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妄想系作家》 1. 贫民窟作家 “如果世界是由文字构成的,我会在其中占多少的篇幅?” “有的人天生是主角,有的人哪怕是配角也会有很多人喜欢。还有一些人,他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几十亿分之一,放在篇幅有限的文字里,连取一个不算名字的名字都嫌占地方。” “人在现实里要分三六九等,到了作者笔下也要分出三六九等。既然如此,现实和虚构还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这就是清衣酱一定要住在贫民窟的原因吗?”江户川乱步一口一个红豆糕,嘴塞得鼓鼓的,说出的话含糊不清。 但是他面前的少女显然听清了,她摇头否认:“不,这只是我的胡思乱想而已。” 说完她停顿了一下,有些苦恼地皱着眉说:“说来奇怪,我最近总是会冒出很多莫名其妙的想法。” 这已经严重影响到她在脑子里想象自己喜欢的故事了。 江户川乱步轻巧地点着头:“很极端。你应该从贫民窟搬出来,住在人多的地方,比如侦探社的宿舍楼。” 清水清衣下意识地排斥这个建议,想立刻结束这个话题。但是因为对面是乱步,她还是给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我在贫民窟会有很多灵感,毕竟我已经很久没有开新书了,井岗编辑已经催了我好久了。” 江户川乱步毫不留情地拆穿她的借口:“说了这么多,你其实还是在逃避而已。真搞不懂,虽然和笨蛋交流很困难,毕竟他们实在太笨了,理解能力是绝对的负数,但是会害怕跟笨蛋交流的清衣酱也太奇怪了。明明应该是笨蛋们害怕清衣酱才对。” 说这话时,江户川乱步还不忘清空面前的点心盘子。 与之相对的是,清水清衣搅着面前唯一的一杯咖啡,不与他在这方面争辩。江户川乱步总是有立于顶端的绝对自信,而她已经习惯了沉默和谦卑。 江户川乱步撇撇嘴,显然早就料到了少女消极抵抗的样子。可是他实在是气不顺,只能“砰砰砰”地拍着桌子发泄自己的不满: “所以清衣酱到底为什么不来给名侦探当助理?跟着名侦探绝对会有超多灵感的。” 清水清衣喝了一口咖啡,看着江户川乱步的眼睛说: “如果非要把现实和书里的世界做类比,那么乱步就是夏洛克·福尔摩斯一样的人物。我却不是华生医生,也不会想到要把帽子递到你的手里[1]。” 江户川乱步自认为他不会输给书里的名侦探。他骄傲地仰起头,嘴角还带着糕点的碎屑:“我也不需要你这样做。世界第一的名侦探能够处理好一切。” 说是这么说,但是接下来江户川乱步没有再谈起“助理”这个话题。 这是两人谈话的常态:一人提出问题,一人给予回答。一问一答之后就是另外的话题,高效省力,几乎不会存在争辩的情况。 短暂的安静过后,旋涡咖啡店的大门被推开,一位穿着沙色风衣、容貌俊美的男人走了进来。 缠着绷带的手随意地朝服务生打了招呼,随后打着哈欠径直走向清水清衣和江户川乱步所在的座位。 太宰治自然而然地在江户川乱步所在的沙发椅上坐下,看着对面少女的桃花眼中仿佛含着如水般轻柔的情意。 “清衣酱好不容易出趟门,竟然只找了乱步先生一个人聊天,是我让清衣酱感到无聊了吗?” 太宰治的态度轻浮且暧昧,引得周围的客人隐隐往这边投来视线。不过在场三人都不是会在意别人想法的人,她抬眼看着太宰治,认真否认道: “不是的。是因为和太宰先生的谈话总是会不可避免的陷入哲学之中,而哲学并不是我擅长的东西。” “欸——”太宰治挑眉,对清水清衣的回答有些好奇。 清水清衣接着说:“我不擅长回答意义相关的问题[2],把具体的问题抽象化在我看来无异于自寻烦恼。生与死的问题太过神秘,甚至在我看来把它归到神学范畴或许更为合适。” 太宰治在心里低笑出声,只觉得这果然是少女会说出的话。但表面上故意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说道: “天堂和地狱啊,这种存在绝对是对死亡的亵渎。” 在这一点上,清水清衣和太宰治的想法几乎是一致。 她点点头说:“我更希望自己死后被归为虚无。这或许是最终极的自由。” 太宰治看着少女的眼神陡然变得幽深,又很快盈满了笑意:“果然,清衣酱经常会说出很可爱的话呢。” 被说“可爱”的清水清衣微微歪头,语气里带着些微的疑惑:“是这样吗?可是我应该不是太宰先生审美中的‘可爱的小姐’那一类的吧?” 太宰治煞有其事地摇摇手指:“no,no,no。清衣酱的可爱不是外表的可爱,是一种发自内在的可爱,是和我超——契合的可爱~” 说到最后,太宰治的声音陡然变得荡漾起来。 宛如绕口令一样的话让清水清衣听得头大,而且直觉告诉她,如果她在这上面继续跟太宰治掰扯,就会像之前的聊天一样,又被太宰治带到哲学的高度。 她已不愿再回想起,自己是怎么被“人性”这一个宏大的问题,折磨得连续几个晚上没睡着觉的。 那些黑深残的想法至今还会时不时出现在她的思想里和笔尖下。 眼看着话题越拐越远,江户川乱步终于吃完了桌子上的所有点心。完成了正事之后,他开始拍着桌子表示自己的强烈不满。 “喂喂,清衣酱不是来找名侦探下委托的吗,怎么又被太宰带着话题跑了?” “抱歉。”清水清衣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道歉。 然后在江户川乱步更加不满的目光中,她才想起以前被乱步教训,不要动不动就道歉的事—— ‘……你为什么要道歉?明明是这个大叔在家里被强势的妻子打了不敢还手,现在故意把气撒在你身上。’ ‘你又没有做错事情,不要给糟糕的笨蛋们道歉。’ ‘店长也是,用远低于正常情况的薪资雇佣了有能力的店员,结果还要因为一点点小事用扣工资、辞退威胁辱骂。这种人有什么好道歉的?’ ‘……’ 往事浮上心头,清水清衣有些不自在地双手握紧杯壁,想要说出口的委托一时间被卡在了喉咙里,最后竟然还是太宰治给递了个台阶。 只见太宰治双手手指交叉抵着下巴,似是好奇地问:“清衣酱想要委托什么,竟然需要乱步先生亲自出手。难道我不可以吗~” 清水清衣感激地瞟了一眼太宰治,然后忽略他最后一句带着波浪号的问话,回答说: “其实只是一件普通的寻找失物的委托而已,只是因为年代实在太久远了,要找的也不是什么十分贵重的东西,所以才会想到来找乱步帮忙。” 太宰治若有所思,竟真的像一个靠谱的调查员一样,承担起替名侦探询问细节的任务: “那应该是对清衣酱有特别的意义的东西吧,具体是什么呢?” 清水清衣微微抬头放空,忽而露出今天第一个浅笑:“是一只钢笔。镶嵌着红宝石,笔身是金色的。那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 这样怀念的情绪很少出现在少女的脸上,这让太宰治有些感到惊奇。因为在他看来,少女就像这个世界维度之外的存在,她无心过去和未来,永远只停留在 “现在”。 他相信江户川乱步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虽然他们称得上是朋友,却几乎不怎么来往。用名侦探的话说就是—— “不需要维持无用的联系,‘此刻的交往’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这点名为“怀念”的情绪如浮光掠影,很快就消失在少女平静的眼波当中。江户川乱步不甚在意地眯着眼睛,伸出一只手指顶了顶头上的猎鹿帽: “无论什么事情,交给名侦探就绝对没有错。” 带着少年气的狂妄和自信,那是清水清衣无论如何也无法在笔下写出的东西。不过她知道她的委托已经有了注定的结果,所以打算就此离开。 她推出一个信封:“十分感谢,这是委托费,乱步的点心会另算一份报酬。” 江户川乱步满意地点头,挥手再见的动作十分活泼。一旁看着的太宰治挑眉问: “她是往贫民窟的方向走的吧,没问题吗?” 江户川乱步看向窗外少女的背影,说:“清衣酱的话,不会有事的。” 太宰治耸肩,然后飘似地来到服务员小姐面前,开始惯例的殉情邀请。 清水清衣走进贫民窟,对沿途贪婪的视线视而不见。在路过一个尚且“完好”的矮棚时,破纸板做成的门恰好被打开。 一个瘦小的女人攀附着男人的肩走出来。男人衣衫凌乱,看得出不是什么好料子,但是跟女人身上几乎不蔽体的麻裙相比,竟也算得上精致。 清水清衣停在角落里,神色平静地看着面色发黄的女人接过男人手里的一小袋面包。男人临走前还不忘狠狠掐了一把女人,但是女人依然捂嘴笑得开心。 送走男人之后,女人转身打算回屋。不经意和清水清衣对上眼神,微微愣了一下之后,出乎意料地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太阳快要下山了,清水清衣熟练地绕着圈子,把跟在她身后的人带到其敌对势力的地盘。引起一点小小的动静,足以让这些早已放弃思考的能力的人扭打在 一起。 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她脑子里还在回放着那个女人的笑容;回到“家”以后,女人的眼神在她脑海里变得更加清晰。 不是空洞,不是麻木,更不是怨恨和贪婪;而是一片无波无澜的平静。 少女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光怪陆离的画面像幻灯片一样飞快闪过,而那双平静的眼睛一直存在。 无数的文字排列组合,最终以那双眼睛为起点,勾勒出一位向日葵般的少女。 清水清衣立刻从床上坐起,拿出压在枕头下的纸笔,将一瞬间的灵感记录下来。待脑子里的文字全部落于纸上之后,她看着草稿沉思半宿,终于又在草稿最上方写下几个字—— 《欲望之花》。 2. 欲望之花1 【葵是游花街最美丽的女人。她年轻、开朗、健谈,勾勒出妩媚线条的眼眸中总是流露出与游花街格格不入的天真。 智三郎是游花街的常客,最常来的地方就是葵所在的“花屋”。每逢月十六,这位游戏人间的富家浪荡子就会带着用心准备的礼物来与心中的神女相会—— “智三郎先生这次给葵带来了什么礼物?” 葵跪坐在红色织花的蒲团上,上身微微向前倾着。红色、紫色交叠的和服因着坐姿的改变起了明显的褶皱,但是在场无人在意。 莹白色的灯光照在葵露出的线条优美的后脖颈上,反射出细腻如珍珠的光泽。艳丽的妆容如同雪上红梅,智三郎正为此惊艳和赞叹。 心神荡漾间,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白布裹着的棍状物,在葵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展开。 是一只壁色的发簪。 葵把发簪拿在手里掂了掂,感受到了属于石头的重量;她细细观察着整个簪子,惊喜地发现簪子一头粗浅地雕刻着一朵向日葵。 “这支玉簪上刻了我吗?”欢欣的语调带着少女的天真,空气中暧昧的香薰气息宛如赤蛇将有情人死死缠绕。 智三郎矜持地看着葵点头,温柔地把发簪插到葵盘好的头发里。 之后不再放下双手。 忠实于欲望,放纵间欢愉。夜晚里,极力盛开在游花街的是耽于享乐的花朵……】 清水清衣断断续续地写完一章,然后难得陷入了彷徨。她第一次开始纠结自己写出的故事是否“合宜”,因为她的脑子里从会出现那个女人看向她时的眼神。 那眼中的情绪实在太过平静,总让她在此时觉得有些……羞愧。 她不自觉地咬着钢笔,有些坐立难安。但是脑子里的文字一下一下地不停敲击她,催促她快点落笔。普通的金属钢笔被她咬出了浅浅的牙印,终于,她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清晨的横滨展现出了海滨城市特有的宁静,湿咸的海风吹过大街小巷,卷起地上的广告纸寥寥穿过行人的脚尖。 “清衣酱——” 江户川乱步活泼的声音从街对面传来,清水清衣循声望去,不出意外的看见青年侦探夸张地高举手臂挥舞,幅度大到几乎整个身子都在晃动。 眼看着江户川乱步快要站不稳,身体往前倾就要脸着地扑到马路中间,一旁站得笔直的国木田独步面无表情地伸手抓住他的后衣领,冷静地冲走过来的少女点头问好。 清水清衣看着脚尖点地、像猫咪一样被提溜住后衣领晃悠的江户川乱步,问:“侦探社这么早就有委托了吗?” 江户川乱步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两滴生理性盐水,说:“是国木田啦。昨天傍晚接到的委托,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去调查。”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明明只是一件很简单的委托,社长非要我带着国木田。这根本不需要名侦探亲自出手嘛。” 被当着面控诉的国木田独步表情不变,想习惯性的推一推眼镜,却发现自己一只手拿着笔记本,一只手还提着“猫”。显然这二者目前都不是可以轻易放手的存在。于是他只能生生压下做到一半的动作,有点不习惯地解释说: “如果乱步先生昨天晚上没有因为看侦探小说熬夜,社长也不会认为您很有精力,让您这么早就开始工作了。” 说到这个江户川乱步可就不服了,尤其是清水清衣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气鼓鼓地指着呛清水清衣说:“可是清衣酱熬夜熬得比我还厉害,我只是前半夜没睡,清衣酱可是一整晚都没睡!” “清水小姐。”国木田独步不赞同地看着清水清衣,看样子很想指出少女不健康的生活作息,但是因为他和少女并不是很熟,所以叫了一声名字之后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不过清水清衣对此并不在意,她看着国木田独步认真地解释说:“因为昨天的工作还没有完成,所以不得不熬夜。今天晚上应该就不会这样了。” 国木田独步点点头,建议到:“清水小姐可以试试做一个工作计划表,对提高工作效率、调整作息很有帮助。” 从来不会按计划行事的清水清衣礼貌地表示,之后会试试这个方法,然后被江户川乱步揭穿了她的真面目:“清衣酱才不会听话呢,而且今天晚上清衣酱绝对还会熬夜。” 迎着国木田独步越发严厉(?)的目光,清水清衣丝毫没有自己刚刚敷衍了别人的心虚。她转头看向江户川乱步,说:“既然你们还有工作,那我就不打扰了。” 江户川乱步站直了身体,说:“等等,你也一起来吧。” “乱步先生——”国木田独步不认同地出声。这毕竟是侦探社的工作,而清水清衣并不是侦探社的员工,按理来说是不能参与进侦探社的委托任务的。 江户川乱步摆摆手,不在意地说:“没关系啦没关系,清衣酱可以帮上忙的。” 清水清衣也想要拒绝,因为她还在为小说的事烦恼,暂时不想再考虑别的事情。但是江户川乱步看出了她的心思,直接说:“而且这次委托或许会有清衣酱想要的灵感哦。”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什么可以继续反对的了。 在一起前往目的地的路上,国木田独步向清水清衣简单介绍了一下这次委托的内容: “来侦探社下委托的是一位姓橘的母亲,她请求侦探社的成员能帮她调查一下,自己的儿子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这样的委托原本是不在侦探社的接受范围内的,但是因为这位橘夫人的丈夫是一位在政府部门任职的高官,而且她笃定自己的儿子中了精神类的异能,由此导致了性情大变。所以武装侦探社的社长仔细考虑过后,还是决定接下这份委托。 “但是其实她儿子根本没有中什么精神类异能,只不过是她接受不了原本十分听话的儿子突然对自己有了秘密而已。” 江户川乱步三言两语就道出了别人言语粉饰下的真实情况,他自己对此却毫不在意。 国木田独步看着笔记本上记录的资料,不解地说:“如果只是这样,橘夫人应该不至于要来侦探社下委托吧?” 在他的认知里,面对这种情况,家长最应该做的坐下来和孩子好好谈谈心才对。 清水清衣在旁边听着,思考了一瞬,然后求证似地看向江户川乱步:“所以她其实还有别的目的,对吗?” 含着棒棒糖的江户川乱步难得露出一副不甚愉快的表情,说:“所以名侦探才说,最讨厌糟糕还自作聪明的大人了!” 清水清衣和国木田独步并不知道江户川乱步知道了什么,但是这位有些任性的名侦探已经不打算进一步解释了。 很快,三人来到了橘夫人提供的,她自己调查到的她儿子最近经常来的一个地方。 这就是这次委托的又一个疑点,她明明自己就有办法调查儿子的行踪,却偏偏要大费周章委托武装侦探社调查。 国木田独步暗自提高了警惕。作为可能是在场唯一具有武力值的人,他有责任和必要为其他两人的安全负责。 目的地是一家开了有些年头的茶馆,整体建筑看上去有些老旧,但是最近应该刚翻新过,原本墙皮脱落的墙壁和立柱都被重新粉刷了一道。 店里人很少,并不能排除是现在时间太早,还没有到营业高峰时段的可能性。 由于江户川乱步明显对茶馆的建筑更感兴趣,清水清衣又不是正式的调查员,因此询问的任务只能由国木田独步承担。 在他向茶馆老板询问情况的时候,清水清衣来到江户川乱步身边。江户川乱步端起前辈的样子,好像模仿老师提问一样问清水清衣: “提问!清衣酱发现了什么?” 清水清衣配合到:“回答。老板近期应该发了一笔财。” 因为她刚进大门的时候就发现,茶馆的角落里落满了灰尘,而且整个茶馆只有靠近门口的和零星几张位置隐蔽的桌椅是擦拭干净的,其余的一看就是很久没人坐过的样子。这说明茶馆已经很长时间生意不景气了。 但是室内的墙壁和立柱却被重新粉刷了涂料,隐隐约约从中挥发出了甜腻的香气。她伸手摸了一下墙壁,认出了这是一种极其昂贵的装饰涂料,她曾经在参观一处香火鼎盛的大庙时,见过有匠人制作这种涂料。 “明明应该是已经入不敷出的程度,但还是选择用价值不菲的涂料装饰门面,似乎有些本末倒置了。” 江户川乱步听完清水清衣的分析,双手在胸前交叉,嘴里发出拟声词:“哔哔——满分10分,清衣酱只有5分。” 清水清衣对此并不失落,她向来知道自己和江户川乱步看到的风景是不一样的。于是她问: “那请问,名侦探先生可以告诉我,我那5分扣在了哪里吗?” 这样尊敬的称呼深得名侦探的心,江户川乱步得意地扬起嘴角,一副“这就没办法了”的骄傲模样,不过随后又仿佛想起了什么,表情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勉强解释说: “答案就是——艺伎!” 清水清衣:“……” 恕她并没有听懂。 而自觉已经解释得很清楚的江户川乱步双手叉腰,摇着头感叹:“这可是常识欸,清衣酱竟然不知道。写小说可不能只输出不输入啊。” 实际上经常输入的清水清衣轻轻扶额,她错了,她不应该认为自己生锈的脑子能听懂江户川乱步跳过所有解题步骤的解释。 这时,国木田独步已经完成了所有的询问来跟他们会和。他刚刚在两人身边站定,就敏锐地发现现场的气氛有些不对。 他犹豫了一下,选择向看上去更容易得到回答的清水清衣提问:“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清水清衣礼貌性的微笑:“没什么,只是乱步好像已经知道所有的结果了。国木田先生也已经调查好了吗?” 面对少女的疑问,国木田独步习惯性地推一下眼镜,说:“老板明显知道委托人的孩子在哪里,最近在做什么,但是他一直在撒谎说不知道。” 江户川乱步冷哼一声:“这不是肯定的吗,要是承认了,他后半辈子就只能在监狱里度过了。” 国木田独步皱眉:“竟然这么严重。”随后他又松了一口气,“不过好在还有乱步先生,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 江户川乱步此时却有些神情恹恹:“随便,怎么样都行,直接冲到后堂把人带出来也没问题。” 清水清衣和国木田独步有些担忧地看向这位孩子气的名侦探,疑惑和安慰的话都还没有说出口,他就愤愤地喊道: “可恶,名侦探回去之后一定要把她拉进委托黑名单里。我以后绝对、一定不会再接她的委托!社长求情也没有!” 二人面面相觑,看得出来这次江户川乱步确实是十分生气了。 3. 欲望之花2 从江户川乱步那里得到老板犯罪的信息之后,国木田独步就打算尽快进入后堂一探究竟了。但是之前他的询问行为已经引起了茶馆老板的警惕,这次老板说什么也不再允许三人进入茶馆调查。 身材矮胖的秃顶男人拦在茶馆门口,满脸的烦躁和不耐,仔细看去,对方的眼底还有隐藏得不是很好的慌乱和紧张,好像在害怕他们发现什么一样。 “都说了我没见过你们要找的人,你们非要来闹事是不是!他来过又怎么样?来我店里喝茶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我要每一个都记得吗?” “又不是警察,管的还真宽。快走快走,再不走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了!” 老板的反应让清水清衣和国木田独步更加相信老板开的不是普通的茶馆。国木田独步冷着脸说:“既然如此,那就让警察来搜查吧。” 茶馆老板脸色一变,竟直接大喊一声。霎时间,一群身穿紧身短袖的花臂壮汉从茶馆里一涌而出。 “竟然是傍上了黑b吗,难怪这么有恃无恐。”国木田独步沉下脸。 为了避免误伤,他让清水清衣和江户川乱步站到角落里,自己一个人迎战对面。不需要使用异能,只凭借师从武装侦探社社长的体术就足以掀翻全场。 清水清衣看着这行云流水般丝滑的打斗场面,忍不住思维跑偏:“或许我以后可以写一个有战斗场面的故事。” 江户川乱步适时说道:“如果你来给名侦探当助理的话,有机会看到更华丽的战斗场面哦。只要交给太宰就可以了。” 清水清衣果断拒绝。 现下阻碍的人已经没有了,国木田独步一马当先闯进后堂。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后堂既没有更难缠的敌人,也不是什么邪恶罪犯的交易现场,而是只有两个人。 清水清衣和江户川乱步紧随其后,发现后堂被布置成了十分传统的和室样式。和室里燃着熏香,几盏煤油灯隔着灯罩,给室内渲染上了暧昧的氛围。 而他们想找的人——橘夫人的儿子——橘正雅,正身板挺直地跪坐在白色的蒲团上。他的对面是一位穿着素色印花和服、抱着三味线的女人,或者说是女孩。 国木田独步凭借自己多年教书的经验,十分肯定眼前对坐的两人都还是未成年。 不过这样的氛围实在惹人遐想。 “太荒唐了。”国木田皱着眉,看上去就像教导主任一样不近人情。 女孩被吓了一跳,以为眼前这个一看就很严肃刻板的金发男人是在说自己。因为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现在在做的事确实“荒唐”和“上不得台面”。 橘正雅立刻站起身,用自己与国木田独步相比略显单薄的身体挡住了女孩。清水清衣趁机仔细观察了这个男孩,发现他目光清正、身姿挺拔、举止得体,一看就是教养极好的孩子。 但是教养极好的孩子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你们是什么人?”橘正雅镇定地问。 国木田独步刚想回答,江户川乱步就抱怨似地说:“既然找到人了我们就快回去吧,名侦探已经累了。” 橘正雅很快反应过来:“是我母亲让你们来找我的吗?” 国木田独步点头:“是的,橘夫人很担心你。” 男孩的表情变得不太好看,有些愧疚又有些犹豫的样子。但清水清衣注意到,他始终挡在和服女孩的面前,没有丝毫的动摇。 “要不先出去吧,外面那些人还需要等警察来处理。”她的提议打破了屋里的沉默。 几人走出茶馆,除了茶馆老板被绳子捆住动弹不得,几个黑b人员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国木田独步已经报了警,而茶馆老板在旁边一再狡辩他们没有做犯法的事,顶多就是向黑b寻求保护好做生意而已,这在横滨是很常见的事。 “那这个女孩是怎么回事?”国木田独步看了一眼被橘正雅护着的女孩,说,“她还是未成年吧,怎么会在你的店里、工作?” 现在事情的真相还没有定论,而且国木田独步出于身为前任教师的责任心,也不想说出一个女孩子在“接客”这种话。 茶馆老板眼珠一转,大声说:“误会,都是误会。石田是我们专门培养的艺伎,我们可没做强迫人的事啊!” 然而这话在场没人相信。且不说培养一个艺伎需要花费巨大的时间和金钱成本,甚至还要有人脉请业内的前辈们进行专门的教导,可这些都不这家看上去差点倒闭的茶馆可以承担的。 警察很快就来了。在警察的干预下,茶馆老板很快就交代了自己利用未成年少女接客的犯罪事实。至于这个叫石田明织的女孩子,还没等警察询问就自己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我不是艺伎,我就是被老板安排接客的。” 在场的人都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不是针对女孩,而是因为一种名为痛惜的情绪。 橘正雅担忧地看着石田明织,想继续挡在她面前,却被一把推开。 “我和妈妈在横滨还没有和平下来的时候就在这里定居下来了。一开始,我们因为有一点积蓄,可以租一个小房间过正常的生活。但是到了后来,横滨越来越混乱,妈妈失去了工作,之后我们又失去了住所。为了养活我们两个人,妈妈不得不成为了妓.女。” “妈妈知道□□的孩子会被人耻笑和欺负,所以她千方百计地想让我远离这些所谓的污秽。但是她又能想到什么办法呢?她所能想到的唯一办法是把自己的女儿培养成一名艺伎。” “因为在她浅薄的认知里,艺伎是受人尊重和追捧的艺术家,只服务于高官显贵。所以如果我能成为一名艺伎,今后就不用为吃穿发愁,不用受别人的白眼和嘲讽,甚至可能实现阶级的跨越。” “但是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妓.女怎么会知道怎么培养一名艺伎?所以她只能通过自己的想象,和偶尔看到的报纸和电视来摸索。她靠着攒下的一点积蓄买下了一把三味线,又想办法从客人那里了解到一些途径,把我送去学习知识。” “我就是这样靠着吸妈妈的血长大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石田明织的神情依然平静,好像她在说的不是她的、而是另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在场没有人打断她。她接着说: “然而她一辈子没什么福气,还没等到我学成的那一天,她就因为生病去世了。那时候我刚满十四岁,我想完成妈妈的期望,所以和老板签订了合约。他培养我成为一名合格的艺伎,我出师之后免费给他打工十年。” “可是兜兜转转,我还是走上了母亲的老路。” 说到最后,石田明织自嘲地笑出了声。 清水清衣和国木田独步同时看向江户川乱步,江户川乱步点点头说:“老板毁约了,他一开始就没想培养她做艺伎。” 这时,一位警官问橘正雅:“那你又是怎么回事?”那怀疑的目光好像在看一个还没长大的人渣。 第一次被这样的眼神盯着看的橘正雅有些局促,但是良好的教育让他很快平静了下来,解释说: “我是一次和朋友出来玩的时候,在街上认识明织的。后来偶然知道了明织的经历,我想要帮她脱离茶馆老板的控制,但是老板开价太高,而我的每一笔大额开销都要经过母亲的同意。” “但是我知道母亲一定不会同意我这么做,所以我只能先用自己的零花钱,把明织的时间买下来,不让老板再让她接客,之后再另外想办法。” 几位警官和旁听的国木田独步脸色都缓和下来。国木田独步捧着印着“理想”二字的笔记本,说:“你们都是很好的孩子。” 那位母亲也是很好的母亲,尽管自己深陷污泥之中,她依然对自己的孩子抱有天真而理想的期盼。 原本现场的氛围已经缓和下来,但就在这时,国木田独步突然猛地身体一侧,将众人挡在身后,大喝一声:“谁在那里!” 紧接着,还没等他走过去查看,两个拿着相机的人就被人从角落里扔了出来。一个身高大概1米7左右的少年出现在众人面前。 清水清衣仔细辨认了一下少年的怪刘海和飘逸的腰带,猜测这就是太宰先生口中的、侦探社的“超级新人”——中岛敦。 果然,江户川乱步下一秒的反应证实了这一点。只见名侦探高高地挥手,明明隔着的距离不远但还是要高声喊道: “敦!快把我的限量版蛋糕拿给我,名侦探工作了一天,快要饿死了!” 中岛敦连忙跑过来,把手里的购物袋递给江户川乱步:“乱步先生,社长不让你吃这么多甜食的。” 江户川乱步很有理:“我今天超负荷工作了,这是必要的摄入。” 在中岛敦之后慢慢悠悠出现的还有太宰治。见此国木田独步很是疑惑,边翻看委托日程确认,边问道:“太宰,你今天不是要和中岛去处理另一个委托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太宰治的回答一如既往地充满挑衅意味:“早就完成了。毕竟又不是谁都像国木田一样,一个简简单单的委托,竟然一个早上的时候都做不完。好逊哦~” “砰”的一声,笔记本被愤怒值开始上升的主人猛地合上。而太宰治还要火上浇油,从大衣包里掏出一个湿漉漉的男士钱包,扔到他怀里,摆摆手说: “国木田的钱包真不经用,买了乱步先生的甜品和我的绷带之后,竟然就一分钱都没有了。早知道就该把你的工资卡也拿上。” 清水清衣先是有些惊叹地看了一眼背后已经火山喷发的金发男人,然后把肃穆且敬佩的目光投向太宰治:不愧是太宰先生,凭一己之力改变整个剧情风格的男人。 太宰治路过躺在地上的两个偷拍男人,顺脚踩过其中一人的手和另一个人的背。他站到离江户川乱步稍远一点的距离,笑眯眯地问: “乱步先生觉得这两个人该怎么处理呢?” 原本还在生气的国木田独步也冷静下来,虽然他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现在他也在等武侦核心的指示。 江户川乱步咬了一口刚到手的蛋糕,声音里透露出一丝冷意:“把他们还给那位夫人吧,她知道该怎么收场。” 4. 欲望之花3 清水清衣也没太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知道想让江户川乱步解释是不太可能了,于是她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另一个知道所有事的人。 “喂,太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国木田独步也和清水清衣是同样的想法,于是皱着眉问太宰治。 太宰治本来还想再皮一下,但是一想到等待解惑还有清水清衣,只能遗憾地决定下次再继续逗弄自己这位有趣的搭档。 想到这里,他在心里连连点头,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因为再逗下去就要挨揍了才妥协的! 而在开始解释之前,江户川乱步站到石田明织身边,从手提袋里千挑万选出一个不是特别喜欢的口味的蛋糕递给对方。 石田明织只犹豫了一下就接过了蛋糕,两人排排坐在茶馆不远处的石阶上,动作一致地咬着食物,半点不关注这边的情况。 太宰治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说:“这两个偷拍的人是橘夫人派来的,因为她不满意自己辛苦培养的儿子跟一个地位低下的妓.女混在一起。” 说到这里,他讽刺般地勾起唇角:“而且最近她的丈夫正在准备大选,但是和竞争对手的支持率一直拉不开差距。在这种关键时刻,她儿子的行为有很大风险会被竞争对手当做拉她丈夫下马的把柄,所以她决定先下手为强。” “她想把自己的儿子塑造成为被邪恶的精神类异能者控制的受害者,而接受求助的异能组织——武装侦探社就是最好的证明。接着她会把偷偷拍到的照片交给自己控制下的媒体进行大肆报道,这样既能让‘迷惑’了自己儿子的妓.女受到教训,又能引起民众的同情心理,从而增加自己丈夫的支持率。在必要时候,还能通过舆论,把竞争对手变成自己儿子受害的‘罪魁祸首’。” 这时,太宰治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嘲讽还是赞叹:“这样的计策,可谓是一石三鸟。” “说不准,这位夫人比他的丈夫更适合从政。” 听完解释之后,国木田独步还有一点不理解:“可是她就只派了两个普通人来偷拍吗?” 不是他自负,就算他这个异能者不在现场,凭借乱步先生的敏锐,也能够发现这两个人的行踪。他不明白,像橘夫人这样精于算计的人,怎么会在最后露出这样明显的破绽? 对此,太宰治动作夸张地说:“国木田君,这两个人可不普通哦。不对,准确的说,是其中一个人并不普通。” 清水清衣和国木田独步同时看向还在地上昏迷的两人,左看右看还是看不出什么不对。 对二人反应早有意料的太宰治,一副“看,你们没我不行”的欠揍模样,迈着大长腿走到其中一个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都平平无奇的人旁边,弯腰捡起摔落在一边的相机,再放到那人手中。 在相机和手接触的瞬间,那人竟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国木田独步:“!!!” 他惊讶地推眼镜:“隐身异能?” “回答错误!”太宰治双手比叉,然后用期待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学生中岛敦。 中岛敦慌张得有些手足无措,绞尽脑汁猜:“空间异能!” 太宰治垮着脸:“错误!” 最后他睁大眼睛盯着还没回答的少女看。被寄予厚望的清水清衣依靠自己多年输入的优势,猜测到:“0存在感。” 太宰治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彩带礼花并拉响,欢呼到:“回答正确,是只要碰到相机就会变成0存在感的、超级变态异能!清衣酱加十分!” 只有太宰治一人感受到快乐的问答小游戏过后,他拿走异能者手上的相机,使其异能失效,接着解释说: “这两个人当中,只有这个异能者是真正要完成偷拍的,另一个普通人只是引导视线的障眼法而已。不过那位夫人大概没想到,侦探社里还有一个天克异能者的我会参与到这次委托里吧。” 在众人了解委托真相的时候,警官们已经完成了对现场的搜查。几乎是他们刚从现场出来,就接到了要求收队的通知。 警察离开后没过多久,几辆车窗上都贴了防窥膜的黑色汽车就驶了过来。是橘夫人来亲自接自己的孩子回家。 清水清衣也终于得以见到这位听起来颇有城府的女性。 橘夫人在保镖的簇拥下走下车,然后快步走到男孩的身边:“正雅,你有没有受伤?” 清水清衣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位妆容精致、举止优雅、冷静理性的贵妇人,表面情况确实也差不多是这样,但是橘夫人下车时略显慌乱的脚步,以及她忽略了其他所有人,只关心自己孩子有没有受伤的行为,让清水清衣知道, 这依然还是一位母亲。 初步判断自己的孩子没有受伤之后,橘夫人又恢复了原来矜贵的模样。她理了理耳边丝毫未乱的发丝,冲着武装侦探社的几人微微欠身说: “这次是我的疏忽,没有发现这其中竟然还有黑b的参与,我感到非常抱歉。但是,十分感谢诸位救了我的孩子,这件事我会告知我的丈夫,之后一定会给侦探社份满意的报酬和赔礼。” 重重的踏着步子走过来的江户川乱步冷哼一声,有些幼稚地把头扭到一边,就像小孩子发脾气闹绝交一样。不过其中的意味可不是孩子过家家那么简单。 石田明织也站在侦探社成员的旁边,但是橘夫人却仿若没有看见这个人一样。明明连清水清衣也得到了对方礼貌的点头问候,唯独石田明织什么都没有。 清水清衣明白,有时候比起刻薄犀利的讽刺,高高在上的无视更能让一个感到难堪。她看向石田明织,果然,原本心情还算平和的女孩,现在脸上全是故意表露的冷漠和麻木。 和侦探社的外交代表国木田独步短暂的交流过后,橘夫人再次欠身,不容拒绝地带着自己似乎还有话想说的孩子离开这里。 现在现场只剩下侦探社的几人,还有清水清衣和石田明织。 清水清衣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位母亲。她爱自己的孩子吗?无疑是爱的。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任何一点名誉和身体上的损害。可是她又可以不顾孩子的意愿,理智地把所有人当成可以利用的工具和资源,来换得一个她满意的结果。 甚至到最后,她依然理智地计算得失:明明橘正雅没有受到生命威胁,但是她却主动地欠给侦探社一个“救命之恩”,之后绝口不提自己对侦探社的算计和利用,只把算计失败后的代价隐晦地按在一个不大不小的“疏忽”上。 可那真的是橘夫人的“百密一疏”吗,恐怕也不见得。像她这样的人,怎么会不给自己留下可退可守的余地? 太宰治走到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清水清衣身边,问:“清衣酱在想什么?” 清水清衣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太宰治。太宰治双手插兜,意味不明地说:“这个世界上本来没有纯粹的爱,清衣酱不要想太多啦。” 清水清衣下意识反问:“难道石田母亲的爱也不纯粹吗?”然后猛然反应过来,太宰治应该还不知道石田和她母亲的事。 但是太宰治却回答了:“这谁知道呢?可能只有石田小姐和她母亲知道了吧。” 毕竟这个世界上,哪会有人没有私心? 委托到此已经真正结束,可是清水清衣觉得自己好像就是来走过场的。虽然这件委托确实给她的小说带来了一些灵感,但是她始终没有帮上江户川乱步之前所说的,她可以帮上的忙。 所以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她过来啊? 清水清衣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江户川乱步拉着她站到石田明织面前,说:“工作,工作。清衣酱的工作需要石田帮忙,而石田也刚好需要一份稳定的工作。” 她恍然大悟,清凌凌的目光看向对面的女孩子,认真地问:“我有一份工作需要你帮忙,你愿意来吗?” 石田明织眼神奇怪的看着清水清衣,答非所问:“我是妓.女。” 然而清水清衣向来不会安慰人,她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那就正好,专业对口。” 表情纯然,似乎没有发现自己说出了什么引人误会的虎狼之言。 石田明织:“……” 侦探社四人:“……” 石田明织表情复杂地盯着清水清衣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一声,说:“好啊,反正我现在也没有工作了。” 最后,在国木田独步震惊的目光下、中岛敦的欲言又止中、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的习以为常里,清水清衣和石田明织在口头上约定好了雇佣条件。 等双方确定无误后,江户川乱步笑眯眯地说:“清衣酱记得早点搬家哦,刚好侦探社宿舍楼的房东又空出来几间空房间。我已经提前跟社长说好了,要留一间给清衣酱。” 清水清衣不自觉地睁大眼睛:“乱步?” 江户川乱步理直气壮地说:“总不能让石田跟你一起住贫民窟吧。虽然清衣酱一个人是没有问题,但是加上石田的话会很难办的吧。” 清水清衣:“……” 她敢确定,这绝对是名侦探的早有预谋。尽管她不太想搬,但是她一直知道江户川乱步在担心着自己,所以她选择了妥协: “那先让石田住在那里可以吗?我还有些事想做,等做完我就搬过来。” 江户川乱步无所谓地比了一个“OK”的手势。反正他已经得到想要的结果了,早一天晚一天也没多大影响。 5. 欲望之花4 和其他人一起把石田明织送到侦探社之后,清水清衣自己一个人回到了贫民窟的房子里。今天的经历让她有了新的想法,她打算放弃原定的悲剧结局,给她的故事一个比较圆满的结尾。 于是刚回到房子,她就从地砖下面拿出走之前谨慎藏好的重要资产——笔墨和稿纸,接着立刻又投入到了写作当中。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她开始下笔: 【…… “葵真是向日葵一般的女孩。” 这日,智三郎从葵的房间里走出来,转身来到另一个封闭的包厢。他笑着落座在靠近门扉的位置上,倾斜着身体对同行而来的好友们调笑到。 霎时间,隔间里都是男男女女开怀的笑声。 坐在上首的穿着西式服装的男人举着酒杯,戏谑地笑着问:“鹤田君最近来找葵姬的次数比往常多了很多啊,难不成是走了什么门路,发了大财了?” 鹤田智三郎举起面前的酒杯,抬起上半身恭维到:“哪有什么门路,全都是仰仗藤原先生勉强生活罢了。可惜接下来一段时间我要去外地做生意,恐怕要辜负葵姬的心意了。” 藤原面露满意的神色,爽朗地回道:“哪就辜负心意了,葵姬貌美知趣,没有你也自有其他人疼爱她。” 底下的人连连附和,接着把话题转移到了对游花街女人的评价上。哪个女人最美丽,哪个女人最有才情;哪个女人最娇蛮可爱,哪个女人最善解人意…… 总而言之,没有人比他们更擅长这些风月之事。】 写到这里,清水清衣觉得故事背景已经铺垫暗示得差不多了。早已破产的薄情情人、忠实于欲望的天真妓.女、附庸风雅的“高贵”恩客。在只有名字最雅致的游花街,所有人都沉溺于纵情欢乐的虚假当中。 粉饰罪恶,掩盖平庸。 【“智三郎先生已经很久没有来看我了。”葵双手举着一面雕花镜子,这是她某位客人送来的礼物,颇有些闷闷不乐地抱怨。 她原来的老师,现在的侍女梅姬为她梳发:“但是还有别人记着葵,比如那位藤原先生。” 葵立马反驳:“但是智三郎是不一样的。” 梅姬平淡地说:“来这儿的人都是一样的。” 葵还想反驳,这时“花屋”的老鸨推门而入,高声道:“葵姬,有新客来了,还不出来见见客人!” 她连忙整理妥帖自己的衣服,迈着小碎步走出内室。穿过走廊,推开包厢的门,葵惊讶地发现里面的客人竟是一群稚气未脱的少年。 她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客人,但是从前遇到的客人与这些人相比,二者的气质截然不同。可惜她没有正经读过书,形容不出具体是哪里不同,只单纯地觉得,自己大概更喜欢跟今天这样的客人相处。 房间里的笑闹声在葵进来之后就戛然而止。在从未见过的美丽少女的注视下,几位少年红着耳根,眼神躲闪,相互推搡,最后一同使劲把其中一位同伴推出来。之后立刻往门外冲去,边跑还边大声说: “阿初别忘了你打赌输了,要和一个女人待在一个屋子里一晚上的。不许提前偷跑!” 被叫做“阿初”的少年局促地站在原地,明亮的眼睛始终不曾落实到葵的身上。 ……】 清水清衣写完这一章又是花费了一整晚的时间,就和江户川乱步今早预料到的一样。 现在她的身体已经对她发出了严重警告,如果再不去躺下休息,她可能在搬家之前要先在医院住一段时间了。 可是她的精神又尤为亢奋,她突然有一种冲动,她想要把写好的稿子拿去给那天见到的女人看。 现在就去。 于是清水清衣把稿子裹进外套里,沿着记忆中的路寻找。她很快就找到了那间有些熟悉的矮棚,可是里面的住户却已经换了一个人。 她一时间感到无措,只能凭着下意识的想法在周围寻找。终于,在她路过一个又小又窄的人工围成的巷子的时候,一个微弱且平静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是在找我吗?” 清水清衣停下脚步,看到熟悉的身影从巷子里走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面前的女人似乎更加憔悴了,白色的麻裙在她身上几乎要挂不住。 “你是在找我吗?”女人又问了一遍。 清水清衣没细想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找她,她在听到女人的问话之后,连忙把自己怀里的稿子拿出来,双手递给女人看。举止笨拙得像第一次给老师当面交作业的小孩子。 而当女人神色平静地接过稿子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并不确定对方识不识字。然,既幸运又不幸,女人可以很流畅的进行阅读。 女人看得很慢,几乎是在一个字一个字的默读着。清水清衣也不打扰对方,垂下眼眸静静地等在一边。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女人看完了小说最后一段话,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葵和阿初之后还会有联系吗?” 清水清衣回答:“会的,而且他们应该会成为朋友。” 女人突然笑起来,笑的很满足:“朋友啊,那真是很美好的感情。” 清水清衣等了一会儿,疑惑地问:“你不问问葵的故事和结局吗?” 女人情绪平和下来,似乎对此没有很期待:“等你写好了再给我看吧。” 清水清衣收回稿子,还想问问对方要不要换个地方住。她知道贫民窟的人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她也尚且没有好心到见人就救,但是对于让她灵感产生的伊始,她认为自己应该为其提供一份合适的报酬。 然而女人已经退回了巷子深处,不愿再继续交流的模样。 清水清衣没有办法,让她跟一个陌生人交流已经是十分困难的事,让她说服一个人更是难上加难。 她回到住处,很快收拾好了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一套洗漱用品、几件衣服、一叠空白稿纸、两只钢笔和一瓶墨水。 离开贫民窟之前,她特地绕路又来到了巷子,对背对着她蜷缩在纸板上的女人说:“我要离开这里了,你可以住到我那间房子里。我把路线画在这张纸上了,那里靠近贫民窟边缘,比这里要安全一些。” 清水清衣等了一会儿,发现对方没有要理她的意思,只能就此离开。 算了。她想着,过两天再过来看看情况吧。 等她来到江户川乱步为她准备好的宿舍的时候,石田明织已经把房间里里外外都打扫过一遍了。 她认真道谢之后,开始在从包里拿出东西,布置自己的生活区域。但其实也说不上布置,那么一点东西根本占不了多大的地方。 放好东西之后,清水清衣打算洗个澡。此时,石田明织看到了她随手摆放在桌面上的两章小说。 被题目所吸引,石田明织指了指小说,问:“我可以看看吗?” 清水清衣回头看了一眼,点头说:“可以。” 石田明织先是粗略地扫了一遍文章,紧接着又从头开始细细阅读。等她看完第二遍的时候,清水清衣已经洗完澡出来,正站在一边等着她发表自己的看法。 石田明织沉默了一会儿,却是问道:“请问,这个阿初的原型……” 她停顿了一会儿,说完:“是橘君吗?” 清水清衣反应了一下,才想起她说的“橘君”应该是那个叫橘正雅的男孩。她摇摇头回到: “不算是,之前早就定好有这样一个人物。只不过在知道你们的事之后,才决定更改一些剧情,想让结局稍微圆满一些。” 听完解释,石田明织垂头,看着纸上阿初出场的那一幕又陷入了沉默。 清水清衣对此感到不解,问道:“为什么你们都更关注刚刚出场的阿初,而不是作为主角的葵?” 石田明织没有问“你们”里的另一个人是谁,而是扬眉反问:“谁规定读者一定要关注主角?”然后又小声说,“再说了,像我们这样的人,关注阿初才是本能的反应。” 毕竟,飞蛾扑火是种本能,趋利避害也是[1]。 6. 欲望之花5 在连续熬了两个通宵,写完两章稿子之后,清水清衣倒在床上瞬间入睡。睡醒饿了就点外卖,吃了饭又接着睡。 身体上的不舒服好不容易缓过来,她久治未愈的鸽子病又开始发作,每天不是躺在床上晒太阳,就是趴在枕头上看书,小说的第三章至今一字未动。 而暂时担任了清水清衣助理的石田明织,经过了与雇主一段时间的磨合之后,本来一颗对文化人的敬畏之心,也在帮雇主一趟趟取了可以堆满整个房间的出版物,以及一顿顿的外卖之后,被诛了个干净。 由于迟迟等不到“阿初”后面的剧情,再加上天天只能吃同一家(重音)的外卖,想自己做饭却发现家里连厨具都没有,于是怨气横生,最终选择扛起家里的掌勺和催更大权。 掌权第一步,石田明织面无表情,一板一眼地开口,对正悠闲晒着太阳的清水清衣说:“清水小姐,写小说还是出门买厨具,今天您必须选一个。” 清水清衣什么也不想干,但是在努力绷着脸的未成年小助理的逼迫视线中,她只能把到嘴边的拒绝吞进肚子里,斟酌之后选择了出门。 出门时还想着:没办法,她自己是无所谓,但是总不好让还在长身体的孩子陪她一直吃外卖。至于自己不会做饭这回事,小意思,她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学会。 到了商场,清水清衣接到了自己签约的春藤出版社的催稿电话,彼时她正听着销售人员极力推荐他们的厨房黑科技。 什么减轻家庭主妇负担的洗碗机、夏天必备的制冰机、让生活变得简单的空气炸锅、采用了纳米科技的全套不粘锅,还有美貌与实力兼备的印花菜刀…… 金牌销售的推销词说得天花乱坠,唬得从来没有进过厨房的清水清衣一愣一愣的。 因此当责编井岗编辑的电话进来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不再是面对催更的痛苦和抗拒,而是松了一口气的愉快。 电话接通—— “莫西莫西,九鬼老师。我快失业了,请问您的新小说构思了吗?”清水清衣的责编——井岗上人卑微的催稿声传来。 清水清衣有些心虚,捂着手机小声说:“再写了再写了,还有一章凑够三章就发给你。” 井岗上人的声音立刻变得振奋起来:“九鬼老师竟然已经写了两章了吗?!没关系的,老师可以先把前两章发过来,我们都很期待老师的新作。” 清水清衣坚持表示一定要凑够三章,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井岗上人对此也很清楚,因此被拒绝了也不失望。 不过他还很了解自家老师的性格的,所以挂断电话之前礼貌地询问:“那么,明天晚上八点,我会准时在传真机前恭候您的新作,你看可以吗?” 不擅长拒绝别人的清水清衣沉默片刻,艰难地说:“……可以。” 通话结束后,清水清衣整理好心情,转身,发现那位金牌销售还站在原地,微笑着看着自己。 清水清衣:“……” 金牌销售:得体的微笑.jpg 最终大手一挥,清水清衣下单了所有她认为以后能派上用场的黑科技。 傍晚,回到家。石田明织看着出门时两手空空,回来后还是两手空空的清水清衣,环臂抱在身前,问:“清水小姐,请问厨具呢?” 清水清衣表情淡然,回答说:“商场的负责人说可以送货上门,大概两个小时之后就能送到。” 石田明织没有去过商场,只以为每个人买东西,无论卖多少都可以送货上门。虽然在心里忍不住吐槽那么点厨具,完全可以自己拿回来,但是想到这是自己除了写小说什么都不会(?)的雇主,她就又觉得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只是可惜了她下午出门买的食材,只能放到冰箱里明天再吃了。 丰富的心理活动结束之后,石田明织一边拿起电话准备点外卖,一边把清水清衣赶去写小说。 清水清衣坐在书桌前的时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她不是选择出门买厨具了吗,为什么现在还要写小说?而且买厨具不就是为了不吃外卖吗,为什么今晚的晚餐还是外卖? 石田明织表示:稿是编辑催的,不吃外卖就只能等厨具送来直接吃宵夜了。 时间很快来到第二天,在负责的小助理的督促下,清水清衣难得没有赶着DDL把小说前三章发给编辑。 借用了楼下不远处一家便利店的传真机,她把小说传到了出版社。本想着应该又可以轻松一会儿了,然而没过多久,她就又接到了井岗编辑的电话。 井岗编辑在电话那边犹豫了很久,才委婉地说:“九鬼老师,您这次的新文会不会和以往的作品风格相差大了些?” 清水清衣平静地直接问:“请问是达不到刊印标准吗?” 井岗上人连忙否认:“不不不,九鬼老师的水平没有问题。只是您以前写的都是神怪志异类小说,您的读者和书迷也很喜欢这样的题材和风格。我是担心如果突然换了风格,读者可能不会买账。” 清水清衣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自从她14岁以“九鬼夜”的笔名出道以后,写的一直是怪诞的神怪幻想小说,获得了一些含金量不错的奖,也因此积累了一大批忠实的书迷。 现在突然去写其他类型的小说,确实可能会让期待同类型小说的读者们失望。 井岗编辑在电话边紧张地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九鬼老师的回复: “既然这样,那就换个笔名吧。” “什么——” 清水清衣自认为自己做出的决定是两全其美之策,既不会让“九鬼夜”的书迷失望,自己也可以没有顾虑地写自己想写的故事。 所以她不理解,为什么井岗编辑在听到她的想法之后,急的让自己再重新考虑几天,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如果让井岗上人来说,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作家是靠作品积累名声,或者说缔造所谓的“神格”的。在这种前提下,更换笔名无异于放弃原本的一切重新开始。 未成名的作家或许可以靠这个方法破而后立,但是已经成名的作家却很难。已经造就的神话难以复刻,谁也没法保证换笔名重新开始之后,作家本人还能有原来的成就。 如果到时候新的作品没有水花,而原来的笔名又因为长时间没有曝光造成读者流失,这样的损失无论是对作家本人,还是对出版社来说都是沉重的。 “九鬼夜”现在已经是日本公认最有潜力的青年作家,清水清衣舍得放弃原来的成就,他和出版社舍不得啊。 井岗上人急的抓耳挠腮,忍不住从自己的工位上站起来,不顾同事奇怪的眼神来回踱步。几分钟后,他冲向了主编所在的办公室。 三天后,清水清衣得到了井岗编辑的回复:出版社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清水清衣这个坐镇作家,更何况在一开始,他们就是相互成就的关系。因此,他们一向不吝啬给她特权和优待。 她最终还是如愿披上了新马甲。 她给自己取的新笔名是“三水游”。井岗编辑好奇地问:“这个笔名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清水清衣回答:“没有,是随便取的,感觉和我的真名很搭。” 井岗上人没看出来哪里很搭,难道是因为都有“水”? 虽然很好奇,但是因为当时出版社和九鬼老师签合同的时候,被要求对九鬼老师的真实资料进行保密,甚至还在和老师一起来的侦探少年和银发武士的监督下,另签了一份保密合同。所以井岗上人没有选择追问。 不过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况,井岗上人还会控制不住的心里发颤。在事情确实发生之前,谁敢相信一群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谈条件的时候,竟然被一个像是在玩侦探游戏的小孩子逼得步步后退。 虽然这其中也有害怕那个看上去随时会拔刀的银发武士的原因,但是想想还是很丢人。没看到当时负责这件事的前辈,现在被后辈们崇拜地问起是怎么慧眼识珠签下九鬼老师的时候,一个个都含糊其辞、闭口不谈的吗? 井岗上人一边心酸地忆往昔,一边用一听就很认真负责的语气说: “经过几次开会讨论,总编最终决定,要按照给新人的最高级别待遇为您的新笔名宣传新文。我们打算在最新期的杂志里,把您的小说第一章刊登在首卷版面。时间有点紧,但是请您相信我们会做好。” 清水清衣当然相信合作多年的出版社的业务能力,同时也很感谢他们对她的信任和支持。 对此井岗上人高兴地表示: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如果您能不拖稿的话,这就是最好的感谢了。” 清水清衣立刻礼貌地说再见,心里理直气壮地想:开玩笑,作家不拖稿还叫什么作家。 7. 欲望之花6 今天注定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侦探社的成员们一边工作,一边偷偷往他们的支柱江户川乱步所在的位置看去。原本只有江户川乱步一个人用的桌子,现在被多加了一把椅子,一位有着乌黑长发的女性背对着众人,坐在江户川乱步的对面。 吃瓜众人:是没有见过的女孩子欸,还是专门来找乱步先生的,而且乱步先生竟然跟对方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作为吃瓜群众的一员,因为周末学校放假,所以早早来到侦探社帮忙的谷崎直美早就好奇得不行。等啊等,在看到与谢野晶子终于从医务室出来之后,连忙拉住对方。 刚解剖完一具标本,心情很是不错的与谢野晶子看着她鬼鬼祟祟的动作,挑眉问:“怎么了,干嘛跟做贼似的?” “嘘——”谷崎直美紧张地竖起一根手指头,暗示与谢野晶子小点声。之后又偷偷看了一眼江户川乱步那边,发现对面的人没有看过来,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与谢野晶子好笑地微微侧头,刚好跟江户川乱步对上了眼神。她心领神会地装作没发现,纵容着自家名侦探小小的恶趣味。 “到底怎么了?”与谢野晶子不动声色地问道。 谷崎直美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小声问:“晶子姐,你知道来找乱步先生的那个女孩子是谁吗?” 其实她更想问,那个女孩子跟乱步先生是什么(特殊的)关系(尖声)?!但是她知道,八卦总要一步一步来,循序渐进才能吃到最大最甜的瓜。 “原来是这样。”与谢野晶子露出了然的神色。 她看明白了,侦探社的大部分人都不认识清水清衣,又难得看到似乎只对有趣的案件感兴趣的名侦探,和一个女孩子相谈甚欢,于是控制不住把两人的关系往某个暧昧的层面脑补。 与谢野晶子扫视了一圈周围,果然一群人看似在认真工作,实则竖起耳朵偷听。可惜要让他们失望了。 她看着面带疑惑的谷崎直美,说:“你是说小清衣啊,那是乱步的朋友,两人认识很长时间了。” 认识了很长时间还是朋友,基本不可能往那方面发展了,所以别脑补了。 众人稍稍有些遗憾。谷崎直美萎靡了一瞬,然后又好奇地问:“既然是乱步先生的朋友,那怎么以前没在侦探社见过啊?” 与谢野晶子摸着下巴,说:“确实有些奇怪。小清衣一向不会主动社交,怎么突然跑来找乱步了。” 谷崎直美头顶冒出三个问号,这奇怪的点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另一边,被“隐晦”关注的两人对坐着,江户川乱步发着小脾气,指责清水清衣没有第一时间把新的小说那给自己看,甚至到现在也没打算拿给他看。 清水清衣耐心地解释到:“我以为乱步对这种类型的小说不感兴趣,所以才……” 江户川乱步却打断说:“可是如果是朋友的作品的话,我就算不感兴趣也会看的。” 清水清衣愣了一会儿,意识到,江户川乱步不是生气自己不是第一个看到她写的小说的人,而是生气于她潜意识里不愿打扰别人的冷漠和疏离,哪怕对朋友也是如此。 想通这点之后,她真诚地道了歉:“抱歉,乱步。不会再这样了,以后我的小说一定第一时间拿给你看。” 江户川乱步尤不满意,另外被承诺了一份点心才不再生气。 接着江户川乱步说起了她之前委托的事: “当时清衣酱的母亲去世的很突然,所有的遗物都被警方和警方委托的公证机构带走了。那只钢笔按理来说,应该会作为重要遗产被公证机构保管着,等你成年后凭证明去取。” 清水清衣点头认同了江户川乱步的说法: “我刚成年的时候就去取了,但是其他所有的东西都在,唯独那只钢笔不见了。我问了负责的工作人员,那位工作人员笃定当时收到的东西里没有这样的钢笔。他还给我看了但是的单据,那支钢笔确实不在其中。” “工作人员跟我说,如果真的有这样一支镶嵌了红宝石的钢笔,他们一定会妥善放到银行的保险柜里。” 询问到最后,那位工作人员甚至怀疑清水清衣是故意编造了一个谎言,目的是为了敲诈高额赔偿金。 这时,躺在沙发上不知道听了多少的太宰治也过来加入了谈话。他摸着下巴说: “如果排除掉清衣酱极易出现了错误,和工作人员工作失误弄丢了客户的物品这些可能性,那最大的可能就是钢笔提前被人取走了。负责的工作人员也许不知道这件事,也可能他知道,但是他选择了缄默,甚至还有可能,他就是同伙。” 清水清衣不理解:“如果真的是被人拿走了,原因是什么呢?论价值,它远比不上母亲留给我的其他东西。” 太宰治思考了片刻,问:“在清衣酱的记忆里,还有别人知道或者见过那只钢笔吗?” 清水清衣仔细回忆了一会儿,摇头说:“应该没有了。母亲很少使用那支钢笔,只有偶尔写一些她不喜欢的故事的时候才会使用,而且只在家里使用过。” 太宰治愣了一下,确认般地问:“写不喜欢的故事的时候才会用?” 清水清衣肯定地点头。 这下子,不仅是太宰治,就连江户川乱步的神色都变得严肃起来。江户川乱步睁开玻璃珠般冷锐通透的眼睛,对她说:“这件事交给名侦探来调查,清衣酱暂时不要把钢笔的事说出去。” 清水清衣受这样严肃的氛围影响,更加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然而,这个世界上总是充满各种各样的意外。之后发生了很多事,几乎打的所有人措手不及。 下午,还不想回家面对负责任的小助理催更的清水清衣,决定回一趟贫民窟,去看看那个女人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但是她到贫民窟找了一圈,始终没有发现女人的踪迹,自己原来的住处也被其他人占领。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想回到侦探社,可是刚走到侦探社门口,就被几个自称来自异能特务科的人拦了下来。 为首的是一位戴着黑框眼镜、嘴角有颗痣,浑身透露出一股书卷气的清瘦男人。他走到清水清衣面前,拿出证件说: “您好,清水清衣女士。我是异能特务科的参事官助理,坂口安吾。现在有一起案件需要您配合调查,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清水清衣皱着眉问:“请问是什么案件?” 坂口安吾用公式化的语气说:“抱歉,这个暂时还不能告诉您。” 现场的气氛无端的有些紧张,然后被刚刚完成调查任务回来的中岛敦撞了个正着。 他看着眼前两个不太熟的熟人,愣愣地打着招呼:“坂口先生,清水小姐,下午好。你们怎么会在这儿啊,是有事要找乱步先生吗?” 少年元气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格外突出,楼上侦探社的窗户很快被打开。 坂口安吾暗觉不好。他在查到清水清衣和江户川乱步认识的时候,就预感这件事不太好处理,所以上面的人才会派他这个和武装侦探社有点“交情”的参事官助理来带人回去。 他本来是想趁武装侦探社的人没反应过来,先带人回去调查,等确定没有嫌疑了就立刻把人放回来。现在好了,能不能成功把人带走都成问题。 江户川乱步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身子,冲着人大声道:“你们是笨蛋吗?人又不是清衣酱杀的,这件事跟清衣酱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是说眼镜君的异能没用了,把男人也能看成女人?” 这时,太宰治也晃晃悠悠出现在楼梯口,靠在墙上阴阳怪气地讽刺:“没想到异能特务科现在这么拉了,竟然跟普通警察抢起了工作。” 坂口安吾看见太宰治,脸色变得有些僵硬,语气也变得生硬,说:“只是例行调查,等确定清水小姐和案件无关之后,我会亲自把人送回来的。” “才不会!”江户川乱步噔噔噔地跑下楼,站到清水清衣面前说,“他们才不会轻易放清衣酱回来。” 坂口安吾身后的人眉头紧皱,十分不满这些人阻碍异能特务科的工作,上前一步就想要强硬地带走清水清衣。 中岛敦一个闪身挡在江户川乱步和清水清衣面前,冲突似乎一触即发。 看到这一幕,清水清衣拍了拍江户川乱步的肩膀,刚想说什么就被他打断了:“我说的是真的,清衣酱会被监视起来的。” 清水清衣当然相信江户川乱步的话,但是她做不到因为自己的事,而让侦探社的人牵扯进麻烦中。 “谢谢乱步。”她对江户川乱步道谢,然后对坂口安吾说,“我跟你们回去。” 清水清衣神色平静地跟着异能特务科的人上了车,留下一地紧绷的氛围。 中岛敦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江户川乱步鼓着脸生气的不肯说话,太宰治在说完一开始那句话之后也一直保持着沉默,现在更是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觉告诉他现在最好不要开口说话,但是内心却忍不住流泪虎虎头,恨不得自己跟清水清衣一起被异能特务科带走算了。 o(╥﹏╥)o 8. 欲望之花7 清水清衣坐在狭小的房间里,坂口安吾和另一个人负责向她问讯。她到这时才了解到,给她带来写作灵感的那个贫民窟的女人已经死了。 她还没有来得及感受自己现在的心情,坂口安吾坐在她对面,翻开一份资料,说: “死者原田惠,于两天前的晚上10点,被人发现死在贫民窟外围。经过调查,我们发现死者死亡的地点距离你曾经的住所,直线距离不超过20米。并且有人曾看见你找过死者,还和死者交谈了至少半个小时。” “现在,我们想请你对此做出解释。你是否认识死者?怎么认识的?你找死者是因为什么事?你们聊了些什么?请回答得越详细越好。” 清水清衣双手交握放在大腿上,说:“我并不认识原田惠,也只和她见过两次面……” 这句话刚说出口,坐在坂口安吾旁边的人用笔敲桌面,不耐烦地厉声打断道:“说实话!在这里撒谎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清水清衣语气不变,抬眼看向对方,说:“我说的是实话,正如您所说,我在这里撒谎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他还想说什么,坂口安吾转头对他说:“吉田君,清水小姐不是犯人,先让她把话说完。” 名叫“吉田”的男人脸色很不好看。他本就怀疑清水清衣一定和原田惠的死脱不了干系,而她被带到异能特务科后还能保持冷静的状态,更是加重了他对她的怀疑。到了现在,明明他们都查到她和死者有交流,她还说自己不认识死者,摆明了有恃无恐。要他说,保不准就是武装侦探社的那伙人给了她底气! 看着同事的反应,坂口安吾暗自皱眉。他对吉田不满甚至厌恶武装侦探社这件事很清楚,但是他不能认同对方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里,还被这些情绪影响了基本的判断力。 但是他没有在这个时候提醒对方,而是示意清水清衣可以继续说了。 清水清衣继续到:“我和原田惠第一次见面是偶遇,相互没有交谈。但是那次见面给了我新的灵感,因为我是个小说家,所以我在写好一部分稿子之后,又专门去找了她,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我们第二次见面也没有怎么交流,她在看完我写的稿子之后,问了我角色的后续。我们没有问过对方的名字,所以确实算不上认识。” 坂口安吾一边记录,一边问道:“那你知道为什么死者会出现在你原来住的地方附近吗?” 清水清衣犹疑了一下,不确定地说:“在找过她之后我就搬离了贫民窟,这是前一天就决定的事,乱步他们可以为我作证。离开时我把房子留给了她,算是她为我提供灵感的感谢,但是我不确定她有没有搬进去。我今天回贫民窟就是为了看一看她最近过的怎么样。” 她话音刚落,吉田不屑地冷笑一声,摆明了不相信她说的话。清水清衣当做没有听见,只看着坂口安吾。 坂口安吾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点点头说:“好的,关于小说我们会再去确认,但是现在,恐怕要委屈你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了。” “那我要呆多久呢?”清水清衣问。 坂口安吾回答:“理论上不需要很久,但是这次案件比较特殊,你需要在这里呆够24小时才能离开。期间还会有人不定时进来问话,请你谅解。” 清水清衣接受了这个安排,但是她还有一点想问:“我可以知道,原田惠是因为什么死的吗?” 坂口安吾一只手握在门把手上,侧身:“抱歉。” 房间的门打开又关上。吉田离开之前对她又是一顿恶意嘲讽,但是她对此完全不关注。 呆在封闭的房间里,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控之下。她甚至不能有明显的、无意义的动作,以免触碰这些人敏感的神经。 她往后靠在椅背上,双眼放空,所有的思绪都归于沉寂。她控制不住地回忆起和原田惠见面的场景,然而原本在她眼里“惊艳”的初见,此刻陡然变得寡淡。 似乎只要人一死,关于她的一切也会随之褪色。 清水清衣无意义地思考,现实有时候真的比小说还要荒诞。一个平时被这个社会抛弃的贫民窟妓.女,死时却吸引了“高级阶层”的目光。 也许在原本的故事线里,原田惠的死亡会像灰尘落地一样悄无声息且无人在意,但是现在,她或许会被记录在卷宗里或是其他地方,以文字的形式被众人翻阅、评判,甚至怜悯和缅怀。 之后,果然如坂口安吾所说,清水清衣陆陆续续受到了不同的人的问话。他们有的人语气温和,好像来找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有的人黑着一张脸,似乎已经认定她是罪无可赦的幕后真凶。 她始终平静地看着,知道他们都只是想从她嘴里听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信息,或许是为了功劳,或许是为了别的什么。 每个人都在用言语掩盖目的。高高在上,虚伪狡诈。 墙上的时钟一圈圈的转动,在这24小时的时间里,连续的问话让清水清衣精神紧绷,身心俱疲。她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从她嘴里得到想要的答案,她只知道,等坂口安吾再次出现在房间里的时候,她可以离开了。 从房间里出来,清水清衣从坂口安吾手中接过《欲望之花》的书稿。她还有心思胡思乱想,第一反应竟然是,自己的新马甲还没正式穿上就要掉了。 坂口安吾走在前面带她出去。沉默着走了半路突然说:“这次案件不会公开,内部知道的人也不多。” 清水清衣一时间不知道他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个,后来才意识到,他是在让自己放心,案子结束后,自己的生活不会受到打扰。 她安静地点头,在心里给他打上了“性格体贴”的标签。 “你的小说只有我看了,我认为它不足以作为证据证明你和这次事件有关。所以,如果你有意愿的话,可以尝试发表。” 清水清衣:“???” 这下她是真的不懂了。她应该还没有和坂口安吾熟悉到可以让对方为自己考虑的程度吧? 或许是坂口安吾注意到了清水清衣的疑惑,解释道:“我只是不想被太宰那家伙找到借口攻击。” “你知不知道你们愚蠢的行为极有可能葬送一个未来的国宝级作家!如果是太宰的话,他绝对会这么说。” “唯独不想被太宰站在道德至高点指责。你和太宰认识的话,应该明白我的感受吧。” 清水清衣沉默了一瞬,坚定地点头。然后把之前给他的标签摘掉,换上了“重视朋友”的标签。 走出异能特务科,江户川乱步带着中岛敦亲自来接人。异能特务科不是有人觉得是侦探社在为清水清衣撑腰吗,今天他就要用行动证明,你们猜对了! 事实上,异能特务科并不想放人,因为他们的案件调查已经陷入了僵局,而清水清衣是他们目前能找到的,和死者关系最“密切”的人。 但是他们没有理由继续让人留下。编造理由的话一定会被武装侦探社的侦探看出来,而且他们和侦探社的合作还算密切,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要惹合作伙伴不快。 把人安全送到江户川乱步手上之后,坂口安吾微微点头就要转身回去。这时,清水清衣叫住了他:“坂口先生,请先等一下。” 她站到对方面前,神色平静,丝毫看不出她接下来说的话是对案件而言十分重要的线索。 “我和原田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见到一个男人和她在一起。我原本以为那人是原田惠的客人,但是我刚刚才想起来,那个男人的穿着不太像是贫民窟的人。” 坂口安吾原本沉稳的表情骤然皲裂,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你怎么现在才说?!” 清水清衣抱歉地低首:“我当时的注意力全在原田惠身上了,周围的一切都被我忽略了。” 如果不是记忆里惊艳的场景褪成了灰白色,她恐怕到现在都想不起,当时的场景还有第三个人短暂出场。 回去的路上,江户川乱步的头始终转到和清水清衣相背的一边,时不时冷哼出声,明示自己还在生气。 中岛敦一直小声劝说名侦探不要这样走路,会很危险,但是都被当做了耳旁风。实在没有办法了,他只能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清水清衣,让清水清衣莫名觉得,自己被一只可怜兮兮的大型猫科动物求助了。 这奇怪的既视感。她晃晃脑袋,把脑袋里的可爱大猫崽划掉。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名侦探消气,对此她表示自己很有经验。 于是—— “乱步,去吃点心吗?” 江户川乱步顿时气得炸毛:“你的哄人方法就只有这个吗?就算我很喜欢吃点心,也不会什么时候都在吃啊!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去休息,这还要名侦探来教你吗?” 哄人失败。清水清衣稍微有些失落。 但是没过一会儿,江户川乱步又大声说:“点心我也要吃。” 清水清衣眼里流露出一丝笑意,说:“好,我明天会记得给乱步带的。” 9. 欲望之花8 回到家后,清水清衣本来还担心石田明织还在生气,因为她那天出门买厨具,正经可以用来做日常餐食的厨具是一样没买,反而买回来了一堆“高科技废物”,还把本就不太大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 她还记得当时石田明织看她签单子的时候,一张清秀的脸沉得比太宰治吐的黑泥还黑,让她差点以为家里要诞生出特级咒灵了。之后几天更是无时无刻不在逮着她催稿,这才让她昨天受不了了跑出来找乱步。 可是,虽然石田明织一直表现得很生气,清水清衣却分明看到,她每天用着那些她嘴里的“废物”用的可开心了。 当时,被自家活得比她这个社会底层还随便的雇主这么一说,石田明织一边红着耳朵,一边理直气壮地说:“我这是物尽其用,不然这些东西你买来是什么样,等我离开了还是什么样你信不信。” 清水清衣对自己的性格心里有数,所以她认真地回答她信。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说之后,石田明织的表情却更难看了,之后甚至每天按一天三顿催稿,连井岗编辑知道后都问她有没有意愿从事编辑行业。 想到这里,清水清衣开门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进,还是等一下再进? 磨蹭了一会儿,门后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她踉跄了一步,一抬头,看见石田明织红着眼眶站在门后,什么话也不说。 两人相顾无言。清水清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回来了”这种话她只跟妈妈说过。而石田明织是因为觉得愧疚,她觉得自己总是给周围的人带来不幸与麻烦。对她妈妈是这样,对橘正雅是这样,现在对好心给自己容身之处的恩人也是这样。 她一直把自己和清水清衣的关系定义为雇佣关系,好像这样就可以显得自己不那么像被人施舍的小可怜。可是事实就是无论她再怎么给自己找事做,她本质上还是在虚伪地接受着、甚至索取着别人对她的善意和帮助。 就像她之前说的,她就是只吸血虫,只有攀附在别人身上才能活得像个人样。 石田明织越想越极端,明明就站在这里,却仿佛把自己放逐到了世界的阴暗角落…… 清水清衣完全想不到,在这么一点时间里,对面的女孩已经钻进牛角尖里了。她看着挡在门口、迟迟没有让她进门的意思的石田明织,迟疑的开口: “那个,我可以进房间吗?” 石田明织低头,沉默地让开。 清水清衣感觉有点不太习惯。虽然两人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她已经听惯了女孩子故作严肃的声音。如今这样的安静,总让她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进到屋里,边往浴室走边对石田明织说:“昨天是小说第一章发表的日子,今天井岗编辑也许会打过来电话反馈读者情况。但是我有些累,等会儿想要休息,所以可以麻烦石田帮我留意电话内容吗?” 石田明织低声应答。 听到这样的回应,清水清衣更加觉得难办。她本来就不擅长跟人交流,更不用说安慰人、开解人这种技术活儿。于是只能回说:“太感谢了。总感觉石田来了之后,社交都变得轻松了许多。” 而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原本几乎陷入自我厌弃的石田明织睁大眼睛愣了一瞬。她一直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在重复做别人并不需要的工作,就算不到到讨人嫌的程度,也是十分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的。 把清水清衣这样不喜欢出门的人逼到主动出门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是她现在却收到了对方的感谢。真心实意的,不是敷衍人的社交礼仪。 自从成功离开茶馆,她一直避免思考自己的未来。因为她知道,只要她一直不开口要离开,以清水清衣的性格也不会主动让她离开。但是此刻,看着昨天晚上被人拿走的小说稿子,现在又被放回了原来摆放的书桌位置,她莫名其妙地觉得这是在提醒自己: 人应该回到自己该在的位置上。 想到这里,石田明织心神陡然放松。她其实早就该离开了不是吗?早点离开,也许她就不会把不幸带给清水清衣,害得她被卷入麻烦带走调查了。 自觉自己已经完全想通了,石田明织转身去厨房给清水清衣准备晚饭。 另一边,浴室里。 被“不幸”的清水清衣一边冲澡一边想了很久,认为石田明织又给自己做饭,又给自己当助理十分不容易。虽然自己总被催稿催得很狼狈,但是人家也是出于好心和责任心,况且人还是个未成年。 所以,她身为雇主和成年人,有责任和义务在对方心情不好的时候给予安慰。尽管这对她来说很难,但是她可以迎难而上。 自觉想通这一点后,清水清衣穿好衣服,准备出去好好开导她的小助理。然而等她打开浴室门,看到的却是看上去已经完全恢复心情的助理大人。 清水清衣一时呆在原地,好不容易想好的安慰词全部失去了作用。而端着盘子的石田明织看着她,挑挑眉,说:“看什么,快过来吃饭啊。” “哦。”清水清衣慢慢地走到餐桌旁,听到助理大人跟她说工作上的事: “刚刚井岗编辑打过来电话了,说你的小说只是连载到第一章,反响暂时还看不出什么。不过因为你是最为新人就拿到了‘首卷’,所以网上可能会有一些不好的言论,让你不必太过在意。他说,你的实力会让有些人闭嘴的。” 说到这里,石田明织忍不住笑出了声:“没想到听声音感觉年纪不小了的井岗编辑,竟然说话还这么中二。” 清水清衣很理解:“因为井岗编辑很热爱编辑这份职业,所以总是充满激情。” “那你呢?”石田明织问,“你热爱作家这个职业吗?” 清水清衣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我喜欢写小说。” 喜欢写小说和喜欢当“作家”是不一样的,但是石田明织没有听出其中的细微差别。她等清水清衣吃完饭后就把人赶去休息,自己则在静谧的夜里,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 清水清衣如约带着点心来见江户川乱步。两人如前天一样对坐,仿佛没有经历昨天的意外。 太宰治日常在搭档眼皮子底下摸鱼,这次不知道在手机上看到了什么令人激愤的消息,两只手噼里啪啦地打字,整一个要用一个键盘吵出千军万马的架势。 这样的行为没有引起侦探社大家的注意,所有人都默契地忽略了太宰治搞出的动静…… 除了国木田独步。 眼看着侦探社就要上演“国木田打宰”的日常剧目,太宰治一边喊着:“乱步先生,清衣酱,有重要的事~”一边从国木田独步手下逃脱,转身趴到清水清衣和江户川乱步中间的桌子上。 江户川乱步眼疾手快地把桌子上的点心全部揽进怀里,不满地抱怨了一句。清水清衣却是很给面子地问:“太宰先生有什么事吗?” 太宰治动作浮夸地竖起手机,小声对她说:“清衣酱,你偷偷告诉我,你的小说结局是悲剧还是大圆满结局。” 清水清衣没有不能剧透的美好品格,因此回答了他的问题:“大概是不那么圆满的圆满结局。” “欸——”太宰治瞬间变得丧气,“那我赌局不就输定了吗?亏我还和那些赌HE的人吵了大半天。” 清水清衣疑惑:“什么赌局?” 太宰治支棱起来,把手机屏幕放到桌子中间给两人看:“是论坛上有人开了一个赌局,赌清衣酱的小说结局是BE还是HE啦。” 清水清衣没想到她的小说只才连载了一章,论坛上就有相关话题的帖子了。她好奇地拿出手机,不太熟练地摸进论坛,找了半天才在一个非常不明显的小角落找到太宰说的那个帖子。 可想而知太宰治平时在侦探社究竟有多摸鱼了。 点开帖子,从头往下看: 【No.0:下注三水游#欲望之花#结局是HE or BE No.1:沙发。好家伙,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欲望之花》的帖子,居然还不是讨论剧情的。 No.2:楼上,这才刚连载了一章,有什么剧情可讨论的。讨论文章还不如讨论这个三水游到底什么背景,居然一来就是杂志首页,别是想复刻九鬼老师的成神路吧。 No.3:婉拒,我宁愿下注当赌狗,也不想被某些人引战当枪使。 No.4:+1 …… No.8:+电话号码 No.9:笑死,2L图穷匕见得也太快了吧,这种水平就不要来披皮黑了。还不如赶紧回去找雇主捞个上网费呢。 No.10:笑死+1 No.11:+2 No.13:怎么回事,歪楼了啊家人们!看看主楼标题,庄家在哪里?赔率在哪里?赌狗又在哪里? ……】 接下来就是一些凑热闹的网友玩笑似的下注,赌注千奇百怪,但总体上还在正常人类可承受的范围内。但这就很奇怪了,清水清衣把帖子上下翻了好几遍,也没看出太宰治是哪一楼。 于是她举着手机问太宰治。太宰治翻着帖子回答:“这不是很明显吗,15楼,18楼,23楼,27楼都是我……等等,我被删楼了。” 清水清衣:“……” 太宰治:“……” 清水清衣叹了一口气,说道:“反思一下吧,太宰先生。只有你的楼被删了。” 太宰治很不服气,表示自己要据理力争,坚决捍卫自己的言论自由。 清水清衣欲言又止,然后听到江户川乱步生气的乱叫:“可恶,竟然敢删名侦探的楼!” 清水清衣:“……” 好吧,看来被排挤是天才的通病。 10. 欲望之花9 从帖子退出去,清水清衣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论坛里又多了许多关于“三水游”和《欲望之花》的帖子。 几乎每个帖子后面都跟着“九鬼老师”“接班人”之类的,让人意味深长的标签。 她略略扫了一眼,不甚在意地退出了论坛。一旁,在清水清衣准备退出帖子时,就关注着她的太宰治好奇似地问:“清衣酱看到他们这么说,不会生气吗?” 清水清衣有些疑惑地扭头看着太宰治,反问:“为什么要生气?” 太宰治露出气愤的表情,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是因为他们说清衣酱的小说不如那个‘九鬼夜’写的,还说你在学‘九鬼夜’出道。这种话对作者来说是很糟糕、很过分的评价吧。” 清水清衣愣了一下,然后用更加奇怪和疑惑的眼神看向太宰治。 他难道不知道“九鬼夜”是她之前的笔名吗?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太宰治不知道的事情? 太宰治表情无辜地回视,让人摸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虽然没能从面对之人脸上看出什么,但是她还是解释说:“没关系,井岗编辑那边会处理的。” 太宰治恍然大悟似地点头,得出一个看似跟前面的话题毫不相干的结论:“原来清衣酱也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啊。” 清水清衣:“???” 就算她已经对太宰治仿佛时空跳跃一样离谱的思维感到习惯,但是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男人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得出这么脱离现实的结论。 想想她从出生起就没见过的父亲,想想她早亡的母亲,再想想她前天刚被卷进杀人案。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受到过宠爱。 然而这个结论竟然也得到了江户川乱步的认同:“是这样,清衣酱是被宠爱着的孩子。” 因为自始至终都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才会对别人的恶意不屑一顾。 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对此心照不宣。 满心的疑惑没能从眼前这两个绝顶聪明的人口中得到回应,不过她也毫不在意。而是转身从包里拿出一叠稿纸递给江户川乱步,这是她之前答应了对方,以后要让江户川乱步做她的第一个读者。不过因为她的最新章还没有写出来,所以只能先把之前的稿子拿给他看。 江户川乱步接过稿子,唰唰唰地翻了一遍,随口说道:“要是清衣酱也和坡一样写侦探小说就好了。现在市面上根本没有我一眼看不出凶手的小说!” 清水清衣拒绝:“我没有那样的才能,就算写出来大概率也会让乱步失望的。” 江户川乱步不满地嘟囔:“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没有,名侦探可是对你很有信心的。” 太宰治也在一旁添油加火:“那这样清衣酱是不是又要开一个马甲了?” 清水清衣默默地转头:盯.jpg 太宰先生果然知道“九鬼夜”是她的马甲之一,刚刚就是在故意试探她的反应好看戏。 然而太宰治脸皮一向很厚,被少女用“谴责”的目光盯着也面色如常。 闲聊的时间到此结束,吃完了清水清衣带来的点心的江户川乱步开始赶人了。他摆摆手对挤在他办公桌前的两人说: “好啦好啦,名侦探要去忙正事了。你们快让开,都挡住我的光线了。” 但是清水清衣知道,所谓的“正事”,其实就是花5分钟处理完今天的工作,然后在距离下班的2个小时时间里,一边喝着新口味的波子汽水,一边看她的,以及爱伦·坡从远洋寄来的小说。 自认为看透了江户川乱步不走心的借口,清水清衣一边婉拒太宰治的“约会”请求,一边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既然这样,那我也下班好了。”太宰治双手往风衣口袋里一插,就要跟在清水清衣后面一起离开。 而早就已经对他明目张胆摸鱼的行为忍无可忍,只是因为他在一直在跟其他两人聊天,不好插嘴的国木田独步立刻大步上前,一把薅住太宰治的领子,把人拖回到工位上。 然后一打半米高的文件被重重地砸在太宰治的办公桌上,扬起的灰尘让太宰治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国木田独步目露凶光,指着桌子上的文件冷酷无情地说:“这些文件,你下班之前必须处理完。处理不完你就别想离开侦探社的大门!” 太宰治顿时软的跟面条一样,上半身搭在桌面上逃避工作。他侧过脸,看见还没有离开的清水清衣,眼里缓缓亮起期待的光芒:“清衣酱……” “清衣酱”立马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侦探社。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还能听到太宰治和国木田独步好像漫才表演一样的说话声。等走到楼下,所有的喧闹声都离她远去。 回到家里,在石田明织欲言又止的表情中躺在床上,清水清衣总算有时间和精力复盘这两天发生的事。 原田惠。 她默念着这个还有些陌生名字,竟难以将她和她笔下的葵再联系到一起。 以清水清衣短短20年的人生阅历来看,在大多数情况下,人和人的交往都是从交换姓名开始的。不问姓名、不问来历的遇见固然带着不求结果的浪漫,但是,如果当之后一个人知道另一个人的名字,是在这个人死亡的情况下,一种不可言说的荒诞感就会把浪漫杀死。 害怕麻烦的人会立刻撇清与那个人的关系,有同理心的人会为一个生命的离世唏嘘。然后他们会把这件事当做人生中一段独特的经历,或隐瞒或宣扬。 就像她母亲去世的时候,知名作家的身份随着她的离去被周围人所知。和她母亲生前有过龃龉的人惴惴不安,对和母亲有关的事唯恐避之不及;而其他人,无论是否和母亲真的有过接触,都在短暂的唏嘘过后,把这当做引以为傲的谈资。 但是清水清衣不是这两种人中的任何一个。短暂的惊讶过后,一切普通人应该对此产生的情绪都被无形的阻挡在她的世界之外。 她不会为任何事产生动摇。 像个怪物。 想到这里,清水清衣在心里自言自语道:或许她应该加快进度了。她担心自己很快就会对这个故事失去兴趣。 其实她自己是无所谓的,但是总不好让读者看到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而且,说不定井岗编辑会每天打电话来请求她改变主意,乱步也可能会生气。 不,乱步一定会很生气。 想想江户川乱步生气时不好哄的样子,清水清衣立刻翻身从床上坐起。在磨磨蹭蹭犹豫着要不要来问问情况的石田明织疑惑又惊讶的眼神中,抽出一张空白的稿纸就开始奋笔疾书—— 【阿初又来了。 但是葵并不高兴。 像往常一样坐在少女的对面,少年担忧地看向她,问:“葵在想什么?” 葵回答说:“我在想智三郎先生,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见我了。” 阿初没有见过葵口中的“智三郎先生”,只从她的描述中知道,这是葵爱恋着的、对她很好的人。 他对此感到困惑。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如果这真的是个爱着葵的男人,那他一定舍不得葵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和等待。 可是他不知道该不该对葵说出他的困惑,只能问:“是因为什么呢?” 葵眉头蹙得更紧,情绪低落地说:“我也不知道。” 还没有经历过情爱的少年,不能对葵的为情所困感同身受。他无法在此事上对比他年长几岁的少女提供安慰和建议,只能笨拙地用自己的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于是,阿初问少女:“葵离开过游花街吗?” 葵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没有。游花街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阿初仿佛找到了自己的主场,侃侃而谈到:“游花街外面很热闹,但是和游花街不一样的热闹。” “外面有干净整洁的街道,街道两旁是各种商铺。有卖糖的杂货铺子,卖布卖衣服的布庄,卖首饰的银楼玉铺,还有女孩子很喜欢去的胭脂店……” “我和我的同学每天下学,就会从这个铺子逛到那个铺子。但是只逛不买,因为东西很贵,我们买不起。”说到这儿,阿初忍不住笑出了声,“一开始老板碍于面子还会笑呵呵地招待我们,时间一久就把我们当成妨碍他们生意的坏孩子赶出去。” 第一次听到这种事的葵也笑出了声,连声催促阿初接着快讲。 阿初当然乐意,接着说:“所以我们最喜欢的还是挑着担子站在路边的货郎,因为他们总是会拿出来一些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当然最重要的是很便宜,就算是零用钱很少的小孩子攒攒钱也能买一个。” “捏糖人的山村叔叔是最受欢迎的。他有一双被神明握过的手,眨眨眼的功夫,就能把一团黏糊糊的糖捏成人和动物的样子,就像真的一样。” 葵捂着嘴惊呼出声…… 一整晚,葵都在阿初描述的烟火人间中度过。那日之后,葵第一次对游花街外面的世界产生了向往。 ……】 11. 欲望之花10 清水清衣把自己封闭在书桌前,几乎一刻不停地往下写着小说。石田明织看得心惊胆战,每天盯着该吃饭睡觉的时间,一到点就强硬地拿走她的笔和纸,强迫她停下来休息。尽管清水清衣十分不情愿,但是为了不再次看到小助理红通通的眼眶,她还是妥协了。 经过连续几天的写作,本来预定篇幅就不长的《欲望之花》,剧情已经过半。她在最新章开头写到: 【阿初和葵第一次发生了争吵。 阿初对葵说:“我通过了一个考试,马上就要去其他地方上学了。” 葵很失落,问:“那你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在来游花街了。就像智三郎先生一样。” 阿初很想说,他的情况和那个智三郎是不一样的,但是他还有更重要的话想要对葵说,只能先把这个话题放下。 他说:“葵有想过离开游花街,去上学吗?” 葵疑惑地问:“我为什么要去上学?我喜欢在游花街的生活。” 阿初十分震惊,急切地说:“葵怎么会喜欢生活在这里?这里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葵很不高兴阿初这么说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反驳道:“这里哪里不好?这里有很多人喜欢我,他们会给我送精致美丽的礼物,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可是……” 可是怎么可能会有女人喜欢做一个妓.女。阿初愣愣地看着眉眼间单纯又妩媚的葵,嘴巴微微张合,半响说不出话来。】 江户川乱步几眼看完清水清衣给他的最新章,语气笃定地说:“你一定会被读者骂的。” 清水清衣不明白,问:“为什么?” 江户川乱步语气随意又冷然:“因为这个世界上很多人就是这样,只会依据自己浅薄的经验,或者说是本能来判断世界上发生的所有事。他们很难去思考葵的想法是怎么产生的,阿初和葵为什么会争吵,只会说写这篇小说的人是在胡说八道,甚至是哗众取宠。” 她试图理解“不会思考”的人是什么样的,然而无果。于是收起自己的稿子,说道:“没有关系,这本来也只是我自己的灵感妄想而已,不能合所有人的心意也很正常。” 反正她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只管写自己想写的东西。江户川乱步也是同样的看法。 正因如此,太宰治和清水清衣刚认识的时候才会说:“清衣酱能和乱步先生成为朋友,是一件很难以想象的事情。” 因为两个本质上都很自我的人,只有相互保持距离才能相处得舒服。 这边两人正聊着,那边与谢野晶子突然走了过来,递给清水清衣一杯咖啡:“你黑眼圈好重,几天没睡觉了?” 清水清衣接过咖啡喝了一口:“每天都有睡,石田天天催着按时我吃饭睡觉。只是脑子里一直想着小说剧情,睡得不是很好。” 听到这里,与谢野晶子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咖啡,无语地说:“那你还接我的咖啡。” 清水清衣一时无言,她不是也看到自己的黑眼圈还给自己递咖啡了吗? 与谢野晶子又说道:“你最近好像从家里出来的次数变多了,以前都没见你来过侦探社。” 她大脑下意识地跟着转变思考方向,回忆了一下,说:“好像是这样。自从乱步让我搬到这边后,出门的次数都变多了。” 江户川乱步很自得:“我这是在帮助你成长,不然以后会很危险的。” “危险?”清水清衣重复到,明白看来是乱步又提前看出了什么。 作为医生的与谢野晶子对这个词更加敏感,眼睛一眯,按着少女单薄的肩膀,气场瞬间拔高到两米八,不容置疑地说:“等下来医务室,我给你做个全身检查。” 清水清衣弱气地尝试拒绝,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想要说的话。 众人下意识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刚好路过门边的中岛敦想要去开门,但是被江户川乱步大声制止了:“不许开门,敦不许放他进来。” 中岛敦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看了一眼没再传来声音的门,小声地问自己十分尊敬的名侦探前辈:“乱步先生,门外是坏人吗?” 猜到门外是谁的江户川乱步毫不心虚地点头:“是!” 于是,完全相信自家前辈说的话的中岛敦立刻警惕起来,一直没见说过话的和服小女孩悄声走到中岛敦旁边,抽出自己随身的刀剑,将侦探社其他人挡在身后。 一时间,两方人隔着一道门紧张对峙起来。 因此,正疑惑外面办公区怎么突然没有声音了的武装侦探社社长,走出办公室一看,就看到了这全员戒备的一幕。 他锐利的灰绿色眸子扫视一圈,肃声问:“怎么回事?” 中岛敦立刻回道:“社长,乱步先生说门外有敌人。” 福泽社长看向江户川乱步,却只看到一个头发乱翘的后脑勺。 只能说福泽社长不愧是江户川乱步的监护人,只用一眼,就从名侦探的后脑勺里看出了满满的心虚。 “乱步。”他沉声叫到。 在清水清衣和一众武装侦探社成员的视线中,江户川乱步的头越发往一边扭去。不过5秒,他原本绷直的肩膀就塌了下来。 清水清衣看到,沉默寡言的银发武士眼里似乎闪过了一丝无奈,而后转头对中岛敦说:“中岛,把门打开。” 这时的中岛敦仿佛也明白了什么,应了一声之后就跑去打开门—— “坂口先生?!” 门外正是清水清衣不久前才见过几面的坂口安吾。 “冒昧打扰了。”坂口安吾礼貌地欠身说。 他是来找清水清衣和江户川乱步的。说明这一点后,福泽社长微微点头,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侦探社其他人也放松下来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只不过因为刚才的乌龙,大家时不时还会把视线投到三人这边。 刚刚坐下,坂口安吾就开门见山地说:“我希望清水小姐能协助我们调查‘原田惠遇害’这起案件。” 清水清衣安静地听着。 原来,在上次清水清衣离开之后,坂口安吾就着手寻找她所说的那个男人。然而,好消息是,他们找到那个男人了;坏消息是,那个男人已经死了。 死亡方式与原田惠一样,都是被人放干了身上所有的血液。 坂口安吾接过接待人员递过来的茶杯,说:“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可是清水清衣更加疑惑:“既然你们这些专业的人都找不到线索,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坂口安吾却说:“我知道,所以我最终的目的,其实是想请乱步先生帮忙。” 江户川乱步冷哼一声:“但是你的同事和上级都不同意。” “是的。”坂口安吾有些疲倦地摘下眼镜,拿出眼镜布擦拭了又戴上,“我在开会讨论的时候就提议了,由武装侦探社的江户川乱步来协助查案,但是被上面的人一口否决了。” 以往上层虽然对武装侦探社偶尔插手政府公务的行为颇有微词,但是碍于武装侦探社确实很有能力,而且不会越俎代庖,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但是这次,上层否定的态度之坚决,让他都觉得十分诧异。 “由于迟迟找不到新的线索,上面的人又层层施压,吉田,也就是之前和我搭档向清水小姐问话的那个人,就说这件事一定和清水小姐有关,要求把她带回异能特务科继续审查。” 听到自己可能又要被带走,清水清衣还没表现出什么过激的情绪,江户川乱步先拍着桌子,一口一个笨蛋地骂着那个吉田。 坂口安吾也觉得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就算是因为曾经武装侦探社意外证明了他抓错犯人,但是最后还是他亲手逮捕了真正的犯人。小错是有,可是功劳也还是算在了他身上。 所以他到底有什么可记恨武装侦探社的,甚至连作为公务人员的个人能力和职业道德也丢失了。 而且更离谱的是,调查组里竟然真的有人被他说动了。在他离开异能特务科的时候,他们已经准备往上面打报告,要求把清水清衣作为第一嫌疑人抓捕归案。 坂口安吾心累地说:“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清水小姐从案发之前到案发后的一切行为都有迹可循,基本可以排除嫌疑。所以在我看来,逮捕清水小姐既不符合程序,也不符合正义。” 江户川乱步神情严肃,睁开双眼锋芒毕露,说:“你自己也知道,这件事背后的真相没有那么简单。你想让名侦探帮忙,可是这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事,那你要怎么办呢?” 坂口安吾沉默了一瞬,抬眼说:“我是守序的一方,同时也有一点自己也觉得很可笑的坚持。所以我会以个人名义向江户川乱步委托,请您调查出事情的真相。” 江户川乱步满意地点头:“那你现在可以说了,他们在找什么?” 坂口安吾回答:“我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但据说是和<书>一起诞生的特殊异能物品,不知道具体的样子,也不知道有什么用途。” 12. 欲望之花11 坂口安吾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是他自己整理的原田惠一案的卷宗。他把卷宗摆在江户川乱步的面前,然后有些迟疑地看向坐在旁边的清水清衣。 江户川乱步习惯性地拿出一副黑框眼镜戴上,先是说:“清衣酱不用回避,反正已经被卷进来了。”然后拿起文件看了一眼,说: “异能物品曾经在那个男人手上。他向原田惠炫耀过,他得到了一件可以让他成为人上人的东西,所以引来了杀身之祸。” 以为江户川乱步还在生气吉田那些人想要无理逮捕清水清衣的行为,所以坂口安吾默认了她在场,安静等待着名侦探接下来的话。 很快,江户川乱步仔细看完了卷宗,得出了一个出乎两人意料的结论:“他是故意的。” 清水清衣微微一怔,心里有种隐隐的预感。坂口安吾立刻问道:“他指的是谁?他故意做了什么?” 江户川乱步眼中划过一道锋芒,说:“策划了这一切的那个人,在故意引导我们发现他的行动。” “竟然是这样。”坂口安吾心下沉重,因为这说明幕后策划人要么是有恃无恐,要么就是有更深的目的。 亦或者,两者皆有。 江户川乱步合上文件,看了一眼垂眸沉思的清水清衣,不开心地抿着嘴。就算他拥有世界顶尖的智慧和推理能力,能从一份粗略的卷宗里勘破对方的谋划,也无法完全推理出对方接下来的行动计划,甚至哪怕推理出了,他可能也很难去阻止。 气氛一时凝滞。这时—— “唔,因为无论如何阴谋一定会被揭穿,所以干脆选择了阳谋吗?”太宰治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十分顺手地拿起桌子上的文件翻阅。 沉重的氛围瞬间打破,坂口安吾被从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到汗毛颤栗,直接褪色成灰白。 同样没有预料的清水清衣也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身体,但是好在太宰治针对的不是她,所以并没有很失态。 她平复了一下心跳,问太宰治:“太宰先生已经知道幕后人是谁了吗?” 太宰治做思考状,然后理直气壮地说:“不知道。” 而坂口安吾在两人说话时恢复原状,站起身收起文件,绷着脸说:“已经打扰很久了,这件事就拜托乱步先生了,我先告辞。” 清水清衣疑惑地注视着坂口安吾离开的背影,总觉得他看似不慌不忙的步伐里透出了一丝逃离似的狼狈。而前两天刚给人找了一点小麻烦、造成了不小阴影的太宰治无辜微笑,深藏功与名。 坂口安吾离开后,太宰治问江户川乱步:“乱步先生是怎么打算的呢?” 清水清衣看着似乎已经知道什么的两人,也问:“会很麻烦吗?” 江户川乱步原本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几秒钟过去,他双手拍桌,“唰”的一下站起身:“我去找社长,清衣酱也一起。” 清水清衣起身时看了一眼太宰治,得到一个看不出含义的微笑,然后跟着江户川乱步进到福泽社长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她看到福泽社长端坐在椅子上,气势凛然。他严肃的看着她和江户川乱步,面无表情地听着江户川乱步说话,让她感觉好像在面对一位威严的长辈。 “……总之就是这样,幕后人的最终目标应该是和<书>一起诞生的异能物品。唔,准确的说是异能物品的使用方法,所以清衣酱就被盯上啦。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达成目的,明明有更简单的办法。” 福泽社长听完江户川乱步跳跃式的解释,思考片刻后对他说: “如果你认为自己的决定没有错,那就放开手去做吧,侦探社永远是你的后盾。” 江户川乱步骄傲地挺直腰板,将头上原本有些歪掉的帽子推正,说:“名侦探不会出错!” 福泽社长沉稳地点头,然后看向清水清衣。清水清衣已经明白,最近发生的事和母亲留给她的钢笔有关。她微微抿唇,深深地弯腰道歉:“非常抱歉,给侦探社添麻烦了。” 福泽社长看着这个勉强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少女,实事求是地说:“不必道歉,这件事本就与你没有多大干系。况且如果真如异能特务科所说,存在这样一个异能道具,那就决不能让他落到有心之人手里。这关系到整个横滨的安危,而武装侦探社对此义不容辞。” 江户川乱步也安慰她说:“不要想太多啦,清衣酱只是运气不太好才被卷进这些事情里。我之前说过的,全都交给名侦探就可以了,而且清衣酱可是付了委托费的。” 这可不是那点委托费可以结算的事。清水清衣还想说点什么,就被江户川乱步推着后背推出了社长办公室。 然后,江户川乱步以要召集社员开会,社外人员不能参加为由,把她推出了侦探社。而在她离开侦探社没多久,太宰治也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走在路上,清水清衣还在因为母亲给自己的钢笔竟然成了异能物品感到疑虑和纠结,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回头一看,不出意外是太宰治。 她在原地站定,问:“太宰先生,有什么事吗?” 太宰治在她对面不远处停下来,笑着反问:“清衣酱害怕吗?” 她想了一下,明白太宰治是在问她,突然被卷进这样危险的事里害不害怕。虽然她不认为太宰治这么问是在担心自己,但是还是如实告知:“不害怕,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没什么实感吧。” 太宰治眸光一闪,说:“这样啊,那也不错。” 清水清衣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她很少有看透太宰治在想什么的时候,这次也一样。于是她直接自己想问的:“虽然乱步看上去并不想让我多参与这件事,但是太宰先生,我还是想问,我能帮上忙吗?” 太宰治表情不变,仿佛已经预见了未来会发生什么一样,说道:“清衣酱只需要一直保持现在这样就可以了。” 清水清衣看着太宰治这副模样,就知道他不会再多说什么了。她识趣的不再追问,也不问太宰治专门出来找她的目的,微微点头之后就自顾自离开。 另一边—— 把棘手的事情交到江户川乱步手中后,坂口安吾回到了异能特务科。他刚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就接到了上司的内线,让他去自己的办公室。 坂口安吾规规矩矩地站在上司面前,而异能特务科的长官种田山头火则老神神在在地端着一杯茶,慢悠悠地嘬了一口后,才开口道:“去找侦探社的那个小侦探帮忙了?” 坂口安吾低着头说:“是以我个人的名义去的。等事情结束,有什么惩罚我都接受。” 种田山头火笑了一声,语气不轻不重地说:“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稍微遇到点事就恨不得把遗嘱都写好。” 听到这样的诽谤,饶是坂口安吾也忍不住眼皮一跳。想要反驳,但是想到自己现在是“戴罪之身”,只能把反驳咽到肚子里。 然而让他感到疑惑的是,上司并没有针对他违背命令的行为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在办公室里“罚站”了一会儿,就让他回自己的岗位上了。对了,在他走之前,长官还提醒他回去把检讨写了。 坂口安吾看不懂种田长官的态度,只能一边把疑问压在心底,一边像往常一样投入到无止境的工作里。 与此同时,清水清衣也回到了家里。她看着坐在榻榻米上看书的石田明织,走到她对面坐下来,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 石田明织顿了一下,好像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样,没有迟疑地说:“我想过了,我还是想成为一名艺伎。” 清水清衣点头,却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说接下来的话。石田明织明显看出了她的犹豫,主动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说可以。石田明织笑了一下,问:“你当初找我当助理,应该是想从我这里挖取小说素材吧。因为我当时的身份刚好契合了你的小说背景。” 清水清衣没觉得这样有哪里不对,耿直地点头承认。石田明织却笑得低下了头,说道:“你这也、太没情商了吧。你应该说你是担心我,想帮助我知道吗?” 这样她就可以为继续留下来找到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借口。 然而清水清衣蹙眉,道:“可我确实没这么想过。” 石田明织似乎对她的低情商有些无奈,一时竟觉得自己和她的角色反了过来。暗自感叹:到底谁才是应该被正确引导的未成年啊。 两人之间不自觉地陷入了惯常的沉默,然后石田明织妥协似地说:“我前两天去面试了一个艺伎培训馆,别担心,我用你给我发的工资委托了国木田独步先生,他陪我一起去的。” “面试的老师说我很有天赋,但是起步太晚了,需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行。所以让我如果条件允许,尽快参与培训。” 本就想着自己身边最近可能不太安全,想让石田明织暂时离开一段时间的清水清衣,听到这话心里顷刻放松了许多,随即认真地说:“我可以帮你付学费。” 虽然早就想到会是这样的回应,但是石田明织还是忍不住为眼前这人的果断郁闷。她故意问:“我和你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清水清衣愣了一下,半天说不出理由。见此石田明织站起身说: “因为你什么都不在意。” 13. 欲望之花12 石田明织那天的话就像只是随口一说,之后两人又回到了像以前一样的相处模式,好像即将到来的离别并不存在。 三天后,石田明织咨询的学校的老师打来电话了。她在旁边听到了老师说的话,知道小助理必须尽快入学,这样才能赶上和新一批的学生一起训练。 于是夜里,清水清衣看着石田明织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其实也就只有一个大一点的背包,和一个装三味线的木盒子。 但是仅仅是这点东西,也比她刚来时带的要多得多。 石田明织离开后,清水清衣仍然每天沉浸在自己的文字世界里,只有偶尔放空的时候,会短暂的想起小助理的样子,以及想一想江户川乱步他们调查的怎么样了。 毫无意外的,她被完全排除在了事件之外。只有当每天晚上江户川乱步打来电话时,她才会从对方的态度和情绪里,察觉到一点事件处理的进度—— 总体来说并不乐观。 尽管江户川乱步已经用最快的速度预判幕后之人下一步的行动,但是那幕后之人明显占据着先手优势。侦探社的人每次都全力以赴,可每次都会莫名其妙地慢上一步。 据昨天晚上江户川乱步在电话里所说,他们距离成功最近的一次,竟然是双方在一个路口擦肩而过了。 对此,名侦探狂吃三斤粗点心以示愤怒:“可恶,要不是那时候我被笨蛋警官们叫走了,他绝对跑不了!啊啊啊,更可恶的是,那些警察任务出错也在他的算计里,一群笨蛋!” 清水清衣当时安静地听完江户川乱步的抱怨,然后问道:“如果是在十字路口遇到的话,应该会有监控录像的吧。” 江户川乱步说:“没用的,除非他自愿,否则摄像头根本捕捉不到他的影像。” “这样啊。”她抬头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脑袋空空。写了一天的稿子,导致她的脑子里根本办法做出任何应对。 “不过没关系,”江户川乱步语气倏然一变,自信满满地说,“下一次,名侦探绝对会比他更快一步。” 清水清衣当然相信,可是横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因为看见了那支<笔>而死了。这两天她打开论坛时,时不时就能看见论坛里有人讨论横滨最近发生的离奇谋杀案。 闲得发慌的网友说这是“天罚”,因为死的都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贫民窟“蟑螂”。他们认为这些人扰乱了城市的治安,是暴力和传染病的源头。 也有的人说这是“吸血鬼的报复”,因为死者无一不是失去了全身的血液,就像是被吸血鬼袭击了一样。 然而在她看来,不论是哪种说法,它们似乎都在暗示同一个观点—— “亡者有罪。” 而且,几乎在网友沉迷于讨论案情的同时,一个带有神秘色彩的传言也开始隐晦传播:在横滨有一支<神之笔>,不用墨水也能书写,落笔成真。 清水清衣退出论坛,软件关闭之前她看到一个新出现的帖子,标题起得格外吸引人: 【悄悄说一句,不会还有人不知道,最近死的人都和那支传说中的<笔>有关吧。】 她冷漠地忽略,想,这或许就是幕后之人想要达到的效果。 杀死一些“无关紧要”,甚至被“憎恶”的人引起民众小范围的讨论,然后趁机把<笔>的传言放出去,目的是想要引起某些人的注意。或许是她,或许还有某些官方人士。 至于为什么不是杀死“正常”的普通民众,甚至是在社会上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她猜大概是因为,这样做很大可能会被官方以“造成社会恐慌”为由封锁消息,然后引起官方强烈的警惕和反击。 可惜她终归不是江户川乱步、太宰治那样智商超群的人,清水清衣感叹道。能想到这一点已经是她耗费无数脑细胞的结果了。现在《欲望之花》已经快要收尾了,她还是重新投入到本职工作当中,做自己能做的事罢了。 于是,趁着下午阳光正好,她尚且安全,清水清衣坐在了书桌前,提笔在一章空白纸上写下小说的后续: 【阿初和葵的争吵持续了很久。阿初不理解葵为什么不愿意离开游花街,葵也不能理解,阿初为什么认为她离开游花街会过得更好。 阿初继续劝说:“葵,你不能一直过这样自甘堕落的日子。” 葵疑惑极了,问:“什么叫自甘堕落?游花街的人一直都是这样生活的,我的妈妈是这样,奶奶也是这样。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对?” …… 他们最终谁也没能说服谁。两人又是不欢而散。】 新的一章写完,恰好井岗编辑打过来了电话:“三水游老师,日安。” 清水清衣下意识以为井岗编辑是来催稿的,尽管她一周前才交过一次稿子。她说:“是要交稿了吗?我才刚写完一章。” 井岗上人连忙解释说:“不,老师我不是来催稿的。是您的书迷寄来了一些信到出版社,所以我想来问您,您要看一看吗?” 清水清衣诧异地愣住,她之前没有想到自己的新马甲这么快也开始有书迷了。她很快反应过来,说:“可以,麻烦你寄送到我现在的住址吧。” 听到她这么说,对面的人又连忙说:“不需要寄送,我亲自给您送过去。还有,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老师能挑几封信回应一下。我们会刊登在下期杂志的文章末尾。” 这样的事在她还是“九鬼夜”的时候也做过,所以很干脆地答应下来:“好的,我会的。麻烦你了。” 清水清衣以为井岗编辑应该很快就能过来,因此当两个小时后,门铃声响起的时候,她就以为是井岗编辑到了。 她没有防备地打开门,抬眼一看,门口站了三个穿着熟悉的西装制服的人。为首的人很面熟,正是曾经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吉田。 再次走在已异能特务科安静肃穆的过道上,清水清衣的心情比第一次来时还平静。她知道最迟今晚,江户川乱步就会知晓她此刻的情况,毕竟现在家里可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接听名侦探的每日来电了。 不过有时巧合来得实在让人惊讶,清水清衣这边刚想到江户川乱步,那边就遇到了迎面走来的国木田独步。 她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这个金发男人,因为他此刻的状况和她非常相似:前面一人带路,身后两人看守。不过他们两人还是有差别的,她一看就是刚进来,而对面显然已经要出去了。 虽然清水清衣和国木田独步说不上很熟,但总归是认识的。可两人在擦肩而过时,都没有因为突然看到对方而显露出异样的情绪,甚至还面上冷漠得像看到一个陌生人。 走到要拐角的地方,清水清衣余光看到国木田独步站在了一个楼梯口,坂口安吾在他对面,将手里疑似笔记本和笔的东西递给了他。 画面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她就被送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问询室。 “觉得这里眼熟吗?”吉田在她对面坐下,笑得虚伪又得意,“我特意为你申请了这间问询室,就是想让你感到‘宾至如归’。” 清水清衣表情不变,冷淡地说:“是吗?我还以为你是想在同样的地方找回场子。” 她看着对方,缓慢地吐出后半句话:“就像打架打输了的小学生。” 吉田的眼神阴沉了一瞬,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虽然这次不是我审讯你,但我身为一个公职人员,还是要奉劝你,早点交代犯罪事实,这对你有好处。” 清水清衣垂眸,不想跟一个一看就是炮灰式角色的人说一些无意义的话,她更倾向于接下来找她问话的人,才会说出“逮捕”她的真实理由。 果然,吉田出去后没多久,房间里就进来了一个从各方面看都很普通的人,是她走在大街上会完全忽略的那种人。 那人非常直截了当,问道:“听说你向江户川乱步委托找一只钢笔?” 清水清衣点头:“嗯,是家人留给我的遗物。” 那人紧接着问:“为什么不直接说是你的母亲留给你的?” 她的身体顿了一下,抬眸看向他。黑色的瞳孔看着人时十分平静,仿佛所有想说的话都被包含在那双眼睛里。 见状,那人温和地笑了笑,说出的话却锋利的像把刀,似要给人致命一击:“是因为你也知道,在这里,这种时候,不能提你的母亲吗?” 半响,清水清衣重新垂下眼皮,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提的。” 那人顺势接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来聊聊那支<笔>的下落吧。你知道它在哪儿,对吗?” 清水清衣用一种几近无辜的眼神看向对方,话里带着微妙的、几不可查的笑意,说: “我以为,你们才是应该知道的那个。” 14. 欲望之花13 清水清衣一直知道自己的母亲不是单纯的作家,因为她偶尔会看到,一些不同样貌但是气质相似的人来到她家,似乎是要母亲给他们“供稿”。 在小小的清水清衣的记忆里,每当那些穿着统一西装的人找上门的时候,母亲总是神情忧郁,然后先让自己回到房间里才会给他们开门。等他们离开后,母亲一定是呆呆地坐在书桌前,紧接着那一天都不会再在纸上写下一个字。 而她则会如平常一般沉默,坐在母亲的腿边,拿起之前没看完的书接着看完。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无论是母亲去世前还是去世后,她都一直不知道来找母亲的究竟是什么人。 直到她一个多月前第一次在侦探社楼下见到坂口安吾等人。 过往的记忆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模糊,唯有那些人的气质还存在在她的潜意识里,让她得以时隔八年还能发现事情的一部分真相。 回到此刻。 清水清衣看着眼前这个穿着一丝不苟的人,知道他们第二次来找她,八成是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 虽然她并没有对此刻意隐瞒,但是她通过不正规途径取得新身份的历史行为一旦被发现,于他们而言大概是没有任何说服力的。 然而他们双方都没有挑破这最后一层窗户纸。也许是出于某种顾虑,也可能是因为上面的人还在博弈。 那个男人没有从清水清衣嘴里得到满意的信息也不生气,而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之后起身离开了房间。 问询室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这大概是审讯手段的一种?清水清衣颇有些百无聊赖地想,利用闭塞的空间给犯人造成心理压力,在极度紧张和心虚的情况下,房间里的人很快就会情绪崩溃吧。 不过这样的手段对她来说可能不太管用,因为这样的生活其实才是她的常态。 大脑里活跃的信息无时无刻不在给她创造着故事灵感,而这些灵感足够让她沉默地度过一段孤独的时光。 说句题外话,她甚至时常觉得,自己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惧怕孤独的人。 胡思乱想间,清水清衣下意识地观察起自己“二进宫”的地方。相比之前进到这里时看到的场景,最大的变化应该是房间里的挂钟被取走了。她对时间的变化一向不太敏感,现在更是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 不知道具体过去了多长时间,她猜测应该不超过一个小时,那个男人再次推门进来。他坐下说: “我们查到,你是在14岁遇到福泽阁下和江户川乱步先生时,才有了‘清水清衣’这一合法身份的,对吧?” 这一点无需否认,清水清衣点头承认。 那人接着说:“但是补办身边用的理由是孤儿。你为什么不想让人知道你的过去?你在害怕、掩盖什么?” 清水清衣反问:“我需要害怕、掩盖什么?” 这句话她问的真心实意。她从来不认为自己和母亲生活的过去是某种“不可言说”,所以她由此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好奇情绪。 他为什么要这么问?母亲当初在帮他们做什么?为什么在母亲死后,他们对和母亲有关事这么讳莫如深? 那人闻言顿了一下,转而语意模糊地问:“你知道那支笔可以“落笔成真”吗?” 察觉对方的回避态度,清水清衣配合的不在上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回到:“最近关于它的传言很多,略有耳闻。” 那人原本脸上一直带着从容的微笑,这时却完全卸下了伪装。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清水清衣,房间里的压力陡然变大。 与他相反,从开始问话到现在,清水清衣的表情一直没有明显的变化。他们都知道,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她丢失的笔就是现在横滨传言里的那支。 他在故意混淆二者的概念。 她也是。 尽管她不是太宰治,不常做这样的事,但是她之前已经答应了江户川乱步,暂时不可以说出关于笔的一切。更何况,相比起眼前这些人,她更相信自己唯一的朋友。 于是刚进来没多久,那个男人又离开了。 或许是因为知道在她这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回答,那个男人离开之后再没有其他人进来试图找她问话。 不久以后,她被转移到了另一个房间。虽然还是很小,但是有桌椅有床,除了被要求不能随意出门,看起来不完全像是犯人的待遇。 清水清衣也是在这个时候见到坂口安吾的。他还是那副社畜疲惫的样子,站在她临时的房间门口,简单地交代了一下她现在的处境。 “其实我们并没有理由一直让你留在异能特务科,但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我们不得不这么做。所以只能暂时先请你在这里小住几天,你也可以理解为一种变相的保护。” “等我们和侦探社抓到真正的凶手之后,你就自由了。”说到这里,坂口安吾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话锋一转,“也有可能你的处境会变得更糟糕。” 清水清衣思考了片刻,问道:“这是乱步的意思吗?” 坂口安吾点头:“算是吧。太宰提的建议,乱步先生同意了。” 听到“太宰”两个字,清水清衣立刻想到了太宰治单独来找她时说的话。那个时候她没有明白太宰治话里的含义,此刻倒是有了一点点明悟。 “好的,我明白了。” 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两个不太熟的人一时间相顾无言。这时,坂口安吾疲惫似地深吸一口气,说: “我不知道你和乱步先生,还有太宰那个家伙隐瞒了什么,聪明人总是有自己的计较。我只希望这件事能早点结束,我已经连续加班快半个月了。” 时常因为拖延症被迫赶稿的清水清衣,顿时有种奇妙的同病相怜的感觉。于是说道:“我也希望。我的小说快到结局了,我想快点写完。” 说到这里,她想起来了一件事,试探性地问:“我在来之前刚接到编辑的电话,说晚一点会把读者写的信交给我。我在这里可以看信回信吗?” 这不是什么出格的要求。坂口安吾说:“可以,但是前提是来信和回信必须先接受检查。到时候我会安排专门的人来负责这件事。” 清水清衣礼貌道谢。 到了晚上,一个陌生的女士把读者的来信送到了她面前。这让人不得不感叹,坂口安吾不愧是异能特务科最年轻的参事官助理,效率非常之高。 她接过女士手里的纸箱,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信件不多,原因一方面应该是她现在还不太有名气,另一方面应该是编辑部提前对来信筛选过了。 她关上门,坐到桌子前,拿出信件开始一封封读着。大多数信件都是委婉地表达自己对小说的喜欢,其中还有一些希望从她这儿得到一点剧透,少部分是对后续剧情的猜想。 她边读边回复,很快纸箱里只剩下最后一封信。她打开一看,对里面的内容颇有些惊讶。 信纸上的笔迹清秀,但是笔锋处难以掩饰住主人的凌厉—— [三水游老师: 日安。 今日我看到了《欲望之花》的最新一章,产生了一些疑问,希望您能为我解答。 我之前以为,阿初在文章里不会是一个主要角色,剧情最终还是会围绕智三郎和葵的感情展开。我一直期待着葵踢掉智三郎,成为独立自强的富婆(划掉)新时代日本女性。 但是看到现在,智三郎已经在小说里只存在一个名字,阿初和葵的对手戏越来越多。我想请问老师,这篇小说最后的结局难道也要走向“救风尘”这个主题吗?“欲望之花”这个题目,究竟包含了怎样的隐喻? XX年XX月XX日 美少女不扎小人] 清水清衣把这封信来回看了三遍,才拿出一张空信纸斟酌着回信: [美少女不扎小人:] 写这个名字时,她的笔尖都控制不住停顿了一瞬,然后才接着往下写: [你好。 很高兴受到你的来信,我感到十分荣幸。关于你的问题,我不敢保证能做出合你心意的回答。因为作为作者本人的我,目前的思考还很浅薄。 首先,我从来没有想过《欲望之花》会成为一篇所谓“救风尘”的小说,也许是我的文字运用还不够成熟,所以才让我的读者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对于小说的主题,其实我一开始只是想写出一个故事,并没有赋予它任何意义的想法,因此“欲望之花”这个题目本身也不存在什么隐喻。但是随着写这篇小说以来经历了一些始料未及的事情,我这段时间的想法和心情不可避免的宣泄在了文字里。 它正在逐渐变成和我预想中不一样的模样,而我对此抱有期待。如果现在一定要我为这个故事定一个主题的话,那就是“欲望”吧。所有人都在主动或被动地受到欲望的裹挟,这是比命运还要让人无奈的事情。] 写下这些话,清水清衣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在回信。 她好像在和自己对话,站在世界的镜像之前。 欲望之花14 写好回信,第二天一早交给门口的守卫。期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整个信件传递的过程带着机械式的冷漠。但是清水清衣对此感到自在。 她可以一直呆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任由无根无缘的妄想充斥自己的脑海。等到阳光刚好照在书桌上的时候,或者是月亮爬上窗棂的时候,把所有的思绪落在纸上。 所以除非生理需要她不会打开那扇房门,安分得让在门外看守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有几次还借着送饭的借口扫视房间内部,好像害怕她会“逃狱”一样。 对清水清衣来说,时间是最不需要细数的东西。 在这个小房间里度过了三天与世隔绝的生活对她来说不是折磨,而是久违的心安。然而这样美好的日子还是要结束了,今天一早,坂口安吾就拿着一个显示通话中的手机站在门口。 她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备注:“乱步?” 对面清亮的少年音响起,一如既往地充满活力:“就是名侦探。清衣酱在异能特务科过的怎么样?敦他们抓到犯人了哦,可惜只是一把被抛弃的钝刀罢了。不过也能理解啦,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厉害,敦能做到这种程度还算不错了。” 大概也只有任性的名侦探会问别人被□□的感觉怎么样了。清水清衣忍不住浅笑,接着又听到江户川乱步端着前辈的姿态评价组织后辈,她笑意更深,却认真赞同到:“乱步很厉害。” 然后才在坂口安吾奇怪的眼神注视下说:“我在这里过得还不错,很感谢太宰先生提出这个建议。不过,我记得中岛君还是侦探社的新人吧?” 她以为这次事件会很棘手来着,起码不应该是由看上去尚且稍显稚嫩的后辈来主导。因为乱步和太宰先生好像都很关注这件事。 手机那边传出“刷刷”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江户川乱步在玩转椅。他语气轻松地回答: “因为我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要做,社长要陪我一起,太宰又偷偷溜走去抓老鼠了。本来还有国木田在侦探社,但是那些脑子被老鼠吃掉的笨蛋,居然因为国木田的异能力把他带走调查了!” 武装侦探社的骨干成员——国木田独步,异能力名为『独步吟客』,能将写在笔记本上的东西具现化,但是写下的东西大小不能超过笔记本的大小[1]。 虽然同样是“落笔成真”,但是只要稍微冷静地想一想就知道,国木田独步的异能效果和那支传言中的笔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甚至不是一回事。 然而上层那些人还是选择“以防万一”,可见他们已经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或者说被欲望牵着走了。 江户川乱步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因此虽然手机没有开免提,但是在场的两人都能清晰地听见。清水清衣看了一眼表情不变的坂口安吾,顿了一下有些疑惑地重复:“老鼠?” “嗯嗯。”江户川乱步说,“是从西伯利亚的下水道来的外国品种。清衣酱要小心哦,要是被老鼠咬到可是要得疫病的。” 懂了,是聪明人惯爱用的修辞手法,不过西伯利亚的指代似乎曾经听乱步说起过。 坂口安吾好像领悟了乱步说的是谁,神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本子开始疯狂记录。 手机对面的名侦探还在说:“那些老爷爷真是,把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大大咧咧地展示给敌人看。可笑的是他们还自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完全不知道在他们决定□□你的时候,就已经踏入老鼠的圈套了。” “毕竟人是受欲望驱使的动物。”清水清衣轻声说。 江户川乱步语调欢快地说:“看来清衣酱也有想法了。” 清水清衣微微叹了一口气,说:“因为他们真的毫不掩饰。”大概是觉得有一定能控制她的底牌。 江户川乱步轻哼一声,说:“不过不用太担心啦,靠谱的名侦探早就想到了。所以我专门为清衣酱雇佣了超靠谱的保镖,到时候你只需要按自己的想法走就可以了。” 清水清衣点头回答:“我知道了,谢谢乱步。” 江户川乱步丝毫不客气:“谢礼还是要粗点心!” 清水清衣无声地笑了一下,随后等江户川乱步挂断了电话,将手机还给坂口安吾。 坂口安吾收起手机,推了推眼睛,说:“等一会儿侦探社的人会和我们的人一起把杀人凶手押送过来。你出去的时候可能会见到他。” 清水清衣无所谓地点点头,然后微微歪头看向他,好像在疑惑:然后呢? 坂口安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声音停顿了一瞬,说:“我以为你会想见见他。” 因为大多数人在遭受了无妄之灾之后,总是会想知道究竟是谁害自己这样的。更别说这个人还杀死了自己的灵感源泉。这对于一个普通人,还是一个文艺从业者来说,应该是很严重的事情吧。 但是清水清衣却说:“不,我并不在意。” 在这一瞬间,坂口安吾在眼前的少女身上看到了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冷漠。他想到了自己偶尔翻看的她写的文章,那种极致冷静甚至冷漠的旁观者口吻不是他的错觉。 在坂口安吾沉默的时候,清水清衣开口问到:“我已经可以离开了吗?” 坂口安吾回过神,说:“如果你一定要离开的话,我们暂时没有理由阻拦。” 言下之意就是,她可以离开,但是他不建议,因为这是太宰给出的“建议”。而且就算这次离开了,下次她可能还要再进来。 说完这些话,坂口安吾不太确定地回忆,他刚刚好像看到少女松了一口气。应该是他看错了吧?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加班太累了,竟然眼花到这种地步。 但是下一刻少女的回答就证实了他刚刚没有看错。她说:“那就暂时不离开了,我挺喜欢这里的生活的。” 坂口安吾语塞,他没想到清水清衣刚刚对江户川乱步说的话竟然不是安慰,而是真实的想法。 虽然说他在异能特务科工作了这么多年,甚至还卧底过几个黑组织,什么人没见过,但是像清水清衣这样喜欢□□生活的他还真没见过啊。 不过现在不是感叹这个的时候,坂口安吾强迫自己不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转而说道: “虽然你不想见犯人,但是我需要你和我一起出去。起码由你本人来告诉侦探社的人你的决定,可信度会更高一些。” 事情隐瞒的部分也好,想继续呆在异能特务科也好,指望江户川乱步对此主动解释是不可能了,而此时不知道在哪儿的太宰治就算肯主动联系,显然也只会火上浇油,说不定还会故意误导。 他和武装侦探社打过很多次交道,是知道这些人的责任感和信念感的。因此他实在是不想在这个忙碌的阶段节外生枝,让异能特务科和他多背上一个锅。 清水清衣跟着坂口安吾走出来时,中岛敦和国木田独步已经等在那儿了。他们站在一面大的玻璃窗前,正满脸严肃地看向玻璃窗所在的房间里。 坂口安吾上前几步,和他们并排站在窗前,看着里面一直盯着摄像头方向的男人,问:“他一直这样吗?” 中岛敦看了一眼国木田独步,然后说:“是,他自从进了审讯室就一句话也没说,一直坐在椅子上盯着摄像头看,姿势都没动过。” 坂口安吾对罪犯的各种反应已经此以为常,说:“他会认罪的。” 他们说话的时候,清水清衣就站在稍远的地方,侧头看向里面。椅子上的男人个子很高,但是身材非常瘦;脸色苍白,黑眼圈十分明显。乍一看还真的很像故事里的吸血鬼伯爵。 忽然,就在这时,那个男人没有预兆的“刷”地转头,隔着单向玻璃直直地盯着她看。他眼睛的眼白处布满了血丝,看上去可怖至极。 国木田独步等人立刻反应过这一异样,中岛敦下意识挡在她身前,坂口安吾则皱着眉看着她,国木田独步神色更加紧绷,紧紧地盯着犯人,以防他有什么异动。 在几人的注视下,犯人嘴唇轻微地动着。中岛敦眨了眨眼,迟疑地问:“他是在说话吗?” 国木田独步拿出纸笔,冷静地回答:“显而易见。” 他们隔着玻璃,努力辨认他在说什么,得到的结论却有些匪夷所思。 坂口安吾一点一点地翻译:“他是在说——” “很荣幸见到您,小小姐。” 犯人把这句话重复了三遍之后,原本瘦得像竹竿一样的身体开始膨胀起来。坂口安吾反应迅速地按响警铃,国木田独步手臂一伸带着清水清衣和中岛敦往后退。大概三秒过后,“砰”的一声,像是礼花炸开的声音。 清水清衣下意识地扭头紧闭双眼,在不经意地余光捕捉到的画面中,她似乎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彩色飘带。她几乎是立刻就联想到: 这是礼物。 欲望之花15 这是挑衅。 坂口安吾和国木田独步等人如此确信。 犯下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萨斯,一个在逃的外国异能者罪犯,异能效果是能够控制质量在10KG以下的流体。 这样的异能本来不属于异能等级十分危险的行列,但是因为拥有者本人患有严重的渴血症,使原来用途很小的异能发挥出了惊人恐怖的实力。他的拥有者也因此获得了“吸血鬼”的代号。 在异能特务科的情报记录里,这个曾经犯下重罪的异能者已经被欧洲政府派出的精英击杀,然而现在却出现在了横滨,并且来时没有惊动横滨任何一方势力。 面对这样的入侵和“欺瞒”行为,日本政府上层在知道杀人者是谁之后,就已经做好向当时负责这件事的国家“问责”和索要赔偿的准备。 可以说,异能特务科这次的任务不仅是从萨斯嘴里审问出幕后黑手的身份,以及他们的目的,还包括保护好萨斯的安全,起码不能让人死在双方谈判结束之前。 这不是正式下达的命令,算是政府官员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在安保赶来的这短短几分钟时间里,坂口安吾已经把这件事可能造成的所有利害关系想了一遍。他神情痛苦地按着眉心,自言自语道: “这下糟糕了。” 抛开远的不谈,目前最紧要的是解决<笔>引发的事端。萨斯无疑是一个突破口,但是现在他死了,而他们还没能从他嘴里问出幕后真凶的身份。 尽管他们都对此已经心知肚明,但是没有证据,他们无法给人定罪,更别提实施行动。 在所有人都在为刚抓到的凶手的离奇死亡忙乱的时候,敏感且敏锐的中岛敦发现了被犯人针对的清水清衣异常沉默。他犹豫了一会儿,走到她身前,问: “清水小姐,您还好吗?” 因为这份特别的礼物而陷入沉思的清水清衣回过神,看向面前的少年,摇摇头说:“我没事。” 中岛敦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认真到近乎保证般地说:“清水小姐请放心,有侦探社的大家在,一定能够抓到幕后真凶,保障您的安全的。” 少年圆润的瞳孔里盛满了温暖的光泽,清水清衣却稍显冷淡:“没关系,不用太有压力。我不是很在意这个。” 中岛敦一时间没太明白她的意思,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 她移开视线,转而落在很快封锁起来的事故现场,语气平静到冷酷地说: “作为一个不专业的小说家,我对已经知道梗概和结局的故事总是很快失去兴趣。同理,我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目的和可能的行动,那么无论他们怎么做都不会激起我的好奇。” 中岛敦不理解,语气有些急切:“可是这可能会威胁到您的生命安全!” 清水清衣转回头,明明是很冷淡的表情,却让人无端地觉得她很疑惑:“可是你刚刚不还说,武装侦探社会保护好我的安全吗?” “欸?” 所以这到底是在乎自己的生命,还是不在乎?中岛敦懵懵然变成豆豆眼。他有点被搞糊涂了,甚至在想: 这就是作家吗?还是有文化、智商很高的人说话都这么让人迷糊?比如太宰先生和乱步先生。 不过没等他迷糊多久,国木田独步已经做完了作为目击者的笔录,正在向这边走来。 “敦。”他叫到,“我们该走了。” 中岛敦立刻回复原样,看了一眼坂口安吾那边,问:“国木田先生,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吗?” 国木田独步的眼镜闪过一道白光,理智地说:“还没有,但是与我们无关。” 善良的少年欲言又止,成熟的前辈转而问清水清衣: “我听坂口安吾说,您打算要暂时留在这儿。” 清水清衣点头:“我在这儿住的还不错,太宰先生也是这么建议的。” 好久没有听到太宰治的名字,乍一听到还是能瞬间激起他的怒火。国木田独步压抑着怒气,咬牙切齿地说: “那个绷带混蛋,居然什么也不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国木田先生……”中岛敦弱弱的举手,说,“太宰先生离开之前跟我说他要去抓老鼠。” 握着笔记本的金发男人身体猛地僵住,看着眼前都被交代过的两个人,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唯一一无所知的那个人。 “混蛋!!!” 与此同时—— 在横滨底下某个下水道改造的安全屋里,一排电脑亮着悠悠的蓝光。其中一块屏幕突然漆黑一片,坐在电脑前的男人随手敲击了几下键盘,屏幕上马上又有了不同角度的新画面出现。 正当他专心致志地投入工作的时候,突然感受到身后有微弱的气流波动。 他停下手上敲击键盘的动作,不出意料地听到磁性的嗓音带着夸张的语调在他身后响起: “提问!谁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术师?” 带着白色绒帽的男人见怪不怪地地叫到:“果戈里。” “回答正确!”果戈里扬起斗篷在原地迅速转圈,然后突然停下举止浮夸地高声咏叹:“今天的陀思和小丑依然非常默契。” 费奥多尔没有在意果戈里的表演,而是看着屏幕里,语气温和地说:“我似乎没有说过要这么做。” 他说的语意不明,但是打扮得又像魔术师又像小丑的白发男人却理所当然地接道: “是的,你当然没有。这么伟大的魔术是伟大的小丑想出来的。也只有绅士的小丑会想到要给美丽的小小姐献上见面礼。” “等等,哦——小丑,魔术!这是多么自由的搭配!”果戈里双手捧着脸颊,脸上浮现了沉醉的红晕,双眼紧闭似乎已经陷入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我离完全的自由又进了一步!” 费奥多尔对自己的朋友总是充满耐心和纵容。他重新开始敲击键盘,打完一段复杂的代码,按下回车键后才坐着椅子上转过身。 他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双眼的果戈里,脸上依然表情温和地轻叹一声:“吓到她不是我本来的意愿。” 果戈里放下双手,没被遮挡的左边淡金色的眼眸里流露出冷漠的笑意: “一切都在你的掌握当中,挚友。” “我们很快就会达成目标。”费奥多尔露出同样的笑容,随后站起身,说:“走吧,现在还不是和旧友重逢的最佳时刻。” 果戈里恢复成之前活泼的模样,上前一步把费奥多尔罩在斗篷里: “果戈里牌特快专列,竭诚为您服务!” 霎时间,光线幽暗的临时安全屋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生人的存在。 几乎只是过了短短一分钟的时间,下水道里响起了不规律的脚步声,像是发出声音的人不是在正常走路,而且像小孩子一样一蹦三跳。 和脚步声一起传来的似乎还有某种震颤灵魂的天外之音: “喔喔——” “殉情,一个人没有办法办到~” “但是,但是,” “两个人就可以~” “……” 地面上张扬舞爪的黑色影子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逐渐有了人形。不多时,沙色的风衣进入视野,它的主人站在房间“门前”: “会打洞的老鼠就是跑得快。”太宰治扫视一圈空无一人的空间,虚情假意地感叹,“不过还真有钱啊,全都是市面上很贵的最新款呢。” 说着说着就开始抱怨:“真没天理,每天好好工作的人连蟹肉罐头都吃不起了,到处给人添麻烦的老鼠却肆意奢侈挥霍。下次国民提案我一定要强烈建议国家开展灭鼠行动,收缴的钱财就用来生产美味的蟹肉罐头!” 这样自言自语的表演看上去显得太宰治很奇怪,实际上他也确实看上去很奇怪。但是他知道那位魔人先生——全名为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恐怖分子,一定正在某个地方看着他,听见他说话。 他冷漠地看着面前的一排排电脑,换作往常他肯定要上去摸索收集情报,但是现在却一动不动,甚至没有踏进房间的想法。 他脸上露出厌烦的表情,因为想也知道以魔人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在他停留过的地方留下可能暴露他的任何信息。 他不想白白做无用功,那只会在将来某一天成为魔人嘲笑他的黑历史。他可不想因为这种丢人的原因输魔人一筹。 太宰治面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在脑子里一时不停地处理着目前收集到的所有信息。突然,他的耳朵轻微地动了动。 “嘀嗒,嘀嗒……” 不用多加思考,太宰治立刻转身原路返回。在心里精确地默数10秒,倒数归零的那一刻,巨大的爆炸声在他身后响起。 爆炸产生的气浪猛地将他掀起砸到不远处的地上。大概过了30秒,确定没有二次爆炸后,他坐起身捂着被震得嗡嗡响的脑袋,抱怨似的说: “真是的,不就是说了他几句坏话吗,至于这么小心眼的报复吗?这种爱记仇的男人在俄罗斯肯定没市场。” 话音刚落,一道亮光从他头顶射下,恍惚间他差点以为是费奥多尔听到他说的话亲身出现来找他了。 不过他很快清醒过来,丢开这个离谱的猜测抬头一看,意外地看到熟悉的少女从井盖打开的地方探出一个头。 顿时太宰治也不着急站起来了,而是笑容灿烂、若无其事地朝少女打了个招呼: “嗨,清衣酱,好久不见~” 清水清衣没有说话,这让太宰治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又有一金一白两个脑袋从井口探了出来。 太宰治的笑容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但还是故作镇定地说:“好巧,国木田和敦是陪清衣酱出来逛街的吗?” 然而再下一秒,一个黑色双马尾的脑袋也加入了这诡异的对视场面。 太宰治:“……” 他全身僵硬,干巴巴地说:“镜花酱也在啊。” 欲望之花16 “所以,太宰,是你弄出来的爆炸?” 国木田独步眼神一凛,目光如炬的刺向在众人帮助下爬出地下井的太宰治。 太宰治拍拍衣服上的灰尘,重新调整了一下手臂上有些散乱的绷带,这才故作震惊地抬起头朝国木田独步控诉道: “国木田你怎么会这么想?这明明是讨厌的臭老鼠弄出来的,我只是一个被波及的无辜路人而已。” 国木田独步也很震惊:“竟然是这样吗?你觉得我会不会相信啊?!” 此时一旁的中岛敦也小声冲清水清衣和泉镜花吐槽:“哪个无辜路人会无缘无故路过下水道啊。” 面无表情的可爱小女孩——泉镜花赞同地点头,清水清衣则一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模样,虽然也给出了礼貌的回应,但还是让有意交流的少年有些感到挫败。 然而他还没失望一会儿就被耳力出众的太宰治抓包了。太宰治语气幽怨:“敦?” 听到这仿佛是幽灵发出的声音,中岛敦立刻虎皮一紧,虎毛颤立,讪笑着转移话题:“哈哈哈,那个、那太宰先生你抓到老鼠了吗?” 太宰治怎么可能被他粗糙至极的话术带偏思路? 他定定地看着明明慌张还故作镇静的少年,面上不显但心里却愉快地笑出了声。 可惜。太宰治在心里感叹,逗小老虎也很有趣,不过还是逗老实的搭档更有趣。 于是他权衡之下,只能遗憾地放弃继续“恐吓”对前辈越来越不尊重的新人后辈。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已经非常紧张的中岛敦,意味深长地做出口型,无声说: “敦成长了很多啊。” 直接把中岛敦的心跳挑拨到了人体能够承受的极限。 一旁围观的清水清衣有些无语地看着太宰治故意吓人,然后获得了太宰治要求保密的wink。 她默默地移开视线:没眼看.jpg 而另一边,大概是刚刚太宰治控诉的声音和表情实在不像假的,武装侦探社头号老实人——国木田独步的心里瞬间被愧疚淹没。 他身体僵硬,发自内心的反省自己是不是因为太宰治平时的不做人,而在不知不觉中对他产生了偏见。但是想了半天,他的大脑和内心都在告诉他,太宰治就是真的不做人啊! 如果不是他平时不靠谱的行为太多,惹出的麻烦也多的数不清(比如在大街上找美女殉情、被伤心的小姐姐打上侦探社的门、到处赊账,等等),他也不至于一遇到什么不好的事第一反应就是想到太宰治。 总之就是太宰的错,没有错!原本是要反省自己的国木田独步越想越生气。 清水清衣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金发男人脸上的表情逐渐从愧疚转变为更加阴沉的愤怒。就在她以为太宰治这次要翻车了的时候,太宰治游刃有余地及时幽幽叫了一声: “国木田君——” 然后她就惊讶的发现,国木田独步脸上的愤怒瞬间退去,转而变成了更加明显的心虚和愧疚。他握紧手里的笔记本,僵硬着声音说:“好吧,这次是我想当然了,我向你道……” 国木田独步话还没说完,就被早就等着的太宰治打断了: “哎,不过我也没想到堂堂一个天人五衰的成员,著名的“魔人”竟然这么小心眼。我不过是小小的挑衅了一下,他就要拿炸弹炸我。” “咔嚓。” 清水清衣很熟悉,这是笔被从中间掰断的声音。她适时后退一步,给即将上演的血.腥.暴.力场面留出空间。下一秒,国木田独步一个箭步冲到太宰治面前: “所以说来说去,这次爆炸还是有你的一半责任!太过分了,竟然在闹市区弄着这种动静,你是想让我们武装侦探社被投诉吗?!” 一想到今天之后,或许不用等到那么久,就会有普通民众打爆侦探社的电话,甚至横滨市警也找上门来委婉地批评教育加罚款,一向负责接待的国木田独步就心梗的不行,恨不得把太宰治挂在侦探社门口给人谢罪。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因为这么做完全就是顺了这个紫砂狂魔的意! 被揪住领子狠狠摇晃的太宰治顽强地竖起一根手指,还要接着作死: “如果刚刚国木田君没有那——么大声地叫出侦探社的名字,我敢百分之百地保证没人会来投诉,国木田君脑子里设想的场面都不会发生。” 国木田独步手上动作一顿,脸上的表情一寸寸皲裂,似乎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成为了提高侦探社投诉率的罪魁祸首之一。 清水清衣看到这一幕大为震惊,这种被人说什么信什么的老实程度,让自认为已经算很容易被骗的她都自愧不如。 怪不得之前江户川乱步跟她说起,侦探社的下任社长总是被搭档忽悠“欺负”时,表情是那么的恨铁不成钢了。 明明是想进一步培养社长继承人,结果却被搭档吃得死死的什么的……清水清衣的眼神逐渐放空,又觉得如果是太宰治的话,好像也不是很不可思议的事。 而且乱步虽然吐槽了几句,但是也没有制止这种相处模式的意思。 太宰治趁着点时间空隙丝滑地挣脱出来,一个跨步站在清水清衣旁边。 她看了一眼被轻易转移了话题的国木田独步,突然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太宰治。太宰治也转头看向她,脸上是看不出任何破绽和心思的笑。 她顿了顿,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很好,这下子应该没有人会提今天太宰治狼狈丢脸的事了。 出现的意外很快被太宰治忽悠了过去,他转而问起大家一起出现在街上的原因。清水清衣回答说: “我发现异能特务科的小房间很适合写作,而且很安全,所以打算在那里多呆一段时间。不过我习惯用的稿纸和墨水快没有了,总不好一直用人家的,就出来采购一些。” 国木田独步在一旁补充:“现在是特殊时刻,敌人的阴谋还没有完全粉碎,我们有责任保证清水小姐的安全。刚好侦探社也需要采购生活用品,可以在这段时间里同时完成。” 中岛敦接着说:“小镜花想吃汤豆腐,所以也一起出来了。” “这样啊。”太宰治摸着下巴说,“决定了!今天的任务名字就叫做—— 《陪可爱的清衣酱去买文具和陪可爱的镜花酱吃汤豆腐顺便一边遛敦一边看国木田搬重物大作战》!” 国木田独步:“为什么是我一个人搬,你也给我尽点力啊!还有,不要随便把别人说过的话整合在一起就叫做‘大作战’!” 中岛敦:“为什么我是顺便啊,而且为什么要对我用‘遛’这个动词啊?” 泉镜花:“……”汤豆腐(开心的小花花.jpg) 清水清衣:“……”不愧是太宰先生。 站在文具店的货架前,清水清衣对着自己习惯用的稿纸牌子陷入了纠结。 是买这个淡黄色的顺滑经典款,还是买这个浅绿色的新上市小清新护眼款? 她纠结着纠结着,突然发现自己侧身对着的橱窗外面就是一个书报亭。书报亭支在阳光下的架子上摆满了最新期的杂志,其中就有刊登了她小说的杂志——《春の首字》。 她盯着看了几秒钟,转回头。 还是两个都买好了。 她没有偷偷看自己作品的销量、买到杂志的人的表现的兴趣。奈何外面突然传来吵闹声让她不得不转移注意力到刚刚看着的地方。 只见在那个报刊亭前,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男人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应该是刚刚买到的《春の首字》。 他看上去满怀期待的打开杂志翻到前面几页,草草翻过一遍之后脸色越来越差,最后竟然开始愤怒地骂出声: “这《欲望之花》的最新章写的是什么东西?!狗屁不通,毫无逻辑,简直是在哗众取宠!” 清水清衣安静地看着,仿佛被骂的不是她和她协的小说。这时,太宰治突然出现在了他身后,一边看着愤怒的读者和报刊亭老板吵起来,一边说: “真过分啊,竟然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批评人家作者辛辛苦苦写出来的作品,还打扰到了报刊亭老板的生意。” 清水清衣沉默不语,但是太宰治不打算演独角戏。他看着身边依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的少女,似是好奇地问: “清衣酱不在意吗,自己辛辛苦苦写的小说被读者这么评价?” 清水清衣首先纠正道:“并没有写得很辛苦。”然后接着说:“之前给乱步看稿子的时候,他就说过我一定会被骂的,我有心理准备。” 但是太宰治细细打量了一番她的表情,却说:“其实就算乱步先生不提前预告,清衣酱对此也不会在意吧。” 清水清衣微微侧头看向太宰治,恰好太宰治重新看向了窗外,说:“清衣酱真的是个很过分的人,一点也不可爱。” 清水清衣满头问号,她依稀记得太宰治之前还说过她可爱来着。 之后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而是看着报刊亭老板把那个愤怒的男人赶走,之后愤愤地把《春の首字》全部收到了亭子里面,不再对外展示。 太宰治摸了摸下巴,突然双手合掌。清脆的击掌声引起了其他几人的注意。他笑着说:“决定了,我们去支持一下清衣酱的写作事业吧!” 不知道清水清衣正在写小说的国木田独步等人:“???” 突然就要面临大规模掉马的清水清衣:“……” 欲望之花17 事实证明,太宰治想做的事没有谁能够阻止,哪怕他在别人眼里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麻烦精。 清水清衣看到,在太宰治说完这没头没尾的决定之后,国木田独步眉头紧皱地翻着笔记本,显然觉得他又想中途摸鱼。 “太宰,你又在搞什么?还有8分31秒就是超市特价商品出售的时间了。我们现在去还能占到中间的位置,再晚就来不及了。” 然而太宰治听也不听国木田独步说话,自顾自地走出文具店,一边走还一边说: “就算赶过去国木田也不可能买到特价商品的。那可是世界最强非战斗人员——欧巴桑们的战场,你去了恐怕只能给优雅的女士们垫脚。” 他回过头拉长语调重复:“垫——脚——哦,还是很不舒服的那一款。” “!!!” 太欠揍了,太宰先生! 不知道是谁的心声太大声了,以至于在清水清衣这里和她产生了共鸣。 她想出声阻止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掉马事件(因为打宰事件她阻止不了),虽然她不害怕被别人知道自己在写小说,但她还是希望被发现的时候自己是不在场的。 只要她不在场,她就不用面对别人对她的任何反应,那么相顾无言的尴尬也就追不上她。 但是太宰治突然把目光转向她,眼神认真好像在对她说:“相信我。” 她瞬间顿住。于是她愣住的这一瞬间,事情的走向已经无法改变了。 只见国木田独步“噔噔噔”地快步疾走到太宰治身边,伸手就想抓住他的衣领把人拖走。而太宰治一个滑步躲开了国木田独步的动作,站定后挺着腰板对着他指指点点: “国木田君真是好冷酷无情的一个人,清衣酱都被骂了你还无动于衷,明明她还是侦探社的委托人。 天哪,国木田君平时对其他委托人不会也是这种冷漠的态度吧?怪不得侦探社一直被人投诉呢。” 听到前半句话的时候,国木田独步还在想清水清衣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被骂的。等听到最后一句后,他都顾不上太宰治对他的名誉污蔑,直接怒吼到: “你才是侦探社被频繁投诉的罪魁祸首,给我自觉一点啊!” “……” 空气中一片寂静,谴责的话没有得到当事人的反驳,这让说话的人有些不习惯。 他下意识地猜测是太宰治在憋大招,狐疑地仔细想看看对方脸上的表情,却发现他们已经站在了大街上。 来来往往的人路过他们时都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并且还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准确的说是盯着国木田独步。突然社死让他的脸上流下豆大的汗珠: “什么时候……” 中岛敦在旁边小声提示:“因为太宰先生一直在往门外走,所以前辈你也跟着走出来了。” “噗!” 太宰治瞬间嘲笑出声。 国木田独步顿时又尴尬又窘迫,想要对太宰治实施制裁但又不想再大街上二次社死,只能憋着一股气等着回侦探社再找太宰治算账。 为了避免真的被武力值很高的搭档当街制裁,太宰治紧接着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解释了一番自己这么做的缘由。 “如此这般,如此那般……总之就是这样了。” 他添油加醋地把刚刚书报亭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通,说完还拿出一块手帕,装模作样地擦拭着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如果我们不帮清衣酱的话,清衣酱一定会伤心的。要知道伤心的女士就如同烈日下娇嫩的花朵,流失太多的水分就会枯萎。” 听完太宰治的解释,中岛敦既崇拜又感叹地说:“原来清水小姐是一位作家,好厉害。” 作为孤儿院出身、没读过几天书的失学少年,他是真的很崇拜一些有文化又聪明的人,比如侦探社的大家! 比清水清衣还沉默的泉镜花也眼里闪着亮光,似乎很期待看到她的作品。 心理承受能力满分的国木田独步则很快恢复了平常的冷静和沉稳,实事求是地说: “虽然那个人的做法确实很失礼,但是恕我直言,如果清水小姐的文章真的不符合大众的口味,那么就算我们买再多的杂志也改变不了什么。” 听到国木田独步这么说,清水清衣反而松了一口气。她对此是很赞同的,因此刚想说不用在意太宰先生的话,她没有难过,却被愤愤不平,宛如他才是当事人的太宰治抢先开口: “才不是清衣酱的能力问题,这点乱步先生可以佐证。一定是那个人不懂的欣赏,看不懂清衣酱文章里想表达的深意,所以无能狂怒! “或者就是那本杂志被人下了诅咒,比如看到文字就会讨厌写下文字的人之类的恶毒诅咒。” 清水清衣闻言,委婉地问:“会有这样的诅咒吗?” 如果真的有的话,如今的文坛早就完蛋了吧。 太宰治理直气壮地耸肩:“我也没见过呢,不过没准这次就会见到了。” 彳亍口巴。 清水清衣知道自己不可能说服太宰治改变决定,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国木田等人身上。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看上去最理智的国木田独步竟然是第一个赞同的人。 “既然如此,那就去尽一份绵薄之力吧。”他推了推眼睛说道。 太宰治欢快地举手:“好耶!” 眼看着大家都往书报亭的方向走去,太宰治走得尤其快。她忍不住问道:“国木田君为什么会答应太宰先生呢?” 国木田独步一边步伐坚定地前进,一边回答道:“你是乱步先生的朋友,那就是侦探社的朋友,武装侦探社从不吝啬于对朋友施以援手。而且如果太宰说的是真的,那么我无条件相信乱步先生的判断。” 清水清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又听到他不情不愿的补充:“况且,虽然太宰那个混蛋经常谎话连篇,以戏弄人为乐,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确实非常聪明,是我见过除了乱步先生以外最聪明的人。” “他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把别人以为毫无关联的信息整合在一起然后得到正确的结果,同样他也不会无的放矢。所以,作为他的同伴和搭档,我信任他。” 清水清衣愣在原地,然后在同样停下来的国木田独步疑惑的眼神中微微摇头,重新迈开步伐。 快到书报亭的时候。她突然低声说“我有些害怕。” 国木田独步不解地看向她。 她低头看着脚下不断后退的路,说:“这种好像绝对信任的关系,难道不让人恐惧吗?” 国木田独步皱眉,指出:“可是你很信任乱步先生,也很信任太宰。你觉得你选择相信他们的时候是恐惧着的吗?” 清水清衣没有回答。因为她知道,这是不一样的。 她信任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因此,她不信任任何人。 * 站到书报亭前,太宰治已经率先朝老板要了一本《春の首字》塞进怀里,塞完还不断地催促着其他人快买。 在众人都从书报亭老板手里拿到杂志后,老板表情不愉地说:“你们要看就回去看,别在我的亭子前面看。” 中岛敦疑惑地问:“为什么?” 老板一提起这件事就生气:“也不知道那个叫‘三水游’的作家是怎么写的小说,通篇胡言乱语,看得人火大。 今天来买杂志的人在我的亭子前面看了最新章之后,都气得破口大骂,害得我的生意都要做不成了。” “三水游?”国木田独步惊讶地出声。 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此时太宰治一副要说小秘密的模样,超大声地开口: “你们别看国木田君平时一本正经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样子,其实他私底下是作家‘三水游’的头号粉丝哦~” 国木田独步尽管尴尬但是没有完全否认,说:“《欲望之花》这篇文章确实有可看之处,能引发一些思考,这很有意义。” 此时其他人还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书报亭老板已经面色大变,直接摆摆手说: “那就更不要在我摊位前看了,今天在我这里闹得最凶的客人都自称是‘三水游’的头号粉丝。” 在几乎是被老板赶客一样的赶走后,国木田独步严肃地问:“太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太宰治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比了个手势:“回去再说。” 于是几人立刻回了侦探社,当然,回去之前还去打包了几份汤豆腐。 坐在桌子前,几人把买到的杂志分开放到桌面上。太宰治首先把自己买的那本拿手按住,然后让清水清衣打开她买的那一本看。 “只需要看你自己写的文章就可以了。”太宰治如是说。 清水清衣听话地打开杂志开始看。五分钟后。她合上杂志抬头。 太宰治问:“怎么样?” 她摇头:“什么感觉也没有。” 太宰治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又让其他三人同时看自己买的那一本杂志,还是只看清水清衣写的小说。 十分钟后,众人表情凝重地合上杂志,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国木田独步:“我在看小说的时候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且越看越觉得不耐烦。明明以往看的时候都会边看边思考,但是这次我完全没有思考的想法。” 中岛敦情绪很低沉,惭愧地说:“我竟然觉得这篇小说写的很垃圾,我怎么有资格觉得知名作家写的小说垃圾?” 而泉镜花的感受就很简单和直观:“想杀人。” 众人:“……” “那么,”太宰治合掌笑道,“验证的结果已经很明了了——” “清衣酱的小说被人动了手脚呢。” 欲望之花18 “原来真的有‘看到文字就会讨厌写下文字的人’的诅咒啊。” 中岛敦突然一脸惊叹地说。 国木田独步满头黑线:“怎么可能,你不要被太宰的胡话带偏思路啊,这明显就是异能力导致的吧。他可是一直都有用手按着自己买的那本杂志。” 白发少年瞬间变成豆豆眼,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对哦,还有异能力。可是诅咒什么的也有可能啊,听说东京那边有人很擅长这个的……” 中岛敦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想得有些太离谱了。 国木田独步对后辈的单纯有些无奈,太宰治却难得温和地鼓励: “敦能联想到咒术师那边很不错哦。因为横滨是异能者的主场,所以大家遇到非常规的事总是第一时间想到异能。这样思考问题容易变得狭隘,也很容易忽略掉很多问题。” 中岛敦顿时感动得眼泪汪汪:“太宰先生……” “不过敦这次的想法确实很离谱就是了。” 太宰治没等中岛敦感动一会儿,就话锋一转,“毕竟我的『人间失格』只对异能起作用呢。” 中岛敦瞬间石化。 话是这么说,但是其实太宰治并没有完全下定结论,而是罕见的用了一个相对含糊的说法。 “——我是倾向于这是异能作用的。” 他示意国木田独步看他碰过的这本杂志,确定了现在再看《欲望之花》的相关文字时不会产生不受控制的负面情绪。 众人对这样的太宰治感到十分惊讶。 清水清衣听大家分析的同时也在思考。但她不是异能者,对异能力的种类、力量和限制等都不太了解,所以她问了在场的异能者们一个问题: “异能力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吗?” 什么意思? 国木田独步等人有些不解地看向她。 “也许是我不了解异能力,我总觉得这样的异能效果有些太夸张了。” 清水清衣不知道该怎么说明她的疑惑。这时,太宰治打了个响指,把众人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到了自己身上,说:“清衣酱说的没错。” 他解释道:“精神系异能虽然少见,但是如果只是能通过在文字上做手脚,影响、放大人的负面情绪,倒也算不上非常棘手的异能。” “一般情况下,施加范围越广、操控越精细化的异能就意味着它越强大,同时限制也越多[1]。这句话反过来说也可以。 所以,你们仔细想一想,难道你们不觉得施加在清衣酱小说上的异能——假设是异能的话——有些过于细致了吗?” 国木田独步的眼镜闪过一道反光,他在太宰治说话的时候就开始思考,这时第一个想到了异常的地方。 “确实如此。首先,这位精神异能者需要把市面上所有刊登了清水小姐小说的杂志全部施加异能,这样才能确保买到杂志的人都会受到异能影响。但是这样的话,这位异能者的实力一定不会差,甚至很强。” 说到这里,国木田独步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如此大范围的精准操作异能,或许只有港口mafia的那位重力使可以做到同等程度。 “还要排除清水小姐不会受到异能影响。”一直沉默的泉镜花轻声补充道。 中岛敦以拳击掌:“镜花酱说的对,刚刚我们都受到了影响,但是清水小姐和太宰先生都没有。” 太宰治一边点头,一边用食指敲击着桌面上的杂志,做了最后的补充:“还有一点,只有《欲望之花》这一篇文章被施加了异能。” 众人的表情顷刻变得更加严肃。国木田独步和中岛敦立刻翻开面前的杂志,在把杂志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之后,他们确定了太宰治说的是真的。 那情况可就太糟糕了。 国木田独步声音艰涩:“这样的异能力,恐怕得是超越者级别才能做到了吧。” 超越者级别的精神系异能者,他敢说这绝对会是所有人的噩梦。 不止横滨,一个搞不好,引起世界范围的混乱也说不定。 清水清衣不清楚超越者所代表的含义,因此也不能理解国木田独步等人突然紧绷的精神状态。 她只是莫名地觉得,这个“精神异能者”所表现出的实力,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强大和可怕。 太宰治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他像是安慰地说:“别那么紧张嘛,如果真到了事态无法挽回的那一天,大家一起陪世界殉情不也很浪漫吗?” 国木田独步捏紧笔记本,指尖泛着白:“我才不要跟你这个绷带浪费装置殉情。” 太宰治也“呕”了一声:“我才是不要和硬邦邦的臭男人殉情。算了,为了不经历这样的噩梦,我还是稍微认真一点好了。” 清水清衣似有所觉地问:“太宰先生已经有目标了吗?” 其他人瞬间用期待的眼神看向他。太宰治神神在在地说:“虽然不知道这个异能者是谁,但是我知道,所有的事其实都是一件事。” 中岛敦和泉镜花眼里懵圈:“什、什么意思?” 国木田独步有些暴躁地让太宰治解释清楚。 可惜,如果太宰听话的话他就不是小兔宰治了。他略过这个问题,转为继续说起精神系异能者的事。众人虽然不满,但是事情总要一件一件弄清楚。 太宰治说:“在我看来,这位可能存在的精神系异能者还远远达不到超越者的级别。毕竟就连小矮子到了…的程度,也不见得踏过了超越者的门槛。” 小矮子? 清水清衣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名词有些疑惑,但是看其他人都一副习以为常,“我知道他说的是谁”的表情,她暂时把疑惑压下去,继续听太宰治分析。 国木田独步严谨地问为什么。 太宰治回答说:“因为我刚刚说的限制。” “限制?”中岛敦重复了一遍。 清水清衣想到了什么,轻声开口:“是那个人的反应。” 她说的是她和太宰治一起看到的,那个书报亭前的年轻男人的反应。 太宰治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其他人却是满头问号:“???” 他们没有看到那一幕,发生的一切都是从太宰治嘴里听说的。不过众所周知,太宰治嘴里说出的话有时要做乘法,有时要做除法,有些时候甚至还要做指数相乘。 所以为了避免想太多头疼,大家平时没有重要的事的时候,都习惯性的把他的一些话当废话处理,听过就扔进垃圾箱里。 太宰治对此心知肚明,此时一边用谴责的眼神扫视所有人,一边大度(重音)地解释道:“因为异能效果太弱了。” 中岛敦下意识想说:“这还弱吗?”忽然灵光一闪,好像意识到了太宰治先表达的意思。 太宰治脸上挂起了没有感情的笑,说:“如果我是那个异能者,我有那样的能力,我绝不可能只是让受异能影响的人嘴上发泄情绪而已,甚至还让有些人可以挣脱异能控制。” “我会做的更过分,流血也没关系,那正是我想看到的。因为只有这样,我才可以以最少的成本达到收益最大化。” 一瞬间,办公室里的人仿佛感受到了寒风刺骨的阴冷。这样的太宰治让他们觉得危险,且拥有野兽直觉的中岛敦差点控制不住显现出『月下兽』的虎化特征。 “所以——” 在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开口说话的时候,太宰治的语调倏然变得高昂活泼, “这样的限制和异能所展现出来的效果根本不匹配。说是超越者,那简直是拉低了超越者的水准。” 办公室里的气氛陡然一松。国木田独步暗自松了一口气,然后悄无声息地放松警惕。 清水清衣第一次直面太宰治恐怖的气势,心跳不自觉空了一拍。她看到他的视线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其他三人,然后又转向她。 她下意识移开视线,不愿再回想那样空洞的眼神。她不理解,也不想理解。直觉告诉她,只要触摸到其中的一点点端倪,她就不会再是现在的她。 好在国木田独步主动打破了现场奇怪的氛围,他翻开笔记本边写边说: “这样的话,我们需要解决的事又多了一件。我们既要时刻警惕,保护清水小姐的人身安全,防止‘魔人’再布下阴谋;又要找出设计这次事件的精神系异能者,最好能把他送到异能特务科监管起来。” “侦探社的人手不够用了,最好能和异能特务科一起合作。太宰,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太宰治:“我不要。” 国木田独步没反应过来太宰治堪称果断的拒绝,还在继续安排:“敦可以负责保护清水小姐的安全……等等,你说什么?!” 太宰治张大口型,又重复一遍:“我说,我——不——要。” “咔嚓。” 又一支无辜的钢笔因为太宰治壮烈牺牲。 清水清衣原本以为国木田独步又要被太宰治惹生气了,没想到他竟然冷静地问:“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太宰治抬头,带着笑意的眸子里满是认真:“我说过了,所有的事本质上都是一件事。” “我去抓老鼠,其他的事你们解决。有问题就找乱步先生,反正他现在闲的很。 清衣酱的话,抓紧时间把《欲望之花》的结局写完吧,之后可能就来不及了。” “……” “就照太宰说的做。散会!” 欲望之花19 国木田独步“散会”两个字刚说出口,太宰治就滑溜似地溜出了侦探社,让人想逮都逮不到,徒留剩下不算熟悉的几人有些尴尬的面面相觑。 为了打破这样奇怪的氛围,国木田独步清了清嗓子礼貌地说到:“咳,没想到您竟然就是‘三水游’老师。” 话一出口,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越发诡异,让打算默默缩小存在感的中岛敦差点没把鞋子抠破。 清水清衣忍不住语塞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同样礼貌地回道:“其实国木田君可以不对我敬语的,像之前那样就好。” 国木田独步沉稳地点头:“啊,好的。” “……”空气再度安静。 中岛敦在角落里痛苦地捂脸,无声尖叫。 ——啊!!! 好窒息,能不能先让他离开这里再说。 正当三人各自在心里迅速思考,怎么样逃离尴尬场面的时候,对杀意、紧张对峙以外的日常气氛不太敏感和在意的泉镜花走到清水清衣面前,把手里的杂志递给她。 “可以签个名吗?拜托了。” 清水清衣顿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语气里难得透露出一丝温和,问道:“签到文章名字旁边吗?” 泉镜花小幅度的点头:“嗯。” 在她低头签名的时候,中岛敦从角落了里走了出来,凑到泉镜花身边问:“镜花酱也成为了清水小姐的粉丝了吗?” 泉镜花摇摇头又点点头,连带着头上的呆毛也跟着一晃一晃的:“小说,很好看。” 所以是觉得小说好看,但是还不到成为粉丝的程度吗? 中岛敦欲言又止,他有些后悔问这个问题了。倒是清水清衣本人看到这一幕没觉得不对,说道: “本来也只是写了一篇荒诞的小说,甚至都还没有结尾,有粉丝我才觉得惶恐和不理解。” “但不可否认,《欲望之花》确实是一篇不错的小说[1]。”国木田独步一边说着,一边也把自己的杂志递到她面前。 “我很期待《欲望之花》的后续和清水小姐接下来的作品,所以想请清水小姐也为我在杂志上签名。” 眼见两位同伴都要到了签名,中岛敦默默选择跟风。 一分钟后,他抱着新鲜出炉的签名杂志,不着边际地想:有了文化人的签名熏陶,他离成为一个文化人也会更进一步吧? 突然的签名事件意外的让众人脱离了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局面,大家不约而同地重新把话题说回到正事上。 清水清衣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了国木田独步等人。毕竟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其实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现在卷入这件事的三方——幕后黑手,以江户川乱步为核心的武装侦探社,异能特务科和它背后的政府上层,都对她隐瞒的身世是心照不宣的态度。 这就好像是一个平衡点,在打破这个平衡点之前,大家都在尽可能多的布局和打乱对方的布局。 直到正式交锋来临。 所以她之后会一直待在异能特务科的保护范围内,这样虽然不是最安全的选择,但是却是最佳的选择。 因为在某种程度上,官方=秩序。只有这样,才能在正式交锋来临之前,尽量避免任何一方使用“过于激进”的、“不理智”的手段。 听完清水清衣说的话,中岛敦脸上难掩震惊:“没想到传说中的<笔>竟然是清水小姐的妈妈留给清水小姐的遗物。” 国木田独步神情严肃,眉头紧皱:“可是既然他们已经拿到了<笔>,为什么还要弄出这么多事,把你卷入是非当中?” 清水清衣平静地猜测:“大概是因为,他们认为只有我才能使用<笔>,或者……” “觉得<笔>只是个幌子。” * 太阳落山之前,清水清衣回到了异能特务科。 异能特务科给她安排的房间还是之前住的那间,是她主动提的不用替换。 不过房间和之前还是有了一点细微的区别,比如这次门口没有了守卫。 她安静地坐在书桌前,从包里拿出新买的稿纸;给钢笔吸满黑色的墨水,发呆片刻后又开始伏案写作。 【阿初最后一次来到葵面前。往日开朗的少年,此刻明澈的双眼被雾霭遮挡。 他悲伤地看着葵,说:“葵,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吧……” 轮船的汽笛声响彻港口,隔着一道又一道的屋舍,传到了捧镜自照的少女耳中……】 这是她心里为《欲望之花》定好的结局,她已经无法在这之后再续写故事。但是在结局之前,她还有一个片段想要写出来。 ——不是出于行文的逻辑,完全是出于私心。 笔尖起起落落,再三犹豫,她还是拿出了另一张白纸,在上面写到: 【葵找到了花屋的主人——那是游花街唯一会对她冷脸的人。她和梅姬一人拿着一杆烟枪,脸上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寡淡。 “花子奶奶。” 这位在眼角细纹处仍看得出风华绝代的女人,明明还不到那样的年纪,却总喜欢让年轻的女孩儿们叫自己奶奶。 因为对游花街的女人来说,老了或许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可以光明正大的龟缩在阴暗、没有人注意得到的角落,不用带着自己都生厌的笑,理所当然地等待解脱。 她冷淡地看了一眼葵,轻轻吐了一口烟圈:“什么事?” 葵拘谨地跪坐在面前的蒲团上,眉目间满是忧愁和迷茫:“花子奶奶,外面的世界是究竟是什么样的?和游花街有什么不同吗?” 失去了往日光彩的女孩在向她以为的可靠长辈寻求支撑。 但是两人沉默不语。 突然,梅姬放下烟枪,走出和室。屋里只剩下花子和她,这让葵心里莫名不安。 屋子里久久没有人说话。直到花子抽完了一袋烟草。 她用细长的烟枪轻轻拨弄桌子上摆放的假花,说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话: “我是讨厌你的,葵。” 这是她第一次叫她“葵”,但语气丝毫没有亲昵的意味。 “因为你的天真,你的懵懂,显得我们这些在游花街苦苦挣扎的人就像个笑话!” 葵惊讶地睁大眼睛,不知所措不敢相信地看着说出这番话的长辈。 但是花子并没有就此停下,她的眼神、嘴角都展现出讽刺的笑意,不知道是针对自己还是针对葵。 “外面的世界当然和游花街不一样。在外面看来,游花街肮脏、糜烂,是最下等的地方,游花街的人也是最下等的人。只有你,葵,只有你一个人认为游花街是美好的,只有你认为游花街的人受尽宠爱。” “我厌恶你。” “这里所有的人都曾因为这该死的命运咒骂、发狂,活得痛苦却还是要笑着面对恶心的世界。我们无时无刻不在抱怨命运不公,或许现在认命了,也从来不认为这是我们应得的命运。” 不知不觉中,葵已经瘫坐在地,双眼茫然泪流满面。花子起身跪坐在她面前,伸出粗糙的双手为她拭泪。 “所以,葵,哪怕你为花屋赚了再多的钱,我也依然不喜欢、认为命运本该如此的你。” 葵像是突然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打落花子的手,崩溃地抱着和服跑出和室。 和室的拉门被再次打开又合上。梅姬去而复返坐在花子身边,为她重新点燃一袋烟草。 “你明明早就不讨厌她了。” 花子吐出灰白色的烟雾。 “我想同情她,不过我也没有资格。”】 写完这一章已经是后半夜了,但是她还是毫无睡意。她把这个情节看了一遍又一遍,始终下定不了决心要不要放到正文里。 百般纠结之下,她竟下意识地拨通了江户川乱步的电话。等发现并想要挂断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对面接起了电话,虽然说话是小心的气声,但能听出来声音的主人还没有睡。 “明明清衣酱也没有睡。”江户川乱步小声地反驳。 清水清衣战术性沉默,然后若无其事地说起自己的纠结。她把这段文字读了一遍给江户川乱步听,最后说道: “……因为实在不知道把这个情节加进小说里是不是合适,所以下意识地想请求乱步的帮助。” 江户川乱步却在电话对面笑出了声: “以前的清衣酱可不会想这么多。是因为第一次直观地看到自己有了两个粉丝,所以有了‘偶像包袱’吗?” 清水清衣顿了一下,没想到今天下午刚发生的事,这时候对方就已经知道了。她莫名地觉得有些窘迫,抿了抿嘴,努力认真地解释:“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我知道,开个玩笑嘛。因为清衣酱有点焦虑了哦。”江户川乱步听起来有些不甚在意地说,紧接着话锋一转,小声自言自语道, “而且你这不是挺相信我的吗。” 清水清衣没听清:“什么?” 江户川乱步立刻打了个哈欠,语气含糊地说:“没什么。我说既然都写出来了,那就加进去呗。” “反正这也是清衣酱想做的,不是吗?” 欲望之花20 夜里聊天,不出意外总是会越聊越精神,且聊天的方向无法控制。 尤其是在一个名为“宿舍”的神奇场所,或者只要是有床的地方,从明天吃什么聊到生与死的哲学思考,从青春期的甜蜜心事聊到残酷的社会现实…… 人类总是在这样一种时候无限接近于全知理智的圣人。 ——不过这些都与清水清衣和江户川乱步无关。 小说的问题得到了解决之后,清水清衣就和江户川乱步聊起了精神系异能者的事。 虽然不在现场也不是圣人,但是世界第一的名侦探离全知也差不了多远。他轻巧地下定结论: “那个异能维持不了多久的。” “它覆盖的范围越大,产生的力量就越小。况且它只能在人产生负面情绪的基础上进行增幅,而非更直接的绝对操控。” 清水清衣翻了个身,仰头躺在床上。 她总觉得江户川乱步说的话里有地方很奇怪,但是具体是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 短暂的思考几秒钟后,她果断选择放弃。 算了,今天用脑的时间太多了,该让脑子休息休息了。 就是摆烂.jpg 于是她顺着江户川乱步的话,问:“那还需要现在就解决它吗?我听国木田君说,侦探社忙得人手都不够用了。” 她毫不怀疑江户川乱步能够解决这件在其他人看来颇为棘手的事,唯一需要考虑的是对方想不想解决。 “唔。” 电话对面的人发出了思考的声音,然后说,“既然对方看上去已经准备好了的样子,那我们就稍微推一把好了。我喜欢掌握主动权。” “这件事就交给伟大的名侦探来办好了。” 江户川乱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似乎听到他躺在床上做了一个自信满满的动作,把床板都压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等把正事都聊完,清水清衣看了一眼时间,发现竟然已经凌晨2点了。 于是她把手机贴到耳边,打算和江户川乱步说晚安,却突然听到对面传来一阵慌乱且嘈杂的声音。 紧接着电话被“啪”的一声挂断。 在电话挂断之前,她隐约听到刚刚还在电话聊天的另一方慌里慌张地叫了一声: “社长。” 清水清衣:“……” 她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机翻身钻进被窝里用,用被子紧紧裹住柔弱的自己。 快睡吧。梦里不会有第二天会打电话来“聊聊”的社长。 * 次日,清水清衣特地起了个大早,拿着写好的结局去借传真机,顺便不经意间(重音)把手机落在房间里。 在值班人员的指示下来到传达室,她碰巧遇到了端着咖啡杯,正等在打印机前的坂口安吾。 “早上好,坂口先生。”她小声打了个招呼。 坂口安吾喝了一口咖啡,拖着满是疲惫的声音回过头,点头道:“早上好,清水小姐。” 清水清衣被吓了一跳。 眼前这个仿佛被人揍了两拳的颓废大叔是谁?明明昨天见面的时候他还不是这样的。 她又仔细看了一眼对面,迟疑地问:“坂口先生,您还好吗?” 坂口安吾捏了捏鼻梁,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我还好,就是有些不太好。” 清水清衣:“……”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坂口安吾:“……” 短暂的寒暄过后,两人没有再说话,不算很宽敞的传达室里只剩下机器运转的声音。 很快,清水清衣那薄薄的几页纸已经全部传送完毕。她看了一眼还等在打印机前的坂口安吾,礼貌地告辞: “那,坂口先生,回见。” 坂口安吾似是挣扎般地摆了摆手,看上去像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见此,她一边转身,一边忍不住感叹: 真可怕啊,异能特务科的加班文化。 在刚刚不经意的一眼中,她甚至看到,打印机的出纸口已经垒起了快有《日本国语大辞典》[1]厚的一叠A4纸。 但是就算都已经到了这种程度,那台打印机还在兢兢业业不停地往外吐纸。 真是太可怕了。 她再一次感叹。 离开传达室后,清水清衣没有选择立刻回房间。 向来不习惯吃早餐的人,为了能逃避长辈的说教,人生第一次在早上7点钟走进了食堂。 磨磨蹭蹭地用完餐,又磨磨蹭蹭地挪回房间。然而还没等她在椅子上坐下来,手机铃声响了。 呼吸骤停.jpg 她面无表情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丝不甚明显的心虚。明明都已经做过撇下手机这种更过分的事,此刻却不敢让对面的人多等。 她拿起电话,正准备接通却发现来电显示是“井岗编辑”。心里放松的同时又有些疑惑: 井岗编辑怎么会这么早就打电话过来?现在还不到出版社正式上班的时间吧。 接通电话,对面传来了一听就很疲倦的声音:“早上好,三水游老师。” 清水清衣沉默。 怎么回事,昨天是什么国际加班日吗?大家都在熬通宵。 “老师?” 清水清衣回神:“早上好,井岗编辑。请问这么早打来电话,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井岗上人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不知道老师有没有看到,昨天出现了很多读者不满《欲望之花》剧情发展的言论。事实上,出版社昨天一整晚都在因为这件事加班。” 她有些震惊:“已经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井岗上人说:“看来老师也关注到了。其实一开始只是有读者在论坛发表了一些不满的言论,只是后来参与讨论的人越来越多。截至今天早上,《欲望之花》的讨论度已经超过之前任何一个时候了。” 清水清衣不太确定这到底是异能影响的结果,还是江户川乱步破局走的一步棋。不过出于连累到别人的愧疚,她还是先道了歉: “抱歉,害得大家都在为我的事熬夜加班。” 井岗上人没有接受这份歉意,而是说:“老师不用道歉。说实在的,这次舆论在某种程度上其实也为出版社增加了一些知名度和关注度。唯一受到损害的可能只有老师的名声……” 对方的话明显还没说完,她也没有出声催促。过了几秒钟,电话对面传来声音: “所以,主编和我都在考虑,要不要劝老师您修改一下小说的剧情。因为确实,小说这一章的剧情设置看上去很难让读者满意。” 听完这些话,清水清衣沉默了许久,久到井岗上人都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说的话太伤人了。 确实,老师虽然已经出道许久,但是满打满算今年也才20岁,还是很年轻的年纪。骤然遇到这么大的□□,心里一时难以接受也很正常。 他不应该把话说的这么直白的。 井岗上人越想越觉得心里发酸发涩,整个人愧疚的不行。 清水清衣不知道因为自己习惯性的战术性沉默,自家编辑已经开始在脑子里自我批评了。她沉默之后突然问了对方一个问题: “出版社在审阅、校对那一章小说的时候,有觉得不对吗?” 井岗上人一时间没从脑内活动中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说: “没有。当时只觉得老师不愧是老师,一下子就打破了阿初和葵之间琉璃一样易碎的和谐氛围,将两个近在咫尺的人隔绝在了世界的两端。” 清水清衣努力忽略这段突然出现的夸赞,接着问:“既然如此,我有什么改的必要?” 被这么一提醒,井岗上人也察觉出了不对。他想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却被清水清衣接下来的话冲击得脑袋一懵。 “我想把《欲望之花》之后的剧情,连着早上发过去的结局,一起发出来。” 井岗上人结结巴巴地说:“什、什么?!” 欲望之花21 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欲望之花》的剧情讨论里,不同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网上一水的不满和批评的局面被逐渐改变,一部分人开始为《欲望之花》说话。 【我不李姐,#欲望之花#也没有网上骂的那么难看吧 No.0 最近看网上对《欲望之花》这篇小说骂的有点凶,lz有些好奇就去拜读了一番。 怎么说呢,感觉作者好像在讽刺什么,但是可能因为作者的文笔语言有些过于……旁观视角?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理解lz的感受,所以这种讽刺感觉好像更像是lz自己的错觉。 No.1 lz不用怀疑,就是你的错觉!看看这最新一章写的什么玩意儿,哈,女人喜欢当ji女?!作者脑子里几斤水啊写出这种剧情! No.2 我也不理解楼上,作者从头到尾就没有表达“女人喜欢当ji女”的意思吧。怕不是断章取义? No.3 回主楼和1楼。 我理解的是,葵其实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是ji女,也不知道ji女包含的世俗含义(贬),因为她从小就生活在游花街这样一个扭曲的环境里。而阿初是在外界,我姑且说是正常世界长大的孩子,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ji女是不好不光彩的职业。 lz觉得讽刺可能是因为,两个生活在不同世界、拥有完全不同的三观的人成为了朋友,他们一开始是没有受任何世俗观念的影响,仅仅是因为对方而交往的,所以那时他们之间的氛围总是和谐愉快的。 但是当阿初无意识主动打破了这层脆弱的保护膜,两个截然相反甚至对立的世界第一次展现在了他们眼前。他们曾经都以为对方和自己身处同一个世界,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他们还在以自己的世界观去认知对方,对彼此世界的不理解导致了他们的分歧,也让葵开始变得可怜可悲。 No.4 接楼上。 这种强行在同一个社会划分出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的描述,本身就很讽刺。而且更讽刺的是,葵产生这样扭曲的认知,侧面说明了游花街至少存在了三代人的时间。细思极恐。 No.5 接楼上和楼上的楼上。 还有一点,葵的认知还说明她从来没有出过游花街。而且无论是外面来的人还有游花街的其他人,都没有指出葵认知的不对。细思极恐+1。 ……】 像这样的帖子在论坛里还有很多,清水清衣翻了一两个之后就不再关注。 在她看来,自己只是写了一个由灵感衍生的故事,其中任何的意义也好、隐喻也罢,都不是她构思的故事的一部分。 而她之所以突然登上论坛看网友的讨论,只是为了确定江户川乱步那边是不是已经开始了动作。 答案是肯定的。 因为没过多久,中岛敦就代表武装侦探社来像她解释网上发生的一切。 他和清水清衣坐在一个休闲的长椅上,茂盛的绿植起到了隔绝和遮挡视线的作用。 中岛敦不知道因为什么,表现得很不自在。 “前两天乱步先生打回来了电话,让我们联系花袋先生,啊,花袋先生是一位很厉害的电脑高手,曾经是侦探社的成员。”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迟疑了一下,态度有些小心翼翼地说: “联系花袋先生是为了在网上引导清水小姐的读者更多的讨论《欲望之花》。所以这两天大家才会吵得那么凶。” 清水清衣听后平淡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中岛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清水小姐不生气吗?” 她疑惑地歪头:“我为什么要生气?” 中岛敦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呆了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说:“因为网上有了很多关于清水小姐不好的言论……” 她疑惑更甚:“但那不是因为受到异能的影响吗?而且乱步和太宰都说那个异能不能凭空控制读者产生负面情绪,所以他们那一瞬间的不满确实是因我的小说而起。” 中岛敦有些迷糊了。 事情好像确实是这样。 但是这和听到对自己不友好的言论而生气有什么关系? 而且他们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推波助澜的那一伙人。 可是看着清水清衣不在意不理解的样子,他道歉的话又实在说不出口。 最终一头雾水的清水清衣送走了一脸茫然的中岛敦。 在中岛敦背影消失在拐角的下一秒,江户川乱步的电话打了过来。 他开门见山笃定地说:“敦是不是来过了。” 清水清衣一边往回走一边说:“嗯,他刚走。” “哼。”名侦探在电话对面不满地哼唧,“我就跟他们说了清衣酱不会在意的,他们还非要多此一举。” 她反应了一下,然后对中岛敦之前的奇怪表现恍然大悟。 “乱步是不是没和中岛君他们说,我知道乱步想要推波助澜的打算。” 江户川乱步理所当然地说:“这还需要说吗?这不是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我肯定是和清衣酱一起做出的这个决定啊。” 清水清衣:“……” “乱步,我想他们可能不知道。” 名侦探猫猫震惊:“他们竟然没想到?!是因为被异能影响了脑子还没好吗?” 她:“……” “算了,不说这个了。”江户川乱步转移话题,“清衣酱已经跟编辑说,要一次性放出小说剩下的内容了吧。” 这是他们那天晚上聊天的时候,清水清衣就对江户川乱步说起了这个决定。 本意是为了尽快结束异能可能的持续影响,但是江户川乱步却说,这或许可以成为一个后手。 她“嗯”了一声:“但是出版社那边应该很难马上同意。这应该是任何一个出版社都没有做出过的大胆决定。” 江户川乱步无所谓地说:“没关系,暂时先让舆论发酵一会儿好了。异能的影响就快要消失了。” 这让她有些惊讶:“这么快?” 江户川乱步说:“确实很出乎意料,人们在为了驳倒与自己意见相悖的人的时候,总是会展现出超出平常的思考力和逻辑力。而这两者恰恰是精神影响系异能的克星。” “国木田他们会一直在网络上持续加大《欲望之花》的讨论度。等你把小说结局放出去之后,网络上甚至社会上的讨论度会更上一个台阶。” “当然啦,这就是为之后打算了。” * 一部小说完成后不可避免的迎来了空窗期,而对她这样的依赖灵感的妄想系作家来说,空窗期意味着没有新的灵感产生,也意味着这段时间里她的大脑将是空空如也的状态。 但是或许可以说是某种层面上的幸运,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总是一件接一件,让她难得没有在空窗期的时候觉得难熬。 傍晚,清水清衣来到异能特务科的食堂吃晚饭,再一次遇到了坂口安吾。 她看出坂口安吾的黑眼圈更重了,人却表现出一种诡异的精神和亢奋。 坂口安吾注意到她的眼神,示意她在他的对面坐下。往嘴里塞了一口咖喱饭后,他问道: “虽然这句话由我来问总是有一种地狱笑话的既视感,但是我勉强算是异能特务科唯一和你还算熟悉的人。” “所以,清水小姐在这里住的怎么样?” 清水清衣慢慢喝了一口热汤:“还不错,很安静。” 坂口安吾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长叹一口气,把面前的盘子推到一边。 他轻轻擦拭自己被热气蒸腾起水雾的眼睛,说: “算了。我已经连续加班一个月了,实在没有精力也不想谨慎地试探。” “——你讨厌官方吗?” 清水清衣捏着勺子的手一顿,过往的记忆在脑海里模糊而飞快的闪过,而后动作恢复自如。 “不讨厌,也不喜欢。” 坂口安吾没有表现出对这个回答的意外:“抱歉,尽管日本到处都是含蓄暧昧的表达,但是有些事情总是要有一个明确的表态才能让人放心。” “那就是不在意,不关心,无所谓。” 这是清水清衣不常见到的咄咄逼人。 坂口安吾沉默片刻:“我明白了。” 他重新把餐盘拖回自己面前,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饭。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贯彻落实“食不言”的良好习惯,只是这在人来人往嘈杂的食堂里显得有些突兀。 十分钟后,他们几乎是同时停下用餐的动作,然后一同起身归还餐具。 在这途中,坂口安吾低声开口: “精神系异能的事武装侦探社已经和我们沟通过了,我们很重视这位突然出现的疑似有超越者实力的异能者。” “不过因为他在之前从来没有任何情报流出,所以这将是个大麻烦。” 清水清衣知道这就是他这几天疯狂加班的原因,于是她轻声道:“抱歉。” 坂口安吾却说:“不,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道歉,事实上你也完全没有道歉的必要。” 她微微侧目看向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用更低的声音说:“估计当做是没有用的提醒吧。” 清水清衣明白了。轻声回: “谢谢。” 欲望之花22 清水清衣在异能特务科度过令所有社畜羡慕的无所事事的几天。 尽管她自己并不觉得自己是在无所事事。 她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着下一个故事的灵感,可在所有路过她的人的眼里,她大多数时间都在发呆。 或是在外面的长椅上看天看云看花,或是坐在角落里看着每一个人来人往的门口。 偶尔有人会看见她拿出纸笔记录着什么,职业习惯的警惕促使他们上前询问检查,结果纸上只有一些没有意义的零碎词句。 这样的乌龙几次发生之后,坂口安吾也有所耳闻。但他没有立刻做出什么表示,只是在某个私下放松的场合随意似的提了一嘴。 于是很快几乎整个异能特务科的人都知道,那个住在科里的特殊人质——他们是这么猜测的——是个小有名气的作家。 警惕和怀疑大部分消失,取而代之的更多是闲暇时的好奇。 这使得在清水清衣观察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甚至还有自来熟的人上前试图为她提供灵感。 “听说你是为作家?” “……你有没有想过写一本纪实小说,以异能特务科为原型怎么样?” “当然不能照实写,这涉及到很多隐秘。” “至于主角……咳咳,我认为从异能特务科里找原型比较好。不过你别误会,不是说以我为原型的意思。” “……” 这样的言论自然遭到了周围同事的取笑,但是取笑过后是更多人来找她说类似的话。 清水清衣分不清那些人是认真的,还是忙碌之余拿她当消遣放松。于是只能躲回自己的房间里看书,或者去外面寻找灵感。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没多久。 也许是因为她已经清闲到了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的地步,所以很快就有人找上了她。 当时她正在房间里躺着看书,突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这个时候,谁会来找她? 她疑惑地打开门,门外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公务人员。 “您好,清水小姐,我是保卫处[1]的上田。” “我接到上级消息,武装侦探社找到了近期调查的犯罪分子,并正在进行战斗。 我们担心他们可能派人潜入这里对您不利,所以需要护送您到安全的地方,等待与武装侦探社会和。” 说话间,清水清衣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 帅气立体的五官,编着精致辫子的白发;漂亮的淡金色眼睛含笑看着人的时候,仿佛在邀请见证一场绚烂的花火。 总之不像个公务人员。 “清水小姐,请跟我走吧。” 她轻轻点头:“好,请稍等。” 她回去拿上自己的手机,没有多问什么,也没有多于的动作。 这似乎让对面的人有些惊讶,一直保持嘴角弧度不变的脸上轻微浮动了一丝别样的情绪,然后很快消失不见。 他笑眯眯地带着她走出了异能特务科。一路上畅通无阻,甚至连一个人影都没遇到。 清水清衣语气自然地问:“异能特务科也和侦探社一起行动了吗?” 男人戛然笑出了声:“是的,他们一起行动了。是很难见到的大场面呢,现在他们应该玩得很开心吧。” 他们? 她捕捉到了男人奇怪的用词,于是便知道这人已经是完全不打算掩饰自己了。 他根本不是异能特务科保卫处的人,一开始的表演此时回忆起来也尽显敷衍。 不过她心里也没有对此感到意外。 她跟他走出来的时候没想过这是不是一场骗局,看上去完全没有提防之心,傻乎乎地相信了一个陌生人。但还是那句话 ——她信任所有人,因此也不相信任何人。 男人看到清水清衣脸上的表情还是一点没变,心里越发觉得奇怪和好奇,显示到脸上就是他的表情越来越浮夸。 他突然转身站定,伸出一只手指向她: “提问!清水小姐知不知道我是谁呢?” 清水清衣看着他,脑海里划过一道涟漪。几乎是福至心灵一般: “你是那个送礼物的人。” 那份没有预料的、红色的礼物,引起惊恐和混乱的同时又用代表惊喜的彩带编织出一个黑色幽默。 果戈里大笑着把指着她的手指向上抬,举过头顶的同时打了一个响指。 “回答正确!” 紧接着他挥舞着手臂,一阵不知道从哪刮来的风吹乱了她的发丝。 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面前的人已经换了一身装扮。 白色的小丑礼服,头上像是魔术师戴的帽子,只不过颜色从黑色换成了白色。他的右眼戴了一张奇怪的面具,形状花色有点像扑克牌里的黑方片。 清水清衣莫名的觉得这身装扮才适合他,板正的西装穿在他身上就像给自由的鸟儿穿上衣服一样奇怪。 在她短暂的神游的时候,果戈里脸上带着夸张的笑凑到他面前: “还有一个问题!” “既然我是送礼物的人,那么我是谁?” 这个问题如果问的是其他人,八成会让人觉得问问题的人是在故意找茬。你既不是不名人,又没有自我介绍过,他们怎么会知道你是谁呢? 但是清水清衣先是看着他的眼睛,看出对方是在认真地等待自己的回答。于是她也仔细打量了一番他身上的装扮,反问道: “小丑,还是魔术师?” “嗯——” 果戈里站直身体,右手点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 “我不能两个都是吗?” 清水清衣没有敷衍地回答:“当然可以。你可以自由地选择你想成为的。” “自由!” 果戈里突然振奋,“我喜欢这个词!” “我的礼物果然没有送错,陀思之前还不这么认为。你敢相信吗,他居然认为我会吓到你,明明我比他更会讨女孩子喜欢!” 他说:“我宣布,我喜欢你!” “如果最后我的挚友要杀你的话,我可以帮你和他说,让你自己选择想要的死法哦。” 很惊悚的话。 清水清衣听了微微点头:“谢谢。” 果戈里绅士地鞠躬,十分谦虚:“不客气~” 从各种意义上都非常怪异的对话结束后,果戈里看了看手腕上并不存在的表,煞有其事地严肃边点头边说: “糟糕,我们要迟到了。真遗憾,这么令人愉快的聊天就要结束了。” 他掀起宽大的斗篷把清水清衣罩住,“为了不迟到,就用些非常规的手段好了。” 异能力——『外套』,发动。 * 然而,虽然用了异能力,但是他们还是迟到了。 华丽的欧式房间里,费奥多尔坐在落地窗前读着一本无名的诗集。 “你们比我预计的要来晚了许久,是路上有什么事耽误了吗?” 他轻轻地把诗集倒扣在桌面上,紫红色的眼睛看向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两人。 果戈里蹦跳着坐上椅子,一边拉开另一把椅子,一边朝清水清衣招手: “清衣酱快来坐。” 然后才回答费奥多尔的话:“路上没有耽误,怎么能叫耽误呢?那明明是一场契合心灵的愉快对话。” 清水清衣坐下的动作一顿,这样亲昵的称呼被只见过一面还是在现在的人叫出,让见多了日本注重亲疏关系的她有点轻微的不习惯。 费奥多尔则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刚刚坐下的两人,脑子里瞬间进行了不下千次的推演,然后语气温和地对清水清衣说: “看来你们相处的很不错。原来是我多虑了,还担心果戈里跳脱的性格会吓到您。” 原来他叫果戈里。 混着果戈里“失策,竟然没有惊吓到清衣酱”的糟糕言论,清水清衣问道: “请问你是?” 费奥多尔笑了一下,苍白的脸色让他看上去更像日本人审美中的病弱贵公子。 “果戈里没有跟您说起过我吗?真是失礼,竟然就这样将一无所知地您带了过来。” “事实上,他连自己都没有介绍。” 清水清衣表现得不像是被陌生的坏人掳走的人质,语气平淡的吐槽更像是在和友人聊天。 费奥多尔眸光一闪,自我介绍道: “我是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您可以叫我费奥多尔,或者陀思都可以。这对于日本人来说应该会方便一些。” “至于果戈里……” 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不甘被两人忽略的果戈里上半身凑到两人中间,自己说了全名: “我是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果戈里·亚诺夫斯基,你可以和陀思一样叫我果戈里。” 果戈里是一个很有仪式感的人,他期待的看着清水清衣,眼里表达的意思很明确:轮到你自我介绍了。 清水清衣沉默了一瞬,觉得自己身在敌窝,应该谨慎行事,于是配合道:“我是清水清衣。” 果戈里:“好耶,这场跨越性别和国界的友谊正式达成!” 清水清衣:“……” 费奥多尔:“……” “可以暂时稍微安静一点吗,果戈里?我想跟清水小姐聊一聊我们的理想。” 果戈里坐回椅子上:“当然可以。聊理想,是该聊这个,自由的、伟大的理想。” 清水清衣看着这两个性格完全不同,却在这一瞬间表现出一种相似性的人,心里划过一个念头: 他们是同类。 “那么,” 费奥多尔紫红色的眼眸里仿佛流淌着冰冷的血液。 “在此之前,我想先了解一下,您是怎么看待普通人和异能者的呢?” 欲望之花23 普通人和异能者? 清水清衣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可能是因为她最早接触过的异能者都没有带给她区别于普通人的感觉,以至于她从来没有把异能者当做一个特殊的群体。 她生命里出现的第一个异能者是她的母亲。那是一位很符合大众印象里的母亲形象的女人。 温柔娴静,说话轻声细语,教育孩子以耐心劝导为主,并且从不会与人争辩。 除了不是一位家庭主妇。除了拥有一份不同寻常的工作。 她遇到的第二个异能者是福泽社长。沉默克己,冷静的皮囊下是沸腾的灵魂,像个封刀的武士,终有一天会为自己的信念重新拿起刀剑。 还有乱步。从普通人成为“异能者”,又从“异能者”回归到普通人。他用异能者和普通人的视角看待过这个世界,结果其实从未改变。 如果非要说她是什么时候才会有一瞬间觉得,异能者和普通人不一样,那应该是第一次认识太宰的时候。 金色的河水是冰冷的,里面倒映着破碎的夕阳。正如同一个顺流而下的男人睁眼时看到了坐在岸边的女孩,说着“我们抛弃世界之前会被世界先一步抛弃”之类的没有意义的话。 所以—— “没有区别。” 清水清衣听到自己开口说。 “各有各的不幸,各有各的幸运。” “所以,普通人和异能者没有区别。” 听到她的话,费奥多尔神情不变,声音依旧低沉且温和: “是吗,您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在我看来,异能者是原罪之人,凭借着比普通人强大千万倍的力量,行使着不义的权力。” “无论我向哪里望去——到处都是皮鞭,到处都是铁掌,对于法理的致命的侮辱。[1]” “这不仅是发生在横滨,只要有异能者存在的地方,就总是被冲突和暴力包围。” 清水清衣抬头看向他。费奥多尔也在看着她。 “法律无法约束异能者的行为,政府失去公信力,普通人担惊受怕。您应该见过这样扭曲的世界,我从您的笔下看到了这一点。” 清水清衣否认:“我不能评价这个世界是扭曲还是正常,那样做太过傲慢。” “我自认为是守序的一方,虽然有时会有情感的偏移。但是——” “无论是刑罚,是褒奖,是血腥的囚笼,还是神坛,全不能做你们真正的屏障;请在法理可靠的荫蔽下,首先把你们的头低垂。[2]” “你们的所作所为在我看来,与你口中的原罪之人没有区别。你们藐视法律,做着自己的救世主。” “铮——” 空气中似乎传来金属相击的嗡鸣,房间里的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这时,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果戈里突然出声: “抱歉抱歉,是我搭的‘自由之塔’倒了。” 他状似无辜地收拢散落在桌面上的金属卡片,一边还嘟嘟囔囔地抱怨: “果然还是用纸质扑克搭更合适吗?可是合适就意味着一成不变,是常规,是束缚!自由的小丑可见不得这些。” 两人都没有关注果戈里的自娱自乐。 费奥多尔脸上温和的表情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优雅的阴冷。 就像她之前写过的小说里的吸血鬼伯爵,站在二楼的扶手前,高高在上地注视着意外闯入古堡的人类。 他好似是遗憾般地说:“看来今天我们是无法达成共识了。” 清水清衣心里有自己的想法:“你未曾想过真正说服我,因为我对你毫无威胁。” 费奥多尔却否认了这一说法: “不,我还是希望您能心甘情愿加入我的计划。因为您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由的人,哪怕您自愿被世俗束缚。[3]” 这些话让她回想起最近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她语气平静地问: “所以你做了什么?” 费奥多尔将桌面上的诗集拿起又合上:“或许您还记得原田惠。” 她当然记得。 那位给予了她写作的灵感的慷慨之人,那位在她的小说还没有完结就先一步给它增添了遗憾色彩的女人。 费奥多尔说道:“我想你们都觉得她是我算计的死亡的其中之一,连那位一眼就能看破真相的名侦探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 清水清衣似是不解地反问:“难道还有别的可能吗?” “当然。她是自杀的。”费奥多尔如是说。 清水清衣惊讶地怔愣住。 她不理解费奥多尔这么说的理由是什么,因为原田惠的死法和被萨斯杀死的其他人并没有区别。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费奥多尔轻笑一声:“我猜想异能特务科不会把这样的边角料信息告诉您。” “萨斯在横滨杀死的第二个人,也就是您第一次见到原田惠时看到的那个男人,和原田惠的关系并不一般。” “他们曾是即将结婚的未婚夫妻。” 清水清衣的脸上第一次明显地表露出震惊的情绪。而在她还没有消化这个信息的时候,费奥多尔说道: “他们的悲剧就是异能者导致的。起因只是正常的商业竞争,直到其中一方雇佣了黑市上的异能者介入。” “您需要明白,异能者也是人,他们也会有填不尽的欲望沟壑,但是却缺乏约束欲望的绳索。” 大概是因为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也因为她确实没有任何威胁,所以费奥多尔丝毫不忌讳地说起了自己的犯罪事实。 “原本那个男人才是选定的第一个死亡人选,原田惠从始至终都没有见过那支钢笔,杀死她只会让我的计划出现累赘和纰漏。” “但是在萨斯准备动手的时候,原田惠出现了。” “爱情使人盲目,她愿意用自己的死换取心爱的男人的一线生机。” 他最后几乎像是咏叹似地说:“我本无意将一位可怜的普通女性卷入这场争斗,但是萨斯这样的异能者罪犯尤其喜欢这样的情节。” 清水清衣在费奥多尔的叙述中低垂下眼睑,遮住了眼里可能泄出的情绪。 这是一个很擅长说(xi)服(nao)的人,但是她觉得他说(xi)服(nao)最成功的应该是他自己。 (费奥多尔:总感觉她在想什么不礼貌的事(笑~)) 努力抑制住想打喷嚏的冲动,费奥多尔想再说点什么打破此刻的沉默,同时加深对清水清衣的影响。 然而就在这时,他面色轻微一变,头转向一边有些惊讶又有些意料之中地说: “太宰君还是一如既往的难缠。” 听到熟悉的名字,清水清衣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落地窗。 几乎是在同时,一个黑影迅速窜进视野中,紧接着他的身后出现泛着不详红光的长条状尖刺。 落地窗如同脆弱的透明纸片被尖刺捅了个粉碎,玻璃碎片四散飞射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她条件反射地双手交叉护在身前,但是不可避免地身体上被多处划伤。 几秒钟之后,听到玻璃碎片落地的声音停止,清水清衣移开手臂看向来人。 只见一位发型有些奇特的少年一只手捂住口鼻,耳边好像黑白挑染的头发随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轻轻晃动。 他没有看她,目光明确地直指早就闪避到别处的费奥多尔和果戈里。 “咳咳,在下芥川龙之介,港口mafia豢养的野犬。 奉首领之命,前来清缴胆敢在横滨作乱的老鼠。” 欲望之花24 在清水清衣看不见的另一边,武装侦探社和异能特务科、市警合作,正在紧张急迫地奔波于大街小巷。 国木田独步蹲在一处大型商场的二楼楼梯间,手里拿着异能力具现出的简易拆.弹工具,额头满是细汗,手上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拆.弹工作。 他很快拆完手上的炸.弹,然后在耳机里江户川乱步的指示下前往下一个被安装了炸.弹的地点。 他一边快速移动,一边暴躁地说:“那些人真是疯了,竟然在横滨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敦,你那边怎么样?” 中岛敦此时正在一所小学帮忙疏散学生和老师。他按住耳机,脸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沉稳。 “他们在学校里也安装了炸.弹,异能特务科和市警都在排查。我现在在帮忙疏散人群……小心!” 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惊叫声,然后彻底没了声音。国木田独步心猛地一跳,连忙问: “敦!出什么事了?!” 没有得到回应,国木田独步暗骂一声,但是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只能选择相信自己的同伴,相信他可以应对意外情况。 所幸中岛敦那边发生的事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中岛敦几乎是瞬间移动到一个不小心绊倒的小孩子身边,动作轻柔地扶起他: “小心一点,不要着急,跟着老师指示跑。” 小孩子被看到这边的老师急忙牵起手,离开之前还回头礼貌地道谢: “谢谢大哥哥。” 中岛敦笑着挥了挥手,然后神情恢复严肃。 他没有在原地多做停留,看着人群已经疏散的差不多了,就打算去拆.弹人员那边看一看需不需要帮忙。 异能者的身体素质本就极好,再加上他本身异能的特殊性,使得他找到大家根本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 他来到学校最后一个被安装了炸.弹的地方,是一个很宽敞的地下室。 然而还没等他观察地下室里面的环境,里面的人突然脸色大变,惊恐地往外冲,同时嘴里还大声喊道: “快跑!!!” 中岛敦的第一反应是发动异能挡在普通人之前,完全没来得及想到这里是负一层空间,炸.弹一旦爆炸就会引起顶上建筑的坍塌。 而且就算他是异能者,此时此刻也很难护住在场所有人。 炸.弹爆炸的那一刻,耳边是震耳的轰鸣。他背过身极力挡住所有人,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进键。 与此同时,一道磁性又嚣张的声音像是利剑从天而来,劈开了积压在所有人头上的雷云。 ——“侦探社的,傻站在那儿是想被压扁吗?” 被糊了一身灰尘和小石子的中岛敦愣愣地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的时候确实透露出一股子傻气。 在所有被救的人的视野里,暗红色的光勾勒出一个较小的人形。人形一只手撑着天花板,一手竖起一扇铁质的大门挡在众人面前。 只是—— 他们目光不由自主地下移。 对自己的出场很满意的中原中也久久没有听到回应他的声音,有些疑惑他回头,然后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的脚下…… 嗯,脚下。 他“唰”地握紧拳头,头上冒出满头的红色十字架,颇有些恼羞成怒地大声吼道: “看什么看!换你们来你们也不可能站着摸到天花板啊!” 所有人立刻抬头看天,啊不是,看天花板,一副“我什么也没看到”的欲盖弥彰的模样,只是心里还是控制不住地想到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不管怎么说,那个空出来的高度,还是有点太夸张了…… 中原中也好歹当了几年港口mafia的干部,再加上他本身直觉敏锐,所以一眼就看出了在场众人心里的想法。 可恶!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从刚刚他吼出那句话之后,他的耳机里就传来了太宰治放肆的嘲笑声。 “哈哈哈哈哈,飞天小矮子。我要让敦把照片拍下来给左右人看。” 中原中也脸黑如墨,咬牙切齿地说: “闭嘴,混蛋太宰!” * 清水清衣从芥川龙之介和费奥多尔的战前谈话中,知道了对方在横滨市区闹出的动静。 她皱起眉头,不敢置信地问:“这也是你为了自己的理想?为了解救普通人而让普通人陷入恐慌和伤亡。” 费奥多尔轻飘飘地说: “我所有的安排都是根据武装侦探社、异能特务科和警方的能力推算的,只会造成一点慌乱,不可能出现大规模的伤亡。” 言下之意是,如果真的出现了伤亡,那一定是有人玩忽职守,或者其他人没有竭尽全力救人。 清水清衣震惊于费奥多尔的仿佛他自己都信了的诡辩: “如果中间出现意外了呢,如果就是有人伤亡了呢?” 费奥多尔:“那我遗憾于这样的牺牲。理想实现之后,我会带着我的罪孽下地狱。”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另一边早已僵持得不耐烦的芥川龙之介眼神更加冷漠。 “在下不关心你们弄出了多少动静,在下只负责将你们的人头带去给太、首领和太宰先生。” 话音未落,芥川龙之介已经如离弦之箭,张扬着异能力冲向费奥多尔和果戈里。 “哈哈哈,终于到小丑的场合了。” 果戈里脸上带着沉醉狂乱的笑,饶有兴致地和对方玩起了你追我赶的游戏。 双方不断地在房间里追逐闪现,所到之处必定被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毁得七零八落。 芥川龙之介显然被这样的挑衅气得不轻: “你们,是在看不起在下吗?” 果戈里紧急停下,看上去不理解为什么芥川龙之介不追他们了。 “你说什么?我们不是玩得很开心吗?” 这句话如火上浇油一般,瞬间点燃了芥川龙之介心里阴冷的怒火。 “『罗生门』,幼蕨,连门颚!” 红光包裹着的黑色地刺瞬间布满房间,紧接着几只张牙舞爪的黑兽从他的风衣上涌出,灵活地用锯齿状的牙齿袭向落脚之地锐减,开始有些躲避狼狈的果戈里和费奥多尔。 优势仿佛来到了他们这边,但是清水清衣看得分明,无论是费奥多尔还是果戈里,亦或是看上去被愤怒裹挟的芥川龙之介,脸上都没有凝重或是激动的情绪。 她:“……” 在场四个人,只有她是不用拿奥斯卡的观众。 这时,费奥多尔淡定地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手机,看了一眼后对果戈里说: “可以了,果戈里。我们该走了。” 果戈里愉快地朝她挥了挥手,十分开心地说: “那么,再见,清衣酱。希望下次见到你时,你已经挣脱了束缚,成为真正自由的你!” 回应他的是芥川龙之介的异能力攻击。 “可恶,竟然让老鼠逃走了。咳咳。” 剧烈的运动让芥川龙之介的肺部承受了太大的压力,他忍不住再次捂嘴咳嗽。 出于礼貌和对方救了自己的感激,清水清衣出声说道: “谢谢,请问您需要去医院吗?” 芥川龙之介声音闷闷:“那种弱者聚集的地方,在下是不会涉足的。” 她沉默了,犹豫地问: “那请问,哪里有强者聚集的医院?” 这或许是异能者和普通人的不同之处之一,她应该尊重并理解。 “……” 这回轮到了芥川龙之介语塞沉默。 他的身体微不可查地一顿,脸上表情依然冷漠看不出异样。他放下手看向她,从表面上看丝毫看不出他在转移话题。 “既然第一个任务失败了,那么在下绝不会让第二个任务也失败。” “清水清衣,首领有请。” 欲望之花25 “清水清衣,首领有请。” 看着芥川龙之介强硬的态度,好像下一秒就要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清水清衣不由得有些头痛。 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就自己这幅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在这些武力派面前完全没有可商量的资本。 只是她不理解,大家为什么都要赶在今天,以这种方式找她? 和赶场一样,让她都有了一种自己是什么大人物的错觉。 虽然心里在吐槽,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拿出手机,朝芥川龙之介示意似地晃了晃,问: “在跟你走之前,我可不可以先和武装侦探社的大家打声招呼?之前没来得及,我怕他们发现我从异能特务科不见了会担心。” 话音刚落,清水清衣发现芥川龙之介的眼神突然犀利,紧接着对方突然闪现到她面前,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手里的手机。 ??? 没等她迟疑地表明自己的疑问,芥川龙之介的面色变得更加凶恶,却声音僵硬地说: “你有太宰先生的电话。” 这应该是个问句? 清水清衣有些不确定地想。 不过她好像从头到尾没提到太宰先生的名字吧,为什么他会默认她要打给的人是太宰治? 她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表露出来,只是温温吞吞地说:“我确实有太宰先生的电话,但是……”我没打算给他打电话。 话未说完,芥川龙之介打断道:“给我。” 清水清衣被未尽的话噎了一下:“……” “这恐怕不行。” 眼看着芥川龙之介周身气压骤降,眉头狠狠皱起,她补充解释道:“如果要把太宰先生的联系方式给你,我需要提前征得他的同意才行。” 清水清衣原以为她这么说,对面看上去性格强势的少年应该会生气不满,但没想到的是对方的气势竟然慢慢缓和了下来,甚至还理所当然,目含赞同地点点头说: “确实应该这样,和太宰先生有关的事都应该事先过问太宰先生,你做的很好。” 她的面部有一瞬间的轻微抽搐,不太想细细品味被年纪比自己小的少年夸奖是什么感觉。 于是她放弃一开始打给中岛敦的打算,顶着芥川龙之介期待的目光给太宰治打了电话。 手机铃声响了一会儿才被接通: “嗨嗨,这里是太宰治~” “太宰先生,我是清水清衣,现在和芥川龙之介君在一起。” 太宰治那边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吵,有点像爆炸的声音,可好像又不是。 “芥川啊,是我让他去救清衣酱的哦。看样子你们那边已经结束了?” 清水清衣回道:“是的,不过芥川君说港口mafia的首领想见我,所以我先打电话过来报个平安。” 说这话的时候,她看了一眼芥川龙之介,从他眼里看到了一种名为催促的情绪。 她声音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还有一件事,我可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太宰治突然拔高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连芥川龙之介的眼里的瞳孔都不受控制地瞬间缩小。 太宰治在电话对面严肃认真地说: “清衣酱我跟你说,港口mafia的首领是个黑心变态幼女.控,非常危险,你绝对不可以单独去见他、啊,暴力小蛞蝓不讲武德,竟然偷袭!”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混蛋青花鱼,不许对首领不敬!” 接着又是一阵像爆炸又不像爆炸的声音响起。 清水清衣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打扰太宰治,毕竟感觉他那边好像很忙的样子。 可就在太宰治说完刚刚的话后,她亲眼看到了芥川龙之介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失望受伤(?)恢复到期待,于是只好接着跟太宰治说道: “谢谢太宰先生的提醒,不过我想问的其实是……” “清衣酱。”太宰治的声音响起。 她隐约有所感觉,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他说:“让芥川带你去和大家会和吧。” 果然,太宰先生知道她想问什么,但是他拒绝了。 而芥川龙之介着急地上前一步开口:“可是,太宰先生,首领命令……” 太宰治的声音骤然变得冷漠:“芥川,森先生的命令应该是,这次事情结束后带清衣酱去见他吧。还需要我告诉你,这次事件还没有结束吗?” 芥川龙之介沉默片刻,低声道:“抱歉,太宰先生。” 太宰治没有理会芥川龙之介的道歉:“那就这样,带清衣酱回市区。”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清水清衣从心情变得糟糕的芥川龙之介手里拿回电话,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一路沉默着回到了横滨市区。 众人在市中心的一处商场前会和,这里是最后一个安装了炸.弹的地方。 他们到的时候炸.弹已经拆除完毕,周围是还没来得及完全疏散的人群。 中岛敦是第一个看见清水清衣的人。他有些意外和开心地冲她挥手打招呼,打到一般突然看见了她身后的人,神情立刻变得警惕。 “喂,芥川,你怎么会在这儿?!” 接着站位优势,清水清衣清晰地看到,一直几乎只有冷漠一种情绪的芥川龙之介,此刻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嫌弃又不屑的表情。 “关你什么事,人虎。” 中岛敦头顶十字:“你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礼貌。” 芥川龙之介冷漠脸:“对人虎不需要礼貌。” 眼看着两人就要在大街上吵起来,靠谱的大前辈国木田独步走到他们面前,按住了中岛敦的肩膀,对芥川龙之介说: “事情我已经听太宰说了,谢谢你救了清水小姐,还把她送回来。” 虽然太宰治目前是武装侦探社的成员,但这不代表芥川龙之介会爱屋及乌,对这个港口mafia的敌对组织另眼相待,甚至还因为太宰治而更讨厌了也说不定。 “在下不需要武装侦探社的感谢,那是对在下的侮辱。” 中岛敦拳头硬了:“你这家伙——” 然而中岛敦的愤怒在芥川龙之介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清水清衣是首领要见的人,等这件事结束,我会把她带走。” 听到这话,国木田独步也严肃起来:“武装侦探社不会让你把人带走的。” 芥川龙之介:“你们大可试试。” 在他们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时候,谁都没注意到一个脸色苍白、眼神惊恐的中年男人正站在他们不远处。 或许他们注意到了,但是只以为是受到惊吓的普通人。而这自有专门的人来安抚,所以他们便没有把注意力投向那人。 因此也没有注意到中年男人在听到“清水清衣”四个字时,脸上出现的奇怪表情。 “清水清衣?” 中年男人疑问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他们不约而同地向声音来源处看去,发现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男人。 国木田独步眼里闪过一道暗芒,不着痕迹地移动身体挡在男人所注视的清水清衣身前。 “请问您是?” 中年男人没有理会国木田独步,而是踉跄着上前一步,神色惶惶地问: “你是叫清水清衣吗?” 清水清衣看向男人,片刻后轻轻点了一下头,说:“我是清水清衣,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所有人都在警惕男人接下来可能的行动,但没想到的是,那个男人反应了一会儿,突然眼里爆发出怨怼的目光,指着她大声吼道: “是你!就是因为你,那些恐怖分子是因为你才安装的炸弹想炸死所有人的!” 霎时间,街上所有人都向这边看过来,包括还在疏散当中的被无辜卷入的普通人。 国木田独步和中岛敦暗道糟糕,连忙挡在清水清衣面前,声音严厉地说: “这位先生,我们知道你受到惊吓,但是请你不要没有证据地诽谤他人。” 中年男人浑身颤抖,口鼻里喘着粗气,手直直的指向清水清衣,笃定且尖锐地说: “我都听到了!我听到炸.弹犯说,他们是因为和一个叫清水清衣的女人有仇怨,但是又找不到她在哪儿,所以才想要在整个横滨市区都安装炸.弹,想让我们所有人都陪她一起死!” “!!!”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什么?!” “竟然是这么回事吗?” “我们这算什么?他们恩怨的牺牲品吗?!” “凭什么!就因为她一个人,我们大家所有人都要担惊受怕,差点连命都没了!” “就是啊,凭什么!要死就让她一个人死好了,凭什么连累我们,我们都是无辜的啊!” “……” 见到情况不妙,在场的警察立刻赶过来安抚群众。中岛敦也极力大声说: “等等,这其中一定有误会,还是要等警察调查清楚才能下结论。不能随便冤枉好人啊。” 这话一出,那些人的情绪瞬间被点着了。他们一拥而上,想要冲破警察的阻碍,嘴里不断说着 “她冤枉,我们这些无辜被牵扯的人不冤枉?” “有什么好调查的?犯人都说了是因为她,事情还不够明白吗?” “你们还护着这个罪魁祸首,是不是和警察勾结了想包庇她!” “……” ——之类的话。 所有人都在指责清水清衣,指责为她说话的人,甚至用肢体冲击阻碍他们的警察。 而她站在所有人的对面,冷眼看着这一幕,所有的情绪从心中剥离,所有的声音都从耳边消失。 只余下愤怒的人们因失去理智而扭曲的脸。 这就是她所排斥的; 这就是她所恐惧的 ——人。 欲望之花26 碧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层的遮蔽,烈日下空气中的水汽仿佛都被蒸发。 人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眼里的惊恐逐渐化作猩红的愤怒。 国木田独步等人敏锐地察觉到这不对劲,但是因为情况发生的实在太突然,现下只能试图先用语言安抚众人。 “大家先冷静一下!不要拥挤!要相信警方!” 然而他们的嗓子都要喊哑了,这样做却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中岛敦有些难过和迷茫: “为什么要这样?大家为什么因为一句没有证据的话就开始指责清水小姐?” 一旁冷眼旁观的芥川龙之介不屑的出声: “弱者靠声势武装自己。” 聚集起来的人群无疑是可怕的,每个人的手里都好像握住了一把审判之剑。 他们把剑锋指向被其他人保护在身后的少女,这让冷漠看着自己被指责甚至诅咒的清水清衣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个词 ——平庸之恶[1]。 她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又低头看了眼手机,然后上前几步,拍了拍国木田独步的手臂,轻声说: “国木田君,你可以联系上太宰先生吗?我发的消息太宰先生没有回。” 国木田独步来不及整理被人拉扯得凌乱的衣服,推了推歪了的眼镜,语速极快地问: “你是怀疑这些人被异能力影响了吗?就像上次一样。” 她看了一眼怒视着她的人群,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这些人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国木田独步自然也发现了,但是他对太宰治的异能力要比清水清衣更了解一些。 “如果只是直接作用在某个人或者这些人身上的异能,虽然麻烦但是尚且还在太宰可以解决的范围内。怕就怕是像上次限定了你的杂志文章一样,是在所有受炸.弹威胁的人身上都施加了异能。” 太宰治的『人间失格』可不具有群体属性,他们也不可能在这时候让太宰治把时间都花在解除异能上。 清水清衣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要能先解除这部分人的异能就可以了。” 国木田独步沉吟片刻,果断一把拽住中岛敦的手臂让他补上自己这边的空隙,自己则拿出手机开始联系太宰治。 “敦,你帮忙拦住人群。” 自己这边还自顾不暇的中岛敦猛然被拽了一下,心里一紧差点崩溃地哭出声。 “等等,国木田先生,我一个人不行的!” 可惜他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一阵阵的声浪里。 暂时“脱身”的国木田独步走到一旁打电话,等了一分钟后,他对清水清衣摇摇头: “太宰没接。” 接着他又拨打了几次电话,结果无一例外。 清水清衣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警方的支援什么时候到。她尝试着上前和这些人冷静地交谈,然而她言辞的“冷漠”更加刺激了他们的情绪。 无奈之下她只好退回原地。 而就在这时,一直事不关己地站在一边的芥川龙之介突然有了动作。 只见一道黑影从他的风衣里窜出,直接狠狠扎进了人群脚尖前不远处的水泥地里。 “吵死了,闭嘴。” 所有人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嘈杂的声音瞬间消失。 三秒之后,他认为已经取得了震慑的效果,于是准备收回异能力,结果人群以更惊恐刺耳的声音叫喊到: “警察!你们没有看到有人威胁我们的生命安全吗?!” “你们这些税金小偷,还要继续包庇明显就是犯罪分子的人吗?” 刚被『罗生门』贴着身体的中岛敦,现在又遭受了成年人们更加猛烈的肢体冲击,顿时欲哭无泪地大喊: “芥川,你不要帮倒忙啊。” 回应他的是身边还没被收回的、突然变成锯齿状的『罗生门』。 中岛敦:QAQ 正当场面快要失去控制的时候,一道红光突然重重地砸在众人面前。所有人都被这破坏力极大的动静吓得往后一退。 尘烟散去,中原中也扶着帽子出现在众人面前,胯.下是一辆造型十分狂野的重机车。 “怎么回事,横滨警方的办事效率这么慢的吗,现在都没有疏散完人群。” 凌厉的眼神随意地扫视一圈,在两米八的气场笼罩下,刚刚还逼迫警察抓人的人们瞬间如抱团的鹧鸪一样,噤声不敢说话。 被异能者一次威胁没有引起他们害怕的情绪,因为他们心里都明白,在场还有其他正义方的异能者,自己一定会是被保护好的那一方。 可是现在又出现了一位异能者,看衣服应该和刚刚威胁他们的那个异能者是一伙的。而且这位虽然身形娇小,气场却更为强大可怖。 这就让他们无法确定自己的人身安全了。 在场身受精神异能影响的普通人: 瞬间清醒.jpg 与众人警惕和感激(?)的态度截然相反的是,清水清衣看到刚来的中原中也因为现场诡异的沉默,脸上出现了有一瞬间的茫然,然后很快又被主人悄悄掩饰住了。 他虚虚握拳在唇边假咳一声,侧身看向芥川龙之介: “芥川,你怎么还在这儿?” 芥川龙之介对着中原中也欠身行礼,回答道: “中也先生,是太宰先生让在下带清水清衣过来的,说是要等这件事结束后才能把人带到港口mafia。” 中原中也一听到太宰治的名字就烦躁。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太宰那家伙嘴里没一句真话。你别管他说的,直接把人带去首领面前。” 芥川龙之介犹豫了一下,迈动步子走向清水清衣。 国木田独步和中岛敦立刻挡在清水清衣面前。 国木田独步握紧笔记本和钢笔,眼神锐利: “抱歉,恐怕不能让你们港口mafia把人带走。” “哈?” 中原中也嘴角勾起一个张狂肆意的笑: “这么说,你是想和重力打一架了,侦探社的?” 双方的对峙使现场的气氛霎时间紧张起来。 之前还混乱地要和拦住他们的警方起冲突的人们,现在一个个小心地躲在警察身后,深怕被异能者们即将展开的战斗波及。 而作为今天一系列事件的主角之一,以及被“争夺”的对象,清水清衣不想在这时候再起冲突和波澜。 一方面是因为,她不认为费奥多尔这么大费周章只是为了调虎离山找她聊天,所以觉得武装侦探社之后应该还有硬仗要打,没必要在这里多浪费时间和经历。 另一方面,她直觉去见港口mafia的首领不会有危险,毕竟她实际上对哪一方都构不成威胁,她的死亡也不能结束正在发生的一切。 于是她上前一步,对国木田独步等人说: “我跟他们过去一趟吧,我想不会有事的。” 国木田独步听了她的话直皱眉,说: “不,你不了解港口mafia的作风。他们是盘踞在横滨的极恶组织,面对可能的威胁绝对没有手下留情这一说法。” 清水清衣还想再说什么,中原中也先一步嘲讽笑道: “连一个女孩子都比你们侦探社的有胆子。” 国木田独步没有理会,想继续说服面前的少女。这时,一个比中原中也的嘲讽意味更重的声音由远及近的响起: “笑死人了,小到快要看不见的蛞蝓竟然嘲笑别人胆子小。这完全可以评选横滨年度笑话了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芥川龙之介立刻眼睛一亮,激动大喊: “太宰先生!” 其他人下意识往声音来处看去,等看清来人后,眼睛不约而同地变成豆豆眼。 “……” 而原本听到声音就条件反射捏紧拳头的中原中也,猛地转头刚要大骂,却在看到眼前一幕的时候,瞬间把嘴里的话转变成一串猖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太宰你这是什么搞笑出场?是想出道不当侦探当谐星了吗?” 连一向情绪寡淡的清水清衣也忍不住捂嘴轻笑。 只见一辆精致小巧的粉红色女士自行车上,泉镜花在前面奋力地瞪着脚踏板,目光坚定,把自行车蹬出了快200的时速,身后都带起了浓浓的灰尘。 太宰治则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头发被迎面的风吹得凌乱,手紧紧地扣住自己坐的地方,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只能向内收起,可怜的踩在轮子凸出来的零件上。 画面一度非常搞笑。 不过太宰治可不是会让自己尴尬的人,他镇定自若地下了自行车,双手插兜低头看着中原中也面前的地面,说: “中也长这么大还没被女孩子载过吧,也是,毕竟是没有异性缘的中也嘛。” 中原中也满头问号: “我为什么要被女孩子载啊,我自己会骑车。而且臭青花鱼你眼睛往哪儿看呢,我才没有那么矮好不好!” 太宰治像是听不见中原中也的反驳一样,继续用轻飘飘的语气说: “好啦好啦,我知道中也你是嫉妒我了,太大声说话会丢脸的哦,港口mafia的干部大人~” 中原中也的怒火眼看就要压制不住了: “我有什么可嫉妒的?丢脸的明明是你不是我啊!” 在清水清衣等人的围观下,太宰治三言两语激怒了中原中也,让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缓和(?)下来。 刚好这时警方的支援也到了,引发骚乱的普通人们被全部带离,现场被清空了一大半。 不过还有几位警官没有离开,他们站在双方前面,看着清水清衣说: “因为刚刚发生的事,以及犯人的口供,我们需要带清水清衣小姐回去调查。” 清水清衣当然是没有意见的,但是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左右两边,陷入了迟疑。 左边边的代表——芥川龙之介丝毫不给警方面子,冷冷地说: “她是港口mafia要的人。” 中原中也扶了一把帽子,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他的话。 右边的代表——太宰治却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说: “今天在场的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带不走清衣酱。” 众人皱眉:什么意思。 “为什么?” 有人问出了这句话。 太宰治没有回答,而且有不属于在场任何一个人的第四个声音响起: “当然是因为,清水清衣要由我们接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