和核的关系跟他们不同，所以不会有这种感知。或许……” 他停下，目光落向许岁安身后。顿了片刻，又若无其事地收回。 “只有他们两个才能知道了。” 许岁安顺着他的目光回头。 戚孤雪正扒开穆霖久，挪到前面来。 “我需要的材料有办法凑齐了。”他扫一眼终端机，“就看你愿不愿意再做一次小白鼠。” 本来挺缓和的气氛立刻剑拔弩张。 戚孤雪像是不知道自己这句话犯了对方的禁忌，还在继续：“这种事情又不可能找到什么实验体，只能你自己来。” 路川燕静静听着，没有回应。 他身后其他九位却一个个神情凝重，甚至有几个看起来马上就要动手。 戚孤雪依然毫无察觉：“但你恐怕也没法拒绝。” 笛声忽地轻响一下。 戚孤雪猛地顿住，抬眼。 没发现什么异常。 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一截金线悄悄钻回许岁安的袖子里。 戚孤雪继续：“如果不走这一步，等到我们要杀狶的时候，你体内那部分晶核就不可能处理了。” 除了将路川燕一起杀掉，不会再有其他方法。 路川燕轻声回答：“我知道。但即使你的实验失败，结果也是一样的。” 戚孤雪看向他。 路川燕轻松笑着，看起来接受良好。亲自动手杀了几次星主后，一直压抑着的东西解开不少，他的心情畅快很多，面对这些事情，也更加看得开。 如果换做之前，面对戚孤雪说出的这番话，路川燕的心情大概也和其余裁判官一样。 但现在不同。 “不管成不成功，总要试试的。”他回答戚孤雪。 “燕燕。” 身后一个少年凑上来，咬着唇扯扯他的袖子。 路川燕和他对视。 “……你不会害怕吗？”少年小声问。 其他裁判官也都盯着他，显然在关心同样的问题。 过去的经历留下了强烈的心理阴影，不得不再次成为实验体这件事，对路川燕来说绝对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路川燕笑了笑，却说：“以前会，但现在不会了。” 少年愣了愣。 后方，另一个红毛的少年却在此时开口：“因为他吗？” 他抬起手，指向许岁安。 被指着的许岁安愣了下，从那道目光中感受到几分敌意。 他茫然地歪了歪头。 路川燕侧了侧身，替他挡住视线。 “不只是因为他。” 少年一愣：“那还有谁？” 路川燕却不回答了。笑着转过身来，看向许岁安：“走吧，也该去参加灵契大会了。在全球赛正式开始之前，我们都可以放松一下了。” 他说着，已经率先迈步，向楼下走去。 许岁安没有立刻跟上，反而推了推身边几人，让他们先走，自己落在后面，凑到那红毛身边。 红毛吓了一跳，往旁边一躲，警觉地盯着他：“你干什么？” “为什么讨厌我？”许岁安问他。 “什么讨厌？”红毛迷茫。 “刚才。”许岁安，“你指我。” 他不理解少年为什么忽然会有那样的情绪。即使已经在这个世界做人这么久，人类的一些情绪和感情，他还是不太能搞懂。 明明他们上次聊的还算不错。所以，许岁安想，他应该可以问一下的。 “？”红毛却一脸莫名其妙，“那又不是讨厌。” “那是什么？”许岁安虚心求救。 少年张了张嘴，脸忽地有点红，说不出话，瞪他一眼，别过头去。 许岁安茫然：“？” 看来这个问题是问不到了。他有点失落，但还惦记着另一个问题。上次他们的谈话戛然而止，还没有结果。 于是他接着问：“那你们后来，做了吗？” 红毛眼睛一下子瞪圆，脑袋猛地甩回来，脸彻底涨红：“你你你、你说什么呢？！” 许岁安不解地望着他：“嗯？” 他们上次不是还可以说这些。 红毛瞪着他：“你怎么能问我这种问题！” 许岁安：“？？” 两个人这一下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前面一群人全都回头望过来，有一些听见他们说话内容的表情更是微妙。 “不能问吗？”许岁安还在问红毛，“但上次你还问我有没有做——” 红毛立刻跳起来大叫：“不许说！不许说啊啊啊！” 许岁安被他惊到，默默闭上嘴，看着红毛一下子窜出去好远，干脆躲到路川燕身边，还手舞足蹈地跟人比划什么。 【好奇怪哦……】系统也在跟着他一起茫然，【为什么突然就不能说了？】 它也很好奇。它也想知道两个少年上次想问许岁安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凭它这么庞大的数据库，竟然推测不出来做后面的字眼是什么。 这很怪了。 一双手搭上肩头，许岁安转过视线，对上穆霖久含笑的目光。 “这种反应……”他轻盈开口，声音几乎贴在许岁安耳边，“就是做过了。” “做过什么？”这才是许岁安真的想知道的。 “你很好奇吗？”穆霖久笑眯眯的，脑袋又往下压了一点，头发蹭在他的肩上。 许岁安张了张嘴，正要回应。又一只手伸过来，把穆霖久的脑袋拨开。 许岁安茫然回头，意外对上一双墨绿色的眼眸。 他愣了愣。 穆霖久也愣了愣，看向戚孤雪，目光有几分古怪。 “做不做的你们以后有的是时间聊。”戚孤雪开口。 穆霖久眉尾轻挑。 戚孤雪无视掉，拎着他的胳膊把人拽走：“先过来一下，有事商量。” 许岁安茫然地看着两个人走到队伍最前方，找到路川燕。 似乎真的是有事商量，路川燕表情很快变得严肃。但他们把声音压得很低，再加上现在已经快接近一层，人声嘈杂起来，就算是许岁安也只能听到一点破碎的字眼，攒不出具体意思。 【需要我去听一下吗？】系统问。 许岁安想了想，摇头：【……不了。】 他尊重朋友。 但心声群聊这点，却不是他能控制的。 于是虽然听不见戚、穆、路三人在聊什么，许岁安却意外在四个人的心声群聊里听到一声“不要脸”。 是楚时间在骂穆霖久。 他和系统两只都更茫然了。 ——所以到底是做什么？ 还没想明白，周围的嘈杂声又抬高一个档次。 许岁安跟着前面的人一起停下脚步，抬眼看去。 他们重新回到一楼宴会厅。 现场已经被收拾妥当，没有打斗过的痕迹，那些被揍趴下的契兽和他们的灵契师也都从现场消失，应该是被带去做治疗。 但这里毕竟人多，就算少了二三十位，看起来也丝毫没有空荡多少。三百多人依然热热闹闹，似乎都已经把那些事情抛到脑后。 毕竟是难得的宴会，还是好好享受更重要。 但许岁安一行人的到来，到底还是上场上氛围一变。 宴会厅里安静一瞬，所有人同时看来，表情立刻各有变化。当事人一出场，之前的挑衅事件再次回归记忆。 几个站得离楼梯稍近一些的下意识往旁边让让。 但大多数人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许岁安身上，而是随后就转向位于最前方的路川燕。 全球赛首席裁判官的名号，比“怪物新人”可响亮多了。 “裁判官大人。”有人甚至已经开口，“这次能见到您，真的很荣幸。不知道可不可以……” 路川燕扫过去，淡淡一笑，直接将他打断：“抱歉，不可以。” 声音和表情都是柔和的，说出口的话却很无情。 这才是人前的首席裁判官。 其他裁判官同样如此，一个个气场全开，冷眼扫视着在场的所有选手和契兽。 就连那只黑猫也是，立在裁判官中个子最高的小四头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整个场子。 人群立刻彻底静下来，连低声交谈都不再有。 “感谢大家前来赴会。”路川燕开口，嗓音清澈，“本届灵契大会为期两天……” 他按照惯例做着介绍，声音不大，但在极静的环境中，依然可以清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 “区选赛第三赛段的分组抽签将在稍后进行，面向全球进行直播。” “以上。”简短的发言结束，路川燕停顿片刻，再次露出一抹浅淡且公式化的笑。 “预祝各位在不久后的全球赛里取得满意的成绩。” 掌声随之响起。 许岁安在一旁看着，也跟人群一起鼓掌。 路川燕目光落过来，和他对视，笑意里多出几分真实，但很快又转开。 该说的开场白结束，留下要主持分组抽签的两位裁判官，他带着其他七位转身向楼上走去。 一群选手和契兽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身影，还有些依依不舍。 在如此近的距离亲眼见到十位裁判官一起露面，这对现场的不少人来说，都足够吹一辈子了。 许岁安身边凑过来一个人，有点好奇地小声询问：“你真的见到星主了？” 是最开始被他问星主在不在的那个选手。 隐瞒也没什么意义。许岁安点点头：“见到了。” 选手吞口水，瞪大眼，声音更低：“星主……什么样啊？” 许岁安想了想，评价：“很一般。” 选手：“？” 前方传来一声轻咳。 两人同时看去。 蒙眼的裁判官和双胞胎之一站在最前方的台子上，两人中间多出一块屏幕，上面密密麻麻地印着80位选手的名字，按照所属区分成十个大组。 再往后，摄像机搭在三脚架上，红光一闪一闪。 分组抽签直播已经开始。 但对于这件事，这些当事人却还没有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在意。 他们都肯定要进入全球赛，这次抽签的结果，最多也就对区选赛的最终排名产生影响。 而且到这个时候，大家多少也对彼此的水平有些了解，自己能拿第几，基本都有数。 所以虽然大家都在注视着台上，但也只不过是给两位裁判官的尊重，要说多密切关注，那还真没有。 每个大区8位选手分成4、4两组进行几分赛。80个名字很快眼花缭乱地交换起来，紧张的音乐声也跟着响起。 许岁安看了两眼，就没过多关注，转头去桌上找吃的。 毕竟是为全球赛选手准备的宴会，食物质量自然没话说。许岁安去楼上之前和戚孤雪分着吃了几块糕点，味道都很不错。 但这段时间过去，等他再回来，剩下的点心却不太多了。 许岁安正默默找着，有人从旁边递来一个餐盘。 几块糕点摆在上面，旁边还有一杯牛奶。 许岁安惊讶抬眼，对上祁临的目光。 祁临看着他，安安静静地把餐盘往前递递。 香味立刻传来。 “谢谢。”许岁安弯起眼睛，却没接盘子。 祁临搜罗来好几种点心，琳琅满目地摆了一圈。 他从里面挑了一会儿，选出最好吃的一种，捏起来，递到祁临眼前。 笑着问：“你要尝尝吗？” 他记得祁临也喜欢吃这些。 说到底，许岁安认识的这些朋友——或者说原著的主角团里，真正口味奇怪的，也就叶枫、萧离歌和楚时间三人而已。 祁临怔了怔，低眸看来，冰蓝色的眼睛轻轻闪烁。 很多年前，他们也有过这样的时候。但那都已经好久。祁临总是在想，他们可能不会再回到那样的时候。 但现在…… 即使身边有很多人，和当年的那群人完全不同，即使身后就有人一脸不爽、虎视眈眈，但许岁安依然一脸坦然地把点心递到他嘴边。 只要他还想，他们永远可以是当年。 祁临张开嘴，咬住那块点心。 许岁安问：“好吃吧？” 祁临认真点头。 很甜、很好吃，和小时候一样好吃，比他吃过的其他任何点心都更好吃。 他咽下点心，和许岁安对视，轻轻开口：“做的意思是……” 队伍里的其余三人此时刚好都没看这边，但还是留了一分心神过来。 此时祁临一开口，三人猛地转头看来，想要阻止。 但却来不及了。 祁临已经在许岁困惑加期待的目光中，认真地解释道：“做、彼此都喜欢、都会开心的事情。” 穆霖久&戚孤雪&楚时间：“？” 许岁安想了一会儿，恍然，指指餐盘里的点心：“比如这个？” 祁临点头，眼里盛着轻盈的碎光。杯子里的牛奶轻轻晃动，将两个人的侧脸倒映其中。 因为一起做了彼此都喜欢的事情，因为哥哥给他喂了点心，他很开心。 系统慢半拍回神：【原来是这个吗？那有什么不能说的？】 许岁安和祁临周围，空气忽然安静下来。 余下三人难得默契地对视一眼，又默不作声把视线移开，悄悄松一口气。 所以说，有些东西，其实和年龄大小毫无关系。 幸好。 第244章 两天的灵契大会乏善可陈。 大多数时间都是选手之间进行交流学习。 先是往届优秀选手做经验汇报——但关系到自己不久后的比赛成绩,也不可能有多少人真的会傻呵呵地分享自己的获胜经验。 再是在组委会提供的场地里进行交流赛。但同样，大家为了保留实力，也不会有什么人真的在这里就拼尽全力切磋。但有心的人多少还是能收集到一些情报。 不过对许岁安他们来说就全无必要。他们来参加这届大会本就只是为了见星主,其他的都不怎么关心。 不关心归不关心,作为神秘又强大的“怪物新人”,许岁安在切磋环节还是被叫上台很多次。 两天之内十几场切磋赛，导致几个人回到弥斯珥区重新继续区选赛时，都有些兴致缺缺、提不起干劲。 但他们这样的表现却是…… 明明比赛已经进行到第三赛段，但许岁安这队解决对手的速度却更快了！ 往往比赛刚开始不久，直播间人气都还没聚起来，对手已经被打趴下。 从第三赛段开始不在有同时直播的情况,各大区的每场比赛都会错时进行。 这就导致,数据监控中心的部长看阶段性直播情况汇总时,有一种自己在做跳楼机的感觉。 其他场次的数据都是随着比赛进行平缓上升,偶尔有一个小波折,但一轮到许岁安这组,就开始在短时间内直上直下。 峰值确实一场比一场高，但耐不住时间短啊。现在观众们看许岁安的比赛,关注点都不是“谁会胜出”,而是“这次能有多快”。 比赛结束的迅速,广告商们当然也就怨声载道。他们花了大价钱买整场的广告投送，结果一场比赛拢共也就十来分钟，这性价比和其他场次相比,完全不合适啊！ 部长愁眉苦脸地看着堆在眼前的数据表、投诉单和退款通知，沉思了好些日子，终于还是决定主动找上门，跟这位选手谈谈。 他问下面的负责人要到许岁安注册报名时的联系方式,挑了个非比赛时段，拨通。 时间接近傍晚，对面接的很快。 干干净净的嗓音传来：“你好？” 部长握着电话，莫名有点紧张，深呼吸两声，暗暗给自己打气。 这选手和裁判官们的关系似乎还不一般，他说话的时候可得小心谨慎。 “你好你好，是许岁安先生吗？” “嗯。”对面应了一声，忽然传来一阵叮当乱响。 部长觉得有点不对：“呃……您现在，方便说话吗？” “方便的。”许岁安说。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更大的异响，好像有什么很沉的东西摔在地上。 部长迟疑了：“但我听你那边……” “哦。”许岁安冷静解释，“他们在打架。” “……谁？” “我的、”许岁安顿了顿，“契兽们。” 部长：“？” “那、那您不管一下吗？怎么会这样的？” 契兽不都应该很乖很听契主的话吗？这怎么还能在打架呢？ 而且好像还打的很激烈！ 部长问这话的时候，又是一个什么东西哐地砸在地上。 “不用管。”许岁安已经冷静，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对手太弱了，他们无聊。” 部长：“……” 许岁安接着问：“你有什么事吗？” 部长：“…………” 他张了张嘴，一时间就觉得自己出声也不是，不出声也不是。 人家都嫌弃大赛给安排的对手太弱太无聊了，他再问对方为什么比赛结束得这么快，好吗？ 这时，电话对面却换了个声音：“部长先生？” 部长茫然：“啊，对。请问你是……？” 对面没回答，含笑道：“放心吧，下场比赛时间会变长的。” 部长一愣：“啊？为、为什么？” “因为下场是区选赛决赛。”对面回答。 部长恍然，顿时一阵尴尬。面对这位的时候，他怎么有种人家才是部长，他只是个小部员的感觉？ 不行，最起码得把面子挣回来啊。 部长深呼吸，再次开口：“既然如此，那你们比赛加油啊，我很期待呢。” “没有其他事就先结束通话了。”对面道，“我们还有私事要处理。” 部长气势又不自觉弱下来：“啊，好好好，那你们先忙。” 没等他说完，通话就已经在乱七八糟的碰撞声中切断。 部长握着终端机茫然了一会儿，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怎么又成给人家当下属了？！ 别墅这边，现场确实在打架，但并不是许岁安所说的，他的契兽彼此在打架。 而是楚时间和祁临两个人，上蹿下跳地对一群仅膝盖高的绿色奶龙围追堵截。 甚至还有戚孤雪站在安全的角落里扬着声音指挥。 “上面那只……不对，那只也是假的。祁临，你后面——躲得这么快，估计就是真的……也是假的？！那个姓楚的，二楼拐角！——再试试水池里那只？” “你到底认不认得出来？”楚时间被他指使得很不爽，猛地停下来，拎住一只奶龙，凶神恶煞地转头瞪过去。 嘭！ 代替戚孤雪回答的是一声爆炸。 奶龙猛地在他手下炸开，成了一团半灰半绿的球，掉到地上弹了两下，咕噜噜滚出一点，又“砰”地消失。 穆霖久坐在许岁安身边，腿上放着一大坨这样的球。那团球消失的同时，他怀里这坨也忽地增加一点。 许岁安很忧愁地看着，默默叹了口气。 “没关系，他们会解决的。”穆霖久安慰。 话音刚落，一只奶龙猛地朝两人扑来，一头栽进许岁安怀里。 许岁安向后避了避，把小家伙按住，等它变成球，娴熟地塞进穆霖久怀里，和那团大球合为一体。 就在这天早上，小奶龙趁他们不注意，把狶吞了。那时候狶都已经变成拳头大小，有整整一天没再复活。 也不知道小奶龙处于什么心理，在旁边苦守大半天没等人家活过来后，忽然张开嘴，给吞了下去。 正在吃早饭的五个人都呆住了。 戚孤雪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上去要奶龙把狶吐出来。但奶龙捧着肚子干呕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 楚时间试着时间回溯，让它回到奶龙吞狶前的状态，结果竟然也没用。 之前，楚时间可以回溯星主的时间，就是因为他能依赖晶核复活，死亡相当于假死。若非这样，楚时间岂不是都可以起死回生？ 但如今，他的异能反而无法将奶龙的时间回溯。这意味着，吞掉狶和彻底死亡相等，是完全不可逆的情况。 吐吐不出来，回溯也回溯不了，许岁安三人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好在小奶龙看上去除了吃撑外也没什么别的变化。 但没想到，大半天过去，它突然开始繁殖。 许岁安他们打完今天下午这场比赛回来，看到的就是满屋子到处乱跑的几十只奶龙，以及已经侧翻了不少的各种家具。 小奶龙身子的其他部分都还是绿的，只有圆滚滚的肚子变成狶的灰色。而且，就在五人的注视下，甚至还在不断增多。 一团团绿色满屋子晃来晃去，五个人呆了片刻，还是戚孤雪先反应过来：“抓住它们！” 于是一场盛大的抓捕行动由此开始，并一直持续到天彻底黑下来。 最后一只小奶龙被祁临和楚时间逼到墙角，瑟瑟发抖。 楚时间气的不行，压低声音威胁它：“原来你还知道害怕啊？” 小奶龙吓得眼珠子乱颤，猛地打了个嗝，一股灰气慢悠悠冒出来。 坐在沙发上围观的许岁安忽然愣了愣，轻轻捂住胳膊。 藏在他袖子里的小雾忽然在这会儿清醒，挣扎着想要钻出来。旁边的这团球和小奶龙嗝出来的雾气似乎都是很大的吸引。 它隔着袖子顶顶许岁安的掌心，想要出来饱餐一顿。 许岁安犹豫一下，还是把小家伙压住，没让它出来。 穆霖久侧眸看来：“怎么了？” 许岁安摇摇头。 这些人还不知道小家伙的存在，现在把它放出来，解释起来很麻烦，而且说不定还会添乱。 毕竟他也不知道，小雾如果吸了狶，会不会也变成小奶龙那样。 戚孤雪这会儿已经凑到小奶龙身边，在它面前蹲下来。 小奶龙缩着身子，可怜兮兮瞅他。 他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问：“难受吗？” 小奶龙怔了怔，小幅度摇头。 戚孤雪看看它瘪下去的肚子：“还会再变吗？” 小奶龙犹豫片刻，又摇摇头。 戚孤雪和它对视片刻，抬眼看向其他人，说：“那就这样吧。” 楚时间眉毛一扬：“就这样？” 戚孤雪和他对视：“它不会再复制，没有威胁了。” 楚时间眯了眯眼，盯着奶龙，目光沉沉、藏着点杀气：“那如果下次回来，还是这样呢？” 小奶龙吓得僵住，只剩一对眼睛还能晃来晃去。 它在向戚孤雪求救。 “不会的。”戚孤雪却说。 所有人都看过去，有些惊讶他语气这么肯定。 “他已经和狶完成融合了。”戚孤雪解释完，又对楚时间说，“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来。” 楚时间压下嘴角，和他对视。 暗潮在无声中涌动。 片刻后，他气势一松，竟然难得率先妥协：“那就这样吧。” 祁临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 他们两个这段时间被那群奶龙可折腾的不轻。按照楚时间的脾气，直接把这小家伙做掉都不稀奇。 楚时间掸掸袖子上的灰，和他对视一眼，移开视线。 “你去给那位裁判官做实验的时候，记得把这家伙一起拎走。” “我当然会。”戚孤雪道，目光却挪到沙发这边、穆霖久的身上。 许岁安看看两人。想起之前，他们和路川燕还私下谈了什么内容。 “你也要去吗？”他问穆霖久。 “偶尔。”穆霖久笑着回答，“他需要助手的话。” 系统憋了又憋，终于还是没忍住，小声开口：【我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许岁安看着穆霖久，没有回答。 …… 两天后，弥斯珥区，区选赛决赛现场。 可容纳数万人的中心场馆座无虚席。比赛台上还一个人都没有，人群却已经在沸腾。 即将比赛的将位选手的专属直播间同样如此。人都还没出现，几十万观众已经把弹幕刷到重重叠叠铺面屏幕。 十大区的最后一个冠军将在这里决出。 正中央巨大的电子屏幕闪烁两下，给出本场比赛的对决双方。 许岁安、曹勋。 半露天场馆内安静片刻。擂台两侧长长的通道尽头，人影终于出现在入口处。 一边五位，一共十人，同时走向中央比赛台。 人群再次喧闹，给比赛双方加油助威的声音此起彼伏。 到这个时候，无论什么地图、什么选手，都绝对不会再有人觉得是许岁安的必输局。 但这毕竟是决赛，是整个弥斯珥区最强的两位选手。究竟谁输谁赢，还是非常值得大家讨论一番。 弹幕和论坛里双方的支持者都很多，有人开了专贴，双方的投票胜率竟然在5.2：4.8。曹勋只是略胜一筹。 一个新人和多次进入全球赛后半程的强者相比，却几乎被大众认为是势均力敌。这已经很能说明这个新人的可怕程度。 曹勋来到赛台边缘，和契兽们对视一眼，握着拳做几下深呼吸，平复心情。 灵契大会上他也在，当然没有错过许岁安这支队伍的精彩表现。说实话，他对这场比赛的信心不多。但面上却肯定不能显露出来。 曹勋和契兽们做加油手势，沉声道：“我们会赢的。” 但按照他的估计，许岁安的实力，如果签运比较好，起码能进入全球赛十六、甚至八强。 八强，是曹勋历届比赛中从未达到的名次。 他把拳头抵在心口，再次深呼吸。 “别紧张。”契兽拍拍他的肩膀，声音沉稳，“我们也不差。” 曹勋定了定神，点头，看向另一侧的准备区。 和曹勋这边的情况不同，许岁安五人此时并没有什么紧张感。 楚时间和穆霖久甚至还在冷着脸互呛。 他们今早都想提前进房间叫醒许岁安，结果彼此在门口撞了个正着，已经从那会儿一直针锋相对到现在。 许岁安早就习惯，拎着戚孤雪和祁临走在前面，给两个幼稚鬼留下充足的争吵空间。 到比赛台边缘，许岁安在台阶前停下脚步，回身看去。 两个人同时停下，一起看来。 许岁安通知：“我要上去了。” 穆霖久笑道：“抽个好签。” 楚时间则说：“自选契兽的话，记得叫我上去——速战速决，回去补觉。” 他们两个虽然没在许岁安门口直接吵起来，但许岁安却被他们在心声群聊里的争吵搞醒了。 他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许岁安能听见心声群聊，只以为是在门口发出的动静。 “好哦。”许岁安一起回答二人。 “请双方灵契师上台。”裁判在赛台上呼叫。 许岁安转身上台，和曹勋一人一边，站在抽签按钮前。 大屏幕上很快滚动起各式各样的比赛地图。 片刻后，地图固定下来，观赛席立刻一片哗然。 这次又是剧情图，但却不是许岁安之前遇到过的那种带npc的积分制剧情赛，而是他没有遇到过的新类型。 在这种地图里，剧情的作用只是给双方选手相同或不同的限制，比如时间、力量、战斗方式…… 而这张地图里的限制，又是其中非常罕见的一种——能力耐性。 许岁安默默看着地图，也没忽略曹勋那边一瞬间的放松。 看来，这是他的优势图之一。 他看向本场地图的介绍。 在正式进入比赛之前，选手也可以在抽签环节了解到地图的大概。 在这张地图里，比赛双方将会分别代表两个阵营，但和戚孤雪那场不同，除了他们之外，不会有任何其他助力。 两个阵营相约在某个秘境中展开决斗，决出唯一的胜者。有这个要求，也不可能像戚孤雪那场一样，有办法规避正面对抗。 不过接下来的介绍，才是这场比赛的关键。 要想获胜必须先开启并进入秘境。 而秘境的开启方式，是有选手的一只契兽献祭自己的一部分力量。再之后，秘境的维持同样需要消耗契兽力量。 所以这场比赛的剧情限制，才会是“能力耐性”。 这种比赛有两种胜利方式。一是直接在秘境中战胜对方，二是将对手负责开启并维持秘境的契兽——也就是“支撑契兽”消耗殆尽。 如果契兽力竭，直接被逐出秘境，那胜者自然是还能留在秘境中的一方。 由此，也催生了秘境外的第二种战斗方式。如果抽中的契兽数量超过2，让秘境外的契兽直接攻击对方的“支撑契兽”，同样是一种很有效的获胜手段。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契主选择待在秘境内还是秘境外，同样是一个大问题。 不过在这场比赛里，却不会存在这种苦恼了。 有关契兽的抽签结果出来后，观赛席中又起了一小波骚动，只是没有第一次那么热烈。 但比赛台上的许岁安却微微皱起眉。 抽签结果：固定人选单契兽。 许岁安这方抽到的人选是：穆霖久。 比赛进行到现在，这还是穆霖久第一次单独上场。他在此前也很少展示能力，所以大部分观众比起期待，更多的还是好奇。 此时直播间和论坛里都有不少观众在打听这只契兽的情况。他们只知道看之前的比赛，穆霖久实力应该比戚孤雪强，但具体有多强，谁都分析不出来。 哪怕是身为专业解说的陶平，在这会儿也只能干巴巴说着套话。直到这时候大家才意识到，穆霖久才是这个队伍里最神秘的人。 “不过看许岁安的表情……”陶平到底还是找到解说方向，“穆霖久的能力，恐怕不太适应这张地图啊。” “但看曹勋这边，反而比较自信了。”他话题一转，声音跟着有底气， “曹勋抽到的这位，无疑是他四只契兽里最适合这场比赛的。实力强，耐性强，就算打消耗战，也完全撑得起。” 他开始分析：“1v1遇上这张图，就要求契兽不得不一边支撑秘境一边进行战斗。这对耐力的要求是极强的。我这段时间也仔细研究了一下许岁安这支队伍。穆霖久的耐力，可能不太乐观。”- hhh所以主播这次还是觉得许岁安会输吗？ 正分析着，陶平突然扫到这么一条弹幕。 他声音一停，眼睛转了一圈：“这倒未必。这场比赛的胜者嘛……许岁安在区选赛中还未尝败绩，哪怕是第一和第赛三段的两次积分制小组赛，也都是一路连胜下来。 “出于这点考虑，我希望他能延续这一成绩，创下历史。” 陶平这次预判给的格外保守。往常他是绝对不会用这种话术的。但这次，他实在没有办法。 这场比赛的胜负太难判断。 许岁安这方看似是劣势局，但之前几场不也都这样吗？结果呢？还不是咔咔赢。 这次，陶平本也想赌一把许岁安接着赢下去。但从业多年的谨慎，还是让他无法轻易做出这样的判断。 陶平看着屏幕，叹了口气，低头喝水，回避直播间里嘲讽他不敢正面预测的弹幕。 但这次，他的分析还真没太大问题。 现场，许岁安看着台下的穆霖久，薄唇抿起，有些不安。 穆霖久的身体情况本就不适合频繁使用异能，这会让他痛得很厉害。 但这次比赛，却要求他不得不一直维持开启异能的状态。 许岁安知道穆霖久很能忍疼，但这反而让他更加担心。 穆霖久站在候场席边，仰头看上来，轻轻弯起嘴角，伸手。 许岁安迟疑一下，递手过去，把他拉上来。 他手常年偏凉，此时和许岁安握在一起，却意外有了些温度。 像是为了减轻他的担心，被刻意捂热。 许岁安和穆霖久对视。 青年看进他眼里，浅色眼眸一如既往的平静柔和、含着笑意。 “我们速战速决就好了。” “不会很疼的。”他说。 与此同时，赛台另一侧。 曹勋也在和上场的契兽商议比赛方案。 “根据我的判断，他的耐力应该不是很好。”契兽说。 曹勋看向穆霖久，跟着点头。 “我也觉得，他不像是高耐力的契兽类型。所以这场比赛——” 他稍作停顿，转头，和契兽对视。 异口同声：“我们打消耗战。” …… “请双方参赛选手做好准备，比赛现在开始！”裁判一声宣布，走下赛台。 比赛场地立刻铺展。 鲜红巨大的倒计时出现在现场和每个观众的屏幕上。 5、4、3、2、1—— 区选赛最后一场决赛，现在开始！ 第245章 为了避免比赛双方直接在秘境外决出胜负,规则中强制要求：秘境开启，才算比赛正式开始。 双方直接出现在地图的两端的秘境开启处，两个灰色圆台隔着大半张图遥相呼应,看起来像某种小型祭坛,顶端是一个凹陷下去的八卦阵。 此外,地图上的大片空间都是一片雾蒙蒙的白。 许岁安努力朝那边打量几眼，确认不可能通过这层白雾看到对面的情况。 就在这时，八卦阵的一侧忽然亮起。曹勋那侧率先开启秘境，空气里的白色跟着减轻一些，隐隐看出一点山水的雏形。 只是这一瞥就足以看出，这一定是一片很大的秘境。 许岁安微微蹙眉。 他们需要速战速决,秘境越大就越不利。 手腕被人碰一下,一直挂在上面的手链跟着轻响。许岁安和穆霖久对视。 “不会有事的。”穆霖久笑笑,突然反问,“你不应该最信任我吗？” 许岁安一怔。 “我可是你的老师。”穆霖久说。 他走上圆台,右手搭在灰暗的半边八卦阵上,水蓝色的异能光芒从指缝间溢出，化作一圈盘旋着的水带,轻盈地浮动在青年周围。 光芒一点点灌进圆台,八卦阵没有丝毫变化,但很快，圆台侧面的纹路一圈圈亮起，自上而下,逐渐填满整个祭坛。 直到这时，八卦阵才开始发生变化，从最外侧开始，纹路渗进去很浅的光。 异能的输送已经持续了将近两分钟。按照这个进度,对面应该是刚一进入比赛就直接开始启动秘境。 穆霖久半低着头，茶色的碎发遮住侧脸，水色的异能光也挡在他的身遭，纤细的身形都跟着有些模糊。 许岁安看不见他的神情，下意识向前一步。 青年却在此时偏头，递给他一个舒心的微笑，看起来依然游刃有余。 但拥有上帝视角的观众们却清楚，穆霖久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曹勋这边秘境开启很快啊，也算是抢下先机，可以提前进去了解环境，进行布局。但看许岁安这边……契兽的表情不是很好，开启秘境似乎就是个不小的消耗，这场比赛，确实难赢啊。”陶平分析。 “我们从曹勋的视角能看到，这个秘境的大小几乎相当于现实里的一片山群了。开启这样的秘境，耗费的能量肯定非常巨大。 “这种体量的秘境，在历届的同类图中已经能排到前三——毕竟是区选赛决赛，从第一步就在筛选赢家了。”他叹了口气。 “许岁安要是想赢，必须得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曹勋。但曹勋身为他的对手，肯定也清楚这点。” 他会这么简单地就被找到吗？ 最后一句陶平并未说出，只是自己默默思考。但答案其实也很明显。 秘境中，曹勋和他的契兽已经开始行动，他们采取的方案，显然正是避战。 秘境内是一片云雾缭绕的辽阔山脉，群山被宽阔的大河包裹，中间被几个山包着，凹陷下去的部分是一片岩浆涌动的火山口。 从外到内、自下而上，山群植被茂密、层次划分鲜明，只有最高两座山的山巅，是光秃秃的雪顶。 曹勋自然不可能往那么明显的地方去。他带着契兽在周围快速转一圈，踩好地形，立刻找了一个山坳躲藏起来。 几乎就在他们藏住身形的瞬间，许岁安和穆霖久出现在秘境另一端。 比赛正式开始，但场地内一片安静。 曹勋两个一动不动，刚刚进入秘境的许岁安二人同样没有动作。 是有什么特殊的搜查方法吗？ 陶平暗自想着。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许岁安这方的赢面显然更大了。 穆霖久的能力太过神秘，他没法轻易做出判断。 陶平盯着比赛画面看了半晌，咬咬指尖，终于还是打算说出分析，但嘴刚张开，赛场中的两个人先动了。 “休息好了吗？”许岁安问。 穆霖久点点头，松开和他握在一起的右手。 陶平呛了一口空气。 竟然只是在休息吗？！ 还好他没分析啊！ 观众们也都被晃了一下，此时正在弹幕里刷着问号和哈哈哈。 但比赛现场，许岁安这方的候场席中，有人的表情却不太乐观。 戚孤雪坐在位子上，嘴唇抿着。 他平日里通常都是一副懒得围观模样，此时神情却格外严肃，满眼忧色。 楚时间扫过去一眼，目光一停。 他看似漫不经心，低声问了句：“这么严重？” 祁临茫然地看去一眼。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也看出穆霖久身体有问题。 犹豫片刻，跟着问：“他的病？” 戚孤雪垂下眼，目光从赛场上移开，声音很轻：“比你们想的要更严重。” 穆霖久的身体情况撑不下来这场比赛。刚来忒索罗斯星的那段时间或许可以，但现在，绝对不行。 比赛场内依然一片岁月静好。 休息好的穆霖久活动了一下手腕，指尖再次蓄起异能。 他对许岁安道：“先把人找出来。” 许岁安点点头，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被袖子盖着的手指此刻也微微蜷起。 如果穆霖久承受不下去，他随时可以代替，就像和戚孤雪那场比赛一样，到现在大家还都认为“瞬移”是戚孤雪的能力之一。 但穆霖久像是察觉到，伸来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袖子。 他倾身，贴在许岁安耳边：“从这场比赛开始，不可以了。” “为什么？” “有人在看。”穆霖久说。 许岁安一愣，右手半握。 穆霖久说的“有人”肯定不会是普通观众，也不会是其他灵契师。 之前的比赛已经证明，他们都看不出来，或者是都想不到人类也会拥有特殊能力，只觉得许岁安的身体素质经过训练后远超常人。 裁判官们早就知道他来自外面，拥有异能。 所以“有人”，只可能指的是——星主。 如果被星主看出他有异能，许岁安一定会被怀疑，见研究员的事情必然泡汤。 从这场比赛开始，他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你可以吗？”他有些担心穆霖久。 青年搭住他衣袖的时候，指尖还有点颤抖，很微弱，如果换了其他人在这里肯定感觉不出来。 开启秘境对他影响显然不像他展示出来的那么轻松。 但穆霖久说：“我会为你赢下这场比赛。” 这是唯一一场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比赛。可能，也会是最后一场——他有这样的预感。 异能从指尖扩散出去，穆霖久抬起右手，指向天空。 一条纤细的水流窜入缭绕在山畔的云雾之中。 片刻后，群山忽然开始嗡鸣作响。山中众鸟惊飞，枝叶扑簌，传遍整个山脉。 中心部位几乎停滞火山岩浆也跟着翻涌起来，几块碎石在嗡鸣中咕噜噜滚落，砸进岩浆，激起一小片火花。 噗！ 火花停了一瞬，忽然向半空中翻起。 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岩浆中窜出无数火花，在空中盘旋，像是一只只鲜红的精灵- 这个穆霖久的能力也这么强吗？能控制到这么远的位置？！- 但这是在做什么？找人吗？曹勋他们也不在火山带啊。 观众们正疑惑，群山的嗡鸣忽地变大，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山外隆隆作响。大家茫然地调整直播画面缩放，不少人瞬间傻眼。 江河逆流，沿着山体攀上，倒挂在天空，像是从云端直坠而下的瀑布。轰鸣声就是从这里发出。 另一个视角，曹勋听着外面剧烈的异响，隐约觉得不对，忍不住从藏身之处探头，想要看看外面发生什么，由此确认自己是否安全。 但脑袋刚一从被藤蔓遮罩的山洞内冒出一个尖，一团火花忽地窜到他眼前。 火苗窜到鼻尖，烫的曹勋下意识轻呼。 下一秒，他猛地意识到不对，立刻缩回头去。 停在洞外的火花却没走，而是慢悠悠地向旁边飘出一点，依附在藤蔓之上。 火势瞬间蔓延，热浪钻进山洞，周围一圈的空气都跟着滚烫。 群山脚下，离秘境入口只有几步的位置。 穆霖久轻轻一笑。 “找到了。” 他的第一异能是水，第二异能才是控制。 水系异能发展到极致，环境中只要有液体，他就有办法进行控制。岩浆以液态为主，自然也在他的操纵范围内。 在这样一个完全不缺水的环境里，找人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他看向许岁安，伸出另一只手：“走吧。” 许岁安抓上去。 他们得速战速决。 倒挂的瀑布忽然消失，只分出一缕，窜到两人身边，将他们托起。下一秒，两侧的景色飞速倒退。 只一个呼吸的功夫，身影消失在群山中。甚至连实时追踪的AI镜头都被晃了一下，画面中的两人消失片刻。 再被锁定，已经到了一片正在燃烧的山坳。 水流托着两人立在半空，穆霖久抬手一挥，一道水柱从天而降，不出十秒，正汹涌蔓延的火势荡然无存。 半侧山体光秃秃的，只剩下几根还没烧尽的枯藤。 许岁安目光在周围搜索一圈，发现了角落里一对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立刻之过去：“在那儿。他们要跑。” 人影自然是曹勋和他的契兽。即使到现在他们依然坚持采用避战策略，显然对自己的能力耐性非常自信。 他们也确实有这个资本。 饶是许岁安，看到那契兽周围持续且庞大的能量波动时，都不禁有点惊讶。 这是他来忒索罗斯星后见到的、异能含量最高的契兽，甚至比那几位裁判官还要高。 就算穆霖久没受到实验副作用的影响，和这异能含量比起来，最多也只是旗鼓相当。更别提现在。 ——不能被他们跑掉。 许岁安和穆霖久同时做出判断。 时间拖得越久，他们的赢面就越小。为了找人穆霖久已经又消耗不少，再被他们躲掉…… 穆霖久手腕一翻，几股水流立刻涌出，横冲直撞地拦在曹勋二人身遭。 眼见着就要直接撞进水柱，曹勋二人动作骤停。契兽回身看来，目光越过水柱，落在穆霖久身上。 穆霖久心尖一跳，右手迅速划出几道，水柱数量翻倍，左手跟着抬起。 恰在此时，契兽一脚向前踏出，双手平举，猛地推向水柱，海量异能向中心汇聚，没等凝起，就一股脑冲上去。 双方异能精度差距明显，体量却更加明显。 穆霖久控制精准，瞬间就调动水柱挡在主要受袭处，但耐不住对方异能实在太多太强，水柱眨眼间就被冲垮，异能波朝两人反涌过来。 局势瞬间颠倒！ 穆霖久左手下压，水帘立刻挡在两人身前。乳白色异能波同时杀到，轰轰烈烈地撞上水帘。 整块山坳下起一场瓢泼大雨。 四道身影全部被模糊。 曹勋这只契兽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就是纯粹的力和量。但就是靠着这非比寻常的力和量，它无数次战胜许多极其强大的技巧性契兽。 它用一场又一场比赛印证，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技巧都是空谈。 这次也是如此吗？ 观众们不禁屏息。正解说的陶平都忽然没声，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等一个对轰后的结果。 就在此时，一道岩浆忽地从地下窜出！ 大雨瞬间蒸成水雾。众人精神一振。 有了！ 岩浆顶起，在空中旋转半圈，绕成个深红色的环。 红环中央，两道身影被捆其中，正艰难挣扎。 这一次，似乎还是技巧更胜一筹。 “曹勋的回击还是被挡下了，有些可惜啊。”陶平这才开口，遗憾惋惜，“这一次再想逃，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了。” 但就在他说出这话的同时，赛场情况又是陡变。 火环之中，契兽爆喝一声，周遭能量再次倍增，张牙舞爪地奔涌，火环眨眼间被撑大一圈，在乳白色的反衬下，似乎热度和亮度都衰减下去。 但契兽却没有就这样一直撑下去。乳白异能一个变向，竟然朝着火环下方卷去，从地底喷出的岩浆柱立刻被包裹。 劈里啪啦一阵响。 禁锢两人的火环在众目睽睽下开裂。 观众们的情绪又一次被吊起，不少人都不由自主看向下方，依旧被雨雾笼罩着的位置，两道尚且模糊的身影隐匿其中。 静悄悄的。 还不回击吗？ 再这样下去，他们就跑了啊？ 还是说……有埋伏？ 观众这样想，解说这样想，比赛现场的曹勋二人同样这样想。 他们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犹疑。 到底还是身为契主的曹勋下了决定：“冲！” 就算后面还有埋伏，也总比被困在这里强。 一声令下，包裹岩浆柱的乳白色异能倏然扭转，拧毛巾一样卷着岩浆柱一层层回缩。 啪！ 火环彻底裂开。 曹勋二人抓住机会，身子一转，朝斜后方逃去。 然而就在这时，又是“嘭”一声响。 一道水墙猛地出现在两人的退路上。墙面不厚，一下子就被撞出一道裂纹，但也实打实地阻断两人的退势，将他们再次留在这片山坳。 “撞开！” 没等曹勋下令，契兽已经开始行动，双掌再次合并、前推。 他没什么特殊招式，但就这一招，已在此前的几十场比赛中摧毁了无数屏障和阻隔。 这一次…… 依旧有效！ 水墙一撞就碎，散成一场大雨，哗啦啦落下。 曹勋二人确没继续向前逃跑，而是猛地回身转向，竟然直接朝地面冲去。 不跑了？改变策略了吗？ 观众们还惊讶，陶平则看出门道。 “许岁安这边已经开始体力不支，他们要危险了！” 战斗节奏极其迅速，他的解说语速也跟着加快。 但依然没赶上局面变化的速度。 这话说出的同时，地面上的雨雾终于散去，但…… 人呢？ 所有人都是一愣。 最茫然的还是比赛中的曹勋二人。 他们冲着许岁安和穆霖久回击，雨雾散去的那一瞬间，两道人影还在其中晃荡。 但只是这一个恍神，他们竟然就消失不见了。 这个穆霖久也和戚孤雪一样，有瞬移类技能？ 曹勋第一时间想到这点，但随即就自我否认。 如果有这能力，他早就用了，不必等到这一刻。 而且，穆霖久体力不支也是真的。那水墙被轻而易举打碎就是最好的证据。 曹勋和契兽踩在山体突出的一块巨石上，低头打量四周，寻找两个人的身影。 躲去哪里了？ 以及……他们真的在躲吗？ 曹勋目光搜索，心中却始终保持这样的疑惑和警惕。 双方情况截然相反，他们用得了消耗战，对方却绝对拖不起。秘境开启的每分每秒，两边的异能都在被持续消耗。 再这么躲下去，许岁安那方说不定都会直接因为异能耗尽，被弹出秘境。 但如果不是在躲的话，他们会在哪儿呢？ 曹勋注意着每一个可能发动伏击的位置。 巨石下、树后、山洞内…… 可能的躲藏点一个个被排除，曹勋眉头深锁，开口：“先攻击试试。” 契兽得令，一掌拍出。 他们的第一选择是自己之前躲藏过的山洞。 那里已经被烧秃，但山洞内部依然存在死角。虽然那不是发动伏击的最佳位置，但却是最难被发现的位置。 乳白色异能波猛地钻入墙壁，嵌进山体的巨石瞬间裂开，稍小一些的碎石更是接连砸向地面，几秒钟的功夫，就将山洞口遮挡1/3。 但，毫无回应。 曹勋迟疑了。 不在山洞？那还能在哪儿？ 他甚至开始思考，对方的虚弱是不是也是一种伪装。 但无论如何，先找到人再说。他四下看看，又指了个位置，让契兽攻击过去。 第二次试探，再次落空。 ——就在山洞！！ 此时，直播间里的无数观众却在这么叫着，他们恨不得冲进去，拎着曹勋的耳朵说出这句话。 只要曹勋莽一点，直接带着契兽冲进山洞，许岁安这局必输无疑！ 他们用上帝视角看的清清楚楚。 穆霖久此时就是撑不下去了！ 他们没在雨雾还在时躲藏，只是因为，那时的他们根本无力躲藏。 岩浆柱的被迫扭曲给施展异能的穆霖久造成反噬，再加上本就在之前消耗过大，他身子一晃，直接不受控地半跪下去。 要不是许岁安反应及时，将他接住，恐怕那时两人的虚影就已经暴露情况。 也是因为穆霖久支撑不住，火环才会爆开——这倒是他自己的选择。若非如此，他绝对撑不下火环被灰的第二次反噬。 但即便已经体力不支，穆霖久却清楚，他们不能给曹勋两人逃跑的机会。把他们留在这里，或许还有一线翻盘的希望。 这也是为什么，穆霖久会在极限状态下强行甩出那道水墙。 水墙甩出，他脸色越发惨白，额上覆盖一层细密的汗珠，整个人几乎只能靠在许岁安身上。 而这时，曹勋已经打破水墙，反冲回来。 要输了吧！ 要么被对手攻击到，要么直接力竭弹出秘境。那一刻，观众、包括陶平，都是这么预判的。 但竟然还没有。 穆霖久在那一瞬间反握住许岁安的手腕，左手凭空一捻，在虚弱中做了个撒粉的动作。 一圈晶莹的水滴出现出现在两人腰间。雨雾渐散的同时，水滴猛地一推。 雾气更浓一刹，将身影彻底挡住。两人身子后飞，被水滴撞进相隔不远的山洞。 与此同时，水滴和雨雾彻底消散，外面的曹勋二人失去目标。 只差不到一秒。 只要穆霖久的动作迟上一个瞬息，曹勋都能发现他们躲进山洞，并直接追击进来。 但偏偏，就差了一这么一下。 连一向喜欢装淡定看透一切的陶平，都忍不住摇头感慨：“这一躲……实在是命运眷顾啊。” 但命运却不可能一直眷顾下去。 这处山坳里可以躲藏的位置就那么多，曹勋一圈排除下来，要不了多少时间。 而许岁安他们选的这个位置，能躲的时间确实更多，但也把自己的退路彻底断掉。 山洞内部是封闭的，并不太深，最多只能进去四五米。 许岁安和穆霖久此时就躲在山洞尽头，倚着墙，盯着洞口。 中央一道上下连接、两头粗中间细的钟乳石柱将视野分隔成两个部分。 从这里望出去，偶尔还能看到曹勋那只契兽晃动的身影。 轰！ 外面又是一声巨响。 观众们的心再次悬起。 外面的最后一处，终于也被排除了。现在，只剩下…… 曹勋和契兽站在潮湿的泥土地上，转过身，看向漆黑的山洞内部。 他轻轻笑了。 决赛开始到现在，曹勋第一次感到放松。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45-250 第246章 滴答。 水滴落地的声音在山洞里回响。 许岁安偏头问穆霖久：“还要继续吗？” 山洞尽头,两个靠在一起的身影都有些模糊。穆霖久体内所剩不多的异能很难再支撑起秘境。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即使曹勋不进山洞，要不了几分钟,这场比赛也会自动分出胜负。 但不少人还是希望曹勋进洞,挫一挫新人一路全胜的锐气。弹幕、论坛、甚至专业解说中,都有一些人在提前宣判结果。 但陶平却没敢开口。 在这之前，他肯定早就像其他解说一样，为了证明自己的眼光，直接宣布曹勋胜利。 可面对许岁安的比赛，有之前的教训后，他很难再下判断。他总觉得这个选手还会留着什么后手。 陶平仔细打量着山洞内的两个人,不敢错过一丝细节。 洞内最深处暗得异乎寻常。如果不是直播间可以开启夜视功能,他们恐怕连两个人在哪儿都看不太清。 陶平心念一转。 难道他们就是打算靠视觉翻盘？ ……但也没机会啊。 曹勋这方最擅长的就是大面积攻击,就算看不到两个人在那儿,直接把整个山洞轰了,也是一样的效果。 再加上,穆霖久现在支撑秘境都难，更不可能像之前一样发动强力反击。 许岁安低下头,拍拍穆霖久的手背,像是在无声安抚。青年倚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侧过一点脑袋，连笑容都有些虚弱。 ……难道真的只是垂死挣扎了？ 陶平万般犹豫。 这时，直播间不少观众都对他的沉默感到不耐烦,开始刷屏让他说话。 陶平无奈，心一横，终于开口：“现在这个局势，看似是曹勋这方的大优势,但却未必真的如此。” 他还是选择相信许岁安一次。 但弹幕里却直接嘲讽起来- 主播不会是被之前许岁安的几场比赛吓怕了吧？连结果都不敢宣判了hhh- 未必如此？这还未必如此？我看主播你也未必有眼睛吧- 之前一直觉得曹勋解说挺厉害的，怎么这次……不会是有粉籍了吧？- 散了散了，这个主播烂了。 陶平眼角一跳，心里顿时一阵窝火。张嘴就想要反驳，但也说不出什么。 因为他确实给不出许岁安能翻盘的证据。 但这时，就算他开口，观众们也不在意他说什么了。 曹勋和他的契兽终于踏进山洞。 脚步声回荡、逼近。 夜视功能下，许岁安和穆霖久表情同时凝重起来。穆霖久似乎还挣扎了一下，指尖颤动，挤出一点异能的微光。 但这并不是反击的号角，反而他们更彻底地暴露在曹勋二人的视野中。 光亮只有一瞬，虽然看不清位置，但已经足够让他们判断出，许岁安和穆霖久就藏在这里。 不少许岁安这队的支持者都忍不住重重一叹。这下，彻底没希望了。 赛场中的曹勋也是一声笑。 他们停在钟乳石柱后方，离许岁安二人还有一小段距离，但却没有继续前进。 胜券在握，他反倒不急着立刻动手，而是跟对面攀谈起来：“你们确实厉害，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瞒过我们躲到这里。” 声音回荡在山洞，带着点令人不爽的轻嘲。 在这个场合，胜者就是有这样的资本。曹勋只是嘲讽两句，已经比有些选手含蓄不少。 他话音一转，反倒严肃起来：“说实话，为了赢下这场，我也看了不少你们之前的比赛。虽然是新人，但实力的确很强。” “这次来弥斯珥区比赛，我本没抱什么期待。但你们确实给了我很大的惊喜。能坚持到这个时候，已经很棒了。” 曹勋的语气里不自觉带出点上位者的姿态：“明年，你们会拿到这个冠军的。” 山洞尽头，金发的青年忽然抬起脸，一双灿烂眼眸望出来。 直播间里不少人都被惊艳一下。 “为什么？”青年问。 众人都是一怔。 曹勋反问他：“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是今年？”许岁安平静开口，语气坚定，“我们这次就要拿到。” 曹勋错愕一下，旋即笑了。 “你还抱有幻想吗？不如看看你契兽的状态再说话吧？”他教育，“契主在比赛台上不顾契兽，可是非常严重的错误。” 许岁安却道：“他说要为我赢下这场比赛。” 明明比赛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但就这短短几个字，让曹勋心里莫名一慌。 他目光死死锁过去。 随着进入山洞的时间增加，他的视力也在逐渐适应，现在已经能看出点虚影。 刚才那番对话，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但现在，曹勋直觉，不能继续等下去了。 “攻击！”他命令契兽，“直接结束这场比赛！” 契兽非常听话地抬手蓄力，山洞里顿时大亮。 “要结束了。”不少解说都这样宣布。甚至有人直言：这要是打不中，我头卸下来给你们当球踢。 曹勋眯了眯眼，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尽头的两道身影。紧紧靠在一起，像一对被逼到绝路的草食动物。 轰—— 乳白色异能波骤然射出。沿途两侧山洞里的石块跟着摇晃，哗啦啦砸在地面。 这一幕对现场观赛席的观众来说，冲击力极强。透过投影，仿佛自己就置身其中，正面对上那道攻击。 为了立刻结束比赛，曹勋的契兽直接用了最大力道。山洞尽头，许岁安两人的身影都在异能波下变得扭曲。 一部分观众下意识闭紧双眼，不敢去看。 但随即，他们却听到了一片惊讶和茫然。 “没打中？” “怎么回事？这都能打偏？” 这部分观众疑惑地睁开眼，也跟着陷入惊讶。 赛场上，许岁安和穆霖久依然靠壁而坐，算不上毫发无伤，但最多也只在脸颊上多出一点擦伤。 而他们头顶则有一个极深的凹陷，从观众视角看上去，几乎要贯穿整个山体。 观众们倒吸一口凉气，又不禁暗自感慨这两人实在命大。 这一招要是躲不过去，就是比赛结束后的治疗康复，都不知道要花上多少时间。 不过也有一部分人，尤其是一部分线上观众，此时却在嘲讽曹勋- 这都能打偏？这精度也太拉了……偏科偏成这样，怪不得这么强的力量却进不了全球赛头部-？？？玩儿呢吧大哥？- 那个要卸头的主播呢？踢一脚。 此时，无数观众中，最庆幸最欢喜的，要数陶平。 他看到翻盘的希望了！ 曹勋一击每中，陶平的腰背都跟着挺直，看向镜头，信誓旦旦：“看吧？之前那些骂我的呢？这才是反击的号角！” 只有一直在全神贯注地注意着许岁安这边情况的陶平才能意识到，曹勋契兽那一招根本不是意外打偏。 卡在异能从契兽手掌发出的那一瞬间，穆霖久的指尖也跟着亮了一下。 在刺目的白光下，那点光是那么的弱小，那么的不引人注意。 但就是因为那一点光，曹勋契兽的双手出现了一个微弱的错位。 异能轰出，打偏！ 看似巧合，实际一切都在许穆二人的掌控之中。 “看来我们之前的猜测没错。”陶平心里爽的不行，胸有成竹地开口分析， “穆霖久这个契兽，除了操纵水类元素之外，还具有一定的控制系能力。这不是他的主要能力，所以并不强劲，但在关键时刻却能发挥奇效。比如现在……” 一通分析下来，陶平神清气爽，一看弹幕，更加快乐。 之前还阴阳怪气骂他的那群观众，此时一个个销声匿迹。 他搓了搓手，甚至想要当面感谢许岁安这个选手，如此争气，一下子就帮他找回颜面。 上帝视角的观众们都注意不到这点，身处其中的曹勋二人又怎么可能察觉其中的微妙之处。 那契兽控制精度本就不行，这一下，曹勋真的以为是一次意外失误。 穆霖久的操控迅速、微小、无声无息，连契兽自己都毫无察觉，还在一脸尴尬地跟曹勋道歉。 “没事。”曹勋安慰，“一次失误而已，这次打中就好。” 说完全不气，那是不可能的。但好在胜局已定，一次失误，曹勋可以接受。 他挥挥手，让契兽进行第二次攻击。 轰！！！ 为了弥补上次的错误，契兽这次更加卖力，异能轰出时，自己都在喘息。 但是…… 又没中！ 又是只差一点，擦着两人身体过去！ 上次是头顶，这次却是右侧。 曹勋有点压不住火了：“干什么呢？专注点！就算这种局面，也不能这么随意啊！” 契兽此时也在发懵，被他一吼，猛地回神，又是一阵道歉。 “我这次一定不会打偏！” 契兽咬牙发誓，第三次蓄力。力道不如前两次强，但却格外专注，尽力使定位精准。 这对它来说就像是让大象捡芝麻，实在困难，额头上都溢出汗珠。 但是……可能成功吗？ 一些观众已经开始怀疑。一次不中是运气，第二次还不中，就难免让人觉得不对了。 他们没有陶平的解说，还没发现问题关键，但这次，却也都把目光集中到许岁安这边，要仔仔细细看个明白。 ——轰！ 第三次！ 现场观赛席，惊叫声此起彼伏响起。 有人已经在赞叹：“好厉害啊！！” 找到方向后就不难看出是穆霖久动手脚。但看出关键，却更令他们感到惊讶。 这种精准和微妙的控制，已经远超寻常契兽。这个穆霖久在这方面的实力，堪称可怖。 但…… 观众们随即又疑惑起来。 单靠这个，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多撑一段时间。 等曹勋那边也注意到异常，这一招就用不了了。 而且，看穆霖久的状态，即使是这种极其微小、消耗异能极少的操控，恐怕也做不了几次了。 还是要输吧…… 众人想着。 赛场内，第三次落空，曹勋果然也意识到不对。 到底是全球赛水平的选手，就算靠骗，又能骗过几次？ 他没再让契兽发动第四次攻击，反而冷静下来，目不转睛地打量对面二人。 气氛凝固。 第三击又是打在头顶，这次过后，山体另一端真的被贯穿，虽然空洞不大，但也足够过风。 一前一后，风声从山洞两侧穿过，呜呜作响。 曹勋表情变化，脸上再次浮出自信。 他发现了。 曹勋轻轻一笑，忍不住鼓起掌来。 “厉害，确实厉害。”他夸赞二人，“这种情况下，还能有力气拖延时间，确实令人佩服。” 但话中另一层意思也不言而喻。 ——你们也不过只能拖延时间罢了。 穆霖久淡淡看他一眼，似乎已经疲惫到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低下头轻咳几声。 没得到回应，似乎正在曹勋的意料之内。他也不恼，抬抬手，命令契兽上前。 中远程的攻击可以通过控制偏移，但到了近处，再想用这种方法，就凭穆霖久现在的异能储备，他就是拼了命也不可能做到。 所以，大家才都觉得，这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甚至反而会让他们输得更加狼狈。 陶平的直播间，反对者也在此时冒头，用的就是曹勋这番说辞。 但这次，陶平却没气没急，只是从容不迫道：“你们看着吧。” 看什么？ “看头顶。”赛场中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场内场外、线上线下，所有人都是一愣，然后才去寻找：是谁说的话？头顶又是指什么？ 说话的人是许岁安。 至于头顶…… 曹勋停下脚步，和无数观众一起，抬头。 头顶一片漆黑，只有穿堂而过的风声。 他冷笑一声，不禁道：“已经要用这种方法拖延时间了？那还不如输得体面一点。” 说完，他突然意识到不对，猛地再次抬头看去。 一个巨大的石块当头砸下！ “怎么回事？！” 曹勋心里一慌，抽身要躲，可还没等动作，身后先传来一声巨响。 另一个石块，比他头顶这个更快一步！ “不对！”契兽此时也反应过来，急促地喊了一声，回身救人。 他比曹勋前进速度快，这会儿眼见着还差几步就到许岁安身前，但却不能再前进。 眼下，如果他不回去救人，曹勋会先许穆二人一步淘汰。 它回援很快，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抓住契主的胳膊，将人从石块下方拉回。 但与此同时。 轰！ 同一个声音，第四次响起，却象征着完全颠倒的局势。 巨大的石块裹着青苔砸向二人，契兽来不及再躲，只能生生承受。 尘土瞬间扬起。 光柱在此时从山洞外透了进来，将空气中的浮尘照得粒粒分明。 也将依然稳坐在山洞尽头的两人拢进其中。 他们平静地看着这幕，不约而同地弯起嘴角。 这才是真正的计谋。 砸在地面的石块晃动一下，从中裂开，契兽扶着曹勋站起，却根本无暇喘息，下一块巨石紧随其后。 它咬牙，只来得及狠狠瞪许岁安二人一眼，就不得不拉着契主狼狈地左躲右闪。 咔嚓。 一声异响再次传来。 曹勋二人回头一看，微微一怔。 这次不是石块砸下，而是那根上下贯通的钟乳石柱，从顶部断裂，摇摇欲坠。 但倾斜方向…… 是许岁安那边？ 曹勋一愣，一边被契兽拉着躲闪，一边还是忍不住看向那侧。 他心中有一丝隐隐的期待。 期待许岁安聪明反被聪明误，率先被石柱砸中，出局。 但…… 没有。 石柱确实砸向他们，却猛地担上契兽轰出的深坑，斜立在许穆二人的头顶。 从山洞上方砸下来的石块越来越多，曹勋他们几乎无处可躲，许岁安那边却也不会安然无事。 可此刻，就因为那根石柱，掉往许岁安那边的石块，被一一拦下，要么在半途碎裂，不构成威胁，要么就直接中途转向。 这根柱子的倒塌，竟然也在他们的计谋之中？ 但是，一根钟乳石柱而已，怎么会那么坚硬？ 曹勋心中惊异万分，却没法再看，也顾不上深思。 他们终于躲闪不及，又一次被石块压趴在地。 如果这场比赛是一局有血条的游戏。那在观众视角中，就是：许岁安这方在残血状态下莫名其妙锁血，而曹勋这边的血条，开始飞一样地下跌。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两边的血条就平了，然后，逆转。 观众席的沸腾在茫然中延迟，又在这一刻集中爆发。 只不过，之前的沸腾，是给曹勋，但这次的沸腾，是献给许岁安。 极限反转！ 而且是一场精心谋划的极限反转！ 胜局已定？ 整场比赛，这个词出现了这么多次，但好像直到这一刻，它才真正要成为现实。 反击？拼死抢攻？ 曹勋的支持者期待着，但心里却也明白，这已经不可能实现。 因为坍塌的压根不是山洞，而是整个山体。 这一坍塌究竟是怎么造成的？ 不少观众疑惑着、猜测着、回忆着，到处寻找证据。 而答案只可能是一个：曹勋他们自己造成的。 整场比赛下来，除了最开始的那场火，针对这座山的所有攻击都只来自曹勋的契兽。 一次又一次极强的攻击叠加在一起，再加上最后在山洞内的那三次。 回忆起来众人才发现，坍塌其实早就注定。 但为什么会那么巧？ “那三道偏移的攻击，其实不只是为了续命。”陶平面对镜头，自如解释，终于又找回曾经的意气风发，“每一道攻击的落点，都经过了穆霖久的精心计算。他看准的，正是这座山最重要的几个支点。” “你们还以为他强的只是异能精度吗？”陶平笑了，“只靠这一点，穆霖久怎么可能被选为许岁安的契兽？” “他真正可怕的地方，其实是脑力！” 如果现在弹幕里再有人嘲讽陶平是许岁安的粉丝，他绝对会欣然应下。 他就是许岁安的粉丝，他甚至愿意成为这支队伍的脑残粉。 新人一路全胜、开拓新赛法、扛着对手作弊的困局彻底翻盘、逆境之下创造奇迹……他们在区选赛里的这些成就，但拎一个出来，就足以让其他灵契师羡慕一辈子。 而这些，都是他们在这短短两个月内创造出来的。 山体的坍塌在轰鸣声中结束。 秘境消失，赛场解构。 原始的擂台逐渐展露在观众们的视野中。 中央大屏上，胜利者的名字跃然而出。 ——许岁安。 冠军！ 当然是冠军。他们是区选赛当之无愧的冠军。 甚至都开始有人在弹幕里刷着：剑指全球赛冠军！ 没有人反驳。 这一刻，在强烈的情绪驱使下，大家竟然几乎都觉得，他们真的可以。 新人，拿到全球赛冠军。 这在往届比赛中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甚至如果有人这么说，都会直接被大家嘲讽死。 但这一刻，许许多多的观众都觉得，在这一届的灵契大赛中，臆想似乎真的可以成为现实了！ 现场几万观众齐刷刷站起，汇成一片高低起伏的人浪，欢呼声冲天，穿过半开放的穹顶，直插蔚蓝云霄。 擂台之上，双方退出模拟赛场系统，身影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 欢呼再次抬升。 但站在擂台上的胜者却没有展露出笑意。 决赛结束后，按照惯例，要由区长上台颁发冠军奖杯后，胜者再下台。 但此刻，甚至没等裁判上台，胜者就已经在向台下走去。 观众们一呆，欢呼声停了一瞬。 裁判追上赛台，在身后叫人。 许岁安不理不睬，扶着穆霖久下台。 他低着头，长发从脸侧垂下，隐约能看出一点紧绷着的侧脸和嘴唇。 候场席，队伍里的另外三人同样没什么笑脸，此时全部起身迎上，但又都有些小心翼翼，不太敢伸手去接人。 观众们瞪大眼睛看着，终于反应过来。穆霖久在比赛中消耗太大，估计早就脱力，只是一直强撑着赢下比赛。 现在，他连独立行走都做不到了。 对于这点，线上的观众们看的还要更加清晰。 直播并没有在比赛胜利的时候结束，而是一直继续下来，要播放后续的颁奖画面。 镜头跟着胜者走，于是大家都清晰地看到许岁安明显压着点不快的表情，以及穆霖久颤抖的身体和苍白的脸。 画面中，青年忽然抬眼，朝镜头望来。 金眸平静，但含着些许冷意。 “停掉。”他说。 呲——咔—— AI摄像头似乎都被吓到，晃了一下，猛地黑屏。 直播戛然而止。 现场，许岁安把穆霖久放在椅子上。 青年的头顺着力道扬起，眼睛闭着，唇色极浅，细密的汗从额头一路延伸到颈间，胸膛的起伏却几乎难以分辨。 如果不是眼睫还在动，一只手还勾着许岁安的袖子，他都要被怀疑直接晕过去。 即使到这时，穆霖久身体的颤抖依旧没有停止。他后颈通红、滚烫。 许岁安压着嘴角，盯着他看了片刻，转过目光，望向戚孤雪。 他正要开口，袖子被人轻扯一下。 “我们赢了。”穆霖久说，虚弱，但小心翼翼，“不要生气。” “我没生气。”许岁安回答。 然后把袖子从他手里拽出来。 第247章 比赛场馆内观众太多,许岁安他们又是绝对的焦点，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已经有不少观众挤到候场席附近,装模作样地东看西看,实际上是想听请他们在聊什么。 许岁安要问的东西显然不适合在这种地方说。 他看看穆霖久,又把袖子伸过去给人拽着，借势把他从椅子上拎起。 “先回去。” 戚孤雪小小地松了口气，跟到另一侧。 裁判此时刚追下来，要把他们叫住领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道目光吓住,钉在原地。 楚时间朝他伸出手：“奖杯。” 裁判一呆。奖杯这会儿还真在他手里,但不该在这个地方、更不该由他来颁发啊！甚至也不该有眼前这只契兽接。 他嗫嚅两下,想要说明情况,却忽然觉得手里一轻。 一低头,奖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对方抽走。再一抬头,眼前甚至都没了那五位的身影。 裁判懵懵地眨了几下眼，身边传来一声轻叹。 “他们既然急着离开,让他们离开就是了。” 他一转头,发现是区长。 但这话可不像是区长能说出来的。这位这次特意把弥斯珥区的灵契师招募计划搞得这么盛大,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以及之后的全球赛能出彩吗？ 但现在…… 区长转过头来，有点无奈地笑了一下,眼中带着些担忧：“他们后面还肯接着比全球赛，对我们来说就已经很幸运了。” 区长的担心不无道理。 按照穆霖久刚才展现出来的状态，他能不能参加全球赛，确实是个问题。 如果穆霖久注定缺席,许岁安恐怕很难在全球赛里拿到什么成绩，人数上的劣势还是很显著的。 这场毕竟是决赛，现场不少灵契师和契兽，都已经发现这个问题。他们把这些推测发到论坛，立刻又是一阵腥风血雨，有人遗憾惋惜，也有人半场开香槟庆祝。 不过这些已经和几个当事人没什么关系了。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别墅，许岁安把穆霖久放在床上。 小奶龙察觉气氛不对，悄悄从门外探头看进来，望见床上的人，忽地一懵，打了个嗝。 许岁安看过去。 小奶龙吓得猛一锁脑袋，连带着把门也带死。 “哒”一声。 房间内彻底安静下下。但门外还能听见小奶龙一声接一声地打嗝。 许岁安看向戚孤雪。 “不管一下吗？” 戚孤雪几乎是立刻回答：“就是脱力了，休息一段时间就好。” 床上的穆霖久撩开眼皮扫他一眼。 许岁安也在此时抬手，指向门外：“我说它。” 戚孤雪一怔，立刻有点懊恼。 他一直想着这事该怎么解释，结果嘴一快，反而暴露得更加彻底，几乎就把“我们有秘密”几个字摆在脸上。 “它也没事。”倒是穆霖久，有了点力气，开口解围，“自己缓一会儿就好。” “你呢？”许岁安反问他。 穆霖久轻轻眨眼：“一会儿就好了。” 这话倒不假。 就从赛场赶回来这段时间，他已经恢复了一些。身子不再颤抖，也有力气笑和说话，只是脸色还是苍白，脖颈也依然通红滚烫。 许岁安看他一眼，没说话。 一直在旁边看着楚时间和祁临也没说话。他俩一个完全知道情况，一个并不比许岁安多了解多少，此时的反应却出奇得一致。 他们都害怕许岁安真的生气。管他是什么元帅、校长，或者神秘兮兮牛哄哄的大boss，此时都有些小心翼翼。 许岁安叹了口气，表情里显出几分无奈。 气氛立刻跟着缓和下来一点。 他垂着眼，说：“我只是有点不开心。” 穆霖久的问题明明很严重。但他们都不愿说。 许岁安不介意他们有自己的小秘密，毕竟即使是世界上最亲密的朋友也做不到完全坦诚相待，但前提是，这个秘密无关生死。 他直接问戚孤雪：“他腺体里，有什么？” 戚孤雪瞳孔一缩。 “你——” 他顿住，下意识看向穆霖久。 许岁安也跟着看向穆霖久。 穆霖久苦笑：“有一部分晶核。” 许岁安：“？” 他目光一下子落过去。发尾半遮掩的地方红肿突起，中间横亘着一道狰狞的疤痕。 “狶的？” “嗯。”穆霖久点头，唇边竟然还挂着惯常的笑，“已经习惯了，所以不是那么大的问题。” “而且，我一直很注意，这些年发作的时候非常少。” 但许岁安却想到另一点。 穆霖久的情况和路川燕应该是相似的。如果杀掉狶路川燕会死，那穆霖久也会死。 可他们必须要杀掉狶，在离开这里之后。 “所以遇到路川燕，对我们来说也很幸运啊。”穆霖久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笑道。 他伸出手，又一次勾住许岁安的袖子，用上点力道，“如果他能成功，我也可以。” 许岁安和他对视片刻，目光转开。 路川燕能不能成功，他自己说的不算，穆霖久说的不算，许岁安说的也不算。 只有一个人能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能给出回答的人，此时却全然没有看向这边，而是望向窗外，神情有些异样。 许岁安迟疑一下，也跟着看过去，旋即一愣。 窗外两道人影正急速逼近，随着距离缩短，身影也变得清晰。 是路川燕身边的两位裁判官。 靠窗的祁临反应很快，立刻把窗户拉开，随后，两道身影猛冲进来。 哪怕祁临只晚一秒，窗户都要被他们撞碎。 但两人却一点没有抱歉或寒暄的意思，一起朝戚孤雪望去，几乎异口同声：“准备好了吗？” “什么？”戚孤雪一下没反应过来，有点懵。 其中一个皱眉，说：“实验。你不是说要救他吗？” 五个人都反应过来，戚孤雪表情骤然变化，拧起眉，有点茫然：“路川燕出事了？” “不然我们会直接来找你吗？”说话的还是那位，语气有些呛。 许岁安终于想起，这是当时在角落里搭牌塔的那位。看起来，路川燕要他搭牌，就是为了锻炼他的耐心。但并没有什么用处。 这么说的同时，他已经越过许岁安，窜到戚孤雪面前，下一步就是直接伸手把人拽走。 许岁安拦下，扣住他的小臂。 少年一愣，立刻翻腕抽手，从他身边避开，但另一只手也已抬起，依然朝着戚孤雪抓去。 许岁安压着他一只手，上前半步，轻轻一拉。 少年身子一晃，直接被他甩回身后。 两个人动作都是极快。换做其他人在这里，恐怕只是看着人影一闪，连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 他们心下都有点惊讶。拥有这种速度的对手，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见。 那少年安分下来，皱着眉打量许岁安。 他速度和敏捷是一群契兽中最快的，所以才会被派来这里找人，但是这两招之下，他却明显落于下风。 忒索罗斯星之外的人类……竟然有这么强？ 少年晃晃脑袋。 不对，他来这里是为了—— “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戚孤雪刚好在此时问他。 少年注意力立刻被拉回。许岁安也放松禁锢。 少年握着手腕，催促戚孤雪：“准备好了。抓紧跟我们回去。” 但这时，和他一起来的另一位却开口问：“他也病发了？” 众人同时看去。 那黑发猫眼的青年此刻正站在床边，低头打量穆霖久，神情中带着几分探寻。 许岁安打量他两眼。 青年似乎知道他在疑惑什么，抬眼扫来，随口道：“我是那只猫。” 原来那只猫也是有人形的？ 许岁安小小惊讶一下，也没忘记正事，同时回他：“是。” “但原因应该是不同的。”戚孤雪插进来，“我们这位是因为过度消耗，自身的异能压不住晶核暴动。路川燕……” 他沉吟片刻，脸色微凝。 “他们开始动晶核了？” 两只契兽对视一眼，猫男开口：“不确定，但应该是。” 星主和研究员藏得很深，他们也只能推断，而不清楚具体动向。 现在开始星核实验，虽然比他们推测的要早上不少，但却也合理。 两人又同时看了一眼许岁安。 星主会提前开启实验的原因，恐怕就是许岁安给了他们太大期望，让他们觉得，如果能在许岁安过去之前就琢磨出最佳方案，他们的实验一定会成功。 许岁安茫然地对视回去。 “因为我？” 猫男迟疑一下，面对身边几道很不友善的目光，到底还是说：“……不清楚。” 戚孤雪此时开口：“走吧。” 他知道什么时候连行李都打包好，手里拎了个塞得半满的书包，平静看来。 房门看了一半，小奶龙晃着尾巴钻进来，默默跟在他身边，还在一下一下打嗝。 少年眼睛一亮：“可以走了？” 戚孤雪：“但我要多带两个实验体。” “多带两个？什么意思？” 戚孤雪指指腿边，又指指床上：“他们。” 穆霖久这会儿也自觉地从床上坐起，虽然还处于虚弱状态，但也一副随时准备出发的样子。 许岁安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最后干脆转向两只契兽：“我也回去。” 黑猫挑眉，似乎并不怎么意外：“你们一起去都行，但必须现在就出发。” 从一区一路过来已经花了很多时间，他担心路川燕撑不了太久。 许岁安看向祁临。 青年朝他伸出手，握上。 下一瞬，一声被刻意压低的龙吟回荡在房间内，一阵风从大敞的窗户外卷进来，屋里空无一人。 别墅上方，冰龙盘旋，身上挂着好几个人。 “坐稳了吗？”许岁安问那两只契兽。 少年四下看看，不太领情：“我们不用坐这个，我们得先回去。” 许岁安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嫌弃，平和地摸摸冰龙背部在日光下流光溢彩的鳞片。 “你不会比他更快的。”他说。 话音落下，周围景色瞬间模糊。一股巨大的冲力扑面而来。 那少年反应不及，身子一晃，直接侧翻下去。 猫男神色一变，转身要拉人。 但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金线倏然飞出，缠上，将少年卷回龙背，牢牢按住。 猫男微怔，扫了一眼，莫名觉得丢人，立刻移开视线。 许岁安好好心地把少年固定在龙背上，防止他坐不稳，再一次掉下去，口中还在问：“快吧？” 语气依然平和如初，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他们和十几秒前一样，在聊着速度问题。 但少年的心境却一百八十度转变，尴尬地避开他的视线，含糊：“……确实还不错。” 他心里闪过的词却不是“还不错”，而是：好快！怎么能这么快！ 如果他们也能有这个速度，路川燕就不用承受那么多痛苦了。 他知道上次许岁安问路川燕要特批，让祁临载着一行人赶回赛场。 但当时只是从地面短暂一瞥，根本感受不到这条龙的实际速度。现在自己坐在上面，少年只剩吃惊。 “你们……到底是从什么星球来的？”他忍不住问。 许岁安看他一眼，回答：“一颗矿星。” 他答的是祁临的故乡。 “矿星？”少年却很茫然。他一直待在忒索罗斯，对外面的情况知道的很少。 这颗星球的大部分生物都是如此。只有少部分寿命极长，经历过忒索罗斯自我封锁之前的时代的人，才真的知道这颗星球外面是什么样。 许岁安却没给他做进一步解释。 他们已经到了。 祁临按照猫男的指挥，悬停在一区远郊。 这里和一区周围的几个大区都不接壤，位置非常偏僻，而且极其荒凉，连灵兽都罕见。 荒地上错落着一些一模一样的圆形土堆，周围杂草丛生，看着像是很久以前的坟地。 祁临降落在地，猫男率先跳下去，目标明确地向某处走去。紧接着，被许岁安放开的少年也跟上去。 外人第一次来到这里，绝对分辨不出这些土堆的区别，但他们却对此了如指掌。 一直弯弯绕绕走出去十几个土堆，两人同时停下脚步，面前是有一个土堆。 “到了？”许岁安打量一圈。 猫男点头指指脚下：“在这下面。” 一直以来，在路川燕遭受晶核侵蚀而痛苦的时候，这都是他们的藏身之处。 少年在土坑旁边用力跺两下脚。一个一人半宽的圆洞就这么被他踩出来。 他丢下一句“快点下来”，自己就先跳了下去。 猫男没他那么着急，后退两步，把空间让给许岁安等人，显然是叫他们先下去。 双方早都坦白情况，这种时候也不会给他们设下什么陷阱，几个人都没什么心理负担，接二连三往下跳。 戚孤雪拎着小奶龙，许岁安揽着依然不太能自己走路的穆霖久。 下落过程持续大概十几秒，一群人相继来到地下空间。 上面是一片荒地，按理说地下空间都可以被利用起来，但这里显然没有许岁安等人想象中的大。 狭窄的通道向四面八方蜿蜒出去，同样是一模一样的四条道路。为了避免暴露，他们在各方面都做足了对策。 沿着其中一条通道一路下去，走出去大概十几米，空间变得宽阔，两侧开始出现一模一样的小门，戚孤雪的神情中也多出几分熟悉感。 “你们准备的还挺齐全。” 他已经从空气里嗅到他要人准备的药剂味道，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凝聚出一种他熟悉的安心感。 这下，不用两个契兽指路，戚孤雪自己就行动起来，脚步加快，顺着味道一路下去，停在一扇门前。 两只契兽跟在他身后，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戚孤雪从他们态度中知道自己认对房间，没有回答，直接推门而入。 路川燕躺在床上，身子颤抖着，看起来和不久前的穆霖久如出一辙。 几个契兽围在他身边，听到动静，齐齐转头望来。 戚孤雪挥挥手，让他们散开，自己凑过去，少见的严肃神情配上那件一直挂在身上的白大褂，的确很有医生气质。 许岁安站在外面看着，瞬间向内打量一圈。外侧空间狭窄，这间屋子里面确很宽敞，各种仪器设备占据大量空间，依然能留出不少供人落脚的位置。 许岁安将那些设备一一看过去。 不少他都在顾柏舟、穆霖久和楚时间的过去见过。 只是这一批看起来都有些旧了，不知道是这些人从哪里找来的，有一些还明显有坏了之后近期才被修补的痕迹。 戚孤雪倒是不嫌弃，抓过来就用，动作十分娴熟。 只是常规的身体检查，一群在旁边看着的契兽却一个比一个紧张。 戚孤雪做惯了一个人的实验，对此很不适应，停下动作撇过去，语气有点硬：“都凑在这看，没事干了？” 契兽们不吭声。 目光扫了一圈，挥挥手，指向穆霖久和小奶龙，直接命令起来：“给他们找两张床，搬过来。” 契兽们对视一眼，又把目光望向送他们来的两只。 猫男颔首。 一群人犹犹豫豫，到底还是都离开去找床了。 戚孤雪却在这时又抬眼扫向门外，看到许岁安，眉尾轻扬：“不进来看？” 许岁安揽着穆霖久进去。 戚孤雪又看过来一眼，朝墙边一指：“不用扶着，让他自己立在那儿就行。” 许岁安一愣，侧眸看了眼身边的人。 穆霖久坦然微笑，轻声道：“不扶着也可以的。” 戚孤雪又开口了：“过来帮我一下。” 许岁安指指自己：“我吗？” “嗯，你。” 许岁安过去，按照穆霖久的指挥，把几个设备戴在路川燕身上。 青年此时陷入半昏迷状态，对他们的动作没什么太大反应，只在许岁安碰他身体的时候勉强睁了下眼。 仪器启动，嘀嘀声立刻不绝于耳。戚孤雪穿梭其间，开始对那些东西动手动脚。 这些仪器到底时间太久，这帮家伙自己又修不出什么名堂，只是补一补明显的缺口。此时，仪器一个接一个报错，屏幕上的显示也乱七八糟。 戚孤雪带着许岁安，又把仪器又挨个重检、修理一遍。 门外的动静逐渐大起来，一群契兽搬着两张床回来了。 戚孤雪让了个位置，朝旁一直：“放这。” 契兽们默默干活。 许岁安想上去帮忙，反而被他拉住。 “你来这边。” 需要修理的仪器还剩最后两个，余下都已经恢复正常。 路川燕的的情况逐渐稳定下来，被实时记录在大大小小的显示屏上，一堆字母线条拼在一起，几乎没几个人能看懂。 如果不是有系统在旁边解释，许岁安也不可能看懂。 但戚孤雪往往只是扫一眼就知道情况，紧接着就开始下一步操作。 由此可见，他对这些流程实在熟得可怕。 许岁安忍不住看了一眼依然立在墙边的穆霖久。 虽然有了床，但他依然那么站在那儿，似乎正等着人过去扶。 许岁安靠过去，但没立刻扶他，而是突然问了句：“你是不是也很熟？” 穆霖久正伸手过来，闻言，几乎下意识地“嗯”一声。 许岁安和他对视，没什么表情。 穆霖久：“。” “发作的时候非常少。”许岁安重复他之前的话。 穆霖久目光闪烁一下，语气无奈：“毕竟这么多年了。” 许岁安默默看他一眼，抬手，扶住穆霖久伸来的手，带他去床上。 仪器修好后，针对路川燕的治疗并没有花费太时间，毕竟只是稳定状态，戚孤雪应付起来非常顺手。 许岁安把穆霖久带到床上的时候，他都准备要给那帮望眼欲穿的契兽介绍路川燕的情况。 和猜测的一样，就是星主那边动了晶核造成的影响，只是不知道，他们是早就有第四份晶核，还是临时从体内分割出来一部分。 按照戚孤雪的推断，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不然不会给路川燕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但这之后，星主那边的每一次实验都有可能造成路川燕这方的反噬。 “所以，实验进度估计得加快了。”戚孤雪道。 契兽们巴不得如此，当然没有异议，路川燕正昏迷，也不会提出反对意见。 但戚孤雪依然没有直接决定，而是看向许岁安。 “如果这样的话，全球赛，我们两个都没法参加了。” 区选赛和全球赛之间的休赛期也不过五天。能在一个月内研究出应对晶核反噬的办法，都已经算是创造前所未有的奇迹。 五天自然绝对不可能。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要参加全球赛，许岁安这边只能是三个人。 契兽们身为裁判官，却直到戚孤雪提出才意识到这点，不约而同看来。 “可以吗？”许岁安问他们。 裁判官们怔了怔。 其中一个反问：“不应该问你们吗？” “规则可以，我们就可以。” 许岁安看向屋内所有人。 “说好要拿冠军，冠军就会是我们的。” 他还要靠冠军去见研究员呢。 第248章 忒索罗斯星第一区——凡赛多斯。 早上五点五十分。 与灵契专区紧紧相依的灵契赛区周围,已经聚集起数万观众。密密麻麻的人群攒动拥挤，焦躁不安地等待赛方放人入场。 五天休赛期结束，全球赛如期举行。 今天是全球赛开幕式兼首赛日,不少观众苦攒两年钱,就为了这一刻。 两座可容纳十万人的花型比赛场馆一左一右被人群包夹。半露天场馆的中间层伸出来一个长长的玻璃栈道,将两个场馆连接在一起，玻璃栈道两侧，中间位置，又各挂着一个巨大无比的显示屏，屏幕中，开幕式倒计时正一下下跳动。 六点整,倒计时猛地一切,3:00:00的数字变得鲜红。 两座场馆的大门同时开启,滞涩的人群慢吞吞流动起来。 大屏之后,单向可视的玻璃栈道内部,不少选手和契兽都聚集在这里,看着下方的人群，神色各异。 “不过就是一个开场分组抽签,至于这么激动吗？”一道声音从某个位置传来,有些轻蔑。 随即是一道有人被撞翻在地的声音。 不少人都循声望去。 两个灵契师不知为何发生冲撞,一个跌坐在地，一个双手插兜站在一旁。刚刚说话的正是双手插兜那位。 人生的五大三粗，在一群细长条里显得格外突兀。 被他撞翻在地的也是个细长条,年纪很小、瘦瘦弱弱，还挂着一副被撞歪的眼镜。 他仰着头，有些恼怒地看着那位壮硕的灵契师。体型上的巨大差距并没带给他多少恐惧。 男生抬高声音：“明明是你故意撞我！和激动不激动有什么关系！” “我撞的你？谁能证明？”男人冷笑一声，立刻就转头要去帮这男生找证人。 目光扫过,围观的灵契师一个个避开目光。 这男人一看就实力不凡。马上就要抽签、比赛，谁都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男人显然自己也知道这点，当即大笑一声，转回头来。 正要说些什么，他忽然一个踉跄，猛地往前跌出几步，脸着地屁股朝天趴在那男生身边，两相对比之下，显得狼狈极了。 男人立刻怒了，一下子撑地跳起，指向身后，张口就骂：“x的，你没长眼——” “……睛吗。”末尾两个字忽地弱下去。 他迟半句看清来人，气焰瞬间降没了影儿。 高挑、纤细的青年站在离他几步远的位置。金色长发被穿堂风吹起，露出一张白皙精致、年轻漂亮、且又人畜无害的的面孔。 玻璃栈道外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出一圈柔和的光晕，显得青年更加清澈、温柔。 那壮硕灵契师却忽地后退两步，瞪着一双滚圆突出的大眼，自己又一屁股坐回地面。 “有人证明我撞你吗？”青年问他。 这灵契师身子一缩，此时只恨自己块头太大、太过明显。 青年没等他回答，盯着他看了几秒，又自顾自地“咦”了一声，侧头问身后跟着的人：“我们和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黑发黑眸的男人低哼一声，轻快开口：“在宴会厅里揍过。” 随着他这句话，那灵契师身子又是一抖，眼中的害怕更加明显。 不止是他，围观群众里的不少人也都在暗暗心惊。 休赛期这几天，论坛里不少人都在猜测许岁安要退赛。 决赛时穆霖久的状态大家都看在眼里，推断出具体原因很难，但只是得出“他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状态”这个结论却很简单。 这一猜测在昨天选手报到时几乎被印证。有人声称自己特意在报到处蹲了一天，却没看到许岁安这支队伍。 所以，今天不少人都默认全球赛参赛选手仅79位。 但此刻，这位理应退赛的选手却出现在这里，显然是要参赛的意思。 而且。 选手们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他的身后。两位契兽一左一右，仿佛贴身护卫。左边那位黑发黑眸，右边那位白发蓝眸，都是令人害怕的熟悉面孔。 不过…… 只有两位吗？ 选手们心里茫然一下，又跟着往栈道另一端打量，像是能在那边看到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但没有，许岁安带来的契兽的确只有两位。 今天是开幕式和首赛日，所有灵契师都必须带着全部参赛契兽到场。 只带了两个契兽，难道说…… 有人心下浮起一个念头，随即又一脸惊疑地自我否定——怎么可能，那还不如干脆弃赛呢。 好在有人直接替他们问出疑惑。 “怎么，你只带了两只契兽？”是那壮硕灵契师。 他不久前还惊惧万分，此时注意到许岁安身后跟着的契兽数量不对，忽然又有了点底气，再次从地上站起，转着眼珠打量对方。 许岁安任他打量，说：“因为，两只就够了哦。” 男人目光一顿，眼珠子一抖。 许岁安一脸漠然地从他身边走过，拉起地上那个男生。 “……谢谢。” “不用谢。”许岁安大大方方回答，拍拍他的肩膀，“比赛加油哦。” 他带着楚时间和祁临向前走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身影逐渐隐没在玻璃栈道之外。 静默良久的玻璃栈道内忽然喧闹起来，有人立马掏出终端机埋头发消息，有人干脆直接跟身边的选手交谈起来。 话题只有一个：许岁安真的要参加全球赛，而且只带两只契兽。 消息迅速传开，论坛相关帖子眨眼间就建了好几个。 有人敲下一句：这不是正好吗？有机会教训新人了。 紧张的气氛突然停滞，大家猛地琢磨过来。 是啊，这是机会啊！虽然许岁安说的那么气势十足，但人数上的劣势就是劣势。 他的参赛契兽只有两只，可并不代表他在比赛时抽到的契兽签都是一只两只。 就算抽到三只甚至四只，他最多也只能派两只契兽上场。 祁临厉害又怎样？他们可是全球赛水准，和区选赛就淘汰的那些家伙完全不同。一对一赢不了，三对一，还能没胜算吗？ 这么一想，刚刚还心惊胆战的一群选手忽然又开始摩拳擦掌，有点希望自己在抽签环节和许岁安一组——如果比赛中再能抽到4只契兽的签就更好了。 全球赛第一轮，依照惯例，依然是小组赛。80位选手分成16个小组，每组5人，进行单循环积分赛，本组前两位晋级下一轮，也就是成为32强。 再往后就是常规的1v1淘汰赛，16强、8强、4强……一直到决出冠军。 今天开幕式结束后的抽签环节，抽的就是第一轮的分组。 关于这次分组，论坛里有个“最希望遇到和最不希望遇到的选手”投票，仅限全球赛选手参与。 在许岁安仅有两只契兽这个消息传出之前，他的名字高挂在“最不希望遇到的选手”的前十位。 但这个消息传出来之后，到盗墓是正式开始时，不过一个小时左右，许岁安的名字已经转移到“最想遇到的选手”前十位。 开幕式在左侧场馆进行，十万观众齐聚一堂，气氛异常火热。 虽然首席裁判官因故缺席，但九位裁判官罕见地依次上台发言，依旧引起观众们一波高过一波的欢呼呐喊。 为了炒足氛围，甚至安排两位裁判官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表演赛。 观众们的兴奋劲一直持续到抽签环节正式开始都还没消散。 80位选手却有不少都在苦笑。 裁判官们为了气氛煞费苦心，但现在气氛是热起来了，等抽完签比赛正式开始，观众们会感到落差的啊！ 对于绝大多数没什么希望进入后面赛段的人来说，第一轮的积分赛就是他们唯一的表现机会。 裁判官们这么一出，让他们多少有些失落，对这次抽签的结果都不抱什么期望。 不过一些稳进后面赛段的选手，却依然在祈祷自己能抽个好签，既展示自己、又保留实力。 80位灵契师带着契兽在各自的位置站好，接连按下抽签按钮，大屏幕上的名字交织变换，一个接一个固定下来。 到这个时候，观众们的情绪逐渐降下来，选手们的情绪反倒升上去。 紧张取代激动，成为当前场馆氛围的主调。 80人抽签并不需要太久。但就在最后一支队伍即将固定下来的时刻，观众们又一次振奋起来，而且比之前还要激烈，叫喊声几乎要震塌整座场馆。 发生什么了？ 比赛场地上，还在关注抽签结果的选手们茫然抬头张望。 观众们的目光此时都集中在同一个位置，但绝对不是大屏。 选手们跟着望过去，紧接着，和人群一起沸腾。 是星主？ 是星主！！！ 比赛台上方，属于裁判官和特殊嘉宾观赛席的位置，一个戴着面具的身影立在那里，穿着每一个观众都十分熟悉的、仅有星主能穿的黑金长袍，沉稳而气势十足。 几乎每一个人的情绪都被推到最高点。 能亲眼见到星主是多少人一生的愿望，而今天，在灵契大赛全球赛的开幕式上，他们竟然真的实现这一愿望。 星主亲自参与开幕式，在此前从未有过。这是百分之百的意外惊喜。 观众们在欢腾中一排排起身，现场几乎要失去控制。如果不是选手们都被限制在自己的抽签区内，此刻恐怕都有不少人直接冲出赛台，扑向特别观赛席。 但与现场氛围相对的，有一些人的脸色，却几乎差到极点。 另一侧特别观赛席中的九位裁判官。 幸亏特别观赛席也有东西两区，不然，如果让他们站在星主身后，恐怕几乎没人能控制住表情。 路川燕遭到晶核反噬之前，他们就对星主又恨又烦，现在更是厌恶到看一眼就反胃想吐的地步。 要不是碍于身份和场合，说不定这九位中都会有人直接离席。 比赛场地里，许岁安三人的表情同样说不上好看。 他们对星主虽然没有那么强烈的厌烦情绪，但到底也是心存反感。 而且，星主会一反常态出现在这个场合，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许岁安和身后二人对视一眼，也抬头看向特别观赛席。 此刻的星主，和他们在高塔顶端见到的却不太相同，他的身形举止看上去都要比当时更年轻一些。 看来是这些天的实验有了些成果？ 正在这时，星主抬手下压，激动不已的人群立刻安静下去。 他低下头，似乎在隔着面具打量人群。观众和选手们都不自觉屏息，感觉星主在看的仿佛就是自己。 但对许岁安来说，这种感觉并不是“仿佛”。 他很肯定，星主正在看他。他也平静地看回去，隔着面具和下面那张面孔对视。 过了片刻，星主率先移开目光，没做任何表示。 许岁安的目光却没移开，而是又盯着星主看了片刻。 ——看来他这次特地露面，并不是为了自己。那…… 许岁安表情微变，目光一转，落向另一侧特别观赛席。 九位裁判官此时也正与星主对视，表情都有些凝重。 现场的观众和选手都没察觉异样，依然沉浸在兴奋之中。 楚时间倾身凑近，避开头顶的摄像头，挡住口型，对许岁安耳语：“是路川燕。” “嗯。”许岁安应声。 他也猜到。 星主恐怕是察觉到异样，所以特意来现场查看情况。只是不知道，他察觉的“异样”到什么程度？ 只是对路川燕缺席开幕式感到不对，还是已经猜到他们联合起来、有所行动？ 九位裁判官沉默片刻，终于有一人稳定下来，率先开口。 “星主难得光临现场，可惜首席不在……”他顿了顿，和星主对视片刻，才继续道，“您有什么意见和要求，我们一定在开幕式结束后第一时间转达。” 星主抓起话筒，先是笑了两声。 同样和之前有异。他这两声笑中气十足，听上去远没有在塔楼里那般苍老。 许岁安让系统帮忙探测了一下他现在的身体年龄。 ——不过五十出头。 实验确有进展，而且似乎还算顺利。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九位裁判官显然也意识到这点，被特意挡在后面的几个少年有点憋不住表情。 “在那之前。”许岁安忽然开口。 所有人都是一愣，目光齐齐转下来。那几个少年也猛地回神，神色重新回归正常。 但观众和选手们却对他这一声非常不满。 ——星主大人正要说话，你插什么嘴？ 许岁安才不管这些。 他开口，没有用什么话筒扩音器，声音却依旧能传进所有人耳中：“可以先宣布抽签结果吗？” 他问了个很寻常、甚至很无聊的问题。 连星主都微微一怔。 “我急。”许岁安补充。 其他人也急了。 甚至有人直接喊出来：“你怎么跟星主大人说话呢？！” 星主却在此时又一次轻笑出声。 他抬抬手，再一次压下愤怒的人群，转而问许岁安：“为什么急？” 声音平缓温和，装得很像那么回事。 许岁安回答他：“我还要回去照顾病人。” 病人？ 围观的众人茫然一瞬，很快就想明白。许岁安口中的“病人”自然只会是一位，在区选赛决赛中消耗过度的穆霖久。 但星主会知道这件事吗？ 大家又同时转头看向上面。 但出乎他们意料，星主似乎真的知道，而且还知道得很详细。 带着面具的男人沉吟片刻，并未直接答应，反而问许岁安：“我记得这应该是你那位叫‘穆霖久’的契兽。” “是他。”许岁安回答。 “那你的另一位契兽呢？怎么也不在这里？”星主接着问，一副日常聊天的口吻，像是在表达寻常的关切。 但当事人们却清楚，这绝对不只是普通问候。 在试探？还是已经察觉后的威胁？ ——应该是前者吧。 裁判官们还在犹豫、推断，下面的许岁安却似乎不假思索地开口回答： “病人伤得很重，”他想了想，补充，“而且身娇体弱，需要贴身照顾。” 身娇体弱？ 连带星主和裁判官在内，不少人都恍惚了一下。 这个词，真的适合用来形容一只拿下区选赛冠军的契兽吗？ 但一回忆穆霖久此前的状态，确实给人一种身体虚弱的感觉，这形容……好像意外并不违和？ 星主也是沉默片刻，才无奈一笑，算是默认了他这个回答，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看来确实是前者。 几个裁判官悄悄松口气，随即又不禁感慨许岁安反应迅速。如果他真的思考后再回答，有了犹豫措辞的时间，也就给了星主怀疑的空间，效果说不定远不如现在。 全球赛的全球直播早就开始。此时，某块直播屏幕面前，有人却无奈低笑，轻咳几声，问身边的人：“我身娇体弱吗？”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专注于一堆瓶瓶罐罐，百忙之中抛给他一个不言而喻的眼神，手腕同时一翻，两个装满诡异液体的试管也被他丢过来。 穆霖久稳稳接住，依然倚在墙边没动，还在问戚孤雪：“给他留下这种印象，是不是不太好？” 戚孤雪翻了个白眼。 “你死之前再考虑这些吧反正照这样下去日子也不远了。”他手一抬，指向门外，“现在，去给路川燕喂了。” 穆霖久耸肩，被他这么说却一点也不恼，晃着试管转过身就要往外走，他动作一点也不小心，但试管中几乎满溢出来的液体却一滴未洒。 戚孤雪冷淡地扫去一眼，表情未变。 已经到门口的穆霖久却又在此时停下，慢悠悠侧过身来看他。 戚孤雪似是感受到，忙碌的动作一顿。 “你现在，改变想法了吗？”他不清不楚地问了这么一句。 稳稳端着广口瓶的右手晃了一下，几点黑绿色液体洒出来，落到桌面，瞬间一阵噼啪吱啦，厚实的胶皮桌布溶出一个洞。 “什么想法？听不懂。”戚孤雪回答，“赶紧去干活。” 穆霖久轻一勾唇，转身离开。 实验桌前的青年却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多停了几秒，似乎在盯着广口瓶中的液体出神。 几秒后，他忽地抬头，转眼看向立在角落里的直播屏幕。 画面正切了一个大近景。金发青年的脸几乎霸占整个屏幕，从骨相到皮囊，极致的高清镜头下，无懈可击的美貌摄人心魄。 戚孤雪垂眼，压下手腕，广口瓶中的液体直接倾倒出来，灌注进另一枚烧杯。 黑绿和艳丽的红混在一起，拼出一种古怪的黄色，刺鼻的气味立刻席卷。 戚孤雪面无表情，极其娴熟地朝旁伸手，拎来一个防毒面具扣在脸上。 ——又失败了。 他戴着面具，低头处理废液，再没看屏幕一眼。 比赛现场，星主放过了许岁安，也连带着因为许岁安那句催促放过了九位裁判官。 流程得以继续进行。 16组名单在大屏幕上清晰排列。观众们却都没什么心思去看，他们还沉浸在星主出现在现场的激动之中。 选手们倒是很快平静下来。 见到星主固然值得兴奋，但眼下全球赛才真正关系到他们的未来。 这一下，立刻有人欢喜有人愁。 但无论什么心情，大家也只能都认下，拿着结果往台下走。 四方候场席很快挤满人，80位选手，按理说拿到结果就可以离开，但此刻却有足足78位都待在这里。 另外两位则是去了隔壁场馆。 全球赛时间紧任务重，比赛安排得很紧凑。 开幕式结束后不久，就要直接开始第一轮比赛，左右两个场馆同时进行。 第一天因为有开幕式，所以两个场馆加在一起，全天一共6场比赛。 从第二天开始，早上九点到下午六点，去掉中间一个小时的午休，每两个小时一场比赛，两个场馆一共8场比赛，直到小组赛结束，决出32强。 从这里开始，单场比赛也开始有明确的时间限制——90分钟内如果无法分出胜负，将按照默认的积分赛制进行判决。 今年的赛制和往年相比，没有任何变动。 所以按理来说，候场席中不该挤着这么多选手。 按照往届的情况，当日没有自己比赛的选手早就离席，去为后续比赛做准备。 但今天，全球赛的首场赛显然异乎寻常的备受关注。 甚至，特别观赛席中，星主也依然端坐在中央，没有要走的意思。 九位裁判官之一从高台上走下来，站在候场席之外，目光扫视一圈，摆出公事公办的语气：“第一轮比赛选手，许岁安、章强。出席，去备战区。” 人群小小地骚动一下。 两支队伍先后挤出。 许岁安带着楚时间和祁临走在前面，率先来到裁判官跟前。 后方，第二组选手出来时，人群的骚动却又大了一点。 许岁安听着，疑惑回身，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是你啊。”他说。 “要主动弃权吗？毕竟我们赶时间。”楚时间跟着问。 第249章 “你开什么玩笑？这场比赛,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对手怒气立刻被激起，五大三粗的灵契师跺着脚步上前。正是不久前在玻璃栈道内找事的那位。 他的四只契兽此时也跟着他齐齐上台。五个膀大腰圆、孔武有力的身躯往那儿一站，几乎像堵墙,把身后围观灵契师们的视野都挡得严严实实。 显然,这是位走纯力量流的选手。 然而不等他们有下一步举动,站在一旁的裁判官已经抬起手，拦在五位身前。 白纱遮挡眼睛，却依旧能令人感受到冰凉冷冽的目光。 “按照比赛规矩，全球赛选手在赛场外发生争斗，应按例记作违规。” 他顿了顿，似乎越过这五位,望向其他人,接着道： “如有发现疑似情况,随时欢迎各位向组委会举报。” 男人身子一僵,脸色立刻不自然起来。 他在玻璃栈道里的行为,细究起来算不上争斗,只是纠纷争执，但如果真让人举报,谁知道会被这帮裁判官判定成什么？ 全球赛的违规处罚可是很严重的。 想到这点,男人强压下火气,但依然咬着牙，瞪向许岁安。 早就听论坛里传言，这新人和全球赛裁判官之间有些关系,现在这裁判官这么护着他们，看样子传言所言非虚。 有这层关系，他能在全球赛一路全胜，还指不定用了什么肮脏手段。 这么想着,男人看过去的眼神更是又恨又嫌恶。 但对面三人却一个理他的都没有，正围成半圈低声讨论着什么。 伸耳一听，男人刚压住的火气立刻又窜起来。 他们竟然在讨论早饭带什么回去！ 现在都已经快要十点，这几个人什么意思？真觉得在几分钟内就能解决自己吗？！ 男人张口要骂。 “请双方灵契师登上比赛擂台，进行抽签环节。”裁判官清清冷冷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又是明目张胆的维护！ 男人一句话憋在嘴边，气得重哼一声，刻意转了方向，撞着许岁安的肩膀往台上去。 许岁安被他撞得晃了一下，后退半步，被身侧的祁临扶住。 男人头都不回，冷冷抛下一句：“别讨论了，我会让你连今天的午饭都吃不成！” 只有两只契兽参赛也敢这么嚣张，他非得在比赛里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让他跪着为自己之前的行为道歉！ 十分钟后，比赛场地中，男人双膝一软，扑通跪地。 金发青年站在离他不到一步远的位置，冷眼扫来，气势迫人。 此时，离全球赛首场比赛正式开始，仅过去了不到六分钟。 场馆内和直播间内的观众在震惊中沉默了。 这可是全球赛。 能够进入全球赛的选手，那已经是整个忒索罗斯星的前八十，实力必然远超寻常水准，而且差距往往不会太大。 在之前的全球赛里，一场比赛打满90分钟依然难解难分、连积分评定都很难决出胜者的情况比比皆是。 但像这样，6分钟结束比赛，还真是前所未有。 这甚至比区选赛的最快速度还要更胜一筹。 有心的观众一回忆，忽然惊觉：区选赛的最快纪录，不也正是这位新人创造的吗？ 他这是……直接在全球赛里刷新自己的记录了？！- 不是，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就来晚了几分钟，怎么比赛就结束了啊？？？这还是全球赛吗？ 发生了什么？ 场内的章强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先是比赛抽签环节。 他运气很好，抽到了三只自选契兽，从一开始就比对方占优。 地图也如此，抽到了最适合他这种纯力量流发挥的简单小图——狂风大作的高楼停机坪。 这种地图面积小、内容含量也小，没有什么可以迂回的空间，上来就是正面硬刚。 章强和他的契兽们最喜欢这类地图。 进入比赛后，他们按照之前一贯的策略，开场直接抢攻！ 但，先机是抢到了。可眨眼间，他带进来的三只契兽就没了两只。 他甚至都没看清对面是怎么操作。 只觉得那位白发青年身形一闪，眼前冰蓝光芒抹过，紧接着就是两道渐行渐远的叫声。 而这个时候，地图场景里自带的即将降落的直升飞机都还没有靠近，螺旋桨的巨大噪音在他两只契兽消失后才接档响起。 章强惊觉不妙，立刻改变策略——攻击对方灵契师。 这同样是他的常用战术。他接受过长期专业训练，身体素质远非其他灵契师可比，所以，在契兽之间的战斗获胜希望渺茫时，章强就会采取这一备选方案。 靠着这两套方案，他甚至赢过曾进入全球赛8强的选手。 但这次…… 第二套方案也在眨眼间失败了。 他冲上去，到许岁安面前，一拳挥出。 那一瞬间，章强感觉自己在重压下激发潜能，发挥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量。 时间的流速似乎都变得缓慢，他甚至能看清许岁安逐渐睁大的惊慌眼神。 但下一秒，拳头忽然卡在半空，力道荡然无存。 章强怔愣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拳头前方竖着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 指型非常好看，指甲圆润、修剪整齐，因为用力、白中透红。 章强呆呆地盯着那根手指，往前怼了怼拳头，纹丝不动。 “就这样吗？”他忽然听到头顶传来这么一声。 下一秒，挡住他的那只手忽地张开，手腕一翻，五指将他的小臂半包，举重若轻地向上一抬。 他就飞起来啦！ 章强就这样被拎着在空中转了两圈，又被重重往下一按，整个人砸进地里，五脏六腑好像都被撞得移位。 他强撑着站起身，又立刻重咳一声，站立不稳，跪倒在地。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第三声渐行渐远的惨叫，被正在降落的直升机噪音压着，听着倒是没有之前那么真切。 至此，他的三只契兽全部被丢下天台。 开场六分钟，全球赛首场比赛结束。 什么人数优势？什么地图优势？ 完全没有！ 他只感觉自己被对方狂揍一顿，然后，就结束了。 弹出比赛系统时，章强依然觉得天旋地转、浑身难受。三只契兽也都沉浸在高空下坠的失重感中，惊魂未定。 比赛现场一片安静。 上方的大屏幕上还在实时转播另一场的情况，此时比赛双方刚刚相遇，只在试探阶段。 然而，做出这一前所未有成就的三人，此时却只是淡定地拍了拍衣袖，中间那位金发青年还在跟身边的黑发人说着赛前的话题： “不许偷偷要重辣。” 楚时间偏头凑近，夹着嗓子求情：“赢得这么干脆，奖励一下不行吗？” 其实不是不行。只要把楚时间那份和其他的分开就好。 但许岁安依然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回他：“会串味。” “……”楚时间委屈。 围观的祁临轻笑一声，嘴角弯起一点弧度，跟着道：“反正，你会偷吃。” “？那更不许了。”许岁安立刻道。 楚时间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去。 祁临此时已经转过目光，跟许岁安接着聊中午要买什么甜品——他们口味尤其相似。 许岁安垂眼纠结的时候，祁临又抬起眼，轻轻扫过一旁被气笑的楚时间，眼里划过一点狡黠。 跟三个人精混了两个多月，他早就学坏了。 观赛的人群这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开始欢呼庆祝首赛胜利。 两道脚步声从场地两侧传来，其中一个忽然停下，另一个依然不急不徐靠近。 许岁安终止交谈，抬眼望去。 停下的是裁判官，靠近的……是星主。 他留在这里，看了比赛全程。 星主缓步靠近，在离三人几步远的位置站定。 “恭喜你们，赢下了一第一场。”平平无奇的祝贺语。 许岁安隔着星主的面具和人对视，也回了句平平无奇的：“多谢。” 如果换了其他选手，此时说不准都要感恩戴德，但在场三人却绝对不会有这种心理。 除了许岁安回了句谢谢，剩下两个更是口都没开。 观众和其他选手羡慕嫉妒恨得要死，恨不得自己上台代替他们，好好感谢一番星主。 星主却并不意外他们会有这种反应，呵呵笑两声，道：“希望你们后面的比赛，一直这么精彩。” “那很难说。”许岁安依旧冷淡回答。 场外观众都要骂起来了。 这么明显的冷漠排斥，星主的表情也很不好，好在有面具挡着，不会被人看出。 但许岁安却能明显感觉到他气场的变化。 他接着问：“有什么事吗？还没到时间呢。” 后半句压低声音，甚至传不进直播间的收音设备，只有他们四个能够听见。 “当然，我知道。”星主被他这一提醒，又笑起来，“但我对你可是非常期待的。” 许岁安没答。 “星主大人。”另一道声音从旁插入。 那裁判官在原地停留片刻后，遵从职责走来，停在他们一侧。 星主转头看去，情绪降下来。这些裁判官厌恶他，他对这些裁判官也没什么好感。 首席的势力越强，就意味着他被杀的概率越大，这些星主不会不知道。 他早就想对这帮家伙动手，只是力量欠缺，也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这次大赛……倒是给了他的不错的机会。 星主的目光又转向许岁安，面具下的嘴角愉悦勾起。 ——这届大赛，他还真是走运。 “还有事吗？”许岁安催促他，“我们还要去吃饭。” 星主回神，阴冷目光盯着他欣赏片刻，却没再对他开口，而是转向那位裁判官。 “我也该离开，去处理公务了。”他说。 裁判官欠身。 “只是遗憾，这次没见到川燕。我后面都有安排，短时间内没法再来现场。不过……”他话音一转。 裁判官刚放下去的心又提起来。 星主说：“32强那天，我倒是有时间再来。” 裁判官表情微变。 星主接着笑道：“希望到时候能见到川燕——我们也很久没见了。” 裁判官抿唇：“……” “希望他不会一直病到那个时候。” 如果说前两句只是寻常试探和命令，那这第三句里，威胁的意味就太明显了。 裁判官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蜷，沉默片刻，道：“我想，他会出席的。” 星主目的达成，笑了两声，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 留下停在原地的几人，静静望着他的背影，神色各异。 星主的身影消失在擂台一侧的退场通道里。 裁判官重新看向许岁安三人，惯例宣布结果，说了些寻常的祝贺和后续注意事项。 但他真正想说的显然不是这些。 纱布后的目光落在许岁安身上，迟疑良久，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现在的场合并不合适。他们不能再表现出更多的熟悉。 裁判官转过身，走向擂台另一侧的章强。按照规定，注意事项需要转达给每一个选手。 这一边，许岁安三人下台、离场，一切如常。 观众和其他选手也在陆续离席。 许岁安他们在比赛场馆外转向，去往和人群相反的另一个方向。 不少人的目光都跟过去，有些好奇，但有赛场中秒杀的威慑力在，到底还是没人敢问什么。 大赛组委会给每一位选手安排了酒店。按理来说，来自其他区的选手都会住在那边。 酒店、饭店、商超……全球赛生活区一应俱全。 但许岁安他们去的却是截然相反的方向。 众人好奇的不行，甚至跟着迈出几步，一副想要跟上去看个究竟的架势。 就在这时，有人盯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说了一句：“得照顾病人啊。” 正偷摸往那边张望的人们立刻接二连□□应过来。 组委会准备的酒店只允许参加全球赛的选手和契兽入住，许岁安那只两只契兽因病退赛，没有资格入住。 为了照顾契兽住在其他地方，倒也合情合理。 众人没了兴趣，又转过身，各做各的。 看似已经走远、对一切毫不关心的许岁安三人却并没错过这些对话。 楚时间听力也不错，即使不能像许岁安和祁临那样完全听到，但也能听个大概。 此时，三人对视一眼，他先笑了一声。 “这借口还真是管用。” 之前打消了星主的疑虑，现在又解决了这帮人的好奇。 许岁安看他一眼，说：“也是事实。” 穆霖久虽然已经暂时恢复正常，不再需要照顾，但为了配合实验，他还是一直跟戚孤雪和路川燕待在一起。 星主和研究员那边的实验并未停止。路川燕的情况虽然靠着仪器稳定下来，但依然不乐观。 控制病情、调配药剂、研究被小奶龙吞进去的狶、想办法解决路川燕体内的晶核。 戚孤雪忙得头昏脑胀，穆霖久自然也没什么机会离开那片秘密基地。 这几天的日常吃饭、采买之类，都交由许岁安三人负责。 他们买了饭回到秘密基地时，九位裁判官还在忙全球赛的事，没从场馆那边回来。 路川燕压抑着的痛呼声从门缝里挤出，沿着弯弯绕绕的地下通道回响。 许岁安停在门口，扫了身后两人一眼。 楚时间和祁临拎着买来的饭，自觉率先离开。这些实验相关的事情，他们不便、也没法参与。 许岁安推门进去，微微一怔。 今天人意外得全，穆霖久和小奶龙也都在。 他俩正坐在角落里乖乖等着戚孤雪命令，此时听到动静，齐齐抬头望来。 穆霖久弯起眼睛，率先招呼：“回来啦？比赛赢得很精彩。” 许岁安点点头，看向一旁黑着的屏幕，有点疑惑：“你们有看吗？” 穆霖久晃晃自己的终端机，很无奈似的：“戚医生不让打扰他工作，我们只好偷偷看了。” 小奶龙很配合地猛点两下脑袋。 仪器顶部的一盏小灯忽然亮起，路川燕的痛呼逐渐减弱。 戚孤雪停下动作，看向许岁安，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听说你们遇见星主了？” 他虽然没看直播，但穆霖久很坏心眼地、一点细节不落地口头转述了全程。 “嗯。”许岁安看向路川燕，“他今天……？” 明明前两天状态已经基本稳定，但今天似乎又有点恶化。 “那就说得通了。”戚孤雪却道。 许岁安：“？” “研究员那边今天加大了实验力度，路川燕受到的反噬增强，所以才会恶化。”戚孤雪解释，“星主今天去现场，估计就是想确认他的状态。可惜，没成功。” 床上的路川燕此时正清醒着，支着上半身勉强坐起。 “我也听到了一点……你们没被怀疑牵连吧？”他还在关心许岁安的情况。 “没有。”许岁安回答。 又说：“但是……你被怀疑了。” 其余三人同时皱眉。 “什么意思？”路川燕问。 许岁安他们和星主最后的那段对话并没有进行直播，他们不知道那些细节。 许岁安简单转述，说完，却没看路川燕，而是看向戚孤雪。 “32强，他可以吗？” 戚孤雪倚在实验台边，半低着头，浅绿长发从脸侧垂下，遮挡住一部分神情。 他沉吟片刻，问：“32强什么时候？” 参加比赛的时候戚孤雪对这些就不怎么关心，现在忙于实验，有时候作息都时昼夜颠倒，更是毫无时间概念。 许岁安回答：“20天。” 戚孤雪闻言，轻轻一笑：“来得及。” 他抬眸看向许岁安，自信道：“20天都做不到抑制病情，那我技术也太差了。” “完成实验比较困难，但让他好好出现在比赛现场，还是可以做到的。” “前提是，”穆霖久却在这时开口，表情并不轻松，“那位星主不会为了试探，直接在现场做些什么。” “我们两个都不能出现在现场，如果真的发生意外，恐怕没法处理。” 戚孤雪的表情也跟着凝重下去。 谁都不能保证，星主不会在现场做些什么。他们只知道，他对路川燕的忌惮，已经到了他可以不顾现场观众反应，做些“出格”的事情。 小奶龙听不太懂，此时已经挪到许岁安身边玩他的外套下摆，感觉到气氛不妙，捏紧他的衣服，犹豫地“嗷呜”一声。 许岁安垂下眼，摸摸小奶龙的脑袋。 …… 此后十几天，戚孤雪状态愈发投入。 为了尽量降低32强现场出现意外的概率，他整天拉着路川燕、穆霖久、小奶龙泡在实验室里，几乎到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地步。 一群裁判官也都被搞得紧张起来，一从场馆回来就往实验室里跑，要看看路川燕究竟恢复到什么程度。 不过根据他这段时间的状态，星主和研究员那边的实验进展倒是稳定下来，没有再出现开幕式当天突然恶化的情况。 但谁都不知道这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许岁安看在眼里，挑了个没有比赛的日子，撬开了实验室的门。 为了确保效果，他们这段时间甚至都是锁着门工作。大门猛地一开，里面三人都愣了一下，有些恍惚的偏头看过来。 走廊里的灯光要比实验室内强上不少。戚孤雪眯起眼，挡住脸，被光线刺得很不舒服。 下一秒，他突然感觉身子一晃，被人推着，不受控地向前迈出几步。 跌跌撞撞，差点摔倒在地。 身后的人伸手过来，拎住他。 随后，戚孤雪才听到有人说话。 “今天实验暂停，人我带走了。” 他愣了一下，忍着不适睁开眼，对上身侧一双很严肃的金眸。 “什么？”戚孤雪茫然问。 许岁安没理他，话是对屋里两个人说的。 路川燕这几天状态一直不错，闻言轻笑两声，朝他们颔首：“请吧。” 穆霖久嘴角也微微弯着，只是和路川燕相比，多出几分玩味。 “机会难得，玩的开心。” 许岁安回答：“我们会的。” 戚孤雪终于反应过来，一下子反握住许岁安的手。 “等一下，去哪儿？？” “出去玩。”许岁安一本正经回答。 “？？？不行，等等……” 戚孤雪拒绝的话刚说了个开头，脚下一个踉跄，直接被拽出门。 他扒了下门框：“今天的数据还没统计……” 穆霖久施施然来到门边，拉开他，还挥了挥手，笑着说：“我们会自己做好的。” 戚孤雪：“……？” “不是……等一下。” 许岁安才不等。 他把人按在门边，直接把那件白大褂也扒下来，只剩下件几乎没呼吸过外面空气的里衬。 随后，里衬又被一件厚实的外套盖住。 忒索罗斯星气温普遍偏低，戚孤雪难得出趟门，肯定要穿厚一些。 许岁安满意地拍拍难得换装的戚医生：“走吧。” 戚孤雪回了下头。 实验室的门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死，此时只留给他一个冷冰冰的铁板。 “……我们去哪儿？”他认命了。 “去没有实验的地方。”许岁安答。 第250章 第七区是整个忒索罗斯星最冷的大区。 其他区域的中心一般都是人类居住区,唯独第七区，是一座人类难以靠近的雪山。 这山是在忒索罗斯星自我封锁后，于一夜之间形成,千米高峰拔地而起,地面开裂、翻卷、吞噬。 七区的巨大地震持续了三天三夜,人类构筑起的高楼大厦一夕之间荡为平地，整个地区几乎恢复到最原始的状态。 百年后的今天。 蜿蜒的公路沿着雪山底部环绕，七区的居住区绕着雪山分割成三个环形带，越靠外的区域，反而越发达。 “靠山吃山”这一说法在七区根本不成立。 雪山从十几米高的位置起就寸草不生。积雪经年不化，泥土冻结成块,十几米厚的冰层凿都凿不穿。 零下三十几度的低温从雪山蔓延出去,冷空气飘在整个七区,让这里只有秋冬两季。 生活在七区内圈的原住民都对这座山恨得牙痒痒的。 因为无聊、寒冷,来这里的游客都待不久,最多就跟着大巴车停留几十分钟,抓两把低处的雪，再拍点游客照,就飞快逃了。 但也有极少一部分人,对这种常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抱有极大热情。 隔三岔五就有这么一批“探险家”、“登山客”或者“极限挑战者”,叫嚣着要征服这座雪山。 但真的有人征服过吗？ 没人知道答案。 甚至连耐寒的高阶契兽和性能最好的飞机都无法靠近雪山顶部，只要已进入山顶范围，裹着冰雪的狂风就会直接将他们卷跑。 戚孤雪看完介绍,默默瞥一眼端坐在身侧青年，忍不住戳着屏幕发问：“你确定你是带我去放松的？” 大巴车沿着公路盘旋向上，晃晃悠悠停在雪山山根，白花花的山体晃着刺眼的光,冷空气透过窗缝钻进车厢，冻得人直打寒颤。 戚孤雪扯扯厚外套，打了个喷嚏。 许岁安从车窗外收回目光，看向他。 “是呀。”他说，“运动是很好的解压方式。” 戚孤雪又打了个喷嚏，从前座后面的储物袋里拆出一盒抽纸。 “你从哪儿学来的歪理？” 许岁安朝他眨眨眼。 “而且这不叫运动。”戚孤雪手从他眼前伸过，戳到车窗上。 几分钟的功夫，车窗已经结起一层冰花。 戚孤雪手指在上面划一下，指尖立刻被冻红。他面无表情，说：“对我来说，这是受罪。受罪只会让人压力倍增。” 他这十年爬过最高的山，就是葬着他全家的那个几十米高的小山坡。 许岁安瞅着他的手指，拖着长腔“喔——”了一声，自己也把手指伸过去，挨着戚孤雪的右手，抵在同一片冰花上。 戚孤雪微怔。 前座的大哥忽然叫着要展现男子气概，不顾对象反对一把拉开车窗。 寒风冰雪扑面砸来，吹得车里一阵惊叫怒骂。不少人这会儿都还没把大衣套上。 戚孤雪看过去，走了下神，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感觉不到冷。反而有一股暖洋洋的温度，柔和地裹在他周围。 热度从指尖升起。 他猛地转过眼，望向两人抵在一处的食指。 极不起眼的金色丝线将指尖缠绕在一起，热意正从那里传来。 许岁安伸过脑袋看着他，有点得意地弯了下眼睛，小声问：“不冷吧？” 戚孤雪指尖颤了一下，指甲刮过车窗，发出短促刺耳的声音。 他缩回食指，金线藕断丝连，温暖并未散去。 “你最近不只是在忙实验。”许岁安突然说。 戚孤雪看向他：“什么？” 前座大哥关上车窗，车内的抱怨声渐渐消下去。 许岁安问：“你在躲我？” 戚孤雪表情空白一瞬。 导游举着小喇叭站起身，招呼想下车的游客穿好外套下去拍照体验，“嗡”一声音响共鸣音穿透车厢。 戚孤雪忽地立起来，捏着食指，手抄进兜里。 “该下车了，不是要带我去登山吗？” 许岁安看看他，跟着起立，越过还在做心理准备的人群，率先往车下去，看起来不怎么在意之前问出的问题。 到大巴车门口，裹成球的本地导游看一眼穿得单薄的两人，伸手“哎”了一声，结果一个也没拉住。 两个人一前一后侧过身，就那么水灵灵地走向山边。 导游探头出去，惊恐张望。 这会儿本身就是秋冬交界的时候，不比夏天，即使山底也风雪肆虐。 他们停在山下，但离山根还有个几十米的位置。再往一些，风雪就能吹的人站不太稳了。 可那两人就这样踩着风雪往前，身影逐渐消失，被纯白吞没。 司机师傅也正伸脖子瞅着，见这情景，低骂一声：“这时候还有不要命的？” “哎，好像是小情侣吵架。”前座大哥裹着羽绒服凑近，也跟着向外张望。 他位置好，多少听到几句两个人的对话，此时已经点评上：“你说这年轻人，有那力气干什么不行，非要吵吵着跑这种地方来印证爱情。” 导游和司机师傅都深表赞同地点点头，啧啧称奇：“爱情疯子啊。” 他们会这么想也不无道理。七区雪山不仅是极限爱好者们的“证道之地”，也是全球公认的、情侣最爱的“证道之地”。 网上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名言：你要爱我，就为了我上雪山、下火海。 雪山，指的就是这里。 这个季节，除了许岁安和戚孤雪这两个“疯子”，也的确不会有什么人登山。 他们一直往上爬出一百多米，周围都是一片白花花，除了冰雪，甚至连个多余的死物都见不到，更别提活的。 有许岁安的异能裹着，即使穿的再薄也不会觉得冷，但戚孤雪依然没把手从兜里抽出来。 就那么单手插兜，很酷似的，默默跟着许岁安向上爬。 许岁安走在前面，似乎也没有要追问之前问题的打算。只是在难爬的地方时不时伸手回来，拉他一把。 戚孤雪悄悄松了口气，从兜里掏出右手，握住许岁安伸来的手，借力向上。 到这个位置，积雪厚到一脚踩下去，高底长靴能下陷十多厘米，快要碰到小腿。 表面上冰雪一马平川，但下面的山体却凹凸不平，一脚深一脚浅，爬起来比寻常的山费劲多了。 他一向是个缺乏锻炼的家伙，心理压力一轻，身上的疲劳感瞬间涌上来。 戚孤雪抓着许岁安的手，双膝一软，坐倒在雪里。 许岁安低头看看已经无影无踪的山脚，有点惊讶：“现在才累吗？” 戚孤雪嘴角一抽，心中一阵古怪，说不上来是被夸了还是被小朋友瞧不起了。 许岁安在他身边坐下，跟着一起抬头看天。他双手环在膝弯，缠在食指上的金线再次显露，被风雪刮得摇摇晃晃，将两道身影牵在一起。 戚孤雪立刻又有点紧张。 许岁安就在此刻朝他看来，问：“为什么躲我？” 风吹着两个人的长发，几次互相擦过，险些缠在一起。青年长长的金色眼睫上落了些雪粒，挂在上面，晶莹剔透。 戚孤雪晃了下神，下意识回：“不是躲你。” “那就是了。”许岁安笑了下，抬手拦在两种颜色的头发之间，防止它们真的卷到一起。 目的达成，他有点开心地晃了晃脑袋。 戚孤雪回神，不禁失笑，低声念叨一句：“你还是真变聪明了。” 被某两个坏里坏气的家伙带的。 “是吧？”许岁安开心地往他这边凑凑。 两团热意揉在一起。 “所以为什么？”他锲而不舍。 话题再次被拉回，看起来不可能逃掉。 戚孤雪叹了口气：“没有为什么，我不是在躲你。” “那是什么？” “只是太忙了。” “还有呢？” “你也要忙着比赛。” “然后呢？” “我们本就没有那么多时间见面。” “而且？” “……我有点搞不懂状态。” “什么状态？” “我们待在一起时的状态。” 许岁安伸手，抓了一把雪，扯开戚孤雪的外套，一股脑塞进去。 雪穿过覆盖在身遭的温暖屏障。 戚孤雪一个激灵，猛地坐直身子。 “做什么？！”他睁大眼。 “这种状态，你喜欢吗？”许岁安问。 戚孤雪：“？？什么状态？” 许岁安又捏起一把雪，团成球，举到两人中间晃晃，像是威胁：“这种状态。” 戚孤雪：“……” 他无奈：“不喜欢。” 雪球“啪”地落在两人中间，在源源不断的热意中悄悄化开。 许岁安指指那颗正在融化的雪球，又问：“这种呢？” 戚孤雪怔了下，再次捻住指尖。 金线缠在他手上，随着动作轻摇。 “……不讨厌。”他说。 “你看。”许岁安凑在他身边，歪着脑袋，眼里含着点坦然的笑，“你知道呀。” 戚孤雪和他对视。 “大家都是朋友。”许岁安说着，又团起一个雪球，没丢没砸，碰到戚孤雪面前。 “我和有些人的‘朋友’，是这种。” 他松开手，雪球落到两人中间，融化。 “和你是这一种。” 戚孤雪随着他的动作低眸，看向那个眨眼间就融掉一半的雪球。 许岁安接着说：“不用搞懂，舒服就好。” 戚孤雪伸出手，按住那半个正在融化的雪球。 凉意刺骨，但很快又被温暖覆盖。 等雪球融化，他的手陷进雪里，又是另一种温度。半温半凉，意外舒适。 “做朋友……顺其自然？”他轻轻念了四个字，被风雪盖住。 “什么？”许岁安没听清，挪挪身子凑近。 “我说——”戚孤雪抬眼看他，抓了一把雪，递进他掌心里。 “我没想过能和你做朋友。” 许岁安眼睛睁大，有点意外，还有点失落。 他攥住戚孤雪递来的那把雪。 刚巧是他团过的雪球，雪里似乎还带着温度，比其他的要更热一些。 “但能和你做朋友，是非常非常幸运的事情。”戚孤雪接着说。 “是有关生命的幸运。” 许岁安怔住，抬眸。 对视。 持续肆虐的风雪好像忽然停了一瞬。 在极度安静、纯白的空间里，许岁安看着戚孤雪的眼睛，一点点弯起嘴角。 “是吧？”他笑着说，“我也觉得。” 他是个很好的朋友，也遇到了一些很好的朋友。 许岁安看向系统给出的、戚孤雪的黑化值。 过去沉迷实验的那十几天里，他黑化值不降反升，和其他两人形成鲜明对比。这还是他们来到忒索罗斯后的第一次。 所以许岁安才彻底下定决心，要把人拽出来透气解压。 而现在，那串数字肉眼可见地往下掉着。 一个一个，从84一路掉到了53。 许岁安眼睛再次睁大。 这个数字，在一群90上下的黑化值中低的十分瞩目，是戚孤雪有史以来的最低数值。 做朋友……这么有用吗？ 他惊讶。 系统也在惊讶：【黑化值明明这么高，怎么这么好降啊？！用对方法了吗难道是？……但岁安你刚才用的什么方法哦？】 【……交朋友？】许岁安犹豫回答。 戚孤雪拍拍裤脚站起身，朝还坐着发呆的许岁安伸出手。 “走啦。”他语调前所未有的轻盈。 许岁安抬头往上去。 “不是要爬山吗？”戚孤雪笑，“这么慢的速度，今天可回不去了。到时候他们会怪罪我的。” ——其实已经怪罪了。 许岁安听着耳边时断时续的心声群聊，默默和戚孤雪想着同一个念头。 这半天里，楚时间和穆霖久大概是太闲了，想起来就在群聊里阴阳怪气两句。许岁安能听见他们的群聊，自然也跟着听到几句。 他抿唇压住笑意，握住戚孤雪伸来的手，借势起身。 “那就，去山顶吧！” …… 但戚孤雪的体力毕竟非常有限。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过了正午开始爬山，穿过盘旋在周围的风雪阵抵达山顶时，天也快黑了。 山顶和整座山体相比是个正圆形的“尖”，空间不大，也就一间教室的大小。 但风雪在这里却忽然停止，像是进入台风眼，平静至极。 戚孤雪踩上去，一秒也没犹豫地躺倒在地，卸下所有力量，把自己砸进雪里。 积雪被他掀起，纷纷扬扬落在即将消散的、淡粉色的夕阳里。 “山爬完了，不许拉我起来。”他撩开眼皮朝许岁安哼哼两声。 许岁安在他身边坐下，用力拍两下地面。 积雪再次扬起，飘落在两人身上，从头顶到指尖，留下一串轻细的白。 “不拉你。”他说，“我也要躺的。” 话音落下，许岁安向后一仰，躺在戚孤雪身边。 雪花第三次激起。 绿发和金发交错着铺在雪里，被一根根染白。 许岁安闭上眼，放松身体。 戚孤雪侧眸看了一眼，静静的，连呼吸都放轻。 过了好一会儿，他都怀疑身边的人睡去，许岁安忽然抓住他的手，一起高抬，指向天空。 戚孤雪一愣：“什么？” “这里有一个秘密。”许岁安指着那里。 天空已经彻底暗下来。 忒索罗斯没有星星，辽阔的夜幕一片漆黑，根本分不出“这里”“那里”。 但许岁安好像真的在指着某个确定的方向。 戚孤雪顺着两人的食指看去，仔细打量半晌，终于发现，那一小片天空的黑，的确比周围要更浅一点。 但也仅止于此。 “什么秘密？”他茫然。 许岁安：“这是这颗星球，唯一能看到星星的地方。” “星星？”戚孤雪奇怪，“哪里有……” 他话音猛地顿住。 天空忽然震颤一下，色浅的那块夜幕颜色变得更浅。 随后，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星星点点的亮光猛然出现。 散碎着连不出具体形状，但在全黑的夜空中，显得分外明亮夺目。 两人高举着手，同时张开手掌。 1、2、3、4…… 巴掌大小的空间里，十颗星星熠熠生辉。 这是忒索罗斯星被封锁后，唯一能看见星星的地方。 迄今为止，这个秘密只有两个人知道。 许岁安、戚孤雪。 星辉洒下来，落在雪地里，斜映在两人身上。 许岁安偏过头，问戚孤雪：“好看吗？” “……好看。” 在这个长久看不到星星，甚至大多数人或许都不知道“星星”究竟是什么的地方，尤其珍贵绚丽。 戚孤雪闭上眼。 星星停留在视网膜上，像一张只属于他的藏宝图。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像是有什么正在雪下挣扎。 戚孤雪重新睁眼，和许岁安一起顺着声音望去。 厚厚的积雪鼓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包。 雪包涌动几下，“噗”的一声，一根细细的茎钻出来。 是一棵植物。茎的前端坠着一个小小的黄色绒球，正随着生长一晃一晃。 两个人静静望着，一动不动。 茎长到六七厘米的位置就停了下来。 黄色绒球跟着停止晃动，但片刻后，它自己更加剧烈地晃动起来。 纤细的绒毛一根根脱落，似乎很快就要成一个灰扑扑的小小球。 但就在这时候，绒球用力一抖，几乎要从茎上掉下来。 坠下去的那些绒毛跟着升起，旋转、萦绕在它周围。 一阵暖黄色的光芒散发出来，将这株植物整个拢住。 几秒后，光芒散去。 一朵只有五个花瓣的小黄花，飘摇在雪山之巅。 花瓣很小，但形状饱满圆润，几乎像是画出来的。 “好漂亮。”许岁安小声说。 却没得到回应。 他疑惑，歪头看向身侧。 戚孤雪怔怔地盯着那朵黄花，几乎呆了足足一分钟。 忽然一瞬，他眼睛爆发出一阵光亮，猛地从地上弹起。 许岁安被吓到，也跟着他立起来：“怎么了？” 戚孤雪一言不发，靠近几步，又盯着那朵花使劲打量。 许岁安跟在他身后看着，甚至怀疑那花里是不是有什么蛊惑人的毒素。 但就在这时，戚孤雪转过身，张开双臂，一把搂住他。 许岁安第一次被人这么直接、这么干脆、又这么纯粹地抱进怀里。 他有点发懵：“怎么了？” 戚孤雪低下头，脸埋在他颈侧，呼吸温热急促。 “现在我更确信了。” “什么？”许岁安问。 戚孤雪说：“你真的是我最大的幸运。” 许岁安：“？” 听不懂。 他把戚孤雪从自己身上拎开，要人解释清楚：“什么意思哦？” 戚孤雪朝他笑，神秘兮兮地拉着他凑到小黄花边上，按着他蹲下来。 黄花轻轻飘摇。 “图希卡洛斯——这朵花的名字。”戚孤雪说。 “他是晶核转移实验欠缺的最后一个材料。比洱乐明给的那种还要难找一百倍。” 许岁安理解了一会儿，眼睛也跟着亮起。 “齐了？” 戚孤雪用力点头：“齐了。” 材料齐了，也就意味着路川燕和穆霖久的“病”，真的有希望找到彻底解决的办法。 也就意味着穆霖久有救，狶可以杀，大家都可以复仇，他消灭黑化值的任务也有望彻底完成。 “我们都很幸运。”他对戚孤雪说。 但短暂兴奋后，戚孤雪的表情又沉下去。 “虽然材料齐了……但真的研究出成果恐怕还需要不少时间。”他思绪又回归实验。 “离32强开赛只剩不到五天了吧？”他看向许岁安，绿眸凝重。 许岁安跟着平复下心情，点头。 “路川燕的状态暂时得到控制，基本可以出席。但我一直没研究出让他暂时和其他部分晶核切断联系的方法。”戚孤雪有点不甘。 这个研究，他在穆霖久身上已经做了十年，但一直没有成果。现在终于找到图希卡洛斯，看到希望，但时间却又不够了。 “四天时间……”他沉吟，“暂时断链大概能部分实现，但持续时间不会很长。可32强一天的比赛下来……” 起码九个小时。 戚孤雪没说，但许岁安心里也知道。 单靠这四天内的研究成果，显然不可能让路川燕完完整整撑过五个小时。 戚孤雪叹气。 一眨眼就回到医生状态，刚放松半天的心情再次地沉下去。 许岁安在旁边看着，脸上却没什么担忧失落。 他抬起手，捏住戚孤雪的脸，把人转过来。 戚孤雪这段时间瘦了很多，脸上都没什么肉，捏起来手感一点都不好。 许岁安松开他。 戚孤雪：“？” 许岁安把动作改为拍拍他的肩膀。 “没关系。”他说，“我们的时间不是五天，是半个月。” 一直到全球赛彻底结束的半个月。 戚孤雪微怔。 许岁安看着他。 星光在头顶闪烁，落入那双金色的眼眸。 他目光柔和、坚定。 “32强，我会解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50-255 第251章 32强赛照例1天8场,分两天完成。 比赛当日，两座场馆内依然座无虚席，32位选手抽签定下对手和比赛日,抽到次日比赛的一半选手很快离开。 这天天气不错,难得晴日当空。 许岁安抬眼看去,站在原地没动。 他抽到了当天的比赛，不过是在下午的最后一场。 抽签环节在两位裁判官的监督下进行，星主和首席裁判官都没有出现。 他们今早出门之前，戚孤雪还在给路川燕做体征监控和药剂注射。 图希卡洛斯花的确有用，短短四天里研究就推进一大截，路川燕体内的晶核可以在长达半天的时间里进入彻底休眠状态,和其他部分隔绝,不受连带影响。 但半天时间依然不够用。 所以今天早上,戚孤雪才会又拉着路川燕做药剂注射。只是不知道那份药剂又能再撑多久。 正想着,观众席中传来一阵骚动。许岁安循声望去。 星主和路川燕几乎同时出现在两边的特别观赛席中。 星主依然戴着那副完全遮住脸的面具,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没有更年轻，也没变得苍老。 他站在观赛席中,自若地和观众们打了个招呼,就将目光投向对面。 路川燕穿着首席裁判官专属的白金长袍,单手搭在横栏上，垂着眼，似乎没看任何位置。 他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上也没什么血色，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场馆正中央的大屏幕刚好给到侧写。不少观众也都注意到这点，跟身边的人窃窃私语。 首席裁判官几乎缺席全球赛大半赛程，这在之前都是前所未有的情况。 论坛里早有各种猜测。“生病”是官方说法,但“首席和星主不合，疑似争权斗争”的解释才是最让大家津津乐道的。 不过现在看来…… 首席好像真的生了一场重病。两人不合的言论因为这一个镜头不攻自破。 恰在此时，星主上前一步，很是关切地开口：“川燕啊。你的病好些了吗？” 路川燕抬眸，目光第一次聚焦。 “他们只跟我说你生了病，却没告诉我这么严重。”星主声音沉重，“病好之前，你不必硬撑着出席的。” 【惺惺作态。】系统评价，很是不屑。 路川燕却没露出任何情绪，只是淡淡地笑了下，回道：“已经好多了。这本就是我的职责，请假这么久，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星主摇摇头，还有些心疼似的：“但今天结束之后，你还再多休息几天吧。” 路川燕挂着笑抿唇，没再开口。 星主却没罢休，想到什么似的，又说了句：“我这边倒是有位很不错的医生，需要帮你看一下吗？” 站在路川燕斜后方的黑发裁判官立刻上前半步，几乎是一副将他半护在身后的姿态。 “多谢星主大人，但不必了。”他冷声开口，竖瞳微缩，暗藏警惕，“我们首席自己调养就好。” 星主这话群众听来是关爱，在他们耳中可是赤.裸.裸的威胁。 很不错的医生。 除了那位把路川燕搞成这副模样的研究员，还能是什么人？ 然而，这话说完，路川燕却伸来一只手，轻飘飘地把他拉回原位。 “谢谢星主大人关心。”路川燕又说了一遍，但接下来的内容则截然相反，“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去找您的。” 是当示弱，规避冲突。现在晶核的问题还没解决，又当着这么多观众的面，远不是可以和星主明牌的时候。 猫男裁判官被他一拽，也反应过来，脸上划过一丝懊恼。 星主笑了两声，一挥手：“不多说了，还是正事重要，让大家开始比赛吧。我也很久没这样坐下来看一天比赛了。” 这话里的意思，显然是要跟路川燕在这儿耗一整天了。 观赛席和比赛席几人的表情立刻都有了些微妙变化。 许岁安三人和两位裁判官都下意识把目光投到路川燕身上。 路川燕半遮住嘴低咳两声，银白长发跟着轻颤。 片刻后，他才回星主：“那希望您今天能看到满意的比赛。” “我想会的。”星主回应，话里带笑，面具后的目光第一次从路川燕身上移开，落入下方的比赛席。 许岁安面无表情地看上去。 星主看着他，说：“上次那场比赛就很精彩。希望今天还能那么精彩。” 这么明明白白的夸赞，围观群众和选手立刻一阵羡慕嫉妒恨。 他们想不明白，这个新人怎么就这么讨星主喜欢？ 厉害吗？新人是厉害，可绝对没有厉害到在全球赛中断层的水平。按照他们迄今为止的比赛情况……顶多也就前几位吧。 但前几位又不止他一个，凭什么就是他了？ 选手们都朝许岁安瞅去，心里酸酸的。他今天下午的对手更是，眼睛几乎要黏在许岁安身上，满是嫉恨。 但这份让他们羡慕得不行的“喜欢”，许岁安却唯恐避之不及。 他平静地看着星主，回问：“那场精彩吗？” 星主一愣。 观众和选手们眼睛瞪大。 站在他身后的楚时间倒是愉快地笑起来，目光从星主身上扫过，轻飘飘丢下一句：“那确实是很久没看比赛了。” 路川燕害怕跟星主明牌，他们可不怕。 相反，他们表现出来的针对感越强，星主就越不会怀疑他们两方串通谋划，许岁安和路川燕就都更加安全。 星主气场沉下来，显然对这话很不满意。 但到底碍于身份没说什么，只留下一句冷冷的、不再装腔作势的：“那我就期待你们的比赛了。” 这一期待就是一整天。 许岁安他们抽中的是首日比赛的最后一场，下午四点才开始。 星主在特别观赛席坐了一天没走，路川燕也只能跟着在特别观赛席坐上一天。 许岁安一直有关注路川燕的情况。 好在这一天下来，基本没出什么意外。只是中间有几次表情不对，但也都被他压下去，持续时间并不太长。 星主在对面看着，对路川燕这反应似乎挺不满意，把玩着手边的小玩意，一副想要做些什么的样子。 许岁安看了眼时间。 离他们上场只剩不到五分钟。 他们速战速决，再过十几分钟就可以直接结束今天的比赛。 星主那边就算要做什么应该也需要时间，路川燕……或许不会出什么意外。 就在这时，许岁安的脑袋里突然多出一道声音- 时效过了。 是戚孤雪，这句之后他很快又传来心声- 星主做什么了吗？我这边的远程监控失灵了。 这句话是在他们的群聊里问楚时间和祁临。 为了确认路川燕的状况，及时做出应对，他给路川燕带了个小玩意，能够实时监测他的身体和体内晶核状况。 按照戚孤雪的说法，那东西除非被人强行摧毁或干扰，否则不可能自己故障。 但现在设备失灵。这也就意味着……星主已经开始行动了。 许岁安三人同时抬眼看去。 星主依旧端坐在特别观赛席中，像是注意到他们的视线，还幅度微小地抬抬手，像是在打招呼。 三个人飞快地对视一眼。 “请最后一组比赛选手上台。” 没等交换什么情报，赛台上对此事毫无察觉的裁判官已经开始走流程。 楚时间只能先回戚孤雪一句：目前看不出来。 同时也对许岁安两人道：“如果单人的话，我留在外面。” 他对晶核这方面的事情到底比祁临熟悉不少，如果真的在他们比赛时出了意外，楚时间能第一时间发现，并通知到他们。 许岁安点头，认同了他的建议，上台去抽签。 这场比赛的对手在这之前也只参加过一届比赛，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经验相对较少，面对许岁安时还有些拘谨，两人往台上一站，他先鞠着躬打了个招呼。 “你好，请多指教啊。” 许岁安朝他点点头，诚实道：“可能有点难。” 青年一懵。 “我们赶时间。”许岁安解释。 青年推下了眼镜，倒吸一口凉气：“还赶时间吗？” 许岁安首轮比赛效果出众，不少选手甚至对“赶时间”三个字都有了点心理阴影。 这位心理素质本就不算强，这会儿更是因为简简单单三个字立马紧张起来。 许岁安坦然点头：“赶的。” 像是为了证明这点，两句话的功夫，他已经按下抽签按钮，还催促对面也抓紧。 青年慌慌张张按下去。 地图和契兽安排很快给出。 是个内部构造很复杂的皇宫高塔图。 金砖砌成的高塔雕梁画栋，一共二十几层高，逐渐收束向上，到最高一层却又猛地探出，形成一个几乎和第一层等大的平台。 这场同样也是剧情图，但剧情目标和黄金城相比简单很多：率先抵达塔顶平台，拿到平台中央珐琅彩蛋的一方获胜。 这种剧情赛耗时必然要比直接对抗久一些。 许岁安小小地叹了口气，但也没太失望。 契兽签倒是遂了他们的愿：随机1只。 许岁安毫不犹豫地朝下一招手。 祁临本就等在台边，看到他的动作，立刻迈步上台。 对面青年犹豫片刻，也做出决定，挑了个少年体型的契兽。 契兽上台，他立刻小声安慰：“没关系，反正我们赢不了，这场就当积攒经验了。” 契兽白他一眼：“瞧你这没出息的样？怎么就赢不了？不打过，谁知道结果。” 青年一声叹息，也没再多说什么。 地图生成，选手载入，比赛很快开始。 场景就是塔内，空间再大也有个限度，一层还空空荡荡，只有中间一道楼梯盘旋而上。 双方一载入赛场，立刻就能看到站在另一端的对手。 对面青年神情紧张地攥着双手，还在纠结开场战术。 结果就见倒计时结束的刹那，对面两道身影同时一晃。 青年眼前一花，再定睛一看，一层都已经没有那两人的身影。 倒是哒哒哒哒飞快的上楼声正从头顶传来。 什么战术战略，人家就是纯快！ 青年心里一慌，立刻顾不上思索，抓着契兽跟着往楼上跑去。 这塔只有二十七层，但每一层的台阶都多的吓人，少说也有一百出头，再加上每一层的门口都会有一道关卡。 许岁安两人爬楼速度再快，也不得不在关卡面前放慢节奏。 好在，灵契大赛毕竟是场战斗型的比赛，沿途遇到的关卡基本都能暴力拆解。 于是，在观众眼里，这两个人就是疯了一样地罔顾规则，一路硬闯。 而且还真给他们闯上去了！ 这要是换个其他正常通关的选手，一层保不齐也要花上好几分钟、甚至十多分钟。 比赛正式开始前，包括陶平在内的不少解说都在预测，这会是一场90分钟内决不出胜负的“积分赛”，90分钟内谁通过的关卡更多，谁就能赢下比赛。 但现在，比赛开场十分钟，赛前的所有预测都被彻底推翻！ 什么积分赛，什么关卡通关数。好好的智斗比赛，硬是被这两个人搞成了纯靠战力的竞速赛。 十分钟十层，平均一分钟一层，除了第二层的试探之外，这两个人压根没在其他任何一层多做停留。 就是平推，纯平推！ 观众们看着目瞪口呆。 一路追着两人向上的那位选手更是惊得合不上下巴。 他每到一层，看见的必然是满眼废墟。前几层好歹还能看出关卡是什么。但这两位越往上越不耐烦，到了六七层的位置，他已经推断不出机关具体内容，等爬过十层，选手和观众们更是沉默。 他们甚至看不出来这一层到底有没有机关了！ 就只能默默看着两个人往上跑跑跑。 为了追求速度最大化，外加隐瞒许岁安的异能，祁临龙角和龙尾都显露出来，散发着冰蓝色光芒，随着他的攻击一闪一闪。 每一次闪动，要么是飞速移动，要么又有一层机关被踏平。 而许岁安，干脆是被单手抱在怀里的。左手环在腰间，龙尾灵活地倒扣过来卷着他的小腿，防止他中途滑落。 慢放、截图看清这一幕的观众们更加震撼。 他不仅能眨眼间毁掉机关，而且是单手毁机关啊！ 随着机关越来越强大，祁临每一次施展力量，必然伴随着整栋楼的摇晃。 层数越高，摇晃越大。 还跟在后面的跑的那位选手都有些难以站稳。 又勉强上了两层，他彻底放弃，停在半截，双手叉腰，用力呼吸。 “这还是真是……赶时间啊。”他盯着楼梯尽头，喘着粗气，忍不住感慨。 不知道许岁安和祁临有没有到楼顶。他这会儿终于追到第12层，但抬头看上去，依旧连两个人的衣角和影子都望不到。 然而，即使这样，许岁安和祁临也依旧没有赶上。 踏上19层台阶的同时，许岁安脑海中传来楚时间的声音- 出事了。 这声同样也在群聊中传给祁临。 他脚步一顿，低眸看向怀里的许岁安，小声问：“怎么办？” 许岁安蹙眉。 此时外界，沉默许久的观众们倒是兴奋了。 关卡的难度也是一路升级。这两个人到这里，终于卡关了？终于没法硬推了？！ 机会啊！ 立刻就有人要找他的对手此刻在哪一层。结果画面缩小再缩小，往下一滑。 那选手此时还在坐在12层过半的位置，都在跟契兽谈天说地，俨然一副放弃挣扎的摆烂模样- 别啊！你在往上跑跑啊！说不定就赢了呢！ 弹幕里有人恨铁不成钢。 还有人借机嘲讽：- 这俩人比赛其实只能靠强推吧，只要选祁临，场场都是这样，其实他们两个人凑不出一个脑子的对吧？ 线上观众如此，现场观众没法发表评论，但也基本都是这种心态。焦急地盯着场中许岁安的对手，希望用意念逼得他起身努力。 他们全情投入到比赛里，也就没人注意到，特别观赛席中的路川燕已经到了面无血色的地步。 他被身边两位裁判官一左一右扶着，几乎做都要坐不稳。 原本都要泛白的嘴唇被他硬生生咬出血色，从指尖开始，轻微的颤抖一路蔓延上去，并且愈演愈烈。 此时，这三个本该最关注比赛的人，却没有一个还有心情去看比赛。 对侧观赛席，同样也是一个对比赛毫不关心的家伙——星主。 他此时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路川燕。如果没有面具掩盖，那张脸上一定是满足而猖狂的笑容。 他特意来此，并要求路川燕也到场，就是为了这一刻。 他要确认路川燕体内晶核的状态，确认他会被实验波及影响到什么程度。 如果这部分晶核已经因为脱离其他部分太久而失去大部分连结，那对目前的他和研究院来说，这就是个废物。 这样的废物，丢弃、销毁都无所谓。 但如果晶核之间的连结还在…… 路川燕可是他们在这百年间遇到的最有潜质的实验体。 他们需要他再次躺上那个被无影灯照着的台子。 而看路川燕现在的状态—— 星主盯着路川燕，嘴角诡异地勾起。 ——再多痛一些，反应再强烈一点。现在还没有到达阙值，还没有到达能够重新进行实验的水准。再多一些时间…… 然而，就在此时。 比赛场地中，停在19层前的许岁安忽然开口。 “祁临。” 白发青年侧眸望去，面部线条凌厉冷冽，但眼神平和温顺。 “毁掉这里。”许岁安命令。 “好。”祁临看着他，回答。 观众们却是一愣。 毁掉这里？什么意思？ 这会儿，12层的选手正又开始往上爬，他们还在期待着一个反转，但许岁安却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 难道……之前只是累了，稍微歇一会儿？现在还是要继续那种强推战术？ 观众们摸不着头脑，但下一刻，祁临的动作已经给出回答。 ——不是！不是继续强推。不是毁掉这一层，而是…… 祁临伸出手，却并非朝向正对着的19层大门。 他转向身后，指尖抵在台阶一侧的墙壁上。 解说直播间内，陶平眼睛瞪得浑圆，几乎忘了自己正在直播，下意识念叨一句：“……不会吧？”- 什么不会？ 陶平压根没管弹幕，接着自己念叨：“这是人能做到的吗？” 话音落下，光芒四射。以祁临点在墙上的食指为圆心，冰蓝色的光芒沿着高塔金灿灿的墙壁漫开。 似乎只是眨眼间，光芒由内而外，铺满整座高塔。金塔几乎要变成一座冰蓝色的新塔。 几层之下，那选手停下脚步，茫然地打量几眼忽然发蓝光的墙壁，忽然脸色一变，猛地转身，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层冲去，直直撞向窗户。 哐！ 高塔猛地一抖！ 墙皮层层剥落，金砖一块块分离，整座塔摇摇欲坠。 “他要拆了这张图……不……”陶平终于想起来解说，“他们或许是想，直接拆了这个系统。”-？？？？？ 强大的能量波自祁临身上散开，他像是成为风暴的中心。整个人从台阶上升起，悬立在空中，强悍的异能卷起剧烈的风。 柔顺的白发被风吹乱，一双在发间若隐若现的发光龙角迅速生长，眨眼间就由几厘米伸长到十几厘米，越发接近他龙形态时的长度。 冰蓝色龙角锐利硬挺、气势逼人。 冰蓝色眼眸的两侧此时也显出片片龙鳞，衬得他整个人更加冷冽，锋芒毕露。 身后，龙尾似乎只是轻轻一甩，但拍在地面，立刻砸出一道极深的裂痕，大块的石头掉落下去，砸在下一层的地板上，又在紧随其后的重压下层层下降，一路贯穿。 整座塔又是剧烈一抖。随后，整个开始摇晃，像是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无法避免的浩劫。 砖石掉落、地板碎裂、楼梯塌陷。 整个地图在一点点毁灭。 而站在毁灭中心的两人双手相扣，正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仿佛万事万物都在意料之中。 甚至好像……这对他们来说，还不够。 祁临牵着许岁安后退半步，忽地翻腕，抬手。 光芒向上射出，楼上8层眨眼间被刺穿，塔外的阳光瞬间降下来，和祁临的异能光芒混在一起，形成一种罕见而瑰丽的光带。 他手指轻轻一点。 轰——！哐哐哐哐—— 高塔的上半截整个倾斜，像是刀削下锅的一碟菜，层层剥离，掉向地面。 头顶，阳光能找到的空间越来越大。 身下，高塔的下半部分也终于在摇晃中到达极限。 伴随着一阵古怪声响，下半部分开始向另一侧倾斜。 高塔被彻底分成两截，又在短短几秒后，两截一起，轰然倒塌！ 赛场内，许岁安的眼前出现了一面鲜红的弹窗，在他视线范围内不停的抖动。 赛场外，同样的弹窗也出现在中央大屏，和裁判官的监视器上- 检测到异常行为！疑似比赛系统受到攻击。损害程度：60%。请立刻停止比赛。 请立刻停止比赛，将所有人强制登出！损害程度：70% 请立刻将所有人强制登出！！！损害程度：80% “从现在开始。”许岁安的声音盖过系统疯狂刺耳的提示音，“为防止踩踏等意外事故发生……” 他顿了顿，似乎在念台词，但又对这句子十分陌生。 最后他说：“总之，谁都不许动。”- 请立刻——100%…… 嗞——咔！ 刹那间，整个比赛场馆都黑下去。 而这一切，从祁临将手指点在墙上，一直到此刻，不过才过去51秒。 51秒。 全球赛运行了上百年的比赛系统，直接被攻溃。 比赛系统彻底故障，电力系统跟着完全损坏，整个场馆都受到巨大影响。 敞开的半露天圆顶失去电力后自动闭合，成完全封闭的半球形。 没有了外面的光，整个空间彻底黑下来。 一时间，谁都没法看清周围，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观众们在慌乱中尖叫，却一个敢动的都没有。 许岁安有言在先。就算有人在惊慌中失去理智，忘记踩踏事故，但就这毁掉系统的威慑力，也让人下意识遵从他说的每一句话。 赛场之上，比赛系统毁掉，许岁安和祁临自然从中弹出。 他们、加上还在台下的楚时间，是唯一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的三个人。 祁临缓缓落地，躁动狂暴异能收束回体内，十几厘米的龙角也跟着一点点缩回。 许岁安看着好奇，趁他彻底把龙角收回之间，猛地上前一步，摸上去，在上面蹭了一把。 冰冰凉凉，手感很好。 祁临身子一颤。 正回退的龙角停在半路，退也不是，再长回去也不是。 他抬起眼，在黑暗中望向许岁安。 “辛苦啦。”许岁安贴在他耳边，小声道，“做的特别好。” 黑暗中，整座场馆似乎变得一片寂静，唯独耳边的声音清晰分明。 祁临垂眼，目光落在许岁安身上，任人摸着自己的龙角，轻轻应声： “能帮到你，我就很开心。” 说出口，他才意识到，在莫名升起的紧张情绪下，他声音都有点发紧，显得很不自然。 祁临蜷了下手指。 他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他可以适应龙角被摸的…… 现在的祁元帅又不是小时候的“小临”，那么容易害羞脸红。但还是…… “嗯——我们小临帮了好大的忙呢。”许岁安弯起眼睛地对他说。 龙角“嘭”的一声，完全长回之前的长度，在许岁安的掌心里扎了一下。 许岁安愣了一下，捏着龙角歪头看看他，轻轻笑了。 第252章 一片黑暗中,许岁安这场的对手依然还躺在比赛台上。 他成大字，一动不动地盯着封闭的穹顶，惊魂未定,满脑子浆糊,只能想起一个念头：所谓的“赶时间”,竟然是这种赶法。 正想着，漂浮不定的目光落到某处，选手猛地一愣，视线终于聚焦。 他早在比赛系统里就适应了黑暗，此时的视物能力比大多数人都强。虽然看的不清晰，但是…… 那位首席裁判官那边,是不是出事了？ 正疑惑着想要看个清楚,头顶突然落下一片阴影。 有人挡住他的视线。 选手刚要起身,动作一停,茫然看去。 许岁安朝他伸出手,问：“吓到了吧？” 当然吓到了！ 裁判官的事立刻被忘到九霄云外,他握住许岁安的手站起，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问：“你、你刚刚……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啪”。 一道声音响彻场馆,打断这选手的问题。 应急电力终于启动。 从外侧的某个角落开始,整个场馆一点点亮起。 许岁安已经松开他的手，正和祁临向台下走去。 惊慌躁动的观众也跟着平静下来，开始小声议论比赛的最后一幕。 直播早就因为系统损毁被迫暂停,论坛里到处都在问发生了什么。现场观众们活过来后，自然也有不少点进论坛分享震撼体验。 于是很快，“怪物新人”的功绩又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直接毁了比赛系统。有这一件做对比，他之前做的那些都显得像是小打小闹- 但是……为什么呢？ 不少人也在问着这个问题。根据比赛直播最后一段的回放,许岁安那句“毁掉这里”，显然证明他们是故意做出这种行为。 说违规，规定里压根没有这条。谁也想不到有人能够、并且真的做了这种事情。 但要说这事做的合理……那可太不正常了！- 这个行为真的很诡异啊。说到底，没人觉得这个新人从出场开始就很诡异吗？不会是什么故意来搞破坏的间谍吧……- 笑死，在这阴谋论什么呢？间谍做这些有什么好处？上赶着被抓吗？我还说他们是外星人呢。就离谱- ……外星人啊…… “这下你们总该信我们了吧？？？” 组委会大楼，某个门窗紧闭的狭小房间内，三个熟悉的身影靠着桌子，左中右坐成一排。 说话的是中间那位。他穿着灰色囚服，双手被牢牢拷在桌面上，脸色瘦削苍白，这段时间的囚徒生活实在不怎么好受。 但此刻，他盯着对面的审查组组长，眼睛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都说多少遍了！这几个家伙绝对有问题！你看现在！” 他把头往旁边一甩。 桌子一侧的电子屏上，正反复回放着祁临破坏比赛系统的一幕。 左右两位瞪着屏幕，也跟着愤然开口。 “就是啊！我从预赛就开始说！你们还说是我找事！我看你们审查组就是眼瞎了！那么明显的有问题都看不出来！” “他不是人！！我都跟你们说多少遍了！！那个许岁安他就不是人！！！” 翁然、洱乐明、白溪年。 此刻坐在这张桌子后面的，俨然是曾经被许岁安他们以超常规手段战胜的三位选手。 然而，即使他们如此声嘶力竭，坐在三人对面的审查组组长依旧岿然不动。 她侧身靠在椅背上，注视着回放画面，屈指轻轻敲击桌面，表情平静。 高塔彻底倒塌、屏幕黑掉，又立刻回到开头。镜头中的许岁安开口说：“毁掉这里。” 组长按下暂停，转头看向他们。 三人立刻精神一振，往前倾身。 组长开口：“他们之间的契约没有任何问题。许岁安经过全球赛裁判官们的亲自审查，确认是人类。并且，他们在迄今为止的比赛中没有出现任何违规行为。” 三人一个接一个愣住。 组长抬手，指向屏幕：“哪怕是这场比赛，他们的行动也并不违规。” 白溪年表情扭曲了。 “那你把我们叫过来干什么？戏弄吗！”被关押的这段时间，他脾气暴躁很多，此时一阵阵怒火中烧，手铐都被他扯得叮当作响。 组长扫过去一眼，依然淡定。 “组委会需要你们提供他们违规的实际证据。如果给不出来，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实际证据？找实际证据是你们的工作！”洱乐明也吼起来，“我们上哪儿给你弄实际证据去！你这是推卸责任！是渎职！！小心我举报你！” 他男团计划受阻，最近日子也是过的焦头烂额，每天从睁眼烦到闭眼。现在还要帮这些家伙找什么“违规证据”，他闲的吗？！ 组长椅子转过半圈，正面对他，耸了耸肩：“没有证据，那我们也没办法了。” 一直在旁看着的翁然恍然大悟似的，身子猛地弹起，脸色黑到极点。 他没生气，声音又冷又硬。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位组长和他们压根就是一伙的。早被收买了吧？”他一声冷笑，“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哦对——你不敢说的。毕竟组委会大楼里到处是监控，哪怕这里。” 他忽然抬眼，看向侧面的墙壁。 “——也在被人盯着吧？” 白溪年和洱乐明也不是傻子，翁然这么一说，他们立刻也想到这层，此时都是咬牙切齿，满脸愤慨。 “不要脸。”洱乐明骂道，完全没有之前的持扇风度，“组委会的毒瘤！人类里的败类！……” 他骂的难听。 但组长还是没有反应，静静地看着他骂，仿佛这话里说的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不过他这么骂下去，旁边白溪年的表情却变得不正常，一阵青一阵白。 他就是洱乐明口中的毒瘤、败类。要不是知道洱乐明对他并不了解，两个人现在是同仇敌忾，白溪年都要怀疑这人是指桑骂槐。 可就算知道对方没这个意思，这话听在耳中也是别扭得很。 他忍不住用力一扽手铐，锁链猛地绷紧碰撞，整张桌子都被拖动，一阵刺耳摩擦声。 洱乐明的骂声戛然而止。 “说这些有什么用。”白溪年冷脸开口。 没等洱乐明发作，他接着道：“不如外面那位——你进来，我们谈谈。” 这一句后，组长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她看向墙壁，眉头皱起。 那后面确实有人在进行监视监听。 而且那位…… 白溪年一看他的表情，立刻知道自己用对计策，得意地哼笑一声。 就在此时，房间门开启，一道身影出现在门边阴影处。 高大、沉静、带着股肃杀之气。 审查室的气氛瞬间冷下，期待万分的白溪年三人盯着门口，一时间竟都没敢出声。 审查组组长扶桌站起，单手悄悄按住腰间躁动不安的枪，神情中带出几分敬畏。 “您来审吗？”她低声问。 “嗯。”门口之人应声，迈步走近。 男人身高一米九多，穿着皮皮靴，鞋跟落地却毫无声响，整个人几乎是平着飘过来，连双肩都不见晃动。 白溪年三人此前从未见过，这会儿却下意识把身边人当成盟友，交换了一串疑惑惊惧的眼神。 这男人单是站在这里的气势，就给他们一种能压倒整个忒索罗斯的感觉。五官硬朗，表情冰冷，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经过严格训练和精密计算。 说许岁安不是人类？ 白溪年和翁然看一眼洱乐明，下意识想：这位好像才更不像个人。 像台严密的AI。 男人停在桌边，盯着他们看了几秒。 吓得两人在想这人是不是能看出别人的想法，随后就见他转身朝向审查组组长，颔首。 连下巴抬起的角度都是利落干净的45度。 “你离开吧。” 组长低着头，好像都不敢看他，沉声应一句“好”，飞快离开房间，将门带死。 在外面，她是灵契大赛组委会审查组的组长，是观众和选手们眼中的权威代表。但刚才那几分钟，在这个人面前，她却要多微不足道有多微不足道。 白溪年三人怎么会看不出这男人的地位，此时都努力扛着对方的气场做出一副热情姿态，往前凑。 “这位……先生，”白溪年率先开口，“您肯定也看回放了。许岁安这个选手绝对有问题。”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的白溪年心里发毛，才开口道：“我知道。” 三人一愣。 换了个人之后竟然这么顺利？ 翁然试探：“但我们实在找不到证据……” 男人又开始盯他。 过了片刻，盯着翁然也开始心里发毛，再开口：“不需要证据。” 三人心中立刻就是一喜。 洱乐明斗胆试探：“那……那您打算做什么吗？或者……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男人盯他。 半晌，吐出四个字：“封闭监管。” …… 许岁安带着祁临下台和楚时间汇合，却并没有急着离开或是去哪里。 他们依旧待在候场席，似乎在乖巧等待下一步安排。 “谢谢。”许岁安顺便对楚时间说，“提醒很及时。” 楚时间扬眉，道：“你想的这办法也很好用。” 系统损毁，电力故障，一片漆黑，星主无法观测到路川燕的状况，也就相当于帮他争取下来大量时间。 至于这段时间要怎么利用—— “川燕呢？”上方传来星主关切的声音。 他此时依然装着一副关心下属的温和模样，问这话当然合情合理。 他这么一问，观众们也才发现，原本应该站着三位裁判官的特别观赛席上，此时却只有两位。本就大病初愈的首席不知道去了哪里。 “是啊，首席呢？首席没事吧？” “我之前扫了一眼，感觉当时首席状态很差啊……是不是病还没好？或者又复发了？” 他们立刻小声议论起来。 这话断断续续落到星主耳中，立刻让他有些愉悦，更加肯定自己的推测：路川燕确实还在受到晶核影响。可关键是，影响究竟有多深？ 他盯着对面两位裁判官，迫不及待地要从他们口中逼问出路川燕的位置。 但就在这时，两位裁判官之一主动开口。 “首席大人去处理系统损毁的事情了，很快就会回来。” 星主一愣，旋即想到：是借口吧？ “是吗？”他淡然一笑，“川燕大病初愈，就去费心做这种事情，你们怎么没拦着些。” 表面是责怪两位裁判官办事不妥，实则是暗示他们，计谋已经被看穿，不如早些坦白。 两位裁判官对视一眼，一时间都没说话，只是面露难色，似乎真的被他问住。 下方，许岁安三人看着这一幕，却悄悄松了口气。 他们既然敢用这种说辞，就证明，路川燕确实能很快回来。 “你们不派人去看看吗？”星主又在逼问，“他如果在半途复发，遇到意外，可就难办啊。” 这话甚至在观众群中引起不少赞同。首席裁判官一向人气极高，大家多少都有些担心。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翩然响起：“不必了。” 众人一愣，立刻看去。 路川燕此时竟然出现在比赛席的入口。他迈着平稳的步伐走到台上，先是朝观众们点头示意，随后抬头，看向高台之上的星主，微笑。 和观众们比起来，星主才是此刻最惊讶的人。他怎么也想不到，路川燕这会儿竟然一副已经大抵恢复正常的模样。 比赛开始前，他特意通知研究员加强实验，测试路川燕体内晶核的受波及程度。 但看现在这情况……晶核长时间分离后，到底还是难以维持原本的连结吗？ 还是说……他们已经找到办法？ 面具下，星主眉头紧锁，表情凝重，又是不甘又是怀疑。 他望着路川燕，一时间忘记维持形象，只是一言不发。 路川燕倒是率先开口：“感谢星主大人关心，我的病情的确已经好转，虽然偶有复发，但也并没有严重到不能做事的程度。 “我已经命令有关部门启动系统自我修复程序，但毕竟需要时间，明天的比赛恐怕只能延迟了……” 星主回神，先干巴巴地说了句：“那就好。” 随即，他想到什么，话音一转：“不过这次事故，肯定要有人担责啊。” 说话间，他目光已经转向许岁安，带着探寻。 刚刚落下去的怀疑此时又一次升起。 路川燕那边病情刚复发，许岁安这边就动手破坏掉系统，说是巧合，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他可还记得，当初就是路川燕向他强烈推荐许岁安，他才会答应和这支队伍提前见上一次。 若说这两拨人早就预谋合作，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但他们合作为了什么？ 对路川燕来说，或许是个复仇、甚至解脱的机会。可许岁安他们在这场合作里，却没有什么收获…… 等等。 星主思绪一转，忽然想到一件事。 狶在许岁安手里。他只顾着这人是极好的实验素材，竟然把这点抛诸脑后。 如果许岁安他们是想用狶做些什么，那这合作倒确实有可能成立。 但这么一来…… 星主心中一紧，立刻浮起一丝不安。 这么一来，他就危险了。 “星主大人。”许岁安恰在此时开口。 他猛地看下去。 浅金色眼眸宁静深邃，似乎能穿透面具，直接和他本人对视。 “您要让我担责吗？”许岁安问他。 星主微怔，一时有些难以开口。 他刚刚的确冒出这样的打算。让许岁安担责，对他进行惩罚，可以说是一举多得。 但对方就这么明晃晃地提出来，反而把他架在高处，让他不好直接坦白。 星主还是极好面子的。 不然也不会特意把自己变得年轻，再来参加灵契大赛。 候场席中，许岁安三人对他这点心知肚明，他会这么问，就是为了让星主不好开口。 路川燕自然也明白这一策略，目光隐晦地扫来一眼，藏了点赞赏。 但裁判官不开口、星主不开口，却不代表就没人能说出这话。 一阵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从比赛台一侧响起，听上去就人数很多。 路川燕听到这声音，脸色立刻变了一瞬，下意识望向许岁安这边，星子般的眼眸中露出些许担忧。 他张了下嘴，没等开口，人影已到台边。 一米九多的高大男人走在最前，脚底生风，悄无声息。 他身后，两列12人的队伍排出去，穿着蓝黑色制服、握着长枪，每个人身边还都跟了一只契兽。 现场氛围瞬间紧张到极点。观众们看着这一幕，茫然，却不敢问，甚至大气都不敢出。 一部分对大赛组委会构成比较了解的人则已经看出，这1人领头、12队员、12契兽的队伍，正是组委会几年都露不了一面的逮捕队。 而且是全体成员。 只要逮捕队出现，哪怕仅一个队员，都意味着必有大事发生。 往前数七届，上次逮捕队队员亲临现场，还是有位选手带着他的契兽赛后发疯，屠杀了上百观众。 而这次…… 是因为比赛系统被毁吗？ 那许岁安会被怎么对待？逮捕队出面，可基本就证明这选手没得活了啊！ 特别观赛席中的星主此时却格外开心，甚至都想当场鼓掌，夸赞逮捕队来的太及时了！ 此刻，全场唯独还能保持淡定的，反而是候场席中的三位当事人。 许岁安从座位上站起，看向在自己面前站成两排的逮捕队。 “来抓我们吗？”他问站在最前面的那位高大男人。 这人比他还要高出一些，低眼看过来，表情冷峻僵硬。 许岁安和人对视，歪头。 男人不语，盯着他看过几秒，才开口，说：“是。” “抓去哪儿？”许岁安接着问。 男人沉默，没答。 一旁的路川燕此时却忍不住开口：“郑先生。” 男人下颌微抬，啪地一个利落转身，和他对视。 路川燕压着嘴角。 哪怕现在开口恐怕会暴露他和许岁安之间的合作，但这情况，已经顾不了那么多。 “这位选手在比赛中没有被检测到任何违规行为。逮捕队现在就行动，未免太早些了吧？” 他话里是压不住的针对和威胁。 但这位逮捕队队长又岂会被这两句话威慑到。 他冷眼盯着路川燕，缓缓开口：“所以，才要我们行动。” 路川燕蹙眉，问：“你们要做什么？” 队长没回他，重新看向许岁安。 “——封闭监管。”他说。 封闭监管？ “没听说过。”许岁安坦白。 队长并不意外，表情上甚至没有任何变化，像台机器。 许岁安没听说过，他似乎也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右手一抬，已经在命令队员上去绑人。 许岁安后退半步，和身边两人对视一眼。 不知道该不该战。 要是这时候就打起来……他们恐怕就没希望见到研究员了。但如果不打，谁知道这帮家伙打算做些什么？ 12人中的一半都冲上来，威压十足。刀光剑影闪在眼前，眼看就要被攻击到。 许岁安三人微微抬手，迫不得已，已经准备先拦下再说。 就在此刻，比赛台上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原来是封闭监管。” 三人顿时动作一停。 长枪杀到，却也没再靠前。三把抵在他们颈前，另三把靠在他们颈侧。 双面夹击，随时能取他们性命。但没取。 路川燕上前两步，站在台边看下来，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 还好刚才那声提醒赶上了。 “郑先生，你该在行动之前解释清楚。”他声音有点冷。 论实力不好说，论权力也不好说，但看地位和声誉，路川燕到底还是压这位郑队长一头，有些话并非完全不能说。 队长看他一眼，依然没有出声。 路川燕却也不在意，直接对许岁安三人解释。 “只是在接下来的比赛中将你们单独扣押监管，不影响你们后续的比赛流程。” “扣押监管？” 路川燕：“只是说，你们无法回到之前住的地方。” 两人在说话间对视。路川燕眉眼中依旧残存着些许焦虑，被许岁安捕捉到。 封闭监管，也就意味着他们没法回到秘密基地，无法再见到戚孤雪和穆霖久。 即使有心声可以作为沟通，但…… 许岁安抬眸看上去，意料之中，对上星主的目光。 在他们被封闭监管期间，这么好的机会，不管是进一步试探还是直接行动，这位肯定打算做些什么。 “在担心你的那两只契兽吗？”路川燕又问。 许岁安收回目光，配合回答：“担心。” “在被查明无罪之前，我们会联系专业团队帮你看护。”路川燕顿了顿，接着道，“封闭监管期间出现任何异常行为，逮捕队都有权直接就地正法。” “我知道了。”许岁安说。 身侧长枪一抖。三人颈间立刻多出一道血痕，长度宽度完全一致，分毫不差。 血珠滴下，被另一把长枪接住。 其中一个队员开口：“队长，登记完成，可以开始执行封闭监管。” 队长点头。 盯着许岁安看了片刻，道：“跟我们走吧。” 第253章 按照规定,封闭监管要一直持续到被监管者彻底解除嫌疑。 也就是说，哪怕全球赛结束，冠军已经决出,但只要许岁安依旧在被怀疑,他们就不可能离开这个地方。 许岁安坐在床上,透过靠近天花板处窄小的窗户看向外面。 这里在灵契专区一角，透过这扇窗户，能看见的只是中央古堡的一小段。 他望着那片纯白，叹了口气。 为了防止在监管期间合谋作案，他跟楚时间和祁临也都分别关押。 但事实上这又有什么用呢？ 早在第一天系统就狠狠吐槽过这多此一举的行为。 进了比赛场，他们照样有机会合谋。 逮捕队的这位郑队长实在有些死脑筋,而且很难沟通,连许岁安都觉得难。 如果穆霖久在这里,事情说不定会好办许多。但他不可能过来。 戚孤雪的实验还在继续,他们依旧藏在那片秘密基地里。 而根据路川燕提供的情报,逮捕队正掘地三尺,要找到他们两个。 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许岁安坐在床上没动，听这帮人从左侧跑向右侧,又渐行渐远。 又一次搜查结束,逮捕队依旧颗粒无收。 裁判官们的秘密基地自然不会那么简单被找到。 可就在此时,最后一道脚步声却忽地停下，人似乎就站在他这间禁闭室的门外。 许岁安看过去，立刻就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钥匙晃动声。 他想了想,依旧坐在床上，没动。 房门被推开。 郑队长低了低脑袋，迈过门槛。 许岁安和人对视。 “你的契兽还在生病。” 许岁安没吭声，等着他继续。 【我怀疑他和你……之前一样。】最近日子闲得不行,系统倒是话多起来，此刻正煞有介事地跟许岁安点评着。 【什么一样？】许岁安茫然。 郑队长此时却已经结束停顿，接着说下去：“如果你担心，就该告诉我位置。” 这话他已经问了有四天。 32强中比赛系统被毁，修复用了将近两天的时间，比赛也被迫延期。 昨天才刚刚结束16强的比赛，也是许岁安和其他两人被关起来后首次见面。 比赛日当天一早，郑队长把他们三个凑在一起后，问的第一句就是戚孤雪和穆霖久的位置。 8强比赛将在今天进行，他一早搜查回来，又在问这个问题。 许岁安摇头，回他：“我不担心。” 他不担心穆霖久和戚孤雪，所以不会告诉他位置。 郑队长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不出是在思考还是在发愣。 许岁安已经站起身，问他：“不走吗？” 八强赛只在左侧场馆举行。九点开始抽签，现在已经八点半，按照上一场的时间，他们该出发了。 郑队长一脸冷酷地盯着他，说了句：“不急。” 有点不对劲。 许岁安略微迟疑。 几天下来，这位郑队长的性格已经非常明显。严谨执拗、死板过头。上次是八点半出发，这次就绝对不可能8：29或者8：31出门。 但他偏偏又说了句“不急”。 有什么能让他改变恪守的规矩？- 星主来了。 脑海中突然传来这么一道声音。 传信的是祁临，他房间离楼梯最近，有什么情况通常都是第一个知道。 许岁安听到这四个字，反应过来。 “你要见人？”他直白问了。 郑队长表情第一次发生细微变化，眉头向中间缩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 许岁安指指门外：“听到了。” 郑队长盯着他，显然没信。 许岁安的房间离得最远，这种距离下，根本不可能听到任何动静。 但许岁安也不会跟他解释，接着问：“是他让你抓我们吗？” 郑队长沉默片刻后回答：“按规定，你们要被封闭监管。” 【听起来不是。】系统评价。 【唔。】许岁安应答一声，陷入沉思。 郑队长却在此时看了眼时间，转身向外走去。 他只是来确认许岁安有没有招供的想法，本就无意多做停留。 “等一下。”许岁安抽回思绪，叫住他。 郑队长停下脚步，没转身。显然打算听他说完后就立刻离开。 “你们什么人都关吗？”许岁安问他。 郑队长按上门把手，声音坚定硬冷：“我们只关该关的人。” 许岁安盯着他的背影，问：“那、为什么不查查星主呢？” 门锁旋开，铁门敞开一条半人宽的缝。 郑队长却顿在门边，没有径直出去。 他转身看向许岁安，眼里终于多出一种新的情绪。 “为什么？”他困惑发问。 “因为他也需要被关。”许岁安回答。 队长脸色阴沉凝重，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什么都没说，接着转身离开。 许岁安坐回床上，贴着身后的墙壁，屈指敲了敲- 人走了。 脑海中传来楚时间的声音。 但许岁安知道，这三个字不是跟他说的。 在心声连接的另一端，地下深处，穆霖久坐在桌边，右手拎着个蛇形玩具逗小奶龙。 他动作忽地顿住，奶龙一把抓住玩具扯走，兴冲冲跑掉。穆霖久目光停在原地，弯起嘴角- 这样就够了，做得很好。 他传话给许岁安。 “你确定这就行了？”桌子对面，戚孤雪开口问。 明明听不见私聊的心声，他却依然能猜到穆霖久对许岁安说了什么。 “按照他的性格，足够了。”穆霖久笑道，“这位队长，只要有怀疑，就一定会去查，哪怕是星主。” 而星主，绝对比他们更经不起查。 “你还真喜欢这种狗咬狗的戏码。”戚孤雪耸肩，“反正实验马上要结束了，到时候直接让他们硬闯不就好了——反正那两个人喜欢得很。” 他指的自然是楚时间和祁临。 和许岁安分开关押的第一天，这两个人就蠢蠢欲动。只是勉强被穆霖久又是威逼又是利诱地按住，这才等到今天。 穆霖久反问：“硬闯出来，研究员怎么见？” 戚孤雪跟着反问：“本来就已经见不到了吧？” 他们肯定已经被星主怀疑。 在许岁安和路川燕有极大概率合作地情况下，他是老年痴呆了才会把许岁安往研究员跟前带。 穆霖久忽地笑起来，表情一瞬间变得耐人寻味：“所以，我们要给他创造机会呀。” 戚孤雪立刻神色紧张：“你要做什么？” “裁判官们都去现场了吧？”穆霖久问他。 戚孤雪：“……是。” 甚至连路川燕都跟着过去。32强后，研究进入新阶段，他状态彻底稳定，也就再没缺席过本职工作。 穆霖久站起身，道：“那我们也该走了。” 戚孤雪：“？” 他愣了几秒，脸色一变。 “你……不是吧？” 话音刚落，头顶一声巨响。 整个地下层都晃动一下。 穆霖久扶住桌子，抬眸看上去，很无奈似的笑了一下，说：“哎呀，好像走不掉了。他们行动还真是快呀。” 戚孤雪：“……” 这家伙真的想走吗？ …… “许岁安的那两只契兽肯定就躲在这个范围内。” 逮捕队会议室，星主站在投影屏前，指着屏幕上一张坟场一样的实景照片。 郑队长带着几个队员坐在下面，都静静听着，没什么表示。 “我已经派我的私人护卫提前过去拦截，防止他们逃离。”星主接着道。 几个队员面面相觑，郑队长则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星主直接命令：“你们要做的，就是立刻出发，把他们抓过来。” 这次，队长终于开口：“这违反规定。” 众人都是一怔。几个队员对望一眼，都有点心惊胆战。 这可是星主啊！哪儿能这么说话？ 但队长似乎对此全无察觉，依旧缓慢坚定地表达着他的意思。 “逮捕队的工作，不该由他人代劳。” 星主脸色一沉，心下有些不满。 他多少清楚这位逮捕队队长的性格，但没想到这人这么不知变通。怎么会让这种人坐到这种位置？可是会坏大事的。 也是他近些年忙于自己的身体情况，对下面有些放任。 他这么想着，不悦的情绪立刻更强，已经在盘算着，等这届全球赛结束、事情了结，就找个借口把这人撤职。 但眼下，他还得靠着人办事。 星主按着桌子，加重语气，命令：“规矩的事，日后再提，你们先行动再说。” 郑队长看着那张冷冰冰的面具，脸色似乎比面具更冷。 身边的队员终于看不下去，有人壮着胆子扯他一下：“队长，先按照星主说的做吧！” 队长看向他，沉默。 队员被这么盯着，也是一阵心慌，下意识松了手。 队长却在此时移开视线，朝星主颔首。 “我们这就行动。” 他妥协了。 …… 押送许岁安三人前往比赛场的逮捕队队员换了一批。一个年纪稍大，另外两个则是非常年轻的面孔，举止间还带着几分礼貌和拘谨，一副刚工作不久的模样。 穆霖久的计划似乎成功了。 许岁安默默想。 虽然他并不太清楚穆霖久的计划具体是什么，只知道他打算让逮捕队和星主窝里斗。 但他身边，楚时间的神色却一点都不轻松。 他被押着往前走出几步，忽地强行停下。 押他的新队员吓一跳，立刻紧张起来：“你做什么？” “其他人呢？”楚时间状似随口发问，“怎么这次是你们？” 新队员愣了愣，下意识道：“大家有其他任务……” 那位老队员立刻低吼一声：“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新队员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么多，立刻红着脸低下头，有些羞愧。 楚时间却还在问着：“其他任务？比我们还重要？派你们三个跟着，你们队长就不怕我们挣脱了逃跑？” 新队员看他一眼，不吭声。 “哦——看样子不怕。”楚时间拖着长腔，低笑一声，“怎么？你们找到位置了？” 新队员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那老队员也在此时开口：“什么位置不位置的？马上就到点了，你们还比不比了！抓紧走！！” 楚时间笑着看他一眼，没反驳，也没再开口，还真就默默赶路了。 【怎么回事！】此时，许岁安脑海中，系统却慌了。 它听了楚时间的问话，察觉不对，跑去秘密基地那边扫了一眼，立刻就彻底慌神。 【基地被掀了！】 许岁安蹙眉，问它：【人呢？】 基地里这会儿应该只有穆霖久、戚孤雪和小奶龙…… 【都不在。】系统说。 它犹豫了一会儿，率先自我安慰起来：【应该没事的，毕竟，这说不定也是穆霖久计划中的一部分呢！他们既然料到基地会出事，肯定就有办法应对。】 许岁安听着，情绪始终比较平静，只回了个“嗯”字。 系统迟疑了：【岁安……你怎么好像不担心啊？】 话音刚落，一阵声浪扑面而来。 许岁安没回它，抬头向上望去。 他们已经来到比赛场馆，此时时间九点整，八强全部到齐，马上就要进行抽签、比赛。 那位老队员抽掉绳子，在身后推了他一把。 许岁安向前踉跄一下，跌跌撞撞迈上比赛台，和其他七位选手站在一起。 场边立刻传来些许骚动。 从风光无限的怪物新人，到生死未卜的阶下囚，这前后变化实在让人唏嘘。 就在此时，顶部的大屏幕中还正好回放到许岁安过去比赛的精彩集锦。 两相对比之下，更是让人忍不住扼腕叹息。 甚至有人直接喊出来：“做什么不好！你作弊！糊涂啊！！” 许岁安没理，握住被麻绳勒红的手腕转动两下，抬眼看向前方。 十位裁判官站成一列，神情庄重严肃。路川燕比另外九位更靠前一步，此时下颌微低，正平静地朝他这边看来。 看上去，这些裁判官还不知道秘密基地那边的事情。 许岁安和路川燕对视一眼，也是平静地移开视线，看向其他位置。 特别观赛席上空空荡荡，恢复到它平时该有的模样。星主此时正忙着命令逮捕队抓人，自然没工夫来到现场。 只是不知道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穆霖久和戚孤雪始终没有传来任何心声。 “人已到齐，开始抽签吧。”路川燕开口推进流程。 话音落下，八个圆台从八位选手身前升起，每个圆台上都有一颗按钮。 八声轻响后，大屏幕上的分组名单开始滚动起来。 许岁安正要去看抽签结果，余光往裁判官们那侧一瞥，视线又落回来。 就这一两分钟的时间，两位裁判官的表情却有了些变化。似乎是困惑、惊讶和担忧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微妙的情绪。 那种表情只是一闪而过，但随后，这两人同时朝许岁安望来。 带着探寻和怀疑。 【他们知道了。】系统说。 许岁安：【嗯。】 秘密基地是他们建立的，他们本就应该有特殊手段确认基地的安全。 现在才察觉异常，已经算是反应慢了。 许岁安和两人对视，没做什么表示，移开视线，目光却又一次在另一处停住。 他轻轻皱眉。 特别观赛席，星主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其中。 事情已经解决了？他们已经从秘密基地里抓到人了？ 许岁安看上去，目光中带着探寻。 星主此时也正看下来，面具后的视线落到许岁安身上，带着几分志得意满、不怀好意的感觉。 找到基地，抓到人，现在又发现路川燕和许岁安两拨人之间的合作有破裂迹象。他哪能不开心？ “各位选手。”星主开口，声音里透着点压不住的愉悦，“八强比赛可要加油啊。” “虽然很不想说这句话，但对你们中的一部分来说，这就是本届的最后一场比赛。好好打吧！做到最好，即使到此为止，也没有遗憾了！” 下方，选手和契兽们立刻振奋精神，高声应答。 星主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大手一挥，直接代替路川燕，宣布比赛开始。 许岁安却知道，他这一份满意，绝对不是来源于选手们的积极应答，而是因为自己的默不作声。 ——看起来，他的确抓到穆霖久和戚孤雪了。 路川燕在下面看着，薄唇微抿，却也没有更多反应，只是暗暗抬手，压下身侧有些躁动不安的其他裁判官。 基地暴露的事情，他从这些人的态度中就能察觉。但现在，绝对不是在意这件事的时候。 他继续履行职责“请本场没有比赛的选手们前往台下选手席。” 许岁安比赛抽签抽到第二场。他和其他六位选手一起退到台下，同正在等候的楚时间和祁临对视一眼- 联系不上。 楚时间知道他想问什么，直接心声回答- 要立刻赶回去吗？ 祁临也在问。 如果许岁安点头，他可以直接带着人离开。哪怕逮捕队在身后虎视眈眈，哪怕现场无数选手、契兽、警备队员，都可能成为阻碍，他也依旧有这个实力。 但许岁安摇摇头。 他对两人说：“我们比赛加油。” 他相信穆霖久和戚孤雪心中有数。 至于比赛结束后要不要跑…… 许岁安目光一顿，落向选手席后方。 逮捕队队长姗姗来迟，站在几级台阶之上，低首朝他看来。 许岁安朝那张冰块脸弯了弯唇，算是再打招呼。 郑队长没回他，抬头看向特别观赛席中的星主，表情中发生些许微妙变化。 按理说，他应该在这里守着许岁安。但这一眼过后，队长却再次转身，径直向场馆外走去。 几个队员犹豫着对视一圈，一半的人跟了上去。 全球赛越往后地图难度越大，选手们的实力也更加接近，所以比赛时长限制，也从90分钟增加到120分钟。 但即便如此，第一场也依然没能决出胜负。120分钟打满，积分赛制自动开启，AI系统对战局进行回顾打分，给出本场比赛的胜者。 观众们十分热情，对胜者和败者都给予了极大程度的欢呼和鼓励。 随后，就轮到许岁安三人上台。 逮捕队留下的几个队员依旧在盯着他们。上一场比赛里三人就已经适应这种情况，这回干脆跟一群人打过招呼再上场。 许岁安还关切地问了句：“我们比赛结束前，队长能回来吗？” 这次两个年轻队员都学乖了，一个看天一个看地，都坚决不肯吭声。 但那老队员反而哼笑一声，道：“就算回不来，你们难道能逃得掉吗？” 两个年轻队员一愣。 不是不能回话，会暴露信息吗？怎么这回又能说了？ 老队员扫他们一眼，很没耐心地翻了个白眼，老气横秋道：“自己多看多听多感悟吧！” 许岁安很善良地帮忙解释一句：“因为他不说，我们也会很快知道。” 两位年轻队员一愣，立刻恍然大悟，紧接着注意到说话的是谁，表情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许岁安朝他们笑笑，转身踏上比赛台。 抽签，选人，载入赛场。 这局运气不算太好，又抽了个3v3，楚时间和祁临一起上场。 地图的选择倒是很合楚祁二人的心意。简单粗暴的环境图，上来就是打。 但他们这么想，对手却并不是。 天台停机坪那场比赛给大家留下的震撼太深，此时这选手格外小心谨慎，一开场就向后跑，到了地图边缘，再绕着场地迂回、却是在寻找偷袭的机会。 这场图是海底世界，周围到处都是珊瑚，视野不佳，正适合偷袭。 但…… 这选手只顾着考虑停机坪那场，采用停机坪战略，却忘了还有另一场更加震撼人心的比赛。 楚时间和祁临早就因为封闭监管不爽，再加上穆霖久和戚孤雪不知所踪，找不到对手，两个人都没心情干耗。 开场三分钟后，几乎同时抬手。 一前一后，一深一浅，两股颜色差异极大的异能顷刻荡出。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异能触到地图边缘，“啵”的两声轻响。 刹那止息。 时间仿佛静止一瞬。 海底猛地掀起一阵波澜。观众和三人的对手都是恍惚了一下，再回过神来，眼前几乎空无一物。 珊瑚呢？ 那密密麻麻几乎塞满地图的珊瑚呢？ 观众们茫然地满图寻找，终于有人发现关窍。 直播间中，解说陶平指着屏幕，大叫一声：“在这里！” 在深处的洋床上，珊瑚被碾成粉末，五颜六色地铺满整张地图。 海水一卷，一小部分珊瑚粉末就被掀起，沿着海水漂流四散，像个精致漂亮的生态球。 而三人对面，地图一角，他们对手连带契兽四位，目瞪口呆地看着空空荡荡的海洋地图。 珊瑚都没了，他们无处遁形，哪儿还能有偷袭一说。 选手身子一软，在海里作揖，当场大喊：“我认输！！！” 全球赛八强，开局六分钟主动认输，又是一次“前所未有”。 AI系统都被搞的有些懵，特意问这选手：您确定认输吗？ 选手头都快点断了。 “认输认输认输，放我出去！！！” 开玩笑，其他人还在一门心思争夺冠军的时候，这帮家伙已经连比赛系统都能毁掉，他可不想和这种对手打比赛！ AI确认选手认输，比赛结束，刚展开不久的地图又收了回去。 比赛双方从系统中弹出，回到擂台场上。 观众一片沉默。 解说们一片沉默。 组委会数据中心一片沉默。 赞助商们也是一片沉默- 我请问呢？这选手的比赛有超过二十分钟的吗？- 接下来还有两场比赛，加起来能打到30分钟我倒立吃终端- 都散了吧散了吧，这届全球赛已经没悬念了-？谁说的？万一许岁安下场就被抓了呢？ 这条弹幕跳出的同时，场上忽然传出一阵骚动。 逮捕队队长竟然真的卡在比赛结束时回来。 他踏入赛场，长枪一抬，笔直地刺向许岁安的咽喉- 卧槽，这就要杀了？ 第254章 队长这一枪又准又快,许岁安喉结下方立刻多出一道血痕。 他后退两步躲闪，对方却不依不饶，枪尖挽了个花,再次向前递出,朝向许岁安的心脏。 许岁安转向再躲,快步挪到另一侧。队长却仿佛后背长眼，头都没回，就反转长□□向身后。 场外群众一片片惊呼。 这瞬息间对抗的精彩程度甚至不亚于比赛中一些契兽的对决，而场上这只是两位人类。 许岁安此时一边躲闪，心中也在惊讶。 这位郑队长是完完全全的忒索罗斯人，身上没有任何异能波动,他的这种敏捷、速度和力量,都依赖于对身体的反复淬炼。 这种水平的普通人,放在哪里都十分罕见。 但许岁安当然不会怕他。他只是搞不懂,队长为什么出去一趟回来,就铁了心要杀自己。 按理说,他这一趟离开，不该是去查星主的吗？ 思索间,队长的攻势丝毫没有减弱,一根长枪舞得更快,许岁安不得不接连躲闪，想要开口发问都找不到时机。 但在这段时间里，其他那些逮捕队队员却都只站在台外看着。哪怕许岁安在闪躲间刻意进入他们的攻击范围,这些人也丝毫没有反应。 这又是为什么？ 许岁安再次扫去一眼，趁着队长追来的空隙目光停留，随后微微一怔。 在12位队员和12只契兽组成的队伍后方，一个熟悉的、圆滚滚的身影正一蹦一蹦,试图往前挤。 是那只小奶龙。 它怎么会来这里？另外两个人呢？ 这一怔之下，队长立刻抓到机会，长枪噌一声响，金属枪尖擦着许岁安的肩侧划过，扯下一大块布料。 长枪一抖，布料飘忽落地，紧接着又被一道劲风从半空掀起。 队长乘胜追击，接连几下，左突右刺，要将许岁安逼到死角。 但就在这时，许岁安不断后退的步伐却忽地停下。长枪笔直地刺向他的心脏。 队长眼眸微凝。 “当”一声响！ 一块石子不知从哪儿弹来，将枪尖打偏。许岁安也再次此刻抬臂，竟是徒手握住那柄长枪，拇指抵在枪尖末端，将枪杆稳稳扣在掌心。 队长步步紧逼的态势被迫终止，他身子还维持迈步的架势，人却难以再向前半步。 长枪在两人无声的对抗中阵阵嗡鸣，好像下一秒就要断裂。 现场的观众们这会儿都已经呆住了。谁都想不到，两个人类打架竟然能这么快速、这么激烈。 这回可不是在比赛系统里，关键出招没有大屏幕中的慢速回放，他们只能纯靠肉眼。 这一靠肉眼，很多人立刻就意识到，就只是两个人类打架，他们竟然都看不过来！ 有好几次攻击，他们连怎么出招都没看清，两个人就已经转了位置。 他们看不清，但现场也有能看懂的人。 特别观赛席中的星主俯视赛场，队长的突然发难也让他感到意外。但这对他来说终究算是好事，如果能在今天将这边的三人也一起抓住，那可算是“大丰收”了。 下方，十位全球赛裁判官此时也全都出现，站在擂台场的另一边，面色凝重，随时准备上场拦截。 场上的楚时间和祁临同样看得清楚。这也是他们两个为什么始终没有出手的原因。 局面看似是队长占据主动权，但真正能掌控局势的全绝对是许岁安。 眼下，他只第一次出手，就彻底断了对方的攻势。 队长紧握长枪，冷眼和他对视，依然没什么表情，也并不像其他观众、队员那样，对许岁安有这种实力而感到惊讶。 看起来，他只是在拼尽全力，想要让长枪再进一寸。 许岁安却在此时发问：“为什么要打我？” 他声音稳定，呼吸平缓，一点没有在打架的感觉。 队长盯着他看了片刻，并不作答，只是突然右臂一震，长枪一声嗡鸣，枪尖突然从枪杆上脱出，向斜上方、许岁安的左肩刺去。 这一下饶是许岁安也没想到。 这位郑队长看着正直死板，完全不像是会在武器里藏机关的人。 但他偏偏就藏了，而且用在这一刻。这么近的距离下，许岁安反应再快，也根本来不及躲避。 枪尖只花了不到一秒就没入他的肩头。 楚时间和祁临同皱眉，立刻就要上前。 就在此时，先后两道声音几乎同时传进许岁安和他俩的脑袋- 辛苦了，岁安，被抓住吧- 劳驾，两位，院长让你们不许动啊。 一个来自穆霖久，一个来自戚孤雪。就这么短短两句，他俩再次消失不见，连一点解释都没有。 三人都有些茫然，却也同时停下动作。 这次计划本就是穆霖久的手笔，该怎么做，他们自然只能听他的。 【枪尖里有毒！】系统对许岁安道。 许岁安的身体几乎百毒不侵，枪里带的毒并不算很多，只是普通的麻痹+昏厥功效，这点毒素，许岁安当然察觉不出。 系统这么一说，他还愣了一下，看向队长的目光更加意外。 看着一本正经的，不仅用机关，现在还用毒？谁教的？ 许岁安想到穆霖久的话，捂住肩膀演戏：“里面有毒？” 郑队长的表情终于又发生一点微妙变化。 还好星主在上面看不清细节也听不清声音，不然就许岁安这演技，他百分百会察觉异样。 许岁安身子晃了一下，松开长枪，噗通一声单膝跪地。 逮捕队后方，小奶龙抬高调子嗷呜一声，终于冲破封锁，撞开人群扑到台上。 刚好站在同侧的楚时间被它撞得一个踉跄。 小奶龙顾不上道歉，一下趴在许岁安身边，可怜兮兮地嗷嗷叫唤。 许岁安和它对视片刻，听懂了- 枪是他们让我送的！我不是故意的！ 小奶龙不知道他不怕毒。 许岁安摸摸小家伙脑袋顶上的一块灰。和狶融合后，它身子就不再是纯绿，从头到尾零零散散分布着几块大小不一的浅灰色斑点。 “没……事……的……”许岁安慢吞吞说。 小奶龙茫然瞅他：“嗷呜？” 好像真的没事？ 下一秒，许岁安脑袋一歪，栽倒在地。 赛台另一侧，一群裁判官立刻就有些慌了，几个性子急得身形一动，眼看着就要往上冲。 站在最前的路川燕却在此时抬手，轻轻将他们拦下。 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这些人究竟什么打算，但他清楚许岁安的实力，绝对不可能被一根破枪打败。 郑队长弯下腰，动作娴熟地从许岁安肩头将枪尖取出，鲜血立刻从伤口溢出。 这处的衣服布料早在之前就被队长一枪挑开，此时白皙的皮肤染上血色，看着触目惊心。 楚时间在旁边看着，眯了眯眼，露出点意味不明的神色。 队长似是有所察觉，抬头看去，长枪一转。 枪尖瞬间就被安好，染着血色，朝他指去。 “你们、打吗？”队长问。 楚时间挑眉，耸了耸肩。 “其实我还挺感兴趣的。”他语调轻浮，听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只是毫无惧意，“但这次就算了。” 男人举起双手，一副顺从的模样。 这动作摆在他身上实在显得古怪。 另一侧的祁临都忍不住多看来一眼，原本准备有样学样的一双手也僵在胸前，停了片刻，很不自在地放了回去。 两只契兽都没有抵抗的意思，后面的事情自然变得非常简单。 逮捕队队员上去把三个人一一绑了，连带着小奶龙一起，凑成一堆。 观众们此时也终于从震惊回神，茫然的情绪开始占据上风。 看样子不是要现场杀掉，那这一出是为了什么？他们本来打算逃跑吗？一点也看不出来啊？ 正困惑着，队长的枪尖又一次挑起。 现场观众一阵惊吓。 那柄枪尖染血的长枪，这次竟然朝向十位裁判官，定住。 指错人了？也不像啊？但逮捕队逮捕裁判官，怎么想都是天方夜谭。 路川燕一行人的表情也立刻变化，除他之外，身后九人都摆出战斗姿态，似乎随时准备出手。 全场的围观者中，只有一人明白状况。 ——星主。 他看着一幕，面具下的笑容越来越大。 这逮捕队队长死脑筋，也并不是全无好处。比如现在。 许岁安他们确认怀疑，有了他之前的讲解，郑队长自然顺理成章地将裁判官们列入新的怀疑名单。 怀疑，就要监管搜查，这是他一贯的行事逻辑。 眼下，双方在无声中对峙着，空气中的焦灼感一再上升。 逮捕队、裁判官，这两支在整个忒索罗斯星都算战力顶尖的队伍，眼看着就要直接打起来。 而这一切的源头，竟然只是一个疑似违规的新人选手。 荒唐。而正是因为这份荒唐，才让事情变得更加诡异可怕。 群众们彻底察觉不对，一部分胆子小的，都开始偷偷往比赛场馆外挪动。 就在此时，星主却笑了两声，悠然开口：“郑队长，这就暂且不必了吧。” 要撤的观众们一下子停住，双眼放光地抬头看去。 是啊！他们怎么忘记星主了！有星主在这里，这两拨人怎么可能打得起来嘛！ 观众们又坐了回去。 “为什么不必？”队长反问，声音很冷。 观众们屁股又抬起来。 关于逮捕队队长的传闻在整个忒索罗斯都很盛行。这家伙，可是据说认真起来连星主都敢抓敢查的！如今只是“区区裁判官”，他有什么不敢的？ 星主不急不徐，解释：“我想，川燕他们的疑点应该没有那么大，到不了要被你们关起来的地步。” 队长抬头看他。 星主继续：“而且裁判官们身份特殊，贸然抓捕会造成极大社会影响，该采用特殊方案，先调查，再监管。” 队长看着他，沉吟片刻，长枪一收，竟然还真的被劝住了。 观众们又坐了回去。 但这回，星主却又把目光转向他们：“大家也都散了吧。” 观众们一愣。 “今天这情况，后面的两场比赛恐怕也很难进行。”星主温和道，“我们的逮捕队和裁判官都临时有了紧急任务。８强剩下的两场比赛，我会让他们择日再安排，到时候，大家依然可以凭借今天的票根二次入场。” 有这番话，而且还是星主说的，观众们能有什么意见？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小地喧闹了一会儿，就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有序退场。 比赛场馆很快空旷下来，甚至连工作人员都全部离开，逮捕队的12位队员也被赶去外面等待，只剩下裁判官、郑队长、星主，以及被捆着的许岁安四个。 星主慢慢地地从特别观赛席走下来。停在许岁安面前。 许岁安这会儿还在装着中毒晕厥，被楚时间和祁临一左一右夹在中间，垂着脑袋，动都不动。 星主朝他伸手，似乎要托住许岁安的脸仔细打量。 两侧两位立刻抬眼，神色不善地瞪过去，两道目光，杀气十足。 星主心中一跳，手下意识顿住。 他有点惊讶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手。这一停并不是他的意思。 他做了这么多年星主，要是还怕两股杀意，那简直白活了。 但这条件反射般的行为，却让他心中有些困惑。就好像他在潜意识里惧怕着这二人一样。 星主皱眉，心中涌起一阵不悦，停在一半的手顺势一转，猛地抓住祁临的头发，扯着他仰起脸。 祁临望着他，冰蓝眼眸毫无情绪。 这反而让星主更加不爽。 “我记得你是条龙对吧？”他扯着那头白发，“龙角呢？尾巴呢？！怎么这时候一声不吭的？变一个给我看看啊？” 他发泄着这段时间积攒下来的情绪。 现场没有外人，裁判官们早就知道他什么样子，许岁安三人早跟他们合作，也不需要他再装模作样。 至于队长，刻板教条，连口都难开，又能暴露什么？ 星主用力地拉扯祁临，面具下的表情几乎扭曲。 “说话啊？！给我看看你的角啊？！” 祁临不语，任他扯着。 一旁地小奶龙很愤怒地嗷嗷叫了两声。 堂堂帝国元帅，什么时候被这么对待过！它看着都要觉得疼死了！ 小奶龙朝星主呲牙咧嘴，喉间溢出低吼。 星主好像这时才终于注意到他，偏头看去一眼，不屑地地哼一声，一脚过去，把小家伙踹翻在地。 他嗤笑一声：“还敢算计我，一群蠢货。” 手上力道在愤怒中更重，祁临的五官都被他扯得变形。 就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真给你看了，你又害怕。” 冷冷清清、不咸不淡，咬字极其清楚，停顿有种微妙的奇怪。 星主一愣，猛地转头，对上一张冷漠金眸，他扯着祁临的手下意识松开，整个人都向后退去半步。 “你怎么会醒过来？！” 星主看向队长。 队长显然也没料到这一幕，眼睛中难得有一些惊讶。 但他反应却很快，低头扫一眼许岁安，干脆利落地举起长枪，往他肩头一捅。 许岁安此时还在跟星主解释呢：“我身体好，醒得快。” 话音落下，长□□中，他停下解释，安静片刻，极其配合地眼睛一闭，像是台刚刚重启就自动关机的坏机器。 星主被他这一遭搞得有些懵，升起来的火气却降了下去。 他忽然没了兴致，手一挥：“带走吧。” 反正，等把这三个人也绑去实验室，他还有大把的机会可以折腾他们，不急于这一时。 “至于你们……”星主转向默默待在一旁的路川燕一行。 “川燕呐。”他忽然又有心情伪装，“逮捕队的行动，可不是我能左右的。我只能——祝你好运。” 他说的不是“你们”，而是“你”。 路川燕没说话，也不需要说话。 他的厌恶，星主早就知道，而且多年来一直以此为乐。 他不说话，就是最好的回答。 而被星主命令的队长也没有回答。但动作倒是一如既往地利落，把四个人捆成一圈，叫上队员，打包带走。 “等等。”星主又把他叫住，“你们那儿恐怕管不住这些家伙，把他们送去我哪里如何？” “当然，想要审问的时候，你随时可以来找他们。” 队长沉默着，隔着面具和星主对视。 …… 周围的环境瞬间暗下来。 许岁安被人押着，摸黑往前走出二三十米，脚下忽然一空。 身后的人松开手，他整个人笔直下坠，栽向十几米深的地面。 预料中冰凉的痛感并没有传来，他摔在一具柔软温热的身体上，身下的人还吃痛地地哼一声。 许岁安眼睛一亮：“好久不见。” 是戚孤雪。 他立刻问：“穆霖久呢？” 这两个人如果都被星主抓过来，那应该也在一起才对。 戚孤雪低哼：“一来就问他？我都还被你压着呢。” 黑暗中，他眉眼向下压了压，声音里倒听不出什么不爽，好像只是熟人间的调侃。 许岁安“唔”一声，挣开绑着手地绳子，在人身上来来回回摸几把。 摸得戚孤雪忍不住躲开，他才说：“你又没受伤。” 所以不需要怎么关心。 戚孤雪：“……” 他怎么感觉他现在被许岁安当成丢雪球的那种朋友了？ 正要问，头顶又是一阵声响。 戚孤雪赶进拉着人往旁边转了半圈。 “砰砰”两声，楚时间和祁临挨个掉下来，砸在石头地上。 “在下面好好呆着，需要你们的时候，自然有人来找！” 顶上的人丢下来这么一句，抬脚离开。 地牢里重新安静。 “这是哪儿？”许岁安回归正事。 “星主的地牢。”戚孤雪回答。 许岁安：“。” 他想问的又不是这个。 他感觉戚孤雪也变坏了。 旁边，祁临和楚时间挣脱绳子竖起上半身，一蓝一黑，两道目光幽幽望来。 这里很黑，只有地牢中部墙壁上一根快要燃尽的蜡烛忽明忽暗地闪着。 这种诡异的灯光下，让他们这两道目光也更加瘆人。 “这里不是实验室。”戚孤雪瞬间正色下来。 他可不想给自己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但穆霖久应该是被带去实验室了。” 他也只比三个人早来不到半天，对这里的情况了解的没有那么全面，大多数信息还是只能靠猜。 “星主应该发现了他的异常，一来就把人拎走了。” 他既然把穆霖久拎走，肯定是要去做实验。 戚孤雪推测到这点，心中反而小小地松了口气。 还好他这段时间只是拿穆霖久当实验对照组，没急着在他身上操作。 只是同样被移植了晶核，而且还不是同一颗晶核，研究员对穆霖久研究热情应该不会那么大。 但如果他做了实验，要是真被那研究员发现些什么，穆霖久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这只是星主特意准备的地牢？”楚时间已经站起身去四下打量，语气里带着怀疑。 这地方血腥味很重，但不是新的，像是多年重叠积累下来的味道，浓郁而腐朽。 显然不只是关人的地牢那么简单。 “应该不是。”戚孤雪回答，“这里估计被他关过不少实验体和契兽，估计还互相打过架。” “看得出来。”楚时间答。 他对这种地方比戚孤雪不知道熟悉多少倍。 楚时间手按上墙壁，触摸到一片超市粘腻，哼笑一声。 “看来不管在什么地方，这些人都只有那几种办法。”他低声嘟囔一句，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戚孤雪耸肩，像是没察觉出楚时间的不对劲：“毕竟实验方法说白了也就那几种。” 但下一秒，他紧跟着又接了句：“你可别动什么歪心思，我们好不容易才来这里。” 楚时间把手收回来。 “‘歪心思’动在这里，我也会觉得很无趣啊。” 许岁安和祁临对视一眼。 他俩听不懂这两个人在说些什么。 “你疼不疼？”许岁安往旁边凑凑，小声问祁临。 像是上课的时候躲着老师说小话。 祁临摇摇头。 他白发还乱糟糟的，维持着被星主抓过后的模样。 许岁安伸手过去帮人整理，把头发一点点捋顺。 他突然有点走神。 这种整理头发的手法，他还是从叶枫那儿学来的。 和叶枫分开之后，都好久没人帮他打理头发。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能来。 一只手伸来，搭在他的头发上，温热的指尖有些生疏地在发间磨擦几下。 许岁安愣了愣，忽地笑了，抬眼和祁临对视。 “不是这样。”他说着，抓住祁临的手，要教人该怎么做。 身后一道鬼魂一样的声音幽幽传来：“你们在干什么呢？” 许岁安动作微顿，转眸对上戚孤雪木然的绿眸。 像个反复抓到学生溜号、早已无可奈何的老师。 许岁安想了想，朝他伸出手。 但他手里还握着祁临的手，于是就是两个人一起朝他伸手。 “你也要一起吗？”许岁安问。 戚孤雪也是长发，很适合和他的头发当教具来着。 戚孤雪：“……” 这可是地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拉去逮捕队审讯，或者被拉去实验室开刀。 说真的，他们这么毫无紧张感，好吗？ 第255章 逮捕队办公楼是整个灵契专区最朴素的地方。 裁判官的办公楼是让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而这里，又是另一种不敢靠近。 郑队长对建筑内部要求极其严苛，从上到下近乎变态的干净整洁,什么花盆挂画装饰品……一概没有。 曾经有为了办事被迫进去,出来之后连发三条帖子吐槽,怀疑自己进了什么底层监狱或者苦行僧住宅。 但外部，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平平无奇的斜顶房子、完全涂灰的墙面，经过多年日晒雨淋、裂开甚至脱落的墙皮。周围还有一圈野蛮生长、无人打理的花草树木。 总之，这是一个无论谁都会下意识选择绕着走的地方。 留着寸头的年轻逮捕队队员叹了口气，抱着半米高的一摞资料往楼内走。 这是队长在八强比赛结束后让他整理的资料，全球赛裁判官团队,整整十个人的信息,能找到的全在里面。 他接了任务连夜赶工,昨天一晚没睡,这会儿还哈欠连天、没精打采,心里多少有几分埋怨和郁闷。 都说逮捕队没什么职场潜规则,这不照样把脏活累活丢给新人！ 走到门口，他脚下一绊,跌跌撞撞往前跑了几步,怀里的资料哗啦一下撒了满地。 “卧……什么鬼东西？” 队员跪在地上,回头一看。 一夜之间，门左边一株植物的藤又疯涨出来，高低不平地横在大门口。 后面还有一双纤尘不染的皮靴,靴面镜子一样反射着日光。 队员心里一颤，猛地抬头。 “队、队长……” 男人还拎着几张展开的信纸，低眸看他一眼，跨过藤蔓,来到他跟前，目光扫向那些资料。 “不、不好意思，我马上收拾起来……” 队员慌张说着，急忙就要起身，目光不自觉从那几张信纸上一扫而过，动作一停。 信纸竟然还是粉色的。 但上面的字体又飘逸凌乱，看上去是在十分紧急的时刻匆匆写下。可内容又很长。 什么情况？ 队员懵了一下，盯着信纸多看两眼，想偷偷瞄到一点内容。 严肃死板、不近人情的队长的八卦，谁会不想知道？ 然而就在此时，那几张信纸忽然从他眼前移开。 队员跟着抬头，眼睁睁看着信纸在他眼前整整齐齐折叠两次，被队长收进外套口袋。 随后，他就对上一双冷冰冰的、写满不赞同的目光。 队员心里一慌，连忙低头装瞎，手忙脚乱地捡资料，脑子里还在疯狂八卦：不是吧真有八卦？！ 一只手突然出现他面前，拎着一本被他落下的资料。 “是检举信。”队长说。 队员一懵：“检、检举信？” “谁的？”他下意识问。 队长还真回答了：“星主。” 队员：“？？？” 郑队长却已直起身，朝他略一颔首，命令：“带好资料，跟我来。” 队员满腹疑惑，乖乖跟上，进了大会议室，关上门。 回头一看，愣住，怀里的材料又是一晃，险些落地。 队长像是身后长眼，反手托了一下，人没停，走到桌边，在一堆资料文件中坐下。 这件会议室还是难得乱成这样，长桌上摆着各种电子资料和纸质资料，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堆着，有些则被清晰地整理排列出来。 “这些是……” 队长坐在桌后，抬眸扫来一眼，解释：“星主、许岁安队伍。” 队员：“啊？您、您整理的吗？” 队长没答，朝桌面空位上一指：“放这吧。” “哦哦。” 裁判官的资料放在一旁，队员在对面椅子上坐下，目光还在那堆资料上徘徊。 看起来，队长这一晚做的工作绝对不比他少。 “但、但为什么要查星主啊？” 郑队长和他对视片刻，将那几张信纸掏出、展开，推到他面前。 队员一愣：“我、我能看吗？” 这要真是星主的检举信，那应该算特别机密了吧？他一个刚进队、试用期还没过的新人……能看这种东西吗？ 队长不语，只是点头。 队员迟疑片刻，还是接过来，读起信中内容。 刚一看，他就惊讶地睁大眼。 这的确是星主的检举信，而且检举人还是许岁安那位受了重伤后失踪的契兽。 信纸一共三页，前两张都是在说星主在进行秘密实验、违反基本伦理道德和法规云云。 到了第三张，内容一变，已经不只是“检举信”的范畴。 队员看着，这才明白昨天八强赛上那一出“戏”到底是为了什么。 根本就不是为了抓人，而是为了：把他们送给星主。 他捏着信纸，震惊地看向队长：“所、所以，我们真正要查的、是星主吗？” 队长回答：“现在、是的。” “……” 队员用力吞了口唾沫：“但、那是星主啊……” 郑队长反问：“所以呢？” 队员说不出话了。 什么“逮捕队队长是个连星主都敢抓的家伙”这种话确实是他们这些队员散播出去的。 但再怎么说，他们也都只是调侃。谁会真的觉得他们能抓星主啊！ 可现在来看，他们这位秉公无私的队长先生……好像真的是这种想法啊？？ 队长再次开口：“去叫其他人，来开会。” 队员懵懵的：“啊？” 开会讨论什么？怎么抓星主吗？ 队长直接给出答案：“来看直播。” 队员一愣，又是一阵茫然。 直播？什么直播？ 这次没等他问出口，队长已经率先动作，打开会议室最前方的投影设备，调试几下，屏幕中立刻出现一段模糊晃动的画面。 视角极低，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 周围很黑，只有零零散散的一点光亮偶尔传来，能让他们勉强看清环境。 一条不算很长的甬道。 视角的主人晃晃悠悠走出一段，身后还跟着一道脚步，似乎是被押着。 两人一起停在一扇厚重的铁门前，身后那人抬手推开门，自己退后几步，把视角的主人推进门内。 一下踉跄、啪唧一声，直播画面晃动得更加剧烈，上下左右地来回颠倒一阵，再停下来时，方向已经歪了。 队员跟着歪过脖子去看，立刻就是一惊。 “这、这好像是实验室啊？”他小声道。 郑队长看来一眼，盯着他，沉默片刻。 “所以，让你去叫人。” 队员：“……” 他一个激灵，想起任务，唰地从椅子上站起。 “我这就去！” 队员慌慌张张离开，屏幕中的直播还在继续。 郑队长默默看着，双手逐渐交叠、扣在一起，捏紧。 这段直播的主人是戚孤雪的小奶龙。 它在门槛上绊了一下，直接在实验室里滚了两圈，晕头转向地栽在墙角。 昨天被抓来时，它和许岁安三人就直接被分开。许岁安他们进了地牢，但它却直接被带来这里，在一间满是生物残肢的杂物间里闷了一整夜，才被拎到这间实验室。 小奶龙短手扒着地面，靠墙晃晃脑袋，终于清醒一些，转头打量周围。 “嗷？！”它立刻叫了一声，有些惊喜。 一位十分熟悉的青年正坐在他身边，倚墙屈膝，外表看上去有些狼狈，但精神状态还好。 这给小奶龙很大安慰。 它凑过去，“嗷嗷”两声。 穆霖久朝它笑笑。 他听不懂它的意思，但还是温柔招呼：“你也来啦？” 小奶龙一下子低落：“嗷……” 他们都被抓来了。 它想到什么，猛地抬头，一把抓住穆霖久搭在膝上的手，扯到眼前，一口咬下去。 穆霖久吃痛轻嘶，却没挣扎，任它咬着，依然一副面带微笑的模样。 “他伤的很重吗？”他问。 小奶龙一愣，松开口：“嗷？” 它不明白。穆霖久既然猜到许岁安会被伤，为什么还要让它把把封信和那柄枪送给那个坏队长。 他不是喜欢许岁安吗？ 穆霖久在它头顶的灰色斑点上轻摸两下。 “我也很抱歉……”他声音很弱，“但有时候，为了达成目的，你不得不做一些不该做或者不想做的事情。” 小奶龙听不懂，瞅着他，把脑袋从人手底挪开。 它气穆霖久，不想给人摸。 “……他会理解的。但我也会道歉的。” 穆霖久松开手，轻捻指尖，好像刚才隔着时空触碰到另一个人留下的痕迹，有些心满意足。 “如果你们还有机会见面的话。” 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不满插入。 小奶龙吓一跳，惊慌转头，对上一张皱皱巴巴的面孔。 穆霖久不慌不忙，朝人微微一笑，淡定回答：“他既然会过来，那我们肯定就能见面。” 看起来六十多岁的秃头老头盯着他，重重一哼，一言不发地背过身去。 他腰弯得很厉害，在后背鼓起一个巨大的包，人矮得很，只比小奶龙高出一小截，看上去顶多一米三四。 深色皮肤散布着一些奇怪的褶皱和斑点，让他看起来更加年迈。 和观赛席中的星主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出去跟人说这是研究出“狶”的那位研究员，并且在这些年中近乎实现永生，恐怕十个人里有八个都不信——另外两位是听不明白。 但他的确就是那位研究员。 穆霖久和人对视，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是最早被带来这里的人，早在昨天就已经和这位研究员见面，被人做了整整一下午的检测。 最开始见到这位的时候，穆霖久也意外了一下。 毕竟，既然实验已经初步成功，星主都有办法维持年轻样貌，那研究员自己更应该可以才对。 但他却没那么做，而是维持着这副老化的模样。 是实验并不完善、他向星主隐瞒了可能存在的强烈副作用，还是……只是单纯不想？ 穆霖久到底只是个经验丰富的实验体，没有戚孤雪那种专业素质，无法通过短暂的接触判断出来。 但极善于推演、操控人心的他却能看出，研究员和星主之间显然也并不是那么“亲密无间”。 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人体内存在着一部分晶核，对他们两个而言都是隐患。 “你们是能见面。”研究员背对着他，忽然再次开口，嘲讽，“但活着见死着见，可就不好说了。” 这话几乎就是在威胁。 但穆霖久却笑了一声，说：“您对我的命可不感兴趣。” 研究员搭在键盘上的手一顿。 “您感兴趣的是我体内的东西，但我要是死了，那东西也没用了。” 研究员沉默片刻，转身看来。 头顶的灯光昏暗不明，那双浑浊的黄色眼睛也压着某种沉甸甸的情绪。 穆霖久说：“双生子的另一个变成了什么样子，您身为他们的发现者，应该也很好奇吧。” “只是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 研究员盯着他，片刻后，问：“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穆霖久摇摇头，微笑，“只是有些替您感到遗憾。永远只能待在这里……” 他叹了口气，按住心口，真心实意道：“如果我能在死之前亲眼见见那只狶就好了。” 研究员眼睛眯起，神色不明地注视着他，打量片刻。 忽然问：“怎么？你没见过？” 穆霖久无奈摇头。 “当时我还太小，只是被植入了这个东西，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想想还真遗憾……这么好用的东西，我该全部据为己有才对。” 他说着，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眼睛一亮，直接问那研究员：“它们既然是你发现的，那你有没有办法，帮我找到我的那只狶在那儿？ “你没法离开这里，但我本就是从外面来的——我能来，自然就有办法走。” 研究员似乎想到什么，脸色阴沉下去。 “不如你告诉我方法，等我得到它，再回来找你，到时候，你也可以通过这种方式，看看它成长后的样子。” 这话说完，研究员顿时冷哼一声。 “想用这种方法骗我放你出去？还真是天真。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进来的东西，还没有能出去的。” 穆霖久愣了愣，拖着长腔“哦——”一声，思索着问了一句：“你也是吗？” 研究员表情忽然变了。 冷冷瞪他一眼，竟然直接转身走了。 小奶龙在旁边看着，茫然地歪歪脑袋，瞅瞅穆霖久，疑惑：“嗷呜？” 穆霖久笑着摸摸它。 …… 许岁安四人在地牢里关了两天。 期间只有人送来几顿饭，星主没来带他们去实验室，逮捕队那边也没人来提他们去审问。 像是被完全遗忘。 四个人全都闲得发慌。祁临都已经自己摸索出扎麻花辫的手法，很坏心地把戚孤雪的头发搞得一团糟，然后又给许岁安收拾得漂漂亮亮的。 第三天、不知道具体什么时间，祁临正在用戚孤雪的头发研究新手法。 戚医生早就放弃抵抗，趴在许岁安膝盖上，一脸生无可恋地任人折腾。 正在这时，地牢一侧忽然传来点动静。 而且不是头顶仍他们下来的那个出入口。 四人意外，同时看去。 地牢一角的墙壁在注视中缓缓转动，打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路。 一道奇形怪状的人影出现在半开的墙壁后面，看上去和他们在其他星球遇到的那些残次实验体没什么两样。 许岁安和其他三人对视一眼。 那实验体直接迈进来，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被四人暴起杀掉。 他目光转着看了一圈，落在许岁安身上，抬手一指，硬邦邦开口：“你，跟我来。” 这是四个人一起期待了两天的时刻。 许岁安毫不犹豫地跟上去，还朝其他三人挥挥手，一副只是出门去买菜的模样。 两个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半开的墙壁后面。墙壁开始自行复原。 楚时间三人站在原地，都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他们完全信任许岁安的实力。 通道内，向前走出不久，许岁安立刻听到系统说了句：【岁安，有毒气。】 他会意，一秒装晕。 走在前面的实验体压根没料到他晕得这么干脆，惊地叹了一下，才退回两步，试探着将他拎起。 毫无反应。 实验体放下心来，抗着他向前走。 走出去不远，旁开又开出一扇小门，一连几次，转了几个弯，周围空气都开始变得凝滞潮湿，实验体终于停下来。 随后，两人开始升高，一直到地面。实验体抗着他在陆地上奔跑起来。 装晕的许岁安意外了一下。 实验室和地牢竟然完全在两个地方。 【还真是谨慎啊。】系统感慨。 【嗯。】许岁安回答。 如果穆霖久在场，必然会察觉，这又是星主和研究员貌合神离的证据之一。 连位置都要刻意拉远、规避，不就是预防双方起冲突，给自己缓冲、回击、逃跑的余地吗？ 实验体速度极快，弯弯绕绕跑了大概一二十分钟，他速度猛地降下去，两人再次回到地下。 许岁安被人扛着，偷偷睁眼打量一圈。 阴森潮湿的地下通道，看不出什么具体信息，只能肯定，这里的确是实验室。 【放心！路线我都记下了！】系统得意。 等许岁安把这边的事情解决，随时可以通过它记下的路线再返回地牢，把余下三人也带出来。 实验体在这时停下，推开一扇门。 层层叠叠的血腥味立刻扑面而来。 许岁安皱了下鼻子，随后感觉身子腾空，直接被人扔到地面。 那实验体的任务似乎只是把他带来这里，没再做其他事情，只是带上门离开。 许岁安睁开眼，立刻皱眉。 他被丢到了一个放尸体和残肢残骸的杂物间。 有些被装在瓶瓶罐罐里，泡着福尔马林，有些则堆在角落，旧的干瘪变形，甚至变成骸骨，还有些比较新，正在腐烂，散发着诡异的恶臭。 让人很不想待下去。 他直接起身来到门边，要闯出去。 反正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捉研究员，没必要再装什么样子。 结果刚到门边，房门“咔”一声，先被人从外面推开。 许岁安一愣，后退半步，对上一双枯黄的眼睛。 研究员？ 他迟疑一下。 实在是和星主差异太大，让他一时有些愣神。 但很快，许岁安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门外的秃头老头也是一愣，惊讶地打量他：“已经醒了？” 许岁安：“喔。” 老头冷酷开口：“那正好，直接实验，跟我来。” 好像笃定了许岁安一定会听他的。 许岁安瞅着他果断离开的背影，站在原地没动。 走出两步，研究员意识到人没跟上，皱眉看过来，不爽催促：“还不过来？你的朋友可还在我手上呢。” 朋友，而不是契兽。 这意味着，他肯定已经对穆霖久做过研究。 许岁安看过去，冷着脸。 老头也冷笑一声：“跟我走啊，不想见见你的朋友吗？” 许岁安不语，迈步跟上。 实验室离这间杂物间不算太远。走出去一小段，到另一个房间门口，研究员大大咧咧推开房门。 他一路上姿态非常放松，好像一点点都不担心受到突然袭击。 许岁安跟在他身后看着，也没有出手。 直到此刻，房门推开，一道矮矮的影子先从里面撞出来。 小奶龙和研究员擦肩而过，一下子扑在许岁安腿上。 “嗷呜嗷呜！”它扒着许岁安的腿连叫几声。 有狶的加持，小奶龙现在的感知力强的可怕，许岁安刚一到附近，还没被带来地下，它就已经嗅到味道。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人盼来，小家伙扯着许岁安的裤子不肯松手，把人往里面拉。 按理说，穆霖久应该也在这里，但却没传出来任何动静。 许岁安表情微沉，被小奶龙拉进屋内。 研究员跟在他们身后，狞笑着关上门。 “好了，现在朋友见面了。” 实验室内灯光亮起，许岁安一眼就看到被捆在实验台上的穆霖久。 皮带束缚全身，他似乎陷入昏迷，一动不动。 许岁安走到实验台边。 研究员也跟了过来。 “给他注射了点我的实验成果。”研究员慢悠悠开口，声音里藏不住的得意张狂，“不过看起来，就算是‘双子晶核’，排异反应也还是很严重啊。” “这都一天了，还是不见醒。”他说着，很是遗憾地啧啧两声。 “反正你早晚也要来的，不如趁现在多见几面。” 话音未落，他忽地腾空升起，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拉扯。 一声闷响。 研究员撞上铁门，整个人都几乎凹陷进去。 他压根没反应过来，贴在门上，瞪大双眼，咳出一口血来。 许岁安转身看向他，面无表情。 “反正你早晚也要死的，”他学着研究员刚才的话，问，“不如趁现在，多死几次？” 有晶核死不了，还挺方便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55-260 第256章 研究员倚着门,眼睛因惊恐而睁大。 许岁安正要上前，垂在一侧的手忽然被人轻轻握了一下。 他微怔，低头看去。 穆霖久躺在实验台上,浅眸透光,朝他笑着。 “我没事。” 小指又被人轻捏一下。 许岁安没说话。 穆霖久笑容僵了一下,急忙补充：“我是故意的，没受什么伤。” 他指指小奶龙，说：“它可以作证。” 小奶龙哼一声转过头去，不理他。 穆霖久：“……” 许岁安把手抽出来。 “我知道。”他说，“但还是要打。” 穆霖久是故意的，又不影响研究员也是故意的。 他没解释出来,但穆霖久似乎懂了,莞尔一笑。 “那就打吧。” 许岁安来到门边。 之前那一下摔得不轻,研究员从门里滑到地上,倚门而坐,喘着粗气,领口一片咳出来的血迹。 但让人有些意外的是，虽然看起来伤的很重,研究员的实际状况居然还算可以。不知道是不是有晶核加持的缘故。 许岁安想着,已经朝他抬起手。 研究员满脸惊惧地盯着他,声音有些发颤：“你、你要是真的动手，下场绝对好不了！” “哦。”许岁安说。 金线刹那浮现，刺向研究员的身体。 然而就在这一刻,门边满脸惊慌的研究员表情忽然一变，露出一丝有些诡异的笑容。 像是奸计得逞。 穆霖久神情同时微变，立刻开口：“等等，不太对。” 却已经晚了。 金线在触及研究员身体的前一刻忽地消失殆尽,连带着许岁安指尖亮起的异能微光都无影无踪。 他身子晃了一下，像是脱力，险些原地摔倒。 穆霖久急忙翻身下床，身子微微一晃，迅速稳定。 “嗷？”小奶龙茫然地左右看看，目光定格在某处，瞪大。 角落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一个层层密码锁嵌套、保温箱一样的盒子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许岁安站稳身体，有点茫然地看向指尖。 “怎么样？这种感觉。”研究员悠悠开口，得意得很。 他扶着门站起，拍了拍衣服，领子上的血渍瞬间被拍掉，又成了件干净的白大褂。 他弓背站在凹陷下去的铁门前，姿态轻松惬意，看上去仿佛没受到过任何攻击。 许岁安从指尖上移开目光，和人对视。 “什么感觉？”他反问。 研究员哈哈大笑。 “还在嘴硬？看来你们这颗星球的人都很喜欢逞强啊。” 许岁安不吭声。 研究员接着道：“你该感谢我才对——给了你一个做回普通人的机会。” 穆霖久拧眉，抓住许岁安的手指，指尖还带着点异能燃烧过的热意，但确实不再有能量流动。 “异能没了？”他问。 许岁安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完全是。”他盯着指尖，神情里还有几分困惑。 穆霖久：“这样……” 许岁安任人握着手，转头对研究员道：“我又不想要，为什么感谢你？” 研究员一愣，没想到自己会听到一个这么呆、这么直白的问题，很快又哈哈大笑起来。 “是吗？那很遗憾了。” “怎么做到的？”许岁安还在问他。 “晶核。”回答的是穆霖久。 在场两人同时看去，研究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竟然看出来了？” “这没什么难的。”穆霖久平静回答一句，又看向许岁安，“但在这里，恐怕不能再使用异能了。” 研究员恐怕不是用晶核限制了环境中的异能，而是激发晶核的活性，让它以极快的速度将周围的所有异能全部吸纳。 那盒子里的东西，估计就是他从自己体内剥离出来的一部分晶核。所以研究员才会比星主苍老那么多。 穆霖久看穿了，感觉有些意外。这位研究员，说不定比星主要更加棘手。不过…… 许岁安开口：“对付你，本来就不需要用异能。” 他说出这么一句，右拳猛然挥出，一拳捶去。 研究员一惊，连忙缩身躲闪。拳头砸进门里，铁门上多出一个新的凹陷。 研究员仰头看着，震惊地瞪大眼。 没有异能，还能做到这个程度？ 许岁安甩甩手腕，和研究员对视，一脸冷漠。 最近一直都在用金线，好久没重新体验这种赤手空拳的感觉了。但事实上，这才是他一直以来的战斗方法哦。 第二拳挥出。 轰！ 铁门一晃，被卸下来一角。 这一拳的力道和速度都比上一拳更重，但许岁安表情却也变得更加严肃一点。 身后传来研究员畅快的笑声。 “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和那个白痴一样，满脑子只有长寿永生吧？” 许岁安和穆霖久一起回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研究员站在房间一角，身侧就是那个装着一部分晶核的箱子。 他一只手搭在上面，脸还是苍老的模样，但腰背竟然完全挺直，周身隐隐散发出些许异能光。 忒索罗斯星的人不具备异能力觉醒相关的基因。 但他却拥有异能。 那只能是依托于这枚晶核。 许岁安看看晶核箱，又看看研究员。 “现在，你还觉得可以随随便便杀我几次吗？” 许岁安抿唇，没答。 如果是之前的他，可以。 但此刻，他体内的异能锁还在，没法发挥出全部力量，也就没有办法撑爆这颗晶核，无法使用异能。 但研究员的力量本就源于晶核，自然不受这种吸力的影响，可以自如使用异能。 他们被反将一军。 “现在，”研究员不怀好意地笑着，朝实验台一指，命令，“躺上去！” 许岁安和他对视片刻，沉默着迈步上前。 身侧，穆霖久眉轻皱着，伸了下手，似乎想把他拽住。 研究员看着这幕，心中更加得意。 他早知道这几个外星人的厉害。但那又如何？还不是被他轻而易举制服。在这片区域里，他就是掌控一切的“神”。 什么长寿永生。 晶核最大的好处，分明就是这无穷无尽的力量和权力！ 许岁安一步步上前，站在实验台边缘。无影灯的光落在他身上，刻出一道清晰的明暗交界线。 “躺上去！”研究员说着，自己也上前一步，他已经迫不及待要给这个罕见的实验体开刀。 星主能察觉到，他更能看得出来，眼前这个金发的青年，是他迄今为止见到的、最完美的晶核载体。 在这之前，他本以为路川燕那样已经是极致。但没想到，在这颗星球之外还存在着这么迷人的样本！ 研究员打量着许岁安，步步逼近。 如今，他心里真的有了一种渴望。离开这颗星球，去更广阔的世界，去看看双生晶核的另一个变成什么样子，去找一些更加优秀的实验体。 然后，成为更大的世界里的“神”！ 如果不是有星主，他早就能成为这个世界的神。在这之前，他对这点耿耿于怀了很多年。但两人体内的晶核相互制衡，他根本没办法对付星主。 可现在，“忒索罗斯的神”？他已经不在乎了。 研究员停下脚步。干枯暗沉、皮包骨的右手朝身前的许岁安伸去。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扯翻在地，用力啃咬。 研究员愣了一下，随即发现自己身遭的异能光亮正在变暗。 他心中一阵不安，猛地回头。 那只一直默不作声的灵兽此时竟然扑到桌上，扒着满是密码锁的晶核箱用力啃咬。 而且！ 研究员大惊失色，顾不上许岁安，立刻飞身扑去。 小奶龙抽空扫他一眼，抱着箱子一跳。 圆滚滚的身体异常灵活，尾巴往他眼前一扫，整只从他身侧滑溜溜钻过，逃向另一侧。 这奶龙的牙齿不知道究竟是怎么长的，竟然连这箱子都能咬破。 那可不是普通的密码箱、保温箱，是他特别制作的、专门存放晶核的箱子。按照之前的测试，就算用大型破碎机压都砸不碎的。 但这契兽竟然一口就把它咬破！ 这怎么可能！ 研究员满脑子疑惑，却完全考虑不了这么多，身子一转，又追着小奶龙逃跑的方向扑去。 他异能减弱，但到底还在，追上小奶龙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就在此时，一道金线倏然伸来，在他眼前一晃而过。 研究员一愣，未及反应，整个人一下子被卷起，倒吊上天花板。 “看来，普通人体验卡，过期了。”许岁安站在他正下方，仰头看上来，语调平缓地开了个玩笑。 研究员笑不出来，脸色难看到极点。 箱子破了，内部环境失衡，晶核也就失去作用。没了晶核吸取异能，许岁安的能力自然恢复正常。 这次，他是真的慌了。 刚挺起来不久的脊背竟然又弯下去，被这么吊在空中，几乎像个虾米。 他惊慌失措地挣扎几下，整个人也跟着旋转。 许岁安伸手轻轻一点。 金线绷直，研究员又一圈圈转回来。 他晕头转向，干呕一声。 许岁安后退几步，回到穆霖久身边，谨慎地拉开距离。 “普通人好玩还是异能者好玩？”穆霖久饶有兴趣地发问。 研究员脸色立刻更臭。 他看一眼角落里抱着箱子摇头晃脑的小奶龙，猛然明白过来。 怪不得有恃无恐，这个叫穆霖久的人莫非已经早就猜到他的布置？这两个人……竟然把这些当成是在玩吗？ “你觉得呢？”许岁安正反问。 穆霖久还真沉吟片刻，随后笑着回答：“跟你一起，怎么都好。” 许岁安眸光微动。 ——有朋友，真好啊。 简简单单一句话都会让人觉得开心。 挂着研究员的金线轻快地晃动，扯着他一起转动两圈。 研究员终于压不住，哇一声吐出来。 他毕竟年纪大了，完全经不起折腾。 许岁安思绪一收，看向他。 研究员猛地咳嗽两声，沙哑着声音开口：“等、等一下！” 许岁安没等，上前几步，第二道金线出现，笔直地悬在研究员的心口。 那一部分晶核也正在那里面。 “你要做什么？！”研究员惊慌失措。 角落里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 他又一阵茫然，下意识转头看去，瞬间脸色惨白。 那小奶龙，竟然在吃他那部分晶核！ 一眨眼的功夫，研究员仿佛又苍老了十多岁，头发花白，皮肤上皱纹和斑点更多，脱水一样皱皱巴巴。 研究员急忙开口，语无伦次：“让、让他停住！我知道你们要什么！你们不能这么做！！不能让它吃掉！！” 穆霖久好笑地扫来一眼，真的转过身去，叫了小奶龙一声。 小奶龙抱着余下的一块晶核，眼巴巴望过来，有些大梦初醒的茫然。 想吃晶核的不是它，是它体内那部分被吞掉的狶。 穆霖久朝它勾勾手：“劳烦拿过来。” 小奶龙看看他，看看晶核，犹豫着不想给。 许岁安跟着道：“拿来吧。” 小奶龙一下子抬眼，立刻二话不说，甩着尾巴哒哒哒跑到许岁安跟前，把指节大小的晶核往他手里一塞。 许岁安摸摸它：“乖哦。” 小奶龙一脸惬意地晃晃脑袋：“嗷嗷！” 被区别对待，穆霖久无奈笑了一声，干脆看向研究员。 “现在，你想说什么？” 金研究员此时也终于缓过劲来，吞几口唾沫润喉，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想要晶核。” 他死死盯着两人，心中有些忐忑，却清楚自己不得不搏。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 他根本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了这么久，却依然被对方轻易击溃。但好在，他还有这张牌。 许岁安看来，好像有了点兴致，问他：“为什么？” “为了回去。”研究员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笃定。 他其实不太确定，但，这是他推理出来的唯一原因。 许岁安和穆霖久对视一眼。 穆霖久扬了下眉峰，也是饶有兴趣地问：“所以呢？” 研究员轻轻一喜。 看来他猜对了！ 他深呼吸，心中又多出几分底气。 “所以，你们不应该和路川燕合作。”研究员笃定开口，“当然，也不该和星主那个蠢货。” “为什么？”许岁安问。 “因为我才是最懂这颗晶核的人！我才是能发挥它最大威力的人！” 他越说越自信：“你们要想打开通道，势必需要极强的能量。但在整个忒索罗斯，只有这颗晶核能达成这样的效果！” 他看向穆霖久：“你们很想回去吧？” 这是对方之前就说过的。那时，他以为那只是用来诱惑他的谎言，但现在看来，其中还藏了这家伙的真心呢！ “要想用晶核打开通道回去，你们就必须依靠我！ “两个晶核差异性这么大，就算是你们那边的那位天才研究员，恐怕也没法在短时间内把忒索罗斯的这颗研究透彻。 “我可是花了将近一百年。他会需要几年呢？八十？还是一百二？那还来得及吗？你们还会活着吗？还有力气回去吗？” 许岁安和穆霖久默默听着，并不回答，只是表情不太好看。 研究员盯着穆霖久，得意一笑。 他在里面看到了计谋被拆穿的懊恼和尴尬。 这回，终于是他的主场。 “而且，你们知道要想达到能够开启通道的力量阈值，需要多少晶核吗？” “——至少三分之二。” “路川燕和星主的晶核，再加上这一部分……”研究员指指许岁安手里刚被小奶龙啃去一部分的晶核。 “几乎刚好够用。” 许岁安和穆霖久对视一眼，看起来都有点惊讶。 研究员得意一笑：“所以，要想达成目的，你们只能跟我合作。” 他觉得时机已经成熟，话音一转，道：“放我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你要谈什么？”许岁安- “就谈我们之间的合作。” 戚孤雪开口，看向对面依然戴着面具的男人。 地牢里换上新的蜡烛，又多了一个烛台，亮度立刻高出不少。 原本空旷的地面上甚至多添出一张桌子和四把椅子。 星主坐在一侧，靠着椅背，审视三人。 楚时间翘着腿和他对视，唇边挂着娴熟的笑。 “你会答应的。” 星主和三人一一对视。他上身倾斜，双手交叠垫在唇边，换了个更加舒适、也更具压迫感的姿势。 “是吗？那说来听听。” 楚时间：“我们要救我们的主人。” 戚孤雪跟着反问：“这对你来说，也是一个除掉研究员的好机会，不是吗？” 星主也反问：“是吗？你们觉得我想除掉他？” 冷冰冰的面具遮挡住表情，外在的动作也没有丝毫变化，看不出星主此时究竟是什么情绪。 戚孤雪定了定神，接着说下去：“难道你不想吗？” 星主低笑一声，未置可否，反而又问：“难道你们想吗？” 戚孤雪：“什么？” 星主：“除掉我啊。” 三人对视一眼。 楚时间大大方方承认了：“那自然是想的。” 他盯着星主，舔了舔牙尖，杀气瞬间充斥地牢。 “甚至现在就想。” 星主没有丝毫惧色，只是笑道：“那这合作，似乎就没必要谈——” “那可未必。”戚孤雪打断他。 “我们想杀你，路川燕也想杀你。但我们的想和他的想，可不是一回事。” “哦？” 星主正要离席，听了这话，又坐回来。 “我们一共需要杀两个人。”戚孤雪抬手比划，“但究竟是哪两个，对我们来说其实没什么区别。” 星主双手相抵，在指节上摸索一下，似乎在思考。 戚孤雪接着道：“和路川燕合作，是因为方便。但现在，我们的利益更加一致，不是吗？” 星主还在问：“是吗？怎么个一致法？” 戚孤雪不急不躁，解释：“你要杀两个，我们也要杀两个。” 楚时间补充一句：“至于那两个杀完之后，我们谁杀谁，那就是之后的事情了。” 星主盯着他们，沉吟片刻，终于道：“那么，你们想怎么合作？” …… 灵契大赛全球赛终止的第五天，逮捕队的所有审查终于宣告完成。 论坛中发出一条置顶公告：8强的余下两场比赛定于明天上午9：00重新开启。 此外，根据公告，余下的半决赛和决赛也将顺次举行。 还有最重要、也是全网都在热切关注的一条信息： 经审查，十位裁判官和选手许岁安都确认没有任何违规行为，将会正常参加后续比赛。 这条公告一出，论坛中持续数日的各种猜测和论战瞬间全部终止。 坚称许岁安违规的一群人很快销声匿迹，首页上只剩下一个接一个庆祝比赛重开、许岁安重新参赛的帖子。 大赛组委会数据中心，部长看着这条消息，也是忍不住擦了一把满脑门的汗，感觉满心欢喜庆幸。 截止到今天，即使全球赛两次被迫暂停，但这届灵契大赛的热度依然完全碾压历届所有。 甚至连一些早就不关注比赛、从未关注比赛的忒索罗斯星人也都参与进来。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在预赛最后一日横空出世的选手——许岁安。 这样一个选手，哪怕大赛结束，所能带来的长尾效应和经济效益也是难以估量的。 要是许岁安真的被逮捕队判为违规，不说严重打击，但组委会未来一年的运作恐怕都会低于预期。甚至，由于丧失群众信任基础，下一届灵契大赛的热度也很可能成为史低。 但好在，他们扛住了！ 要知道，历史上所有被逮捕队审查的选手、工作人员等，可从来没有一个是“完全无辜”的。 因为逮捕队的审查实在太过严密细致，从出生到现在，几乎要把家底翻透。在这种毫无死角的审查下，很难有人能做到完全没有过错。 但这次，许岁安这支队伍还真就做到了！ 数据中心部长心情一阵激荡，忍不住猛地一捶桌子。 不行！ 他想到什么，忽然拿起终端机，几通电话接连拨出去。 “之前谈的广告都可以继续推进了啊！……” “你们这几天加紧调试一下直播系统，该升级的升级，该修的bug也都修了，别到时候人一多给挤爆了，那多丢人……” “诶，孙部长啊，是我……咱半决赛的内部票还有剩的吗？……嗯对，给我留一张。嗯，你尽快送来就好。哈哈，那当然了！这场比赛，恐怕没人不想看吧？” 说着说着，部长表情又是一变，猛地站起身来。 “什么？联系不上？！怎么回事？……还没被放出来？不对啊，不是说逮捕队已经查完了……” 通话挂断，部长一屁股坐回椅子里，脸上早就没了几分钟前的振奋。 他捏着双手，盯着屏幕，有些焦躁不安。 “人都找不到……这还能参赛吗……”部长小声嘟囔着。 但这事完全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他就算再急，也只能在这儿干等。 “一定得找到啊……一定得来比赛啊……”部长念叨。 第257章 半决赛前夕,忒索罗斯一夜入冬。 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覆盖了整个星球，所有颜色在一夜之间消失，只剩晃满视野的纯白。 据说,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在一百年前,忒索罗斯刚刚封锁的那天。 不少人一觉起来准备出门,却发现大门外被厚厚的积雪盖着，推都推不开。 转身去翻窗，结果窗子都被突如其来的严寒冻住，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开。 灵契大赛全球赛的场馆同样没能从这场“雪灾”里幸免，所有露天的地方全都是雪。 积雪堆满半遮盖的弧形顶部，时不时就掉下一块,砸进比赛台上的积雪里,铺成更厚的一层。 前段时间刚刚修好的比赛系统也被冻得有些失灵,五台暖风机摆成一圈,正呼呼地吹着。 照这情况下去,万众期待的半决赛能不能顺利举行都很成问题。 一脚深一脚浅、好不容易挪来场馆的观众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还是凑出一部分人，加入场馆工作人员,帮着一起除雪。 场馆外围的雪可以用机器清理,但内部空间复杂、精密设备仪器又不少,很多地方不得不纯手工作业。 一些参赛选手的契兽也都加入进来，化回原形，帮着清雪运雪,也有几只清着清着就上了头，扑进雪里闹成一团。 虽然只是半决赛，但特意来观看比赛的已淘汰选手依然不少，大家心照不宣,期待的都是同一位选手的比赛。 ——许岁安那场。 但，人能到吗？ 不少了解一点内情的选手和工作人员心里也都有这样的怀疑。 上午十点，左侧比赛场馆的除雪工作终于完成，持续了整整10小时的这场雪也宣告结束。 全球赛半决赛即将开始。 四强中的三位都已经出现在比赛擂台的一侧，等待进行抽签。十位裁判官也尽数到场，在擂台上方站成一列。 头顶，巨大的电子屏幕正在进行三分钟倒计时。 这是为迟到选手留出来的三分钟等候时间。 “裁判官大人。”有选手忍不住了，“那位还能不能到啊？要是到不了的话，我们直接开始也可以啊。” 余下两人对视一眼，没说话，但表情里也是这个意思。 谁都知道，要是许岁安到场，在场三位一个也不可能赢。这届大赛的冠军在观众们眼中早已定下——只要他能来到现场。 但如果人不来，他们好歹都能混个全球赛前三，说不定还能搏一搏冠军。 ——别来啊！别来啊！别来啊！ 三个选手在内心里祈祷。 万籁俱寂下，观众们也都在祈祷： ——一定要来啊！出现啊！ 比赛台上，路川燕轻笑一声。 “许岁安选手会在时限内到场。”吐字清晰而坚定。 三位选手一愣。 正在此时，三道清晰的脚步声在场馆一侧响起，清脆的声音彼此交叠，回荡在寂静无声的场馆。 十万观众同时转头望去。 三道众人翘首期待的熟悉身影出现在比赛台一侧的入场通道口。 直播摄像头立刻推进过去，几乎怼在三人脸前切了个大近景。 站在中间的金发青年扫一眼摄像头，望向擂台之上，开口问：“迟到了吗？” 路川燕微笑摇头。 “那就好。”许岁安说着，带着楚时间和祁临一起走向擂台。 观众席寂静几秒后，忽然爆发出一阵长久的呼声。有人都直接喊起“冠军”之类的字眼。 只是露面，就已经能够形成如此大的声势。这在历届比赛中都从未有过。 余下三个选手彼此对视，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嫉妒，但又觉得自己压根没资格嫉妒。 在全球赛刚开始时，他们或许还觉得自己有能力战胜许岁安，或者就算输，也是有一战之力。但经过这接连几场事件，他们只希望自己不要碰到这个几乎堪称非人的选手。 强的不像人的选手走到他们面前，朝他们笑了一下，伸手过来。 三个选手一懵，又是彼此面面相觑。 许岁安已经上前一步，拎起他们的手挨个握了一下，动作很快：“能赶上比赛很开心，要加油哦，我也会好好比的。” “哦、哦，谢谢，你也加油。”三个人还都没回过神，愣愣地看着许岁安从眼前走过。 青年今天穿了一身白衣，领口微敞着，露出一截精致漂亮的锁骨，长长的金发沿着两肩披下，被雪后清淡的日光照着，显出几分梦幻般的纯洁。 三人的目光不自觉被吸引，一路追过去。然后，手忽然又一次被握住。 力道大得出奇，几乎要把他们的手直接捏断。 三个人猛地回神，目光从许岁安身上抽回，落到眼前。 “比赛加油。”黑发黑眸的男人低眼看过来，唇角含笑，死神一样。 三人：“……” 好可怕。这就是顶尖契兽的压迫感吗？ 另一边，许岁安已经在跟路川燕聊天。 “我来啦。” “辛苦了，事情都解决了吗？” “差不多了。”许岁安想想，“今天回去，就彻底解决。” “你要一起吗？”他问路川燕。 路川燕笑着回答：“好呀。” 他们这段聊天完全没有避着观众，听得一群人满头雾水。 但一部分观众和内部人士却一下子恍然：这两个人果然认识啊！而且关系还很好！ 之前传闻许岁安后台是裁判官，竟然不是瞎编的？ 某个空空荡荡的房间里，一块正播放大赛直播的屏幕前。 茶发青年端坐在一把木椅上，手里端着杯茶，笑吟吟向某处发问：“怎么样，他们关系好吧？” 他注视着的地方，两个人被捆在同一把椅子上。 赫然是星主和研究员。 面对穆霖久的这个问题，这两个人自然一点好心情都没有，臭着脸别开头，一个音节都不肯发出。 穆霖久依旧笑吟吟的，接着说：“你们还没有这种坐在一起看比赛的体验吧？不如今天尝试一下。两个人一起做同一件事的话，关系说不定会变好哦。” 星主和研究员五官一皱，更加不爽。 另一道声音却在此时响起，漫不经心的，夹着点懒洋洋的困意：“真的吗？” 穆霖久扫过去一眼，笑容似乎真诚了点，又好像冷下去一点：“其实没有。” 顶多只是在某个人面前会装着不错。 戚孤雪笑了一声。他扯开眼罩，从躺椅里直起身。 “听到没？不会变好的，不过那也没用——”他对星主和研究员说，“你们还是得这样被捆着。” 他说着，目光落到两人身上。 星主胸口前插着一根中空的细玻璃管，看上去已经没入心脏，但人依然活的好好的。 旁边，研究员紧挨着他，弓着背蜷着腿，身上伤口一大堆。 时间回到８小时前。 逮捕队的搜查结果公布了大半天，已经完全在互联网上传播开。 但彼时，事件的当事人中有一半都对此一无所知。 许岁安和穆霖久还在研究员的小实验室里跟人谈合作。 小奶龙抱着空晶核箱趴在一边，无聊地翻来覆去。 哒一声响，穆霖久放下杯子，看向正对面的研究员。 “你如果不说，我们的合作就不可能达成。” 研究员冷哼一声：“这种程度秘密，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告诉你们。这和直接把命脉送到别人手里有什么区别。” 他身上带着点前些日子的伤，明明晶核自愈力惊人，但那些伤到现在都还没全好。 “又不是你的命脉。”许岁安从旁插嘴。 穆霖久和研究员的谈判他一般不参与。这两个人玩脑子，他不喜欢这种场合。 但这次，他却主动开口了。 研究员立刻看过来，眯着眼，有些怀疑。 许岁安接着说：“但你的命脉，真的在我手里。” 动脑子他不行，但威胁人，他学得很快。 研究员神情一变，身子忽然缩了一下，好像那些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你在威胁我？”他咬牙质问。 “嗯。”许岁安坦然点头，甚至反问他，“威胁到了吗？” 研究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冷哼一声，扭过头，不理他了。 但说出来的话却诚实得很：“我可以告诉你们。” 穆霖久轻笑，替他回答许岁安：“威胁到了，做得很好。” 许岁安开心地搓搓小奶龙的脑袋。 在这件事上，他也并不是完全帮不上忙。 研究员说完这句，却又沉默下去。两个人都没催促，静静等着。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下定决心，起身去实验室一侧的小柜子里翻出一个细长的盒子。 “这是什么？”许岁安问。 “抑制器。” 研究员把那盒子放到桌上，却没直接打开，而是神神叨叨地问一句：“你们知道星主的保命手段是什么吗？” 许岁安茫然：“我们不就是在问你这个。” 研究员一噎，自问自答：“是身体转移，或者叫——瞬移。” “什么意思？” “按理说，无法超越光速的碳基生物根本做不到瞬移。但他却能做到，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你为什么要讲课。”许岁安不愿听。 研究员：“……” “他可以借助晶核，在短时间内实现瞬移，但必须是从一个晶核锚点，转移到另一个晶核锚点。” 穆霖久想到什么，忽然打断他。 “你们究竟把晶核分成了几份？” “最开始是三份。”研究员意外坦诚。 “但随着研究推进，被另分出去的部分越来越多。”他顿了顿，“不过你们不用担心。就算被分出去，那也依旧属于我们。你们一定能从他们两个那儿拿到足够分量的晶核。” 许岁安：“哦。” 他其实并不关心这个，但还是要接着演戏。 研究员把话题扯回来：“我之所以说没有我的帮助，你们不可能抓到他，就是因为这个晶核锚点。” “没有人知道他把另一部分晶核设置在哪里，所以，只要他从你们手里逃脱一次，那就相当于永远逃脱。” 许岁安和穆霖久对视一眼，正色起来。 研究员这话说的倒是不假。 这也是他们特意绕了个大圈子，要分别和两个人合作的原因。 这两个人活了百年，留下的保命手段肯定不简单。就像研究员说的，如果不清楚这一手段，让他们逃脱一次，很可能就再也找不回来。 就算能找到，忒索罗斯这么大，他们人生地不熟，还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星球外的“接应队伍”可是很快就要来了。 但要想知道这两个人的保命手段，途径却也只有一个：从另一个人的口中问出来。 穆霖久追问：“但这样的位置，他恐怕连你也会瞒着。” “是的。”研究员坦率承认，“我只帮他把那部分晶核分离出来，但他究竟把它藏去哪里，我也没办法知道。” 他手一抬，按上那个细长的盒子，淡淡一笑，自信道：“所以，才需要这个。” 他拨开锁，打开盒盖。 一个三十公分长的半透明细玻璃管映入眼帘。 躺在红色绒布上，看起来平平无奇。 “只要把它插进他的心脏，两部分晶核之间的联系就会立刻中断，他就算想瞬移，也绝对不可能再做到。” 许岁安有点惊讶，凑过去看看那根玻璃管，想了想，问：“你们关系这么差哦？” 连这种东西都早就准备好了。 研究员哼笑一声：“为了活命，有些东西就是要在最开始就准备齐全啊。” “我又不是那个蠢货，竟然还巴望着别人能给你逃跑的机会。”- “也就只有那个蠢货，才会用这种把自己都关起来的办法。” 与此同时，另一边，地牢内，谈话也正顺利推进。 戚孤雪三人同样花了不少功夫，才让星主松口，说出对付研究员的办法。 按照星主最开始的说法，他们就算杀了研究员，掏了他的晶核，他也依旧能死而复生。 没有晶核却还能复活，这几乎相当于另一只狶。 戚孤雪随口评价：“那看样子，他离人已经很远了。” 星主竟然对此格外赞同，嗤笑一声，不屑道：“沉迷研究到把自己的根本都忘了，这种蠢货，整个忒索罗斯恐怕都只有这一个了。” 不得不说，星主和研究员，这两个人在某些方面实在“般配”得很。彼此依赖，相互忌惮，又完全瞧不上对方。 这倒是给了他们很多可乘之机。 “所以，怎么真的杀掉他？”楚时间直接问关键。 “简单得很。”星主冷笑着，沾了杯子里的水，在桌上画了个圈。 随后，又插进去一道线，从圈内拉出，将它切成两半。 “什么意思？” “你们只需要把他拉出那个实验室。”星主笃定道。 随后，他才开始解释。 研究员将切割出来的晶核中的一部分融进他的实验室里，成为那个地方的能源核心，同样也是他命脉的一部分。 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不离开那片地方，他就是完全的不死之身。 这带给他极大的安全感，但与之相对的，他要想彻底离开实验室也很困难。需要把那部分晶核再提取出来，一起带走。 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 楚时间明白了，一点头。 “走吧，现在就出发。” 星主一愣：“现在？” 楚时间已经起身，意味深长道：“根除后患这种事情，越早越好，不是吗？” 星主迟疑了一下，看着三人，无奈点头。 他就算不想，但在这种双武力威胁的压迫感下，又能有什么办法？ 此时已是凌晨。 忒索罗斯百年一遇的大雪下了两个小时，城市白了大半，地面积雪很厚，一脚陷下去，踩出一个极深的印子。 研究员的实验室位置向来是连星主也不能知道的机密。但星主连他不死的秘密都摸索出来，只是实验室位置，自然不成问题。 他带着三人一路前行，走了许久，周围几乎看不到什么参照物。 夜空中忽然闪了一下，像是有了点亮光从外面透进来。 楚时间三人立刻抬眸看去。亮光只是一闪而过，几乎会被当成错觉。 星主也跟着抬了下头，茫然地看上去，下意识问：“刚刚……” “什么？”戚孤雪也一脸茫然地看他。 星主：“……没什么。” 忒索罗斯的夜晚不该有亮光，或许只是他的错觉吧。 这么想着，星主话音一转：“前面就是了，从那儿下去。” 他指指几米外一个微微凹陷下去的雪坑。 “再靠近就会被察觉，你们自己过去吧。” 戚孤雪往那边瞅瞅，挥挥手。 “你俩去吧，我也在这儿等着。” 楚时间和祁临对视一眼，没什么意见，直接朝那凹陷处走去。 雪下的更大，夜晚本就无光，此时更是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两个人往前走出几步，身影就消失在戚孤雪和星主的眼中。 星主看着那边，忽然问：“你真觉得他们能把你们的契主救出来吗？” 戚孤雪蹲在地上抓了把雪，一点点团成雪球，闻言头都没抬，随口道：“见了人你就知道了。” 楚时间和祁临去的时间稍微有点久。 戚孤雪在脚边堆起一个二十厘米高的小雪人，雪里才隐约传来点额外的动静。 星主听到，笑了一声，刚准备说什么，脸色忽地一变，捂住胸口。 戚孤雪依然蹲在地上，抬头扫去，眼中滑过了然。 这两个貌合神离的家伙，果然还有一些互相报信的手段。 但现在才通信，已经晚了。 星主抽身急退，没几步，身子忽然一软，无力地栽进雪里。 戚孤雪避开雪人站起身，向他靠近。空气里，百合花的味道越发浓郁。 星主勉强抬头，盯着他，表情狰狞。 “你们竟然……” 戚孤雪耸肩，道：“你应该说——‘你们竟然’。” 他俯下身伸手，要把星主从地上拎起。 就在此时，雪地里的星主诡异一笑。 “你以为这样就能抓到我吗？” 话音落下，他周身忽然亮起诡异的紫红光芒，以心脏为中心，一圈圈扩散开涟漪。 戚孤雪却也对他笑了一下，反问：“你觉得，要抓你的是我吗？” 什么？ 星主心里一慌，一阵不安感猛地袭来。 他双手握拳、发力，周身的亮光立刻更盛，地上的雪被卷起，绕在他周围，几乎形成一个小型的龙卷。 空气在震颤中低鸣。 星主深呼吸，再发力。 戚孤雪却又问：“你觉不觉得，这次离开的速度慢了很多？” 星主一愣，忽地抬头：“你——” 这时他从猛然惊觉，声音也变得很慢。他的时间——！ 下一瞬，眼前亮光一闪，他身子被一股莫名的力道掀翻，一根细长的玻璃管倏然出现，笔直地刺进他的心脏。 亮光陡然消失。 百合花香消散在苍茫的大雪里。 星主身子一晃，吐出一口鲜血，栽倒在地。 雪地上溅开一滩血花，顷刻间，又被新的雪花覆盖。 许岁安逆着风雪走过来，停在戚孤雪面前。 朝他伸出手。 戚孤雪微怔，有点茫然地低头看去。 对上一个完好无损的小雪人。 雪人立在许岁安掌心，好像活过来一样，朝他点了下头，似是在打招呼。 “辛苦啦。”许岁安说。 戚孤雪戳了下小雪人歪掉的脑袋，帮忙回正。 许岁安掌心里带着温度，它有点融化，所以才会点那下头。 “你也是。”他对许岁安道。 小雪人又点了下头。 忽然，身边一声闷响，什么东西砸在雪里，激起一片厚厚的雪沫和倒撞过来的风。 小雪人猝不及防被风一刮，脑袋一歪，从许岁安掌心里滚落出去。 “人都在这了。”楚时间凑过来，像是什么也没察觉。 戚孤雪默默瞪他一眼。 真烦。 他更讨厌这家伙了。 祁临从另一边探头，往许岁安手里塞了个新的小雪人，认真说：“这个不会融化。” 他用了异能，小雪人特别结实。 戚孤雪：“……” 这些家伙真是、能不能有一天不搞这些？ 他在新雪人头上推了一把。 小雪人不倒翁一样在许岁安手里摇摆两下，稳住了。 许岁安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祁临：“好厉害！” 戚孤雪：“。” “大半夜的，赶紧走了，明天还要比赛呢。不睡觉了？” 许岁安应了一声。 五个人拎着被绑起来的星主和研究员。 踏着雪回到灵契专区，摸黑进了逮捕队的办公楼。 这是穆霖久在那封信里就跟郑队长说好的。 队长此时就等在门口，见他们如约到了，略显惊讶地睁大点眼睛——这已经算是他迄今为止最大的表情。 队长领着五个人，把星主和研究员押进了大会议室——也就是穆霖久他们正在看比赛直播的这个房间。 屏幕内，抽签环节已经结束。 许岁安抽到半决赛第一场，马上就要开始比赛。 墙角忽然又传来一道阴森森的笑声。 “你真的以为，我们对此毫无准备吗？” 穆霖久眉微挑，看过去。 星主咧嘴一笑，问他：“你觉得我这些天，去现场看比赛，只是为了体验放松吗？” 戚孤雪突然起身，面色凝重地和穆霖久对视一眼。 “你做了什么？”他问。 “不如，你们猜猜看？”星主看向屏幕，反问。 第258章 半决赛现场。 模拟系统开启,比赛双方载入地图。 这场运气不好，抽到了4v4的全员参战。候场席空空荡荡，赛场里倒是非常热闹。 这场抽到的地图没有什么特殊规则,就是单纯打架。但地图本身却比较有意思。 海陆空三景齐全,魔方一样切割成六面,从一面跑到另一面时，不仅地形会变化，重力系统也会跟着重置。 而且这魔方图并不固定，时不时就会旋转一下。 一会儿转到这面，一会儿转到那面，海路交错、天空夹在大海和陆地中间,观众们只是看着都觉得晕头转向,更别提身处其中的比赛选手。 许岁安三人本参与的灵契大赛场次本就不多,有限的经历里压根没出现过这种情况,跟着魔方来回颠倒了好多次,才勉强摸清楚这张地图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对手奚左在比赛开始时的情况倒是稍好一些。先带着四只契兽在魔方地图里转了一大圈,试图搞清楚这地方的基本布局。 这一行为也受到不少直播解说的称赞，其中就有陶平。 但陶平早学乖了,面对许岁安的对手,他永远不会把话说的太满。 这次,一如既往的，奚左这一方开局积极行动，看似占尽先机,但这优势依然持续了不到七分钟。 魔方变换几次后，奚左最开始钻研出来的地图立刻就成了一张废纸。 他是典型的数据研究型选手，没有地图数据和选手资料做支撑，奚左顿时有些慌神。 就在这时,魔方又一次变换。却是直接一个颠倒，把许岁安三人甩到了奚左眼前。 都还在摸索地图的双方猝不及防对上眼，沉默几秒后，开打！ 4v4的赛制，许岁安这边却只有两人。奚左占据着人数优势，自然想要好好利用，四只契兽分成两组，将楚时间和祁临拉开，限制起来。 与此同时，他自己也手持一把短刀，朝许岁安冲去，平平无奇的短刀在空中挥舞两下，忽然发生些变化。 刀刃变成锋利的锯齿状，紫芒从刀尖灌注到刀身，将空气切割出阵阵嗡鸣。 这俨然是件具备特殊能力的道具。 奚左很清楚双方的战力有多悬殊，即使是1v2，他的四只契兽也未必能拖太久。所以真正决定占据胜负的关键，还在他和许岁安这里。 但许岁安也绝非什么普通人类。 单凭他上轮比赛中和逮捕队队长的那几回合交手，就足以让奚左报以最大的忌惮。 所以他才会选择在半决赛中就用出这件道具——他压箱底的“神兵”：紫刃。 这是他们家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传家宝，据说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刀刃薄如蝉翼却削铁如泥，其中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根据家史记载，三百年前，他的一位先祖曾用这件武器，一刀开河山。 不过在奚左的认识里，这种说法纯粹是神话式的夸张，这刀确实威力巨大，但说什么“一刀开河山”那还是无稽之谈。 家史嘛，总是想要尽可能地把先祖搞得高大上一些。 但就算有夸张成分，用在灵契大赛里，也绝对碾压其他道具了。 奚左想着，扫一眼手中的紫刃，几乎被刀拖拽着冲向许岁安。 这就是传说中“有自我意识、出鞘必见血”的家伙。 眨眼间，两人的距离缩短为零。 幽紫光芒从两人之间一闪而过。 许岁安也没料到他的这一下这么快，金眸微微睁大，身子晃了一下，紧急向后避让。 紫刃却穷追不舍，牵着奚左一再向前，刀光道道闪烁，眨眼间就织出一张天罗地网。 许岁安那件纯白外衣上立刻多出不少划痕。 奚左看着，暗暗心惊。 这要是换任何一个其他选手在这里，甚至哪怕是那位逮捕队队长，恐怕都做不到许岁安这种程度。 看似左支右绌，实际却毫发无伤。 紫刃迟迟沾不到血，攻势越发凶猛。 就在此时，魔方地图却再一次旋转。 原本在同一平面的八位立刻被切割成彼此垂直的三个赛场。 奚左心中一喜。 这一切换，意味着就算另外两边战斗结束，许岁安的两只契兽也不可能立刻赶来。这显然给他带来了额外的时间。 奚左的攻击越发起劲，许岁安却始终只是躲闪。他忍不住又升起一丝疑虑，干脆问：“你为什么不攻击？” 许岁安有点心不在焉地“喔”了一声，随后就没有其他回答。 奚左一愣。 这是瞧不起自己的意思吗？还是说……有埋伏？！ 他猛地转头看了一圈。 但什么也没有。奚左又把目光挪回来，盯着依旧不在状态的许岁安，皱眉。 到底是什么？有什么被他忽视了吗？ 比赛中的奚左不可能知道，被他疏忽的东西，其实是在场外。 许岁安这场比赛打得确实不用心。他一边用身体本能躲避紫刃的攻击，一边却在嘱咐系统排查外面的情况。 穆霖久和戚孤雪通过心声转达了星主的那番发言。他既然那么说了，那就证明比赛现场一定有什么东西被他动了手脚。 但是什么呢？ 奚左在关心比赛，许岁安却在关心这个。 系统将场馆内的设备一件件排查过去，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此时，观赛席上的十万观众同样对此一无所知。 在他们眼里，这场比赛在切割赛场后终于进入高潮。三个战场，谁输谁赢？哪边更加精彩？哪边会率先结束？ 不少观众此时都已经从桌椅上站起来，抻着脖子张望赛场上的虚拟投影，巴不得自己有三双眼睛，可以同时观看三个战局。 楚时间和祁临这两方的战况显然要更加激烈，结束得也会更加迅速，此时，赛场分割不过两三分钟，胜负几乎已成定局。 所以三选一，大部分人还是把目光集中在许岁安这边。 紫刃的攻击越发凌厉迅猛，许岁安被逼着一路后退，几乎到达魔方赛场的边缘。 这里可没有什么防护措施，向后一脚踩空，就直接结束比赛。 许岁安回眸望了一眼，似乎隐约透过魔方的边境看到了外面的观赛席。 他脑中忽地灵光一闪。 穆霖久的心声同步到达：不是机器，是人！ 与此同时，观赛席一角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整个场馆太大、人太多，一角的动静很难扩散出去。 但这一阵骚动，依然引得不少人下意识侧目看去。 随后，十几秒的时间里，骚动迅速蔓延开去。 “契兽！契兽发狂了！” “怎么回事！契兽怎么咬人了！！” “哪个选手，这是哪个选手的！快来管管啊！！” 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一圈圈传播开去。 骚动发生的角落一片混乱。 一只猴形契兽此时正顿在横栏上方，尾巴卷着一个提包，一双爪子按着提包的主人，对着肩头一口咬下。 那人惊叫一声，立刻血涌如注。 另一只半人形的契兽受到血腥刺激，竟然也是一声嚎叫，扑向离自己最近的人类——正是他的契主。 本指望着契主有所作为的普通观众们立刻更慌。人群开始往外挤、想要尽快逃出这一带。 失控的契兽数量成倍增长着，有一些甚至直接跳出自己的位置，冲向另一块区域的观众。 恐慌顷刻蔓延。 普通观众你推我搡，争先恐后地要逃出场馆。工作人员声嘶力竭地维护秩序，但还没喊两嗓子，自己也被失控的契兽抓住。 场面立刻变得更加糟糕。 尚未受到攻击的灵契师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想要搞清楚怎么回事、怎么解决，却都是一筹莫展。 忽然有人想起来：“逮捕队！逮捕队呢！” “还有裁判官啊！来救救我们啊！这个时候跑到哪里去了！！” 大家终于想起可能存在的救世主，立刻四下张望着去找人。 不想起来还不要紧，一想起来，目光一扫，观众们立刻更加崩溃。 逮捕队的队长，此时正带着他的队员们和他们队里的那12只契兽殊死搏斗你！ 裁判官呢？ 普通人不清楚，但选手们却都了解。这只队伍里，可足足有九位都是契兽！单路川燕一个人类，自己能活着就算不错了！ 虽然这样想着，但他们还是不抱希望地往特别观赛席中看了一眼。 这一看，却令他们有些惊讶。 裁判官队伍中的九只契兽此时状态竟然都还算稳定，没有出现失控状态。 有救了？ 并没有！ 它们状态稳定，那纯粹是因为有路川燕在安抚。他只要离开一下，九只契兽恐怕都会齐齐失控。 那边也走不开，这边也走不开。 观众和选手们都要绝望了：“谁能来救救我们啊？” 此时，他们甚至有点羡慕比赛台上，还在魔方地图里颠来倒去的八人。 两相对比，刀光剑影的比赛都显出几分岁月静好。 “许岁安！”嘈杂混乱的人群中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动静。 众人一怔，匆忙逃跑间，竟然还有不少下意识往比赛台上望去。 那人又在喊：“许岁安他们出来的话！说不定可以解决！！” 群众们呆了一下，瞬间恍然。 是啊！实力和逮捕队、裁判官相当，秒的了对手拆得了系统，他们如果出来，说不定还真有救！ 这一下子，大家忽然又分出一点精力关心起比赛。 “许岁安——” “快结束比赛啊！！” “快出来救救我们啊！” 他们已经顾不上思考，如果许岁安的契兽出来后也陷入失控状态，场面会有多么惨烈。 模拟赛场中，奚左显然不清楚外面的情况。他还在抓紧时间抢攻，要在许岁安的两只契兽到来之前拿下这场比赛。 但就在此时，一直只是躲闪的许岁安忽地动作一变。 他停在原地，泛着紫光的刀刃刺向胸口。 奚左先是一喜，又是一惊。 嗡一声轻响。 紫刃竟然就那样停在青年抬起的掌心处，只有刀尖碰上去一点，留一个浅浅的血痕。 血珠从掌心里钻出，沿着刀刃上的纹路滚落。 紫刃嗡鸣、颤动，似乎想要继续攻击，却难以再向前丝毫。 奚左怔住：“这……” 许岁安却忽地一转手腕，在他手背上一敲，紫刃脱手，又被许岁安接住。 奚左愣愣：“你……” “这刀，似乎好用。”许岁安抹开掌心里的两滴血珠，点评。 能瞬间刺破他的异能防御，实在罕见。 奚左：“啊？” 许岁安已经道：“外面出事了，刀，借我一用。” 奚左：“？？” 他茫然地看着许岁安捏着他族中的传家宝，转过身，对着空气挥舞两下，突然朝着魔方边缘一刺。 “那是我的……”他话说到一半，猛地想到什么，神色大变。 “你不会又要拆系统吧？！” 这攻击方向、这言行举止，这位可是有过先例啊！！ 但，修复加固后的比赛系统，还能那么脆吗？ 奚左下意识屏住呼吸。 叮！ 刀尖好像真的刺到某个东西。 随即，“嗡——”“轰——！” 魔方地图碎成一个个四四方方的小块，眨眼间，整个坍塌！ 奚左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事实证明，这系统再怎么加固，在这家伙眼里，保不齐也就只是一层窗户纸。 许岁安这一刀刺的，轻松利落，好像真的就只是捅破了一层窗户纸一样。 地图坍塌，系统再次被损毁，警报声中，比赛双方将被强制弹出。 最后一秒，奚左看见站在前方的青年回过身来，金色长发扫出一道弧线。 他在碎片化的世界里浅笑着晃了晃刀，说：“谢谢，确实好用。” 奚左：“？” 是他家传家宝的功劳吗？ 他突然有点怀疑自己，以及家史中的“神话故事”。 许岁安从模拟赛场回到现实，握着紫刃打量一圈。 纤薄的短刀还在他手中不断嗡鸣。 许岁安不是它的后代，它不想被用，但它根本挣脱不开。 许岁安低头看看刀，拍拍刀柄。 紫刃不喜欢他，但他对紫刃的印象却很不错。 体内的异能锁将他的异能限制在一个很低的水平，但这把刀却可以让释放出来的异能倍增。 两相抵消，虽然还是赶不上他的真实实力，但也能让他感觉到点久违的充盈。 “先把那群契兽控制住？”楚时间凑到他身边问。 系统坏掉，他和祁临自然也都出来。三人站在比赛台上，看着场下的一片混乱。 “嗯。”许岁安点头，同时已经出手。 紫刃忽地超前挥出，一道光痕自下而上撩起，划成一个深紫色的月牙。 月牙直扫出去，竟然精准地避开了沿途的人和契兽，在场馆中央割出一道巨大的沟堑。 许岁安转身，重复。 场馆立刻被一分为二。很明显的，一侧人更多，另一侧契兽更多。 许岁安已经收势，但那两道月牙型的刀光却依然来来回回地在沟壑里扫荡、摇摆。 想要跳去另一侧的契兽，无论是地面还是空中，都会立刻被刀砍中，甩去契兽多的区域。 楚时间和祁临此时也开始行动，一人一个半区，飞速清理着场馆内失控的契兽。 说是“失控的契兽”，但其实不失控的几乎没有。 现场十万观众，除了全球赛的选手们之外，带契兽来观赛的灵契师观众同样不少。粗略算上去，少说也有上千只契兽，都要他们一个个去敲晕、限制。 好在有许岁安这一划分，两个人速度也够快。 被划分到人多那一侧的观众终于能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但留在另一侧的却一个个大惊失色，一边逃跑，一边扯着嗓子叫喊：“我们呢！还有我们呢！！” 场馆一分为二，另一半的人是安全了，可他们这些人怎么办？等死吗？！就祁临一个人，就算他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完全兼顾过来啊！ 正哀嚎着，其中一个眼看着就要被契兽追上。他心脏立刻高高悬起，话都不敢说了，闷头往前跑。 正在此时，这观众忽然觉得腰间一紧，随后，跑着跑着，速度越来越快，好像整个人腾空飞起。 他一懵，下意识低头去看，立刻惊得挥舞四肢扑腾两下。 不是好像！ 他真的飞起来了！ 这观众脑袋一转，立刻就看到乌泱泱上千人，都跟他一样悬在空中。 每个人腰上都牵着一根紫色的丝线，一直延伸到……比赛台上，许岁安手中握着的那把短刀。 他们一愣。 没等反应过来，短刀一横，一群人立刻只觉天旋地转，噗通落地。在回过神，人已经到了安全的半区。 观众们心有余悸，拍着胸口。 原来就在安全半区的人却陷入茫然：人类，不是没有特殊能力的吗？那许岁安这是什么情况？ 有人直接这么问了出来。 但得到的答案是：“管他呢，人家都救你命了，还管他是人是鬼的？是鬼也得当神供着啊！” 正说着，身边一道人影掠过，留下冷冷一瞥，几人立刻住嘴。 这侧的契兽已经被清理和转移的差不多，楚时间正越过他们，去另半区给祁临帮忙。 许岁安三人出来不过一二十分钟，场馆内混乱的情况瞬间稳定不少。 在不少人眼里，这个本就强大的出奇的队伍，此时完全被神化了。 另一边，逮捕队也终于搞定他们队里的契兽，转过头来帮楚、祁二人一起控制场馆内还在活跃的契兽。 许岁安站在台上，看着这一切，眉间却并没有什么轻松的神情。 奚左在他身后看着，迟疑，小心翼翼开口：“那个……有什么问题吗？” 如今在他眼里，许岁安几乎要等同于家史里的“先祖”一辈了。 虽然还到不了“一刀开河山”的地步，但那毕竟是传说，谁知道其中有多少杜撰成分。 可许岁安这一刀毁掉比赛系统，两刀劈开整个场馆，却是被他实打实看在眼里。 奚左有自知之明。这种实力，他就算苦练一辈子，也依然是望尘莫及。 所以这一问，他多少带了点瞻仰式搭讪的意味，并没怎么期待得到回答。 但许岁安直接对他道：“有点不对。” 奚左一愣：“哪里？” 许岁安看着还在清理契兽的祁临和楚时间，抿唇，轻轻摇头。 他还说不上来。 心声里，穆霖久和戚孤雪那边也没了动静，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什么其他意外。 “是这些契兽。”身后，一道有些疲倦的声音恰在此时传来。 许岁安看过去。 路川燕终于把九只契兽全部安抚好，下来比赛台上。他此时脸色都有点苍白，被其中一只扶着，有些站不稳的样子。 “你还好吗？”许岁安关心一句。 “还好。”路川燕笑笑，“多亏了戚医生这段时间的帮忙，不然，这次恐怕真的要出大事了。” 他稍作停顿，说回正事：“你觉得不对，是因为这些契兽——”- 它们应该都被晶核感染了。 戚孤雪的心声忽然在此时传来。 两个相差无几的解释同时响起，许岁安微怔- 他俩想跑，我们已经重新抓到了，正往那边赶，你们注意安全。 戚孤雪一句说明过后就转移了话题。 这边，路川燕还在继续解释：“这也就意味着，它们很可能具备狶的某种特质。” 许岁安立刻想到：“复生？” 话音落下，契兽半区忽然剧烈震荡，不久前刚被控制的契兽此时一个个重新苏醒、挣脱限制，状态比之前还要狂躁。 路川燕看过去，并没什么意外。 “不至于完全不死，但恐怕也都有一定的再生和强化能力，靠燃烧它们自身的寿命。” 许岁安皱眉：“这也是他们的研究成果？” “恐怕是的。” …… “真遗憾啊，这么好的研究成果，却被你们提前享用了。” 另一边，路上，被小奶龙扛着的研究员忽然开口。 穆霖久和戚孤雪同时看去一眼。 “是吗？”穆霖久笑问，“那你们本来，是给谁准备的？” 研究员冷笑一声：“还能是谁？” 他似乎没有隐瞒的打算。 “当然是帝国。” 两人步伐同时一顿，对视一眼。 “帝国？忒索罗斯都被封锁了，和帝国有什么关系？” “别装了，你们既然能找到办法进来，就不可能不清楚——那层屏障经过这么多年的消磨，早就摇摇欲坠了。” “不然，你以为单凭狶的晶核，就能把它冲开吗？” 戚穆二人都没说话。 这研究员，现在还一门心思地认为他们抓人，是为了用晶核冲开忒索罗斯的封锁。 星主却比他看的更加透彻，忽然开口：“你们本就是为了狶来的吧？” “为了狶？”研究员一愣。 穆霖久忽然笑了笑，说：“是。” 戚孤雪看他一眼。 “我们就是为了找到彻底杀掉狶的方法才来这里，但可惜，看起来你们也不清楚。” 研究员冷哼一声：“那当然是因为这东西根本杀不死。” 要想杀死狶，就必须彻底毁掉晶核。但晶核是那么好毁掉的东西吗？里面经年积攒下极强的能量。 毁掉晶核，那恐怕比毁掉一颗星球还难。 穆霖久笑笑，没反驳，只是又问：“如果通道打开，帝国打过来，你们就打算用这种方法抵抗？” 这种借由晶核，强行让契兽成为失去理性的“不死军团”的方法。 穆霖久忽地笑了一下。 他久违地想起穆峰。 如果他知道，他穷尽一生想要实现的事情，只要用晶核就能简简单单做到，他会怎么想？ 穆霖久抬起手，按上自己的后颈。狰狞的疤痕之下，灼人的温度一刻不停地跳跃着。 他是不是会特别后悔，把这么珍惜的实验素材，安排给了一个废物？ “怎么？”星主反问。 穆霖久回神，说：“你们不会成功的。” 星主一愣。 “为什么？” 穆霖久没有回答。 他抬眼看向天空。 一片苍白明亮之中，天幕似乎轻轻晃了一下。 ——快要到时间了。 第259章 全球赛场馆内,失控契兽所在的半区。 上千只契兽里三圈外三圈，把楚时间和祁临围在中央。 不能完全杀死，也杀不死,两个人都觉得情况有些棘手。 另半区,灵契师们一个接一个痛苦不堪地摔倒在地。 他们和契兽之间的契约可都还在,契兽失控、受伤、寿命大幅消减，契主受到的反噬同样不容小觑。 “这、这怎么办啊？”奚左还站在比赛台上，小心翼翼问许岁安。 他的四只契兽其实也都失控，但被许岁安用紫线捆着，只能躺在擂台上滚来过去，发泄无处释放的精力。 路川燕此时也在问：“他们两个呢？” 奚左一愣：“谁？” 许岁安直接回答：“在路上。” 路川燕问的当然是戚孤雪和穆霖久。 如果有人知道该怎么办,那只能是最了解晶核的这两位——尤其是戚孤雪了。 但在他们赶过来之前,现场的情况还得控制住。 契兽的失控越来越严重,只靠那两道紫刃的刀光已经不足以阻挡它们往另半区冲的势头。 目前冲破封锁的几只还能被逮捕队勉强挡下,但凭人力阻挡失控的契兽？ 他们又不是许岁安这种异能者,怎么可能做到。 可有一个人却真做到了。 逮捕队队长,郑荣。一柄长枪，一副身体,其他队员都是三四组队,唯独他自己一个,将跨越紫刃的契兽拦在边界线外。 长枪势如破竹，每一次戳刺挑扫，都必然能攻击到至少一个目标。 奚左有点看呆了：“好强啊……” 他知道传说中郑荣队长触碰到了人类战力的极限,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就在此时，奚左身子忽然一空。 他瞬间回神，惊慌看去：“什么？怎么了？！” 腰上一道纤细紫芒风筝线一样把他送向半空。 奚左：“？” 许岁安说：“那就去学习一下吧。” 紫线一抖，奚左视角一阵颠倒,人已经被摔到郑荣身后。 他发在发懵，刚要起身，一只契兽正巧从他头顶飞过，头发瞬间被刮下去一大层。 奚左一个激灵。 眼前银光一横，那契兽被一柄长□□穿双翅，挂在枪柄上，被甩回另一侧。 郑荣淡淡扫下来一眼，一言未发，已经转身去对付下一只契兽。 奚左兀自趴在地面呆了半晌，忽地一拍大腿，咬牙起身：“还有没有枪啊队长！我也要打！” 队长没答，长枪枪尖一旋，指向他身后。 奚左回头一看，又怔了一下。 几十把长枪乱七八糟地堆在地上，看起来都是逮捕队的备用武器。 在转头一扫，有不少状态尚好的灵契师和观众都已经手持长枪，动作生疏、但努力地帮忙一起阻挡失控的契兽。 奚左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他家的传家宝是一把短刀，而不是其他家族那种世代相传的高阶契兽契约。 ——人到关键时候还是得靠自己啊！ 他狠狠一咬牙，也冲上去拎了把长枪，转头冲进战局。到底是有使用短刀的训练，他上手速度比大多数人都快。 一并黑色长枪从两个观众之间递出，准准地扎中正前方一只契兽的脑门。 “选手唐苏然的契兽，弗冉，弱点，眉心。”奚左低呵一声，长枪向前一递，“给我回去吧！” 契兽瞬间倒飞出去。 奚左怎么也没想到，他曾经没日没夜地复盘比赛、研究所有对手，才终于形成的“数据流”打法，竟然真的有效益最大化的一天。 这种靠自己的感觉……好爽啊！ 冲过来的这些契兽在他眼里仿佛全都成了一个个被标记弱点的npc。 奚左整个人都振奋起来，长枪一甩，就要刺向下一只契兽。 身后忽然一声惊叫：“小心！” 奚左一惊，急忙回身，却已来不及闪躲，一只契兽自下而上冲撞过来，尖利的獠牙只差一寸就咬到他的喉咙。 长枪回挡？他动作再快，能快过契兽吗？ 就在此时，一道金线从天而降，卷着他还高举空中的手臂向上一拉。 奚左瞬间腾空而起，堪堪避过那只契兽的啃咬。 劫后余生，他心头一阵狂跳，下意识抬头看去。 许岁安立在半空，手指一弹，金线顺势卷着那只獠牙契兽甩向另一边。 奚左又跌回地面。 他：…… 靠自己固然很爽。但谁能拒绝一个幸福感max的大腿呢？ 等等…… 他猛然意识到什么，又一次仰头，空中却已经没了许岁安的身影。 奚左陷入沉思，他忽然想起论坛里的一些小“小道消息”。 ——那家伙连飞都会，不会真的不是人类吧？ 另一边，又一次被怀疑不是人的许岁安已经再次落回地面。 他直接冲进楚时间和祁临的包围圈里，紫刃的刀光从空中劈下，从围得水泄不通的契兽契兽中间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契兽被紫刃扫开，不少都直接在冲击下昏厥。 许岁安落地。 “我来啦。”他跟两个人打着招呼。 楚时间和祁临没法对契兽用全力，但保证自己安全还是没问题的，此时身上只是多了一点细小的伤口，都没什么大碍。 “你确定他们有办法解决？” 楚时间摁翻一只契兽，随口问。 他对晶核也不是一无所知。按照他的估计，要想彻底解决这次失控，非得对晶核本身动手不可。 但对晶核本身动手…… 路川燕现在的情况可以吗？ 许岁安紫刃一抹，推开又一只契兽，也是随口回他：“不知道哦。” 戚孤雪只说要过来，又没说要怎么解决。 此时，已经化出半龙型的祁临忽然转头，越过兽群看向某处，轻声说：“来了。” 许岁安有点惊讶地偏头望去，重新包围起来的契兽层层叠叠遮挡，那个方向什么也看不到。 他的感知都被阻隔，察觉不到场馆外的情况，祁临是怎么做到的？ 祁临靠近，龙尾似乎不怎么听话，随心又亲昵地贴上他的小腿。 “我能感觉到。”他小声说。 许岁安问：“什么？” 祁临：“它们在躁动。” 系统倒是先想起来：【对哦，祁临也是兽，说不定它们之间会有什么特殊的感应呢。】 话音刚落，围在他们周围的一圈契兽忽然齐齐转向，正是朝向祁临刚刚指的那侧。 “到了。”许岁安的感知也终于凑效- 我们来了，你们在哪边？ 戚孤雪的心声同时传来。 但他也不需要答案了。 上千只契兽像是突然切换到另一种失控状态，目标前所未有地统一起来，一起冲向场馆外面。 速度最快的几只，俨然已经到了戚孤雪四人的附近。 “不太对劲。”楚时间察觉什么，话说出口，语气却绝不是担忧，反而有种看好戏的兴奋。 三人对视一眼，跃至空中，跨过只能地面行进的契兽，率先朝场馆外赶去。 这场骚动实在不小。安全半区的人们也都注意到情况，一个个茫然地看过来。 有的契兽，上一秒还跟它们打得正欢，下一瞬就突然转向朝外飞去，换谁都会觉得奇怪。 一向面瘫的郑队长脸上都露出些困惑。 “要不……跟出去看看？”奚左凑在他身后怂恿，俨然一副已经跟人混熟的架势。 郑队长侧眸扫他一眼。看的奚左一阵心惊胆战，随后，还真就迈步朝外走去。 按理说危机没有彻底宣告解除，逮捕队队长不该擅离职守，但……他也实在好奇。 而且看这情况，那群契兽恐怕也不会在短时间内杀回来。 场馆外，先众人一步来到现场的许岁安三人却都有些发怔。 甚至就连刚到的穆霖久和戚孤雪也都是同样的表情。 实在是……这场面太诡异也太壮观了。 星主和研究员还被捆着，背靠背坐在地上，一群契兽井然有序，排着队往他俩身上冲撞，像是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上千只契兽，只是撞一轮下来，都够这两个人死去活来好几回，更何况有些契兽兴奋过头，还会在他俩身上抓挠、甚至啃一口。 许岁安五人就这样默默待在一旁看着。 半晌，终于回过神来。 “这是为什么？”许岁安问。 “初步判断，应该是……孽力回馈？”戚孤雪喃喃。 许岁安：“？” 戚孤雪清了清嗓子，正经解释起来： “这些契兽的失控依赖晶核提供能源，你们之前打它们打得太狠，过度消耗的话，确实可能发生这种情况。” 他搞研究搞了这么多年，这场面也是第一次见。 但从理论上讲，确实合理。 晶核一分为三，路川燕体内的那份已经被他限制住。这些失控契兽想要补充能源，自然只能找其他途径。 于是此时，恰好出现在场馆外的星主和研究员，对它们来说简直就是一份送上门的饕餮盛宴。 但就这样，能吃饱吗？ 当然是不能的。 戚孤雪默默看了一圈这契兽们的情况，已经得出判断。 它们大概是被某种“契约”禁锢着，对星主和研究员的攻击只能止步于此，这也就意味着，它们从那一碰一撞中能吸来的晶核能量不可能太多。 要想真的让这些契兽都“吃饱”，除非直接把两个人体内的晶核掏出来，直接喂给它们。 戚孤雪心念一动。 这行为听起来离谱，但也的确是暂时平息这场暴乱的一个方法。 而且是许岁安之前反复用过的方法。 ——把他们喂撑到昏迷。 虽然事后解除晶核影响要花费不少功夫，但就眼下来看，这是效率最高的办法。 戚孤雪看向许岁安。 想法已经通过心声传递，他只需要一个回答。 许岁安却没立刻出声，想了想，先问：“路川燕可以吗？” “本来，的确还差一点。” 所以他们的计划一直是全球赛结束后再动手，现在被迫提前，戚孤雪最担忧的就是这点。 但此刻…… 他笑了一下，看向还在被契兽撞来撞去的两个人，说： “不过现在，刚刚好。” 星主吐了一口血，哑着嗓子怒吼：“我让你们停下……别撞了……噗——咳……” “怎么会不听命令。”研究员也在痛苦。 就在十分钟前，来的路上，他俩还在耀武扬威，坚定认为许岁安他们抗不过这场契兽失控。 但眼下，好像是他们要先抗不过了。 怎么会这样的？ 星主和研究员都很茫然。 虽然他们各种互相猜忌、隐瞒，各种勾心斗角，但在这项试验上，他们前所未有的坦诚，用来感染契兽的晶核，也是从他们体内各提取了一半。 这不能算是他们最成功的研究成果，但绝对算是他们最用心、也最自信的。 晶核感染并控制其他灵兽的能力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他们发现这一特点，投入研究后，迄今为止的实验测试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大的差错。 但这次，第一次大差错，就几乎让他们送命。虽然因为有晶核在，他们就算想死都死不掉。 又一只契兽撞上来，两人晃了一下，终于支撑不住，歪到在地，变成侧蜷的姿势。 脚步声响起，停在他们身前。 持续不断的契兽撞击终于短暂终止，两人下意识松了口气，抬头看去，对上一双几近透明的眼眸。 “看。”穆霖久说，“我说过了，你们不会成功的。” 研究员咬牙，沉默着瞪他，终于问出一句：“为什么？” 穆霖久笑着回答：“因为这违背生命的意志。” “什么？”两人都有些发懵。 “你们还记得忒索罗斯当年为什么自我封锁吗？”穆霖久反问，“活的那么久，应该记得吧。” 星主和研究员怔了怔，目光中多出几分闪烁。 忒索罗斯被判为罪星、实行自我封锁的时候，他们还不是如今的身份。如今百年过去，那种怨恨和恐惧还在，但…… 忒索罗斯为什么自我封锁？ 他们有点恍惚。 久远的记忆一点点从角落里爬出来。 “因为帝国想要忒索罗斯的灵兽。”穆霖久直接道。 两人都没有回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帝国建立起星际联邦，在它管辖范围内的那些星球上，随着土地和资源的侵吞，人类和灵兽的关系一点点变化。 不知道在哪一次冲突之后，帝国对灵兽的官方称呼，忽然变为“异兽”。大家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新的叫法。 随之而来的，是异兽和人类关系的加剧恶化。 那个时候的忒索罗斯也在星际联邦范围内，但只是个没什么名气的边缘星，是个网络上的“小众旅游打卡点”。 忒索罗斯星人天生有“基因缺陷”，不可能成为具有特殊能力的异能者。所以在帝国眼里，忒索罗斯星人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星球本身也同样如此，祥和、融洽，一切都普普通通，没有特殊资源，也没有大量的能源矿。 整个星球唯一值得称道的，也就是人与灵兽之间的关系。 但在灵兽变为异兽后，就连这层关系都逐渐被人淡忘。 甚至有很多远离忒索罗斯星的外星人觉得，这里之所以“相处融洽”，其实是人被异兽压迫着。 ——不知道有没有帝国从中作梗，总之，这一论调逐渐传开。大家开始叫着要帮忒索罗斯的人类夺回主权。 帝国顺水推舟，派出战舰。 但忒索罗斯星人和灵兽都活的好好的，怎么可能允许这场“夺回战”的发生。 他们开始反抗。 然后，成为罪星。 当时的统治者为了躲避帝国的攻击，保留下最后一片净土，主动选择将忒索罗斯封锁并隐藏起来。 穆霖久悠悠开口：“你们现在做的，说不定就是帝国当年想对你们做的事情哦。” 星主回过神来，忽地冷笑一声。 “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一样，我们是为了自卫！” 穆霖久低笑，不再回答。 此时，他们身后，人群逐渐再次聚集。 被好奇心驱使过来的人终于陆陆续续赶到，队伍的最前面正是最先动身的奚左和郑荣队长。 两个人心里惊讶，面上却都压制住，没怎么展现出来。但随后赶到的其他选手和观众们就不同了。 他们看到的一瞬间就惊喊出来，随即开始小声议论。 “这、这是什么情况？这不是星主吗？” “星主怎么在被攻击啊？没有人去救一下吗……” “不对啊，衣服是星主，但……怎么老了这么多？” 星主停在耳中，脸色越发黑沉。 契兽吸走他晶核内的能量，他的外在年龄自然难以维持，此时，正以极快的速度不断衰老着。 这么一比较，本就是老年态的研究员，到显得更加稀松平常一些。 “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有观众把这话问出口的同时，郑荣也拎着长枪从人群中走出，站到最前方，和许岁安几人微微错开。 他沉默片刻，开口：“经逮捕队审判，忒索罗斯星星主及研究员确认有罪。审判全流程的细节，会在事件结束后统一公示在论坛中。” 顿了顿，又说：“现在、请大家有序离场。” 事情看似结束，但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必要的清场工作必须做到位。 可一些观众一见没了危险，却有些不愿走了。 所有人都想留下，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且，星主可是整个忒索罗斯星的权威，就这么被宣判有罪了？ 这也太荒唐了。 即使逮捕队队长当面宣布，依旧有不少人完全不信，还在探头探脑地张望。 许岁安想想，朝郑荣问了句：“需要帮忙吗？” 郑荣一怔，看来，迟疑：“帮忙？” 许岁安紫刃一扫，一片刀光刮过。 群众们齐齐后退，吓得不轻。 随后，那刀光停留在空中，没有直接消失，而是扇叶一样转了两圈，甩下来几十上百根紫色细线。 许岁安威胁：“再不走，就送你们走了。” 细线跟着晃了几下。 十几秒后，围在现场的观众立刻散了一大片。 这细线的威力他们都是见识过的，还有不少人亲身体验过。 那被勒着晃来晃去的酸爽……让他们这辈子都不会盼望有朝一日人类能飞了。 余下那些互相看了看，虽然依旧心有不甘，但面对如此强力的威胁，还是忍不住心生惧意，灰溜溜地往外撤。 郑荣面瘫脸有点裂开：“……” 好干脆高效的帮忙。 奚左却在此时问了句：“人群疏散之后呢？” 他问的是许岁安。 他身为灵契师，还是能看得出来，这些契兽虽然暂时安定，但显然还都处于失控状态，事情远远说不上解决。 暂时限制契兽、赶走观众，大概只是许岁安他们的第一步，之后，才是重头戏。 但许岁安却没立刻回答他，而是仰头看了看天空。 奚左茫然，跟着一起抬头。 白昼明亮刺眼。 嗯……？ 刺眼？ 他一懵，定睛一看，瞬间吓得浑身一抖，用力擦了擦眼睛。 忒索罗斯的的天怎么好像碎了啊？？？ 许岁安朝他笑了一下：“是来接我们的人哦。” 奚左更加茫然，呆滞了一会儿，突然问：“所以，你们真是……外星……生物？” 许岁安一本正经纠正他：“是外星人。” 奚左：“……” 许岁安拍拍他：“放心，离开之前，我们会解决好的。” 话音落下，天空忽然猛地一颤，裂痕更深。 “要抓紧了。”戚孤雪指指地上的星主和研究员。 “你们要把晶核毁掉吗？”另一道声音插进来，是一直只在围观的路川燕。 许岁安和戚孤雪对视一眼，却同时摇了摇头。 路川燕一怔：“那……？” 戚孤雪：“我们要把它带走。” 他们费尽力气“偷渡”来忒索罗斯，本是为了找到发现双生晶核的研究员，找到彻底杀死狶的办法。 如今，研究员找到了，办法……也算是找到了。 ——完全摧毁晶核。 但具体要怎么摧毁，却还需要进一步研究。 再加上，穆霖久身体里还有一部分晶核，完全是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戚孤雪还得想办法帮他拆弹。 路川燕现在能不受影响，一是因为这颗晶核早就四分五裂，本身力量较弱，各部分之间的联系也就不那么强烈。 二则是因为，星主和研究员最后这套“感染失控”操作，让晶核的力量变得更加分散，也就更加能够切断联系。 但此时还不知道身处何方的另一只狶，恐怕已经成长到极其恐怖的地步。 解决路川燕的晶核问题，只能算是戚孤雪用来解决穆霖久晶核问题的一点“前菜”。 两颗晶核毕竟是双生，如果能把这颗晶核带走研究，戚孤雪的实验推进自然会更加顺利。 许岁安这边是这么打算的，路川燕却微微蹙眉。 “不摧毁晶核……”他看向躺在地上的星主和研究员。 两个人此时已经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只能侧躺着欣赏天空中的裂痕。 路川燕的后半句没说出口，却不影响众人听懂。 ——不摧毁晶核，这两个人就死不掉。 戚孤雪笑了一下：“本来是这样的。” 所以他们最开始也没有带走晶核的打算，只是想从这里研究出一个通用的解决办法。 计划被迫提前，反倒又带来了不少“意外惊喜”。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奚左十句话只能听懂两三句，却还是积极发问：“怎么不一样？” 戚孤雪握住许岁安的手腕，抬起。 紫刃被他握在掌心，此时已经彻底安分下来，流光溢彩。 “我们还有这个。” 奚左：“？” 他家的传家宝，出场率为什么这么高？ “我要做个小手术，来帮个忙？”戚孤雪已经在问许岁安。 第260章 “什么手术？” 许岁安问着,人已经跟戚孤雪重新进入比赛场馆，身后还拖着星主跟研究员，路川燕迟疑了一会儿,也跟在两人身后。 晶核能量的源头离开,一群契兽立刻跟着要往里闯,但都被其他人拦下来，一只也飞不进去。 片刻后，许岁安又把楚时间也拎了进去。 奚左很是好奇，来回瞅瞅。 他估计他是在场最不了解情况的一个，但又不敢问其他人，只能戳戳队长,小声嘟囔：“什么手术哦？” 郑队长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没理。 奚左吃了个闭门羹,撇撇嘴,又转头往场馆里瞅。 一道身影飘过来,挡住他的视线。 “心脏微创手术,很血腥的。”穆霖久笑吟吟说。 “微创手术，还很血腥？”奚左一脸困惑。话音刚落,就听里面一声惨叫,不到两秒,戛然而止，仿佛一下子就断了气。 他脸色一白，默不做声了。 惨叫的是星主。 时间紧迫,环境简陋，没什么条件做无菌和麻醉处理。 戚孤雪找了个桌子把两人一放，在星主心脏的位置比划一下，立刻就让许岁安下刀了。 紫刀子进,红刀子出，鲜血立刻从伤口周围涌出，但却只流了一秒，就诡异地停住。 楚时间的时间系异能总是能在意想不到的场合发挥出一些妙用。 戚孤雪干脆利落地把心脏掏出来，那一小块晶核正镶嵌在其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周围连接着血管，还有一些极细的、发光的能量线条，看上十分些古怪。 他扫一眼楚时间，朝心脏抬抬下巴：“这个。” 楚时间挑眉：“这么复杂？” 要让人体的时间保持停滞，但又要让他的某个器官在正常的时间下运作。 人体是个极其复杂、精密、系统化的“机器”，这和单独暂停某个机器元件的时间难度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做不到？”戚孤雪有点轻蔑似的。 楚时间：“当然可以。” 他手伸过去，在心脏上方轻轻一弹。 跳动重新开始，那些细线也随着心脏的收缩一下下轻颤。 许岁安在旁看着，立刻就明白戚孤雪为什么叫他进来了。 那能量线条看似很细，实际上依托于晶核的能源，每一根都非常坚韧，根本不是普通兵器或仪器能轻易弄断的。 割不断，但又必须割得十分迅速，要在心脏保持活性、星主死亡之前、晶核本身的可能存在的“自保程序”被启动之前，完成。 这是只有拿着这把紫刃的许岁安能完成的事情。换了任何一把武器，或是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做到。 不用戚孤雪提示步骤，他已经俯身靠近，运起异能，刀尖轻巧地挑上最外圈的几根能量线。 细线向外绷到极致，铮然断裂。一点细碎的光血一样随着线断溅出去，心脏的跳动骤然一停。 许岁安没有丝毫犹豫，面无表情，刀尖再次递出。 旁边的路川燕看的心惊胆战，饶是对星主恨之入骨，此时也忍不住产生了点狐死兔泣一样的复杂心情。 再看一眼旁边，研究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吓晕过去。 戚孤雪看来，好像明白他的想法，随口道：“放心，你不用开刀。” 路川燕有些意外，却没等到后续解释。 戚孤雪已经把目光转回去。许岁安负责挑开细线，他也要随时注意着，确保其他部分都能正常运作。 一缕金发忽然从许岁安肩侧滑落，搭在星主的身体上，随着他的动作时不时轻晃一下。 对面的楚时间眼角一跳。 金发落的位置很巧，并不会影响工作，只是微微遮挡他的侧脸，显出几分朦胧的美。 戚孤雪手指微蜷一下，迟疑片刻，手腕轻抬。 一缕绿色异能勉强凝出实体，将那缕头发撩回，带着股百合花的味道，消散在发丝间。 许岁安抬眸扫过去一眼，目光有点惊讶似的在他指尖上一顿，就又继续动作下去。 细线在连成一片的断弦声中一根根断开，很快只剩一小片。 刀尖最后一挑。 啪！ 晶核中心脏中脱落，向旁一滚，落在戚孤雪候在一旁的掌心里。 那块晶核周围散发出的光芒瞬间增强几分，摇摇晃晃，显出些躁动不安。 许岁安转手，刀尖在上面轻拍一下。 晶核被吓到一样，猛地安静下来。 戚孤雪看着，笑了一下：“有你在果然很快。” 他将晶核暂时收起，从白大褂的一侧掏出随身携带着的真空包装针线，利落地做起收尾工作。 一个完成，下一个上来。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研究员的晶核分离工作进行得更加迅速。 然而，就在进行到最后一步时，大地忽然剧烈地抖动起来。 整个场馆跟着倾斜，桌子一歪，缝合刚进行到一半的研究员险些直接摔下去。 许岁安眼疾手快，把人捞回来，让戚孤雪继续工作。 戚孤雪抽空扫了眼天空，问：“要来了？” 天幕中的裂痕此时已经变得很大，角落里一部分蓝天变成黑色，却不是乌云压城的那种感觉，而是极深、极浑浊的黑。 许岁安也朝那边看过去，忽然意识到点什么，和戚孤雪对视一眼。 位置是七区雪山的方向。 怪不得那里是整个星球唯一能看到星星的位置——那是通道的“门”的所在地。 缝合完成。 研究员被搁置在桌子上，和旁边还在昏迷的星主一样，陷入无人问津的境地。 戚孤雪问楚时间：“我们要过去吗？” 楚时间却是摇了摇头：“不用。” 他也在看着那边，有点意外：“照这个阵仗，我们从哪儿都可以出去。” 他联系那几个人的本意，只是让他们给通道打开一道门。按他们那时候的水平和成长速度，差不多也就能做到这个地步。 但现在看起来…… 楚时间眯了眯眼。 这些没了“主心骨”的家伙在这两年里成长得非常迅速啊！ 路川燕也在此时靠过来，问起另外的问题：“这两个人，怎么办？” 戚孤雪手里捏着两块晶核，盘核桃一样把玩着，扫过去一眼，耸肩，看向许岁安：“问他。” “如你所愿，”许岁安说，“交给你处理。” 路川燕微怔。 许岁安：“我们要走了，他们，你开心就好。” 神色复杂地沉默片刻，路川燕又问：“……外面那些契兽呢？” 这次是戚孤雪来回答了：“他们只是被感染而已，没有接受改造实验。我们把这两颗晶核带走，没了感染源，过段时间会自己回复的。不过短期内恐怕要你们和逮捕队都多费心了。” 路川燕又沉默了片刻：“……我呢？” 戚孤雪弯起眼，一副“终于敢问了？”的表情。 路川燕有点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戚孤雪语调轻松：“大概需要吃个一两年药。” 路川燕却又一怔，有些错愕地看回来：“吃药？” “前三个月的药剂和全程的药方都已经准备好了，你回基地就能看到。” “不用……把它取出来吗？” “为什么要取？” “啊？”路川燕有点懵。 “我好不容易帮你稳定住它。取出来太麻烦了——”戚孤雪指指躺在一边的两人，“你不会想变成他们那样吧？” 路川燕看都没看，就立刻摇了几下头。 “所以，留在里面就好，已经没有任何危害了。”戚孤雪顿了顿，笑着补充，“还能帮你多活几十年。” 路川燕这回是真的震惊了。一双星眸前所未有的睁圆。 他从没想过，眼前这位戚医生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星主和研究员钻研了将近百年的东西，他却在这短短的一个月内就实现了大半。 这几个从外星来的家伙……还真是各个都是前所未有的天才啊。 这样想着，路川燕转过身，看向空中。 那块黑暗正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过来——外面的那几位恐怕也是。 他垂下眼，低声念叨一句：“忒索罗斯外面……真大啊。” 许岁安：“嗯？” 路川燕笑笑，突然说：“我以为你们会赢下全球赛再走的。” 许岁安歪头想了想，朝他弯起嘴角，说：“我们会回来拿冠军的。” 路川燕一愣：“什么？” “下届灵契大赛，我们会回来拿冠军的。”许岁安笑着说，“要等我们哦。” 路川燕和他对视，呆了片刻，忽然也跟着笑了。 “好啊。”他说，“如果你们不来，下届灵契大赛会一直延期下去的。” 话音落下，一直延绵不绝的地震忽然再次升高一个层级。 数百年屹立不倒的比赛场馆彻底坍塌。 许岁安带着路川燕，楚时间抓起星主和研究员，众人一起从不断塌陷的场馆内跃出，来到外面的空地。 上千只失控的契兽此时已经完全安顿下来，在另一块巨大的空地上蜷缩着休息。 穆霖久几人站在场馆外，朝许岁安招了招手：“这边。” 五人刚一落地，紧接着就听他道：“外面的情况不太对。” 脸上还挂着一成不变的安定笑容，声音却前所未有的严肃。 许岁安问：“怎么了？” 穆霖久抬眸看上去，言简意赅：“被包了。” 所有人同时皱眉。 路川燕茫然：“被包了？” 奚左依然状况外：“什么包？” 许岁安却直接问：“被谁？” 虽然这么问着，他心中却也有了回答。 下一秒，穆霖久给出的答案和他的猜想不谋而合：“帝国。” 奚左：“什么帝国？” “帝国？！”这次，路川燕倒是终于听懂了。 他虽然也是当代人，但身为实验体，特意调查过这些，对百年前的故事并不全然陌生。 “帝国怎么会……” “动静大被察觉了，或者——”楚时间轻哼一声，“他们也早就想这么干了。” 但事实上，如果星球外帝国的动静都大到能够被穆霖久察觉，那原因只可能是后者。 如果是听到动静临时赶来，帝国的准备不可能那么周全。 许岁安蹙眉：“他们呢？” 帝国就在星球外面，可此时，他的队友们为了打开通道，可也就在外面。 穆霖久：“通道彻底打开之前，他们应该不会有事。” 毕竟，这么好用的道具，就算是帝国也舍不得浪费。 但这之后的事情，就不好说了。 系统此时的慌乱反而比他们更多一层，直接就在问许岁安：【等等，岁安！帝国这次又包围了忒索罗斯星，那个……不会重演吧？】 它没具体说出来，但许岁安怎么可能不知道它要说的是什么。 这一念头并不是没在他的脑海里划过，只是无法在当下问出口。 手腕上，穆霖久送来的串珠手链似乎察觉到危险，轻轻颤动起来，珠子一下下轻敲着他。 许岁安把手链按住，紫刃依然握在手里，刀光轻闪。 【这次不会的。】他说。 话音落下，黑暗彻底降临整颗星球。 通道马上就要开启，只剩最后一下。 紫色刀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许岁安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要出去了。” 话音落下，忒索罗斯星的几人只觉得一阵风掠过，身边已经空空荡荡。 过了片刻，某个终端机上的照明装置亮了。 路川燕和郑荣同时朝那边看去。 奚左举着他的终端机，大眼睛圆睁着，很是害怕：“我们、我们会死吗？” 路川燕&郑荣：“……” 路川燕笑了笑，指向空中，一行人离开的方向，反问他：“你觉得他们会死吗？” 奚左一呆，紧接着一阵猛摇头：“怎么可能？他们可是……” 可是什么？ 他忽然又“可是”不出来。 但他就是觉得，许岁安这样的人，根本和“死”这个字一点也不沾边。 路川燕微笑，声音坚定：“那你肯定也不会。” 奚左沉默下去。 他没说话，情绪却也跟着稳定下来。 另一边，通道还没有完全开启，但就现在的情况，已经足够许岁安他们出去。 许岁安走在最前面，身后，楚时间和祁临一人带了一个，五个人就那样大大咧咧地出现在忒索罗斯星之外。 帝国的军舰密密麻麻包裹在星球周围，和西斯姆星那次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五人一出现，那些军舰立刻进入戒备状态，无数炮口瞬间掉转方向，朝他们这边标准。 好在，毕竟通道还没完全打开，它们没有第一时间发动攻击。 但正在破坏忒索罗斯星封锁屏障的那些人，却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 两拨人离得并不算太远，许岁安它们一出来，另一侧的几人立刻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正进行到一半的攻击都被强行终止。 许岁安看向那边，目光撞上4个正飞速冲来的身影。 不对。 他顿了一下。 5个？ 叶枫、莫行止、顾柏舟、闻远…… 后面还跟了一个慢慢悠悠、看起来漫不经心的、萧离歌。 许岁安这边正意外。 身后，楚时间却突然笑了一声，有几分“果然如此”的意味。 他就说，凭着几个人的水平，就算进步再快，也不至于到这个程度。这次行动，果然还有其他“帮手”。 这一笑，对面队伍最后的萧离歌仿佛听到，目光远远扫过来，依然是漫不经心的，唇角轻扯，透出几分不爽。 但就在此时，前面的几个人已经到了。 许岁安猝不及防被扑了个满怀，整个人往后推了一截，险些直接栽回忒索罗斯。 两年不见，黑发黑眸的少年已经成年，却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只是比当时更热情了一点。 扑进他怀里，毛茸茸的脑袋窝进颈侧，双臂环在腰间，用力收紧。只是好像又顾及着什么，始终不敢抱得太紧。 他一句话也没有。 许岁安想了想，没握刀的左手落在叶枫后背，轻轻拍了两下。 “好久不见。”他停了停，补充一句，“久等啦。” 颈侧的衣服布料似乎突然变得有点湿润。 叶枫动了动脑袋，声音有点发闷：“没有……” 他小声说：“是我们，让你久等了。” 因为他们太弱，所以才会发生那些。所以才会知道现在，才能把他接出来。 许岁安又在他背上拍了两下。 就在此时，一只手从叶枫后面伸来，拎住衣服后领，一扯。 毛茸茸的黑色脑袋立刻被迫从许岁安肩膀上离开，只留下一片浅色的泪渍。 叶枫冷着脸转过头去，指尖微动，异能光芒轻闪。 “时间到了。” 顾柏舟好像一点也没注意到，轻飘飘地丢下这么一句，还嫌脏似的拍了拍手。 叶枫依然冷着脸，没说话。 许岁安歪了歪头。 ——怎么感觉两年不见，他们关系好像又变差了？ 但没等他有功夫仔细思考这件事，腰背就又一次被人轻轻环住。 这次是顾柏舟先开口。 “——好久不见。”他用了许岁安常说的问候。 但停顿片刻后，后面又跟了句声音很轻的：“哥哥。” 许岁安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 实验室里那段时间对许岁安来说还算比较新，就在两年之内。但对顾柏舟来说，那已经是很多年之前，早就该因为他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被遗忘。 但现在看来，在这两年间，他似乎又把那些事情都回想起来了。 所以黑化值才会到红线以上吗？ 许岁安想着，也默默回了句：“好久不见。”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帝国军如果再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那就是纯傻了。 顾柏舟身子还没从许岁安怀里离开，轰轰轰几道炮火从他们身边不远处刮过，扎在忒索罗斯星球表面。 本就脆弱不堪的屏障此时更是到达极限，包括着整颗星球的半透明薄膜爬满大大小小的裂痕，摇摇欲坠。 站在一旁的莫行止和闻远眸光微凝。尤其是前者，直接压着眉眼，满脸不爽。 ——看起来，这场重逢拥抱轮不到他们了。 “现在打吗？”戚孤雪凑到许岁安身边问，依然是一副看戏的口吻，好像关系又回到刚来忒索罗斯时的样子。 许岁安看过去，松开顾柏舟，点点头：“好哦，现在打吧。” 一声令下，所有人同时转身，看向前方密密麻麻的帝国军舰。 军舰里的指挥官似乎都没料到会有这事发生，炮火停了片刻，随即，传出来一句冷笑：“不自量力。” 这帮人就算再厉害，但也不过十位，其中还有两位看起来完全不具备战斗能力。 八个人类，怎么可能抵抗得了他们上百的舰群？ 他们这次来，可是抱着毁灭忒索罗斯星的任务。如果连十个人类异能者都干不掉，那他们这舰队干脆就不要存在了！ 指挥官的声音再次响彻整个舰群，依然是公放：“攻击！” 一声令下，炮口齐齐蓄力，成百上千的异能弹光芒瞬间覆盖一大片区域，漆黑的忒索罗斯星都被照得极亮。 许岁安在光芒中眯了眯眼，率先抬手。 这一波攻击如果挡下不来，轰进忒索罗斯星，必定死伤无数。 紫刃的光芒同时亮起，在上前炮火的对比下，显得极其渺小。 系统却忽然意识到什么，在他脑海中大喊一声：【等等岁安！不行！！】 【你会被再次限制的！！】 话音未落，刀刃横扫，在身前划出一道紫色弧光。 随后，向前推出！ 与此同时，对面的炮火也一起射出。 如果系统有眼睛，那它现在一定已经双目紧闭。 嘭！ 紫刃的光线和异能弹撞到一起。 整个时空似乎都赞听了一瞬。 紧接着，“嗡——”的一声。 上千异能弹像是没有出现过一样，被紫刃的刀光切割得无影无踪。 而刀光还在推进，并且越来越快。 似乎只是眨眼之间，轰轰轰！接连一串爆炸，围着忒索罗斯，成了一串仿佛没有止息的连锁反应。 忒索罗斯星上前所未有的明亮。 所有此刻正抬头看天的人，在那一瞬间，竟然都能看清星球外面发生了什么。 一刀破千舰。 对整个忒索罗斯星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的危机，似乎就在这一刀下，平平无奇地过去了。 万籁俱寂。 星球内外悄然无声。 全球赛场馆废墟外。 奚左后退两步，一把抓住郑荣队长的袖子，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队长看过来，迟疑片刻，开口问他：“怎么了？” 奚左震惊地看去一眼。 逮捕队队长原来是会主动开口问人问题的吗？ 但眼下他已经不顾上思考这么多，因为有更大的震撼，完全占据了他的脑子。 奚左颤颤巍巍张开嘴，含糊吐字：“我觉得，我可能……” “也要在家史里编神话故事了。” 队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60-265 第261章 一个正燃烧的东西忽地刺入忒索罗斯星,穿透大气层，笔直地砸向地面。 奚左惊叫一声，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表现,就见那滚烫的东西唰地从他面前划过,插进地面。 周围一片似乎都跟着燃烧起来,他惊慌失措地拉着队长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那东西周围的火焰燃烧殆尽。 奚左一呆。 一把流光溢彩的紫色短刀插在那里，刀尾还在剧烈的撞击中随着余波轻颤，后面飘着一串乱七八糟缠在一起的金色异能线。 好像是什么字。 奚左迟疑着靠过去，仔细瞅瞅。 “还……你……谢谢。” 他读完的同时，光芒一散,金线消失,只剩下一把孤零零的短刀,紫色刀刃里透着点高温炙烤过的红。 “这种能力……这么好用吗？”他心情复杂地嘀咕一句,下意识要把刀拔出来。 手刚一碰到刀柄,闪电般向回一缩。 “这么烫？！”奚左看看手掌。 一道浅浅的烫伤横在掌心里。 绿光闪过。 许岁安收回手,有点怀疑戚孤雪是实在没事可做。 这点烫伤，靠他自身的治愈力,要不了两分钟就一点痕迹都没有。戚孤雪又不是不知道。 戚医生煞有介事地拍拍手,嘟囔：“还好只有我们两个看见。” 许岁安：“？” 他茫然地看看穆霖久。 穆霖久笑：“他的意思是,如果被其他人看到，那把刀就要断了。” “？”许岁安目光转开。 帝国派来的军舰那么多，只是那一刀当然不可能完全清理干净,但剩下的漏网之鱼也不算很多，此时全都没了战意，正各找方向逃窜。 除了他们三个，以及被戚孤雪一起拖着的小奶龙,余下的人都去追那些军舰。做事就要做得干净，让帝国短时间内不敢再来。 军舰炸开的火光过年放鞭炮一样左亮一下右亮一下。许岁安看着，不禁有点感慨。 上次遇到这个情况，他们还只能眼睁睁看着。 【真的进步好快哦。】系统也在感慨，【不愧是主角团，短短两年就能到这个程度，如果给他们足够多的时间，说不定能赶上你哦。】 许岁安认真想了想，评价：【那要好多好多时间呢。】 ——如果要把他们和去掉异能锁的他进行比较的话。 系统也知道自己夸张过度，沉默一下，换了个话题：【但好在只是被烫了一下，异能锁没再升级！不然问题就大了！】 许岁安点点头：【我知道。】 系统：【你知道？】 许岁安：【嗯。】 这次进行攻击的主要媒介是那把刀，而不是他本身。“世界意识”如果真的要算账，那只能算在那把刀身上。 所以他才说那把刀好用呀。 许岁安活动了一下手指，有些遗憾地看向忒索罗斯。 ——可惜，以后用不到了。 正想着，身边多出一道人影，周围的温度一下子升高。穆霖久和戚孤雪都有些不适应地往许岁安身后让了让。 于是来人更不客气，趁着其他人都还没回来，向前一凑，又把许岁安抱了个满怀。 许岁安刚抬手要回一个摸摸，蓝色的脑袋低下去，贴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力道不重，但时间有些长，足够隔着布料在上面留下一圈浅痕。 狼是会咬人的。 莫行止抬起头，眼眶有点红。 许岁安离开，和母星被毁撞在一起，他该是几个人里情绪最激烈的。 从他的黑化值在两年后一跃成为所有人里的第二就很好看出来。 许岁安在他头顶摸了摸，软着声音说：“辛苦啦。” 莫行止沉默片刻，说：“我见到过曲姐她们。” 许岁安有点意外，没想到他见面第一句会说这个。 “他们都过得很好。”他顿了顿，又说，“我们……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到。” 许岁安突然懂了。 因为莫行止难过了两年，所以他不想让许岁安再体会那种难过，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心里的难受都会减轻很多。 许岁安点头。 他通过记忆碎片看到过这些，但还是说：“我知道了。” 而不是“我知道”。 “有空的话，带我去见一下吧？”他问。 莫行止的目光始终落在许岁安身上，此刻更亮了一点，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他刘海依然有些挡眼，但却没有之前那么厚重，足以让许岁安看请那双红眸里的情绪。 是难得一见的、坦率的开心。 “好。”莫行止回答，“你有空的话，我随时——” “都清理干净了。”旁边突然插过来一道声音，打断两个人的对话。 顾柏舟抱臂挑眉，明知故问：“打扰到你们了？” 莫行止一脸不悦：“。” “没有。”许岁安摇摇头，转头看去，其他人也都已经回到附近。 周围目力所及的范围内看不到其他军舰。 被几个人这么追着，估计一辆都没有跑掉。帝国这次行动必然损失惨重。 许岁安看了一眼闻远和祁临，两位本该为帝国效力的皇子和元帅。 一个低着眼擦手，另一个认认真真擦剑。 “接下来呢，你们什么打算？”萧离歌忽然问。 许岁安愣了愣，转头看去，想到什么，扯扯戚孤雪的袖子。 戚孤雪：“嗯？” 许岁安已经跟萧离歌解释起来：“我们找到狶了，但是另一只。” 戚孤雪懂了，把两快碎晶核掏出来，展示给众人，并极其迅速精简地解释了一下在忒索罗斯上发生的事情。 比赛、星主、路川燕、研究员、狶、晶核，以及被小奶龙吃掉的狶，跳过所有细节，只捡着重要的关键节点说了一遍。 说完，几个人沉默着思考片刻。叶枫问：“心声？” 戚孤雪：“……” 这重要吗？！他就多漏了这么一句！ “那个叫路川燕的……”顾柏舟也摸着下巴开口了。 戚孤雪看过去，期待他能问点正事。不然他真的要怀疑许岁安这只队伍的成员质量。 顾柏舟沉吟片刻，问：“有九个吗？” 这次不只是戚孤雪，几乎所有人都沉默了一下。 只有许岁安，认真地点点头，回答：“是哦。”他想到什么，数了一圈，有点意外：“和我们人数一样欸。” 所有人又都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但另一只狶还没有被找到。”萧离歌扛起正事。 “帝国的国王也没有。”他补充。 两年时间足够他们排查很多地方，但依然没有找到这两个家伙的足迹。 不过，也快了。 “国王应该就在某个实验基地，我快排查干净了。” 戚孤雪晃晃手里的晶核：“有了这个，会更快的。” 萧离歌看过去。 戚孤雪：“它们，加上你手里的狶的残片，应该可以做到一次性定位所有狶的分身的位置，到时候就不用到处找了，挨个干掉就好，里面总会有正主。” 萧离歌点点头，又问：“那现在？” “先回去。” 戚孤雪说完，迟疑了一下，在周围打量一圈，表情里浮上几分古怪。 穆霖久忽然问：“你们怎么来的？” 叶枫&顾柏舟&莫行止&闻远：“……” 戚孤雪&穆霖久：“？” 旁边的小奶龙突然嗷嗷两声，扒拉着戚孤雪的袖子，塞过来一个东西。 戚孤雪仔细一看：“……” 一块烧焦了的铁片，很明显，应该来自某个飞船。 许岁安眨眨眼，从这枚碎片里感受到一点久违的熟悉。他们当年就很“坐具杀手”来着。 现在这四个人水平高了，杀伤力也跟着高了。 萧离歌乐了一声，好笑地问：“需要我把飞船借你们用一下吗？” 借一下？ 许岁安：“那你呢？” “我还有点别的事，暂时不回去。”萧离歌说着，递来一张卡片，“喏，控制器。” 许岁安接过来，接着问：“什么事？” “以后有时间了慢慢告诉你。”萧离歌又把话题跳回去，“里面你熟，记得别让他们乱碰东西。” 稍微一停，想到什么，他往周围看了一圈，目光从几个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又落回许岁安眼里，带这几分坏笑。 “我那飞船很贵的，如果坏了，你得用自己来赔。” 话音一落，许岁安还没什么反应，冷笑和嗤笑就接二连三响起。 萧离歌眉尾一扬，看向声音最大的那位：“你不坐了？” 顾柏舟也跟着扬眉，反问：“你能不借？” 这飞船本来就不是为了他们借出，而是为了许岁安。 黑眸和紫眸撞在一起，相似的轻佻和漫不经心，勾出几分剑拔弩张的气氛。 许岁安似乎毫无察觉，凑近了把顾柏舟手里的卡片抽出来，对萧离歌说：“我会好好对它的。” 然后看向顾柏舟和其他人，问：“现在，一起走吗？” 短短两句话，两个人的毛一下子都被顺好，气焰降下去。 “走吧。”顾柏舟说。 “一路顺风。”这话却是楚时间说的。 许岁安微怔，看过去。 楚时间站在人群外围，黑色的人影几乎融进宇宙里，头半低着，正在戴一副黑色手套，头发遮挡眼睛，看不出表情。 “你呢？”许岁安问他。 “我也有点事情要做。”楚时间抬眸看来，声音里带了几分过去“管理员先生”这个身份常有的轻柔与蛊惑，“你要跟我一起吗？” 许岁安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楚时间嘴角勾了一下，从稀疏站着的人群中走过，在许岁安身侧稍停。 “下次再见。” 除了“楚时间”之外，他还有很多身份，有很多需要去做的事情。 许岁安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伸出手，将人拦下。 楚时间侧眸看来。 许岁安想了想，问：“如果是现在，那一年，会到最后吗？” 他在问一个除了他们其他人都听不懂的问题。穆霖久或许可以猜到，但不会清楚这句问题背后代表了什么。 他意味着许岁安在问，你有信任我吗？ 在那一年之后，在忒索罗斯的这四个月之后。 这是他和四个人在忒索罗斯一起生活到现在为止，唯一还在疑惑的问题。 楚时间看着他，沉默片刻，弯唇。 他上半身斜靠过来，几乎贴在许岁安耳边，用很轻的声音吐字： “不会。” 许岁安愣了下，抬眼。 楚时间却已经朝他摆摆手，踏在宇宙间，漫步一样潇洒地走向远处。 【他怎么能这样！】系统怒了。 就算没有信任，看在这四个月相处的份上也不能这么明确地说出来啊！多让人伤心！ 许岁安却回应，只是歪着头像是思考了一会儿什么，随即从楚时间消失的方向收回视线，看向其他人。 他晃晃萧离歌给的控制器，说：“走吧。” 控制器按钮按下，隐藏在星球另一面的飞船很快转到他们这边，熟悉的三角耳朵亮白色笑脸出现在许岁安眼里。 他走过去，其他人跟上，谁都没有多问刚才的事情。 萧离歌停在原地，挥了挥手，也跟许岁安说了句：“下次再见。” …… 忒索罗斯星背面。 两艘漆黑飞船并肩靠在一起，几乎悬停在星球表面。 外形上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只是右侧那个通体漆黑，而左侧一艘在侧壁上还印着一个帝国的标志，昭示着这艘飞船的所属。 忽然，左侧那艘飞船猛地摇晃一下，里面似乎传来隐约的痛呼和尖叫。 穿着镶钻皮衣、红底皮鞋的身影悬停在飞船外，听到这一声，桃花眼里反而显出几分笃定和好奇。 他手指触碰上飞船外壁，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飞船内。 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翘着腿坐在一张宽大的雕花老板椅上，上半张脸被面具遮挡，暴露在外面的下半张脸上，唇线挑着，透出十足的冷意和轻蔑。 他的身后，几个人并排站着，头半低，姿态紧张，一声不吭。 座椅之前，房间内的空地上，一个不人不鬼的家伙跪蜷在地，双手抠着自己的皮肤，喉间发出痛苦而又绝望的低吼。 如果闻远此时在这里，一定会惊讶地认出，眼前这位是他已经失踪许久的两位哥哥之一，二王子、闻迩。 此时的闻迩完全没有往日那种温文尔雅的模样，举手投足间的高贵也早就荡然无存。 但这并不完全是因为此刻坐在他眼前的男人。 而是因为他的身体。 一个和其他失败实验体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太大差别的“怪物”。 他一半身子还保留着人型，但脸上爬满兽毛，左肩后面有半张断裂的翅膀，双腿筷子一样又细又长，偏偏又在右膝上多出一个巨大、古怪、瘤子一样的凸起。 周围的衣服布料完全被撕坏，凸起暴露在外面，红肿发紫。 闻迩就以这副怪异的身体蜷缩在地，浑身是血，满脸痛苦。 楚时间坐在椅子上垂眼看着他，手里把玩一个装着粉色液体的封闭式管，唇边笑意愈发玩味。 “很难受吧？”他问。 闻迩挣扎着抬头看过去，双手撕扯着前胸已经血肉模糊的皮肤，嗬嗬地嘶叫着，发不出实际声音。 在房间的其他角落，一些来自帝国军的异能者和变异异兽或昏或醒，都被捆得严严实实。 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即使异兽，脸上都呈现出分明的恐惧。 “确实该难受。” 声音忽然响起，带着毫无惧意的轻巧，伴随着皮鞋鞋跟敲击地面的哒哒声响。 楚时间身后的几人惊恐地对视一眼就，和房间内的其他人一起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但被答话的楚时间本人却依然第垂着眼，好像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 “啪。” 粉色试管不知为何落在地上，玻璃碎裂，液体倾泻而出，沿着地板接缝流淌出去。 从楚时间脚下，一直延伸到不速之客的鞋尖前方。 来人停下脚步。 “看来楚先生不欢迎我。” 粉色液体开始挥发，淡淡的古怪味道飘散在房间内，像是很多东西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股腥、辣、苦、香齐全的感觉。 不少人都皱起眉。房间中央，蜷缩着的闻迩却好像平静了一些，喘着粗气躺在地上，不再像之前那样剧烈挣扎。 “不好意思。”来人没得到回应，自顾自地接着道，“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我毕竟也不以这种东西为乐。” 这句话倒是揭露了那试管忽然打碎的真相——是来人故意的。 楚时间这才抬眼，唇角依然噙着笑，气场却比之前压得更沉。 整个空间内，除了正在对峙的两位，其他生物连大气都不敢出。 “萧先生这话就不对了。”楚时间说。 萧离歌和他对视，眼尾挑出一丝询问。 “我这人可是很记仇的。”楚时间说。 “我当年向您发出过邀请，是您先拒绝了我。” 这话一出，萧离歌本人还没什么反应，楚时间身后那些人却面色大变，盯着他的目光里，又是惶恐又是敬佩。 拒绝了楚时间的邀请还能活到现在的人，他们一共也就见过两位。 一个被许岁安罩着，boss下了令，谁都不能碰，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位。 是他强到连阴晴不定的楚时间都无法对付，还是，刚好碰上了楚时间“晴”的时候？ 谁也猜不准，答案只有他们本人才知道。 萧离歌却在此时耸了耸肩，说：“当时年少无知。” 几个下属对视一眼。 这是……认怂了？ 但紧接着，他又是一句：“现在长大了，更不可能答应。” 下属们立刻脸色惨白，有的都开始打量四周，提前谋划逃生路径。 本该生气的楚时间却饶有兴味地哼笑一声，似乎早就猜到这一回答，没有一点恼意。 “那萧先生这次，是来抢生意的？” “当然不是。”萧离歌说，“我是来谈合作的。” 他目光转向闻迩。 “跟我谈合作？”楚时间眼眸微眯，藏了些凌厉，“你有什么资本？” 两个人若论实力，或许确实难分高下。但在这种情况下，谈合作，可并不是单靠“实力”就可以。 萧离歌手里，能有什么筹码？ 然而，萧离歌突然冒出来一句：“我没什么筹码。” 楚时间唇角压下，已经有些不耐烦。 就在这时，萧离歌又说了句：“但我会告状。” 告状？ 楚时间身后一群人都是一懵。 告什么状？跟谁告状？告状有用吗？这人是不是傻了？竟然敢拿这两个字来威胁“素”跟他合作？ 他们身体绷紧，已然在暗暗等待老大暴起。 但楚时间却没动。 他就那么坐在位子上，目光里寒芒浓郁，几乎能将人千刀万剐。 萧离歌还在笑，甚至问他：“这够吗？” 楚时间沉着脸，依然不语。 过了片刻，他忽然转开目光，直接朝向闻迩，开口问：“人在哪儿？” 下属们一阵面面相觑。 这是……默许合作的意思？ 怎么可能？！ “告状”这两个字到底有什么魅力？ 但无论他们怎么好奇，都注定不可能得到解答了。 萧离歌轻快一笑，勾勾手。 房间另一侧飞过来一把椅子，停在身后，他坐上去，举止间带着点胜利者的张扬炫耀。 “你就这么干巴巴地问出来，二皇子殿下可不会回答你。” 他有些讥讽地说着，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另一个试管，管中的颜色也是粉色，但比上一个更浅一些。 楚时间眸光微凝。 “这可是戚医生的杰作。” 萧离歌拎起闻迩，给人灌下，抬眼看向楚时间，有些玩味：“是不是有些遗憾？” “我为什么要遗憾？”楚时间反问。 “因为终究不是一路人。”萧离歌道。 闻迩喝下药剂，嘶叫两声，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楚时间笑了两声，情绪不明。 “你怎么知道‘终究’是什么样子？”他反问萧离歌。 “我以为你该知道，对于‘终究’，”楚时间说，“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咔。 萧离歌手中的试管出现了轻微的裂痕。 沉默片刻后，他目光从闻迩身上移开，但并没有转向楚时间，而是望向虚空中的某处。 “但楚时间。” 完整的人名第一次被叫出。 萧离歌的目光落下来，沉静凝练、冰凉通透，带着些嘲弄。 “你真的看到过吗？” …… 印着亮白色、三角耳朵笑脸的飞船表面无瑕，在蓝晶学院校长办公楼前的空地上平稳落地。 一小阵风从飞行器周围扬起，将花坛中很久没人打扫的杂草吹散，露出藏在中间的一些小花。 一个留着金色短发，纤瘦但有些驼背、穿着贵气华服但神情焦虑紧张的青年，搓着带满戒指的手，在左右两个花坛中间走来走去。 舱门打开，金色身影率先从中走出。 青年抬头看去，两眼一亮，立刻撒开腿冲过去，同时，口中已经大喊起来。 “你们可来了！！你们快走吧！！！” 许岁安：“？” 第262章 许欠冲到许岁安面前,一把抓住他的小臂，嘴一张：“虽然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但你们肯定做了什么，帝国面向全联盟通缉你们了。现在恐怕所有猎手、军队之类的全都在找你们……” 许岁安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随后就有些惊奇地盯着他看。 许欠一串话说的快被过气去,狠狠喘了两声，定睛一看，发现自己这便宜弟弟似乎完全没在意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他表情有点裂开，另一只手也抓上去，苦口婆心：“岁安啊，你听了吗？你们现在得赶紧想想能不能去哪里躲一下。” “喔。”许岁安点点头,依然瞅着他打量片刻,终于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许欠一喜：“你想到了？！” 许岁安问：“你发财了？” 许欠：“？？？” 许岁安乖巧地眨眨眼。 他一直感觉许欠和两年前相比有哪里不一样,想了很久才发现,是这身衣服和某种气质。 现在的许欠似乎和两年前一样慌乱、遇到事情就咋咋呼呼,但现在的慌乱里,似乎又多了一点条理性。 而且这身衣服…… 许欠叹了口气，一副“我服了你”的表情,扯扯自己身上的绣花礼服。 “这两年被楚先生带着做了些生意。”他说着,有点不好意思似的,抓了抓头发，“确实是赚了点小钱。” “还是得感谢你啊岁安。” 许欠一双手还抓在许岁安胳膊，此时情绪激动,又是拉扯着晃了几下， “我当时绝对想不到自己还有这么一天……” 话说到一半，许欠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冷。 但他明明穿的很厚，帝国也还没到降温的日子,不应该啊…… 许欠茫然地抬了下头，猝不及防对上一排慑人的目光。 他身子一抖，双手下意识松开，老老实实背到身后。 身后一排人中的一位笑着开口：“不全是因为他，也是因为你有这方面的才能。” 许欠看着这人，愣了愣，张口：“谢、谢谢校长，但是校长您怎么……” 他想说：怎么和这些人混到一起去了。 但话到嘴边，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堵住，好像下意识觉得这话不适合说出口。 许欠闭上了嘴。 穆霖久继续说：“我们既然被通缉，校长这个职位恐怕也要空出来了。” 许欠：“啊。” 穆霖久：“所以，麻烦你一起帮忙照顾一段时间吧。” 许欠：“啊？” 穆霖久问：“再多这么一个业务，应该也忙得过来？” 许欠不自觉点头，说惯了的话脱口而出：“当然，交给我您放心就好。” 说完，许欠脸一白。 “不不不，学校还是……” 没等拒绝，另一道声音插进来：“还有皇室。” 许欠：“？？” 一枚做工精巧的徽章就那么塞进他手里。 闻远说：“看住禁军，如果有什么动静的话，通知我们。” 许欠呆了呆，半晌，猛一甩头。 “不对不对。可是殿下……” 他看向闻远，有些困惑：“您没有被通缉啊？” 众人都意外一下。事情是是个人一起做的，被通缉的人却缺了一个，这显然不正常。 “还有，”许欠已经接着道，“元帅大人也没有被通缉。” 说完，他想起自己手里还有枚徽章，烫手山芋一样又给闻远塞了回去。 许岁安看看没有被通缉的闻远和祁临。 两人也正看着他，一个蹙着眉有点困惑，另一个薄唇微抿、倒是没什么特殊情绪。 他问：“那你们，还跟我们一起吗？” 穆霖久直接建议：“不如留下看看对方有什么打算。” 闻远和祁临对视一眼。 闻远颔首。 祁临却垂着眼，迟疑片刻，说：“我想和你一起。” 和有没有被通缉无关。他不想再从许岁安身边离开。 就在此时，空中一声响，一个炮弹笔直砸下，几乎擦着许欠的后背炸开。 他被气浪一推，踉跄着和许岁安擦肩而过，摔趴在地。 萧离歌的飞船也跟着抖了一下。 “果然来了！”许欠连爬起来都顾不上，在许岁安小腿上推了一把，“你们快点走！” 许岁安看向天空。 二三十架战机无声地盘旋在学院上空，战机炮口渐次蓄力，亮起颜色各异的异能光束。 “这个数量……”穆霖久沉吟。 “怎么这么多？！”许欠先震惊了。 二三十架战机，这都足够用来对付一只全副武装的猎手团了吧！ 许欠有点发抖。 他这两年混惯了生意场，早就没了打架的概念，此时只觉得前路一片灰暗。 “因为我们厉害。”许岁安拍拍他，把人拉起来，“别怕。” 许欠：“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啊？” “那可多了。”顾柏舟乐道，“以后有时间再慢慢跟你讲。” 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空中一道电光折叠向上，眨眼间，浅灰卷发的身影出现在几架战机之间。 许欠睁大眼：“小心点啊！” 话刚说完，空中的人双手平举，做了个握拳的动作。 天空突然积起一片乌云，眨眼之间，闪电落下，一道接着一道，劈在战机中央。 几架战机接连坠落，掉在学校的操场上，眼看着就要起火，又被以突如其来的一圈水包裹，安安静静地报废。 余下的战机操作者们意识到不对，立刻要从乌云之下跑开。 二十架战机飞出二十条截然不同的路线，高低交错、让人分辨不出动向。 他们到底经过专业训练，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如何避免成为攻击目标。 但，没有用。 乌云的范围瞬间扩大，隆隆雷声中，闪电依然一道接着一道地追着它们劈，每一道都极其精准。无论飞去哪里，好像都无处遁形。 即使两架战机叠在一起，要舍一保一，但闪电却仿佛能够看穿意图，劈下的瞬间骤然加粗、力量倍增，直接将两架战机一起穿透。 转眼之间，战机的数量已不足半数。 “不行！我们得回击！”终于有人意识到，一声大喊。 所有仓皇躲闪的飞机立刻掉头，再次蓄力，发射异能光束。 被闪电追着劈，留给他们的蓄力时间自然不会很多，射出来的异能光束纤细短小。 但到底还是能发出来几道攻击，冲向依然站在地面的许岁安等人。 异能光束瞬间冲到眼前。 战机中的指挥者心中一喜，正要再接再厉，将几个通缉犯压制住，一道火幕顷刻升起。 异能光束被吞噬殆尽。火幕静静燃烧片刻，中间撕开一道裂口，一只火焰组成的巨龙在雷电中盘旋冲上，龙头一转，一次性穿过四五架战机。 被穿透的战机直接在空中燃烧、炸裂、蒸发。 余下的战机一看这情况，还有什么不懂的：双方战力根本没有可比性。 三四架战机掉头就跑，还有两架，大概因为知道跑也跑不掉，竟然直接朝着乌云冲去，被闪电劈个正着。 ——等着被火龙咬还不如被闪电劈中，好歹能留个全尸。 一场大雨倾盆而下，将空中的火光尽数浇灭。 不过十几秒的功夫，天空一片干净澄澈，仿佛从没有战机来过。 许欠看得瞠目结舌，盯着莫行止和叶枫使劲打量。 刚才那么强力的异能，但他甚至没看见这两个人有什么动作。 攻击力量越强、越难发动，需要的“准备动作”就越多。但…… 许欠惊讶地瞪大眼。 难道那种攻击，对他们来说就像——发个水球火球一样吗？ “你烧到我了。” 正震惊着，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 顾柏舟缓缓落地，衣角的确有点烧焦的痕迹，但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他手里还捏着几台终端机。 终端机？ 许欠又是一愣。 是刚才攻击的时候从那些战机里拿出来的？但那么快的速度，怎么可能做到？ 从顾柏舟开始攻击，到最后一架战机在空中炸开，整个过程连一分钟都不到。 这不是那些人的吧…… 许欠下意识想。 但很快，顾柏舟晃了晃那几台终端机，直接说：“元帅大人，恐怕你确实得回去一趟了。” 还真是。 许欠木着脸看这一群人。 两年不见，他好像不认识他们了。当年除了许岁安之外，这些人好像还没有强的这么离谱吧？人的成长速度能是这样的吗？ 祁临没接终端机，淡淡地“嗯”一声。看到这些战机时，他就已经有所推测。 此前消灭忒索罗斯的命令应该是直接由大皇子或者二皇子发布，不必经过他这位元帅。 但按规定，这次这二三十架飞机，如果要被批准行动，却必须要经过他的审批。可他自然不可能收到过任何申请。这也就意味着，在队伍内部，有人“鸠占鹊巢”。 如此一来，许岁安他们即使离开这里，一路上也必然会不断遭到帝国军的围堵和骚扰。 未必会造成什么实际伤害，但烦人。 祁临看向许岁安：“可以等我去找你吗？” 等他把帝国军内部搞定，让许岁安能轻松一些，就去找他。 “当然可以。”许岁安说。 许欠忍不住插嘴：“那、你们现在要去哪儿啊？” 照现在这情况，帝国军、联邦、自由猎手团……恐怕他们跑到哪儿去都会有追兵。 戚孤雪听到，立刻冒出来一句：“先把我们送回实验室。” 他还得研究狶的晶核和穆霖久的身体。成果越早出来，事情才能越早结束。 许岁安点点头，又看向其他人，问：“有地方去吗？” 他除了这些人身边，在这个世界也没什么别的去处。但不知道叶枫他们在这两年里，有没有什么安身之所。 莫行止没吭声。 他母星被毁，这两年自己都一直在各处流浪。带着一堆追兵去找曲姐她们，给人添麻烦，当然很不合适。 叶枫想了想，说：“到处奔波太辛苦了，我们可以就待在这里，来人，打跑就好。” 他们在学校附近还有住处呢。 许岁安听了，有点惊讶地看去一眼。 叶枫现在做事明显比两年前激进，有了实力后，说话似乎也多出不少傲气。 【这就是龙傲天啊。】系统感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来一双打一双来一队打一队！】 叶枫和他对视，意识到什么，眼神闪了下，忽然又回到两年前的状态，目光软下来，轻咬下唇。 “……好不容易回来，我希望你能好好休息。” 许岁安笑着看他，觉得有趣：“好哦。” 顾柏舟开口：“我这里倒是……有地方可以去。” 许岁安看去，跟着想起，他在记忆碎片里看到过，顾柏舟似乎算是有个“师父”。 “好呀。”他眼睛亮起，“我们走吧。” 他想知道他们这两年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不是通过记忆碎片，而是亲眼见到。 定下目的地，准备出发，许岁安站在门口，又回头看向许欠。 青年站在离飞船几步远的地方，双手交握，似乎依然有些紧张。 许岁安朝他挥挥手。 “下次见。” “哦哦。”许□□巴巴应两声，忍不住又问，“那个……你们没问题吧？” 他不知道许岁安他们在做什么，但感觉，一定是什么很重要又很危险的事情。 许欠忍不住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弟弟变得有些不一样的那一天。 他们是被家族抛弃的一对废柴兄弟。当时，他对这个弟弟其实也没那么……喜欢。 但不知为何，那一天后，许欠就开始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觉得这个弟弟总有一天，会成为很不一样的、非常耀眼的存在。 “不管要做什么，”他深呼吸，说，“我已经继承家族了，成年后的第一个生日，要带朋友回家过啊。” 在这一句话的间隙里，他很难得的，真的有了一种做哥哥的感觉。 “好。”许岁安望着他，很开心地弯起眼睛，说，“我会回家的，哥哥。” 许欠情绪一阵激动，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就在此时，飞船猛地一升，门后一只手伸出来，许岁安的身影直接消失在他眼前。 许欠：“……” 他扯着嗓子喊：“谁拉的你！到时候不许让他进家门，听见没！” 飞船喷了串气出来，吹得他风中凌乱，船身一转，钻入云层。 许欠一脸抑郁地盯着空中那一道白线。 他现在又不是傻子，有些事情一眼就能看出来。一个个的，觊觎他弟弟还敢这么对他。他早晚让这群混蛋好看！ 正想着，一转头，对上闻远和祁临的目光。 许欠一缩脖子，被迫讨好：“两位，需要我帮忙送一程吗？” …… 飞船里，许岁安瞅瞅顾柏舟。 “他不让你进门诶。” 顾柏舟倚着门框，手还搭在他手腕上，点点头，像是很认真地考虑了片刻，然后说：“那我只好走窗了。” 他问：“可以吗，哥哥？” 前一句话还满是调侃，末两个字忽然就变得缱绻，像是藏了些陈年旧情进去。 许岁安和他对视，在那双压着阴影的紫眸里看见些酝酿了很多年的思念和懊恼。 他永远会为毫无征兆的分别和漫长的失忆耿耿于怀。 “可以哦。”许岁安对顾柏舟说，“我们还有好多游戏要一起玩呢。” 顾柏舟弯起嘴角，轻笑。 “那你很好运了。”他紫眸里透进些明媚的光，应着窗外蔚蓝的天。 “——我技术很好的。” “技术很好的那位小朋友。” 身后突然有人出声。 顾柏舟转身，对上戚孤雪凉凉的视线，像是在被嘲讽：年轻人真不懂事，什么时候了还“谈情说爱”。 顾柏舟：“……” 戚孤雪抬手朝后一指：“后面追兵处理一下。” 一艘大小相当的小型飞行器此时正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不声不响的，忽快忽慢、忽上忽下，有时候还会和他们的航线错开。 如果换了其他人，估计只会以为是刚巧有一段路线交错。 在飞行器越来越多的今天，这种情况并不罕见。 但许岁安他们这群通缉犯显然不会这么认为。 “猎手团？”顾柏舟问。 戚孤雪耸肩，懒懒散散回一句：“估计是。” 驾驶室，久违做起驾驶员的小奶龙嗷嗷两声。 很久没开飞行器，它技术却一点也没生疏。此刻一个操作，飞行器猛地抬升，从云层中掉了个头，正朝着那架跟踪者飞去。 跟踪者吓得一阵慌乱，飞行器在空中没头苍蝇一样转了几圈，猛地悬停，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一下子就试出来，这显然是队追兵。 “开一下窗。”顾柏舟敲敲玻璃。 小奶龙那边一个操作，飞行器一侧窗户打开一道窄缝。 飞行器速度不慢，强风立刻倒灌进来。顾柏舟灰发立刻被风吹乱。 他伸手出去，打了个响指。 轰隆一声！ 晴空之下一道惊雷。 白云中竟然冒出一道横着的闪电，眨眼间将那飞行器劈了个外焦里嫩。 飞行器一抖、一沉，里面的人连点反应动作都做不出来，就一头栽下云端。 周围远远近近还有三四架飞行器，一看这架势，忽然就接二连三地掉头跑远。 “追兵不少嘛。”顾柏舟评价一句，又是一个响指。 闪电一道道劈去，一架也没落下。三架飞行器好兄弟一样手牵手地掉出几人视线范围。 “干净了？”戚孤雪问。 “干净了。” 小奶龙“嗷嗷”一声，飞行器忽然再次抬升，调转方向，朝另一侧飞去。 戚孤雪和穆霖久是要做正事的，位置不能暴露，他们得先甩掉所有追兵，才能把两人送去目的地。 但好在学校里那一拨帝国军被打废后，幕后指挥没敢立刻再拍第二波，现在追在他们身后的只是一些自由猎手团，不成规模，自然很好甩掉。 在空中乱七八糟地转了一段时间后，飞行器缓缓落地，停在帝国东南角的一片建筑废墟外。 一个崭新的铁皮屋子立在一片倒塌的楼房之中。 “这不是很容易暴露吗？”顾柏舟吐槽一句。 戚孤雪冷冷扫去一眼，朝他脑袋后面一指：“我的实验室在那儿。” 顾柏舟茫然回头。 飞行器另一侧的窗外，被炸得只剩三角的城市美术馆歪歪斜斜，灰头土脸。 顾柏舟：“。” “这还差不多。”他说。 戚孤雪：“呵。” 他拉着穆霖久下飞船，朝许岁安摆摆手：“有空来玩。” 许岁安：“喔。” 走到门口，戚孤雪脚步一顿，指指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奶龙：“需不需要把它留下？” 他印象里，这些家伙好像没有会开飞行器的。 “当然不用。”顾柏舟答。 戚孤雪挑眉：“你们谁考证了？” 顾柏舟反问：“我们都是通缉犯了，开个飞行器还要驾驶证？” 戚孤雪：“……？” “我有。”旁边冒出来一个声音。 顾柏舟一愣，转头：“你有？” 叶枫端坐在桌边，正把一碟小饼干递给许岁安，黑眸平静如水。 “感觉岁安会需要，所以一成年就去考了。” 顾柏舟：“……” “嗯。”莫行止突然跟了一句，“我也有。” 顾柏舟：“？” “你看他们，”他扭头找许岁安，“好浓的恶意。” 许岁安瞅瞅几个人的黑化值面板，歪头。 可是他们的黑化值明明都降了一点。 戚孤雪倚着门笑了。 “顾同学，遵纪守法啊。”他一个字一个字念叨，不无嘲讽。 说完，潇洒转身，拉着穆霖久和小奶龙走下飞船。 三道身影很快消失在废墟之中。 飞船内沉默片刻。 叶枫起身，朝许岁安笑笑：“我来驾驶，走吧。” 说完，他转身看向顾柏舟，表情一下子消失，问：“位置在哪儿？” 顾柏舟眉尾一扬。 事实上，两年不见，他们这几个人里变化最大的反而是叶枫。 许岁安不在，他们彼此之间没什么联系，不太清楚其他人做了什么。但关于叶枫的那点事情，他也有所耳闻。 因为那场屠杀，叶枫成了他们这些人中最早被全星际通缉的人，隐姓埋名在猎手协会当了两年传奇。 叶枫有这种冷漠，顾柏舟一点不觉得稀奇。 相反，他现在还能对许岁安摆出那副温柔模样，找回两年前的“叶枫”，这才让顾柏舟感到意外。 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一直有意识地保留住；还是因为害怕被讨厌，所以努力找回来呢？ 顾柏舟眯起眼，打量着黑发黑眸、表情沉静的青年。 “不走吗？”叶枫问。 “当然，这就走。”顾柏舟回答。 他在终端机上拨弄两下，调出终点地图，投影展示出来。 叶枫扫了一眼。 “我知道了。” 似乎一眼就已经完全记住，他走到驾驶室，娴熟地操作控制面板，飞船再次升起。 第263章 萧离歌的飞船载着四人离开帝星,前往他们曾经去过的猎-12星。 一个半独立于联邦、完全隶属于猎手协会的星球。过去的两年间，顾柏舟的不少日子都在在这里度过的。 在戚孤雪研究出帝国国王闻任和狶的位置之前，他们也要暂时待在这里。 但就在飞船到达星球边界时,四个人同时察觉不对。 猎-12星里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不少飞行器正从里面涌出,但看上去又不像是在逃跑。 “什么情况？”顾柏舟嘟囔。 其他三人同时默默看他。 顾柏舟：“……” 要是有人能知道是什么情况，那的确只可能是他。 但是…… “谁知道那两个家伙又在搞什么。” 话音刚落，正从他们身边掠过的几架飞行器同时一停，往这边转了一下。 随后，像是起了连锁反应，正往星球外的跑的飞行器们全都转了过来。 不知道那架飞行器中有人喊了一声：“兄弟们！大家合作！” 声音一出、响应无数,几十个飞行器载着的几十个大大小小的猎手团把许岁安四人围在了正中间。 “又来？”顾柏舟啧了一声,有点不耐烦。 就这片刻功夫,已经有不少攻击从那些飞行器中发出,朝他们这边冲来。 “我来吧。”叶枫说。 他转身来到窗边,右手覆盖在窗上,指尖用力。 异能隔着厚厚的玻璃传导出去，在宇宙间勾勒出一瞬亮光,顷刻将整个飞船包裹。 攻击撞上异能构成的屏障,被悄无声息的化解。 周围的猎手团们见状,立刻要加大火力。但还没等出手，那层异能屏障突然向外扩散，像一层层水波荡开,眨眼间水波触碰到包围圈最外侧的飞行器。 紧接着，猎-12星外猛地升起一阵风暴。风暴在无声中肆虐，沿着水波席卷，将所有飞行器搅在一起乱七八糟地颠倒、旋转。 不少猎手团第一时间就有所反应,或是转身逃离风暴范围、或是发动异能抵挡。但显然，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毫无效果。 像是暴风雨中的一艘小船，挣扎着摇摆浮沉、一个浪过去，整船掀翻，浪静下来，船也没了踪影。 敌人就这样又一次被清理干净，依然没留下一点痕迹。 叶枫收回异能，手离开窗边，偏头朝许岁安笑：“这样就可以了。” 许岁安咬着饼干点点头，朝他竖起大拇指：“变得好厉害呢。” 他猜到叶枫想听什么。 青年黑眸亮起，笑容也跟着浓郁几分：“所以以后，我都可以保护你了。” “但是现在，”顾柏舟打断他，“还是先下去吧。” 他朝外面指指。 一波飞行器没了，但星球里的飞行器们还在源源不断地出来。 叶枫没回应他，但也知道这个情况，很快操作飞船变向，从最近的地方进入猎-12星。 进入星球后，周围飞行器往外跑的现象更加明显。许岁安他们几乎是逆着人流前行。 在星球里，发现他们身份的猎手团同样不少，但这次没再出现合作围堵的情况。双方相安无事地擦肩而过，对方甚至还在有意规避他们。 顾柏舟三人本身都已经准备好要出手，一看这情况，心中也都有些奇怪。 全联邦通缉，帝国给给他们开的悬赏可一点都不低。能抓住一个人，拿到的赏金就赶上一个s级任务。 这么丰厚的报酬，按理说不该连个尝试的人都没有。为什么？ 四个人的好奇直到飞船在星球中心、协会大楼前落地才终于得到解决。 许岁安率先出去，一抬眼就看到了一个从大楼顶端一路垂下来的巨大红色条幅。 条幅又长又重，风都吹不动，几乎贴在大楼墙壁上，上面排着一列金灿灿的大字： 欢迎联邦首个通缉团莅临指导。 横幅一左一右，两把椅子上坐着两个没精打采的人。见到许岁安，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懒懒散散地抬了下手。 右侧穿玫红色高开叉旗袍的男人含含糊糊说了句：“来了。” 声音粗犷。 就在他打招呼的同时，还有不少猎手团正拎着行李从大楼内走出，一个个郁郁寡欢，甚至还有不少明显憋着气。 路过坐在门口两位时，都忍不住要狠狠瞪上一眼。 许岁安站在飞船边上，看着这一幕，有点懵。 但他还是很礼貌地也朝那男人招了招手：“你好。” 男人咧嘴笑了一下，忽地起身，脑袋探进协会大楼，朝里面喊了句：“要走的走干净没？抓紧啊！” 许岁安目光茫然地转了一圈，终于找到可以问的人，拉拉顾柏舟的袖子，问：“这是，在做什么？” 顾柏舟神情无奈，叹了口气：“在玩游戏。” 许岁安好奇：“什么游戏？” 顾柏舟：“倒闭模拟器。” 许岁安：？ 他反手握住许岁安，拉着他走过去。叶枫和莫行止对视一眼，警惕地跟在后面。 一路上，他们不断和正离开的注册猎手们擦肩而过。那些人见了他们，一点好脸色都没有，但动了动嘴，似乎又忌惮着什么，想骂，却没法直接骂出口，只能是狠狠剜他们一眼。 这种视线，顾柏舟三人早就见惯了——无论是在遇见许岁安之前，还是和许岁安分开的这两年间。 但他们不在意自己被这样看着，却不可能不在意许岁安被这样看着。 从那些人身边路过后，手指轻轻一抬。 立刻，一群正往外走的猎手们，不是突然被一阵风吹得人仰马翻，就是行李中的一部分莫名自然。还有一些触了电一样原地抖了许久。 人没什么大碍，但就这一阵折腾也够受的。 关键是，事情发生前，他们甚至一点预兆也感觉不到，不然也不至于被折腾得这么狼狈。 但受到攻击后，就不可能有人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一群人全都回头看去，望着四个停在协会大楼前的背影，满心愤慨。 站在最后的蓝发青年转过身，半着在发间的红眸冷冷望来。 正要冲回去找场子的猎手们被这么一盯，忽然一阵胆寒，定在原地，竟然没有一个真的有所行动。 人群沉默片刻，到底还是灰溜溜地转向，朝离开星球的方向走去。 只是这一刻，他们忽然有些相信看门人和代理人的“劝导”： 如果真的要为了通缉悬赏和这几个人为敌，他们绝对会被杀的渣都不剩。 协会门口。 楼内“该走的人”终于都走干净。旗袍男满意地拍拍手，自来熟地朝许岁安打招呼：“好久不见，最近过的好吗？” 他左右眼异色，右眼是普通黑眸，瑰色的左眼里像是有朵玫瑰，此刻随着他眨眼的动作，那朵玫瑰消失又出现，显出几分梦幻。 “喔、还不错。”许岁安回应，还有几分茫然。 这两位，在系统的提醒下他倒是有些回忆起来。当时他们来这里鉴定晶核、注册成为正式猎手时，眼前这位其跑男就是这里的晶核鉴定师。 而隔壁那位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当年是看门人，现在也是。在记忆碎片里，就是他把命悬一线的顾柏舟捡走。 回忆起来，他的目光自然转过去。 和旗袍男不同，即使他们到了面前，那大叔依旧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靠在椅背上，撩起眼皮看上来一眼，似乎连招呼都懒得打。 但就在许岁安看过去的同时，那人却也正睁着眼看来，眼睛里透出几分沉思和打量。 “你好？”许岁安试探。 男人哼哼两声。 旗袍男则积极主动：“这段时间有没有遇到什么好货，有带在身上吗？给我尝尝？” 他鉴定晶核的方法，就是品尝。 许岁安还记得这点，但是…… “没有哦。”他有点抱歉。 “不用理他们。”顾柏舟却在此时说了句。 旗袍男立刻很不情愿地一撇嘴。 顾柏舟道：“瑰。我不帮你找到你哥了吗？怎么还要吃这些？” 找哥哥？ 许岁安有点好奇地看过去。 瑰伸出食指晃晃，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习惯是改不掉的~等你长大就懂啦。” 顾柏舟唇角一抽，不理他，拉着许岁安就要往里走。 旁边突然啪的一声，一个桌子凭空出现，拦在四人面前。 顾柏舟怔了一瞬，立刻有点不爽地看向另一边，问：“这回也要？” 中年男人冷淡吐字：“按规矩办事。” 他这会儿倒是完全清醒过来，坐在桌子一侧，身体挺直，双手放在桌上，手边摆着一圈空玻璃杯。 “喝……”许岁安刚问出一个字，脸色忽然一变，身子后缩，藏到顾柏舟身后。 他想起来了。在这个地方，进门要喝一种非常糟糕的饮料。当时他们每个人都被迫喝了，只有叶枫受得了那种味道。 他看向叶枫。叶枫果然也回忆起来，似乎还有点跃跃欲试。 但顾柏舟却率先伸手，朝男人说：“反正你那东西对他也没用，拿过来，我两杯一起喝了。” 许岁安有些惊讶地偏头看去。 明明当时顾柏舟还说过，这辈子绝对不会再喝第二次。但现在，竟然一副早就喝惯了的模样。 顾柏舟似乎没注意到他的视线，紫眸微垂，等了片刻，从男人手里接过两杯满满当当、成色诡异的饮料，喝白开水一样灌了下去。 许岁安盯着他看，忍不住凑头过去，小心翼翼在空杯边缘嗅两下。 混杂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许岁安一皱鼻子，立刻又把脑袋缩回顾柏舟身后。 顾柏舟笑了一下，拎着两个杯子递过来，紫眸轻弯，带着点调侃意味：“要尝尝吗？” 许岁安一阵摇头。 顾柏舟轻笑，也没再说什么，把杯子递回，拉着许岁安绕过桌子，走入大楼，回头对还在外面的叶枫和莫行止说：“你们自便。” 两人：“……” 顾柏舟才不管许岁安什么反应，拉着许岁安进到门内，立刻就要带着他去楼上看卧室。 许岁安跟在他身后走了一段，还是忍不住问：“住在这里可以吗？” 这里是猎手协会，通缉他们的地方之一。 “当然可以。”顾柏舟不假思索。 他回头，越过横栏看了一眼楼下。 猎手协会的大厅空空荡荡。这大概是过去几十年都没有过的景象。 “他们把不同意我们留在这儿的人都赶走了。” 许岁安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顾柏舟之前那句“倒闭模拟器”是什么意思。 猎手协会是依赖协会下的注册猎手维持运转和营收的。现在，几乎所有猎手都被看门人和旗袍男赶走，协会未来的运营自然很成问题。 顾柏舟已经接着解释：“楚时间离开之后，把这里的管理权限转交给瑰了。这决定是他做的，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喔。”许岁安点点头，看着顾柏舟。 他正站在一间房前，从一串钥匙里试出对应的门锁。 和两年前相比，人似乎是瘦了一些，侧脸变得更加锋利，但姿态里的厌倦和懒散褪去不少，整体感觉更加沉稳而充满力量。 这两年里，他应该被养的很好。 许岁安有点欣慰。 他开口：“顾柏舟。” 青年动作一顿，有点困惑地偏头看来：“嗯？” 手中的钥匙随着惯性插进门锁，咔哒一声，卧室门终于被打开。 房间内的落地窗映照着外面的阳光，投射进有点阴暗的走廊，将顾柏舟的身体纳进明亮处。 “你能来这里，特别好。”许岁安说。 顾柏舟愣了下，反应过来，失笑。 “好什么啊。” 他明白许岁安在说什么，但是， “见不到你，我过的一点都不好。”他说。 许岁安怔住，和他对视。 片刻后，他上前一步，张开双臂，难得主动地将另一个人揽入怀中。 顾柏舟的半个身子从阳光下挪回阴影里。但一直有点冰凉的身体却在此时终于慢吞吞地热起来。 “那现在，”许岁安在他耳边说，“你可以过的好一些了。” 哗啦啦啦。 顾柏舟手中的一串钥匙被他晃动，风铃一样响成一串。 他握紧那把匹配上的钥匙，几乎被硌得手心发疼。过了好久，终于抬起手，收紧许岁安的腰。 “我真的很想见你。”他轻声说。 从他恢复记忆，知道在很多很多年前，就已经失去过一次的那一刻起，一直渴求到现在。 “我知道。”许岁安摸摸他的脑袋，卷卷的灰发轻柔松软。 “以后，一直可以见到。” …… 叶枫和莫行止被看门人和瑰拦在门外纠缠了好久。 等他们终于进到楼内，顾柏舟和许岁安的叙旧早就结束，连他俩的卧室都连带着安排好。 看门人依然看门，瑰却踩着高跟鞋跟了上来，在四人身后探头探脑地打量，时不时点评两句。 “这个位置安排，心机很深嘛小顾，一点都不在意你们之间的队友情啊。” “哎哟，竟然还没把他俩安排到楼上？那是我错怪你了，小朋友还是有点善良在的。” “这个房间采光不好啊。莫同学异能是火，不应该找个亮堂的房间吸收一下太阳光吗？” 顾柏舟忍不下去，脚步一停，翻了个白眼：“你没别的事了是吧？” 瑰耸肩：“今天已经给我哥扫完墓了，我还能有什么别的事。” “不过——”他话音一转，看向许岁安，一直不怎么正经的神情在此时忽然沉下去，“这会儿还真有点正事。” 许岁安意外：“跟我？” “跟你。” “什么事？” “你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有两件。一个是找狶，一个是找国王闻任，对吧？” “嗯。” “所以呢？”顾柏舟问。 “所以，我怀疑……”瑰停下，忽然变得有点犹豫。 许岁安：“怀疑什么？” “你和楚素……也就是、好像叫楚时间是吧？到底什么关系？”瑰突然换了个话题。 许岁安没反应过来，一阵茫然：“嗯？” “什么关系？”瑰却又问了一遍。 许岁安沉默，思考。 如果说他们是朋友，但楚时间似乎到现在都还不信任他。 如果说他们不是朋友，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里，朋友之间的事情他们全做了。 烟花都一起放了两次。 “……半个朋友？”许岁安回答。 瑰似乎松了口气。 “那我说了。” “我怀疑，楚素已经找到其中之一的位置，而且自己一个人过去了。” “什么？” 这话一出，不只是许岁安，其他三人都跟惊愕开口。 “你怎么知道的？”顾柏舟立刻问。 “我在他身上放了‘追踪’。”瑰说。 顾柏舟震惊：“你在他身上放了‘追踪’？！” “什么追踪？”其他三人还在茫然。 “我自己开发出来的第二异能。”瑰解释。 “类似于一个定位系统。我可以在别人身上添加锚点。锚点可以让我在随机时间获得对方的坐标。但数量有限……最多也就四个人。” “自己开发出来的第二异能？” 瑰笑笑：“吃晶核的过程中钻研出来的，你们可以理解成一种对自己进行的人体实验。” 他一摆手：“这些不重要。” 顾柏舟依然疑惑：“但你怎么可能在他身上……” “现在当然不可能。”瑰说，“很早之前了，我在他某一次受伤之后试着加的。” “虽然那时候我异能掌握的不稳定，但他伤的太重了，所以也没察觉出来。” 简单一解释，他立刻又把话题拉回：“总之，不久前我收到了一次他那儿反馈来的坐标，我感觉有点不对劲。” 但话题又一次被岔开：“为什么会受伤很重？” 这次是许岁安。 瑰一阵奇怪：“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们认识好久了。” “我们刚认识的那会儿他总在跳时间。当时我只是觉得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然后试着杀掉，但每次都把自己搞得很狼狈。现在看来……应该就是狶。 “不过后来，不知道哪天起，他突然就不这么干了。可能是也知道自己一个人杀不死吧……那之后，他就莫名其妙搞起事业，还建了个什么奇奇怪怪的猎手团。 “——他当时也邀请过我和老孟，但我俩都拒绝了。” “反正，总之，他之前好久都没再搭理狶的事情。但我看这次传回来的坐标，偏得很奇怪，肯定不对劲。” 最后，瑰问许岁安：“你要不要去看看啊？” 许岁安没回。微低着头，很专注地思考着什么。 “那个……许岁安？”瑰叫了一声。 青年猛地回神，金眸扬起。 他简短回答：“嗯，我去。” 瑰松了口气：“那我把坐标给你。” 他看到这坐标后心里就总有一种不安，如果不找个人去帮忙的话，他总担心这人这次会直接死在那边。 虽然他和楚素认识这么多年也依然算不上“朋友”，但，最起码在他这边，他们并不是那种能冷漠地看着另一个人去死的关系。 坐标很快发到许岁安的终端机上。他立刻丢给系统去做分析。 有系统在，即使坐标位置再远，也能够确定楚时间要见的究竟是狶和闻任中的哪一个。 “现在就走吗？”瑰催促。 许岁安点点头，已经准备离开。 手腕被人握住。 “我们跟你一起。”叶枫道。 许岁安和他对视片刻，却摇了摇头。 对面三人同时皱眉。 许岁安：“你们要留在这里，等戚孤雪的结果。” 莫行止反驳：“我们跟你过去一样可以等戚孤雪的结果。” 许岁安回答：“那边，收不到。” “收不到？” 瑰叹了口气：“这也是我觉得不对的原因。那里完全是未开发星球，他之前从来没去过那样的地方。” “但你自己一个人太危险了。”叶枫也说，“最起码，我们要有一个人跟着。” 顾柏舟和莫行止同时点头。 两年后重逢到现在，他们难得如此意见一致。 瑰在旁看着，忍不住吐槽：“你们这是ptsd。哪能真的寸步不离的啊。” 三个人同时瞪过去。 瑰一缩肩膀，默默转过身去不说话了。 “那你们，谁要跟着？”许岁安问。 “我。”三个人异口同声。 瑰忍不住：“你看你看。” 许岁安有点好笑地回他：“我看到啦。” 瑰此时正被另三人盯着，不敢吭声，只好朝许岁安挤眉弄眼。 许岁安想了想，转向三人，道：“那就抽签吧。抽一个……” 他顿了顿，在叶枫和莫行止身上指指：“会开飞行器的。” 他需要一个司机。 顾柏舟：“……” 叶枫和莫行止自然没什么意见，转身去找东西做签。 顾柏舟留在原地，有点哀怨。 瑰拍拍他，凉凉调侃：“你看，我早说让你学了。” 许岁安也拍拍他，但没说话。 顾柏舟：“……” 第264章 抽签结果是叶枫。 萧离歌的飞行器很快就再次起航,按照瑰给的坐标前往某个未开发的星球。 星球位置很远，中间几次跃迁、把速度拉到极致，都很难在短时间内到达。 两个人合计了一下,干脆用上了异能。许岁安从萧离歌那儿“偷师”来的空间系异能虽然还没有那么精准,但定位一个方向不会有任何问题。 出发后第二天,两个人抵达坐标——一颗很黑、周围布满太空垃圾的星球。 星球正在发生某些变化，一阵阵波动从内部传出，沿着星球表面荡开，一小部分冲到外面，触及周围密集的太空垃圾。 各种废物碎片立刻被点燃、爆炸，引起一串连锁反应。 许岁安和叶枫此时正要进去,飞船刚到垃圾带就遇上这场爆炸,毫无防备地被炸翻,几团奇形怪状的东西撞上来,飞船夹在其中,被推来推去。 两个人第一时间开启异能,在飞船外面加上保护罩，但表面的三角耳朵笑脸涂层依然难以幸免,被□□刮花,成了个怪模怪样的苦笑。 许岁安回忆起萧离歌之前的嘱托,默默在心里给人道了个歉。或许在他们手里，就是很难有飞行器能完好无损吧。 萧离歌心爱的小飞船在垃圾堆里晃了一下，原本有些生涩、凝滞的动作突然变得灵巧,上下浮动、翻转，躲过撞来的垃圾，冲进星球内部。 许岁安放开贴在飞船内壁上的手，和叶枫对视一眼,小小地松了口气。 果然对他们来说，比起操控面板，还是用异能更加顺畅。 但进入星球，却并不意味着就能放松下来。 这里的情况显然不对，整个世界几乎一点光都没有，两人凭着感觉操纵飞船下落，实际上却连地面在哪里都看不清。 更别提找到楚时间了。 瑰提供的坐标只精细到这颗星球，进入内部后，却只能靠他们自己。 “照一下？”叶枫问。 在这种环境下主动成为光源，其实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谁都不知道这颗星球上有什么，看上去是一片寂静的黑暗，说不定周围早就全是异兽。 这一行为很可能让两个人成为众矢之的，陷入更深的困境。 但现在也没别的办法。 叶枫虽是在问许岁安，手上异能也积蓄起来。 但许岁安却没点头，盯着外面沉思片刻后，说：“不用，这样就好。” 叶枫有点意外：“那我们往哪儿去？” 许岁安抬手指了个方向。 “那边。” 叶枫顺着看去。一片漆黑，和星球里的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面对这幅景象，他做不出任何判断。 来自黑暗和未知的不安全感将飞船整个包裹。 但叶枫依然毫不犹豫地回了句：“好。” 他无条件信任许岁安。 飞船在一成不变的黑暗中穿梭，随着许岁安的指示偶尔变向。 直到十几分钟后，许岁安说：“到了。” 飞船停住，叶枫再次往外打量一圈，依然看不出任何异常。 “这里？”他问。 许岁安点点头，又指指下面：“降落吧。” 位置来自系统。根据系统的检测，这里是整个星球唯一存在人类生命体征的位置。 至于这一片漆黑中的其他东西…… 确实如叶枫猜测的那样，全是异兽。但一路飞来，那些异兽只是停在黑暗里看着，没有要攻击的意思，就好像都在安眠。 这整个星球里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生命体征，没有千万也有百万。要是两个人真的亮起光，说不定眨眼间就被这些怪物吞了。 但一直不点灯，也根本不可能。 叶枫看向许岁安。 许岁安懂他的意思：“再晚点。” 黑暗中，飞船在许岁安的指挥下缓缓落地。 星球的地面非常松软，触及的一瞬间，两个人都有一种陷进棉花里的感觉。 等他们出了飞船，来到外面，这种感觉更加明显。单脚踩上地面，只是略一用力，整个小腿都好像在被吸着，软绵绵地陷下去大半截。 叶枫身子一晃，微微前倾。那吸力一瞬间更加厉害，像是大地有了意识，要将他直接吞进腹中。 他表情微变，单手按住船舷，身子瞬间发力，要从地面中脱身。 异能在无声中爆发，震开一层短促的波动。 许岁安没让照明，所以即使用上异能，他也依旧在保持周围的安静和黑暗。 但就在此时，身边却亮了一下。 叶枫微怔，偏头看去。 许岁安站在飞船踏板上，指尖亮着一团柔和的光。 叶枫脚下的吸力瞬间轻松不少。踏板上的许岁安伸手过来，抓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拉。 整个人脱身而出，身子直接腾空。 这里的重力系统和帝星也有不小的差别。 正想着，身前传来一声异响。许岁安点的光很小，只能照亮他周围的一点空间，更远的位置依然一片黑暗。 这一声就是从那黑暗中传来。 叶枫瞬间警惕，条件反射般在两人身边支起异能屏障，反手将许岁安护在身后。 “有东西。” 看不见，但两年间积累下来的战直觉已经足够帮他做出判断。 “嗯。”许岁安则靠着系统的提醒，已经知道是什么东西，“是异兽。” 而且数量不少。 果然如推测的那样，即使只有这么一点光亮，它们也依然能被吸引过来。不过藏在地下的生物，反倒会被光亮驱赶。 许岁安微微蹙眉。 ——这就有些难办了。 正想着，那叫声突然靠近，紧跟着就是一道劲风。 异兽进入许岁安的光照范围，立刻呈现在两人眼前。 叶枫眸光一凝，瞬间抬手，水滴凝结成簇，唰唰几下，将冲到两人面前的五六只异兽一起捅了个对穿。 几只异兽扑腾着落地，眨眼间被地面吸收，不见踪影。 许岁安也跟着抬手，却是用金线绑了最后一只，从地面里将那异兽拖拽回来。 这一下，两人才真正看清这种东西的样子。 小头大耳、身子只有两根手指那么宽，长度却超过十厘米。 又细又长的身子上，一节一节地长着同样又窄又长的翅膀，忽左忽右，有时候左右都长，沿着身体参差不齐地排列出去，看上去像是几只蛾子的身子黏连在一起。 怪异又恶心。 叶枫蹙了下眉。 “这异兽体内也有异能。” 而且能量还不小。 两个人都很快做出判断。 如果按照人类世界的分级体系，这种异兽，估计都能摸到S级的边缘。 得出判断的同时，更多异响也从四面八方传来，交织重叠在一起，完全听不出个数。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点不妙。 如果整个星球都是这个等级的异兽，那实在有些棘手了。 许岁安手指一捻，异能光熄灭。 异兽不断靠近的吱吱响声却并未消失，反而越来越接近两人。 然而，光消失的同时，飞船之下的地面又开始不安分起来。一阵一阵地涌动着，地面好像成了凝固的大海，承载着飞船来回摇摆，幅度一次比一次大，有两次，飞船都险些直接策反过去。 上面的许岁安两人也跟着有些重心不稳。 咕咚一声响，飞船忽地陷下去一大截，像是被消化。两个人也跟着下降，脚下踩着的踏板消失在松软的地面。 许岁安和叶枫同时反应，踩在飞船侧壁，拉着彼此向上，避开来自地面的吸力。 但也就是在这时，那些逼近S级的古怪异兽也已到达。 声音绕着它们响成一片。只一瞬间的估算，两人都已得出一个庞大的数字：起码上百。 刚才那短暂的亮光，竟然吸引来这么多异兽。 叶枫一手护着许岁安，另一只手在两人身前横抹，风水同调，一个自左而右，一个自右即左，压着两侧的异兽“嘭！”一声捻在一起。 异兽叫声瞬间抬高一个声调。 幸亏这些异兽不懂排兵布阵，站位十分密集，叶枫这一下攻击起码同时灭掉了二三十只。 但就算如此，和整体数量比起来也是杯水车薪。更多的异兽冲破他的双重异能，撞在两人身上。 咔嚓咔嚓的微小声音顷刻响起。 叶枫的异能屏障将他们阻挡，但也只是一瞬间，那些异兽就已经反应过来，竟然直接开始啃咬屏障。 两人心中一阵惊异。 许岁安右手食指向内一勾，顾不上光不光的，异能发出，一阵爆亮，贴在两人身上的异兽瞬间死了个干净，劈里啪啦砸在飞船上，又顺着船壁划向地面，被吞噬。 光芒亮起，地面对飞船的吞噬终于停下。但此时萧离歌的飞船也不过只剩下最上层的三分之一，余下的全部沉入地面之中。 而且…… 光亮之中，许岁安表情凝重。 ——数量太多了。 比他们凭感觉估计出来的还要多。 那种异兽此时正成群地朝他们涌来，密密麻麻铺成一片，几乎将许岁安发出的异能光亮堵住。 而就在异能能照透的地方，这种异兽的数量已经近千。 叶枫看向许岁安，并未立刻动手，而是先跟他：“要一次性吗？” 一次性歼灭这些异兽，有些难度，但并不是不可能。 让叶枫犹豫的点是，这次歼灭之后，会不会反而引来更糟糕的麻烦。 许岁安面对他的纠结，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 “清理干净。” 话音落下，空气里的湿度陡然上升，半个呼吸的功夫，已经到几乎能拧出水的地步。 近千的异兽被水汽阻挡，飞涌而来的速度下降不少。 自然系异能修炼到极致，就是已经具备了在一定范围内掌控某种气候的能力。 叶枫黑眸沉静，手腕反转，摊开的掌心里凝聚出一个鸡蛋大小的水滴。浅蓝色的异能光芒在流转其中，能量极其浓郁。 许岁安在旁边看着，忍不住小小地惊艳一下。 这种纯度和强度的异能，放在两年前，叶枫绝对不可能达到。分别的这段时间，他真的进步神速。 水滴上倒映出异能主人的身影，黑眸的青年唇角微微翘了一下，五指指尖内扣一瞬、立刻摊开。 水滴瞬间压缩，强风吹起，青年的黑发被吹乱，倾盆大雨骤然降下，仿佛上千把刀子，还在逼近的异兽们一个接一个被刺穿，扑向地面。 几个呼吸之间，千只逼近S级的异兽团灭。 而做出这一行为的叶枫姿态轻松，平静地侧过身，理了理许岁安被吹乱的金色长发。 发丝从指尖掠过，熟悉的感觉回笼。 青年手指微缩，漆黑的眸子也被烫到似的颤了一下。 “这两年……有其他人帮你吗？”他小声问。 低低的嗓音跨过许岁安指尖的光亮，在黑暗的世界中中传开，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和嫉妒。 “有哦。”许岁安看向他。 光芒之外，异兽的声音再次响起，靠近。相比之前更加强烈、复杂，似乎不只是数量，种类也在增加。 叶枫却毫无察觉一样，只是静静地看着许岁安，嘴唇抿起，黑眸垂下，藏起些难以压制的不甘。 “但你的最好。”许岁安接着说。 青年愣了一下，黑眸蓦地再次抬起，将指尖的光亮尽数揉到瞳中。 “你的技术最好。”许岁安坦白承认。他向来不会吝啬夸赞。 “等事情结束，再给我梳一次吧？”他问。 叶枫轻轻笑了，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坚定：“好。” 不过眼下，他们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新的异兽正在涌来，脚下的地面在光亮下平息，但只要许岁安的异能一消失，它们势必会再次动作。 而两个人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找到楚时间，还没有向前推进。 “他在哪儿？”叶枫问。 许岁安既然指挥他来这里，那必然有一个大概的位置。 许岁安望着周围，沉思片刻，轻咬下唇。 系统给出的坐标的确是这里，而且生命体征不止一个，但他们却什么人都没看到。 按照这颗星球的情况，楚时间如果是自己来这里，那他此刻的状况还真是堪忧。 并不是说他不够强，但正因为他够强，所以才更有可能被这些数不清的S级、甚至更高层次的异兽消耗殆尽。 许岁安眸光一转，忽地望向地下。 “在下面。”他断定。 这颗星球的地下显然也藏了不少异兽。但既然楚时间肯定还活着，那他就只有这一个地方可去了。 叶枫跟着看向地面，神情有些凝重。 “我们下去？” 许岁安点点头。 噗—— 指尖的异能瞬间消散，周围重新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此时，远处的异兽已经离两人很近。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其中似乎还有不少大家伙，踩得地面一晃一晃。 不过现在，许岁安和叶枫已经不需要在意这些了。 两人双手扣在一起，同时跃向松软的地面。 在主动配合下，地面的“吞噬”过程异常顺利，几乎只是几秒钟的功夫，两道身影完全下沉，地面之上只剩下一小节飞船顶部。 成千上万的异兽追来这里，同时停下，陷入困惑，一时间，嚎叫声此起彼伏。 但这些声音却都传不到地面之下。 地底，许岁安和叶枫浑身湿漉，正将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史莱姆从身上摘下来。 地面之下那强烈的吸力竟然就是来自这种东西。进入地下同时，他们立刻被数不清的这种家伙包裹，像是陷进果冻里，在挣扎中不断翻滚，难以稳定下身体。 而且，被这些东西层层包裹着，身体和外界的联系几乎被隔断，异能也跟着削弱不少。 两个人试了几下，几乎都没有立刻冲破史莱姆的包裹。 还是地上那些追兵的赶到给了他们机会。 千万只异兽踏得地面颤抖，这些黏在地下的史莱姆自然也跟着抖了几下。 就是这几下，抖出一点缝隙，让许岁安抓到可乘之机，金线甩出，狠狠插进再下一层的地面。 第二层地面倒是正常的硬度。 一抖过后，史莱姆立刻要愈合，但许岁安却没给他们这个机会。金线一抖、一旋，将那裂口撕开得更大。 紧接着，更多的金线从缺口中挤出，扎根地面，史莱姆在十几秒的功夫内被不断分离、扩张的金线撑到最大，体内的许岁安略一用力，滑滑梯一样掉到下一层的地面。 有一个人率先出来，帮另一个解困自然变得轻而易举。这些史莱姆本身并没有什么攻击力，对付起来并不困难。许岁安三下五除二撕开第二个口子，把叶枫从中拉出。 贴地生长的巨大史莱姆翻滚了一下，上下涌动，似乎很是不甘。许岁安找了一圈，在其中发现萧离歌飞船的影子。 没攻击力是真的，会消化也是真的。它消化金属的速度比人快上许多，此时那飞船底部已经是一个巨大的漏洞。 飞船已毁，拯救无望。 许岁安又默默给萧离歌道了个歉。 叶枫此时也看到这一幕，黑眸微眯，想起萧离那会儿的嘱托，表情有些古怪。 他还记得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当时说…… “看来，你要用自己来赔偿了？” 略显轻浮的声音和叶枫的思绪同时响起。 他心中一惊，循声回头。 穿着皮衣的身影出现在几步外的位置，双手环胸，勾唇看来，目光落在许岁安身上，明明应该是非常严肃、甚至糟糕的境遇，但他似乎还有几分快乐。 “好久不见。”萧离歌跟人打招呼。 许岁安盯着萧离歌打量，满眼意外，甚至比叶枫更意外。 叶枫不了解萧离歌，但他知道，萧离歌对狶和闻任的了解远没有楚时间那么深。 楚时间能找过来，许岁安不怎么意外，但萧离歌也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会来？”他直接问。 萧离歌笑容一僵，思索片刻。 “从忒索罗斯开始，一路跟踪过来的。”他选择部分坦白。 许岁安：“跟踪？” 萧离歌：“跟踪楚时间。” 他三言两语把事情讲述一下，含糊过合作那部分，最后说：“他直接从二王子口中问到了闻任在的地方，我就跟过来了。” 许岁安点点头，听了萧离歌的解释，心情有些微妙。 二王子闻迩在海天星的任务失败后，竟然直接被国王闻任丢去做人体实验。 大王子恐怕也是如此。 现在回来想起来，怪不得两个人对任务失败都那么惶恐。被当作实验体改造，变得不人不鬼，这种感觉生不如死。 他们两个和被孤立的闻远不同，大多数时间都跟在闻任身边。这些年下来，恐怕对那些实验也早就有所耳闻、甚至亲眼所见，恐惧自然更深。 闻任这位国王陛下也实在心狠，为了自己，竟然连两个孩子的命都可以舍弃。 似乎看出许岁安在想什么，萧离歌说：“这家伙早就研究长生研究疯了。” 许岁安微怔：“他也是长生？” 忒索罗斯的星主和研究员是为了长生，现在，帝星的统治者闻任竟然也是为了长生。 萧离歌耸肩：“最开始估计不是，但现在肯定是了。” “他现在在哪儿？”许岁安问。 “后面。”萧离歌指指身后，“楚时间也在那儿。” “一起？”许岁安又意外了一下，困惑，“没打起来吗？” 楚时间表情一下子变得有点微妙。 叶枫立刻明白了，哼笑一声，竟然也学会了嘲讽：“是打不了吧？” 许岁安：“？” 他打量萧离歌。 异能还好好地待在身上，不是上次被狶吞掉的那种情况。 萧离歌异能在，楚时间异能应该也不会消失，那是为什么？ 萧离歌却没回答，只是维持着那副有点古怪的表情，叹了口气，道：“跟我来吧。” 地下空间没有地上那么辽阔，但依然也不小，而且没什么异兽。 就算有，也大多是史莱姆这种温和无害的，不会主动攻击他们。 萧离歌带着许岁安和叶枫走了一段，前方地面忽然向下倾斜出一个坡度。 坡底，一个土堆成的巨大房子立在尽头，房顶一直到上一层的地面，被一圈史莱姆包裹着。 “闻任的卧室。”萧离歌简单介绍。 “卧室？” 房门推开，土房子里只有一个房间，桌椅床柜等家具齐全，看上去还真就是一个卧室。 闻任盘腿坐在房间中间的地面上，身体周围延伸出来一些乱七八糟的各色线条，有一些插入天花板，有一些则没入地下。 看上去很是诡异。 而他的对面，房间一角，楚时间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看着倒很是悠闲。 只是在看到许岁安的瞬间，身子猛地竖起来，黑眸中滑过一丝仓促和惊慌。 第265章 “你好。”许岁安跟他打招呼。 楚时间沉默了一下：“……好。” 盘腿坐在房间中央的闻任睁开眼,看向两个不速之客。 “竟然又来了两个——正好。”他阴恻恻道。 许岁安第一次亲眼看到帝国的国王本人。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有些干瘦，头顶略秃,脸上的毛发却很旺盛,鼻子嘴巴都有些被遮挡,一双黑洞洞的小眼睛倒是完完整整露出来。 和闻远最多只有两分相似。 许岁安小小地松了口气。 看样子闻远的长相更多继承自他的母亲，真是个让人安心的好消息。 “所以，”他转头问楚时间，“为什么不杀？” 楚时间来到这里的目的肯定是杀掉这家伙，但眼下，他却只是干坐一旁,一点要动手的意思都没有。 但这话问出口的同时,许岁安盯着楚时间的目光也发生了些许变化。 不用楚时间回答,他已经大概看出来,是“连接”。 闻任的身体上探出许多异能丝线,连接到头顶、地面,其中就有极其不显眼的一根，异能的流向偏转出来,朝向楚时间。 “杀掉他你会死吗？”他直白提问。 楚时间眉尾挑了一下,没等开口,萧离歌先出声：“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半死不活？” 他抱臂站在一旁，多少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 楚时间竟然点了点头。 他回嘴：“不过我运气一向很好。” “我怎么没看出来？”许岁安反问。 楚时间：“……” 闻任听了这番话却忽然大笑起来，看向他们,还有点期待似的：“怎么，你们要试试吗？” 说话间，他身上那成千上万、五颜六色的异能丝线都跟着抖动起来，整个土房子也跟着颤抖,好像随时都会塌掉。 一直默不作声的叶枫立刻上前半步，半挡在许岁安身前，有些警惕地盯着闻任。 同时，他也在问着：“还有别的原因？” 萧离歌看去一眼，没想到他这么警觉，有点意外：“的确有。” 闻任在他们进来的瞬间就和楚时间强行绑定，这确实是限制他们出手的原因之一，但却不是限制住萧离歌的主要原因。 他和楚时间的关系远没有好到那种地步。相反，如果真有这么个“一石二鸟”的机会，萧离歌说不定还会乐于一试。 让他到现在都没有动手的原因，是闻任身上另外的那些异能丝线。 “他已经跟这颗星球上的异兽们连接在一起了。”他跟两人解释。 闻任的身体其实早就出了问题，靠着和异兽之间的连接才能一直活下去。 但这并不意味着，如果闻任死了，整个星球的异兽都会跟着他一起死亡。 恰恰相反，他的死亡会导致星球上所有异兽的暴动，千万级的异兽数量，饶是萧离歌也不敢轻易尝试。 如果加上楚时间，两个人说不定还真会试一下。但楚时间又偏偏中了闻任的陷阱。 想到这，萧离歌立刻有些责怪地扫去一眼。 这人明明有时间系异能，却连这种事情都预知不到，那他的异能还有什么用处？ “我也不是什么都能看到的。”楚时间忽然坦白了一句。 “即使能力再强，也总有一些时间是模糊的，尤其是关于我自己的。” 到了这个时候，他意外的坦诚。许岁安也忍不住满是怀疑地多看去几眼。 “按照穆霖久的说法，”楚时间顿了顿，似乎很不情愿提起这个名字，“——这些看不见的时间，就叫命运。” “所以，是命运让我们相遇。”他看着许岁安，目光真诚而殷切。 萧离歌：“呵。”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楚老板不仅在生意场上会装，在这种场合也很会装。 “那命运有没有告诉你，你能不能活到第二天？”叶枫也跟着嘲讽一句。 楚时间看向他们，单臂搭在扶手上，姿态轻松随意。 “当然。”他勾唇，“命运告诉我——” 他说到一半，又转向许岁安，语调缱绻：“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未知的时间呢。” “哦。”许岁安没什么表情，学着叶枫的句式，“那命运有没有告诉你，你哪天开始信我？” 楚时间笑容一僵，黑眸里的光明灭不定地闪了两下。 “我没有——” “哎。”叶枫突然叹了口气，截断他没说出口的话。 “岁安。”他轻轻握住许岁安的手，小声说，“没关系，不管发生什么，我会永远相信你的。” 楚时间：“？” “嗯……”萧离歌也沉吟着开口，“对有些人来说，学会信任是很难的。你也别太失望，这是成长环境问题，和对象无关。” 楚时间：“？？” 许岁安笑了一声。 “好可怜哦。”他配合着两个人一起调侃楚时间，金眸弯着，眼底积蓄着的那点轻微的不开心彻底不见踪影。 楚时间无奈了，朝许岁安伸手：“既然我这么可怜，你来解救一下我？” 许岁安看看他，又转头看看闻任，重新想起正事。 他上前两步，来到闻任身边。成千上万的丝线蠢蠢欲动，似乎想要也在许岁安身体里埋下一根。 许岁安后退半步，让开身子。几根丝线从他身侧划过，插进地面。 闻任目光如炬，恶狠狠地看过来。 “小心一点，他动作很快的。”萧离歌在后面提醒。 许岁安：“嗯。” 应声的同时，又是几根丝线探出，上下左右成包夹之势，让人无处可躲。 许岁安抬眸扫了一圈，这次连退都没退，迎着丝线抬起手。 啪！ 闻任的眼睛瞬间瞪大。 那四根丝线竟然直接被许岁安抓进手里，隔着一层结实的异能膜，虫子一样来回扭动，却无论如何都扎不到本人。 许岁安盯着那几根丝线看了一阵，偏头看向楚时间，直接道：“拔出来吧。” 闻任当即冷哼一声：“你想得美。” 这扎根在人的血脉和异能核心里的丝线，要是能轻而易举拔出来，还会被他当作保命的杀手锏吗？ 线拔出来，人恐怕也要半死不活。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但楚时间却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直接张开双臂，半躺在椅子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来吧。” 等许岁安走近，他又忽地抬眸望来。 土屋内的照明依托于闻任身上那五颜六色的异能线，所以光也是五彩缤纷的。 照进楚时间眼里，似乎也给那层常年融不进光的黑眸中添上几分五彩斑斓的明媚质感。 许岁安垂眼和人对视。 楚时间笑着问他：“这算信任吗？” 许岁安抬手，在他身上摸索到闻任插进来的那根丝线。 丝线猛地被握住，挣扎着扭动两下。 楚时间的表情微微一变，显出几分痛苦，又在许岁安看去时荡然无存，依然是那副无所畏惧、漫不经心的笑。 “不算。”许岁安回答他。 他另一只手也扣在丝线上，顺着被绷直的线，指尖一路向下，隔着衣料抵在楚时间的身上。 嗡—— 帝都、皇宫。 警报声陡然拉响。 原本懒懒散散的守卫们瞬间抓住武器，满脸警觉地四下打量。 一支机动小队立刻跑向警报传来的位置——皇宫门口。 他们可还没忘之前那次紧急事态。 接连两个人硬闯皇宫，直接杀穿了整个皇宫的守备力量。 国王陛下就是在那之后消失，元帅大人也从那会儿开始变得不对劲。甚至包括两位皇子…… 这次，皇室的守卫军从警报响起就严阵以待。 他们摆好阵形，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门口。 然后，队伍静止，全员呆滞。 “殿……殿下？”打头的队长一脸茫然地念叨一声。 皇室极少露面的三王子殿下闻远此刻正站在门口，冷眉冷眼，眸光中带着几分熟悉的、战场上浸润出来的戾气。 “警报？”闻远反问。 队长立刻就是一抖：“呃……可、可能出故障了。” 他小声解释，事实上心里也是一万个困惑，甚至有想要痛骂警报系统一顿的心思。 皇室的警报系统通常在检测到身份不明、或者极具威胁的外来人员时才会响起。 三皇子殿下，就算在皇室里再边缘、再不讨喜，那也是堂堂正正的皇室核心成员之一。 尤其是现在，国王消失，大皇子和二皇子也在不久前相继音信全无，整个帝都群龙无首。 平民们不知道这些情况，但贵族圈的那些人却一个比一个清楚，此时不知道有多少人计划着造反搞事。 皇室这些年的名声并不算太好，只是一直有权力和军力压着，帝都权贵们就算不满，也不好直接表现出来。 但现在可不同了。时不时就有点风吹草动，直接找上门的也并不是没有。 队长这些日子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哪天真的出了大事。 如今，闻远的出现算是让他悄悄松了口大气。 但这极其不合时宜的警报，又让守卫队队长慌得不行。 闻上将“恶名”在外，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那可是从不心慈手软，据说他向来是怎么狠怎么来。 这保不齐一个不顺心，处理帝都权贵之前，就先把他给处理了呢？ 这么想着，队长冷汗都冒出来了：“殿、殿下，我这就派人去检修警报系统。” 闻远看向他，深蓝色眼眸微凝，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 队长满心不安，浑身一抖，站的笔直。 闻远却在此时开口：“不必了。” 队长一愣：“不、不必了吗？” 闻远扫他一眼，冷冷地“嗯”一声，跨过皇宫门槛。 秋风萧瑟，大门两侧干枯的落叶被卷起，又摇摇晃晃落在人群之间。 闻远站定，朝四周望去一圈，神情隐晦不明，不知道是在怀念这个许久不曾踏足的“家”，还是勾起了多年前的怨恨。 队长捏紧武器。 皇室的事情他们这些“内部人士”当然也有所耳闻。此时看着三皇子殿下神色阴晴不定，心里更加没准。 他忽然有了一个不太好的预想。 警报拉响，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此刻的三皇子殿下确实是对皇室“极具威胁”的存在？ 父亲和两个哥哥都不在，他若想在这个时候夺权，那位子简直是直接送到他手边。 就在此时，看过一圈的闻远终于再次开口：“给帝都的所有权贵发一份邀请函。” 队长一愣，指指自己：“我、我吗？” 这可完全不是他一个守卫的分内工作。 可三皇子殿下点了点头，已经接着说下去：“要所有人今天天黑之前，立刻来皇宫、开会。” 所有权贵、天黑之前、立刻。 只是这三个词，就让队长心中一寒。 三皇子殿下……恐怕真的要借这个机会做什么啊！ “我、”他迟疑。 闻远扫来，蓝眸冷冽。 队长咕咚一声吞了口唾沫：“是、我这就去办！” 话到说到这个地步，他还能不懂吗？ 三皇子殿下这哪是让他发邀请函，分明就是让他发警告书—— 作者有话说：在收尾啦，所以今天开始不日六了~改成每天3k保底。 剧情结束后，一部分文案剧情+单独的感情线会作为番外部分放出~ （本来是打算感情线融进主线剧情里，但刚好连载过程中阿晋对结局这块放宽了（小声 目前确定的是9个1v1分结局+1个无cp合家欢。 单人番外顺序按照角色在正文里的出场顺序来，也是会3k/天慢慢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65-270 第266章 帝星南部,全帝国最大的军事训练基地。 夕阳西斜、秋风吹拂，上万人整齐地站在训练场上，鸦雀无声。 军靴踩在落叶上的声音极其清晰地从人群侧前方传来。 所有人屏息凝神,有武器的握紧武器,没武器的绷紧身体,齐刷刷望向声音传来的位置。 后面的人视线被挡得严严实实，终于有人忍不住小幅度地斜了斜身子，低声问：“元帅真的回来了吗？” 被搭话的人食指抵在唇边，谨慎地瞪他一眼。 元帅大人三四个月音信全无，内部早就在传他本人出了意外，不可能再次出现。 因为元帅的失踪,近两个月军内也是风起云涌,不少高层都在暗自夺权,直到最近才终于稳定下来。 但据说这位新的“代理元帅”完全是皇室的人,这次夺权结束,他们干脆要成为皇室的另一支“守卫队”。 消息在私下里传得很广,早就有不少人对代理元帅心生不满，再加上前两天对通缉犯的大型逮捕行动,反对的声音更加强烈。 这两日,不少人都在暗中祈祷元帅大人能重新回来。 今天,这些祈祷终于要成真了。 穿着笔挺制服的青年出现在队伍正前方，高挑颀长、宽肩窄腰，遮盖额前的微分白发下压着精致的面孔,似乎每个部分都生的恰到好处，就算放到什么全星际的大型选秀舞台上，都能让其他所有选手黯然失色。 前排的士兵中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发出细小惊叹。 元帅停下脚步,单手按上腰间长剑的剑柄，白色的剑身上印着清晰纤细的金色纹路，像是某种特殊的图腾。 那双冰蓝色眼眸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似乎只是随意从人群中扫过，却给人一种被注视到的感觉，顿时浑身一紧，屏息凝神。 ——真的是元帅！ ——元帅真的回来了！ 众人不敢出声，只能用眼神传达彼此的惊喜。 尤其是最前排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将，他们中有不少都是跟着元帅一场场兽潮厮杀过来，祁元帅对他们来说早就不只是将领，而是某种能令人心安的精神符号。 但有人惊喜，自然也有人惊恐。 ——此时正面对着祁临的那位“代理元帅”。 祁临手一搭上剑柄，那男人立刻浑身绷紧，警惕地后退半步，同时握住武器。 就在同一天的几个小时前，他还站在这个位置，大义凛然地发表着身为“代理元帅”的演讲。 而此刻，他竟然直接生出了一种从这个高台上跳下去的欲望。 压迫感。 浑然天成、身经百战、毫无破绽的强大，塑造成这份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这位代理元帅那也是在皇室内经过层层选拔的异能者，不然，也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被派到这里来接管帝国军。 他此刻能站在这个位置上，那也是经过了多少次的勾心斗角、明争暗斗。按理说，他对这种争权的场面早该经验丰富。 但此刻，代理元帅却觉得，他的所有经验都在短短的一次对视中，就变得一文不值。 祁临在离他三米远的位置站定，冷眼看来，薄唇轻启：“你该把位置还回来了。” 代理元帅身子一颤。 他听得出这句话里的暗示，如果他现在老老实实交出位置，走下这个台子，祁元帅或许会饶自己一命。 但是…… 代理元帅紧张地看向台下。目光意料之中地对上几个熟悉的面孔，那些人都在看着他，面无表情，但眼神狠戾。 代理元帅握紧了手中的枪。 他咬牙开口：“我怎么能肯定、你不是别人假冒的？” 祁临闻言，露出一瞬间的困惑。 就是这一瞬间！ 代理元帅猛地举枪，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异能早就积蓄，子弹刹那出膛。 不是有那种说法吗？——三米之外，枪更快。 他这一下出其不意，元帅就算反应再快，也不可能完全跟得上。他需要制造的，也就是那瞬息的延迟。 唰！ 主席台下，十几道身影同时冲出，扑向台上的白发青年。 异能弹转瞬之间已至眼前，而祁临眸中的困惑尚未褪去，连手都没来得及抬起。 代理元帅心中稍微一松。 就在此时，“铮”的一声轻响。 代理元帅眼前似乎白光一闪。 他愣了一下，目光转动，捕捉到两团坠向对面的异能弹。 两团？ 他瞳孔一缩，猛然意识到不对。 但已经晚了。 刚刚还在三米开外的身影此刻赫然出现在眼前，白发在眼前一扫而过，代理元帅只觉得浑身一疼，随后便眼前漆黑，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祁临持剑转身，在瘫倒在地的代理元帅身边站定，看向刚刚冲上台来的那十几个人。 他的剑甚至都没出鞘，只用剑鞘在人身上飞快地敲打几下，那代理元帅就已经不省人事。 剑身一拧，指向前方。 一起上来的这十几个人压根没料到反转会来的这么快。 他们同样是皇室内训练有素的队伍，早就彼此配合着完成了无数惊险困难的任务。 没有祁临这位正牌元帅在，这次来辅佐皇室的人选彻底控制军权，也只是他们一项非常寻常的任务。 事实上，这一天之前，他们甚至觉得是皇室此前一直小题大做。 哪怕祁临还在，只要他们一起出马，元帅这个位置同样可以直接从他手中夺来。 他们甚至期待着有这么一个机会，让他们向所有人展示自己的力量，而不是只能当一群“阴沟里的老鼠”，做着那些不能公之于众的脏活累活。 但此时，这个机会真真正正摆在眼前，十几个人全都定在原地，在震惊中有些六神无主。 祁临却不会再给他们第二次机会。 他身体上前半步，雪白镶金的长剑向前一递。 光芒乍现！ 整个主席台瞬间被亮光织出的密网笼罩。 噗噗噗噗。 几道血花跟着溅出，洒落地面。 似乎只是眨眼之间，光芒再次暗淡下去。 十几个人趴在台上，全都不省人事。而祁临那把剑依然没有出鞘，甚至滴血未沾。 一阵风起，将血腥味吹散，也将肃杀之气传得更远。 天边夕阳映照着主席台上殷红的血渍，给整个训练基地都蒙上一层血红色的阴影。 全场再次鸦雀无声。 长剑收回腰间，笔挺的身影侧转，面向台下。 冰蓝眼眸从人群中一一扫过，依然冷漠，但却染上几分红色，让人更加畏惧。 “还有吗？”他问。 台下沉默。 一秒、两秒、三秒。 一阵欢呼声猛地爆发出来，几乎要将整个训练基地震塌。 台上的祁临一愣，像是猝不及防有点被惊到，瞳孔缩了一下。 “祁元帅！祁元帅！祁元帅！”声音连成一片，在夕阳中回荡。 …… 金线缠在闻任身上。 其他所有异能线似乎都感到恐惧，凑成两团，离金线远远的、缩在一边。 但被捆着的闻任本人却依然没有惧意。 相反，他双眼发亮，神情振奋，甚至可以说是狂喜。 “来啊！就是现在，杀了我吧！”他吼。 许岁安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对比之下，表情更显平静。 插进楚时间体内的异能线已经被清除，但许岁安却没能立刻动手。 闻任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有两三分钟——从他身上异能丝线突然完全变黑开始。 直到那一刻他们才意识到，他之前所有的行为，其实都是在拖延时间。 这也怪不得许岁安他们。这完全是他们认知外的领域，就算隐约察觉出不对，他们也没法立刻有所行动。 闻任就是靠着这份信息差，实现了他的目的——虽然这一目的在其他人看来多少有些荒诞。 “来杀了我啊！杀了我，你们一个都活不了！杀了我，我就真正永生了！！” 他还在喊着，声音在土屋内回荡，尖锐又吵闹。 许岁安冷漠地看着他，手指微动，金线一抖，将闻任的声音封住。 不知道他和狶通过什么方式达成了什么契约。 总之，按照闻任的说法，如果许岁安现在动手杀掉闻任，他就会直接和狶融为一体，与狶同寿，实现真正的永生。 与此同时，狶的力量也会变得更强，会用它的办法，直接统治整个星际。 前者很扯淡，后者却让人不得不有些忌惮。 戚孤雪的研究还不知道有没有成果，他们到现在都无法确定狶的位置。如果闻任的说法属实，之后的事情会变得更加麻烦。 这只是其一。 其二，按闻任的说法，他似乎还在帝国内为自己的死亡做了些“精心准备”，闻远和祁临此时都在帝星，闻任的“精心准备”究竟会对他们造成多大威胁也很难说。 而就眼下，杀掉闻任之后怎么从这满星球的狂暴异兽里逃出去，同样是个不小的问题。 三个困境叠在一起，这才让许岁安陷入纠结。 余下三人默默看着他，等待他做出决定- 唔……好像接通了？这玩意竟然真的能这么用- 喂喂，能听到吗？ 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脑海中传来。 许岁安一愣，猛地看向房间内的另一位。 楚时间此时显然也很意外，朝他望来，眉尾轻挑。 “回他一下。”许岁安说。 “什么？”叶枫和萧离歌茫然。 楚时间却已经用心声传回信去：在呢。 另一端沉默了一下- 竟然真行。 还是戚孤雪在惊讶。 但这一句过后，再传来的心声已经换了人- 这次连接依托晶核持续时间不会很长，我尽快说。听说你们现在在闻任那边，建议你们尽快找到他本人，把他杀掉- 根据从双生晶核上探测到的反应……还有小奶的状态，狶的情况不太对劲，能量层级在暴涨，再这么下去，过段时间很可能完全超出我们的能力范围- 到时候他们说不定真能统治世界了- 关键应该在闻任那边，根据我们的推测，把他杀掉之后，能量层级会有一个大跃升，但增长会在那之后彻底结束- 狶藏身之处的范围也已经被缩小了，你们回来之后立刻就可以开始对那些星球进行逐一排查- 闻任那边，只能麻烦你了，岁安。我们不确定那边具体什么情况，但闻任肯定会做足了准备，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如果实在不好杀，要以自身安全为重，狶的能量层级我们会再想办法。岁安……- 你说完没？我们时间有限啊。他又不是笨蛋，这些事情他自己清楚。 戚孤雪的声音冷不丁插入。 穆霖久沉默了一下。 这边，许岁安依然在努力听着。 不知道他们俩怎么研究出重新连接心声的办法，但这毕竟不是在忒索罗斯，心声听上去有点模糊，还有点断断续续，好在穆霖久表述清晰，不会有什么重要信息错漏。 但这些信息却也告诉他们——闻任不得不杀。 许岁安和楚时间对视。 脑海中，穆霖久的说话的内容突然又一转- 祁临？- 嗯？ 元帅大人似乎不忙，立刻就有回应- 帝星上有两只狶的分身。闻任被杀死后，那两只狶恐怕立刻就会有所行动。你能联系到闻远吗？- ……不太能- 那就你自己吧。 穆霖久道- 想办法解决一下。 话音落下，勉强重连的心声系统终于支撑不住，嗡一声，彻底中断。 但就算心声没有中断，他们恐怕也不会多嘱咐祁临两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 训练基地，祁临面无表情地听着心声中断，目光一转，看向某处。 强大且还在不断增强的能量波动正从那边隐隐传来。 帝星藏了两只狶很麻烦，但好在，其中一只似乎就在他跟前。 土屋内，楚时间捡着重点跟叶枫和萧离歌解释了一下穆霖久刚刚那番话。 叶枫皱眉，沉吟片刻，问：“你们……还有其他联系方式？” 楚时间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混在许岁安身边的这些家伙，抓重点的能力向来很统一。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了。”他说。 “嗯。你们……”萧离歌似乎很认真地数了一下，“足足五个人的。” 楚时间：“。” “现在，”许岁安听不明白他们话里话外的暗示和针对，指指癫狂中的闻任，把话题拉回来，“要杀他了。” 有了穆霖久这段话之后，他们需要关注的问题，飞快缩减到1。 也就是，他们自己该怎么从这里逃出去。 土屋外忽然传来一阵阵异响，从地面上一路蔓延下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很激烈地争斗着。 许岁安抬眸看一眼，眉心微蹙，看向其他人：“我出去……看一下。” 他手腕一转，金线从指节上脱出，末端绕一个小圈，被他套在叶枫手上。 “你们在这守着。” 话音落下，他人已经从屋内消失。 余下三人沉默片刻，对视一眼。 叶枫拎着许岁安留下的金线，站在原地没动。 萧离歌和楚时间却也没有起身追上去的意思。他们似乎都不太担心许岁安在外面的情况，而是直接讨论起正事。 “我的飞船已经没了。”萧离歌大大方方道。 “我的也是。”楚时间跟着大大方方。 这意味着，就算他们能干掉外面那上千万的异兽，也没法从这颗星球上离开。 两句之后，话题一转。 “你们那秘密功能这么好用，不该通知他们来接人吗？”萧离歌出言嘲讽。 楚时间嘲讽回去：“我也没想到，萧先生星盗做了这么多年，竟然只是个光杆司令。” “这么说来，”叶枫把玩许岁安的异能线，凉凉开口，“两位的存在都很鸡肋啊。” 楚时间和萧离歌立刻看去，表情微妙。 两人对视一眼。 “他以前是这样的吗？”楚时间问。 他又不是没用“素”这个身份接触过许岁安身边这几个“队友”，那会儿的叶枫…… “你问我？”萧离歌冷笑。 “以前不是。”叶枫竟然主动承认，目光落到两人身上，弯唇，“但现在，倒确实比你们有用。” 楚萧二人：“……” 第267章 土屋晃了几下。 外面的响声在许岁安出去后反而变得更大。 过了好一会儿,动静消失。土屋的门被人从外推开。 许岁安带着两个灰头土脸的年轻人出现在外面。 楚时间和萧离歌同时很不给面子的笑了一声。 “飞船还好吗？”楚时间问。 顾柏舟和莫行止看向他，脸颊灰灰的，表情淡淡的。 “当然。”顾柏舟开口,“我们可不会仗着自己实力强就连条退路都留。” 楚时间眼角一跳。 顾柏舟已经转向许岁安,解释：“飞船在星球外面,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后随时可以离开。” “外面？”萧离歌好奇。 顾柏舟：“我们多带了位驾驶员。” 所以飞船可以不着陆，直接悬停在外面等他们出去。 许岁安问：“但你们，怎么会来？” 他明明让这两个人在协会里等着。 顾柏舟看向莫行止，一副打算串一下口供的模样。 结果莫行止看都没看他，张口就说：“因为觉得其他人不靠谱。” 这一句直接把在场的人都扫荡了一遍，叶枫更是他的主要嘲讽对象。 萧离歌当即一乐,朝他道：“你搬来的救兵似乎不太听话。” “谁说我们是他搬来的？”莫行止冷着脸反驳。 他们确实是靠叶枫身上带着的定位器来的这里,但行为百分百是自发的,和叶枫一点关系没有。 叶同学：“。” “你们一路赶来一定很辛苦吧？”他转了话题,微笑,“幸亏有岁安出去接。” 言下之意：我不靠谱,你们也没靠谱到哪儿去。 这回轮到顾柏舟和莫行止沉默了。 他俩对这颗星球也是毫不了解。一进星球就犯了大忌，异能灯光一点,周围的各种异兽叫着喊着就扑了上去。 两个人循着叶枫给的坐标一路打一路逃,几次都差点被异兽彻底困住。 也算因祸得福,成千上万只异兽闹出来的动静够大，许岁安被引了出去，这才把两人从兽潮中救出,拎来地下。 顾柏舟目光一转，看向房间中央的闻任，再次转移话题：“这就是‘国王陛下’？” 他虽然是顾家人，但被认回家也才没几年,之前还一直都是“废柴”人设，所以也没亲眼见过闻任。 但照片还是见过一些。 顾柏舟当即和记忆里的形象对比了一下，评价：“瘦了很多嘛，看起来过得不太好。” 闻任喉咙还被许岁安金线缠着，说不出话，一双小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 “现在杀？”莫行止问。 “你们可以吗？”许岁安问其他人。 就算队伍现在已经有五个人，想从这颗星球逃出去，也绝对不是什么容易事。 “当然没问题。”几个人异口同声。 “那就杀吧。”许岁安下结论。 闻任多活一段时间，位于世界另一端的狶就会变得更强一点。越早动手越好。 许岁安手一抬，金线从闻任颈边撤开。 “有遗言吗？”他问。 他知道，这是属于人类的基本的人道主义精神。 闻任冷哼一声，大喊：“同归于尽吧！” 许岁安有点莫名其妙，反问他：“你不是说，你要永生吗？” 闻任表情一僵，立刻改口：“是，我永生，你们去死吧！！！” 楚时间玩味道：“看起来，你自己也不是很信狶的那套说辞。” “骗了这么多年还没把自己完全骗过去？水平堪忧。”顾柏舟点评。 闻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被这短短两句话气得不轻。 许岁安手指一勾，金线落下，眼见着就要动手，耳边突然插入一道声音：“等一下。” 是叶枫。 许岁安奇怪：“怎么了？” “我们来吧。”叶枫右手搭上他的手腕，压下他的动作。 黑眸垂下，盯着青年修长白皙、缠着金丝的指尖。 ——他不想脏了许岁安的手。 “喔。” 许岁安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后退半步，把空间留给叶枫。 他并不介意谁来做这件事。 四种异能同时出现，土屋猛地亮了一下，又骤然黯淡下去。 一秒死寂。 一声巨响。 五道身影骤然从土屋内弹出。 随即，成千上万的异能线从开始坍塌的土屋中冲出。在接触到外界空气的瞬间，由黑变彩，像是一只只破茧的蝴蝶。 但带着剧毒。 由内而外，整颗星球都开始晃动。千万异兽同时被唤醒，强制进入狂暴状态，叫喊声嵌套在一起，它们失去神智，彼此厮杀，黑色的星球眨眼间被染红。强烈的异能波动一层层荡出，一直传到星球之外。 像是由蝴蝶效应引起的，一整个星球的坍塌与毁灭。 星球之外，一艘玫红色飞船停在不远处。 飞船内的瑰惊得瞬间弹起，立刻操纵飞船逃出异能波的传递范围。 他这飞船就是普通的廉价民用款，可经不起折腾。 玫红色飞船拖着漂亮的长尾，在宇宙间打了个转，停得远远的。 瑰心里安定，看着星球，忽地想起：……这个距离，那几个人能跑过来吗？ 咔嚓。 宇宙间似乎发出某种声音。 在他注视中，那颗深红的星球，竟然在中心多出一道自上而下的裂痕。 整个星球竟然都直接被异兽暴动产生的庞大能量震裂。 瑰心脏一阵狂跳，按着操作台，压根不敢挪开眼。 人呢……怎么还没出来？ 他焦急咬唇。 总不会……出不来了吧？ 这种强度的能量，他们被困死在里面，一点也不奇怪。 操作台忽然哔哔哔地响起来。 瑰吓得浑身一抖，猛然回神，低头看去。 竟然是一个远程通话申请。 他现在哪有功夫理这些？立刻抬手就要划掉。指尖触及屏幕，余光扫到来电显示，又忽然顿住。 接通。 “你应该在附近？那边还好吗？”电话那端的声音立刻传来。没有丝毫客套，即使声线清澈平稳，也依然显出几分被压着的急切。 “穆先生。”瑰动了动唇，看向外面，犹豫开口，“好像……不太好。” 此时距离星球爆炸已经过去两分钟，裂缝不断扩大，此外却再没有其他动静。 就这段时间，都够他们死去活来好多回了。 一声轻响从通话另一端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碎掉。那端的人声沉默下去。 瑰心中一动，忍不住低头扫了一眼面板，确认来电人。 的确是穆霖久无疑。 但这位一向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校长先生，竟然也会有情绪激烈到连话都不会说的时候？ 他在意的人只是生死不明而已。 正当此时，那端又是一阵悉窣声响。声音再次响起，却换了个人。 “你别跑啊。”那人先这么说了一句，很郑重其事的样子。 瑰顿时有点来气，心情却一下子放松，反驳回去：“喂喂，我是这种人吗？你也太瞧不起我了？” 对面说：“那就好。” 瑰：“……” 怎么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那人已经接着道：“既然不跑，就做点准备。你飞船里有什么医疗用具？” 瑰神情严肃下来：“除了医疗舱，你要的我这儿应该都有。” 出发前三人就猜到这边可能情况不妙，提前做了不少准备。现在果然是要派上用场。 对面“嗯”了一声，语速飞快地接着说下去：“先把快速愈合剂准备出来，四倍剂量，五人份。纱布……估计包不过来，你那儿有什么大件布料吗？提前做下消毒，给其他四个人准备好……” 瑰边听边记，有些跟不上。 “等等等等，四倍剂量？” 是药三分毒，何况是加速治疗的针剂，相当于透支本人的生命力。四倍剂量下去，直接给人注射死都有可能。 但对面很肯定道：“四倍。” 瑰迟疑了一下，开口叫道：“是……戚医生吧？” 这位的医术他早有耳闻，但…… “是我。”戚孤雪道，“所以你更不用担心了，他们命硬得很，星球都炸不死，还能被你一针打死？” 好有道理。 瑰诡异地沉默了。 戚孤雪已经接着说下去：“你手里应该有不少晶核，有一个算一个，都掏出来，到时候给他们补充异能。不用管什么质量、属性，塞就完了……” 瑰学乖了，不再反驳，只默默记着。 还好戚孤雪要布置的内容不算很多，一套下来，瑰估算了一下，觉得自己忙得过来。 戚孤雪那边嘱咐完，他心里也稍微轻松一点，趁着电话还没断，好奇地问了句： “戚医生，你不担心他们死掉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戚孤雪反问。 瑰一愣。 “他命很硬，实力也强，没那么容易死。”戚孤雪回得干脆。 瑰却莫名注意到另外一点。 他问的是“他们”，但戚孤雪说的是“他”。 “还有事吗？”戚孤雪已经接着问。 瑰心思转回，略一迟疑：“呃……那穆先生怎么……？” “没办法。”戚孤雪低笑一声，幽幽道，“人在某些情况下是会失智的。” 瑰：“……” 其实，他不是在跟自己解释，只是在借机嘲讽穆校长对吧？ 电话挂断。 时间已经过去五分多钟，许岁安几人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瑰做了个深呼吸，握拳。 相信戚医生。他得准备起来了。 他最后抬头扫了一眼飞船之外。 咔嚓。 星球裂痕再次加深。 …… 长剑猛然从爬满裂痕的地面拔出。 训练基地的地面裂出一张密集的蜘蛛网，每根线都极深几粗。 所有士兵都吓了一跳，不知道元帅大人为什么突然来了这么一下。 但也只是这么一下，就几乎毁了整个基地。 众人在沉默中满心惊愕。 元帅的实力，似乎比他们迄今为止的估计还要更强。 “元、元帅，您这是要？”前排中有人斗胆开口。 但祁临没答。 他只是一如往常地投来一瞥，丢下一句：“现在逃跑，或者做好战斗准备。” 什么？ 什么逃跑？什么战斗准备？ 所有人都在发懵。 元帅的命令经常就是这么简单直接，但往往又因为过于简单直接，会让人听不太懂。 之前，他们不需要听懂，只要知道照做能活命就是。但这次，怎么还有让他们逃跑的选项？听不懂的话，他们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做啊！ 那人支吾一声：“元帅……” 可没等再开口，祁临的身影都从眼前消失。 一抹白色在夕阳中跳跃两下，腾空跃起。 长剑出鞘，弧光一闪。 训练基地一角的某个建筑骤然一分为二。 “那、那不是实验楼吗？”有人小声说了句。 话音未落，一声长啸忽地从断裂的实验楼中传出。 伴随长啸，浑身漆黑的庞然大物拔地而起，似乎眨眼间就盖过夕阳，将整个基地笼罩在阴影中。 众人怔愣片刻，陡然恍神。 “那、那是什么啊？！” “怪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 “异兽？！” 这一刻，他们忽然懂了祁临那句“逃跑或者战斗”的二选一。 ——打不过！绝对打不过！！ 不知道多少人心中都闪出这样一个念头。 有些还没上过战场的新兵更是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 而、他们的元帅呢？ 白光一闪。 像是乌云密布中忽然出现一轮弯月。 白发青年的身影出现在那怪物的正上方，剑尖指天。 光芒穿透黑暗，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凝在剑尖一点。祁临的身影在光中模糊。 所有人都有些恍惚。 他们仿佛在那道模糊的身影上，看到了一些不属于人的东西？比如……角和尾巴什么的？ 但此时，也没有人顾得上深思这些。 光芒凝聚，剑尖滑落。 铮一声响。 长剑自上而下刺穿那漆黑的庞然大物。 轰—— 眨眼之间，那不可能战胜的怪物倒地不起。 而祁临的异能光芒依然没有散去。 挑、劈、砍、刺，剑光闪烁不停，在怪物周围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似乎持续了将近有两三分钟。 狂风卷地，落叶纷飞，夕阳尽褪。 矫健的白色身形再次出现在光芒之中。 祁临立于半截实验楼顶端，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长剑垂下，剑尖折射着尚未散尽的光芒，也折射出那只怪物。 咔。 一道古怪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声音变密。 还沉浸在祁临身姿中的士兵们茫然地左右打量。 就见那躺倒在地的怪物忽然分裂，十几秒的功夫，就变成了成百上千只小怪物。 这个大小……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 祁临的声音紧随其后：“杀。” 元帅一声令下，不少人几乎条件反射地抓起武器，朝着离自己最近的怪物冲上。 这个大小，这种水平，他们也能杀的掉！ 训练基地近万士兵一拥而上，和分裂后的小怪物们厮杀在一起。 而实验楼之上，暗下来的天幕之下，祁临持剑站立。 他本该冲下去，继续清理那些小怪，此时却并未动作。 青年白发被风吹起，露出若隐若现的龙角。持剑的右手手背上，金色印记明亮滚烫。他抬眼望向天际，眸中滑过一丝不安。 心声接连刚刚再次响应。 但他却联系不到许岁安，声音传不过去，他有些担心。 但他却不能过去帮忙。 祁临按住手背的印记。 ——他赶的过去，但这里，还有另一只狶，需要他来处理。 …… 帝都，皇宫，大殿。 帝国的权贵们紧赶慢赶，总算在天黑之前到齐。 闻远站在最前端，垂眸看着众人。 “如果有人不愿意，可以立刻离开。” 就在刚才，帝国的三皇子直接代替他的父亲和两个哥哥一起宣布退位，并声称，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帝国和联邦相关事宜将由他全权负责。 然后，他问他们愿不愿意。 权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敢出声的都没有。 话都说到这份上，国王和两位皇子也都无了。三皇子的名声他们也都早有耳闻，那可是个大杀神。这一群经商从政的，基本都能说是手无缚鸡之力，谁敢忤逆这位？ 一群人被闻远盯着，忙不迭摇头。 “但、但是……”突然一道声音响起。 所有人都是一呆，惊愕地循声望去。 竟然还真有人敢开口？！ 看到说话的人，他们又都是一愣。 许家一年前刚刚上位的新当家，二少爷，许欠。 许欠眨巴眨巴眼，问：“为什么只有一段时间？” 闻远和他对视，似乎想到什么，眸光稍软，正要开口，外面忽然一声巨响。 紧接着，大门猛然被人推开。 守卫队队长连滚带爬地冲进来。 “殿、殿下，不好了！外面有怪物！！” 第268章 守卫队队长这话喊出来的同时,宫殿大门也被一根又粗又长的触手卷跑。 一个电视机大的漆黑脑袋从空荡荡的门框后面探出来，中间一只白花花的、没有瞳仁的眼睛，也得有篮球那么大。 那眼睛打量着屋内,转动一圈,发出咕叽咕叽的怪响,触手蠢蠢欲动地摇摆几下，猛地向内一探。 啪！ 墙角半人高的瓷瓶瞬间被碾碎。 殿内的名门贵族、商业奇才们吓得人仰马翻，一时间不是往闻远身后躲，就是往桌子底下藏。 见过大世面的许欠倒成了一群人里最淡定的一位。这要放在两年前，他才是最快冲到闻远身后的那个。 但现在，许欠只是钉在原地,双腿打颤地看向闻远,问：“殿、殿下,需要我帮忙吗？” 这两年下来,许欠的责任心强了不少。毕竟是蓝晶学院毕业生,他再废柴,也是有点战斗能力在身上的。 他这么说着，心里已经有了做炮灰的思想准备。 但闻远没给他这个机会。 三王子殿下瞥过去一眼,丢下句“不用”,人已经冲向那刚进门的怪物。 整个大殿内的温度骤然下降,桌椅结上一层薄霜，冰柱在交错的房梁上的凝结。 闻远一步踏出，地面跟着踩出一朵朵冰花,将他渐次送上半空。 那怪物半个身体都挤进来，在门边拥成一团，顶天立地，将通向外界的空间堵得严严实实。 四五根触手同时扬起,抽打着卷向升至半空的闻远。 触手虽然粗大，动作却极其灵活，彼此交错着，封死闻远所有前进路线。 另有一根触手贴地而行，偷偷从他背后袭击。 “殿下！”立刻有人惊呼一声。 一群人都被堵死在这，闻远就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小心啊！！” 话音未落，闻远身形扭转，右臂抬起，似是变成一把冰刃，稳稳拦下那根触手。 冻结！ 冰霜扩散，触手整个冻成一条冰块。寒意一路延伸下去，几乎触及那怪物的身体。 身后一阵寒风。 闻远踩上冻成冰的触手，再次借力转身，上下左三根触手被他分毫不差地躲过，在眼前交织成结。 他左手猛地前伸，双指并拢，点在结上。冰霜再次蔓延。 借力、起跳，翻身。 一根冰刺自上而下，将几根冻结的触手一并贯穿。 咔嚓—— 脆响过后，触手在众目睽睽之下碎裂，砸了满地。 瞬息之间，局势反转。众人心中猛地一松，瘫软在地。 但还没来得及庆贺，那怪物一声怒吼，白眼睁大，迸出血丝。触手再次从它体内长出，甚至比上次还多。 而且它这次学聪明，压根不再找闻远，□□根触手一下子散开，朝着其他人席卷过去。 一群人立刻再次慌神，叫喊着到处找地方躲藏，但触手当然比他们快多了，眨眼之间，三四个人已经被卷起，挂在空中，放风筝一样满屋子转。 “救命！！殿下，救命啊！！！”几个人立刻扯着嗓子喊起来。 闻远这边刚刚解决了四根触手，转眸看去，立刻抬手一甩。 几根冰锥追着触手刺过去，啪啪啪啪四声响，四根触手嵌进墙壁，前端一松，四个人一起甩向地面。 大殿是很高的。 就这个位置摔下去，保不齐要断胳膊断腿。四个人死里逃生，却一点也没庆幸，依然是扯着嗓子大喊。 就在此时，一片冰花猛然绽开，在半空里一拦，将四人齐齐接住，魔毯一样拖着他们飞去另一端。 操纵冰花的闻远冷冷扫过去。 四个人被掐住脖子一样，骤然噤声。 那边，闻远却已经不再看他们，两步上跃，身影一花，出现在那惨白的大眼睛前。 异能扩散，双手平举，数百冰刺立刻在他身后铺开，反射寒芒，照进那只眼里。 狶似乎也有一些人类的条件反射，眼睛下意识一眯，还在乱窜的触手也停了一瞬。 就在那一瞬，冰刺狂风骤雨般甩出，一起扎进那只眼睛。 闻远的身形却已经从怪物身前转开，手握冰刃，一个呼吸间，就将几根触手一起处理干净。 狶惨叫一声，身子向后跌去，砸在殿外的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闻远冷哼一声，俯身追出。 若是两年前面对这样一只怪物，恐怕他拼尽全力都很难取胜。 但不巧，如今它面对的是两年后的闻远。 鞋尖点地，闻远落在那只变得鲜红的眼睛旁边，垂眼看去，深蓝眼眸冷峻凌厉。 “另一只死的时候你就该知道，这里不是你们待的地方。” 那只狶的分身是许岁安处理掉的，他当时虽然不在现场，但身为三皇子，也在事后了解了事情的全貌。 那之后，他带人在整个皇宫里彻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第二只的踪迹。 但现在看来，是这家伙藏得太深了。 “从哪里出来的？”闻远问。 守卫队队长此时也跟出来，抱着剑，颤颤巍巍回话：“从、从地下，突然就出来了。” 他犹豫一下，还是接着道：“其实……这家伙刚出来没那么大。是吃了一些人……” 闻远眉头蹙起。 队长脑袋深埋，认错：“……我们……低估它的力量了。” 他们当时看这家伙个头并不大，以为靠守卫队的力量能够解决，但很快，队长就意识到，这怪物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 可那时，守卫队死伤都要过半，怪物反倒像是受到滋养，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强。 队长知道不妙，赶紧跑来找闻远求救，这才发生后面这一段。 但事实上，最开始跑过来的时候，队长并没抱那么大期望。 他知道闻远强。可再强也不过是一个人，势单力薄，能对这怪物造成什么伤害？ 随后，短短几分钟内，队长的三观进行了一次摧毁和重塑。 三皇子殿下的强，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们二三十异能者都束手无策的怪物，闻远却只用区区几招，就彻底制服。 这一刻，队长甚至在想：其实这个实力，完全足够做元帅了吧？ 就算祁临元帅本人出现在现场，也不可能杀的更快。 这半年多，军中一直在传，三皇子将代替失踪的祁临成为下一任元帅。他最开始还有些嗤之以鼻，但如今看来…… “解决了？”一道清冽的嗓音忽地从身后响起。 队长下意识回头，对上一双平静的冰蓝色眼眸。 他一愣，张了张嘴：“元……” 这位，是那个失踪了四个月的祁元帅吧？ 祁临没等他说完，就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已经转向闻远。 三皇子殿下抬了抬下巴，冷声道：“杀完了。” 随后就问：“你知道？” 祁临点头，说：“感觉到了。” 最开始，他的确不知道另一只狶的分身在哪儿，只是化为龙身在云层外盘旋寻找。 但如此强烈的异常异能波动，刚一靠近，祁临立刻就察觉异常，奔着这边赶来。 他速度绝对不慢，但闻远竟然杀的更快。 祁临和这位三皇子殿下对视，对他的成长速度略感惊讶。 闻远却蹙了下眉，似乎并不太信他的说辞。 他是感知系异能，但祁临可不是。这只狶出现的突然，如果不是早就知道，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来。 不过…… 闻远抬手，几根冰柱扎下，将挣扎着要活过来的狶镶进地面。 ……他并不在乎祁临究竟为什么会预先知道，并赶来这里。他只在意—— “许岁安呢？” 祁临微怔。 闻远看向他，蓝眸深沉，并不多话。 他不了解祁元帅，但了解跟在许岁安身边的人的“统一特征”。如果有谁能命令得了他们，那只可能是许岁安本人，或者…… “他出事了？” 祁临手指蜷了一下，手背上的印记依然滚烫。 “不确定。”他说。 闻远拧眉。 正要开口，身边多了个脑袋。 “那、那个，你们在说我弟吗？他出什么事了？”许欠探头探脑，慌慌张张。 他本不打算凑过来，但这两人的谈话触发了他的关键词。事关许岁安，他身子不自觉地就靠上来了。 两人同时看向他，眸子沉沉的，都没说话。 许欠莫名感觉有点不安，一下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摸摸手臂，一挥手，说：“算了算了，有你们在，他肯定出不了事。我去善后了。” 说完，许欠脚底打滑，飞快地跑去几个吓得半死的贵族身边，嘘寒问暖、处理伤口，忙前忙后。 祁临默默看着，目光又转向闻远。 虽然一直没跟这些人正式见过面，但许岁安身边的人他一直都有所关注。 他知道闻远过去的实力，自然也知道许欠曾经的样子。 ——好像无论是谁，都会在离开许岁安之后飞速成长。 祁临垂下眼，心中浮出些许……嫉妒。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闻远忽然再次开口。 祁临：“？” “你要去他身边吗？”闻远问。 “我不会带你一起。” “我只是觉得，你早点过去，还能帮得上吗。他不是情况不好吗？”闻远反问。 …… 何止不好，几乎可以说是非常不好。 许岁安扒开堆成山的异兽尸体，点着异能光找其他人。 他们刚一离开地下层，就因为异兽的暴动和星球的开裂被迫分开。 萧离歌和楚时间倒还好，第一时间用异能留在他身边。但叶枫、顾柏舟和莫行止三人却全都没来得及反应。 人都不全，他们当然没法从这里逃出去。 但好在，已经找到了。 许岁安看看手边的异兽尸体，松了口气。 看起来，顾柏舟三人运气不错，在分开之后遇到彼此，也组成了个三人的队伍。 许岁安眼前的这堆尸山里，正聚齐了三个人的异能。上面残存的异能留下一份线索，连接向黑暗里。 “在那边。” 许岁安刚指了两下，手腕一转，金线甩出，串起几只异兽甩远。 这些家伙的狂暴状态根本结束不了，数量也仿佛没有上限，杀了一批还有两批。 许岁安他们根本无法估计自己在这里被困了多久，只能凭借体内的异能状态，判断出他们还能再撑多久。 ——时间不多了。 即使本身实力再强，异能量和体力也有个限度。 刚刚一路走来，三个人解决的异兽少说也都上万，此时他们萧楚二人都逐渐显出体力不支。 这还是有许岁安这个“无底洞”在。叶枫三人的情况恐怕会更糟。 他抿唇打量一圈，手指轻点，异能金线沿着三人异能残留的方向延伸出去，瞬间就探到视野之外。 明亮细线在黑暗中十分显眼。 明确方向后，这方法用来找人的确最快，但对狂暴异兽的吸引力，同样强的可怕。 眨眼间，三人再次被包围。 “还能打吗？”许岁安跟余下两人确认。 “如果我说‘不行’，你会保护我吗？”萧离歌贴近许岁安问。 竟然还有力气开玩笑。 许岁安放下心来。 楚时间却斜睨一眼，轻哧：“你不行了？” 萧离歌表情一冷。 跟着嘲道：“我觉得，你会更快不行。” 异能属性越高级、强度越大，消耗的能量就越多。 两个人异能水平相差不多，但和空间系比起来，当然还是“时间”更加复杂。 而且最开始，楚时间甚至尝试了一次扭转星球时间，强行终止异兽们的狂暴状态和星球的毁灭。 作用微弱，消耗却极大。 所以如果真要有人率先撑不住，这只队伍里，倒还的确是楚时间的可能性最大。 许岁安跟着看向楚时间，向他确认：“你可以吗？” 楚时间眯眼，笑着反问：“我会不可以吗？” “你又不跟我说实话，我哪儿知道。”许岁安答。 楚时间：“……” 萧离歌：“哈。” 第269章 在许岁安找到顾柏舟三人前,对面三位先循着他的金线找了过来。 许岁安他们正被异兽包裹着，试图从内部打开缺口。金线就在此时弹动两下，迎着他们进攻的方向,从外向内撕出一条裂痕。 细小的火苗瞬间燃成熊熊大火,像是一条隔离带,将异兽们从许岁安身边驱散。 莫行止带着顾柏舟和叶枫走进圈内，目光在许岁安身上打量一圈。 “没受伤？”他问。 许岁安点点头，也正打量对面三人。 和预计的差不多，他们三位的异能消耗和伤势都要比许岁安三人严重一些。 但好在彼此已经合流，剩下的只是从这里逃出去。 许岁安抬头看看天空。 莫行止的火焰一路燃烧上去，火光勉强照亮了一点天幕,显出一道很深的裂痕。 “我们从那出去。”他指指那道裂痕,跟其他人说。 但话音才落,目光立刻被堵死。成千上万的飞行类异兽铺天盖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他们和天幕中的裂缝隔开。 许岁安隐约察觉异样,张口说了句：“不对。” 与此同时，所有异兽一起俯冲下来,怪叫着冲向地面六人。 他们此时被莫行止的火焰包裹,四周的异兽进不来,他们的躲藏空间却也都被压缩。 此时几乎陷入无路可逃的境地。 飞行类异兽们翅膀扇动，各种属性的异能立刻飓风一样砸下来，转瞬就将他们完全笼罩。 亮光一闪。 最开始是一点,很快扩散出去，变成一片、一团。 嘭一声闷响。 包裹了火焰中心的异兽忽然炸开，散向四面八方，被推进火焰,眨眼间就被燃烧成灰。 许岁安维持着抬手的动作，稍稍松了口气，亮光逐渐收拢。 还好他反应够快，在察觉不对，出声提醒的同时，也迅速调动起异能。 其余五人围在他身边，此时也各自发力，形成一层层密不透风的屏障。 异兽被挡在屏障和火焰之外，但几人脸上却都没有轻松的模样。 只是这片刻的功夫，围过来的异兽再次增加，又一次将通向星球外的通路堵得严严实实。 这次他们可以肯定，这种阻挡，绝对是这些陷入狂暴状态的异兽有意为之。 但单凭它们自己，真的有这种智商和调度能力吗？ 几乎同时，一个念头浮现在几个人的脑海——狶、或者闻任的“灵魂”，正在背后操纵这场围堵。 它们想将许岁安等人困死在这里。 双方数量实力差距悬殊，这几乎是无解的局势。但想到这一点时，几道音调不同的轻哧却同时响起。 “这么害怕我们吗？”萧离歌率先开口，望向虚空中的某处，轻嘲。 “毕竟今天杀不死我们，死的就是它了。不过可惜——”顾柏舟耸肩，笑道，“我们绝对不可能死在这里。” 许岁安看去。这句话，让他回想起过去。 在顾柏舟身上，一个曾经被认为是“乌鸦嘴”，实际上是被迫植入他体内的第二异能。 他应该很不喜欢那个异能。那代表了一段痛苦、绝望、无能为力的过去。 然而，下一刻，顾柏舟上前一步，右手却向后伸出，勾在许岁安的手腕上，对他说： “我们该出去了。” 说罢，他看向空中，强烈的异能喷薄而出，紫色双眸瞬间明亮，灰色卷发无风自飘，深紫色的电光仿佛在他周身盘旋流转。 绕在周边的异兽感知到什么，有不少都陷入恐慌，挣脱幕后之人的指挥，争抢着要逃向远处。 在这种事关生死的时刻，狂暴完全被恐惧压制。 顾柏舟启唇，声音空灵：“让——开——” 异能瞬间迸发。 言灵生效！ 上万异兽同时僵住，不到一秒，整齐散开。一条通向裂缝的通道清晰呈现在许岁安等人眼前。 像是被真空隔开，没有一只异兽再敢闯入其中。 顾柏舟拉了一下许岁安，将他带上半空，回眸道：“走吧。” 他讨厌这个被强行植入的异能。但如果是为了眼前的人，他可以毫不在意那些过去。 许岁安反握住他，金眸映着逐渐熄灭的火光，璀璨明亮，一如多年以前。 “好呀，我们走吧。”他说，“离开这里。” “六个人。”旁边插进来一句。 “嗯。”许岁安坚定点头。 异兽被言灵控制着，像夹道欢迎一样围在两侧，目送六人升入天空，一直来到裂缝跟前。 许岁安伸出异能金线，试探风险。 金线触到裂缝边缘，忽地顿住，像是撞上一块铁板。 他微微一怔，眉头轻蹙，加重力道。金线光芒更盛，在裂缝前铺展，宛如一把利剑，猛地刺出。 “当！” 异能撞上裂缝，骤然被弹开，许岁安被震得后退半步。 ——出不去。 六人同时意识到这点。 事情再次变得棘手，之前是星球中数不尽的异兽，这次却变成了星球本身。 裂缝存在，但却并不能让他们离开这里。这颗星球此时似乎在拼尽全力，阻挡每一个生灵从这里离开。 它要和星球上的所有造物同归于尽。 这可不妙。 许岁安盯着裂缝看了片刻，再次抬手蓄力。 当——！ 巨大撞击下，整个星球似乎都晃了一下。 但，没有用。它依然没有任何放任的迹象。 许岁安右手垂下，指尖在撞击的反作用下溢出些鲜血。 想要从这里出去，恐怕至少需要能毁掉一颗星球的力量。 放在之前，他或许可以。但现在……有异能锁在，他的力量根本无法完全发挥。 【这东西，怎么才能去掉？】他问系统。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这东西的麻烦。 此前的战斗中，没有被锁住的那部分异能基本完全够用。所以他并没有觉得这东西太过麻烦。 但如今真的到了不得不出全力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枚被世界意识强加上来的异能锁有多令人讨厌。 【我在找我在找！很快就好，岁安你稍微等等！】系统知道此时情况不妙，甚至比许岁安还慌，声线都有点发抖。 但好在它速度确实不慢。 许岁安没等太久，就听系统再次开口：【找到了！！呃……】 许岁安：【？】 系统欲哭无泪：【但岁安，我们现在做不到啊……】 【什么方法？】 【如果能完成一个主线目标——也就是让其中一个任务对象的黑化值清零，我们就能争取到暂时开放异能锁的权限。】 系统发愁：【可是现在……根本不可能。】 这帮家伙的黑化值一个比一个高，最有希望的戚孤雪那也有70，而且人还不在现场。 清除一个任务对象的黑化值，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按照他们的估计，这些人的黑化值只有杀掉狶才能完全清零，但杀掉狶的前提，是从这里逃出去。而要想从这里逃出去，又得把一个人的黑化值清零…… 陷入死胡同了。 系统崩溃抓狂，许岁安抿唇沉默。 左手手腕突然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许岁安微怔，循着力道望去，对上一双安静的黑眸。 叶枫看着他，平静道：“我来吧。” “你？”许岁安微怔。 就算叶枫在这两年间实力倍增，但也绝对到不了能够对抗一颗星球的能力。 想到这里，许岁安皱眉，感觉有点不对：“你要做什么？” “要把‘我们’送出去。” 叶枫说着，目光却从他身上转开，望向其他人。 “做好准备。”他沉声道。 其余四人却不像许岁安那么茫然。他们立刻就知道叶枫打算做什么，此时表情中的吧浮现出些许异样。 萧离歌问了句：“你确定，你来？” “当然。”叶枫弯唇，“我比你们有用，不是吗？” 萧离歌单侧眉心微扬。 片刻后，他说：“行吧。” 话说出口的同时，人也上前半步，抬手一捞，将许岁安护在身侧。 “要做什么？”许岁安问。 但很快，不再需要回答，他也已经知道。 叶枫体内的异能在几秒内成指数地疯涨，似乎只是眨眼间的功夫，他的异能量直超许岁安的巅峰，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水准。 许岁安瞳孔一缩，伸手就要将人拉住。 他竟然忘了，这个世界的异能还有一种极其特殊的使用方式——爆种。 在短时间内将异能水平拉到极限，发出完全超出个人能力的攻击。这是一个异能者在生死存亡之际，希望极其渺茫的自救方法。 因为打破天花板的力量，也就意味着超出想象的反噬。一次爆种带来的后果，很有可能是死亡。 如果在爆种初及时阻止，或许反噬能够被降到最低。 但许岁安的手却没等伸出。顾柏舟和莫行止一左一右将他拦下。 “放心吧。” “相信我们。”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在他耳边响起。 许岁安怔了下，张开的手指蜷起，目光却依然落在叶枫身上。 他身体被水蓝和浅绿两种光芒笼罩着，黑发被强风吹着向后撩起，一双黑眸一如既往的明亮平静，但眼尾处却绽出道道红纹，顺着侧脸延伸出去。 叶枫的手指挣扎了几下，猛攥成拳。完全超出限度的异能自体内涌出，沿着血脉喷涌，顺着手臂向下席卷。 衣服布料直接被异能散出的气波震碎，露出同样爬满红纹的右臂。 许岁安看着那条手臂，目光闪了一下。 不只是红纹。 那上面还有不少疤痕。 他记得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叶枫身上很干净。这些疤痕都是在他缺失的那两年里出现的。 他只能透过记忆碎片窥到时间的边角。却永远不可能知道，在彼此分离的那两年里，他的队友们究竟经历了什么。 究竟有多少次陷入绝望，有多少次濒临死亡，有多少次在九死一生时突破自我，他一概不知。 但他来到这个世界，本是为了不让他们经历这些痛苦。 正盯着，眼前忽然微光一闪。 风裹着一层水幕，轻柔地覆盖在许岁安眼前。 叶枫用异能挡住了他的视野。 许岁安有点发愣，忽然感觉握在左右手腕上的力道下滑，将他的双手扣入掌心。 一个微凉，一个滚烫。 紧接着，有人从身后靠近，搭上他的肩膀。 楚时间贴在他耳边，一如既往地自傲，但又难得郑重：“有我在，他就算爆种也死不掉。” 话音落下，一声爆鸣，随即是千百万异兽一起发出的痛苦嘶叫，期间夹杂着一道压抑到极致的低哼。 但只一瞬间，他的耳朵被四个人一起捂住。 身体一轻，一股难以抗拒的吸力从身前传来，将他猛地向外一拉。 许岁安视野一黑，眼前的水幕和身遭的力道同时消失。 他条件反射般抬手，金线骤然向周围铺展，将几个坠向宇宙深处的身影同时接住。 身后，星球的爆炸还在继续。无数异兽挣扎着要从他们开出的裂缝里挤出，但却又被其他无法逃脱的异兽拽回。 偶尔有两只真的挣脱出来，但一接触到星球外，便顷刻化成粉末。 许岁安垂眼，移开视线。 另一端，一艘平平无奇的飞船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他驶来。 那绝对超过了飞船本身的极限，是有人在用异能操控。 许岁安目光微定，金线缠着四人，身形一闪，已经出现在飞船内部。 玫红色飞船在爆炸的星球前骤停。 金线一松，五具身体轻轻落地。 许岁安还没做出下一步动作，忽然被人整个抱住。 熟悉的、有点偏凉的体温一下子传递过来，但用力束在他腰间背部的手却滚烫，连带着心脏也剧烈跳动起来。 许岁安余光里跑出几根凌乱的白发。 “我去不到你身边。” 他听到一贯清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颤抖、压抑，带着点很久不曾出现过的哭腔，像是委屈到极点。 第270章 许岁安单手回抱住祁临,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一对冰蓝色龙角从白发里钻出，彰显着主人难以压抑的情绪。 许岁安摸摸龙角，小声说：“没事啦。” 祁临轻轻颤了一下,把他抱得更紧。 许岁安继续安慰：“我都没有受伤。” 他被其他人保护得很好。 祁临头埋在他颈侧,闷闷地“嗯”了一声。 许岁安被保护得很好,但保护他的人里没有自己。 他庆幸，又有点不开心。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用力地和许岁安贴在一起。 “既然你俩都没事——”身后突然插入一道粗犷、焦急，又有些无奈的声音。 两人同时看去。 穿着玫红旗袍的瑰似乎翻了个白眼，抱着一堆瓶瓶罐罐塞进两人怀里。 “该给有事的人处理伤口了。” 他已经按照戚孤雪的指示给其他五位做了简单的异能补充和注射，但裸露在外的伤口还都没有处理。 被异兽围攻,再加上星球爆炸产生的伤害,五个人内伤外伤一大堆,只是在旁边看着,都让人感觉疼得要死。 许岁安和祁临从瑰手里接过东西,很快跟他一起做处理。 飞船暂时调成自动驾驶,却并不是往猎-12星的方向去。 帝国军的追捕行动已经被祁临叫停，许岁安等人的通缉令闻远也会动用三皇子的权力强制撤销。 他们不用再在猎-12星躲藏,可以直接去找余下的穆霖久、戚孤雪、闻远三人。 给五个人做好初步包扎后,许岁安后退两步,站在五具身体中间，抬起双手，微弱的绿光从掌心里亮起,一点点扩散出去。 他是全系异能者，当然也能掌握一部分治愈系的能力，只是没有戚孤雪那么强，但在这种时候,也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只是他的异能也消耗了不少，治愈系异能对量和精度的要求又很高，直到这会儿才能给五人进行治疗。 星星点点的绿光落到五个人身上，消过毒的布料遮挡下的狰狞伤口以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 过了一会儿，绿光减弱，直至消散，许岁安看看掌心，呼出一口气。 到这个程度，最起码他们都不会再陷入生命垂危的状态了。 剩下的治疗，只能等见到戚孤雪之后再进行。 一天后，飞船穿过大气层，降落在一片废墟之前。 舱门打开，许岁安第一个从中迈出。 还没等详细打量周围的情况，目光先被一道又小又大的身影吸引。 说小，是因为那是位个子不高的小姑娘，说大，则是因为她身后完全舒展开的一对巨大的灰色翅膀。 灰色羽翼被阳光照着，显出几分柔和的明亮。 小姑娘在废墟间蹦蹦跳跳地朝他冲来，脑后的双马尾一晃一晃。 许岁安懵了一下，紧接着记忆回笼。 这应该是闻远的妹妹。他没和她见过面，但在记忆碎片里，他曾见到过这个小姑娘。 到达废墟边缘，女孩翅膀一扇，直接跃起到半空，滑行着落到他面前。 落地，翅膀还跟着扑腾一下，掉下一根灰色羽毛，晃晃悠悠地飘在两人中间，被她自己伸出手来，一把抓住。 小姑娘嘿嘿一笑，抬头看他，一双深蓝色眼睛亮晶晶的。 “你好呀，我叫闻宁，是闻远的妹妹。”她伸出手。 许岁安递过去，握了一下，也跟着弯起眼睛，说：“你好，我叫许岁安。” “我知道。”闻宁很认真地点点头，“我哥经常提起你的。” “喔。”许岁安有点惊讶。 闻远并不像一个会经常跟别人分享过去的人，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 小姑娘乐呵呵地笑着，一双眼睛都快弯成缝：“我哥可喜欢你啦！我也也是！” “喔！”许岁安继续惊讶。 “你知道吗——” 小姑娘还要继续分享，许岁安身后冒出来一个脑袋，开口将她打断：“这么喜欢，你哥本人怎么不来？” 顾柏舟倚在许岁安背上，单手还撑着门框，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用哪边借力。 他身上的伤当然还没好，但起来走两步说两句还是能做到的。尤其是这种时候，不凑上来说两句简直能要了他的命。 小姑娘看看他，一撇嘴：“我哥在忙着给病号准备治疗室呢。哥哥你站都站不直，一定病得很厉害吧？治疗室原来是给你们准备的呀。” 伶牙俐齿的，和她哥完全是两个风格。 顾柏舟猝不及防被人堵了一嘴，一时间竟然没想出反驳的句子，呆呆地和人对视两秒，脑袋往许岁安肩膀上一埋。 有点憋屈地小声嘟囔：“好会说话的妹妹。” 这种情况发生在顾柏舟身上实在罕见。许岁安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 立刻就受到身边人不满的轻哼。 许岁安拍拍他，跟着开玩笑：“去治疗吧，病号。” 顾柏舟认命地幽幽叹气，人却没动，依然贴在许岁安身上，接着小声道：“病号走不动。” 这倒是真的。 他能走着几步到门口已经是极限，没看身后的叶枫只能躺在地铺上干瞪眼吗？ 但真要他自己走进几十米外的治疗室，那就不可能了。 许岁安也知道，偏头打量他两眼，正要伸手把人扛起来带过去，外面突然“哐当”一声。 他停下动作，望出去。 戚孤雪出现在闻宁身边，后面放了一排带轮子的担架。 “早猜到你们走不到了。” 戚孤雪笑盈盈拍拍离自己最近的一副担架，对顾柏舟说：“上来吧。” 闻远站在另一个担架旁边，表情严肃，沉声问：“要抱你过来吗？” 听内容是半带嘲讽的调侃，但配上闻远一贯的表情和声音，总给人一种他真打算这么做的感觉。 顾柏沉默了一下。 他从许岁安身上移开，慢慢挪下飞船，孤独地躺上离闻远最远的一副担架。 许岁安身后，有一个人自己从地面上立起来。 瑰正准备上去扶人，被吓一跳，往旁一窜，问：“你什么情况？” 楚时间拍拍衣服，朝他笑了一下，又朝飞船外的几人笑了一下，悠然道：“感谢关心，不过我已经好了。多出来的担架，可以给他再垫一层。” 他指指顾柏舟。 顾：“……” “你好了？”不只是其他人，连许岁安都有点惊讶。 他两个小时前给楚时间换药的时候，这人还几乎爬不起来。 楚时间看向他，摊开双臂，笑问：“要来检查一下吗？” 许岁安默默打量。 “他只要异能恢复，身体上的伤就不是问题。”穆霖久的声音从飞船外响起，逐渐靠近，停在许岁安身侧。 “他只是加速了自己的时间，强行让自己调整到健全状态而已。” 穆霖久解释着，忽然朝前一伸手，在楚时间头上指了一下。 “你看——副作用。”他眼含笑意，一脸认真地对许岁安道，“白头发。” 许岁安一愣，立刻顺着望去。 楚时间满头黑发中，竟然还真的多了很突兀的一根白。 “告诉你个秘密吧。”穆霖久贴近他耳朵。 “什么？” 穆霖久笑吟吟：“他头发早就——” “穆霖久！”楚时间声音忽然抬高，罕见地掺入一点咬牙切齿。 穆霖久笑着觑他一眼，没再继续往下说，话题一转：“但其他人还是要治疗的。” 说罢，他把许岁安拉开，腾出空间，让闻远上来把莫行止三人抬下去。 五副担架被人拖着，咯啦咯啦地进了废墟里面，地面上的石子被轮子弹开，蹦到两边。 闻宁一蹦一蹦地躲着石子，当成一场好玩的游戏，反射日光的灰色翅膀跟着一上一下，光芒忽明忽暗地洒在其他人身上。 气氛难得缓和而融洽。 但这样的情况注定持续不了太久。 眼下，他们还有最重要的事情没解决。 戚孤雪飞快地给几个人做过治疗后，就拉着还能活动的许岁安等人去了另一个屋子。 顾柏舟等人完全康复还需要一些时间，但他们却不可能就这样等下去。 闻远把满脸好奇的小姑娘劝出去，房门关上，戚孤雪表情凝重下去。 “情况比之前估计的要糟糕一点。不过还有一个好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他开门见山。 “什么好消息？”许岁安问。 戚孤雪笑了下，自信道：“在狶本体的能量增长到一定水平后，我们现在不仅能探测到复制体的存在，甚至能根据能量波动的强度，定位狶本体的大概位置。 “这还要多亏了你们杀掉闻任，黑星整个陷入暴动，狶的能量在那一刻出现异常增长，被我捕捉到了。” “那糟糕的呢？”楚时间问。 “根据我们的推测，狶在繁殖。”穆霖久言简意赅。 “繁殖？”许岁安蹙眉。 “双生晶核探测到的复制体数量，在黑星被毁后稳定了大概有半天，忽然开始爆发性增长。” “狶的能量确实如我们预料的那样，在闻任死后没有继续增加，但它却在用另一种方式扩张。” 杀掉闻任引起的一串连锁反应，对他们来说既是好事，也是大麻烦。这个国王陛下还真是……生前各种折腾，死后也不安生。 戚孤雪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在键盘上敲击几下。 大屏幕中出现一张星图，很多位置都在亮红。而且，就在他们对话的这片刻里，红点依然在增加。 “大概是黑星中那些狂暴异兽的死亡也对它本身产生了影响，让它感觉到不安，才会进行这种完全反常的‘繁殖’行为。”他继续说明。 “但说是‘繁殖’，其实‘复制’更准确一些。它将自己变成了更多份，投放到很多星球。” “怎么投放的？” “只要曾经进行过人.体实验，留下了实验基地的星球，它都可以通过当地残留的能量进行复制体跃迁。” “而这类实验，在一二十年前，一度非常流行。” “所以，整个世界都麻烦了。” 狶繁殖出大量的复制体，并投送到各个星球，当然不可能是为了云游宇宙。 它的目的很容易猜测，而且只可能有一个——继续提升自己的能量水平。 只是在这之前，它能量的提升依赖闻任的投喂，而黑星毁灭后，它只能自己寻找“能量供应源”。 ——异能者、矿物、异兽，甚至普通人类，这些都可以成为它的“食物”。 “就算直接去杀掉狶本身，我们也很难确定，它是不是同样能通过这种方式，借助残余能量和复制体进行跃迁。” “所以，我们需要先想办法用最快的速度处理掉所有复制体，彻底清除废弃基地里的能量残余。” “然后，杀掉狶的本体。” “但单靠我们，无法赶不上它的繁殖速度。”闻远肯定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70-275 第271章 天空蔚蓝,风吹草低。 彩色布房子扎在草原上，中间立一幅巨大绣画。 绣画前，戴着粉色贝雷帽的粗壮男人盘膝而坐,脖子前挂了根重重的金链子,嘴里还叼着根长长的狗尾巴草。 他对面,一排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老老实实跪坐，一个个低着脑袋，唯唯诺诺。 “你说说。”陈兰出声，一副老气横秋的口气，狗尾巴草跟着一晃一晃。 “你们抓你们的星盗，我们过我们的日子,井水不犯河水,干嘛非要让这儿来找不痛快呢？” 几个人暗中对视一圈,手在背后推推搡搡半天,举出来一个发言人。 角落里一人有点不服气地小声嘟囔：“但你们……不就是星盗嘛。” 其他人立刻表情一变,互相瞪了一圈：找谁不好,干啥找这个最不会说话的！ 对面的陈兰却咧嘴一笑，乐道：“是啊,我们确实是星盗。但我们跟普通的星盗又不一样。” “哪有什么不一样。”那小子还在继续嘟囔,“不都是烧杀抢掠的通缉犯。” 陈兰闻言,瞪大了眼，一脸坦然：“我们上面有人啊！” 一群人都是一愣，又是茫然又是震惊。 “有人？” 陈兰脑袋一点,一脸骄傲，道：“帝国元帅，知道吧？我带大的。” 这话一出，那些茫然震惊的表情全没了,变成一点不信的鄙夷。 陈兰指指点点：“说了你们又不信。看着啊，我手里有证据的。” 说着，他掏出终端机，在上面翻找起来。 还没翻几下，忽然“嗡嗡嗡”一阵响，紧跟着头顶一亮。 “你们干嘛呢？” 他抬头一看，懵了一下。 十几个投影在他和一群猎手之间铺开，整整齐齐地显示出同一张面孔，与陈兰终端机里刚刚翻到的那张照片不谋而合。 “小临？” “各位好，我是祁临。”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陈兰惊：“你们认识他还来这抓我们？他没跟你们说……” 说着说着，他自己停下来，已经意识到猜测有误。 那十几个猎手此时也是一脸震惊，盯着各自的投影，根本顾不上理他。 这什么情况？ 陈兰心里觉得古怪，转了个方向，也凑到投影正前方去。 画面里的青年垂眸望下来，像是真的在通过屏幕看着所有人。 “现在代表帝国军，向所有异能者发布一条悬赏。无论你是不是正式注册的猎手，都可以参与到这次的悬赏中。” 他一板一眼地念着。 “本次悬赏的赏金，将由帝国皇室全权负责。” 祁临说着，望向画外，镜头跟着一转。 黑发蓝眸的青年接过祁临的话，开始说后面的内容。 陈兰愣愣地听了片刻，猛地反应过来，大幅度挥几下手，吸引来几个人的目光。 “这什么情况？全星际悬赏？” “好、好像是啊。这种情况……”那人干巴巴回应一句，看向队友。 队友给出肯定的答案：“这么大范围的悬赏，之前从来没有过。” 在这之前，哪怕是最大型悬赏，那发布对象也仅限于正式注册的猎手，但这次，所有异能者都被囊括在内。 “这恐怕已经不只是悬赏了。” 海天星，岸边礁石，巨大的鱼尾拍打海面，激起一片浪花。 女孩目光眺望向大海的尽头，似乎在对某人说着。 他身后的人小心翼翼开口：“公、公主殿下？” “登陆网站，看一眼他们给出来的位置吧。”女孩转头笑笑，“说不定，我们星球也在其中呢。” 那人立刻大惊失色，赶紧去悬赏发布网站一搜。 “……真的有。” 他苦下脸，问：“怎、怎么办啊，殿下？” 那种据估计需要无数异能者一起才能杀掉的怪物，在他们星球上竟然就有一个！ 这哪是全球悬赏，这是在给全球下发死亡通知书吧？！ 而且，看这悬赏点位的密集程度…… 世界这是要毁灭了吗？？ 人鱼公主却在此时轻笑两声，偏头看他，道：“接下悬赏啊。” 漂亮的鱼尾再次轻拍水面，面对这种危急情况，却好像很开心似的。 “啊？”那人一呆，支支吾吾，“不、不应该准备让大家跑路吗？” 悬赏谁爱接谁接。但在他眼里，这段视频就是在提醒大家：这片土地要毁啦，你们赶紧跑路吧！ 可公主殿下现在竟然说…… “你不会找到可以逃跑的地方的。” “啊？” 一个泡泡从海下升上来，手指一样在屏幕上画了个圈。 “看，你无路可逃。” 海天星周围一大片，到处都是红点。 那人面如死灰。 人鱼公主已经继续说下去：“两年半以前，这颗星球经历了一次灭顶之灾。” “当时……”她停下来。 还在持续播放的画面中换到第三个人。 人鱼公主眼睛一亮。 “就是他，救下了整颗星球。” 那人一怔，跟着看去。 精致漂亮的青年出现在镜头里，笔直浓密的金色长发从肩膀两侧一直垂落到镜头之外。 他盯着镜头，似乎是突然被拉上来的，人还有点懵，金色的大眼睛兔子一样眨了两下，脑袋一歪。 问画外的人：“我来吗？” 过了片刻，大概是得到回应，他重新看向镜头，沉吟片刻，举起一只手来，握拳、挥动。 表情认真，声音也认真：“大家加油喔！” 海边的男人看到这幕，莫名感觉自己心跳停了一下。 “这、这位就是……当时的救世主大人吗？” 他也经历过那次事件，但离中心地带很远，完全不清楚具体发生什么，只是听其他人说，有个很漂亮的救世主大人，救下了整个星球。 如今看来…… 真的很漂亮啊！ 他一个beta都感觉心动。 人鱼公主瞟上来一眼，轻哼：“是啊。所以，这次轮到我们自己来救自己了。” 她稍作停顿，接着笑道：“同时，也是给这位救世主大人帮个小忙。” “小忙？” “这么大规模的异常事件，要彻底解决，限制条件一定很多。” “所以，这不只是悬赏。你甚至可以看作是……他们代表世界，向人类异能者们发出的一封求救信。” 哐当！ 某家酒吧内，一把长刀猛地砸上桌面，脸带刀疤的男人拍案而起，脸上带着被酒气熏出的红。 “妈的，这都求救信了，那这活必须得接啊！”男人大喊一声，长刀都被声波震得嗡鸣。 其他客人吓了一跳，一个个看神经病一样看过去，盯着他上下打量。 “你干嘛啊？有病啊？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知道呢！” 男人盯着投影画面，朝那边骂了一声，又是一拍桌子。 “你懂什么！” 他一指投影。 “这可是星神大人！他发出来的悬赏，上刀山下火海老子都接！” “什么东西？”旁人听不懂，一脸莫名其妙地互相张望。 男人却自顾自地越发兴致高涨，猛地举起长刀，往地上一插。 地板瞬间开裂。 “这刀！可都是星神大人亲自用过的刀！” “所以呢？”问话人依然一脸莫名。 “所以——”答话的却换了一个。 众人一愣，循声望去。 酒吧深处，老板站在门边，平静地看向所有顾客。 “这家‘维塔第一吧’，要暂停营业一周起了。” 客人们懵了半晌，一个接一个站起来。 “不是，老板你也疯了？” “这事你掺和啥呀？人家喝醉发酒疯而已！” “老板，术业有专攻啊。咱就专心开店不就好了吗？你就算真想接这悬赏，那也得考虑考虑自己的命啊！” 老板看向说话的几人，呵呵笑了几声。 “要不是有他们，我这酒吧，连带着整个维塔城，都早就没了。” “我还盼着下次星河日，他能再次光临我这里呢。” 滚烫的温泉水蒸起热气，女人的面容逐渐模糊，长长的黄铜烟管在石头边上轻敲两下，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要是这怪物杀不掉，他们可就再也不会光临我这小店了。” 她低声嘟囔着，拎起一壶酒，向前一洒。 黄土染成深色。 一阵风掀起艳红衣角，也将酒香吹向远处。 “你要是还在，也会跟我一起，对吧？” 女人轻声问罢，低笑一声，站起身。 不知是被风吹得还是怎么，温泉上的热气忽然歪歪斜斜飘过来，眷恋地萦绕在她身边。 “走了。”她说，“好久没活动了，得去锻炼锻炼。” …… 面向全星际的强制直播视频投送结束。 许岁安左右看看，有点不确定：“这样可以吗？” 他们是发出了面向全星际的悬赏，由帝国皇室提供的赏金也足够诱人。 但这事毕竟危险系数太高，对人类来说，恐惧是最难克服的几种情绪之一。 “本来，不确定。”穆霖久坐在他对面，捧着一杯茶水，笑吟吟开口。 许岁安看向他。 本来之后，通常还有一句…… “但现在，足够了。” 许岁安：“为什么？” “因为你出镜了。”穆霖久回答。 许岁安更加茫然，眨眨眼。 穆霖久也眨眨眼，说：“你可以理解成一种……能够迷倒全星际的人格魅力。” “迷倒全星际也太过了吧？” 戚孤雪翻了个白眼，对穆霖久的发言很有意见。他一向看不惯这人的假殷勤。 谁知穆霖久笑着点了点头，竟然认可了他的反驳：“也对，是我说错了。” 戚孤雪惊讶望去，眉毛一挑：“也对？” 穆霖久慢悠悠道：“毕竟全星际的话，狶也被算在其中了。迷倒它可不是什么好事。” 戚孤雪：“……” 他就知道这家伙不可能真心认错。 懒得看穆霖久再演下去，他抬笔敲敲桌面，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既然那些复制体已经有人对付，那我们也该做正事了。” 楚时间打断他：“你确定这样就能对付得了复制体？” 就算是复制体，那也是狶的复制体，绝对不是靠人海战术就能战胜的存在。 “当然不是，这只是第一步而已。”戚孤雪看向他，立刻变得有点咄咄逼人，“楚先生这么着急，要不干脆自己行动？反正你也有单独的组织。” 楚时间眼角一抽。 “解散了。”他随口胡诌。 “解散了？”戚孤雪很意外，看向许岁安，一副“难搞”的表情，“那怎么办呀岁安？我们还需要他的‘个人组织’呢。” 不知道是不是跟某些人混的久了，他多少也学会些基本的茶艺技巧。 楚时间眼角又是一抽。 许岁安已经看向他，问：“解散了？” 楚时间：“……” 他强行掰回来：“你需要的话，当然就没有解散。” “那太好了。”戚孤雪接过话，“我继续说了。” “你的那些成员实力应该不弱，再加上……”他朝外指指，“那几位。” “他们？”许岁安第一个开口。 戚孤雪点点头。 “放心吧，有我在，他们很快就会恢复。虽然直面狶会有点困难，但杀几个复制体应该不成问题。” “我会安排这些人，去对付那些相对棘手、单靠其他异能者的力量无法解决的复制体。” “至于狶的本体，就靠你们了。” 许岁安、祁临、楚时间、闻远……穆霖久。 许岁安手一指，接着问：“他也去吗？” 穆霖久一脸无辜地和他对视。 “要。”戚孤雪斩钉截铁。 许岁安微微蹙眉。 穆霖久异能好用，但受到实验和体内晶核的影响，根本发挥不出多少。 就算有戚孤雪做治疗，但这么短的时间，他也绝对不可能恢复到足以直面狶的水准。 “而且，”戚孤雪已经接着说，“其他人都可以不去，唯独他，必须要在现场。” “他体内的那部分晶核，需要和狶同时被摧毁。” 第272章 自全星际悬赏发出的那天开始,短短一天的时间内，荒野上、废墟里、大山深处，甚至城市中间,无数复制体接二连三涌现。 即使早就通过悬赏进行预警,告诫所有人复制体的强度远超寻常异兽,依旧有不少人被这些复制体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没有真正直面危机之前，人很难知道它究竟有多可怕。 而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狶繁殖出的复制体数量比预计的还要多。在很多星球、很多地方，人们崩溃逃离，人类社会似乎都要完全失序。 异能者们拼尽全力阻挡，但最多只能将复制体控制在某个范围内,却很难将它们彻底击杀。 恐慌情绪、现场影像和寻求救援的信息同时在联邦论坛里散播,几乎每秒都会多出几个新的帖子- 宕札星,涡城西南郊,我们需要更多异能者- 有没有治愈系！还有没有治愈系异能者！拓科塔星急需治愈系！！- 我们星球不在标注范围内,但大家还是都好害怕。说真的,没被悬赏列入就完全安全吗？谁能保证？- 人类是不是真的要完蛋了？我补药经历末世啊！！！- 谁能救救我们……离开星球的飞船都坐不上去了…… 在绝大多数人都依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人类社会好像真的要迎来世界末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在不少濒临崩溃的战场上,一些格外亮眼的异能者也因此凸显出来。 绝境中,总有一些人会爆发出非比寻常的能量，达到前所未有的水平，成为扭转局势的关键。 在人类社会,这叫“英雄”。 绝境创造英雄，但对眼下的绝境来说，它所创造的英雄，远比不上它所毁灭的英雄多。 许岁安默默看着从星际各地传来的消息,有点愁眉苦脸。 飞船周围一片漆黑。 他们此时还在前往狶所在星球的路上，飞船速度已经在几个人的异能叠加下被拉到最快，但总还是需要时间。 狶的复制体遍布全星际，对他们来说，反倒有些好处。 繁殖出复制体，本体的力量自然会被分散、削弱。所以，狶散落在其他星球的复制体越多，他们杀起来就越轻松。 但对其他星球的人来说，也就越危险。这次的伤亡，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避免。 一只手伸过来，在他头顶揉了两把，金发被搞得乱七八糟，竖起一点。 许岁安抬头看去：“？” “放心吧。”楚时间倚在他旁边的墙上，莫名有几分不同以往的淡然，“那边，他们会处理好的。” “你不是很相信队友吗？” 许岁安沉默着和他对视片刻，抬起双手把头发拍平。 楚时间垂眸看着，压住心底微妙的紧张。 安慰人这种活，实在不适合他来干。他这辈子就没说过几句好话。 看起来效果也不怎么样。 正这么想着，坐在窗边的金发青年弯了下嘴角，幅度很小，但的确在笑。 楚时间的目光一下子落过去。 “嗯，我很相信队友的。”许岁安重复他的话，看着他的眼睛，问了句，“那你呢？” 楚时间一愣。 一句安慰话，怎么还引火上身了？ 他其实知道，许岁安一直对没获得他的信任这件事抱有不满……或者执念。 但他的“不信任”不只是对某个人，或者某个群体，而是直接针对整个世界。 在实验室里的经历，再加上通过时间系异能看到的一些来自“过去”和“未来”的事情，让他很难真的去相信什么。 那和许岁安没有关系，是他自己的问题。 “你在未来看见了什么？”身边人忽然开口发问。 楚时间又是一愣，有点茫然地低头看去。 许岁安没有问他为什么不信，而是问他在未来看见了什么。 就好像…… 垂在身侧的手指因为紧张蜷了一下。 “为什么问这个？”楚时间试探回去。 “因为你能看到未来。” 楚时间一噎。 这根本不算一个解释，许岁安把他的试探原封不动地打了回来。 “不能说吗？”许岁安已经接着问。 楚时间罕见地踌躇片刻，开口：“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告诉你。” ——但不是现在。 许岁安又不是刚来这个世界，已经能听懂人类在谈话中惯常使用的暗示和婉拒技巧。 他歪头想了想，接着问：“你不信我，因为我的未来？” 楚时间眸光跳了一下。 飞船似乎逼近某个地带，也跟着剧烈一抖。 楚时间身体跟着向一侧摇摆，在晃动间离许岁安更远了点，但姿态却放松下来。 他笑了一声，没有任何犹豫地说：“不是。” “不是？”许岁安意外。 楚时间和他对视，忽然很正经、很深沉地说了句：“是因为没有你的未来。” 许岁安有点懵：“嗯？” 楚时间又笑了一声，伸手，揉他的头发。 “想知道的话，你得等‘以后’的机会啊。” 他重新恢复成那种半真半假的口吻，好像刚才短暂的袒露真心只是一场错觉。 许岁安撇嘴，转过头去梳头发，不再搭理他。 他现在觉得，这家伙比萧离歌和穆霖久都难搞懂。萧离歌只是说话和行为怪怪的，穆霖久也只是把情绪藏得很好。 但楚时间呢？做什么都半真半假的，他甚至到现在都不清楚这家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除了能肯定，他绝对不是好人。 “许岁安。”飞船一侧传来一声。 许岁安收起思绪，转头看去。 闻远从驾驶室里出来，直接道：“我们被狶发现了。” “被发现？”楚时间问。 闻远解释：“虽然离星球还有一段距离，但应该进入了它的感知范围。现在，它在主动‘拉’我们过去。” 所以他才会从驾驶室里出来。 他刚刚已经试过，狶的拉力很强，要想挣脱十分困难，再加上他们本就要朝着那边去。 综合分析了下利弊，闻远干脆放手不管，由着狶把他们拉过去。 根据戚孤雪和穆霖久的判断，那颗星球上应该只有狶一个生命体。他们登上星球，面对的威胁也只有狶的本体。 狶此刻的能量的确很强，但暂且还在他们的承受范围内。只要几个人不分开，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这么说来，我们可以早点回家了。”穆霖久的声音也在此时响起。 他倚在一间休息室的门边，脸色有些发白，浅色眸子里藏着点倦意。 衣服松松垮垮，淋了雨一样有些湿漉漉，单边的袖子还没有套上，垂在一旁，晃晃悠悠。 “结束了？”许岁安问。 穆霖久点点头，笑道：“多亏了祁少将，情况比我们估计的要好很多。” 祁临默默站在他身侧，没说什么，只是专注地看着许岁安。 “好厉害，辛苦啦。”许岁安对他说。 祁临有点开心地抿了下唇。 穆霖久和祁临刚刚在做最后的“治疗”，是戚孤雪特意安排的。 为了避免在杀掉狶时，对穆霖久本身也造成强烈影响，他将穆霖久体内晶核的活性再次压抑了一个层次。 和路川燕的情况差不多，因为共生太久，晶核的变动对穆霖久本身的影响也很大。活性降低本身需要不少时间，而且这种强行压到最低点的状况没法持续太久。 不然到时候，说不定狶还没杀掉，穆霖久的身体先出了问题。 这个时候开始降活性，已经是戚孤雪在反复计算后的最佳时间。 但这也就意味着，许岁安他们杀掉狶的时间，也被限制在一个范围内。 ——要赶在穆霖久身体出问题之前。 而这个时间，最长也不能超过8个小时。 飞船再次开始抖动，不同于上次，这次的抖动一直持续下去，而且越来越强。 他们快要到狶所在的星球了。 许岁安深呼吸，站起身，稳住身形，看向其他人。 “要下去了哦。” 闻远、穆霖久、祁临、楚时间，四人同时点头。 许岁安抬起手，五指微张，异能从体内涌出，灌输到指尖。 光芒瞬间在飞船内亮起，凝聚成四条纤细的金线，一端缠在许岁安的指根，另一端伸向其余四人，同样缠上他们的手指。 轰！ 飞船猛地一沉。 咔嚓一阵声响，四周的玻璃在强烈的磨擦和震荡中爬上道道裂纹，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完全碎掉。 许岁安侧眸看去，手一抬。 又一根金线传出，“啪”地戳在其中一面窗上。 眨眼间，窗户彻底碎裂，外面的风立刻卷来。 风刺鼻、凝涩，几乎像是海浪，将飞船内部折腾得乱七八糟，盘子碗碟到处乱飞，关着的房门都被整个撞开。 五人好像都早就料到会有这种状况，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 “走了。”许岁安出声，同时，身体向后一仰，直接逆着风，从破碎的窗户中跌出。 四条金线跟着拉长，在风中飘摇。 金线另一端，四人同时动作，也跟着跃出窗外。 几乎就在最后一人跳出去的同时，一道星点刺破黑暗，像是两颗火石在空中擦了一下。 瞬间，整个飞船爆炸、燃烧，几秒钟后，便不留丝毫痕迹。 显然，狶具有智慧，而且并不打算给他们活着离开这里的机会。 飞船燃烧殆尽，火焰却没有消失，张牙舞爪地朝下面席卷而来，要将五人也吞入它的领域。 许岁安盯着那团火焰，将金线绷紧，把其余四人拉近自己身边。 异能瞬间凝结成球，迎着火焰，向上反推出去。 五道身影在反作用力下加速下坠。 噗通。 像是穿透云层后就直接跌进海里，周围的空气似乎变成了某种胶质，五个人下坠的速度一下子减慢。 但呼吸并没有受到影响。 许岁安蹙眉，伸手朝周围摸了一圈，却什么也没触到。 好像那只是寻常的空气。 “小心点。”他开口，声音有些发闷，几乎传不出去。 这环境肯定不对。 许岁安立刻蜷起手指，金线飞快收回——他们要完全聚在一起才行。 然而，一秒过后，许岁安心里一沉。 金线是收回了，线的另一端却没有人在。即使用异能将彼此绑在一起，狶依然用了某种办法，将他们强行分开。 而他甚至没有察觉出任何异样，无论是金线还是直觉，都没有给出任何反馈。 这就是狶的强大。 它可以试图将位于时间流中的许岁安拉走，同样也有办法将他们强制分开。 即使经过无数次复制、削弱，它的力量依然远超人类巅峰。 许岁安唇线绷直，凝眸向四周打量一圈，立刻找了个方向，冲出。 他知道狶此刻最想要的是谁，他要进最快的速度，抢在狶之前，把那个人夺回来。 第273章 环境很暗,再加上空气古怪，行动速度多少有些受阻。 许岁安一路向前，却越来越感觉像是在淤泥里前行,动作被迫慢下来。 狶显然也意识到他的目的,在有意阻挡他向穆霖久靠近。 许岁安停下来。 一直萦绕在周围的异能光芒也跟着黯淡下去,眨眼间就消失殆尽，整个人几乎融进黑暗里。 【怎、怎么不追了？】系统从旁看着，有点着急。 穆霖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狶抓住吃掉呢！ 【在追。】许岁安道。 系统茫然：【什么？】 只见许岁安忽地重新动作起来，身形一晃，再次向某个方向跑去。 但这次，他没再调动一丁点异能。可速度反倒比之前更快了一点。 系统一愣：【怎么……】 毕竟是高科技产品,也是很快反应过来：【啊！它是通过异能进行定位的吗！你怎么知道的？！】 连它都没想到要确认这点。 它家宿主的智商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猜的。】许岁安答。 他不爱动脑子,但在战斗和异能方面的直觉,却绝对超过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物。 如果体内没有异能锁,许岁安或许会试着直接用异能对冲狶对整个星球的控制,但有了那把烦人的锁,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让自己从狶的“视野”中“消失”。 第一次主动“抛弃”异能,多少让人有点不适。但好在,这种“抛弃”也并不需要持续太久。 顺着鼻尖嗅到的味道一路跑下去,玫瑰花香变得愈发强烈。 许岁安随着香味转向，猛地加速向前冲出一截，伸手。 指尖穿透胶质空气,触及冰凉的皮肤，握紧。 “找到了。”他小声说。 那只手的主人回握他一下，有点有气无力。 “还好吗？”许岁安问。 穆霖久坐在地上，轻轻应了一声。 许岁安跟着蹲下,在黑暗中看到青年的轮廓。 穆霖久貌似抬了下头，离他更近了一点。 周围的空气开始搅动，水龙卷一样盘旋在他们周围，撕扯着两个人衣服和皮肤，要强行将它们拉走。 穆霖久此时状态实在算不上好，身子轻飘飘的，似乎只要许岁安松一下手，他就立刻会被彻底卷走。 许岁安加重手上的力道，把人牢牢抓在自己身边。 “你会不会觉得……”穆霖久小声开口，声音被风卷得有些破碎，“我很麻烦？” 许岁安抬眼。 他其实看不太清穆霖久，但依然尽力找到对方眼睛的位置，像是在对视。 “没有。”他毫不犹豫，肯定回答，紧接着又反问，“为什么？” 这种话，在他身边似乎只有穆霖久才会问的出来。会这样想的人或许不止一个，但直接问出来的，却只有他。 其实换做以前的穆霖久，也未必会这么直白的问出来。这让许岁安感觉有一点不对劲。 “为什么要这么问吗？”穆霖久反问，这种无效的信息重复，也是他之前不会说出口的内容。 许岁安点点头，想到他看不清，又“嗯”了一声。 穆霖久低笑一声，气息洒到他颈侧。在胶质空气和飓风中显得很轻，但又格外清晰。 “因为连我自己都这么觉得。”他声音始终很低，极不安定、像是下一秒就会彻底消失。 “从很早之前我就在想，我为什么要活着。”他顿了顿，又是一声低笑。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对狶没什么意见。” 许岁安一瞬间难以置信。 他早就默认，这些救赎对象们黑化值那么高，就是因为狶和实验的存在毁了他们的人生。 此前发生的事情也一次次印证了他的猜测。所以只要杀掉狶，他的任务就可以彻底结束。 但现在，穆霖久却说他对狶没意见。 这怎么可能？ 而且如果没意见，穆峰早就死了，穆霖久的黑化值也不该存在才对。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穆霖久贴近许岁安的耳朵，轻飘飘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愉快和狡黠。 “什么？” “有人告诉我你会来，所以我一直等你到现在。” 穆霖久一字一顿，咬字清晰。 玫瑰花香在那一瞬间变得很浓，前所未有的浓烈，仿佛一个真正的、腺体完整的omega，正处于特殊时期的开始。 许岁安却懵了。 “什么、意思？”他问。 穆霖久却道：“我们来交换一个秘密吧。” 他拒绝直接解答许岁安的困惑。 明明现在是杀狶的关键时刻，时间根本容不得浪费，他却格外悠闲，甚至在这里玩起交换秘密的游戏。 这更加不对劲了。 许岁安看着他。 异能依旧在暗中将两个人固定在原地。狶久久抓不到穆霖久，变得越来越恼怒，吼声从远方的某处传来，一声高过一声，令人心惊胆战。 但两个人都毫不在乎。 “交换什么？”许岁安问穆霖久。 “我和闻远信息素都是玫瑰。我的腺体早就坏了，你只闻过一次它的味道，为什么能确定是我，不是他？” 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关注点反而是这种极其寻常的细节。 许岁安盯着他看了片刻，忽地开口，说：“我不交换。” 穆霖久一怔：“为什么？”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了。”许岁安说。 “什么？”这回轮到穆霖久发懵了。 “你想去死。”许岁安很肯定地开口。 身边的青年在惊愕中颤了一下，幅度很小，但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即使再微小，也被许岁安清晰地感知到。 “所以，我不交换。”许岁安重复，强调，“你想知道，就等‘以后’的机会吧。” 穆霖久有些发懵，张了下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但不是因为他不想说。 许岁安在他张嘴的同时手一抬，一个手刀劈在滚烫的后颈，穆霖久身子一晃，干脆晕了过去。 系统在一边看的目瞪口呆：【这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许岁安反问。 穆霖久既然不想活，那这就是最简单的应对办法。 系统哑口无言。 许岁安扛着穆霖久起身，四下看了看，忽然再次收了异能。 狶的拉力没了抵抗，两个人的身体瞬间被卷起，朝着某个方向直奔而去。 …… 戚孤雪叹了口气，抓着小奶龙的尾巴，有些忧愁地狠搓两下。 他现在很想找点什么东西来喝，但条件不允许。只能长叹一声，抱着温开水猛灌。 闻宁在旁边看着，灰色翅膀不安地扑腾两下。 “雪哥，喝水多了也是会中毒的。” “……”戚孤雪动作一顿，杯子悬在半空，“我知道。” 他只是有些焦虑。 能派出去的战力全都用上了，但复制体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叶枫他们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同时处理多个星球多个战场的复制体。 而且，这几个人本来就是“大病初愈”的状态。 几个战场的战斗画面在大屏上切割出来，看得人眼花缭乱。 萧离歌、莫行止、顾柏舟、叶枫，一人一个战场，楚时间的“恶魔之眼”猎手团的成员们也都两两组成一队，活跃在不同的星球。 有这些人坐镇，击杀复制体不成问题。但也很难做到秒杀。 一道赤红火焰猛地升起，将小屏整个占满，突兀的大片红光立刻吸引到两个人的视线。 戚孤雪看过去的同时，耳麦中的声音也跟着传来：“结束了，下一个。” 莫行止的声音冷冷传来。 戚孤雪手指飞快在键盘上敲击两下，拉出另一个坐标，传递过去。 “收到。”对面回了两个字就再没其他内容。 画面里，莫行止飞快抽身离开，赶向远处，熊熊燃烧的烈火却依旧还在燃烧，复制体的身影在其中扭曲消失，死的彻彻底底。 “这个速度，还不够吗？”闻宁在旁边看着，双手紧张地握在一起。 “……不够。”戚孤雪回答，“因为数量太多。” 反正大家都待在同一个地方，这种事情压根瞒不过闻宁，闻远不在，小姑娘想看，他意思意思拦了一下，也就把人一起放进来。 而且，在戚孤雪的观念里，闻宁身为这一系列事件的当事人之一，有权知道一切。 “那我可不可以……” “你不可以。”戚孤雪微笑。 有权知晓，那也不代表他能就这样把闻宁送上战场。闻宁实力确实不弱，但还远没到能在这种战斗中独当一面的水准。 这事要是被三皇子殿下知道，他不得被扒掉一层皮？ 小姑娘撇撇嘴，有点不甘心地扣扣椅子背，嘟囔：“那不是人手不够嘛……” “我在想办法。” 戚孤雪这么回着，但事实上，他此时也是无计可施。人数上的不足，实在是弥补不了。 就在此时，咚咚两声，监控室的门似乎被人从外面敲响。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奇怪。 “谁啊？”闻宁扬声问。 “来干活的。”粗声粗气，有点不耐烦，“抓紧开门。” 戚孤雪又是一愣，莫名觉得这声音很有几分耳熟，但又想不起来…… 清脆的风铃声隐约从门外传来。 戚孤雪眼睛猛地一亮，唰地从监控台前站起。 耳麦里同步传来声音：“下一个位置。人呢人呢？忙晕了？闻宁——听得见吗？” 是顾柏舟。 “你先等会儿。”戚孤雪甩他一句，人已经跑去开门。 那边的顾柏舟一噎，当场打了个响指，“啪”一声脆响，屏幕上一个小窗口立刻明明暗暗地亮成一片，雷光不断，刺眼得很。 “幼稚。”闻宁嘟囔。 戚孤雪一把打开门，朝外面露出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 “谁啊？”闻宁跟着凑头，见到来人，眼睛惊讶睁大。 她一个都不认识，但……好多人。 其中一个抱着琴的青年笑了一下，朝戚孤雪道：“我们被叫来帮忙了，有什么需要做的吗？” 戚孤雪数了一圈，却好像不太满意似的，问：“怎么就八个？” 闻宁震惊地看他一眼。 八个还少？ 袒露胸膛、脚挂风铃的男人冷笑一声：“那个抽签赢了呗。抓紧点，分配任务，结束了我们还得干回去呢。” 戚孤雪笑了：“那当然。” 他语速飞快，回头跟闻宁道：“耳麦还有没有？帮我拿八个过来。” 说完，朝外面一招手：“进来，跟你们说坐标。但我们飞船不够了，你们到一个点位之后，去找几台被遗弃的吧。” 顿了顿，他忽然想到什么，好奇地转头看几人一眼，问：“你们怎么来的？” 他记得忒索罗斯没有飞船啊。 “捡了一艘报废的船，修好了。” “应该是你们落在那儿的。” 戚孤雪：“……” 好牛的技术力。 “谁修的？”他随口问。 “一个叫斯年的小子。他说他之前常找死，对各种机器故障都了解得很。” 戚孤雪：“………” 第274章 和设想的不同,狶一点也不大。 属于人类12、3岁大小的体型，不过一米五左右，瘦长一条,有鼻子有眼。 许岁安拎着昏迷的穆霖久到达现场时,它正盘腿坐在地上,身侧摆了一盏兔子形状的蜡灯，随着燃烧，兔子的身体一点点融化。 狶似乎对那盏灯很感兴趣，偏头看着它在燃烧中挣扎着扭曲，像一只真正的兔子。 许岁安远远停下，和它隔了四五米的距离。兔子蜡灯光芒不弱,这里已经足够他清晰地看到对方。 狶听到动静,望向这边,露出一个很人性化的坏笑。 如果忽略那对在地面上弯折、长到过分的手臂,以及手臂末端替代手的、水滴状的黑色黏稠物,那它看起来还真挺像个人的。 比许岁安迄今为止遇到的所有狶都更像。 他甚至有一头爽利的黑发、一对明亮的深蓝色眼眸,以及一张……和穆霖久有些相似的面孔，当那张脸上挂出微妙的笑时,那种相似感也变得更加强烈。 许岁安站在原地,在无声中和它对峙片刻,后退半步。 狶歪了下脑袋，微笑着问：“怎么？你要跑吗？” 连声音都有点相似。 许岁安有点不悦。 他瞟了一眼穆霖久。红肿的后颈此时不仅是发烫，甚至开始发亮。 诡异的红光覆盖在鼓胀的腺体上,一跳一跳，像是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地要从里面冲出，皮肤被绷出一道道血痕。 穆霖久已经昏迷，身体却依然对这种极致的痛有所反应,在他怀里蜷成一团。 浓烈的玫瑰香气再次爆发。 对面的狶很嫌弃地皱起眉，左臂末端抬起，水滴的尖端涌动一下。 “啵”一声轻响，周围空气震荡，刚被许岁安放到地上的穆霖久立刻飘起，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推向狶。 许岁安立刻伸手把人拦下，金线缠绕上去，将穆霖久固定在原地。 “把他给我，我可以让你逃跑。”狶再次开口。 “我有说我要逃跑吗？”许岁安扯着金线，纹丝不动。 狶那双深蓝色眼眸立刻眯起，锐利且满是怒意。 它冷笑一声：“那我只好把你们一起留下。” “你本来就想把我们一起留下。”许岁安反驳。 从在时间碎片里想要强行把他拉走时就是。 狶被戳中痛处，愠怒更加明显。两只手臂的前端同时一甩，两个水滴砸在地上。 周围的空气一阵晃动。 许岁安手一收，将穆霖久拉回身边，同时身体向上弹起，逆着空气的震荡向后。 两枚铁球一样的水滴从天而降，擦着许岁安的衣角砸进地面，瞬间陷进去十几米深。 这一下如果砸在人身上，恐怕都能直接变成肉泥。 许岁安低头看了一眼，抱着穆霖久，身形又是一折。 这次不再是水滴。 狶的一条手臂直接鞭子一样朝两人甩来，眨眼间就伸长到许岁安脸前。 即使及时避开，前端的水滴忽地一弹，极近的距离下，一个小水滴猛地射出，擦上许岁安脸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鲜血立刻涌出，顺着侧脸落下，滴在穆霖久水色的长衫上，留下一道扎眼的痕迹。 狶一次攻击得逞，狞笑一声，另一条手臂也跟着甩来，两面夹击，将许岁安困在中间。 甩出来的风几乎都凝出实体，从他身遭刮过，立刻在布料或者皮肤上撕开一个口子。 他带着穆霖久，行动实在有些受阻。但把人放下，又绝不可能。 许岁安目光往四周转了一圈，忽然眼睛一亮。 狶的手臂恰从两侧伸来，他猛地向下一沉，双手一松，竟然直接将穆霖久从两只手臂中间的缝隙中抛出。 随即，他自己也跟着从那缝隙中窜出。 但狶怎么可能错过这个机会？ 强风立刻刮起，第三条触手凭空出现，气势汹汹地卷向穆霖久。 就在触手将要碰到穆霖久的那一刻，他的身体直接消失在半空。 触手很人性化地呆了一下，前端一歪，茫然地左右晃了两下。 下方，狶也被晃了一下。 人呢？ 可没等它想出个所以然，眼前一花，几道金线从四面八方穿插过来，在它身遭铺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当头罩下。 狶冷哼一声，还在追着许岁安的手臂收回一只，在金网中心用力一甩。 啪！ 许岁安异能织成的金网竟然在一击之下顷刻粉碎，洋洋洒洒落到地面，消失不见。 空中的许岁安受到反噬，身形一晃，险些直接栽向地面。 “自不量力。”狶当即嘲讽一句，但又猛然意识到什么，面色一凝。 ——不对。 那个占了它一部分心脏的家伙呢？ 它目光迅速搜寻，感知跟着探出，很快就铺面整个星球。 但是……竟然没有？ 怎么可能？ 狶一阵惊异，望向许岁安，质问：“他在哪儿？你做了什么？” 许岁安悬立半空，带着满身细碎的伤痕垂眸看它，轻轻一笑，道：“你猜。” 狶盛怒。 噼啪两声响，它手臂前端的水滴竟然直接爆掉，分离出成千上万的小水滴，一部分涌向许岁安，另一部分散向四面八方。 它要用这种方法，在最短时间内杀掉许岁安、找回穆霖久。 一声轻蔑低笑在此时响起。 狶蓦然一顿，转眼看去。 身形高挑、肌肉充盈的男人出现在它视野里。 他上身几乎裸着，只剩一点衣服布料挂在身上，显然在此前经历了一场艰难战斗。 但他裸露在外的身体上却几乎看不见伤痕，只有几道浅色的、已经愈合了七七八八的疤痕还留在上面。 狶的眉头皱起，有点不可置信：“你竟然能走到这里？” 它给这几位“无关人士”设下的阻碍可并不轻快。几乎是派出了自己的一部分，再加上在这个环境下，它具有天然的优势。 狶几乎肯定，这几个人很快就会被它的分身处理掉。 但……竟然没有。而且他们中的一个，甚至很轻松地来到它面前。 狶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心中多出几分警惕。 “你是……楚时间？”他问。 男人略一挑眉，有些惊奇似的：“你认识我？” “略有耳闻。”狶盯着他，垂在地上的一双手臂躁动不安地轻拍，“你的能力很有意思。” “可惜不能属于你。”楚时间利落地嘲讽回去。 狶手臂一停，悬在空中，用力向下一拍。 地面瞬间裂开一道深痕，一路延伸到楚时间脚下。 当事人却连眼睛都没动一下，似乎就已经猜到它要做什么，身形一闪，再出现，已经位于狶的另一侧。 水滴状的山尖同时破土而出，刀尖一样刺向半空。 噗！ 已经闪开的楚时间竟然被扎了个正着，腹部立刻被穿出一道伤口。 那水滴出现在他之前在的地方，却也同时出现在他闪避后的位置。 楚时间闷哼一声，咳出一口血，右手向下，死死抓住还在向他体内扎刺的水滴，用力一推。 他身体向反方向弹出，从水滴上抽离，鲜血立刻从他腹部的伤口洒出，灌注到水滴上。 “你应该说——” 狶此时终于不是盘腿而坐，而是站在原地，冷冷望着他，道， “可惜它属于你。” “人类被赋予拥有异能的权利，但你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用它——所以我才会诞生！” “我才是该拥有这个世界的‘人’。” 它抬手，指向许岁安，情绪激动，表情张狂，狰狞的眼睛和嘴巴、抖动的面部肌肉，在振奋下发红的脸色，真的像极了人类。 “而你、你们，都该成为我的养料！你是最合适的养料！只要你愿意到我这里来，我会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体会到成为世界主宰的感觉。” “谢谢夸奖。”许岁安回答。 狶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一滞。 许岁安却已经接着说下去：“但我已经体会过了。” “什么？”狶下意识反问。 “主宰。”许岁安回答。 他在上辈子体会过很久很久了。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那种感觉。”许岁安平静地说，“那很无聊。” 狶呆住，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似乎在努力消化许岁安刚刚说出的短短两句话。 在场的另一位却好像并不需要这种消化。 楚时间笑了一声，朝许岁安走来。 只是这片刻的功夫，他腹部几乎被完全贯穿的伤口竟然再次愈合，只剩下一道两只粗的疤痕盘踞在上面。 许岁安朝那儿看了一眼，目光挪向他头顶。 这次他头发完全来不及染色，真的像穆霖久说的那样，四分之一都变成白色。 楚时间意识到，脚步一顿，掩耳盗铃般抬手挡了一下，又哼笑一声，自暴自弃地把手放下。 他甚至起了点闲心，问：“这种好看，还是纯黑的好看？” “我的回答是什么？”许岁安问。 “我听到过六次。”楚时间笑了下，“有五次，你都说黑发。” “还有一次呢？” “你没理‘我’。” “那这次也是。” “是什么？” 许岁安不说话。 楚时间等了片刻，明白过来，失笑，点头：“好吧，现在是两次了。” 他安静片刻，再次开口：“原来你在那边那么厉害。” “看不出来吗？”许岁安反问。 “没猜到这个程度。”楚时间耸肩。 “哦。”许岁安说。 “所以杀掉他，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对吧？”楚时间又问。 许岁安点点头。 狶回过神，怒吼一声：“开什么玩笑！我现在就杀了你们！” 被它散出去的水滴又从四面八方汇聚回来。 “我已经明白了。”它朝楚时间冷笑，“只要杀了你，他自然会出现。” “是。”楚时间竟然承认了，甚至还解释一句，“我把他暂时送到了过去。如果我死了，他当然就会回来。” “但你觉得，我会死吗？”他反问。 “此刻，就是你的死期！”狶斩钉截铁。 水滴组成密网，犹如穿心万箭，向他射出。 楚时间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水滴却也跟着他一起消失。 楚时间出现在另一侧，那些水滴却好像早料到他的闪避方向，跟着出现在他周围，穷追不舍。 楚时间身形再次一闪。 这次，他干脆出现在许岁安身后。手一抬，握住许岁安的手腕。 两人的异能瞬间汇聚，向前射出。 砰！ 两股能量骤然撞在一起，狶身边那盏兔子灯直接被震碎，光芒瞬间消失，世界重新变得一片漆黑。 撞击的余波散去，周围的古怪空气都被掀翻，两人身体立时一轻，顺势向后跳去，暂且和暴怒的狶拉开距离。 许岁安有点意外地看向被楚时间抓着的右手。 “跟别人学的，没想到真有这么厉害。”楚时间随口解释。 许岁安：“别人？” 楚时间没答，另一只手按上他的胸口，问：“如果这个被解开，你是不是就能杀掉它了？” 许岁安惊讶抬眼。但黑暗中，视线模糊，他看不出楚时间的表情，也感觉不到，对方的情绪没有丝毫外露。 “是。”许岁安回答他。 楚时间贴在他胸口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那如果杀掉它，你会去哪里？”他继续问。 依然没有任何情绪被透露。就像只是日常聊天，问：吃完饭后你要去哪儿？ 这种滴水不漏的掩盖和隐藏，好像才是楚时间的本质。 许岁安沉默片刻，反问他：“在‘别人’那里，我去了哪儿？” 楚时间一愣。按在他身上的手指又缩了一下，终于泄露出一点不安。 “很多地方。”他含糊回答。 “那这次，”许岁安说，“我就在这里——如果你相信的话。” 楚时间沉默下去，松开贴在他心前的手。 “所以，”这回轮到许岁安追问，“你能帮我解开？” “我可以把‘它’清零。”楚时间回答。 第275章 【清零？！】 许岁安还没回应,系统先震惊地叫唤起来。 【什么意思？！什么清零？！他能把什么清零？！】 许岁安原封不动地把系统的话挪出来：“你能把什么清零？” 楚时间看着他，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另外的什么东西，意味深长道：“你的任务里……和我相关的那部分。” 许岁安诧异。 系统尖叫：【什么？！怎么会？！他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许岁安接着复述：“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系统紧张兮兮地等待答案。 它慌得不行。 按理说,任务这种东西只有系统和任务者本身才能知道,如果被外人知道,那是违规，百分百要受到惩罚的！ 楚时间怎么会知道任务的事情？而且他竟然说有办法直接把黑化值清零？这怎么可能！黑化值的计算方法极其严密，他就算骗过天骗过地，也绝不可能骗过大数据！ 楚时间勾唇，注视着许岁安，语气暧昧：“这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可恶,他竟然不说。】系统着急,【那、那岁安你问一下他打算怎么清零！】 “你打算怎么清零？”许岁安再次传话。 楚时间笑了一声,黑眸沉下,目光从许岁安脸侧越过,似是望向他头顶某处,低声道： “这可是我的秘密。如果说出来，不就不灵了？” 系统蓦地一慌,信号短路一瞬。 它知道它在这个世界不存在实体,楚时间这一抬头,事实上什么也看不见。 但那一个眼神，却让它不禁感觉自己在被对方“盯着”。那句话，也是楚时间直接对它说的。 不是问句,而是一句暗含威胁的陈述。 一个人类，怎么可能知道任务、清楚它的存在，还有胆量反过来威胁它？人类对未知和高等存在的恐惧明明是不可消除的。 【系统？】许岁安见它久久不出声，叫了一句。 系统回神,定了定心，纠结半晌，终于说：【……让他清零。】 它倒要看看，这家伙到底有什么办法。 而且…… 系统看了一眼黑化值面板，又忍不住看了眼许岁安体内的异能锁。 说到底，和“任务系统”比起来，它现在已经完全偏向许岁安。 如果楚时间真的有办法清零黑化值，暂时解开这把锁，那对许岁安来说，完全是好事一桩。 只要楚时间的方法不会反给他们带来麻烦。 【等等！】系统忽地再次开口，【他确定他真的能做到吗？如果失败，说不定会直接被抹杀存在呢！】 许岁安如实转述，也有些担心。 楚时间却一如既往地自信，朝他伸出两根手指。 许岁安：“？” 楚时间：“‘他们’一共失败了两次。” 系统：【他们？】 许岁安没有问他们是谁，因为他清楚这个问题答案。 在楚时间见证过的那些过去或者未来的时间里，他曾不止一次地掌握了“清零黑化值”的方法。 现在，只是要他把成功的时间，在这里复刻出来。 许岁安看向楚时间。那双黑色的眸子一如既往地冷静深沉，让人猜不出想法，甚至看不透情绪。 他问：“成功了几次？” “在其中一种未来里，”楚时间说，“他想成功几次，就成功几次。” 系统这会儿终于搞懂楚时间的意思，当场大喊：【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玩具！】 “它说它不是玩具。”许岁安乖乖转达。 系统一噎，莫名觉得有点不对。 楚时间玩味地笑了一声，开口—— 但这次，他没来得及出声。那边的狶再次发动攻击。 它吸取了上一次两波能量对轰的教训，这次干脆亲身上阵，甩着胳膊飞扑过来。 它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到两人身前，筷子一样的双腿骤停，猛地插进地面，脑袋探到许岁安面前，深蓝色的双眼发着红光，凶神恶煞，满脸杀气，嘴巴一咧，露出参差不齐的鲨鱼牙。 许岁安瞳孔微缩，身体条件反射下后弹，顷刻间和狶拉开两米远的距离。 但狶早料到他这一反应，一双胳膊已经搅动着抡圆。一只拦向他身后，另一只冲着他的脸甩来。 许岁安躲闪不及，只能抬臂抵挡，手臂抽上手臂，发出啪一声脆响，衣服布料粉碎，一道红痕立刻浮现。 与此同时，许岁安的手猛地向内一扣，顺势抓住那条手臂，反方向一折。 咔一声脆响！ 手臂内似乎有骨头被折断。 但许岁安脸上却没什么轻松表情。 这东西手感粘腻湿滑，像是抓住一条变异蚯蚓，狶向后一缩，手臂瞬间从他掌心里滑出去一截，好像根本没有骨头。 许岁安手指向内扣紧，顺着狶挣脱的力道，整个身体前冲。 不过几个呼吸过后，双方形势掉转，成了许岁安带着狶的手臂绕圈。 这家伙毕竟没亲自战斗过，经验十分欠缺，在许岁安看来，就像是和一个怪力小孩打架。小孩力气很大，但不知道怎么用。 他掐着狶的手臂，身体遽然下坠，直接砸进地面。那只手臂跟着他一起，被埋入地底。 狶怒吼一声，挣扎着要将他甩开。另一只手臂猛地扎进地面，将地皮整个掀起，一大块石头抛向空中。 许岁安跟着飞向空中，手里还死死捏着狶的右臂。 但它空闲的左臂此时却反转过来，迅速定位到许岁安，末端的水滴一下子向上甩来。 手臂重量骤然增加，仿佛瞬间就变成千斤万斤的铁块，许岁安一时不适，被迫下坠。 那水滴就迎着他下坠的趋势，扎向他的胸口。 光芒蓦地一闪。 一把泛着金光的白剑从斜后方刺来，在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下，精准刺入狶的左臂，一下子贯穿到底。 左臂的上冲之势骤然被截断。利剑横劈而下，手臂一个错位，直接被斩成两段。 一半轰然砸地。另一半被剑身一挑，从许岁安身边擦过，断线风筝一样甩向远处，被前端的水滴拖着，摇摇摆摆撞向地面。 长剑的动向却并未就此停止。 剑花一挽，再次笔直上刺，金光化作点点冰蓝光芒，顺着剑尖，将狶的右臂也禁锢在原地。 许岁安松开掐着狶手臂的右手，左手向前一递，被人稳稳握住。紧跟着，腰间缠上一条尾巴，冰蓝色尾巴尖在他身上勾了一下。半拉半卷，许岁安被带向来人身边。 长剑铮一声响。 散开的冰蓝光芒收紧，像是一条条割线，勒紧狶左臂的皮肤，眨眼间贯穿到底。 左臂顷刻粉碎，前端水滴“嘭”地炸开，化作无数细小水珠，一边爆炸，一边扑向二人。 祁临长剑一扫，持剑的手臂挡在许岁安身后，光幕倾泻，将水滴尽数阻挡在外。 狶先是痛呼一声，紧接着便是怒吼。周围的空气再次变得凝滞，地下像是正在经历一场爆炸，地表一层层开裂、向外翻卷，灼热的岩浆喷涌而出，顷刻将两人的身影淹没。 世界骤然无声。 唯独狶，拔高音调，怒道：“你们给我去死吧！！！” 砰砰砰—— 回应它的是一连串的响声。 纵横交错的岩浆一个接一个从半截处炸开。 狶身子一晃，后退半步。 就在这一刹那，两道身影同时出现在它眼前。 一个手指上缠着金丝。丝线飞舞，眼花缭乱地霸占他的视野，又在末尾处绷直，收紧。 狶身子一缩，被固定在原地。 另一人手里端着银白长剑，剑尖顺着金线散出的光向前递出。剑身上的金色纹路也在微微发光，似乎和周围的金线融合在一起。 狶的眼睛骤然睁大。 哧——噗！ 长剑没入心脏，贯穿！ 浅金和冰蓝两种光芒同时绽开，瞬息间便覆盖它的全身。 岩浆的喷射、地面的翻卷、空气的凝浊化同时停止，整个星球像是被按下暂停键。 只有被长剑刺入的狶，身子晃动着，向后跌去，在无声中倒地，弹了一下。 祁临收剑，举起，要再补一击。 “当”！ 剑刃像是砸上看不见的铁罩，悬在离狶几公分的位置，再也无法向下。 反作用力震得祁临右手发麻，手臂抖了一下，长剑险些脱手。 他唇角微压，明智地没有再做尝试，拉着许岁安向后退出几步，和狶拉开距离。 “不错嘛。”楚时间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 两人同时回头。 他看向许岁安，说：“我需要时间。不会太久，等它复活之后，再帮我拖一会儿就好。” “好。”许岁安点头。 狶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就被两人一招消灭。他体内的异能锁必须解开，这也就意味着，楚时间必须做到“黑化值清零”。 他深吸一口气，一个响指打出，周围似乎波动了一下，身形从两人眼前消失。 许岁安立刻明白过来：看起来，楚时间想清零黑化值，必须得去其他时间。这就说得通了，搞时间上的“诡计”，说不定真的能骗过系统。 不过许岁安而言，更重要的还是眼下。 狶的身体仰躺在地，一动不动。但在场两人都清楚，它正在进行一次极其高效的自我修复。 恐怕用不了多久，它就会再次复活，而且复活后的狶有了这次的死亡经验，说不定会变得更强。 但好在，在那之前，他们也有片刻喘息之机。 许岁安看向祁临。 刚才的情况太过紧迫，他都没来得及好好看上一眼，现在放松下来才发现，祁临身上还带着不少的伤。 他又不像楚时间，有办法强行愈合伤口，那些在过来路上被留下的伤痕，只能扎眼地挂在身上。 脸上和身上就不必说，甚至一对冰蓝色龙角上都带着伤，左侧龙角的前端掉下去一小块，变得参差锋利。右侧龙角中间一条很深的裂痕，像是被锯了一刀的树杈。 祁临注意到他的目光，龙角向内缩回去一点，似乎想要隐藏。但伤的有些重，连收起都做不到，只能留一道突兀的伤痕在外面。 他眼眸微垂，脑袋也跟着低下。 他不想让许岁安担心。 “疼不疼？”许岁安问。 “……”祁临轻轻摇头。 许岁安抬手，小心翼翼地在右侧龙角上戳了一下。 龙角立刻一缩，像是吃痛，周围的冰蓝色光芒都有些颤抖。 “不疼？”许岁安问。 祁临不吭声。 许岁安想了想，后退半步，在他身上找了一圈，目光停在他没留伤痕的额头上。 手指伸出，用力一点。 “不要学他，讲真话。”他教育祁临。 明明都长到这么大，还像小时候一样，静悄悄的，受了委屈也不说出来。 “疼不疼？”他又问。 祁临卷在他腰上的龙尾轻轻蹭了一下。 他低着头，小声说：“……疼。”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276章【VIP】 第276章 许岁安叹了口气,指尖微光亮起。 浅色光芒一点点铺开，直至将两人完全笼罩。 祁临身上的伤口被异能覆盖着，升起一丝暖洋洋的痒意。断裂的龙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前端重新变得平滑圆润。 他呆呆地注视着许岁安,片刻后,忽地抬手，握住许岁安依旧抵在他额前的手指。 “足够了。”祁临小声说。 许岁安看看他身上的伤，有点怀疑：“够了吗？” 祁临用力地点了下头，认真重复：“真的够了。” 如果许岁安在自己身上消耗太多异能，他会内疚，会担心。会有一种他明明是来帮忙,现在反而成为累赘的感觉。 许岁安在他刚刚愈合的龙角上搓了搓,掌心温度传递。 “你很重要。”他说,“所以,要健健康康的。” 祁临怔了怔,再次用力点头,龙角跟着在许岁安掌心蹭动两下。 “我很健康的。” 许岁安笑了两下，拍拍他的角,回答：“好哦,那要一直健康。” 扑通、扑通、扑通。 短促有力的心跳声响起。 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急促。 许岁安落在祁临身上的目光一顿，猛地回头。 几米远的位置，狶的身体在悄无声息中立起。 依然是人类的模样,只是变得更加像人。原本长的过分的双腿和手臂都回缩成正常大小，只有手臂末端的一对水滴还保留着原本的样子。 它一动不动，身子弓着，双手垂在身前,但一双深蓝色眼睛却圆睁着，锐利凶恶，像只正在潜伏的捕食者。 扑通、扑通。 心脏的跳动依然十分强烈。 在它胸口的位置，皮肤变得几近透明，内部、应该是人类心脏的位置，一块缺了一角的心形晶核嵌在那里，通体殷红，光芒强烈、穿透胸腔，一缩、一胀。 它的复活就要完成了。 许岁安神色严肃下来，双拳收起，异能流转、汇聚。他身形微晃，立刻就要冲上去攻击。 根据在忒索罗斯的经验，这种即将完成复活的时刻，往往是狶最脆弱的时候。 要想限制住它，就得在这时候出手。 异能闪烁一下，像是在凝滞的空气中擦出一点火花。 许岁安出现在狶的面前，金线膨胀成笼，将它包裹在内。 收缩！ 扑通。 心脏的跳动声又响起一次。 几乎缠成球的金线似乎向外弹了一下。 许岁安目光微变，身子骤然后撤。 但也就在同一时间，缠成一团的金线直接爆开。他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纤长的身子猛地霸占他的视野。 后退。 金线向斜后方弹出，用最快的速度拉着他躲开。 然而，来不及。 复活后狶比他还要快。 身后的拉扯力骤然一轻，金线已经被对方切断。 许岁安立刻要再转向躲避，但没等行动，右臂紧跟着传来一阵剧痛。 狶的水滴从肘部整个贯穿，骨头直接被从中截断。 他身子晃了一下，另一道攻击已经紧随其后，还是对着他的右臂。 几枚细小的水滴串成一条线，从他的掌心横穿而过，鲜血瞬间涌出。 身后一声嗡鸣。 噗地一响，插进右臂里的力道松了一点。 许岁安撑住身体，回眸看了一眼。 一根冰锥从狶的身体里冒出来，末端露出一个小尖，反射着他身上还未散去的异能光。 “抱歉，我来晚了。”低沉的声音从狶身后传来。 许岁安抬眸，对上两双深蓝色眼睛。 正恶狠狠盯着他的狶，以及站在狶侧后方的闻远。 许岁安和人对视一眼。 闻远眸光暗沉，也蓄着十足的狠戾，但和狶不同，那双眼睛在看到他后，泄露出一点庆幸。 狶吼了一声，水滴猛地从许岁安胳膊肘抽出，180度向后一折，毫无停留地甩向位于它身后的闻远。 闻远立刻抽身后撤。 但许岁安都追不上的速度，他更不可能躲开。 手臂长鞭一样甩去，瞬间就将他抽出数米远。 闻远的身体在空中转了一圈，向地面坠去。 狶身子一晃，瞬间便追到他身下，狞笑着朝他伸出双臂。 一击，就足以杀死一个人。 但在场的可不只有许岁安和闻远两个人。 一声龙吟紧随其后。 狶正准备迎接闻远，身体却忽然不受控地向上翻起，像是也被甩飞。 它愣了一下，目光下转。 一道巨大的冰蓝色影子从身下钻过，紧接着，影子前半截猛地向后一转。 巨龙回身，龙首出现在它眼前，猛地一咬。 狶直接被冰蓝色巨龙叼在嘴里，盘旋着升上空中，不断加速。 似乎只是片刻之间，已经要触及星球的边缘。 就在此时，龙身又是一转，带着他俯冲向下。 龙口张开，吐息。 狶在极度严寒中直砸向地面。 轰！ 开裂的地面又被砸平，陷进去数米之深。 纤长的身子在地底动了一下，挣扎着要起来。 但没等它有所动作，上空的龙已然化作一道人影，手持银白长剑，笔直刺下！ 铛！ 长剑一插到底，剑尖击穿岩石，震波层层荡开，瞬间尘土飞扬。 祁临龙角泛光、单膝跪地、双手持剑，像一位真正的骑士。 他抿起唇看向下方，眉头微蹙，立刻抬眼。 一个巨大的、完全遮盖视野的黑影当头砸下。大地被掏空了一块，当作狶的武器。 他脸色稍沉，手部发力，立刻要拔出长剑，抽身躲避。 当啷一声。 祁临动作一滞，讶异回眸。 岩石开裂之后，剑身周遭出现一枚幽蓝水滴，铁块一样，将他的剑镶嵌在地里。 拔不出来。 祁临瞬间做出判断，立刻弃剑，直接向外冲去。 但，只是这一瞬间的犹豫，就已经来不及了。 头顶彻底一片黑暗，巨石压下，眨眼间就封死了他刚刚砸出来的洞口。 他被彻底堵在这里。 而巨石的下砸之势丝毫不见减缓。 祁临咬牙，在狭小的空间内再次化龙。 狶的力量覆盖在巨石上，磅礴厚重，势不可挡。 人形的力量绝对不足以从这逃脱，但真身或许可以一试，只是恐怕，又要受些重伤。 狶复活之后，体内能量不减反增，比上次还要强上一倍，哪怕是他们三人一起应对都有些勉强，何况现在，祁临只能一个人挡下这次撞击。 龙身在狭小的空间内翻腾半圈，刚刚愈合的龙角瞬间大亮，冰蓝色竖瞳猛然凝起，身子一蜷过后，闪电般向上弹出。 嘭！！！ 巨石忽然炸开，转瞬间便化作大大小小的颗粒。 蓄足了力向外冲的冰蓝真龙从颗粒粉尘中弹射而出，毫无阻力地冲入天空。 祁临愣住。 但他的身体还在随着惯性向上，一直钻入黑云里，才终于缓停下来。他紧急调转方向，俯冲回去。 刚刚发生了什么？ 祁临有点茫然。 他甚至没来得及感受到那块巨石的力量，石头就已经在他的视野中炸开。 是许岁安？ 是许岁安！ 巨石爆炸过后的粉尘之中，金色人影悬立半空，双手五指相抵，竖在胸前。 自指尖起，光芒闪烁两下，骤然向外绽放，越绽越远，越绽越强。 漆黑一点点褪去。 光芒包囊万物，洗涤世界。 在前所未有的明亮之中，整颗星球第一次展露出它的样貌，一片死寂、毫无生机。 然而，就在这死地之中，随着萤火般的光芒轻轻闪烁，在大地深处，不知埋藏了多少年的生命悄悄萌芽，从开裂卷曲的岩块中，探出一丝绿色。 万物似乎终于迎来复苏。 光源中心，青年金发长发随风飞舞，浅金眼眸半阖。他低首望向地面，沉静疏离，又隐含容纳万物的慈悲，宛如神祇降世。 下方，狶平躺在地，四肢摊开，一动不动。 它双腿拉的奇长，末端插入地面，似是蹭拼尽全力确保自己不被掀翻。但毫无用处，其中一只腿已经断裂，在光照下显出原本的目光，一团黑漆漆的、看不出形状的东西，半埋在地里，虚弱无力地挣扎涌动。 双臂还是原本的模样，但前端的水滴却不复存在，只留下根部两个碎碗一样的蓝底，余下的部分完全碎裂，像一块块蓝色碎玻璃，散开在它身遭，反射出它狼狈的模样。 没死，但也差不多了。 祁临悬在半空，目瞪口呆地看了半晌，才终于回过身来，朝仍然立在空中的许岁安飞去。 冰蓝色巨龙缩小几圈，钻进光里，似乎也被染上一层金色。 他盘旋在许岁安周围，有些犹豫，不敢向前。 此刻的许岁安身上带着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强大和神圣感，不容亵渎、无法靠近。 龙尾缩了一下，祁临有点想退出去。 但就在此时，光圈中心的人抬起眼，漂亮的浅金色瞳孔里映出一条盘旋着的小龙。 祁临微怔。 许岁安朝他伸出手，轻轻招了一下。祁临不受控地靠近，贴在他身边，被许岁安摸了一把龙角。 他颤了一下。 龙族的龙角轻易不能给外人摸，但他早就习惯了许岁安的触碰。可这次，似乎又和之前有些不一样。 带着几点凉意的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挲着，甚至有些像是在把玩。 祁临不受控地又抖了一下。一瞬间升起些古怪的心思。 然而就在此时，金光自一双龙角倾泻而下，他身上的伤口在眨眼间全部愈合，甚至一些陈年旧疾，都变得无影无踪。 祁临呆住。 许岁安却已经松开手，在他额前轻轻一推，小龙被送出圈外。 他的身后同时出现某种波动，空间似乎扭曲了一下，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他身后。 “怎么样？”来人上身微微前倾，语气里带着几分讨要夸奖的炫耀，“我说过，能帮你‘清零’。” 许岁安回头，对上楚时间略含期待的目光。 男人一头黑发白了一半，显出几分陌生。 许岁安盯着他看了片刻，给出回答：“不好看。” 楚时间愣了一下，哑然失笑。 “我就说不好看吧。”另一道声音却代替他响起，含着笑意，柔和轻盈，仿佛山间泉水。 许岁安目光越过楚时间，望向他的身后。 穆霖久朝他挥了挥手。 “我来归还最后一块拼图。” “最后一块？” 没等许岁安开口，楚时间先冷笑着质问一句。 穆霖久看向他，浅眸半凝。 楚时间耸肩，道：“最大的一块拼图，还没被拼上呢。” “什么拼图？”许岁安眨眨眼，目光在两人中间跳跃。 “它的分身。” 楚时间指向地面。 狶被许岁安揍狠了，依然一动不动，完全缓不过神来。 许岁安恍然大悟。 的确，他还没有收到最后一块拼图被拼合的消息- 谁说没拼好的？ 声音忽然从脑海中传来。 许岁安微微一怔。 戚孤雪轻快的笑声再次通过心声传来。 “可以动手了。”他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277章【VIP】 监控室内。 戚孤雪敲敲立在桌面上的话筒,凑过头去，开口：“喂喂，都在听吗？可以收尾了,辛苦各位。” 他身后,闻宁凑过脑袋,有样学样地跟着喊了两声：“辛苦各位辛苦各位！” 她跟着戚孤雪一路监控看下来，知道这件事有多艰难，也很久没再叫着也要跟去战场。 忒索罗斯星的几位裁判官到来后，狶的复制体以更快的速度被消灭着。 但真正让这件事迎来结束的，还是从某一刻开始，狶的繁殖暂停,并且主动将一部分复制体回收。 他们虽然看不到许岁安那边的情况,但都很清楚,这一变化绝对是由许岁安那边的行动所引起的。 而现在,那边已经走到最后一步。所以戚孤雪才会催着要大家收尾。 顾柏舟一脚踹开飞行器的舱门,直接从天而降,灰色卷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衣摆向上掀起,猎猎作响。 大片的雷暴出现在天空之中。 一只复制体正在他正下方作乱,成百上千的异能者此时都聚在那家伙周围,努力将他限制在众人合力划出的“牢笼”里。 被戚孤雪排在最后的复制体当然都是危险性较小、比较好对付的。 他向下看去一眼，左手握住右手手腕，身体加速下降,异能也在掌心蓄力。 就在此时，那上身大下身小的恐龙形复制体忽然仰头高吼一声，身后粗长的尾巴用力一甩，无数异能者搭建起的牢笼瞬间粉碎。 复制体右脚一跺,身子一冲，长颈跟着向前伸出，血盆大口张开，眨眼间就将几个异能者吸到嘴边。 原本秩序的人群因为这一异变瞬间乱作一团。 空中，顾柏舟神色微变，掌心的异能蓄力瞬间中断。半空中的雷云空响了一下。 “停下。” 复制体的动作忽地停住。几个被它往嘴里吸的异能者也在空中悬了一下，然后，猛地向下一沉，摔向地面。 人群呆了一下，茫然地四下张望半晌，终于有人发现异样，朝空中一指：“在那里！！！” 其他人跟着看上去，很快，又有人磕磕绊绊地问了句：“是……是星神大人的眷属吗？！” 论坛里早有这样的说法。说有一批很强的家伙，似乎是某个星神的眷属，降临到世间，来帮大家度过劫难。 已经有不少星球在他们的帮助下消灭了怪物。 他们也已经盼了很久。 眼下，星神的眷属终于来到他们这里了吗？！ 半空中，身遭流转电光的身影仿佛听到这边的动静，紫色眼眸冷冰冰地垂望下来。 说话的人好似跟人对上视线，后背一阵发凉，正要颤颤巍巍避开视线，那青年却蓦地一笑。 “是。”他对地面的人群说，“我是星神的眷属。” 天雷降下。 恐龙形态的复制体瞬间被树干粗的紫色电光贯穿，周遭，十几道更细一些的电光紧随其后，宛如六芒星阵，将它牢牢锁在雷云之下。 怪物在凄厉的嘶吼中灰飞烟灭。 而此时，位于战场上的所有人，依然能清晰地听见那位星神眷属余下的半句话：“我的神明叫许岁安。” …… M-1214号星球，一颗资源极其丰富的矿星。 一条上千米长的巨蟒盘旋在星球中间最高大的一座矿山上，颇有几分顶天立地的架势。 顶着诡异花纹的黑色脑袋从山顶探下来，悬在半山腰间，好奇的四下打量，一对伸出来的雪白獠牙上同样刻着血色花纹，长长的信子向外吐着。 它尾巴伸展，猛地一甩，近百米外一座矿山骤然倒塌、粉碎。 躲在山上山下的不少人立刻被掀翻上天。 更多人躲在其他山上，大气也不敢出，唯恐自己这座山成为下一个目标。 这只复制体很强，但依然被戚孤雪留在最后的原因，就在这里。 它并不急于杀人，也并不渴望吸取能量，反而像是将一切都当作一场茶余饭后的游戏，猫捉老鼠，或者砸地鼠。 也正因此，这里的死伤人数反而不如一些力量弱的复制体所在的战场。 但眼下，情况有变。 又一座矿山被击毁后，复制体的动作停了一下，一双暗红色瞳孔忽然骤缩，绽放出嗜血的光芒。 它身子收紧，尾巴用力一砸。 一声巨响过后，它盘窝着的那座矿山竟然瞬间化作满地碎石。 周遭的居民和工人立刻吓得魂飞魄散。但在这地方，他们就算想躲，却也无处可跑。 巨蟒瞬间窜上天空，顶天立地、直插云霄。紧接着，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天色暗沉，云雾被搅动成龙卷的形状，巨蟒从龙卷的中心露头，脖子一甩，直接撞断一连片的矿山。 矿星上也有不少来工作或者生活的异能者，这一幕一出，这些异能者立刻意识到： 游戏结束。 它要开始屠杀了。 但意识到这点，却无计可施。 双方的实力差距太过悬殊，那甚至不是以卵击石，是拿着一粒沙子，就妄想砸死一只大象。 但就算如此，当看到身遭惊慌失措的普通人时，他们依旧冲了出去。 一片雪花不会引起雪崩，一粒沙子也不会杀死大象，但大象终究会被淹没。 他们义无反顾地冲上去，没有人觉得自己能活下来。甚至，在很多人心里，他们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上天眷顾的结果。 然而就在此刻，一道声音突然降下。 “足够了，停在那里吧。”声音温和，却不容置喙。 一阵微风刮过世界，风很弱，但被风吹过的地方，那些人真的都不约而同地停下。 他们望向空中。 黑发黑眸的青年站在离那巨蟒只不过几米的位置。 又高又远，看不清样貌和神态，但那一刻，那个挺拔坚定的背影分毫不差地印进M-1214星所有人的心里。 他对那条巨蟒说：“你也足够了。” 巨蟒盘旋在空中，身体是那青年的成千上万倍。在所有人眼里，它只是张张嘴，就足以将青年吞食入腹。 但它一动不动，像是被那短短几个字吓住。 片刻后，巨蟒甚至开始颤抖。它身子猛地向后缩去，竟然直接要掉头逃窜。 地面上的人群又惊又惧，一时间竟然忘了反应，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这超出想象的一幕。 巨蟒抽身要退，对面的人类却没给它丝毫机会。右手抬起到空中，似乎只是弹了一下。 风和水裹在一起，形成一个密不透风、无比巨大的牢笼，眨眼间便将那巨蟒完全包裹。 巨蟒嘶叫着撞击周围，要从球体内逃出。那风水构成的牢笼也的确被它撞的左凸一块、右凹一下，看的下方的人群心里一上一下，大气都不敢出。 但，很快，哪怕是完全不了解异能的普通人也都察觉，无论这巨蟒怎么挣扎，它都不可能逃得出来。 巨蟒或许也知道这点。但在恐惧之中，它却只能不断地重复着这样的行为，试图找到一丝突破口。 嘭！ 又一次撞击后，它眼前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缝。 巨蟒一阵狂喜，瞬间调动起全身的力量，朝那裂缝冲去。 但到近处，它才恍然惊觉，那根本不是什么“裂缝”！那是一道极其纤薄、锋利，蕴含着无比强大的能量的、风刃。 它迎头撞上风刃，身体像纸片一样被一切到底。 哗—— 牢笼破裂，微风四起，雨水被风吹着泼洒向整个星球，润泽万物。 而那只巨蟒，俨然已经不见踪影。 所有人都震惊地仰着头，望着那个年轻的黑色身影，说不出话。 半晌过后，终于有人发出声音：“请……请问您是……” 青年看向他们，开口：“叶枫。” 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过往，笑了一下，才接着说：“一位叫‘许岁安’的星神的眷属。” …… 莫行止的最后一个任务目标位于一一颗已经被废弃的港口星。 这颗星球原来是周围一大片行星带的“中转站”，但很多年前出了一次意外，中转站被废弃，此后，慢慢成了流浪者和寻宝者的“天堂”。 这颗星球会被定为“最后”，也是因为这里不仅人少，而且大多数都是具有自保能力的异能者，甚至不少还实力强劲。 就算复制体再怎么折腾，也不会造成太大危害。 但莫行止还在这里遇见了几个熟人。 他刚一降落在星球上，那几个人就认出他，一边跟复制体周旋，一边还在百忙之中蹦蹦跳跳地跟他打招呼。 甚至还在抽出空闲，跟身边临时搭伙的同伴介绍：“你看，我们的大救星来了！他老厉害了！！……卧槽，这怪物发飙了，快跑快跑。” 过去这么久，光头兄的性子倒是一点变化也没有。 莫行止落到几人身边。 倩倩和曲姐不约而同地朝他笑了一下，旋即转身，冲向暴走的复制体。 本体受伤，复制体肯定也会被影响。此时陷入更深的狂暴状态，攻击动作更加迅速、且没有章法。 不少人都在这一波攻击中被击中，狼狈地退到战斗圈之外。 倩倩和曲姐的能力同之前相比都提高了很多，而且两人配合娴熟，显然在这两年前没少面对这样的情况。 倩倩一道秘术发出，复制体的一根触手立刻被固定在半空，曲姐持剑冲上，刷刷几下，就将触手斩成几块。 他们的力量虽然不足以杀掉这只，但像这样把它限制在这里，还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莫行止确认两人的情况，目光转向另一侧，没有直接动手，而是问光头兄：“还有一个人呢？” 光头立刻反应过来：“哦，你说那个小守卫？” 莫行止颔首。 光头兄手一指。 莫行止跟着看去，立刻就有些惊讶。那家伙此时正自己一个人对抗一整根触手，完全没有两年前那副胆小怕战的模样。 莫行止看着那个身影，心中略有感慨。 光头兄却忍不住开口了：“那个……殿下？” 过于久违的称呼，让莫行止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光头兄没觉得自己叫着有什么不对，已经接着说下去：“您……打不打呀？” 他没错过论坛里的消息，早就知道“星神眷属”是怎么回事，一直就盼着这帮人里有人能来。 结果没想到，来的正是莫行止，倒也算是个意外之喜。 但，人是来了，不上，这算怎么回事啊？ 光头兄忍不住焦急搓手。 王子殿下，不该像其他人那样，逼格很高的，露面就秒吗？ 怎么还跟他在这续上旧了？ 莫行止默默看他一眼，长长刘海后的红眸有点发凉。 光头兄打了个颤，试探着朝人眨眨眼。 莫行止回头，抬手。 轰——！ 火光瞬间升腾而起，霸占整个战场。 光头兄闭上了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278章 正文完结 第278章 正文完结 压缩、压缩、压缩。 战场上的一切似乎都在压缩。 天空和大地并到一起,怪物发出的球形攻击变成一条横线，爆炸的波浪化作漫画式的凌乱线条。 就连怪物本身，都在逐渐变成一张纸片。而除它之外,战场上只有一个男人,唯一没有被压缩的男人。 他站在场地中央,穿着镶钻的皮衣，踩着红底的皮靴，琉璃般的桃花眼勾出漫不经心的笑，好像根本不觉得这是一场战斗。 男人周围满目疮痍，向外几十米，无数刚刚被赶下战场的异能者稀稀落落围成一圈,在极度的静谧中看着这一幕。 从他出现在这颗星球的那个瞬间起,怪物就再也没能发出一丝声音。 整个压缩过程持续了整整一分钟,缓慢而不可抗拒。在变成纸片之前,怪物也曾试图攻击,但无论它多强、多快,都依然连男人的衣角都无法触及。 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是一场悄无声息的、毋庸置疑的碾压。 啪。 空间彻底闭合,又骤然展开,战场完好如初,而怪物彻底不见踪影。 人群沉默良久，骤然爆发。 压抑许久的恐惧、痛苦和死里逃生的庆幸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波高过一波的声浪。 “我们得救了！我们真的得救了！” “星神眷属……真的是星神眷属！” “谢谢、谢谢救世主！” “谢谢救世主！” 声音传开,逐渐连成一片。 立在场地中央的萧离歌正拍打袖口，闻声抬眼，扫向周遭。 “谢我干什么？”他玩味开口，打量着人群。 众人愣住,逐渐安静下来。 “你们该谢一个叫许岁安的人。”他说，“如果不是他，我不会来这里。” 话音落下，人声还未散去，人们也都还在发怔，场地中心白光一闪，萧离歌已经消失不见。 “他、他去哪儿了？”众人茫然地四下张望。 “是不是……其他受灾区啊？”有人猜测。 而在宇宙遥远的另一端，帝星，帝都。 男人的身影出现在此。 帝都的复制体早被提前消灭，此刻整座城市都格外安静。 护卫队队长带着几个人守在皇宫门口，但所有人心思都不在这里。 他们盯着终端机，密切地关注着来自整个联邦的消息。又有哪颗星球上出现了新的怪物，有多少人因此受伤、遇难，哪里需要新的异能者，以及又有哪颗星球被拯救。 “队长……”有人举着终端机往中间凑了凑，展示出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 “干什么？”队长问。 “你看这个人，像不像之前硬闯皇宫的那个……”队员试探开口，“就是……那之后国王就消失了的那次……” 队长一愣，立刻把脑袋凑过去细细打量。 当时硬闯皇宫的人他们都正面对抗过，至今依然记忆犹新，即使身影模糊，队长也有自信能辨认出来。这张照片…… “在找我吗？”半带调侃的声音从脑后响起。 队长瞬间头皮发麻，下意识把头一扭，猛地对上一张会在午夜梦回时把他吓醒的面孔。 实在是，记忆犹新。 他向后一弹，瞬间飞出去三米远。 “你、你干什么？你不是在其他星球吗！” “拯救世界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男人站在原地，笑着看他，一双桃花眼闪着诡异慑人的光。 “所以，我来做我自己的任务了。” “你、你什么任务？” 萧离歌指了指皇宫内部，问：“这里还有没有管事的？” “管、管事的？” “嗯……”他摸摸下巴，“12年前，帝国下令毁了一颗星球。我是回来寻仇的。那时候你年纪不大……” 冰冷的眸子在队长身上转了一圈。 “应该没参与进去吧？” 队长汗毛倒竖，嘴半张着，但一时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直到萧离歌主动移开视线。 “看来你不知道。” 他转向皇宫内部，悠然道：“那我就自己进去找了。” …… 许岁安右手五指微张，指尖探出的金线将狶死死锁在地上。 它终于再次醒来，但这次，哪怕它自己都清楚，在这个人的力量面前，它毫无抵抗之力。 它认命一般，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周围是刚刚长出的低矮野草，头顶是他几乎从未见过的灿烂天空。 狶有些茫然。 它诞生于追求强大的信念，也一直在贯彻着这个信念，去追求强大。 无论是和闻任达成合作，追求永生，还是繁殖复制体，不断吞噬、成长，它坚信，它一直在努力地靠向“强大”这个概念的边界。 但在眼前这个人的身上，它似乎都看不到这个概念的边界在哪里。 人类受到世界和基因的限制，无法实现真正的“强大”，所以它才会出现。 但现在，竟然真的有人类突破了那个界限，而这个人此刻就在它的眼前。 那它的努力算什么？这么久以来，为了它的强大而努力的那些人算什么？为了它的强大而牺牲的那些生物又算什么？ 它是一个怪物，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这大概是它诞生以来，第一次以这种形式使用“大脑”这个器官。 也是它第一次产生了这样一种想法：我的存在，算什么？ 这让它感觉…… “很难受吧？”有人替它说出后半句。 狶愣住，看向说话的人。 许岁安站在它身侧，垂眸看过来，整个人仿佛镀了一层光，连眼睫都闪着星星点点的金色，明亮到刺眼。 “用脑子，很累的。”他继续说，像是完全看穿它的想法。 狶张了张嘴：“你为什么……” “因为我在很久以前，和你一样。” “什么？” “是一个不动脑子的怪物。” “开什么玩笑……” “我说真的。” “那现在呢？” “现在。” 许岁安停下，望向身遭，又看向他，弯起嘴角。 “我有了很多……”他认真措词。 【外置大脑。】系统提醒。 “外置大脑。”许岁安重复。 狶呆住。 许岁安五指收缩，金线在它身上缠绕、收紧。 光芒一点点亮起，色彩也随之变得丰富。 几个呼吸间，纯粹的金色化作五彩，各种属性的能量压缩到极致，融合在一起。 狶被这些能量裹着，视野一片模糊，诞生来第一次体会到“窒息”的感觉。 闻任的声音在它的意识里疯狂尖叫。 它现在才开始有点理解，这个顽固、弱小、可笑的家伙，为什么那么执着于生命。 “我要动手了。”许岁安通知其他人。 祁临和闻远一左一右站在他身侧，防止狶死前搏命暴走。 几米外，楚时间右手拎着穆霖久的脖子，左手抵在他后颈凸出来的腺体上。 “动手吧。”他说，“我也要动手了。” 穆霖久：“……” “取晶核一定要这样吗？” “降低风险。”楚时间很正经似的。 “我怀疑你在肆意报复。”穆霖久冷笑。 楚时间看了眼许岁安，他正专心调用异能，没有注意这边。 于是，他对穆霖久笑道：“你说得对。” “我听到了。”许岁安说。 穆霖久：“呵。” 楚时间：“……” 嘭！ 一声闷响。 一道血花。 时间似乎暂停一瞬，皮肉绽开，一枚细小的晶核碎片连着骨肉从穆霖久的体内扯出。 几乎同一时刻，晶核碎片在楚时间掌心里炸开。 几米外，狶的身体顷刻间粉碎，压缩到极致的异能波层层叠叠荡开。 近处的祁临呵闻远不受控地后退，一直撤出去十几米才终于稳住身形。 而这场余震此时才刚刚开始。 许岁安撑起屏障，护住余下几人的身体。 气浪一直扩散到星球之外，直接将整颗星球推动，偏离原本的轨道。 在狶繁殖复制体的那上百颗星球里，隔着无数光年，连锁反应式的爆炸接二连三。 人群沉默地注视着爆炸。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至今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即便如此，此刻，所有人都知道，有人救下他们，救下了整个人类世界。 那个人的名字，叫许岁安。 据说是一位“星神”。 在这段时间里，他的眷属们活跃在各个战场，斩杀怪物，救下一颗又一颗星球。 “谁说的？”袒露胸膛的男人骂骂咧咧，脚踝上的铃铛也跟着响个不停。 “我们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再说我是眷属我就把你扔去喂猫！” 激动落泪的人群忽地鸦雀无声。 狶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痕迹、能量，都在这场空前绝后的爆炸中一点点消失。 只余下最后一点，被楚时间捏在手里。那是狶的残痕，但也是穆霖久的生命线。 他和晶核融合得太久，要想彻底消除影响，还要戚孤雪再做不少努力。 但现在，这样就已经够了。 许岁安转头望过去。 穆霖久已经被楚时间丢下，蜷缩在地上。被割开的腺体还在流血，染红了刚刚长出的绿草。 浓郁的玫瑰花香绽放出来。 楚时间非常不爽地皱起眉。alpha之间与生俱来的厌恶发作。 他想走，但手里还捏着没结束爆炸的晶核碎片，一步也离开不了。 许岁安笑了一声，走过去，朝他伸出手。 “要我来吗？” 楚时间低头，扫一眼穆霖久唇角的笑，扬眉。 “不了。你交给我的任务，我肯定好好完成。” 穆霖久百疼之中悠悠望上来一眼- 结束了？ 戚孤雪的声音从脑海中响起。 “结束了。”许岁安回答。 他们这里也有戚孤雪的监控设备，虽然设备早就在战斗中被损坏大半，但声音还是能传过去的。 “辛苦了。”他对那端说。 监控室内，撑桌而站的戚孤雪身子猛地下滑，跌进椅子里。他闭上眼，长出一口气。 闻宁吓一跳，赶紧问：“雪哥你没事吧？” 戚孤雪晃晃脑袋，没吭声。 他虽然本人没上战场，但就在这里各种调度，也是一种极大的消耗。 他又不是穆霖久那种变.态，他都多少年没有这样用脑了。 脑袋嘣嘣地跳个不停，要爆掉一样。 小奶龙凑过来，在他腿边蹭蹭。 戚孤雪没力气回应，只能哼哼两声。 他……要……休……息……- “不是，萧哥。你这样真不行，闻远回来绝对会生气的。” 帝都，皇宫内。 在一切都迎来结束的时候，唯独这里，还在争执不休。 许欠蹲在王座旁边，抓着头发，一脸的崩溃绝望、欲哭无泪。 萧离歌坐在他面前，翘着腿，笑吟吟看下来，扬眉反问：“怎么不行？你怎么知道他会生气，他巴不得抛掉整个皇室。” 许欠抓耳挠腮：“不是……就算真的是这样，那萧哥，你要这个位置干什么呀？” 萧离歌一眼不发盯着他看。 许欠扛不住压力，终于忍不住低下头。 就在这时，萧离歌漫不经心地开口了：“求婚啊。” “什么东西？！” 许欠的脑袋“梆”一下抬起来了。 “很仓促吗？”萧离歌好像很认真地问他。 “我是不是漏了些什么很重要的故事？”许欠也在问自己。 萧离歌笑了一声，从王座上站起。 “开玩笑的。” 许欠一愣，呆了片刻，猛地回过神来，长出一口气。 “我就说我就说，哎呀萧哥，你吓死我了。” 萧离歌点点头，看向他，说：“演练一下，说不定……以后早晚要的。” 许欠的脑袋又“梆”一下抬了起来。 “？？？？” “这句也是开玩笑的吧？！” …… 三日后。 蓝晶学院。 一艘返航的飞船正缓缓落地。 金发青年站在窗边，看着外面久违的风景。 【岁安！！岁安！！岁安！！】 他脑海中，某个家伙吵个不停。 【你猜对了！你真的猜对了！！你好牛啊！！我们成功了！！！】 【喔。】许岁安冷静回答，抬眸扫了一眼黑化值面板。 和设想的一样，狶确认死亡后，所有人的黑化值都彻底清零。甚至包括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的穆霖久。 狶是这场bug产生的源头，它消失，主角团也就不再有怨怼世界的理由，黑化值自然会清零。 许岁安看着窗外，地面上米粒一样的人影逐渐放大。 没有前往狶所在地的其他人此时都站在那里，等他们回归。 他看着那些熟悉的身影，思绪却有些飘远。 按照最初的约定，他可以作为人类，真正地、自由地生活在这个世界。 但是…… 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呢？ 失去明确的目标，他有些茫然，甚至有点无措。 飞船晃了一下，悄无声息落地。 许岁安有点紧张地捻了捻指尖，站在原地没动。 一个身影从身后凑上来。 窗户倒映出来人的样貌。许岁安透过窗户和人对视。 穆霖久摸摸他的头发：“走吧，后面的事情，你有好多时间可以考虑呢。” 他顿了顿，笑：“我不是你的外置大脑吗？这种时候，不打算信任一下大脑？” 许岁安愣了下，转过身和人对视。 穆霖久朝他伸出手：“走吧，回学校了——” 许岁安亦步亦趋地被人牵下飞船，就听校长先生接着说：“你还没毕业呢。所以，要不要先把毕业证读出来？” “不要。” 飞船下方，有人替他回答。 许岁安低头看去。 叶枫站在台阶下方，黑眸专注地望上来，满是期待。他开口道：“你答应要陪我回家的。” 许岁安：“喔。” “不是说结束之后要和我一起打游戏吗？卡带放久了可是会坏掉的。”顾柏舟从叶枫身后探头，跟着道。 许岁安：“喔。” 又是一声冷笑传来。 “卡带会坏？你咬的吗？” 顾柏舟：“你又不打游戏，你知道什么。” 莫行止没理他，转头对许岁安道：“倩倩让我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去做客？” “只问了一个人？”顾柏舟质疑。 莫行止终于舍得看他一眼，冷冷丢下句：“她跟你不熟。” “不好意思，许先生。” 又一道声音传来，一贯的轻浮里带了几分很不对劲的正经。 许岁安看过去。 萧离歌站在人群最外面，朝他挥挥手，随意地比划一下。 “我的飞船，你还没赔呢。” 许岁安：“喔……” 袖子又被人拉了一下。 他转头，对上祁临的目光。 小龙依旧寡言少语，但冰蓝眼眸熠熠生辉，同样蓄着期许。 “哥哥，温泉。”他小声说。 许岁安还在发懵，一如既往地回应：“喔——” “等一下等一下，我知道你们很急，但你们先别急。” 戚孤雪的声音忽然从众人之外传来。 他拨开挡路的几个人，来到飞船门口，顶着一群人的目光，一副有些无奈的表情。 “——看什么看？我是正事。” “穆霖久的实验还没完成，需要你配合。” “这么多年了，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实验还需要多加一个助手？”楚时间。 “之前和现在能一样吗？”戚孤雪一脸不爽地怼回去，“我的实验，你懂什么。” “所以……” 最先开口的叶枫看向许岁安，舔了舔嘴唇，有点紧张， “你要……先做什么？” 所有人同时安静下来，望向他。 许岁安歪头。 【警告！警告！任务异常！任务异常！】 没等开口，高亢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不仅是许岁安，连系统都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它赶紧掏出面板，定睛一看，忽地两眼一黑。 许岁安：【？】 系统不语，把板面甩到他眼前。 楚时间：99 穆霖久：99 叶枫：99 闻远：99 顾柏舟：99 莫行止：99 萧离歌：99 戚孤雪：99 许岁安：【？？】 系统沉默许久，努力做起推测：【岁安啊，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我们任务做的太顺利，给它……搞故障了？】 这话说出来，它自己都不信。 【怎么办啊岁安！怎么会突然黑化值都到99了啊！！这不对啊！！这绝对不对劲啊！！！肯定有哪里出问题了啊！狶不是都被杀掉了吗！按理说，按理说……】 系统按理不出来。 说到底，这次任务，它从一开始，就并不真正明白该怎么做。 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靠它伟大的宿主。 但眼下…… 系统心慌得不行。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岁安QAQ】 许岁安看向所有人，目光挨个从他们身上扫过。 一群人还在期待他的选择。 许岁安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说：“我想睡觉。” 人群安静下来。 系统：【……睡一觉就会恢复正常吗？】 【离开忒索罗斯之前，】许岁安想了想，回答，【路川燕是这么说的。】 系统：【？】 路川燕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情？！ 这更不对了啊！ 【所以。】 许岁安说， “睡觉吧。” 系统：【……？】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啦~感谢阅读~~ 后面会开始更新分结局~ 过几天给这章评论的宝宝发红包嘿嘿[竖耳兔头][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特别感谢这些日子一直追定的几个宝宝！给了我好大的动力[撒花][撒花][撒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