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葬场边缘蹦迪》 1. 第 1 章 林簌对了一遍行程表。 “明欣小姐，如果没有意见的话，日期就定下了，领证当天我们会派车接您到程家老宅去。”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红润的嘴唇含着吸管，目光呆呆地投向窗外。 林簌不得不提高音量再提醒一遍，“明欣小姐？” “啊……哦！”发呆的人回神，一双秋水杏眸向林簌疑惑地眨了眨，如同炎炎夏日中的一抹清波。 长得好看的人总会得到一点优待。被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看，林簌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小火苗马上就熄了。 她生得极好，哪怕只是穿了一件百变小樱的联名T恤和短裤坐在那里，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漆黑的长发也不打理，直直披下来，像一匹散落的缎子。 在谈婚论嫁的场合穿成这样，肯定不是妥当的举动。 但林簌暗暗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没有双方家长，没有丰盛的菜色，甚至地点不是在某家高档餐厅，而是街边的一家连锁西餐厅——这不是订婚宴，严格来说，这只是一次相亲。 一次草草接触，过不了两周就要领证的相亲。男主角都没有出场。 作为男主角哥哥的秘书，林簌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升起对这场包办婚姻中两位主人公的一点同情。 因此，她容忍了明欣穿着凉拖在桌下翘来翘去的脚丫。 明欣咬着柠檬红茶的吸管，可能是觉得这样和别人说话不好，她吐出吸管，“好。” “我知道了。”她想了想，“我要带什么行李过去吗？” 林簌看着这位爹不疼娘不爱、被家里人扔出来联姻的大小姐。 她说话语速都比旁人慢些，不爱抬头看人，纤密羽睫时常半遮清澈的瞳子。 林簌在见到明欣前就听过关于她的传闻。 明家不受宠的大小姐，一个家庭有难时被推出来牺牲的木头美人。 比起她活跃在富家少爷圈的弟弟，这位大小姐在他们的圈内几乎没有社交。 林簌语气不自觉放缓，“我们会准备您所需的一切生活用品，您的衣物我们也会一并运到别墅去。您有什么额外的需要吗，我们好提前准备。” “我的电脑和键盘、书柜里的书、展柜里手办……”明欣慢吞吞地数，“就这些了，没有别的。” 林簌记着明欣报出来的东西，她递出手机，“您加一下我的微信吧，有什么要求再跟我说。” 不同于林簌丰富的心理活动，明欣的心情十分平静。 距离她觉醒自我意识过去了一个月，她早已接受自己将会经历的剧情。 一个月前，明欣在梦到了自己所处世界的未来，确切说，自己所处小说的剧情。 小说内容是经典的追妻火葬场剧情，以明欣的书龄，她至少看过三十本打底类似剧情的小说。 年轻桀骜的富家少爷与自强不息的灰姑娘，中间夹杂着一二三四个挑拨离间的男主朋友、一二三四个大拖后腿的双方家长、一二三四个仿佛没事做的惹事女配和一二三四个深情男配。 虐文世界第一定律。 谁都能长恋爱脑，唯独男主不长。 明欣扮演的角色是深情男配商业联姻的妻子，在小说中连名字都没有出现过的路人甲。 路人甲不妨碍男配在剧情中发挥，他的每一次行动无疑都是和火葬场排号一位的男主反着来的。 温柔、体贴、情绪稳定、不属于女主只属于读者的男配角。 直到剧情末尾，他都没有追求过女主，也没有和商业联姻的妻子离婚。 活该上不了赛道。 明欣花了三天时间理清楚，发现明家既无破产危机，男配妻子也没有对男配情根深种的描写。 因为两人稳固的联姻关系，两家生意蒸蒸日上，按照此设定，明欣可以躺到呼吸的最后一秒。 毫无影响。 她没必要做任何动作，也不需要费心改变剧情。 用一个她不需要的丈夫交换安逸到八十岁的生活。 男配的名字是什么？ 明欣认真回想。 李福星？ 她记得男配是程家二少爷，程福星？ 林簌并不知道她脑袋里在转着什么念头，顺利与她交换了微信。 明欣的头像是一只趴在地上打滚的皮卡丘。林簌盯着那只皮卡丘看了两秒，想起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 这位剧情里同样没有名字的路人乙安慰明欣，“二少爷……人其实不错。虽然他性格有点古怪。但人是好人。” “谢谢。”明欣点头。 微信弹出来一条消息，“我把二少爷的照片发给你了，”林簌体贴道，“免得你到时候不认识。” 那是一张贴在优秀学生表彰墙上的照片。十五六岁的少年穿了一件领口笔挺的白衬衫，干净清秀得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 明欣心里微妙地升起一些对未来丈夫的好感。 她视线落到下面。 高一（1）班，程云谏。 和李福星隔了三本新华字典。 嗯……所以李福星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直到明欣搬进程家都没弄清楚。 没有婚礼，领证当天夫妻双方都没去民政局。林簌给她送来了一本办成方法为谜的结婚证。 明欣随手翻了翻结婚证，薄薄一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她没和闪婚对象见上面，结婚证上的夫妻合照是P的，附赠贴心的美颜。 明欣：…… 她默默捞起手机，戳林簌的头像，“登记结婚不应该夫妻共同到场吗？” 林簌：“不二家吐舌笑.jpg” 林簌：“假的，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等二少爷空出时间，您二位正好去民政局办理结婚手续。” 不了吧。明欣悠悠地想，假的也挺好。 两家是商业联姻，现在火急火燎地把两人塞到同一张结婚证照片里，不过是为了抓紧时间向外界传达两家联手的消息。 真证假证都无所谓，只是给其他人一个态度。 美颜过的结婚证和明欣的行李一起运进了程家。管家陈叔指挥下人把她的行李一箱一箱拆开，摆好安放。 明欣在英国的小公寓像是被神奇法术直接空运到了程家大宅二楼的一间空房里。 在程家生活的第一周，她一面都没见过的丈夫在外忙碌，他丈夫的哥哥在外忙碌。 家中只有体贴的保姆、干练的管家，明欣一天可以吃六餐饭，早餐中餐点心水果午餐和适当的宵夜。 吃完可以窝在客厅落地窗边看小说，管家帮她买回来一把摇椅。 完美。 她希望程福星不要回家。 这个美好的愿望在第八天破灭了。 她睡到早上，拿上kindle下楼，准备迎接美好的一天。 楼梯下的男人与她面面相觑。 一般情况下，明欣不是率先开口的人，错误要归结于她没睡醒。 “你是谁？” 男人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衣服，疲惫遮不住英俊，“你又是谁？” 两人相顾无言，隔着长长的楼梯打量彼此。 直到男人“呸”了一声，从嘴里吐出一根毛。 明欣顿悟，“李——程福——程云谏？” 他们的结婚证照片美颜过度，以至于明欣第一眼没认出来。 对方同样恍然，“明欣？” 素未谋面的新婚夫妻双双沉默，程云谏犹豫片刻，踏上前来。 他的个头很高，明欣从楼梯上走下来，在还剩两层台阶时与他平齐。 程云谏伸手，“你好。” 明欣盯着那只手看了会儿，握住，“你好。” 这场景似曾相识，客气得像是某中学校长在校门口迎接前来视察的教育局领导。 陈叔适时送上外套，中断尴尬的局面，“云谏要在家里用餐吗，正好是早餐时间。” 程云谏略有茫然，“早餐？” 他看向客厅高挂的壁钟，时间指向十点三十五分。 他茫然，重复，“早餐？” “午餐前的一餐。”明欣解释。 不管程云谏接不接受这一说法，五分钟后，他们坐到餐桌上。 吃饭是消除尴尬的最好方式，除了程云谏问陈叔几句程家大少爷的情况，桌上两人死寂地用餐。 这一点校长和教育局领导做得比她们好，校长和领导会在饭桌上商业互吹、猛耍心眼，但新婚夫妻不会。 为了家庭的和谐，陈叔再次挺身而出，“云谏今天要留在家里吗，你忙了有几天了，我过会儿安排人给浴缸放水。” 剧情里有描述过男配的工作吗？ 明欣冥思苦想。 很难说，毕竟男主角是少爷，男配也是少爷，众所周知，少爷不用上班，上班的人没时间你追我逃、虐恋情深。 程云谏自始至终都没朝明欣这里看来，“不用麻烦，我等会儿过去陪宝宝，她病得有点严重。” 明欣一个激灵，被“宝宝”这个称呼肉麻到脚趾扣住鞋底。 女主和男配在剧情开始前就认识了，是大学同学。男配新婚，正文剧情还没开始，女主生病不奇怪。 她大悟。 这就是男配的工作，在受情伤的女主角身边当一个温柔的解语花。 只是没想到程云谏私下里会叫女主“宝宝”。 好怪，再看一眼。 意识到自己的妻子还在餐桌上，程云谏抿了抿唇，“抱歉，如果你介意的话，等她情况好转，我们可以一起去看她。” 可能觉得这样很突兀，他补充了一句，“她很好相处的。” 他好嚣张。 明欣忍不住诧异地看过去。 真的好怪，不得不看。 程云谏脸上看不出一丝心虚，明欣对他的理直气壮感到好奇，于是答应，“好。” 早餐在安静中度过，程云谏在家换了一身衣服，匆匆离开。 他很急，没让司机送他，独自开车前往自己购置的另一套别墅。 他的宝宝住在这里。 程云谏从车后备箱里搬出几箱用品，艰难地打开别墅大门。 一个毛绒绒的东西滚到门前，蹲在抓板上，继而响起嚓吧嚓吧的抓挠声。 数只毛团飞速窜动，在大厅里飞来飞去。 程云谏看也不看它们一眼，把东西搬上货架。 一只黄白黑三色的海苔肉松大列巴来到他脚边，两腿一抻，就地一滚，上下一样粗，露出裹上绷带的、剃光了毛的肚皮。 程云谏蹲下来，小心躲过伤口的位置，挠挠厚长的毛毛，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宝宝，今天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对方娇滴滴地回应他，“喵呜～” 2. 第 2 章 宝宝是一只猫。 长毛三花母猫。 她是一本小说的主角，什么小说，不重要，因为作者只写了一个文案。 作者变成鸽子飞走了。 没有剧情，宝宝睁开眼睛就在流浪。程云谏是她给自己挑选的人类。 过程极其简单，她只需要在花坛的角落里呜呜叫几声，就会有富有且慷慨的人类上钩，感恩戴德地把她请走。 她果然是主角，天命之喵。 随便选的人类虽然长得不好看，浑身上下只有一种颜色的毛毛，但胜在他有一颗谦卑的心，先宝宝之先，忧宝宝之忧。 如此虔诚的仆从，宝宝愿意原谅他每隔几个月就把她送去打针的僭越。 程云谏像拎一条麻袋一样把她抱起来，嘴巴撅出三寸长妄图去亲宝宝的脸。 宝宝早已熟悉了这套流程，她镇定地伸出爪子，按住仆从激动的漏斗嘴。 “喵呜？”宝宝眉头一皱，鼻子动了动，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程云谏举着拉长的海苔肉松长方贝，顺着猫咪耸动的鼻头跟着嗅。 什么都没闻出来。 “喵。”宝宝猫脸严肃。 你在外面有其他人，仆人。 程云谏心领神会，他保持着把猫猫举在胸前的姿势，诚恳道，“我们家有了一位新成员。” 在房间各处蛄蛹的猫猫虫纷纷投来视线，一只又一只闪亮的猫眼睁得溜圆。 程云谏心底莫名升起一丝心虚，这股心虚实在莫名其妙，他清了清嗓子，语气复杂地道，“我结婚了。” “少爷结婚后会收心的。” 一句经典台词，经典到能让人脑中同步响起“少爷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和“少爷只是不懂爱”等等等等。 明欣端坐在沙发上，克制自己不往膝上的kindle瞟。 陈叔正在耐心地劝慰她，大概是有感于这对陌生夫妻见面时的尴尬，这位在程宅打理多年的老人试图挽回程云谏在明欣心里的形象。 明欣飞速瞥了一眼水墨屏，侦探即将对书外的读者解释凶手的诡计。这是至关重要的时刻，不容任何人打扰。 她决定转移话题，“他不住在这里吗？” “云谏在外面有一套自己的别墅，他时不时会去那里住上一晚。” 明白，成年人需要自己的私密空间。 陈叔微妙地察觉到明欣的走神。他很久以前就开始照顾程家兄弟，有非常朴素的、希望两兄弟过得好的愿望。 程明两家是商业联姻，他只是想要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有一个和谐的婚姻关系。 在这一基础上，他愿意对明欣好。 “你们以后会熟悉起来的。”陈叔说，“厨房包了小馄饨，要不要来一碗尝尝？” “要葱花、蛋皮和虾米，不要香菜，谢谢陈叔。” 陈叔目光温和，“过几天可有你们忙的，趁现在好好歇歇。” 手指悄悄翻到下一页的明欣一愣，“嗯？” 陈叔诚不欺她。 商业联姻是人情世故。 人情世故就需要出来和其他豪门打交道，向所有人传达两家联手的信号。 新婚夫妻的第二次碰面在订婚宴前。 明欣被按在家里做造型，程云谏被抓回来换礼服。 虽然他们一路跳过了恋爱订婚等步骤，直奔结婚，但订婚宴不过是商业社交的一环，之后还有订婚宴二、订婚宴三……次数按需求定。 明欣想到被自己扔到箱子里的P图结婚证，偏头看站在全身镜前被一群人拥簇着换各种礼服的程云谏。 察觉到她的目光，程云谏看过来，“嗯？” 明欣：“我记得我们领了结婚证。”假的。 “也拍了结婚证件照。”P的。 “为什么我们在准备订婚宴？” 程云谏的表情相当一言难尽，“那本结婚证……”他很想捂住脸，但两只手都被造型师捏着打理，“你不用在意，是我哥的杰作。” 他绞尽脑汁，想找出一个正面词汇评价他亲爱的哥哥，最终只说，“他在发癫。” “……好的。”明欣转过头去。 从那一小段沉默中，程云谏看出了很多。本着一个弟弟最后的良心，他对明欣道，“我哥给你准备了新婚礼物。” 礼物？什么礼物？她怎么不知道？ 程云谏面上再次浮现打翻调色盘般的五颜六色，“你跟我来。” 明欣住进程宅有一段时间了，她很少在程宅走动，活动范围仅限于一楼和她自己的房间。 程云谏带她上了三楼，站定在一扇门前。 他深呼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一个天大的决定，“就在房间里，你自己看吧，都是你的。” 在踏进房间前，明欣想过很多种可能。 里面或许装了一房间的珠宝，这比较符合大家对豪门的刻板印象。 也可能是一屋子包包，这比珠宝更年轻化。 准备妥当的衣帽间，在满足以上两种猜想的同时扩张了种类。 不知为何，观察程云谏的表情，明欣感到一丝害怕。 她鼓足勇气，推开未知的大门。 两排柜子。 薯片。浪味仙。妙脆角。麦丽素。星球杯。威化饼干。 两排冷柜。 可乐。奶茶。鲜橙多。酸奶。气泡水。 一排冰箱。 看不到里面的内容，可以想到里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冰激凌雪糕。 明欣的脚步停住了，她充满敬畏地道，“你哥准备的？” 程云谏干巴巴道，“是啊。” 明欣态度诚恳，“你哥哥是不是人类行为艺术家？” 程云谏唯有微笑，“这只是一半的礼物。我哥从陈叔那里听说你喜欢吃零嘴，就给你准备了一个零食间。” 叮咚一声。 林簌发来消息，“老板让你加一下他的微信。” 消息泡下的个人名片上只有头像和昵称。 头像是一个空白的人头框框，微信默认头像。 昵称是程千渡。真名。 程千渡。程先读。橙鲜多。鲜橙多。 微信诈骗用的假号看起来都比它像真号。 下一秒，鲜橙多发起转账。 好几笔转账。因为微信转账单笔有限额。 金额大小，相当大方。 明欣瞳孔微颤。 鲜橙多言简意赅。 “新婚快乐。” 程云谏深知自家大哥是什么德性，安慰道，“你安心收着，这是另一半的礼物。” 明欣深深凝视着他，又问，“你哥哥是慈善家吗？” “不，”这一次得到的回答异常坚定，“他是人类行为艺术家。” 零食间和转账让明欣的心情得到了大幅度上扬，以至于妆造的全程她都没有失去耐心。 好心情持续到明越过来接她。 她和明越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程云谏和程千渡是同父异母的继兄弟，亲姐弟的关系反而没有继兄弟好。 这很正常，她和明越从小不一起长大，明越在明家父母身边，她待在老家，由奶奶养大。 她和程云谏订婚宴前分开走也只是为了明面上的一点体面。 明家有司机，但明越是一个人开车过来的。 他和明欣长得很像，都是极艳丽的相貌，发乌肤白唇红，眉梢眼角有着相似的弧度。 见到盛装打扮的明欣，他愣了一瞬，生疏地夸赞道，“很漂亮。” “谢谢。”明欣钻进车里，坐上后座。 明越不急着开车，将放在副驾驶座上的纸袋拿给她，“这是妈妈准备的礼物。祝你新婚快乐。” 明欣原本没打算在车上拆开，明越一直侧着身子看她，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明欣从纸袋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她抬头看了明越一眼，对方眼中溢出明显的期待。 她抽出丝带，盒子里是一条精致的珍珠项链和配套的珍珠耳钉。每一颗珍珠都在光下散发出温润的光泽。 “项链是妈妈挑的，我买了耳钉。”明越说，“看来配你今天的裙子应该很不错。” 这是一个示好，明欣在回国前和家里闹得很不愉快。 她心中有过短暂的犹豫，而后摘下原本配好的耳环项链，换上妈妈和弟弟的礼物。 明越放下心，更要大力夸赞，“很好看。” 明欣对着后视镜照了照，类似的项链她们的爸爸在她刚出国读大学时送过一条，明越和妈妈忘记了这件事。 她换了首饰这点变化，一下车程云谏就发现了。 他打量几眼，“珍珠很衬你的肤色。” “谢谢夸奖，”在许多双暗暗打量他们的眼睛前，明欣挽起程云谏的胳膊，“我知道了，你哥哥送的礼物真贴心。” “你是指红包？” “指零食。” 面对各方隐蔽而探究的眼神，他们不约而同挂上礼貌的假笑。明欣唇边的笑容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就轻描淡写地放下。 程云谏疑惑道，“你怎么不笑了？” “累。” “而且为了穿礼服好看，我没有吃东西。”饥饿使人忍耐力降低，“午饭晚饭都没有。”她讨厌宴会。 “你等一等。”程云谏面色一本正经。 在两人进入贵宾走道，躲开宾客视线时，程云谏解开西装扣，从左胸内侧的衣袋中神乎其技地拿出一块单独包装的小饼干，“给你，垫垫肚子。” 明欣敏锐地注意到包装上印的品牌名。 似曾相识，两小时前曾出现在鲜橙多送的零食架上。 “你从零食间拿的吗？” “从我自己的零食间拿的。”程云谏羞恼道，“我哥送给你的零食间还多一个冰柜一个冷柜呢。” 明欣看他的眼神颇有深意。 “不着急。” 等你以后和女主角纠缠的时候，两个零食间都不是你的。 谢谢你，福星。 3. 第 3 章 程明两家的联姻吸引了江城商圈绝大部分的人。 明欣和程云谏两个吉祥物在包间里由化妆师和造型师最后一次检查妆容状态，预备到宴会厅迎客。 发现明欣换掉了配套的首饰，化妆师没有多问，给她换了另一种颜色的口红。 程云谏任由造型师给他调整领结，“哥，你怎么来了？” 明欣向门口看去，比程云谏在程家更摸不着踪迹的男人此刻站在包间门口，对程云谏的话不做理会，目光直勾勾落到明欣身上，随后很明显地皱了下眉。 程云谏不着痕迹地挡在明欣身前，“你正常一点，吓到别人了。” “没有吓到。”程千渡又皱了皱眉，“现在还来得及，我能处理。”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明欣很快意识到这是在说她和程云谏的吉祥物联姻。 程云谏揉着自己的额头，“哥，我亲爱的好大哥，你要现在走出去宣布联姻结束吗？” 他伸手比了一条缝，“你能不能稍微不那么任性一点，就一点点。” 程千渡又一次无视了他，视线从他的肩上越过盯着明欣。 程家两兄弟的长相并不相似。两者身高无差，气质形象千差万别。 程千渡五官线条冷厉，双眼黝黑无光，整个人往那儿一站仿佛一尊脑袋有大病的人型AI。 程云谏则是天生一双笑眼，面上常带笑意，活像画卷里的风流公子从纸上走了下来，换了一身现代装束。 平心而论，明欣觉得纸片人的接受度比有病AI高。 她面无表情地接受鲜橙多AI的审视，也审视着鲜橙多。 程云谏挥手阻断了他们的相互打量。 “哥，”他搭着程千渡的肩膀，“如果你是为我好，就应该像尊重我一样尊重她。” 程千渡收回目光，“你们不一样。” “一样。”程云谏说，“我们是夫妻，夫妻是一体的。” 程千渡的眉毛处于一个要皱不皱的薛定谔的状态。 明欣慢条斯理地开口，“我们还没领证，不算夫妻。” 程千渡挑了一下眉。 程云谏转回来，恼羞成怒道，“你到底站哪一边？” 明欣：“事实这边。” 她得到了一个气鼓鼓的怒瞪。 不过这帮理不帮亲的一句话让程千渡对她有所改观，他对程云谏颔首，“我会把她当做家里的一份子。” 他低头摆弄手机，叮咚几声，明欣拿出手机一看，又收到了几笔转账。 程千渡一走，包间里眼观鼻鼻观心的化妆师和造型师再次忙碌起来。 程云谏捏着鼻梁，“别在意，我哥没有坏心思。他就是学不会和人打交道。” 明欣慢吞吞道，“很难想象他可以出门做生意。” “他这种人是小说里的主角，鬼知道他脑袋里装了什么。” 程云谏收回手，被造型师喊住，“稍等。” 他的手腕上有一条窄小的疤，伤口带痂，新伤不久，之前被衣袖挡住，没有露出来。 造型师选了一块表戴在他的手腕上，恰好遮住疤痕。 明欣留意到那条疤的走势不像是被寻常利器所伤。 很像是被某个小妖精抓的。 程云谏倒是突然想起事情，“对了，我还有事没和小林交代。” 明欣看着他。 “林簌，你认识，我哥的秘书。” 程云谏拿起桌上的手机，“我哥不能吃外面的东西，陈叔会让司机送来家里做的饭，林簌守着我哥吃完。今天忙，我哥忙起来不记得吃东西。” 他清亮亮的眼珠转向明欣，“你不是饿了吗，要不要让司机多带一份？” 明欣摇摇头，“你很关心程千渡。” 程云谏愣了愣，一笑，“你猜谁是这个家的大金主。” 明家早年是做外贸起家，后来扩展产业。 明欣在英国读书时没住过留学生的校外公寓。她在距离学校两个街区的位置有一套两室两厅的平层，是她出国前她爸爸买好的。 而明家和程家联姻，可算高攀。程家需要一个既能掌控，又熟悉产业的先锋军，明家需要底气和上线。 程氏是家族企业，程家兄弟的父亲上位时很有一番波折，产业缩水一大半。 轮到程千渡上位，波折更大。但这位为赚钱而生的AI把程氏的触手伸向了更多行业，在父辈的骸骨上打造了自己的商业帝国。 江城有一处知名的旅游景点，叫宜阳山。山上有一大片紫藤，花期到来时如烟如雾，宛若飘笼山头的紫色云霞。 宜阳山有两处峰头，北峰和南峰。稍小的南峰是私人山头，程家大宅就在山顶上。 程千渡选那里只是因为南峰靠江，他想欣赏江景。他和程云谏儿时居住的程家祖宅就扔着吃灰，只请人打理。 明欣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你说得对。” 换作她身边有一棵摇钱红杉，她也供起来。 程千渡长吐一口气，从身上某个角落里掏出来第二块小饼干，“多吃点，等会儿会非常无聊。” 不是每场富人聚集的宴会都有震惊全城的乐子看。 真假千金、订婚宴退婚、几男抢一女或几女抢一男，这些事一旦闹到宴会上，接下来两个月内所有宾客都将幸运地拥有新的饭桌话题。 有钱人吃瓜，更要大吃特吃。 为了不让自己成为被吃的瓜，大部分宴会都很无聊。 宴会的吉祥物更无聊。 明家父母和程千渡是众人攀谈的中心，宴会理论上的两个主角反而无人关注，明欣已经看程云谏用瓜子垒出了一座塔。 她安安静静地坐着，当自己是一个漂亮的花瓶。 程云谏选了几颗好看的瓜子搭出塔尖，问道，“你饿不饿？” 有些人能当上男配不是没有道理，至少他很体贴。 明欣诚实地点头。 程云谏四处张望，他们面前的餐台上摆着各种坚果果盘，点心小吃在更远的位置。他快步走出去，拿了两个盘子。 程云谏前脚走，卡座后脚迎来几位客人。 来的都是江城的富家小姐，为首者是钱家二小姐钱芙龄。明欣和她们不熟，可以说她从没踏进过富家小姐的社交圈。 衣着华丽的小姐们一人手上拿了一杯酒，“没想到你是我们中最早结婚的人，恭喜你。” 多余的一杯酒放到明欣面前，她敛敛眸子，不咸不淡道，“我今年二十四，不算特别早。” 钱芙龄面上僵硬，“好事，”她拿酒杯对着明欣虚虚碰了一下，“祝你新婚愉快。” 她浅浅抿了一口酒，杯口向明欣微微一倾。 周围人立刻有眼色地起哄。 “碰一杯吧，明欣，以后你就不是明家女儿了！” “一杯酒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喝嘛喝嘛！” 明欣在思索来者的意图。 她飞快地扫了一眼摆在面前的酒。 钱芙龄手中是一杯红酒，她面前这杯居然是啤酒。真难为这群小姐还能在程明两家的订婚宴上找到啤酒。 钱芙龄保持着微笑，微笑中含着几分轻视。她身边的小姐妹嘻嘻笑起来，轻声细语中浮着一层恶意。 她们是来找麻烦的，替背后的家族试探两家联姻的真实情况，来看看明欣这位身在程家的质子称得上几分地位。 明欣不打算喝这杯酒。 她的余光里看到明越在不远处和朋友说话，人群中她和自己的弟弟对上视线。 明越没有读懂这里微妙的氛围，向明欣遥遥举杯后扭头继续和他少爷圈子里的狐朋狗友闲聊。 没有脑子的弟弟，扔了罢。 明欣垂眸，打算在过敏和重度过敏中选一个借口，后续配上配套的说辞。 她刚要决定把自己的过敏史说成沾上酒精就得抬上救护车，她身边的沙发哗一下陷进去。 程云谏懒洋洋地仰躺在沙发上，两盘小点心放在矮桌上，一只胳膊自然而然搭着沙发靠背，蹭到明欣做了造型的头发。 “在聊什么，加我一个，我快无聊死了。” 他噙着笑，扯开造型师精心调整过的领带，顺手拿起桌上那杯啤酒一饮而尽。 看不出他是不是故意的，程云谏苦着脸，“我从下午起就没喝过水了，干死了干死了。” 围绕着钱芙龄的姐妹团面面相觑，摸不准他的态度。 程云谏看向明欣，“我看你弟弟在那边，要不要带我去认识认识，我还没有和小舅子说过话呢。” 明欣明白了，他是过来解围的，“好。” 他们正要离开，程云谏刚起身，钱芙龄身后的富家小姐中有一人小声嘀咕，“两个联姻的废物而已，给他们脸了。” 这话其实没错，不然轮不到他们两个人躲在角落里偷闲。连明越身边都围着一圈人明里暗里捧明家的小少爷。 两尊精心装饰过的摆设，价格都称不上昂贵。 程云谏刚抬起的屁股稳稳落回沙发上。 “你肚子饿，先吃点东西吧。”他对明欣说，“我拿了小蛋糕。” 他抓过零嘴盘里的坚果，当着一群人的面，慢悠悠地剥起来。 “我们家有一个子公司，财务总监能力很不错。”他随意起了一个话头，“程家有一个叔叔想把他调到总公司来，当自己的心腹培养。” 钱芙龄脸色骤变。 程云谏把剥好的坚果放到空碟子里，继续剥下一把，“我见过那人一面，不太喜欢他的面相。这点你们不在意吧，我有些迷信，觉得他有点奸相。” 他仍在微笑，“比方说，他其实姓钱，不姓程。我不是有意代指，李总监姓李，我只是说一个笑话。” 第二把坚果剥好了。程云谏环视一圈，“你们怎么不笑，这个笑话太冷了吗？” 钱芙龄脸色难看，“是很好笑。”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我们有事先走了，你们两位可以坐在这里慢慢聊。” 她们风一样地来，灰溜溜地走，高跟鞋蹬出急促的脚步。 程云谏手边的碟子里坚果堆起一个小尖尖。他在边角上偷了一个，吃掉，“别在意。财务总监这会儿已经不在我们家公司工作了。” 他感慨，“我可是在救她们，怎么搞得我成了坏人角色？” 明欣吃着坚果，眼里打出疑问。 程云谏镇定地解释，“我哥知道他们在背后搞小动作，等会儿再发现他们还过来找我们的麻烦。他肯定会把这几家都当做自己的敌人。” “敌人就要下手惩戒，惩戒过后，说不定会被对方报复，为了防止被对方报复造成重大损失，不如直接斩草除根，一次搞破产。” 他剥完所有坚果，拿湿巾擦擦手，“我可是把她们从破产危机中拯救出来的大好人，她们至少要给我送一面锦旗。” 明欣：“是不是还要夸你是一位情系乡里的好街道办主任？” 坚果碟子被端到她面前，程云谏笑眯眯道，“你可以夸了，我听着呢。” 4. 第 4 章 宴会总是平静而枯燥的。 对吉祥物来说，尤甚。满厅的华服男女，明欣认识的不超过两位数，其中和她交谈过的人数小于二十，熟悉的更是寥寥无几。 程云谏比她更无聊，他会告诉明欣每一个过路人的身份。 被他抓到一颗行走的大瓜，他能从对方的七八个婚外情对象一路细数到对方儿子暧昧的三四个女明星。 短短一个半小时，明欣大涨见识，恶补了许多江城豪门的恩怨情仇。 她恍惚有种感觉，程云谏是活跃在瓜田里的一只猹，不仅自己吃瓜，还要带动无辜的新的小动物一起偷人家的瓜。 末了，程云谏补一句，“现在你知道他们有多离谱了吧，下次见面硬气点，你有我撑腰，我有我哥撑腰。” 程家反向多米诺骨牌，正是此等邪恶谄媚的关系。 不知不觉，他们吃光了零嘴盘里所有的坚果。 不远处隐约传来聒噪的吵闹声。 明欣探头看去，在众人的包围中，一个女孩不卑不亢地站着。 她很漂亮，是一种生机勃勃的美。一条白裙穿在她身上，像是花朵微拢的白瓣，清新静美。 只是她的生机下暗藏憔悴，昂起的头是强撑的信号，掩饰她的愤怒与不甘。 一棵孤傲的小白杨。 围住她的富家小姐中，钱芙龄又是领头的那一个。 钱芙龄真忙，这边找明欣呛话，那边赶场给女主角找难堪，横店的龙套都不如她勤劳。 这本书的作者应该为钱芙龄的辛苦付费，给她氪一个系统挂，比如什么炮灰女配系统，每走完一个炮灰剧情即可得一百万。 明欣认识被钱芙龄堵住的女孩。在她梦到整本书的剧情后，她第一个调查的就是她和男主角。 男主角谢之舟所在的谢家是江城的老牌豪门，外界对谢之舟知道得不多，但圈子里的一条宠物狗都知道谢之舟会是下任谢家家主。 女主角舒兰和谢之舟中间隔了谢家全国各地的摩天大楼和谢之舟的私人银行卡上起步八个零。 他们认识是在大学校园里，那是阶级最后一次放过年轻的莘莘学子。 谢之舟大学期间被家里人抓去带一支小团队，给家里的公司做商业推广。据明欣调查的结果，他几乎不回学校上课。 能在如此有限的时间内完成认识、动心、追求、交往等等一系列火葬场前置条件，谢之舟不开班传授时间管理技巧，是无数豪门子弟的损失。 程云谏和她一起远远偷窥，“你认识她？” “不认识。”明欣看向程云谏，“你认识？” “舒兰是我大学社团的朋友，我们在同一个救助站工作。” “你们都在国内读大学？” 程云谏点头，“我高中上的国际学校，但大学没出国。” “不过去帮她吗？”此时正是男二表现的好时机。 明欣说完这句话，就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朝舒兰和钱芙龄走过去。 他们说了几句话，钱芙龄带着她身边的富家姐妹团气鼓鼓地走了。 她不会真有炮灰女配系统吧？ 程云谏问，“要不要我带你去认识认识她们？” “好啊。”明欣望着站在一起的登对男女。 她很好奇，他们怎么能在短短几年内搞出那么多事，谢氏继承人不需要工作吗？ 男人，谢之舟和舒兰小声交谈了几句，谢之舟揽住舒兰的肩膀。 明欣和程云谏刚抬脚，舒兰突然挣开谢之舟，提着裙子跑开。 “她跑掉了。”明欣说。 “跑掉了。”程云谏重复。 他叹了口气，“没办法，舒兰的脾气是有一点……倔强。我们追上去看看。” 谢之舟追着舒兰，程云谏和明欣追着谢之舟，宴会厅的侧门被推开了三次。 侧门出去是一个小花园，舒兰停在喷泉前，谢之舟紧跟停下。他们先是小声争吵，很快压不住情绪，音调高到吓跑花丛里闲逛的野猫。 程云谏和明欣尴尬地躲在侧门外的石柱后。 明欣：“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 “为了避免谢之舟一时生气想要天凉程破。哦，”他醒悟，“也许我哥会把天凉谢破当做他的下一个奋斗目标。” 两个脑袋从廊柱后探出来。 程云谏小声道，“他们好像不吵了。” 他们上前几步，刚低沉下来的吵架声顿时抬高。两人一顿，激烈的争吵又变成情人的絮语。 一走，一吵。 一停，一静。 走走停停，吵吵静静。 明欣皱眉，“他们不会是故意的吧？” 话音刚落，争吵中的小情侣拔足而奔，劲头堪比参加马拉松比赛，反驳的话一声比一声高。 人在气头上是看不到路的，他们笔直地冲出小花园，离开酒店。 程云谏默默带着明欣走到花园边缘，从栏杆的缝隙里目送两人闯过马路。 绿灯闪了两下变成红灯，没能挡住他们愤愤的脚步。 红绿灯的那头，小花园的栏杆缝隙间，露出明欣一双冷漠的眼睛。 “我平等地讨厌每一个不遵守交通规则的人。” 程云谏讪笑，“以后再介绍你们认识。” 宴会上的其他人没有注意到两个小角色的出逃，倒是有人关注，“谢少和他小女朋友去哪儿了？” 很快有人插科打诨，“谢少的事你也敢管，人家为爱发疯呢！” 明明是明欣和程云谏的订婚宴，反而没人关心他们两个。 等到订婚宴快结束，谢之舟和舒兰才偷偷从侧门溜进来。明欣眼尖地注意到舒兰的口红有点花。 她把目光调转了一个方向，看到明越在更远处的位置和爸爸妈妈说话。 整场订婚宴，他们都像是当做彼此不存在一般待在同一间宴会厅里。明欣摸了摸颈间的珍珠项链，触手生凉。 程云谏问，“你今晚要回明家吗？” “不回。” 两家明面上只办了订婚宴，但私下大家都知道距离婚礼也就不超过半个月的时间。 依照明欣爸爸明耀的态度，他巴不得明欣明天结婚，后天怀孕，大后天生孩子——还得是男孩，大大后天带他的宝贝外孙继承程千渡的全部财产。 所以，她的联姻对象为什么不是鲜橙多，而是李福星？ 福星正在剥坚果，他们又拿了新的一盘。他自己不吃，只一个劲儿地剥，剥完全部进明欣的肚里团聚。 “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程云谏一边钳核桃一边说，“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明欣吃核桃仁。 “怎么没有，你没有对婚姻的美好期待吗？” “我已经准备好度过无爱的悲惨人生。” 程云谏诧异，“你怎么这么丧气？” 明欣更诧异，细白的手指指指他，指指自己，“你，我，我们都沦落到联姻的地步。” 程云谏的表情逐渐凝重，“我居然无法反驳。” 明欣是一位得道高僧，眼睛里写着大彻大悟。 程云谏长叹一声，做出决定，“那么，在我们结婚前，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我在宜阳山外有自己的别墅。” “我知道。” “我之前不住家里，是在自己的别墅住。” “我也知道。” “我的宝贝们和我住一起。” “我知——”明欣猛地扭头，像一株震惊的向日葵，“宝贝们？” 她以为只有一个，没想到有一群？ 程云谏不懂她内心的震撼，“宝宝做了手术，不亲自照顾她，我不放心。” 明欣下意识问道，“什么手术？” “绝育手术。” 也就是说，在明欣搬进程家大宅时，有一个无辜又可怜的宝宝结扎了。 明欣抓住沙发上的靠枕，屁股往离程云谏更远的方向挪动。 程云谏疑惑道，“你为什么用这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我？” “我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人。” 她一般只用这种眼神看人渣。 程云谏摸摸西装口袋，在内侧摸到他的车钥匙，“你今晚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见见她们？” 明欣不是一个心软的人，但她此刻确实心情复杂，且沉重。 她慢慢放松心情，“可以，我需要带礼物吗？” “你人到了就好。实在不行，你可以买点水煮鸡胸肉。” 明欣在便利店买了一箱沙拉鸡胸肉，在程云谏挑剔的挑选下买了最清淡的口味。 她坐在程云谏的副驾驶座上，穿着精致的礼裙，抱着一箱鸡胸肉，要去见程云谏养在外面的小宝贝们。 茫然。 随后是满头问号。 她明白自己和程云谏是双方都无感情的商业联姻，但她没想到程云谏开放至此，难道是想和她搞开放式婚姻关系？ 舒兰知道她的男配想搞开放式婚姻吗？ 作者知道男配想搞开放式婚姻吗？ 程云谏有一丝扭捏，还有一丝兴奋，“你不用紧张，她们很好相处。” 明欣是好相处的，程云谏的小宝贝们好不好相处不知道。她抱紧鸡胸肉，宛如骑士抱紧自己的宝剑，严阵以待。 程云谏的小别墅在市区的别墅小区里。 车停进车库，别墅里没有开灯。 程云谏在一串钥匙里找出别墅的钥匙，他拧开门，明欣做了一个深呼吸。 黑暗中亮起一个又一个成双成对的小灯笼。 宝贝们纷纷凑到门口，接见明欣这位客人。 宝贝一号蹭到明欣脚边，娴熟地蹭蹭，大尾巴直往明欣小腿上勾。 宝贝二号低伏身体，浑身毛毛炸成一个长条形的球，色厉内荏地对明欣哈气。 宝贝三号优雅地迈步到明欣脚边，往地上一躺，“喵呜～” 呀，你老婆来啦？ 5. 第 5 章 明欣坐在沙发上，程云谏在水吧里忙碌，“你想喝什么，茶、果汁还是咖啡？” 明欣暗中打量周遭，慢悠悠道，“气泡水。” 这栋二层小别墅是程云谏的私产，所有装修内饰都由他一手搞定，许多设计都是为了方便猫猫生活，因此随处可见通天柱、猫爬架和跳台。 以及无处不在的猫毛。 明欣冷静地摘掉脸上的猫毛，看向程云谏，“他们就是你的宝贝？” “宝贝们。”程云谏强调。 “你上周不回来是因为……” “宝宝做了绝育手术。”程云谏眨着诚实的眼睛，“我要留在这里帮她换绝育服。” 他目光所至之处，一只长毛三花慵懒地躺在地上，鸡毛掸子似的尾巴一摆一摆，腰上是系成小背心的纱布。 明欣抬手，拍下三花的照片，发给林簌，“程云谏的宝宝？” 今晚是两家订婚宴，林簌忙里偷闲，摸鱼回复，“如果你要说猫猫，程二少爷确实有一别墅的宝宝。如果你要说猫猫的名字，这只胖三花的名字就叫宝宝。” 全方位无死角的有理有据。 一时间明欣都不知道是自己另外买一栋别墅专门养猫的程云谏有问题，还是怀疑他在外面找小情人养在别墅里的自己更问题。 或者，大方一点，把锅推给其他人。 当然是造成现在这种养小情人正常养猫不正常的圈内风气有问题。 原书剧情里没有任何一处提过程云谏是一个猫奴。 她看见程云谏在打气泡水的中途搂着猫猫吧唧一大口，亲得猫都在他胸口不断挣扎。 明欣陷入了思考。 她知道原书剧情的时间在程明两家联姻之前。 明欣曾以为自己不用在意所谓的原书剧情。 她在国外读书，就算明耀和蒋丽丽要求她回国，她又不是他们养的仓鼠，说回去就回去，说联姻就联姻。 现如今她本人就坐在程云谏的别墅里，发生过什么无需再提。她领悟到，人不能过度自信。 明欣垂下眼，一只圆滚滚的橘猫正殷勤地蹭她的小腿，毛绒绒的触感包裹她的皮肤。 加长版肉松小贝轻盈一跃跳到沙发上，踩出一个沉沉凹陷。 程云谏替猫狡辩，“宝宝不是胖，只是毛多。” 明欣犹豫了一下，伸手摸摸挨上来的猫猫头，沿着脊椎一路顺下去。 毛挺多，肉也不少。 程云谏把新打的气泡水端到她面前，玻璃杯沿还颇有情调地插了一片柠檬。 他给明欣介绍，“这只橘猫叫卡卡罗特，他是公猫，非常亲人。三花猫猫是宝宝，是我们家的老大，很友好，你可以摸摸她。猫爬架上面那只长毛狮子猫是泡芙，狸花是……” 这栋别墅完全是猫猫的地盘，程云谏光是介绍一楼客厅里的猫猫就说了一分钟。 明欣听他说了一圈，只记住了黄的花的白的灰的各种花色。 宝宝稳稳地踩在她的大腿上，就地一盘，仿佛一个长毛的秤砣。肥美的毛毛屁股对着明欣，引诱人伸出恶魔之手。 紧接着是猫咪惬意的呼噜声，毛绒秤砣装上了大功率发动机。 明欣手足无措，程云谏满心羡慕，没人明白宝宝的苦心。 在人类不知情的世界里，猫咪们窃窃私语。 猫与猫交流不需要喵喵叫，嗲声嗲气的叫法适用于诱骗人类。同类说话一般靠嗅觉、肢体语言和奇奇怪怪的呜呜声。 程云谏无法想象家里的猫吵架时尾巴一分钟能弯几个弧。 此时别墅里正进行一场排除了仅有两个人类的喳喳讨论。 橘猫卡卡罗特绕过明欣的脚踝，趴在茶几下方，“我喜欢她身上的味道，好好闻哦。”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你不喜欢的人类。”狮子猫泡芙嗤之以鼻，“呸，你这只人类舔狗。” 卡卡罗特暴怒哈气，矫健的身姿犹如一辆涂了橘漆的面包车向泡芙狠狠撞去。 泡芙不甘示弱，还以一通降狗十八掌，劈得周围猫毛乱飞。 两只猫缠斗起来，边打边跑，从客厅打到阳台打到猫爬架打到跳台，中间撞翻了正在吃猫粮的无辜小狸花九条和躺在楼梯上乘凉的英短锅盔。 四只猫鸡飞狗跳地冲上二楼，不久二楼传出兵兵乓乓的激烈响声。 宝宝在明欣腿上惬意地抻抻身子，锐评四只猫的行为，“蠢得像狗。” 明欣眼看四只猫飞奔上楼，头顶噼里啪啦直响。 一只鸳鸯眼的白猫迈着优雅的步子踱到她身边，喵喵叫了好几声，明欣一头雾水。 程云谏向她尴尬一笑，她克制地掀了掀嘴皮，“猫……很活泼。” 程云谏眼疾手快地抓住一根险些掉进杯里的猫毛，脸上露出柔情，“我爱他们。” 鸳鸯眼白猫雪糕猫脸一皱，“他说什么？” 四仰八叉歪倒在猫房里睡得昏天黑地的黑猫小煤炭茫然睁眼，“……他说他好爱她？” 雪糕大惊，蹦出一句猫猫脏话。 盘在明欣膝上的宝宝幽幽看过去，张开爪爪自顾自地舔，五道寒光在毛发间犀利闪过。 作为猫猫别墅的老大，宝宝是一只温柔对人，暴力对猫的小猫咪，别墅里的猫有至少一大半体会过她的无敌猫猫拳和野蛮冲撞。 她坐在明欣身上，意思是，这个人类她罩着。宝宝每天都在为家操心。 躲在旁边玩球的小布偶猫多多没有关注她们之前的对话，顺口复读人类热词，“恋爱脑狗都不吃。” 雪糕在宝宝的威慑下，心虚地蜷起爪爪，听到这话，矜持地一抻脖子，复读，“就是，恋爱脑狗都不吃。” 程云谏看见自家可爱的鸳鸯眼小猫矜傲地从自己身边走过，一黄一蓝两只眼睛同步向自己生动地翻了一个白眼。 人类铲屎官无辜又迷茫。 明欣看在眼里，对雪糕的复杂心情有着极其错位的感同身受。 她默默想，这只猫是她的眼替。 她也很想对这该死的世界翻白眼。 时间太晚，他们选择在程云谏的猫猫别墅里住一夜。程云谏喊跑腿送来了女士睡衣。 他给明欣安排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有独立卫浴。 明欣拎着程云谏给的袋子，到浴室里才发现里面不仅有贴身衣物，还有抓夹、浴帽和卸妆巾。 程云谏是一个非常体贴的人，体贴到你不用说，他会自动帮你准备好下一步需要的东西。 和这样的人待在一起，很容易产生爱情外的情感。 明欣没期望在一场商业联姻中遇到爱情，但在这场没有感情的婚姻中，抛开男配的身份，程云谏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对象。 她洗漱完毕，穿着睡衣睡裤走出房间，倚靠在二楼的栏杆扶手上。 程云谏在一楼客厅捉猫梳毛，他换掉了西装，黑色的T恤和短裤沾满猫毛，像一个大号灰色毛毡子。 察觉到目光，他抬起头，原本用发胶拂上去的黑发散落下来，凌乱地搭在额前。这让他看上去更年轻了，这张脸逐渐和明欣看到的照片重叠。 坦白说，登记照里那张美少年面孔非常戳明欣的好球区。 程云谏一手摁着泡芙，一手举起刮毛梳，“晚安！” 宝宝蹭到明欣脚边，懒洋洋喵呜一声。 明欣点头，“晚安。” 在猫咪别墅睡觉和在程家睡觉最大的区别是，你可能半夜被毛绒怪物袭击。 明欣在窒息的噩梦中醒来，一睁眼就看到长毛秤砣趴在自己的胸口，睡成一块五颜六色的拖把布。 她无比疑惑地看向房门，再三确认自己昨晚关了门。 宝宝在她胸口翻身，娇娇地呜呜一声，对自己的重量没有一点数。 换作是程云谏，早就猛扑上前，大吸一口。但明欣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女人，她把宝宝搬到床上，去浴室换了衣服。 路过程云谏的房间时，房门开着，程云谏如同一个在酒池肉林醉生梦死的昏君，躺在猫猫堆里，发出幸福的哼唧声。 明欣加快了脚步，把不该有的印象扔出脑子。 楼下仍是猫猫们的地盘。在沙发上打滚的狸花猫瞅了明欣一眼，继续打滚，四只爪爪朝四个不同的方向伸展，露出白白的毛肚皮。 明欣在沙发上坐下，她的kindle在程宅，但她还有手机。 小说看完三章，别墅的门锁咯啦咯啦响了几声。明欣和猫猫们的目光全集中在扭动的把手上。 大门一推，门口站着一个人。 昨晚怒闯红灯的主角之一舒兰站在门外，手里抱着一大袋猫粮。 那一刻，明欣的脑袋里闪过许多念头。 程云谏金屋藏娇借猫咪掩盖真相。程云谏金屋藏娇借舒兰隐藏猫猫。舒兰被谢之舟伤透转而投奔程云谏。谢之舟心灵受创引舒兰投奔程云谏。 她盯着舒兰小指上挂着的钥匙，凝眉。 女人，猫，女人，安静如没有配音的游戏角色，沉默且内心戏丰富。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楼上响起一道沉闷巨响，依照响声的大小与沉闷程度，该物体至少重80KG。 同时程云谏并没有发出声音。 合理推测，该80KG物体为程云谏。 两个女生面面相觑，双双抛下东西冲上二楼。 程云谏的房间里伸出来一只手，再沾点血，这场面完全可以无缝并入凶案现场。 一群猫猫围在程云谏身边嗅闻、打转，对明欣和舒兰发出焦急的喵喵声。 明欣喊了几声，程云谏不为所动。 舒兰颤抖着伸手去摸程云谏的颈侧，她面色惨白，寒声道，“摸不到脉搏，他、他——” 明欣阻止了她说出不吉利的话，她艰难地把程云谏的脸掰转过来，一探鼻息，“没死。” 她看着舒兰，舒兰看着她，“你摸错了位置。” 明欣平静道，“那是耳根，摸耳根是摸不到脉搏的。” 舒兰飞快缩回手。 明欣收回对她孤傲小白杨的印象。 这明明是一朵迷糊小白花。 6. 第 6 章 明欣拨开凑在程云谏身边的猫咪和努力扒拉他的宝宝，艰难地将程云谏搀起来。 她失败了。程云谏看着不壮，压到明欣身上像一座山、一坨铁。 舒兰苦皱眉头，从另一边把程云谏顶在肩上。两个人一左一右，颤颤巍巍地扶住程云谏往楼下走。 电梯的重要性在此时不言而喻，程云谏几次险些从楼梯上滚下去，全靠明欣咬牙扯住他的衣服，挽救他于脑震荡的水火之中。 她把程云谏被撕烂的衣摆往他裤腰里一扎，全当没看见，“去车库，我们开车去医院。” 与其等救护车过来拉人，还是自己开车就医更快。 舒兰纠结道，“可我没有车钥匙……” 她的话说一半，明欣手指一挑，一串挂着猫猫头挂饰的钥匙串在她指尖晃悠。 “我在他床头拿的。” 两人废了半天劲才把程云谏扔进车后座，中途舒兰手劲不够，让程云谏的脑门在车窗上磕出一个油亮的大包。 明欣坐上驾驶座，一脚踩满油门，跟导航开向最近的医院。 一辆黑色小轿车冲出别墅群，拉远距离看，像一只乌黑发亮的甲虫贴地飞行，汇入车流。 舒兰扶着歪倒在靠背上的程云谏坐在后排，忧心忡忡地问，“他怎么了？我们要不要做一些急救措施？” 明欣不是急救专家，她只能给出建议，给出恳切而朴素的两个字，“百度。” 车后座安静下来，等到明欣跟着导航一个大拐弯，舒兰惊恐地抽气，“他得了脑癌！” 明欣：“……你放心，肯定不是绝症。” 剧情中，男配没有病弱属性，直到结局，程云谏都活蹦乱跳，能在男女主感情产生裂缝时突然出现。 明欣从后视镜望去，脑门鼓包的男配此时昏迷不醒，她加快了速度，小轿车几乎要飞起来。 她们在最短时间内赶去了最近的医院，程云谏直接被推进急诊室。 医生诊断是过敏性休克，好在送医及时，用药后没有大碍。 明欣通知完陈叔，才有时间打量和她一起等在诊室外的舒兰。她们一左一右坐在诊室门口的休息椅上，好似程云谏的左右门神。 察觉到明欣的视线，舒兰看向她。 订婚宴上，明欣没能近距离观察到她的脸，现在注意到舒兰清亮亮的眼睛。 她身上有种可亲、柔弱与倔强混杂的气质，是第一眼会让人心生好感的长相。“小白花”用在她身上不该是一个贬义词。 小白花看着明欣，突然瞪大眼睛，“我把今天的工作忘了！” “工作？” 舒兰向她介绍，“喂猫、铲屎、梳毛、打扫卫生。十三只猫。时薪制，一小时一百，一周工作十四小时。” 明欣沉默片刻，又问，“你们之前认识？” 答案她从程云谏那里听过一遍，舒兰又说了一遍，“我们大学在同一个流浪猫狗救助站当志愿者，毕业以后，程云谏收养了救助站的十几只猫，我在他这里兼职。” 有点奇怪。 剧情里提过女主和男配是大学同学，但从来没有写过女主在男配家里兼职。 考虑到当前时间点在剧情开始以前，可能是婚后程云谏取消了兼职。但仍有说不通的地方，两个人在男主外拥有单独相处的时间，这难道不是一个糖点吗？ 一同浮上水面的问题还有程云谏的猫猫别墅，一个如此鲜明的男配个人标签，剧情里从没提过。 明欣垂下眼眸，默默思索。 剧情还没有正式开始，改变剧情走向或许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她需要时间观察，而最好的观察对象不是程云谏，是与剧情紧密相关的舒兰。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舒兰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旁边，有些不好意思，“要不要加一个好友？” 她的手无处安放，蜷了又蜷，小声道，“平时我们可以聊聊天，交流交流养猫经验。” 明欣不打算帮程云谏养猫，舒兰帮忙有工资拿，她帮忙，程云谏又不会发钱。 不过这是一个和女主搭上线的好借口，她点点头。 “我把今天的工作做完再过来。” 舒兰加上明欣的好友，她晃晃手机当做招呼，离开的背影像一只蹦蹦跳跳的欢快小鹿。 诊室外的休息椅上只剩下明欣一个人，程云谏在打点滴，还没醒过来。 陈叔还在赶来的路上，明欣摆弄了一下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明耀祖：“回家一趟，有事交代。” 明欣爸爸的本名是明耀祖，发家后嫌原来的名字土气，去掉了“祖”，变成了明耀。 比起明越和妈妈唐可晴，她和明耀的关系更差，即使住在一起，父女俩一天说的话不会超过十句。 明欣很快回复，“好的。” 明耀对时间观念很看重，但明欣没有立刻起身离开。她等到陈叔过来，和他交代几句医生的嘱咐，开走了程云谏的车。 明家是新兴发展起来的豪门，俗称暴发户，没有老宅一说，只在江口有一套常住的半山别墅。 车停在山下路口，明欣认真回忆了一番，才从两个路口中找到上山的路。 她高中大学住校，研究生在英国读，在半山别墅住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一年，是对这里最不熟悉的人。 唐可晴今天不在家里，明越躲在负一层的游戏室打游戏。明欣摇摇头，没让管家把明越叫出来，一个人走进三楼书房。 她觉得这里不该叫书房，叫办公室更合适。访客踏进来的第一眼绝不是两侧占据了整面墙的书架，而是落地窗前规整庞大的办公桌。 明耀办公时总是拉上厚厚的双层窗帘，遮住落地窗外飘摇的树影与远处宛如蛇行匍匐的山脉。 空旷安静的房间里他是唯一的主人，无形中向每一位客人彰显权力。 明欣早习惯了他的作风，径自在书架前的沙发上坐下。 明耀审视的目光从摊开的书本上挪开，望向明欣，眸色看不出深浅。 “你搬进程家有一段时间了，感觉怎么样？” 明欣不冷不热道，“很好，我们相处很和谐。” “那就好。”明耀说，“抓紧你的丈夫，紧密两家的联系。这就是你的工作。” 明欣看着眼前的空气，既没有回话，也没有思考。 明耀同样熟悉她木然的反抗，懒得出言纠正，“你很快要离开我们，组建一个新家，我会给你一点傍身的东西。” 明欣的眼神聚焦，落在父亲的脸上。 “你在丰华该有一个职位了。”明耀说，他神色漠然，“你没有任何资历，我不会给你太高的位置——采购经理，这个位置是你的。” 一个虚职。 她手下没有哪怕一个采购主管、采购专员，也没有供应商的人脉。明耀甚至没安排她办理入职。 两人心有默契，明家送出去联姻的人不能是一个毫无价值的白板。哪怕是花瓶，也得是粉彩镂空转心瓶。 明欣道：“程云谏过敏性休克进了医院，我要去看看他。如果没有事，我先走了。” 她转身推门，身后明耀漫不经心道，“明家好，你也会好。别忘了。” 从半山别墅离开再赶到医院已经是中午，程云谏醒着，在病床上架起小桌吃陈叔送来的饭。 看见明欣进来，他莫名僵在原地，眼睛瞪圆，乱翘的头毛在风中摆动，红色小疙瘩一大片一大片从脖颈攀上来，显得他两颊红红，和一只呆住的鹦鹉没有区别。 呆愣几秒，程云谏飞快几口吃掉保温桶里的面条，把罪证装回袋子里，“抱歉，没留你的午饭，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点外卖。” 哦，懂了。吃独食的愧疚。 她体贴地岔开话题，“你怎么过敏了？” 提到今早的惨案，程云谏的表情扭曲中带有一丝讪色，“蚊虫叮咬，卡卡罗特他们扑虫子玩，我被虫子咬了。” 明欣在心底暗暗评价，离谱又倒霉。 “陈叔回家给我带饭的时候，舒兰在这里。医生说多亏她送医及时，不然我的情况会很危险。” 眼下的情况有点熟悉，丰富的小说阅读量让明欣瞬间反应过来，恍然大悟。 认错救命恩人，火葬场文学中的经典误会，总有各种离奇的巧合使男女主没办法认出站在自己面前的恩人/白月光/那道身影/那个女孩。 就算世界上的人死绝了，他都不会想到真正的救命恩人就是和自己躺在同一个火场/掉进同一片海/拥有同一种熊猫血的女主。 现在，它落到明欣身上了。 明欣在已知的剧情中翻找，确认谢之舟和舒兰没有经历过类似的剧目。 果然，错认会迟到，不会缺席。 最好的办法是明欣装作顺口一提，她和舒兰是怎么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把程云谏从猫咪别墅弄到医院来的。 不过她起了一点坏心思，想看看程云谏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你打算怎么报答她？” 按照小说套路，认错人的男主角先是会在事业上给予认定的救命恩人帮助，后续发展到互有好感的程度，最后顺理成章走上“她救过我的命，对不起，我要和她结婚”的鬼路。 不管怎样，一定要增加两者的交集，增强彼此的联系，为后续的感情升温铺路。 明欣牢牢盯紧程云谏的脸，不错过他面部肌肉的每一丝起伏。 程云谏沉思。 程云谏皱眉。 程云谏顿悟。 “你说得对，”他真诚道，“是该谢谢她。” 他笑起来，为自己的周到感到得意，“等会儿我让陈叔帮我取钱包一个红包……十万，不，二十万够吗？这也算是买命钱了。” 他身旁的明欣异常安静。 沉默。反思。吸取教训。 明欣缓缓开口，“其实开车送你过来的人不止舒兰。” “还有我。” 二十万，能不能分一分？ 7. 第 7 章 明欣最终没能拿到程云谏感谢恩人的钱。 她和程云谏是未婚夫妻，舒兰可以拿钱，但她不行。金钱会让他们的夫妻关系显得凉薄。 似乎所有人都忽视了她们本质上只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相处最亲密的时刻是在订婚宴上一起躲在卡座里吃坚果。 结婚以后，连这点好处都拿不到了。 嘁。 即使如此，明欣对再来几次订婚宴依旧敬谢不敏。她实在没有应付无聊的能力。 程云谏过敏住院在某种意义上变成了一件好事，可怕的红色小疙瘩帮他们规避了至少两场宴会。 好笑的是，他们的订婚宴不需要他们两个吉祥物在场，程千渡凑上明耀，商业交流会照开不误。 明欣无事可做，整天窝在宜阳山上，像一只不挪家的蜗牛。陈叔出门的次数都比她多，他要去给待在医院的程云谏送饭。 不知道明耀发现她在程家过着如此懒散的生活会不会气死，他的心眼就只有针尖大。 在她打算继续自己的闭关生活直到领证时，她收到了程云谏的消息。 他们在医院才加上好友。程云谏的头像是一只胖乎乎圆滚滚的三花猫。明欣现在知道那是谁了，程云谏的心头宠——宝宝。 熊蜂猫猫的头像后面蹦出来一串话，“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猫猫们？不用你做别的，舒兰会帮忙，看下她们的状态怎么样就好了。” 考虑到她现在吃住都在程家，明欣回复，“好，还有什么需求吗？” 程云谏发过来一个猫猫鞠躬的“谢谢”表情包，这只猫明欣也认出来了，是黑猫小煤炭。 “能不能帮我拍点他们的照片，能有视频就更好了！” “一楼储物间里有他们吃的零食冻干和猫条，你可以喂她们吃点，有零食在手她们会非常欢迎你。” 在程云谏的嘱托下，明欣第二天一早抵达猫咪别墅。她用程云谏给她的钥匙打开门，却发现里面已经有了一位访客。 严格说是雇工。 舒兰正跪趴在客厅的剑麻地毯上，用刮毛器刮上面的猫毛。在明欣发愣的几分钟里，她费劲刮下来一大把五颜六色的毛。 她偏过头，气喘吁吁，“早上好，我还在打扫卫生。今天给他们开了三个400g的大罐，猫砂也铲过了。” 有些人能赚钱是有原因的。 舒兰扎好了垃圾袋，把一个又一个黑色袋子堆在门口，准备走的时候一起带出去。 她今天的工作做完了，但踟蹰在门边不走，时不时自以为隐蔽地瞅瞅明欣。 明欣很愿意合她的意，“你下午有没有事，休息一会儿再走吧，正好我和这里的猫不太熟悉。” 沙发上的宝宝懒洋洋地翻了一个身，抗议地“喵”了一声。 明欣听不懂，明欣无视了她。 舒兰高兴地翘起嘴角，欢快地在客厅到处抓猫，每一只猫都被她抓过来，领到明欣旁边亲密互动。 如果有小猫咪妄想逃脱友爱的贴贴，都会被趴在沙发靠背上的宝宝用威严而冷峻的眼神凝视。 轮到宝宝自己，她两只前爪扒在明欣的身上，娇娇叫唤，为所有猫猫提供优良示范。 她们不知不觉间进入到瘫在沙发上撸猫的和谐状态。 包围在毛绒绒的小动物中，触手可及的是绵软蓬松，耳畔回响的是咕噜咕噜，任谁都会放松下来。 猫猫功不可没。 舒兰一直在偷偷看明欣的脸。 好漂亮，程云谏的未婚妻像从油画里走出来的人，每一笔颜色都浓郁。光是看是她的脸，都让人赏心悦目。 关键是，她不止美，还很帅气。 舒兰不好意思说，明欣送程云谏去医院时的冷静表现让她在自己心里加上了大大的分。 她无声地咕呜几声，搂着生无可恋的英短锅盔，找了一个话题，“我听说，你和程云谏马上要结婚了。” 舒兰半真半假地埋怨，八卦的心藏了又藏，“程云谏藏得真严实，我半点风声都没听到。我听说你之前在英国，你们是异地恋吗？” 她没从谢之舟那里得到两人是商业联姻的消息，订婚宴上从头到尾只顾着和谢之舟吵架，对明欣的印象停留在程云谏的神秘女友上。 有的人从大学开始谈恋爱，结婚遥遥无期。有的人从没见过女朋友，掉头走进婚姻殿堂。 自己的雇主兼好友有瓜没吃，舒兰抓心挠肺。 明欣对她的期待一无所知，冷酷无情地粉碎了舒兰心中的浪漫幻想，“我们是商业联姻。” 她看着呆住的舒兰，加大力度在舒兰破灭的幻想上扎针，“我回国前，都不认识他。” “可是，可是，”舒兰的嘴巴张了又张，声音微弱道，“和一个陌生人结婚不会很难受吗？”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话题对明欣并不友好，呐呐道，“抱歉，我们不聊这个了。” 明欣顺手摸了把凑到身边来的雪糕，引来鸳鸯眼小猫不悦的猫猫拍拍，“不是大事。” “程云谏人不错，和他结婚，”明欣环视一圈，“我还能白得这么多猫。” 舒兰揪起锅盔大亲一口，“猫猫是世界的瑰宝，没有人能不爱猫猫！” 交浅言深。明欣总不能告诉舒兰她们所在的世界是一本小说，剧情尚未确认能否更改，何况促使明欣答应联姻的理由不止这一条。 舒兰在心里痛骂自己是傻瓜，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就提你这壶。 她正绞尽脑汁找一个和平安稳的新话题。明欣主动开口，“你和程云谏是大学同学，你们是同一个专业的吗？” 舒兰对换话题求之不得，她抬手放开努力挣扎的锅盔，挠挠耳侧，“不是，我是学计算机的。程云谏是新闻专业的。” “你们是在救助站认识的？” 明欣对程云谏的了解十分浮于表面，她所知道的是圈里大部分人打听打听就到手的消息。 舒兰了解更多，哪怕她和程云谏不是书中的女主男二，他们也是朋友。 “对啊，但是我们熟悉起来是大二到西部支教的时候。” “支教？”这点的确少有人知道。 “程云谏是我们学校校青协的主席，他大二是外联部部长，当然啦，他家的关系拉投资很方便。” 舒兰坐起来，“当时他牵头组织了大学生暑期支教的活动。这个活动后来做成了长期的项目，是程氏慈善事业的一环。每年都有志愿者去当地开办暑期班，给学校带去补充的物资，资助困难学生。” 明欣若有所思，“很了不起。你也在支教队伍里，那一定是一段很棒的经历。” “最棒的经历，”舒兰眼睛发亮，“我大学过得最开心的日子。我们把课桌拼起来，晚上睡在课桌上！” 她手舞足蹈地比划，在她描述的只言片语中，另一个程云谏出现在明欣面前。 不是书中温柔深情的男二，不是他人口中掩盖在大哥光芒下的米虫二少爷。 在她未曾见证的大学时代，在剧情以外，程云谏和舒兰是两个闪闪发光的年轻人。 舒兰大概很久没和人回忆这些，一口气说了大半个小时。 她猛灌一瓶水，回过神，明欣静静地听着。 舒兰更不好意思起来，“想起高兴的事，我太激动了。” “可以理解。”明欣起身，看了一眼时钟，“快十二点了，我们要不要一起去一个午饭，慢慢聊？” “好啊。”舒兰一下跑去，取了粘毛器递给明欣，“这个可以粘掉衣服上的猫毛。” 她们相互帮忙粘掉背上的猫毛，扔掉了垃圾。 程云谏收到明欣不回家吃饭的消息后，给她们推荐了一家附近的湘菜馆。她们决定去试试。 两个人边走边说，刚进到车库里，车库门口站着一个人。 逆光勾勒出一个高大的人影，明欣立刻警惕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行动，舒兰惊讶道，“谢之舟，你怎么来了？” 人影走近一步，语气不忿地抱怨道，“我还没问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一没盯住你，你的定位就跑了。” “我和你说过，我要来程云谏这里兼职的啊。”舒兰笑嘻嘻道。 她面对谢之舟的笑容和面对明欣的笑容一点都不一样，其中有更多温柔喜悦。 谢之舟拎起一个袋子递给舒兰，“给你带了奶茶，少冰少糖。” 明欣对谢之舟的印象仅限于传闻和书中塑造，或许她不应该对他抱有偏见…… “明天别过来了，”谢之舟说，“你不用给程云谏打工。” “我总要找点事做，我刚从公司离职。” “你不工作也可以，我们不缺钱花，”谢之舟道，值得玩味的是，他甚至有一丝耐心，“做这种工作，不好。” “怎么不好了？我很喜欢猫猫，你又不让我养。” 谢之舟朝她看过去，眼里有一丝无奈。 明欣顿时明白了他的想法。 他觉得给猫咪当保姆的工作——不，是临时工，上不得台面。 明欣已经猜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上门喂猫说出去不好听。 “上门替人喂猫说出去不好听。” 你待在家里，我养你。 “你待在家里，想要什么东西我给你买，我养你。” 别和其他男人接触。 “我不喜欢你和其他男人交往过密。” 三条全中，非常符合明欣对他的心理预期。 舒兰想说什么，捏紧手里的奶茶，终究没说出口。她闷闷道，“等我把约定的工期做完。” 谢之舟没发现舒兰低落的心情，他快意起来，“以后我每天过来接送你。” 明欣在一旁，微微眯起眼睛，又十分感慨。 没点治疗低血压的能力，都当不了火葬场文学的男主。 和程云谏相处久了，她都快忘了这是一本追妻火葬场了。 果然，错的不是剧情，错的是程云谏。温柔体贴的男人是当不了渣苏男主的！ 8. 第 8 章 明欣没能和舒兰吃上程云谏推荐的湘菜。 谢之舟直接把舒兰带走，参加他和朋友的聚会去了。哪怕舒兰不愿意，几次劝说下，他还是拉舒兰上了副驾驶座。 正常，火葬场的男主眼睛里有其他女人都是犯罪！ 替身/白月光/青梅竹马/绿茶女配不算在内。 至少谢之舟还不是那种古早霸总男一，他会给舒兰买奶茶。 舒兰给她发消息，“抱歉抱歉，你别理他，他就是这种傲慢的家伙！” 明欣回复，“很难想象他会有女朋友。” 舒兰发过来一张小猫打滚的表情包，“我们下次再约，下次我请你！” “好。” 她们约定在舒兰离职和明欣结婚后，两人那之前都没有时间。 明欣不喜欢谢之舟，但一次短暂的碰面说明不了什么，她决定继续观察。 程云谏赶在婚期前出了院。他后续住院更多是为了观察身体情况，顺便做一次过敏源检测。 他还没享受久违的家的温暖，难得回家一趟的程千渡在饭桌上提醒他。 “你们该试婚服了。” 明欣嘴里含着一颗毛血旺里捞上来的鹌鹑蛋，她差点把整颗蛋带辣汤一块咽下去。 程云谏惊恐的眼神扫来。 我们的婚期是什么时候？ 明欣皱眉。 我怎么知道？ 我们的婚礼在哪里办？ 我怎么知道？ 我们是中式婚礼还是西式婚礼？ 我怎么…… 一问三不知的两人在程千渡前悻悻低头。 程千渡早有预料，他一如既往取得了胜利，维护了家长的权威。 “婚礼在十天后，举办地点在新江城展览中心。” 他优雅地推开盘子，对明欣道，“你妈妈把你的尺码表发给了造型师，你们可以去试婚纱。” 明欣点头。她完全没有为婚礼操心的想法，恨不得其他人帮她一手包办。 程云谏问，“要不要把你妈妈接过来一起看看？” 明欣面上没有太多情绪，“她们这段时间比较忙，不麻烦她们了。” 程云谏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心情，岔开话题，“我们明天试婚纱，如果顺利的话，后天去……”他卡了一下，“去登记结婚。” 虽然不想关注婚礼流程，但明欣对婚纱感兴趣，谁能不喜欢漂亮裙子呢？ 她应道，“好，明天早上我会早点起来。” 第二天早上，九点十三分。 程云谏一字一顿地重复，“早点起来。” 明欣在他幽幽的注视下，把最后一小块贝果塞进嘴里，“还没到十点。” 她显得很无辜。 程云谏看了眼手机，“我有一个朋友想和我们一起看婚纱。” 他表情复杂，“他想看看有没有适合他女朋友的婚纱。” 明欣不以为意，“他和他女朋友快要结婚了？” “他们刚交往两个月。”程云谏的语气有一丝痛苦，“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女孩的名字。但他的上一任女朋友我也没来得及认识。” 哦。 明欣了然。 又是一位风流浪子。 那位风流浪子的名字是彭溪安，和程云谏同属家中老二，是程云谏的初高中同学。 这位二少爷从初中时代起就桃花不断，是教导主任重点打击的操场小情侣之一。 除开他的风流情史，他是一个很不错的家伙，热情大方。 第一次见到明欣，他给未来的嫂子准备了礼物。一枚造型别致的蛇戒。 收了别人的礼物，明欣也不好评价他的感情史。 往好处想，程云谏安慰她，彭溪安每一次恋爱都是真心实意——分手也是真心实意，明欣莫名有种他总有一天会被仙人跳的预感。 程云谏的婚服要和明欣婚纱搭配，明欣优先选婚纱的样式。 他们三人在造型师的陪同下先逛了一遍不同分类的婚纱展区。 按颜色，按造型，不同的婚纱陈列在人台上，射灯打下来，每一件婚纱都是一具凝固的关于爱情的梦。 彭溪安比即将举行婚礼的新郎新娘本人还要兴奋，他四处转了转，和造型师加上微信，准备私下好好请教一番。 明欣在看婚纱，她面前那件是非常经典的鱼尾款，对身材的要求很高。但相对来说，它不如A型和球型那么浮夸，也比H型显得隆重。 裙摆从腰部开始算大概五尺长，不张扬，不会堕了面子，很符合她们的婚姻本质。 “这件婚纱穿着肯定很好看。”彭溪安不知从何哪里冒出来，肯定地点头，“不过我还是觉得它朴素了一点，可以选更华丽的。” 程云谏拨开他，“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看，没准后面有更合适的。” 趁彭溪安跑去休息厅拿小饼干的空档，程云谏问，“你是不是喜欢展台上那件？” 他注意到明欣路过展台时多停留了一会儿，而展台上那件婚纱很美。 抹胸。七尺长的裙拖。头纱蓬松而轻盈，坠在裙上。它的刺绣与镶花是温润清灵的，不是极具攻击性的闪耀，却让人挪不开眼。 星星遍布每一处纱、每一尺裙，它们由下至上，在裙上聚拢，镀遍头纱，集合成星光细碎的群星配饰。 “它和你很搭配，无论是外形还是主题。”程云谏说。 明欣道：“有点高调。” “可是你喜欢，不是吗？我也很喜欢。”程云谏道。 他噙着笑，“试试嘛，我们可是要当一整天的婚纱架子，如果不能穿最漂亮最喜欢的衣服，就太可怜了。” 他说服了明欣，“你说得对。”明欣召来造型师，“我想试试展台上那件。” 穿婚纱用了接近半个小时，化妆师用十几分钟帮她快速化了配套的妆容。 明欣观察全身镜中披着星光的美人，她看上去那么陌生，几乎不像是她。 她突兀地有了一丝快要结婚的实感，自己将和一个不够了解的男人迈入婚姻的坟墓。 一想到那个男人是程云谏，她竟然会庆幸，作为斗争失败的结果，这比她预想的好上太多太多。 他们之间没有爱，至少存在一点微薄的友情，或许时间长久，又会诞生亲情。拥有友情和亲情，也可以算做是有感情的婚姻。 明欣想着，从更衣台上下来，走出试衣间。 程云谏和彭溪安等在外面，两者眼中都闪过惊艳。 程云谏毫不保留地称赞，“很美，非常美，它比我想象得还要更适合你。” 彭溪安手中的爆米花塞进鼻孔，呆呆地张开嘴，“哇。” “就选这件吧。”明欣说，“我们下午就去民政局。” 领证，试妆，去婚礼现场彩排过流程。省略掉婚纱照、单身派对、亲友见面等等不必要的部分。 时间飞逝，好像再睁开眼就到了结婚当天。 彭溪安和明越是伴郎，唐可晴安排了两个不熟悉的亲戚当伴娘。 所有事情在吵闹、恭维、客气的谈话中度过，空调的冷气在凉爽的秋日里有几分多余，漂亮玩偶似的新娘新郎在暗流涌动的商业社交中同样多余。 陈叔悄悄给早起化妆的明欣准备了填肚子的小饼干，那口饼干到婚礼结束明欣都没吃上。 拿到真正的结婚证，正式成为新婚夫妻的两人双双饿着肚子离开新江城展览中心，等程千渡安排的司机载她们回去。 走出展览中心时，明欣有一瞬间的茫然。 她很少住明家的半山别墅，终于，以后她没理由回去了。她不回去对明耀和唐可晴不重要，重要的是和程家的合作。 食指和中指发痒，无名指戴着她随便挑的钻戒，她想抽根烟。 程云谏松了松领带，“我哥和陈叔回宜阳山了。” 新晋丈夫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明天我想回去看看猫，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可以。”明欣道，“我会记得不穿黑衣服。” 到这里两人还像新交不久的朋友一样说说笑笑，回到程家大宅，她们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夫妻，晚上睡在一张床上。 他们有两间卧室，今晚睡哪儿？ 程云谏提出一个解决方案，“一三五睡我的房间，二四六睡你的房间，周日回猫咪别墅，各睡各的房间。” 明欣漠然，“那为什么我们不在这里就各睡各的房间？” 程云谏挫败地咕哝一声，捂住脸。 他不想搬到明欣的卧室去，明欣也不想搬到他的卧室去。一天换一个卧室，好像很不切实际。 两人冥思苦想时，陈叔用推车抬过来一个保险箱，里面是婚礼收到的礼金。 “千渡让我收拾出一间主卧给你们两个住，被褥衣物和洗漱用品都准备好了，二楼最里面的房间。” 程千渡再次证明，他是这个家的king。 两人灰溜溜上楼，做贼似地洗漱完毕，并排躺在床上，如同两具安详的尸体。 身边躺了一个人，明欣时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的。声音、气味、温度，无一不在提醒她程云谏的存在。 她用力闭眼，在心里数羊。 数着数着，黑暗里传来一个声音，吓了她一跳。 程云谏幽幽道，“你饿吗？” “……”明欣诚实道，“饿。” “冰箱里好像有刘师傅包的饺子，”程云谏翻过来，明欣心里一紧，听到他说，“我们要不要偷偷煮一点。” “……我同意。” 昏黑的别墅里，二楼最里面的房间打开门，两个贼蹑手蹑脚地溜出来，摸黑钻进一楼厨房。 “你吃几个？” “我吃八个。” “我吃十个，一共十八个。” “加不加醋？” “加醋加辣。” 明欣蹲在厨房的高脚凳上，看程云谏煮饺子调料汁，她突然想到，“我们收了多少礼金？” “不知道，”程云谏忙着切小米辣，“保险箱的钥匙在我手上，陈叔把保险箱放在客厅在，我们要不要等下数数？” “太多了，数不动。” “家里有点钞机，我去搬下来。” 十五分钟后，两人就着厨房透出来的灯光，在餐桌上一边吃饺子，一边看点钞机数钱。 哗啦哗啦，都是金钱的声音。 悬挂在旋转楼梯中央的水晶吊灯忽而大亮！ 程千渡站在二楼，身上穿了一套蓝色真丝睡衣，一言不发，沉沉凝视。 饺子。料碟。保险箱。钞票。点钞机。 他弟弟。他弟媳。 程千渡语气平平道，“还有饺子吗？” 9. 第 9 章 明欣睁开眼，眼前是洁白的天花板，不远处是造型别致的艺术吊灯。 她费劲想了一会儿，回忆起来。 哦，这是宜阳山别墅，程家大宅。 她伸手摸索两下，在枕边摸到自己的手机，还有另一只温热的手。 床上的两人同时弹起来，两只惊愕的猫不敢置信地瞪视对方，在彼此迷茫的眼神中逐渐清醒。 他们都忘记了，他们已经结婚了。 “嗯……早上好。” 程云谏抹了把脸，别过头去，留给明欣一个杂毛乱翘的黑发鸡窝。 明欣长吁一口气，扯好被子往下一躺，“早上好。” 他们昨晚分了两床被子，在两米宽的大床上足够分出两个窝。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有效避免了四条陌生的腿在被窝里乱蹬。 一夜无话，两条咸鱼干安静乖巧地躺了一晚上。 明欣闭上眼，自我催眠她需要休息，马上会睡一个回笼觉。 房间各处窸窸窣窣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在干扰她。 洗漱的声音，衣柜拉开的声音，纷纷往她耳朵里钻。她猜程云谏正躲在厕所里穿衣服，明欣打算等他离开卧室再起床。 程云谏昨晚和她说好，今早要一起去别墅看猫猫，新婚的第一天她就失去了早上赖床的优待。 过几天和舒兰还有约，舒兰欠她一顿湘菜。 第三天又是新婚回门的日子。一想到要和程云谏一起面对明耀、唐可晴尴尬的拉家常，她身上好像有虫在爬。 她为什么要结婚？嫌自己的麻烦不够多吗？ 昨晚两人都没有睡好，明欣昏昏欲睡，程云谏两眼强睁。司机送他们到猫咪别墅，后者立马精神起来。 不知名的手，也可能是猫猫的爪子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程云谏精神抖擞地打开门和宠物栅栏，扎进猫猫堆里。 宝宝每次都是第一个凑在门边迎接他们的小猫咪，她肚皮上的纱布拆掉了，剩下一圈短得突兀的毛毛。 “喵呜？”宝宝疑惑地围着明欣转了一圈。 她在明欣和程云谏身上闻到了相同的味道。盯着辛勤地抄起排梳的程云谏，宝宝大悟。 从此他们将多一个忠诚的猫猫仆人。 她果然是天命之喵，选中的仆人还能领回来新的仆人！ 宝宝放宽了心，躺在明欣脚边，惬意地打了一个滚儿，四爪朝天。 程云谏戴上了口罩和围裙，把刮毛梳、排梳、指甲钳、牙刷牙膏和电动剃毛器一字排开，放到桌上。 他全副武装，伸展缩在手套里的手，“今天的任务是，梳毛刷牙剪指甲剃脚毛，还有清理猫抓板猫爬架！” 明欣刚想问这家伙是不是拉自己过来做免费苦力，程云谏扭头，“你等我一会儿，我一上午就能做完。冰箱里有饮料，二楼有一间影音室，你可以去看几部电影。” 明欣沉默了一下，心中升起长达三秒钟的愧疚。 在程云谏和不想刷牙剪指甲的小猫咪们斗智斗勇时，她从冰箱里拿出气泡水上楼。 她不怎么会弄投屏，自己一个人琢磨了一会儿，随便放了一部电影。 电影成了房间里的背景音，明欣打开手机里的某个加密文件。 文件看着像一部潦草的小说大纲，没有人名，只有ABCD作为代称。 明欣在梦醒的第一时间记下了自己仍记得的大致剧情，放在哪里都不如放在身边保险。 她研究过很多次，剧情中男二从登场起就是已婚状态，这也是最直接的女主不和男二在一起的理由。 这代表从今天起，她们随时可能进入到剧情中，验证剧情能否改变的时机正在当下。 明欣在好友列表里翻出舒兰的头像。 “你今天有空吗？我们可以一起出来吃饭。” 舒兰没有参加她的婚礼，但是谢之舟和林簌来了。前者明欣不想关注，后者明欣忙得找不到机会和她说话。 率先回复过来的是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紧接着影音室的门被敲响，舒兰抱着一只生无可恋的猫猫探进头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鸳鸯眼的小白猫试图在她手里努力挣扎，得到了舒兰的强制镇压。 她把雪糕塞进明欣怀里，“今天是我和男朋友的五周年纪念日，我提早过来把事做了，好回去准备。” 望着明欣平静的眸子，舒兰心虚地移开视线，“我没有忘记要请你吃饭，今天比较特殊嘛。” 明欣倒不是因为谢之舟排在自己前面生气。被她扣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上，第一段就是这个剧情。 男女主交往五周年的纪念日，女主做了一大桌菜，期待和男主有一个浪漫的夜晚。 她从天亮等到天黑，从菜热等到菜凉，而男主和自己团队的员工在豪华酒店里举行庆功宴。 最后女主辛辛苦苦做的所有菜都喂了垃圾桶。 ——这点不好，不要浪费食物。 明欣慢慢勾起嘴角，她一下一下摸着雪糕的头，沉思的模样活脱脱一个邪恶的迪士尼反派，区别在于，她的坏心思是针对王子的。 “我不想吃湘菜了，”她微微一笑，“我想吃你做的菜，程云谏说你的厨艺很棒。” 假话，剧情里提到过女主的手艺非常好，以此凸显泼掉的纪念日大餐有多可惜。 杜绝浪费粮食，人人有责。 舒兰有一点浅浅的疑惑，程云谏怎么知道她很擅长做饭？ 很快，她自己说服了自己。在山区支教时她负责志愿者团队的一日三餐，大家肯定都为她的厨艺所折服！ 明欣佯装无意道，“要是你今晚有空就好了，我今天就想尝到你做的菜。” 小白花高兴又自豪地安慰迪士尼反派，“会有机会的！下次你来我家，我给你做我最拿手的蒸鸡！” 明欣嘴角轻勾，“我很期待。” “你是不是给舒兰灌了迷魂汤？”程云谏怀疑道，“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一段友谊的开始不需要第三个人见证。”明欣难得长久地抱着猫猫，一开始她抱着雪糕，后面变成了小煤炭，再后来是多多。 程云谏抓猫的身影有多狼狈，她搂猫的姿态就有多轻松。 “好吧。”程云谏勉强道，“你们可聊的话题比我多。” 舒兰做完她的工作就离开了，回家掌勺大餐。 程云谏独自与漫天猫毛奋斗。他做卫生，越做越不满意，甚至把所有猫猫和明欣一起关进影音室，用次氯酸消毒液拖地。 小猫咪们并不体谅他的辛苦，泡芙跳进洗手池，爪贱地拨开水龙头，淋了自己一身水。 程云谏不得不给他洗了一个澡，再送进宠物烘干箱吹毛。期间狮子猫凄惨的猫叫声让明欣以为程云谏吃掉了他的猫猫头。 于是他顺理成章奋斗到下午，中午吃的是叫来的外卖。明欣在一部又一部电影的间隙中睡了一长觉，醒来发现自己身上搭了一条薄毯。 为了表彰程云谏的勤快，明欣打算今晚带上他吃谢之舟吃不上的蒸鸡。 打包好所有垃圾袋，程云谏擦擦汗，“我们今晚吃什么？” 明欣看了一眼时间，下午六点四十。 她不紧不慢道，“不着急。”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今晚能在舒兰家吃上饭？”趁舒兰去厨房端菜，程云谏小声在明欣耳边道。 “我怎么知道？”明欣无辜道。一次性筷子在她手中啪一下分开。 舒兰的手艺不愧是原书认证的棒，色香味俱全的大餐吃不上是谢之舟的损失。 她盯上了砂锅里的蒸鸡，油光发亮，皮肉软烂，从揭开盖子起，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舒兰端上来今天唯一一盘素菜，清炒南瓜尖。 她看向门口，有一丝失落，但客人们已经两眼发绿地等在餐桌上了，她不自觉挂上笑，“好啦，厨师要来分鸡了！” 她夹了一个鸡腿到自己碗里，“厨师吃一个鸡腿，没人有意见吧？” 两道如狼似虎的目光聚焦到剩下一个鸡腿上。 舒兰看了看，鸡腿夹到明欣碗里，“女孩子吃一只鸡腿，可以吧？” 程云谏只恨自己不是女儿身。 舒兰把两只鸡翅膀都分到他碗里，“有人没吃到鸡腿，补偿两个鸡翅。” 整只的光嫩母鸡，抹盐和红枣一起蒸，撕掉两只翅膀两只腿后就剩一些零散的鸡胸肉和鸡架骨。 程云谏还有一些残存的良心，“不给谢之舟留鸡翅吗？” “蒸鸡就要现做现吃，再热就不好吃了。”舒兰在明欣旁边坐下来，催促道，“快吃快吃，桌上好多菜。” 程云谏转头看，明欣的鸡腿早啃了一半，她根本不客气。 三个人一边吃大餐，一边聊些猫猫话题。明欣发现那是一个崭新的领域，她以前不知道养猫的注意事项有那么多。 酒饱饭足，三人在桌上胡乱侃大山，大部分时间是舒兰叽叽喳喳，程云谏应和，明欣插几句锐利的点评。 明欣和程云谏决定猜拳洗碗的时候，门开了。 谢之舟愣愣地看着一片狼藉的餐桌，西装发皱，浑身酒气，手里拿着一束花。 墙上的钟停在十一点四十八分，还差十二分钟过晚上十二点。 谢之舟拧眉，“家里来客人了？” “是呀，”舒兰随意应付，“我上次答应了要和欣欣吃湘菜嘛，要不是你把我叫走去参加超级无聊的朋友聚餐，我才不会爽约。” 谢之舟的眉头结得更深，“今晚……” “算了。”他递来手中热烈的红花，“抱歉，我忘记今天是纪念日了。” 舒兰没接，“我上周告诉过你。”她平心静气道，“是你不记得。” 谢之舟捏捏眉头，他看向明欣和程云谏，两位不速之客没有离开的自觉，他声音压低了点，“今天晚上是我们团队的庆功宴，你别闹脾气。” 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 是明欣。 “庆功宴不能带上家属吗？” 谢之舟哑然。 他手下的员工不全是单身汉，庆功宴上有人带了自己的女朋友过来，和他关系亲近的几个人起哄让他也把舒兰叫来。 不然，他不会想到要买一束花给舒兰道歉。 一个基础的道理。 庆功宴上多加一双筷子不会把男主吃破产，如果能吃破产，明欣建议换一个男主。 舒兰接过谢之舟的花，随手放到桌上，“谢谢你的花，但我不喜欢。” 她想和谢之舟过纪念日，谢之舟选择了抛开她和员工庆祝。没关系，她可以当做今天是普通的一天，和朋友过也很开心。 谢之舟面上浮出惭愧，明欣感到些微欣慰，他似乎不是没有救。 他拉开椅子坐到桌前，程云谏不自在地挠挠耳朵，面前的盘子里细看能看到两副鸡翅骨头。 谢之舟扫视一圈桌面。 最美味的蒸鸡，连汤都没留下。 他喜欢的番茄炖牛腩，红色汤汁惨惨挂在碗边。 炒三丝的盘子里只看得见青椒，烟灰缸里全是土豆烧排骨的残骸，扫荡下仅剩的幸存者，南瓜尖，他不爱吃。 谢之舟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没剩别的了吗？” 从头沉默到尾的程云谏声音发虚。 “还有碗没洗，你要不要？” 10. 第 10 章 明欣掩住下半张脸，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 程云谏用餐叉戳着盘里的饼，睡眼迷蒙。 他们吃的是刘厨做的西式早餐，蔬菜奶酪蛋饼配果汁。因为他们起得晚，所以当早午餐吃。 两个人都没睡好，自从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起，就没人睡好过。两只夜猫子，装睡到天明。 程千渡面无表情地打量两人，“刘师傅包的馄饨消失了，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今天的早午餐本来应该是馄饨，但当刘厨打开冰箱大门时，装馄饨的袋子里馄饨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包菜。 于是有了程千渡不爱吃的蔬菜奶酪蛋饼。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弟弟弟媳。明欣面不改色，程云谏默默低头。 这刺骨的目光直到他们出门，还扎在他们的后脑勺上。 今天是她们回明家半山别墅的日子。明欣坐在副驾驶座上，思考让车无法开动的方法。 不，干脆把通往半山别墅的山路炸掉得了，反正别墅里的食物储备够他们吃一个月。实在不行，明耀还能调直升机过来把自己接出去。 程云谏拉开车门，“下次我们不要往吃掉的馄饨盒里放包菜了，我哥快要气死了。” 他小声道，“蔬菜奶酪蛋饼有什么不好吃的？” 明欣兴趣恹恹地撑着头，“可能他只是不想吃包菜。” 她低落的情绪持续到踏进半山别墅。 明耀、唐可晴和明越都在家，太棒了，三堂会审。 明欣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受的饭，当她情绪不好时，她会选择不吃饭。回门这餐是把她直接绑在了饭桌上。 明耀不说话，唐可晴一个人代表两个人发言。 “我们家欣欣的性格不好，你多多包容她。小云，我可以这么叫你吧，小云。” 唐可晴先后给明越、明耀、程云谏和明欣各夹一筷子菜，她向来处事平均，“她小时候住在乡下，我和她爸爸很忙，没时间教导她。她高中才回到我们身边。” 她的声音有点大，明家的餐桌是长餐桌，用餐的人彼此间隔很远，唐可晴必须提高音量说话才能被别人清楚地听见。 “有些事她都不懂，”她向程云谏道，“你好好教她。” 明欣的筷子狠狠戳进土豆里，她想象自己手里的筷子是容嬷嬷的针。 “是初中，”明欣道，“初三那年你们把我从原来的学校转走了。” 唐可晴不以为意，“没多大差别。你要是从小跟着我们，我还省心些。” 明越向明欣看了一眼，打断唐可晴，“妈，别说了。大家吃饭呢。” 程云谏紧缩在餐椅里，礼貌的笑容牢牢焊死在脸上。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岳家给自己的考验，考虑到他们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五次，批评对方的女儿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没有完美无缺的人，我们相互学习。”程云谏说，他觉得自己的屁股底下扎满容嬷嬷的针，他动一下都浑身不自在。 这张餐桌上的氛围太古怪了。 他的岳母尽力想让气氛不那么尴尬，可惜事与愿违，越说气氛越尴尬。 明越偶尔打两句圆场，很快就会被唐可晴扯到新的话题上。 明欣情绪不高，程云谏怀疑她随时会暴起，掀翻餐桌在地上爬行发疯。 而这张餐桌上真正掌握一切的人，这个家的主人，明耀，他无言地观赏眼前的剧目，所有人和事都是他评估的对象。 程千渡对明耀的评价是，一台商业机器。 他白手起家，从普通的小职员做到丰华的董事长，其过程常人难以想象。 商业机器对心里只有赚钱的人型AI来说是一个正面评价。程云谏猜它代表的另一重含义不太友好。AI起码比机器智能。 这餐饭吃得程云谏头皮发麻。他旁边的明欣一口饭都没吃，就吃了两口菜。 今晚他再也不管程千渡的馄饨了，程千渡就该多吃点包菜。 饭后明欣被唐可晴推进卧室里。程云谏和明越在客厅看电视。明耀吃完饭，和程云谏打过招呼，一个人进了书房。 “很坐立难安吧？”明越抛给程云谏一个橙子，“我话都不敢多说，难受。” 程云谏把橙子揣进兜里，棒球服的口袋鼓起来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我不太习惯严肃的场合。” “前段时间我姐姐和家里闹得很厉害，她们碰面心里都有抵触情绪。” 明越剥开一个橙子，招呼程云谏，“吃呀，新送来的橙子，很甜，水分很足。” “我姐姐脾气很倔，我妈说话不好听。她们凑一块很容易吵起来。” “他们吵什么？”马上，程云谏意识到他不该问这句话。 明越无奈又为难地抬头看他，压低声音，“联姻的事。” “我不是说，你有什么不好。” 明越犹豫道，“嫁进程家是我姐能够到的最高的婚事。当然，和一个不认识的人结婚很过分，但我们都是家里的一份子，享受了家里的好处，就要为家里牺牲。” “如果需要出去联姻的人是我，我不会纠结。我姐只是一时不能接受。” “程家老二有什么不好？”唐可晴问，“这几天你和他接触过了，他性格软，你拿捏住他，程家老大还能把你赶出去不成？” 明欣靠坐在卧室的飘窗上，神情冷漠，唐可晴最恨她这副样子。 “他很好，可以了，你把我弄进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唐可晴满眼厌恶地盯着她，失望道，“没有人能和你好好说话。” 明欣无动于衷，“现在程家注资，银行批了贷款，人我嫁了，丰华也救活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你不能好好说话吗？” “不能。”明欣说，“在我的新婚丈夫面前贬低我会让你快乐吗，货物贬值都没有这么快。”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话，行不行？”唐可晴说，她趴在紧闭的卧室门上听了一会儿，偷偷从怀里摸出来一张银行卡递给明欣。 “密码是你的生日，里面有一笔钱。我知道你不好过，程云谏是一个好孩子，但新媳妇手里还是要捏着钱才踏实。” 看到明欣不接，她急忙把银行卡往明欣手里塞，“拿着，和钱较劲干嘛呢。” “回去和小云好好过，”她停下来，等了半天又说，“以后少回来，你爸给了你采购经理的位置，你也别插手丰华的事，股份分红没有你的，这笔钱就当是给你发的工资。” 明欣不想接这笔钱，可是唐可晴把她往门外一推，门关上，自己躲在明欣的卧室里面。 明欣试着扭动门把手，唐可晴在门里喊，“你拿走，你走！” 明欣想说点什么，始终不能开口。 她把银行卡放在卧室门口，唐可晴一开门就能看到。一楼客厅里，程云谏和明越在闲聊。 看到她下来，程云谏赶忙站起来，对明越道，“我们走了，下次有机会再见面。” “下次见面估计要过年了，”明越送他们到门口，“我明天的飞机，回德国，寒假放假再回来。” 他们挥手分别，明越关上别墅大门，程云谏和明欣开车下山。 程云谏在撑得圆溜溜的兜里掏出来橙子，“你晚上没吃多少，吃一个橙子。” “你是小老鼠吗，连吃带拿？” “我尽量客气了，你弟弟很热情。” 酸甜的橙子香气在车里弥漫开，明欣吃了半个橙子，突然道，“你下次可以不用和我一起回来。” “我得跟你一起回来，”程云谏轻松道，“我怕你掀了你家餐桌。” “我想做这事有七八年了。”明欣说，“阻止我的是不能浪费每一粒米的口号。” “节约粮食是好习惯。你想不想喝酒？” 这两句话前后没有一点过度，以至于明欣愣住了。她问：“你不开车吗？” “可以找代驾。”车调转方向。 半山别墅在江口，不远处是渡口，再过几公里是跨江大桥。 程云谏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袋啤酒，他和明欣肩并肩坐在面江的台阶上，再往下是碎石凌乱的江滩。 他们从明家出来时天边尽是红霞，买到酒以后日头全坠进江里，包围他们的空气都蓝到发紫。 明欣打开酒，一个人静静喝着。 程云谏拿酒和她碰杯，“祝我们新婚快乐！” 明欣失笑，“我们结婚好几天了。” “可我们还不够相互了解，在我们熟悉到能熟练背出对方的电话号码和出生年月日之前，我们都算新婚。” “好吧。”明欣碰了一下他的啤酒罐，“你说得有道理，你打算怎么了解我。” 程云谏想了想，朝明欣坐近，“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什么游戏？” “互相问问题。问一个问题，问的人喝一口，答的人不想答，也喝一口。” “听上去像什么酒桌陷阱。” “这里没有酒桌，”程云谏拍拍屁股底下的台阶，“只有硬邦邦的台阶。” “那好，我先问。”明欣大灌一口，“你的生日。” “1997，2月20。” 程云谏脖子一仰，因啤酒的涩味皱起脸，“你呢？” “95年8月16。” “哇，”程云谏夸张地感叹，“原来你是我的姐姐啊！” “姐姐，”他弯着眼睛，抢先喝酒提问，“你大学学的专业。” “美术，美术学，我们学艺术学和美术史论。” “新闻。你喜欢做什么？” “看书看漫画看电影，你呢？” “我喜欢旅行。你最爱吃的几种食物是什么？” “没有最爱吃，做得好吃我都喜欢。换你了。” “不吃肝脏类，不吃昆虫，不吃猪眼睛这种猎奇的东西。” 程云谏喝了一口酒，“你最亲近的人。” 明欣没说话，他发现自己的失误，连忙摆手，“错了，换一个问题。” “没事，”明欣淡淡道，“我最亲近我奶奶，我初三以前都和她一起生活，我是她带大的。” “她……” “她享够了福，回天上去了。”明欣把玩着手中的啤酒罐，“不用可惜，明耀祖——我爸发达了，不可能亏待她。她晚年过得挺好的，吃穿不愁，有人照顾。” “你和她感情很好。” “我爱她，她也爱我，我想不到比这更好的了。” 程云谏开了两罐新的啤酒，“为奶奶干杯。” “干杯。” 他们说了许多。 江上的晚风徐徐吹着，送来朦胧的醉意与夜色。夜不是全然的黑，不知是哪里的光源，让不同的蓝色紫色有了深浅。深的是江，浅的是天，更浅的是云。偶尔一个庞大的黑影在深与浅之间移动，是跨江大桥方向驶来的船。 程云谏在惬意的轻风中伸了一个懒腰，收拾干净倒在台阶上的啤酒罐。 “我叫一个代驾，我们回家。” 明欣说：“好，我们回家。” 11. 第 11 章 明欣的焦虑在离开半山别墅后不药而愈。 她光顾着琢磨如何炸掉通往半山别墅的路，都忘了整理原书的剧情变化。 原书开场凄凉的纪念日大餐让程云谏享足了口福。按照原本的剧情走向，女主给男主做的饭就是泼了都不能给男配尝口味。 她新列了一个文档，在对标纪念日事件的横排加上“舒兰家用餐”，备注“很好吃”。 这只是一件小事，明欣想知道小小的改变能否对剧情产生后续影响。 她需要继续观察。 舒兰像一个随机在猫猫别墅刷新的npc，只要在猫咪别墅蹲守，百分百能蹲到她。 “雪糕的性格很好啦，”舒兰笑着搂起雪糕，鸳鸯眼的小猫咪试图逃跑，被一只无情的手牢牢摁住，“她只是有一点点娇气。” 明欣凝眸，仔细端详雪糕，确认小猫咪正四爪用力，等舒兰一松手就会原地飞走。 舒兰毫无察觉，她把雪糕摁在自己的腿上，用两只胳膊环住，方便自己给她剪指甲。 指甲刀咔嚓咔嚓剪，小猫咪扑腾扑腾扭。 明欣事不关已高坐一旁，以欣赏猫猫的痛苦为乐。 她不怎么了解猫这种生物，看到舒兰膝盖上的猫麻花觉得十分新奇。 她之前看到柜子里有闲置的本子和笔，趁舒兰和雪糕为剪指甲作斗争，抽出来画了几笔。 胖乎乎的麻花面包上长了一个猫猫头，明欣想了想，给猫猫头添上两只颜色不同的眼睛。 舒兰和一个猫脑袋齐齐凑过来。 “好可爱，”舒兰两眼放光，“能不能再画一个？” 明欣的笔尖在纸上点了点，随手一勾，画了一个球。球上加几个色块和两个三角形，是宝宝。 雪糕的眼睛牢牢盯住笔尖，笔尖在纸上走来走去，猫猫的脑袋跟着转来转去。 明欣注意到一只爪爪悄无声息地摸上来。 啪叽！ 明欣及时收笔，与一双幽怨的鸳鸯眼对视。她冷酷地盖上笔盖，得到了小猫咪一顿羞恼的猫猫拳。 “……”明欣捡掉嘴边的猫毛，“娇气。” “这是和猫咪相处的必经之路。”舒兰煞有介事地点头。 “她们为什么不打你？” “不知道，”舒兰思考片刻，“可能是她们打不过我吧。” 明欣认为她对自己的战斗力有过分自信的认知。 但舒兰已经跳去了下一个话题，她在两小时内完成了铲屎喂粮梳毛刷牙的工作，刚刚还给雪糕剪了指甲，有时间在沙发上歇下。 “你们今天晚上有空吗，阿谢说要重过纪念日，有空的话可以过去一起玩。” 明欣疑惑道，“你们过周年纪念日，请我们干什么？” 舒兰脸色骤沉，森森道，“是啊，那他为什么要请他的朋友呢？” “哦，我懂了。”在水吧忙活的程云谏给她们端来两杯柠檬水，“你怕尴尬，所以邀请我们一起过去。” 舒兰涨红了脸，连声音都变小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请你们过去玩嘛。” “我就不去了。”程云谏双肘撑在沙发靠背上，“谢之舟怕是不想看见我。” 明欣冷声道，“那是他小心眼。” “好吧，”舒兰转头，又来求明欣，“求求你了，陪我去吧，欣欣，求求你了。” 明欣两只手被她抓着，皮肤相触到的地方好像有细小的电流窜过，微微发麻。她不习惯和人接触，赶紧撤回手。 “晚上几点？” 舒兰露出一个笑，“晚上六点，我们要吃了晚饭才能过去。阿谢的小聚会上只有零食，你吃不饱的。” 明欣眉头微挑。 原书剧情里没有这场聚会，她本以为是纪念日的改变发展出了一条新的剧情支线。 眼下她不确定了，没见过男女朋友约会各自带朋友的。 谢之舟挑的头，如果他不是在敷衍舒兰，就是他内心没把纪念日的毁约放在眼里。对舒兰的承诺在他眼中不重要，是可以为其他朋友让道的。 她和舒兰说不准中途就会从那里离开。 到了晚上，程云谏开车送两个女生到谢之舟名下的平层公寓。那是谢之舟专门用来聚会的地方，有游戏室、台球桌和私人影院。 程云谏说到做到，把她们送到就离开了。明欣下车前，他打开车窗，“你们要走的时候联系我，我过来接你们。” 明欣冲他点头，由舒兰带着上楼。 谢之舟的聚会有明显的西方特色——不吃东西，纯说。 明欣来时打量了一圈，桌上最接近食物的东西是糖果和饮料，连一包小锅巴都没有，海底捞的等候位都比这丰盛。 她和舒兰的到来没有惊动任何人，所有人都到了，除了她们两个。 舒兰在人堆里找到谢之舟，拽着他的袖子，“你不是说晚上六点到吗？” “小嫂子别怪谢哥，”谢之舟边上的年轻人笑着打圆场，“我们下午一群人在台球馆打球，刚刚跟着谢哥一块儿过来的。” 他指指后边大厅的台球桌，“后头几个瘾上来了，还在打呢。” 舒兰道：“你们过来多久了，不给我打一个电话。” 年轻人摸着下巴，“有一个……一个半小时了吧，芙龄说想看电影，谢哥这儿有碟子，大家都过来了。” 舒兰的脸色有点不好，她缓了口气，“没事，你们好好玩。” 她拉着明欣离开，明欣朝那边瞥一眼，年轻人转身和谢之舟周围的一圈公子哥谈笑。 明欣收回目光，“他是不是哑巴？” “啊？”舒兰一怔。 “不然他怎么不会说话，需要别人来代替他发言？” 舒兰嘴角一抿。“说不定他被毒药毒哑了嗓子。”她邪恶道。 宽敞的大平层里挤满了人，都是谢之舟身边圈子里少爷小姐。他们三三两两聚成团，闲聊、打台球、玩桌游或者看电影，总有事做。 舒兰领着明欣在人堆里穿进穿出，居然找不到事做。 “要不我们去看电影吧？”她对明欣说。 一打开私人影院的大门，有说有笑的人群如同按下暂停键，齐齐停下。 舒兰挂在脸上的微笑僵硬，慢慢退出去。关门的那刻，里面的声音又热热闹闹地响起来。 “要不要去游戏室看看？”她拢拢头发，强笑着对明欣说。 游戏室里充满各种大呼小叫，但只有四个手柄。 舒兰和明欣等了半个小时都没轮上她们。 明欣打了一个哈欠。 “唉，”舒兰说，“我们走吧。” 路过一群聊天的人，舒兰不死心，听了一耳朵。 他们用的是英文，一个接一个单词流利地蹦出来。明欣听出来这几个是在国外定居的，前几天才回国。 舒兰的英语高考有140分，但他们的语速太快了，掺杂一点居住地的口音，她听着像听天书。 听中国话蹩脚的外国人唱昆曲，说不定就是那群人听她说英语的心情。 最后的最后，她想拿一瓶饮料，旁边的女生惊讶地看她，“这是我的！” 原来他们会说汉语啊。 “对不起，对不起。”舒兰拘谨地倒退走出来，和明欣退到门边。 两个人站在门口一小块没人的空地中，舒兰脸上渐渐没了强撑的笑容。 空气在她们身边划定了一个圆，所有人都一致漠视了圆里的东西，好像那不是两个人，而是两株蘑菇。 明欣至少是一株不请自来的蘑菇。 难道谢之舟的女朋友也是蘑菇吗？谢之舟也是蘑菇，一房间蘑菇人开party？ 哦，明欣还以为这次聚会是谢之舟给周年纪念日的补偿呢。 舒兰小声咕哝，“我早知道是这样。” 她抱歉地对明欣笑笑，“我……我……对不起。之前我也和阿谢的朋友相处过，我们……不太有共同语言。抱歉，我以为你来了会好些的。” 明欣语气平淡，“也可能有我的原因，他们不欢迎我。” 舒兰在桌上抓了一把糖，她一半明欣一半，“你和程云谏结婚了诶，当然有人不高兴啦。” 明欣慢吞吞道，“说得好像我和程千渡结婚了一样。” “别这样，稍微尊重一下程云谏啦，被自己的老婆嫌弃很惨的。” 明欣微微歪头，“他不会在意的。” 舒兰先是咯咯笑起来，笑着笑着，笑容和声音一并淡去。 没人关注她，自然也没人关心她的情绪。或者说，所有人都在关注她，他们刻意地忽视了她，这种默契的刻意也等同于一种关注。 这是无声的排斥、拒绝，用礼貌和疏离告诉你，“很抱歉，这里不欢迎你，你无法融入我们。” 谢之舟。 他像一个死人。 不对。明欣漠然地想，死人至少能让舒兰混一个致辞。 是时候打电话让程云谏接人了，她们赶时间出门还能去吃一顿火锅。明欣刚拿起电话，谢之舟向这边走过来。 他和他的朋友们聊得很开心，过来时脸上还带着笑。 明欣知道，他没有恶意，他也不是故意拿朋友来排挤他的恋人。 他只是不上心。 他就是不上心。 “你们为什么不去玩？”谢之舟笑着问，“去打打台球，或者和芙龄她们看电影。” “谢谢你的好意，”舒兰冷声道，“我不会打台球，钱芙龄也不喜欢我。” 谢之舟不再笑了，“你在生气？” “我不该生气吗？” 谢之舟眉头紧紧锁住，他疑惑不解，“你不会打台球，不想看电影，我难道要逼你去看吗？” “不是台球，和，电影的问题。”舒兰一字一咬牙，“他们是和你关系好，不是和我关系好。” “你觉得他们排挤你？”谢之舟不可思议道，“难道要我让他们都不说话，听你一个人说吗？” 谢之舟蹙眉，他放缓了语气，像是对待青春期不懂事的小孩，“舒兰，你和他们……确实说不上话。” 你们差得太远了。 他太理直气壮，舒兰一时间脑袋空白，不知道说什么来反驳她。 一只手牵住她。 明欣平静道，“今天你们有客人，别吵得太难堪。吵起来，你的朋友也只会帮你说话。” 她审视着谢之舟，眸色冷淡，道，“你很奇怪，谢之舟。” 她拉着舒兰走出大门，谢之舟在她们身后追问，“你们去干什么？” 舒兰对他吼，“去买饮料！” 明欣几乎是拽着舒兰往前走，一开始舒兰还会喊着让她走慢点，慢慢的，她不喊了。 她们走进电梯，从二十八楼到一楼，明欣身边响起小声的抽噎。 刷卡走出单元楼，抽噎声逐渐变大。一开始是明欣攥着舒兰的手，到后来变成舒兰死死抓着明欣的手。 到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哭声在黑暗的遮掩下放纵自己，又慢慢平息。 明欣不说话。 舒兰一抽一抽，突然停住。 明欣以为她的心情平复了，问道，“要纸巾吗？” 舒兰举起手指，死死瞪住绿化带下的一角，声音极轻，“猫猫。” 明欣：“嗯？” 舒兰激动又压抑地重复，“是猫猫！” 一抹瘦小的橘影在低矮盘错的枝干下冒头，细细弱弱地叫了一声，“喵～” 与此同时，绿化带中有庞然大物猛地一动，引起哗啦哗啦一片声。 明欣和舒兰同时向那处紧张地看去。 明欣手快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功能。 强光刺眼，绿化带中的人“哎呦”一声，胡乱挥手遮住眼睛。 明欣认出来了。 舒兰也认出来了。 绿化带中的人悻悻放下手臂，看清了对面两人。 穿着紧身短裙跨在绿化带里的钱芙龄面色阴晴不定，与明欣和舒兰沉默以对。 四下安静。 躲在绿化带下的小橘猫小跑到明欣脚边，娇娇柔柔地叫道，“喵嗷呜～” 第 12 章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舒兰都忘了哭。 她磕磕巴巴道，“钱……钱芙龄？” 长得像钱芙龄声音像钱芙龄性格像钱芙龄的人大声否决，“不是我！” “哦，”明欣说，“你是林浮潜。” “林浮潜是谁？”林浮潜刚应下，脑袋随即转过弯来，脸色涨红。 她正艰难地抉择，到底是承认“林浮潜”这个身份，还是丢“钱芙龄”的脸。 明欣：“建议你面对现实。” 钱芙龄的拳头捏紧又放开，她像拔萝卜似地拔出一条腿，踩下去，又拔出另一条。 小橘猫眼见她如同一个肆虐的巨人踩过来，猫猫大惊，一下又钻到绿化带里没影了。 钱芙龄惊呼，“猫跑了！” 她急忙几步跨出来，一拢裙子半蹲，歪头去看绿化带底下，“咪咪，咪咪出来。” 那只小橘猫一定不叫咪咪，因为他不出来。 耳边忽地响起几声古怪的猫叫。 所有人都看向舒兰。 舒兰举着手机，手机里传出猫妈妈呼唤小猫的声音。视频走到尽头，她点了重播。 钱芙龄不耐烦道，“这……” “嗷？” 瘦瘦小小的三角脑袋从绿化带里钻出来，四处张望，“喵呜。” “嘘。”舒兰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播放视频的手机塞进明欣手里，她蹑手蹑脚地从侧面绕过去。 懵懂的小橘猫钻出来大半个身子，探头探脑，“喵嗷？”妈妈？ 舒兰已经成功绕到小橘猫侧后方。 钱芙龄紧绷身体站在绿化带里，假装自己是一个沉默的树人。 小橘猫的后脖颈告诉他，事情有点不对。他警惕地缩回脖子，正要转身逃回绿化带，一只恶魔之手腾空袭来！ 舒兰捏住小橘猫的后颈肉，轻轻松松把他提起来。被揪住命运之皮的小猫瞬间变成一个团成球的哑巴，不安地盯着她们。 钱芙龄立马从绿化带里拔出来。她小跑到舒兰旁边，想碰一碰小猫，临到头，做了精致美甲的手怂怂地缩回来。 她给自己找借口，“他身上可能有虫，嗯，有跳蚤。” “我们要去宠物医院给他找一个医生驱虫，还有打疫苗。”舒兰说，“宠物医院一般九点以后才会关门，还来得及。” 钱芙龄两只无处安放的手花里胡哨地转，然后停下，她昂起下巴，“我要养他。” 舒兰搂着小橘猫，她熟练地挠挠猫猫的额头、耳根和下巴，把小猫变成一块软塌塌的饼。 “这刚好呀。”她说，“阿谢，呸，谢之舟不喜欢猫。你不养的话，只能拜托欣欣捎去程云谏家里。” 钱芙龄眼神一错不错，严肃的表情仿佛她面对的是来自宇宙的橘猫怪物。 明欣冷静道，“你连摸他都害怕，你真的能养吗？” “我不怕，”钱芙龄提高音量，给自己壮胆，“我只是怕他身上有跳蚤。” “你怕猫。”明欣确信道。 钱芙龄恶狠狠地瞪她，好像她能从明欣身上咬下来一块肉似的。 她的手向舒兰怀里的小猫探去，五根手指变成两根手指，变成一根，变成贴钻的亮晶晶的甲片。 小橘猫正发出满意的咕噜咕噜声，努力把自己变成一台长毛的发动机。他瞧见了钱芙龄闪亮亮的美甲，好奇地伸出爪子勾。 他藏起了用来捕猎的尖爪，橡皮糖似的肉垫拍在钱芙龄手指上。 钱芙龄一抖，险些跳起来。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抵住小橘猫的肉垫，坚定道，“我要养他。” 她直起腰，短暂的接触让她充满心情。 钱芙龄捡掉裙子上挂的叶子，“你们和我一起去。” 舒兰刚要答应，被明欣一手拽住。 明欣一句话不说，舒兰读不懂其中的含义，钱芙龄懂了。 她娇俏的脸蛋又一次泛起红色，脸色不停变幻。 小橘猫挠挠她的手，“喵～” 钱芙龄下定决心，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请你们陪我去，行不行？” “可以呀。”舒兰左看右看，“你不敢捉猫，我们得把猫送过去。” “我没有不敢捉，我只是怕跳蚤！”钱芙龄徒劳地强调，无力地反驳。 明欣客观地提醒在场另外两位，“你们上次见面还在针锋相对。” 舒兰歪着脑袋皱眉思考，“啊，对，她嘲笑了我的衣服。” 钱芙龄理直气壮道，“我又没有说错，她的衣服过季很久了，怎么穿得出去的？” “不是你穿。” 钱芙龄拳头紧了又紧，和死鱼一般睁着眼睛的明欣愤愤对视。 明欣神色淡然。她对钱芙龄的印象算不上好，不止因为订婚宴上她前后挑衅了自己和舒兰，更因为在原书剧情里她是一个霸道蛮横的负面配角。 明欣时常怀疑她身上装载了恶毒女配系统，不然她没理由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钱芙龄的剧情很少，集中在原书前半段，被谢之舟打脸后火速退场。 哪怕戏份少，她还是一个不友好的配角。 大战一触即发。 舒兰一手抱猫，一手挡在两人中间，“再不走，宠物医院就要关门了！” “你们要去哪儿？” 谢之舟从楼道里走出来，一眼看到躺在舒兰怀里的小猫咪，“野猫？很脏的。” 钱芙龄的脸垮得像融化的橡皮泥，她皮笑肉不笑地动动嘴。明欣见证了她变脸的全过程。 舒兰有些烦躁地拨了拨头发，“我们带他去打疫苗驱虫。” 谢之舟是在朋友的劝说下，下楼找舒兰的。他本就不高兴有其他人在场，何况其中一个人是钱芙龄。 他一心想把明欣和钱芙龄支开，更不想让舒兰跟她们走，“她们两个去。你留下，我有话想和你说。” 钱芙龄今晚吃够了瘪，立刻调转枪头。怒火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到别人身上。 她双手抱胸，“我又不是你女朋友，你管我去哪里。” 明欣：“说得对。” 谢之舟：“……啊？” 谢家大少爷可能没有遭遇过女配的毒打，发懵辩解，“舒兰是我的女朋友。” “没看出来。”钱芙龄冷哼，“就今天的聚会来说，我没看出有她没她有什么不一样。” 明欣：“说得好。” 钱芙龄恼羞成怒地瞪了明欣一眼，“你是复读机吗？” 明欣歪歪头，“你怎么知道？” 自以为是的说不赢嚣张跋扈的，嚣张跋扈的说不赢胡搅蛮缠的。 钱芙龄磨磨牙，枪口再次对准谢之舟，“磨磨唧唧，我不会吃了你女朋友。你一个大男人别这么小气。” 明欣转头对舒兰语重心长地交代，“学学她的逻辑。” 充分学习恶毒女配的逻辑，有助虐文女主角成长。 谢之舟恼火道，“你们不要闹了。” 他去抓舒兰的手腕，“跟我走。” 舒兰怀里的小橘猫突然翻了一个身，谢之舟不知是吓到了还是嫌他脏，手朝旁边一错，没抓住。 舒兰后退一步，谢之舟正要上前，一只手巧妙地隔开了他和三个女孩。 程云谏挂着笑，仿佛一棵突然从地里钻出来的萝卜，把谢之舟挤去一边。 “谢少爷，你们两边分开冷静冷静吧。”他挡在谢之舟身前，苦口婆心道，“两个人都在气头上，谈不出所以然的。” 他们两个说话，钱芙龄迷惑地瞅瞅这个瞟瞟那个，“他什么时候来的？” “我发消息叫来的。”明欣在她们身侧幽幽冒出来，是萝卜女鬼，“我们从电梯出来我就喊了他。” 那边谢之舟不悦道，“她不回家，难道去你那里睡吗？” 程云谏从这句话里吧咋出点醋味，他震惊道，“你在想什么，已婚人夫的醋你也吃？” 谢之舟：“你们是商业联姻！” 知道就行，明着说出来就是你不对劲。 明欣飘飘然贴在程云谏身侧，一手搂住程云谏的腰。好在程云谏腰窄，她勉强能环过来。 “我们感情超好，”她慢吞吞道，“谢谢你的关心。” 这是一句敷衍，但是看程云谏僵硬有如冻干咸鱼的身躯，莫名多了些奇怪的说服力。 明欣把除谢之舟外的人挨个推上车，自己最后坐上副驾驶座。车窗落下来，她给谢之舟敬了一个礼，“再见。” 车在谢之舟眼前开走，徒留尾气。 “……”钱芙龄佩服道，“为了打赢嘴仗，你们好拼。” 明欣悄无声息地转移话题，“你不是在看电影吗？” 钱芙龄一卡，“我下来……买酒。”她不满地抱怨，“谢之舟真是一个讲究少爷，他家连瓶啤酒都翻不到。” 明欣问：“你不是喜欢谢之舟吗，对他够不客气。” 今晚说不定钱芙龄才是怼谢之舟最开心的那个，这难道是一种爱的表达吗？ 后视镜里钱芙龄的脸上满是不解和迷茫，“我喜欢他就非得迁就他吗，他本来就是少爷脾气。” “再说，”她小声哼哼，“他已经是别人的男朋友了。” 明欣转向舒兰，“学学她的逻辑。” 舒兰抱着小橘猫，一大一小对急速发展的事态云里雾里。 她小心地提问，“我们要去哪家宠物医院？” 明欣：“程云谏？” 安静。 明欣：“程云谏。” 安静。 明欣手背啪地拍在他的胳膊上，“李福星。” 程云谏浑身一抖，腰背立马挺得笔直，“到！” “等下，”他转过来，“谁是李福星？” 明欣：“……” 明欣：“不知道，可能是你吧。” 为您提供大神 一只馍 的《在火葬场边缘蹦迪》最快更新 第 12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13 章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钱芙龄给小橘猫取了一个新名字。 咪咪。 毫无创造力。 好在她起名没有想象力，但实在是一个大方的主人。 新宠入户套餐，买！ 疫苗三针加狂犬，买！ 猫粮猫砂猫草猫罐头猫玩具猫抓板猫爬架，买！ 她甚至帮咪咪预约好了成年的绝育套餐，到时间直接把小猫咪拎过来当太监。 “她……很疯狂。”明欣评价。 “刚接到猫的猫主人都是这样。”舒兰镇定道。 在宠物医院买的东西明天会送到钱芙龄的公寓里，她抄着小橘猫咪咪，混上了开往程云谏小别墅的车。 名义上是带小橘猫学习猫界生存法则，实际上是看望住在别墅里的十几个小宝贝。 猫猫别墅迎来了好几位客人。 咪咪的航空箱一被放到地板上，小猫迫不及待地从里头钻出来。 他还没来得及对不敢和自己亲密接触的铲屎官钱芙龄喵呜几声。许许多多同类的眼睛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闪烁。 宝宝横躺在最高的猫爬架上，舔自己的肉垫，肥美妩媚的身姿与醉酒的杨妃又有何异。 “嗷？” 新来的？ 橘猫咪咪僵立原地，原本高高昂起的尾巴都怯怯垂下，夹在后腿之间。 程云谏躲在旁边观察，“宝宝会出手管，要是咪咪实在害怕，我就把他送到单独房间里待着。” 宝宝从高高的猫爬架上跳下来，砸出沉闷一声响。 她慢慢几步走到咪咪面前，鼻尖抽动，和咪咪交换气味。 宝宝眯起圆亮一双猫眼，像一个威严的帝王，缓缓低头在咪咪额头上一舔，“好好招待客人，教他驾驭仆从的技巧。” 王之一舔让茫然的小橘猫赢得了猫猫们的友善，程云谏了然点头，“成了。” 钱芙龄坐在单人沙发上，翘腿喝程云谏端来的鸡尾酒，“他果然很奇怪，他听得懂猫语吗？” 她的眼睛黏在房间里四处走动的猫咪上，小布偶多多突然跳上单人沙发的扶手，把她吓了一跳。 明欣看她那副想摸又不敢摸的怂样，语气平平，“你可以拜他为师，说不定能治好你不敢摸猫的毛病。” 钱芙龄翻了一个慷慨的大白眼。 舒兰给钱芙龄写了一张便签，密密麻麻写满了养猫需要的东西和注意事项。 “你拿去吧，有问题可以问我。” 便签推到钱芙龄面前，她接和不接都尴尬。她古怪地看着舒兰，“……谢谢。” 便签放在桌上。舒兰没有在意，转手把泡芙抱上膝盖。 在除去谢之舟的事情上，舒兰的脾气向来很好。唯有面对谢之舟时，她像一颗暴躁的跳跳糖。 今晚对舒兰来说是一个漫长的夜晚，程云谏给她和钱芙龄整理出两间卧室休息。钱芙龄也打算在这里过夜，咪咪不知被宝宝带去哪个房间里进行伟大的猫猫试炼，她明天再走。 明欣在猫咪别墅的房间一直保留着，没有因为她和程云谏发展为夫妻关系收回。 她松了一口气，今天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当明欣第三次在床上睁开眼睛，她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愚蠢。 在她渐渐习惯和另一个人同床同枕的情况下，突然独自拥有一整张大床，她反而不适应了。 她揉了把脸，不出意外在床角和飘窗的位置找到了几只瘫得奇形怪状的小猫咪。她从床头柜里摸出几块零食冻干喂给她们，推门走出卧室。 所有的卧室都在二楼，明欣走过程云谏和舒兰的房间，没有听到声响。 钱芙龄的卧室门缝里泄出一丝台灯的光。 明欣想了想，从楼梯口的位置退回去，径直走到走廊尽头的阳台。隔着玻璃推拉门，她看见夜里的一点火星。 怕猫咪从阳台上跳下去，程云谏给阳台做了封窗。钱芙龄打开所有窗户，倚在窗边，夹着一支烟吞云吐雾。 看见明欣过来，她慵懒地抬眸，给明欣递了一支细细的万宝路黑冰。 明欣接过烟，熟练地捏碎爆珠，倾身向钱芙龄借火。 钱芙龄挑了挑眉，“我以为你这种乖乖女不抽烟呢。” “不常抽不代表不抽。”薄荷的气味扩散开，明欣拉过阳台上的藤椅坐下，“我也不是乖乖女。” 乖乖女这个评价不能说和她十分契合，只能说毫不相干。钱芙龄显然是被她的表象所蒙蔽的一批人。 钱芙龄眯着眼打量她，“难怪谢之舟动心，只有舒兰是他喜欢的那款乖乖女。” “我以为你喜欢他，会贴合他的喜好扮乖呢。” “你真小瞧我。” 钱芙龄纤指一扭，把烟头在湿纸巾上摁捏，点起第二支。 “我是喜欢他，但那是建立在我们两家有一个不明说的婚约的基础上。他当了别人的恋人，就不值得我喜欢了。” “我不会为一个不喜欢我的男人放弃自己的一部分。” 明欣轻轻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你没那么讨厌舒兰。” “小姐，”钱芙龄阴阳怪气地、促狭地笑，“我找她的麻烦，是因为她抢走了我的未婚夫。现在我不要这个未婚夫了，看她自然顺眼。” 她话只说一半，不过两人心知肚明。喜欢乖乖女的人可不止谢之舟一个。 钱芙龄在烟雾朦胧中瞥她，“倒是你，你和程云谏，最近让我感到惊讶。” “惊讶在哪个地方了？” “你不会以为在我们的圈子里，他这种米虫很常见吧？” 钱芙龄说：“我们中也有不工作的，至少会拿一点家里公司的股份，管他是主公司还是分公司。” “程云谏把自己手头所有股份——我是说，所有，全都卖给了他哥程千渡。他不要分红，卖掉了一棵长青的摇钱树。” “你想象不到他在程家过世的老头那里有多受宠，以他手里卖出去的股份说，程千渡原本还得看他的眼色。百分之三十五到百分之八十五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她轻曼地吐出雾气，“你以为程云谏的性格很好？我只能说，他高中以前不是这样，你想不到他原来是多嚣张的性格。” 想到这里，钱芙龄皱眉，“我记得他初中的时候还是一头金毛。” 完全能感受到钱芙龄的不敢置信了。 “你们在同一所初中？” “大家都在同一所初中，你以为江城有几所国际学校？” 钱芙龄抖抖烟灰，“虽然他高中性情大变，但和我们还算有点交集，到大学，大一大二以后，我再也没在私下的聚会里见过他。他不和我们往来。” 她给出一个代表评价，“一个宅在家里养猫的怪咖。” “谢之舟在你们那儿风评倒是很好？” 钱芙龄轻飘飘地白了明欣一眼，“你想说他很高傲，看不起普通人？” 她似笑非笑，“我只能说，我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在这儿，不算缺点。” “除开他爹味了一点，自以为是了一点。谢之舟家世好，长相好，性格斯文，上进心足。” 钱芙龄深吸一口，缓缓吐出来，“这样的人还是谢家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他爸可没搞出莫名其妙的私生子，这可是豪门顶配丈夫。” “我们对顶配的理解一定差异很大。” “管他呢，你和程云谏一样是怪咖。你弟混得那么开，你都快成隐形人了。” “我要是隐形人，”明欣面无表情，“第一个就去你家偷猫。” 刚刚还一副闲适模样的钱芙龄瞪大眼睛，“你家这么多猫了，你还打咪咪的主意？” 明欣随手摁掉烟头，“说不定呢，你最好小心点。” 她伸了一个懒腰，“越抽越困，我回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还有，”明欣在推拉门前回身，“记得关纱窗，别让猫跑出去了。” 她可以改变对钱芙龄的印象了。 这种猫奴，舒兰和程云谏专治。 彭溪安给他的好兄弟程云谏发去消息，问他在不在养猫猫的别墅里，这个月送猫砂的时间到了。 程云谏家的猫砂是直接在彭溪安家的工厂定制的豆腐砂。每月彭溪安会开车把猫砂送过来。 程云谏：“我在啊，但是我这里有客人。” “客人没关系，”彭溪安乐观地道，“大家认识认识，就是朋友了。” 他一路哼着小曲唱着歌，开开心心地给程云谏运去猫砂，心里盘算着等会儿要宠幸哪只可爱的小猫咪 ——这才是彭溪安亲自上门送猫砂的目的，他想白嫖。 程云谏早早等在别墅门口，他帮彭溪安把猫砂卸进仓库，从更近的后门走进别墅。 “你吃早饭了吗，正好我们在吃早饭，你可以蹭一顿。” 彭溪安愉快地搓手，“好啊好啊，嫂子也在吗？” “明欣在，舒兰也在。”程云谏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嗯，还有其她人在，你去了就知道是谁了。” 彭溪安悚然一惊，“不会是我的某个前女友吧？” “不是。” “现女友？” “也不是。” 彭溪安摸着下巴，“难道是未来的女朋友吗？” 程云谏给了他一拳，“人渣！” 他们接近客厅，在猫猫们活动的走廊上就听到一阵一阵欢快的笑声。 不知为何，彭溪安感到一点微妙的违和，好像眼前的场景根本就不该发生似的。至少这笑声很有问题，他听不得这些笑。 穿过走廊，是开阔的客厅。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三个人。 明欣一个人坐在单人沙发上，端着一杯豆浆慢吞吞地喝，睡眼惺忪。 嘻嘻哈哈的两个人是舒兰和…… 钱芙龄？ 钱家脾气不好的大小姐不知听到了什么话，拿着一个咬了一口的包子，靠在舒兰身上笑得发抖。 舒兰似乎没意识到眼前的人理论上是她的情敌，她也在笑，时不时凑过去和钱芙龄耳语几句，随即两人笑得更开怀，在沙发上滚做一团。 彭溪安瞳孔地震！ 彭溪安喃喃：“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云谏：“我很难和你解释。” 彭溪安猛地转身，扳住程云谏的肩膀，“快，阿云，帮我找一个大师来！我看见了幻觉！” “一定是我的前前前女友给我下了降头！” 为您提供大神 一只馍 的《在火葬场边缘蹦迪》最快更新 第 13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14 章 彭溪安小心翼翼地坐在单人沙发上，屁股只挨了一个沙发边缘。 他坐立难安，此时已经痛恨起了几分钟前的自己，非要进来凑这场热闹。 距离他最远的钱芙龄偶尔分给他一个眼神，似笑非笑地向他投去一瞥。 彭溪安本人上一次和钱芙龄有交集还是被大小姐当众踹了屁股。 他的某一任女友是围绕在钱芙龄身边叽叽喳喳的姐妹团之一，和彭溪安分手后据说在家里以泪洗面了一段时间。 不巧的是钱芙龄是一个仗义且娇蛮的大姐头，很不介意给滥情的男人一点教训。 彭溪安惴惴不安，但钱芙龄没有往他的屁股上再踹一脚的打算。 拥有丰富得罪人经验的她十分擅长在得罪人的同时不把人得罪死。大小姐乐于找人麻烦的原因是百分之八十她找麻烦的人都不能对她在钱家的地位造成冲击。 她正欣赏明欣随手画的Q版猫猫，并难得给了正面评价，“还不错嘛。” 这让明欣在她心里的评级从“不学无术”上升了一些，钱芙龄懒散地靠在舒兰身上，“你会画人吗？” 明欣麻木地吃早餐。 太吵了，怎么能这么吵，钱芙龄一个人能抵隔壁装修的一个团队。 她的脑袋都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会，干嘛？” 钱芙龄颇感兴趣地身体前倾，“你能不能画一个我？” 明欣看着她，木然地咬了一口包子。 舒兰偎着钱芙龄贴来，“我也想看。” 两双闪闪发亮的眼睛黏着明欣，她一下被闪到。 “失算，”她小声嘀咕，拿起笔和本子。“就不该让你们两个凑到一起。” 话是这么说，手上却诚实地勾勒出线条。舒兰和钱芙龄一左一右坐到她旁边。 彭溪安戳戳程云谏，小声道，“她会画画？” 程云谏小声回他，“她大学学的美术学。” “明越不知道他姐学的什么专业，”彭溪安暗暗道，“他们家有点奇怪。” “不奇怪。”程云谏说，他摇摇头，“这种事多了。” 明欣画得很快，几笔勾出钱芙龄的样子。 钱芙龄拿着纸就往回收，振振有词，“这画的是我，当然是送给我的东西。” 明欣注意到昨晚舒兰写给她的便签已经不在桌上，不知道是哪个小偷半夜从楼上摸下来拿走了。 舒兰觉得明欣的画风有点眼熟，她没有在这时提出疑问，只默默看着明欣和钱芙龄一句话不对又呛起来。 包里的手机在震动，舒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是谢之舟的名字。 换作平时，她一定会马上接电话，而今天，她下意识按掉了手机。 明欣立马看向她，她黑黝黝的眼睛洞悉了一切，“谢之舟的电话？” 舒兰莫名有点心虚，“是他。” 钱芙龄发出一声浮夸的大笑，“谢少爷忍不住啦？” 彭溪安愈发拘谨，屁股牢牢粘在沙发的一小块上。 “疯了吧。”他眼神魔幻，“是我疯了还是她们疯了？谢之舟的翅膀在嘲讽谢之舟？” “你这样说话很容易挨揍。”程云谏诚实道，“你被踹屁股，我肯定冷眼旁观。” 钱芙龄懒懒地拂过腮边微卷的发丝，“我建议你不要接，他的少爷脾气这会儿绝对没消，说不定是来跟你吵架的。” 明欣说话很直接，“分手吧。” 舒兰哭笑不得，“可是我——” 钱芙龄坏心眼地教唆，“你还没见过谢之舟妈妈吧，那是一道大坎，如果我是你，在谢之舟搞定他妈妈前，我才不会出面。” 明欣复读，“分手。” 舒兰苦笑，“没有这么悲观吧？” 钱芙龄绕到沙发后，倾身搂住舒兰的脖子，活似诱惑唐僧的妖精，“我说的可是实话，看你这样的乖乖女被欺负，我实在于心不忍。” 明欣懒得呛钱芙龄槽点百出的话，她简单直接道，“分。” 旁边坐的彭溪安和程云谏望天望地，全当自己听不到。 舒兰捂着脸，“我知道他很有多不好的地方，但是，万一他会改呢？” 钱芙龄叹了一口气，趴在沙发靠背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舒兰从指缝里露出一双眼睛，她抿抿唇，脸色慢慢红了。即使她们闹得如此难看的当下，回想起她们的初遇，她依旧会露出羞涩的情态。 “我和阿谢是在大学认识的。我家里……”她轻轻道，“我家里出了点事。我申请了学校的奖学金和助学金。” “我很着急要那笔钱，我本来应该能得到那笔钱，不管是成绩还是家庭条件，我都符合条件。” “但是学校最后把钱发给了另一个男生，与他合不合格无关，他有一个校董叔叔，所以奖学金和助学金都是他的。” “我向学校举报，被威胁退学处理。是阿谢帮了我，他没告诉我自己的身份，我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学长。” “他支持我维护自己的尊严，陪伴我讨回应有的公平，我很感激他。在那件事以后，我们慢慢踏入恋人关系。” 场上无声，而舒兰沉浸在曾经甜蜜的回忆里。 钱芙龄左右看看，掀掀嘴皮，“怎么了，谢少爷有点天真的正义感和他是一个拉胯的男朋友不冲突。” 明欣冷脸呼气，无悲无喜，“恋爱脑犯法。” 彭溪安用虚弱的声音卑微地替谢少爷辩解，“往好处想，至少他没搞出什么替身、白月光之类的活儿。” 明欣目光幽幽，像一个溺死的女鬼盯着不知死活的泳者，“哦，你觉得那种人还可以救救？” 她看上去下一秒就会把彭溪安拖进水里，彭溪安大呼，“阿云就有白月光，真的！” 一旁安静吃瓜的程云谏猝不及防被好友拖下水，他惊慌地瞪大眼睛，仿佛一只被少年刺中的猹，“怎么扯到我身上了，你少围程救谢！” 彭溪安扑过去，捂住他的嘴，“嫂子，我举报，他的手机壁纸就是他的白月光！” 明欣从来没关注过程云谏的手机壁纸，她的一边眉毛奇异地挑起来，上下打量程云谏。 瞧你小子浓眉大眼，居然也不当人？ 彭溪安沉痛道，“阿云的白月光有一个凄惨的身世。” 嗯，惹人怜爱的身世。 “她美丽，又淡漠，在不断的成长中学会了爱，拥有了情感。” 嗯嗯。 彭溪安西子捧心，“她为了与他人的羁绊战斗着，向残酷的命运发起冲锋。” ……嗯？ 彭溪安擦拭眼角不存在的泪花，“永远冷酷，却温暖地微笑着。即使是克隆人，也愿意为守护献出生命。” 嗯嗯嗯？ 钱芙龄忍不可忍，一巴掌拍在彭溪安的背上，险些让他栽倒在沙发下，“所以，她到底是谁啊？” 程云谏的表情在没有和扭曲之间薛定谔的存在着，他脸皮抽搐，亮出手机。壁纸是一个蓝白短发，血红眼眸的美少女。 “是丽啊。” 绫波丽，出自《新世纪福音战士》的美少女。 钱芙龄第二次踹了堪堪爬起身的彭溪安的屁股，“浪费我的感情。” 明欣在这出闹剧中打量舒兰的笑容。在没有谢之舟的生活里，她会享受与朋友在一起的自由。 问题恰好是谢之舟对她忠贞不二，两人是彼此的初恋。如果谢之舟对她的爱不纯粹，舒兰会没有犹豫地离开他。 偏偏谢之舟所有的问题，看上去都可以改。 于是舒兰会在每一次伤心后告诉自己，他会改的，在每一次失望后告诉自己，他会变的。 舒兰是一个温柔的人。 因为她温柔，所以她从不介意明欣过于直白的冒犯。 因为她温柔，所以她会谅解钱芙龄曾经对自己不那么友善。 因为她温柔，所以她会一次又一次给谢之舟机会，铭记爱人最初天真又正义的身影。 她不知道自己未来过得不够好。 只有明欣知道她奔向了爱情，却没有得到幻想中的甜蜜与尊重。 明欣不能享受了她的好，还要怪她在谢之舟的问题上不够果决。 她深深凝视舒兰，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舒兰一惊，“怎么啦？” 彭溪安也一惊，揉着屁股凑向程云谏，“不会吧，难道，故乡的百合花——” 程云谏对钱芙龄道：“下次请踹重一点，谢谢。” 明欣：“你愿意陪我去妇产科坐三天吗？” 舒兰迷茫，“啊？” 明欣：“还有民政局。” 钱芙龄跟上了明欣的思路，“喔，”她了然地点头，“我建议你再带这个乖乖女去情感论坛看看，多学习学习别人失败的经验。” 路人女配与恶毒女配对视，珍重地握了握手，俨然一对为共同目标奋斗的挚友。 彭溪安问出了深藏心中的疑惑，“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变好了？” 钱芙龄：“关你屁事。” 明欣：“对。” 彭溪安：“嘤。” 钱芙龄和明欣互换了联系方式，加上舒兰，她们建了一个三人小群。不得不说，这在钱芙龄的预料之外。 她和舒兰不是简单的情敌关系。 她们实际上有的是利益冲突。 谢钱两家有一个没过明路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婚约，婚约者是谢之舟和钱芙龄。 钱芙龄对谢之舟的喜欢，难说几分建立在他是一个好的丈夫人选上。她甚至不介意谢之舟婚后有自己的情人。 忠诚不重要，钱和继承权才重要。 钱芙龄的职责在此，婚姻是她的战场，正如商场是她妹妹的战场。 可是谢之舟只要舒兰，他要给舒兰绝对的忠诚。钱芙龄未斗先败。 她该再挑一个联姻对象了，把时间浪费在谢之舟身上不划算。 她提着被宝宝教养好的小橘猫咪咪，坐上了自家司机来接她的车。 车上，钱芙龄接到了一个电话。 来电人是万阿姨，谢之舟的母亲万慧。 钱芙龄眸光微动，升起了驾驶座与后座的挡板。 “万阿姨好。” “小芙，你最近怎么都不来看阿姨了？”电话那头的女人微笑着，“是不是之舟惹你生气了，他被我们宠坏了，阿姨替他给你赔不是。” 这是一个暗示，暗示钱芙龄的婚约仍能得到她们的支持。 钱芙龄面上冷笑，语气不显，“没事，一点小矛盾，不用阿姨您操心。我们年轻人闹着玩儿。” “这就好，”那边传来虚假松快的笑，“我听之舟说，你昨晚和舒兰一起走了，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吗？阿姨拜托你一件事。” 钱芙龄伸出空闲的手，漫不经心地逗咪咪，“您说。” “我想见舒兰那孩子一面，能不能拜托你帮忙介绍介绍。” 为您提供大神 一只馍 的《在火葬场边缘蹦迪》最快更新 第 14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15 章 送走客人们后，明欣上楼换了一身衣服。 原来那件衣服用粘毛器滚了猫毛，扔进洗衣机。 她再下楼，原本的位置被雪糕毫不客气地占据，小猫躺在沙发上，把自己扭成一根长毛的麻花。 明欣与雪糕在猫咪和程云谏的围观中对峙，一人一猫敌不动我不动，没有一个想着可以把屁股挪挪去旁边的位置。 最终是明欣先出手，她抓着小猫往上一抬，抢坐在沙发上。雪糕枕在她的腿上，约等于躺在原位。 完美。 三人小群“地球没了猫不转”里，头像是小橘猫咪咪的钱芙龄冒头，@舒兰，“谢之舟的妈妈想见你。” 舒兰暂时没回复，明欣随手拍了一张雪糕在膝盖上眯眼睡觉的照片发上去，马上迎来钱芙龄的一波照片轰炸。 全是咪咪，她都不知道钱芙龄什么时候拍了这么多张咪咪的照片。 但她知道钱芙龄肯定偷偷存了雪糕的照片。 钱芙龄的话被咪咪的照片刷上去，明欣细细回忆了一番剧情。 这是原文里除纪念日晚餐后的第二个情节。按照原本的剧情走向，舒兰这时候还住在谢之舟的公寓里，谢之舟妈妈万慧的邀请本应由万慧的秘书转达。 而今早舒兰回了自己家，没有再去谢之舟那里，传话的人也从万慧的秘书变成了钱芙龄。 在原书里这是一个用于铺垫火葬场的虐点，万慧非常看不起舒兰。这种蔑视不是摆在明面上的显眼的恶意，所有剧情里她没对舒兰说过一句重话。 包括这次碰面。 严格来说，那根本不叫碰面，因为两个人没有见面。万慧没有去约定好的餐厅。 只有舒兰一个人，从下午等到晚上。 要是万慧提前订好了一桌餐，明欣很乐意过去陪舒兰吃一餐饭再把人带走。但舒兰在原书里等了一下午，只喝了一杯服务员上的茶。 是程云谏特制的气泡水不好喝吗，明欣为什么要特意跑过去喝不能给她消气的茶。 她心头一动，意识到钱芙龄把这个消息发到群里，本意也是不愿意让舒兰去和万慧独自碰面。 在猫猫图片刷到第三页时舒兰回复，她带下来钱芙龄的话，“什么时间？” 钱芙龄：“下周一下午两点，绿汀见面。” 她发到群里一串号码，“他家是会员制餐厅，你报这个号码可以进门。” 这串号码应该是钱芙龄的电话，她是那家餐厅的会员。在原剧情里，舒兰可是因为没有会员被拦在绿汀门外。 或许等舒兰被爽约时，明欣可以找钱芙龄“正好”去绿汀吃下午茶。 “我知道了，麻烦你传话啦！”舒兰发过来一张可爱的猫猫表情包，“下次一起出去玩！” 群里再次安静下来。 程云谏道，“我哥叫我们今晚回去吃饭。” 明欣还在想舒兰的事，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好。” 她一时拿不准主意，要不要提醒舒兰最好不要去，要不要在舒兰干等的时候把她带出来。 说到底，她有什么理由去劝说舒兰呢？ 没有吃过爱情的苦，舒兰就没有离开谢之舟的理由。 明欣总觉得有被自己遗漏的地方，她打开手机文档，又对照查了一遍，没找出任何不对的地方。 她在沉思，程云谏楼上楼下打扫家里的卫生，给猫猫添粮铲屎，逮住一只只猫挨个梳毛。 明欣像一尊石雕盘踞在沙发上，身旁猫来猫往，雪糕在她身上打滚，踩着她的大腿爬到肩上。 程云谏在捉锅盔梳毛，抗拒梳毛的猫咪一溜小跑窜到明欣身上，绕着明欣和他追逐，秦喵绕柱走。 程云谏追不到猫，又气又笑，抓着手里的针梳盯着锅盔瞧，视线跟着挪到明欣身上。 咔嚓一声。他拍了一张照片，若无其事地揣回手机，“你在想什么，满脸严肃的样子。” 明欣抬头看他，她原本不应该和程云谏分享自己的疑虑，但程云谏这些天的表现赢得了她的一些信任。 她搂住试图从自己身侧逃走的锅盔，“谢之舟的妈妈想见舒兰。” 程云谏对谢之舟家的情况有几分不多不少的了解，他很快明白问题的核心。 他顺势坐到明欣旁边，给被明欣摁住的锅盔梳毛，“你想让我给你出主意吗？” 明欣摇头，“不想。” 明欣面无表情，“不让她撞一次南墙，她永远不会回头。而我，”她轻轻眨了眨眼睛，一只黑色的蝴蝶息在她的睫毛上，遮住情绪，“我也不是她的朋友。” 程云谏按下针梳，拔掉上面的毛，“那就让她去见吧，我会记得在事后嘲笑她的。” “嗯。”明欣点头。 她依旧兴致不高，程云谏放开猫猫，锅盔一下如离弦之箭般飞出去。他叹气一声，从明欣身边离开了。 明欣还在想。 不止是舒兰和万慧的见面，她觉得自己出了纰漏，有一个重要的东西被她忘记了。那个纰漏可能会铸成大错。 她不自觉地揪住手下猫猫的毛。被她抓住的小倒霉蛋正是不幸的猫猫头宝宝。 肥美的宝宝瞪大眼睛：“我这么爱你，你居然还抓我的毛！” 明欣读不懂小猫咪的愤怒，她搂起宝宝，把脸埋在软乎乎的肚皮上。柔软蓬松的毛毛蹭着她的脸，带着奶香——大概率是猫砂的味道。 明欣大吸一口，心头的郁闷莫名散去不少。 宝宝看她一副神魂颠倒的样子，剃了毛的肉垫高傲地拍拍她的脸，翻过肚皮傲慢地一哼。 人类，终于屈服在我的权威下了吧。哼哼！ 明欣有一把没一把地撸着宝宝的胖肚皮，掌下的小猫咪满意地发出发动机般的咕噜咕噜声。 一瓶冰水突兀地贴到她脸上，冰冰凉凉的寒意往皮肉里一烫，把人和小猫咪都吓了一跳。 程云谏在沙发后面探头，“心情变好啦？” 他骄傲地点头，狠狠搓了一把宝宝的猫猫头，“我就说，没有什么问题是小猫咪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是猫猫不够嗲。” 他的妄语得到了宝宝愤怒的后腿猛踹。 明欣盯着他们看了半天，忽然笑出来。 “晚餐有着落了，中午呢，”程云谏一边和猫猫强制爱，一边抽空和她说话，“我们出去吃吗？” 出于某种很微妙的想法，明欣问，“你有绿汀的会员吗？” 程云谏没有绿汀的会员，他很少去类似的私厨吃饭。 明欣也没有绿汀的会员，她不久前刚回国。 没关系，程千渡有，摇钱红杉大哥一如既往的靠谱。 明欣懒得换第三件衣服，草草滚了两下猫毛，和程云谏拎着垃圾袋出门。 绿汀作为原书女主和原书婆婆对阵的战场，装修十分精细，用屏风与亭台分割开的雅座错落在引入厅内的流水间。 程云谏说：“我不怎么来吃饭，不过我哥说这里的装修换得很勤快。因为私密性还不错，他的一些合作伙伴喜欢在这里谈生意。” 她们在一簇茂盛绿植后的半开放隔间落座。 程云谏翻了翻餐单，递给明欣，“一人点两道菜，小份，可以吗？” 明欣接过菜单，听程云谏吧嘚吧嘚地和她介绍，他总是有很多消息。 “这里最受人推崇的是它的服务，准备充分。” 程云谏面色古怪，“听说上次杨家二少爷、李家三少爷和王家大少爷在这儿为了一个女明星争风吃醋，绿汀出动了一整支医疗团队。” 明欣缓缓抬头，眼里满是疑惑。 这年头餐厅都要和医院抢生意了吗？ 程云谏正了正脸色，轻咳一声，“杨二打掉了李三的牙，李三打青了王大的一只眼，王大用一瓶香槟给杨二和李三开了瓢。” 明欣拿菜单的手，微微颤抖。 “绿汀在十分钟内给他们做了伤势处理，联系了警察，顺带还帮助女明星从狗仔的镜头底下逃走。那位女明星是谁，现在还没被扒出来。” 程云谏想了想，说，“但是圈内人有猜测，听说是杨二、李三和王大一起养的一个替身。” “……他们赔老板钱了吗？” “赔了。”程云谏伸手绕着他们所在的隔间绕了一大圈，“绿汀的大厅原本是没有半开放包间的，这笔装修钱是杨李王三家出的。” 原来如此，没品东西可能有损，老板永远不亏。 不愧是生意人。 两人齐齐摇头，陷入感慨的沉默。 在这感触良多之时，侍者把一家三口引到了她们隔壁的小包间里。 两个包间中间只隔了两盆绿植和一堵屏风，说话声音稍大一点就会被对面听到。 那一家三口实在怪异。 安静，太安静了，不像热热闹闹的三口之家，像被掐住脖子的三只大小鹅。 丰富的八卦经验告诉程云谏，有瓜可吃。 丰富的小说阅读经验告诉明欣，带球跑文学在身边。 他们对视一眼，默契地保持安静，方便偷听隔壁的谈话。 隔壁依旧没人开口，就在程云谏抓耳挠腮地想过去给他们递一张开场白小纸条时，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响起，带着三分激动三分颤抖三分悔恨和三分克制。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然后是一个漠然的小奶音，沧桑得像是一口气嗦完了一奶瓶的寂寞。 “霹雳无敌宇宙第一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甄小宝。” 为您提供大神 一只馍 的《在火葬场边缘蹦迪》最快更新 第 15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16 章 隔壁包间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一个细弱温柔的女声道，“他叫甄赋意，小名小宝。” 男声冷笑，“呵……甄赋意……他是我傅霆的儿子。甄珍，你真狠的心。” 爹里爹气，掐死再说。 不等明欣皱眉，甄小宝奶乎乎又冷叽叽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也想当我爸爸？排号吧，你是这个月的第八个。” 程云谏没憋出，发出青蛙似的“咕”一声。他做作地咳嗽起来，装成被呛到的样子。 明欣配合地伸手拍他的肩膀，“要不要喝点水？” 两个人端着水杯继续偷听。 三人中的妈妈甄珍有一丝羞恼，“哪来的八个人？你别乱说。” 甄小宝一本正经地数，明欣能想象到他小脸严肃地掰手指，“菜市场的蔡叔，隔壁的李哥哥，三班的王继英，贝贝，刘开业……” 甄珍哭笑不得，“不说王继英是你同学，今年才五岁，贝贝是一只边牧呀！” “边牧怎么了，边牧很聪明。” 甄小宝冷哼，颇有傅霆十二分高傲，“贝贝每天都和你一起送我上学、接我回家。他连自己最喜欢的肉骨头都愿意让给你，他多爱你呀！” 程云谏第二次喷出来，欲盖弥彰地狂咳。 明欣熟练地递水，听见他感动地小声道，“贝贝好爱她！” 明欣深以为然地点头。 隔壁包间里。 说话的对象从甄珍变成甄小宝，傅霆的语气放缓，他说得艰涩，“小宝，我是爸爸。你看，你和爸爸长得是不是很像……” “大家一般都说我和妈妈像。”甄小宝说。 他上下挑剔地打量傅霆，“你好像很有钱？” 这正是傅霆最大的资本，他嘴角露出一丝傲慢的笑，又因为甄珍把甄小宝教得这么势利隐隐不悦，“爸爸有一栋大办公楼，下次带小宝去看好不好？” “我看电视上的有钱人都是直接包场吃饭的。”甄小宝划了一个大圈，指包场，又划了一个小圈，指他们在的小包间。 他遗憾地摇头，“你还不够有钱，怎么能骄傲呢？” 说完，他犀利的目光又射向傅霆的胸口、腰腹，更露出了不满的神情。 “这点胸围还想进我老甄家的门，”他模仿电视剧里的恶婆婆奶声奶气道，婴儿肥的小脸十分凶恶，“网上说了，这种男人一看就不好生养。” 他短短胖胖的手指掐成兰花指一甩，咯咯怪叫，“男人没有胸肌，只能归类为——” “啧。” 非常嫌弃。 死一般的安静。 甄小宝收敛神色，睁着大大的黑溜溜的眼睛，“电视里是这么演的。” 傅霆下意识瞥向自己的胸口。这段时间生意繁忙，他有几个月没去过健身房了，胸围腰围确实不尽如人意…… 他在想什么！ 傅霆俊美无俦的脸上集齐了红橙黄绿青蓝紫彩虹色。他含着几分薄怒质问甄珍，“你每天都让孩子看这种东西？” “你干嘛吼我妈妈？”甄小宝啪地拍桌。 他肉嘟嘟的脸上写满不赞同，“你要是对我妈妈不礼貌，我就对你不礼貌。这么大的大人了，羞羞脸！” 作为一个标准传统的霸道总裁，傅霆脾气很大。 但甄小宝是他第一次见面的骨血，是他和那个女人的孩子。他从未参与过他的成长，甄小宝在他这里享受特权。 他按耐住脾气，对甄珍道，“我们单独谈谈。” 甄珍美丽的脸庞露出勉强的笑容，她召来侍者点了一份小蛋糕，安抚甄小宝，“小宝在这里乖乖吃蛋糕好不好，妈妈等会儿就回。” 甄小宝怀疑道，“说不定等会儿就会有这个男人的手下把我抱走，防人之心不可无哦，妈妈。” 傅霆为他的稚语童言微微勾唇，他把侍者端来的小蛋糕放到甄小宝面前，“你乖乖的，我们很快回来。” 两个大人一前一后走出包厢，绿汀的天台有雨檐遮阳，僻静少人，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甄小宝把叉子扎进蛋糕里，他伸长腿够到地面，端起蛋糕悄咪咪跟在傅霆和甄珍身后。 大人总是忘记一个基本的道理。 蛋糕这个东西，是可以端在手上吃的。 他迈着小短腿追了几步，和受好奇心趋势摸出来的程云谏、明欣在通往天台的走廊碰头。 大人和小孩停顿片刻，错开视线，若无其事地向前走。 程云谏往下瞟，看到小朋友黑亮的脑瓜顶，忍不住逗他，“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想看看甄小宝还记不记得自己复杂冗长的自我介绍。 哪知甄小宝镇定地瞥他，矜持傲慢尽显，“靓仔。” 程云谏：“呦，五羊人啊。” 甄小宝手指比在嘴前，“嘘，小声，我们会被发现的！” 程云谏抽出纸巾，擦掉甄小宝嘴边的奶油，“注意你的形象，靓仔。” 在天台入口的绿植掩映下，墙角冒出三个脑袋，三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傅霆和甄珍站在墙边。 “你离开我这么多年，现在回来是没钱用了吗？” 甄珍双眼通红，她咬牙强笑，“你不用讽刺我，我从没想让小宝和你见面，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 明欣见怪不怪地拨弄指甲，未卜先知，“小宝是我的儿子，你没资格把他从我身边夺走。” “甄赋意——小宝也是我的儿子，你凭什么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程云谏和甄小宝向她投去敬畏的眼神，比出一大一小两个大拇指。 “他是我的儿子，不是你的！”甄珍擦去溢出的眼神，愤怒而又悲哀，“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傅霆。” 明大先知无缝衔接，“没有关系？我不同意，我们还没分手。” “呵呵，没有关系？我从没同意过分手！是你一意孤行离开了我！” 程云谏晃晃脑袋，对下方吃蛋糕的小靓仔好心道，“要不要我捂住你的耳朵？” 甄小宝看傻子一样看他，“那我过来偷听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明欣指天发誓，这孩子绝对有问题，重生和穿越最好选一个。 不，说不定是先胎穿再重生呢。 天台上的两个大人越吵越激烈，话题完全从孩子绕到了“你爱我我爱她她爱她你对不起我我对不起你我们对不起她”上。 明欣紧紧皱眉。 她要把眼前这一幕记下来，某天拿来警醒舒兰。 她眉心一扭，“不好，快闭眼。” 晚了。 傅霆靠近甄珍，一手撑墙，一手掐腰，狠狠吻了上去。 程云谏：“噫！” 甄小宝：“*！” 明欣：“他不会以为自己很帅吧？” 程云谏捂住甄小宝的眼睛，“小孩子不要说脏话。” 甄珍最初还象征性地挣扎两下，两下之后，她的手已经搂上了傅霆的脖子，两个人吻得啧啧有声，傅霆的手也伸向某些隐秘的地方。 以蓝天为背景，对面等高天台上吹风的无辜路人惊掉了手里的奶茶，悲惨地在自己身上炸开一朵奶茶色的烟花。 好的，明欣知道，这一对带球跑男女主是有感情基础的，他们可以不用亲了。 甄小宝的脸色难看得像一只盖上蓝布的猫。 他摘掉程云谏的手，呼啦跑出去。 小朋友做出一派天真懵懂的模样，“妈妈，你和八号叔叔在做什么啊？” 激吻在一起的男女浑身一抖，触电一般癫癫跳开。 甄珍满脸羞红，匆忙扯好自己的衬衣，小跑着从傅霆身边跑开，“妈妈没事。” 程云谏和明欣及时闪到墙后，避免被傅霆发现。 带球跑一家三口小声说了几句话，朝走廊走来。 甄小宝为自己的英勇付出了代价。因为没有听大人的话留在包间里，他被妈妈和八号叔叔轮番批评了一顿。 眼看他们就要和一家三口在墙角撞上，明欣做了一次深呼吸，主动牵起程云谏的手，迎面向天台走去。 程云谏表情一呆。 明欣的手指细细软软，唯独中指靠近食指的位置有一个明显的茧，摸起来像一座鼓鼓的小山包。 这座小山包让程云谏心里忽地松软，好像一块新烤出炉的面包塞进他的胸口，从心口发烫到手心。 他和明欣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他们中间隔着至少三掌宽，那时反而没有这么局促。奇怪。 明欣的脸冷得像一块冰冷的铁。 这对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情侣”引得傅霆投去一眼，随意移开。 明欣着重关注了一下傅霆的胸和腰，这都是甄小宝不满意的地方。 她回味了一下，又看向程云谏。 确实比不上程云谏，难怪小孩嫌弃。 等到两拨人擦肩而过，程云谏立马把手松开。他嘴里叽里咕噜一些没声音的话，手指不自在地搓来搓去。 明欣早陷进自己的世界里。 心态微妙的程云谏在角落里纠结半天，看到她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在她眼前挥手，“喂，喂，喂，地球呼叫明欣号！” “唔？”明欣回神，关注点落到程云谏发红的侧脸耳根上，“有事？” 他不是想要我负责吧？ 不对，她不能这么想。看多了狗血文学，连她的思维都开始渣男化。这何尝不是一种凝视深渊的代价。 她换了一个温柔的语气，“有什么事吗？ 程云谏别开视线，意识到这样显得自己很心虚后，又转回来，“你刚才在想什么，怎么总走神？” “哦，”明欣回答，“我在想，那个小孩会不会黑客技术，他会的话，我可以考虑招他进我的工作室。” 程云谏：“你的工作室？” “还没成立，等有机会邀请你吃庆祝宴。” 为您提供大神 一只馍 的《在火葬场边缘蹦迪》最快更新 第 16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17 章 绿汀的菜色很不错，但明欣觉得来这儿的客人可能更多是为了绿汀周全的服务付费。 顾忌到另一间包厢的客人，程云谏压低声音和她介绍甄小宝的家庭背景。 他对圈内八卦如数家珍，明欣怀疑他不是废物点心少爷，是情报贩子。 “傅霆是傅家这一代的掌门人，”程云谏说着，下筷如飞，“他出身虽好，可惜傅家老爷偏疼私生子，差点把他这位傅家大少爷挤下台。” “甄珍，我没有她的消息。但有传言，傅霆有一个出生平民的初恋女友。为了和私生子争权，他在傅老爷子的授意下和女友分手，和沈家二小姐订婚。” 明欣轻啧一声，“那沈家二小姐呢？” 她恶心得吃不下菜，失算，早知道就让程云谏饭后再讲八卦。 “傅霆上位后就和沈家二小姐退了婚约。” 程云谏好心给明欣留了一只烤鸭腿，“他上位有一番腥风血雨，傅老爷子都被他整到疗养院去了。私生子直接扔去了非洲，不知道是不是送去挖矿……” 他摸摸下巴，“他和神秘女友的感情还闹得挺大的。五六年前傅家有过一番大动作，江城连一块地砖都要被他们翻开找找。算起来，甄小宝差不多是这个岁数。” 江城很惨，每有一个虐文女主从霸总身边跑开，江城就要从地砖到避雷针都被翻起来找一遍。 难怪市政天天都在修路，背后一定有一个又一个霸蛮总裁出资。 明欣的筷子冷酷又残忍地扎进烤鸭腿里，“我支持甄小宝潜伏进傅家，十五年后把傅霆送去疗养院和他爷爷团聚。” 甄小宝也是这么想的。 他内心早已规划好打倒傅霆的邪恶大计，因此对笨拙讨好他的男人有些爱搭不理。 他快速吃完抹抹嘴，从椅子上跳下来，扯了扯甄珍的衣角，“妈妈，我吃完了，可不可以出去玩？” 甄珍有些犹豫。 她和傅霆在天台上的话没有说完，确切说，根本没说到一点有用的地方。 “好吧，”她松口，“只能在店里玩，不能到处疯跑，不能大喊大叫，不要打扰其他客人，可不可以？” 甄小宝乖乖应道，“好。” 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严肃地看向傅霆，“八号叔叔，你前面还有贝贝和其他六个人，你不要做坏事，不然我就报警了。” 傅霆的表情卡在冷笑和羞恼之间，甄小宝冲他做了一个鬼脸，像一只灵活的刺猬，将身一扭钻出包间。 他没有像甄珍想得那样到绿汀的后花园玩秋千，而是蹑手蹑脚地躲去另一间屏风后面。 明欣和程云谏看着一个黑黑圆圆的小脑袋瓜在屏风后探出来。 甄小宝露出自豪的微笑，小小声道，“我就知道你们在这里，我看到你们往这儿走了。” “那我们是不是该夸你是小机灵鬼。”程云谏拉开旁边的椅子，方便甄小宝爬上去，“有何贵干，靓仔。” 甄小宝双手搭成塔状，深沉地撑在桌上，“嘘。” 哦，懂了，是过来偷听的。 明欣抽出一张纸巾，从包里找出眼线笔写下一串数字。她把纸巾叠好递给甄小宝，“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傅霆是传统的带球跑霸总，不知道甄小宝是不是传统的天才黑客小宝，能黑他爸账户里的钱。 总之，认识一下没坏处，她想看傅霆的笑话。 甄小宝眼珠一转，用手指点点桌子，一派高深模样，“你想联系我的话，可以在周一到周六上午十点到晚上八点之间打这个号码。” 他报出一串数字，程云谏稀奇道，“你有自己的手机？” “我没有，”甄小宝坦然，“这是楼下门卫伯伯的，他是我的眼线。” 他小脸一肃，“你们打电话，可千万不要被我妈妈发现哦。” 程云谏捂着心口倒在椅子上，“他好可爱。” “我不可爱。”甄小宝纠正道，“我很酷。” 他侧着耳朵仔细听隔壁包厢的对话，在八号叔和妈妈就他的抚养权争吵时，老成地叹气。 “真是让人操心。”甄小宝背着手，宛如一个出来巡查工作的老干部，溜溜达达地回了隔壁。 隔壁响起他做作的童声，“你们背着我在干嘛？你，八号，你不准把我妈妈按到墙上！” 明欣记好甄小宝给的电话号码，“傅霆的妈妈还在吗？” 程云谏非常理解她的意思，“在，她大概是目前唯一能治住傅霆的人。” 他为傅家大少爷唏嘘，“傅霆的好日子要过去喽，甄小宝会把他捏在自己小小的手心里，玩弄于股掌之中。” 事实非常明显，甄珍对傅霆欲拒还迎，真正和傅霆保持距离的可能性不大。要是没有甄小宝从中作梗，两个人半推半就说不定哪天就复合了。 甄小宝能治住傅霆反而是一件好事。 起码，最起码，甄小宝的爸爸要是一个胸不大腰不细的油腻中年人，小宝靓仔多丢脸啊。 程云谏表情复杂，“这提醒我，我要监督我哥每周去三次健身房，不然以后小孩子都要嫌弃他疏于身材管理。” 明欣同样有一个疑问，“我从没见你去过健身房。” 她扫了扫程云谏傲人的胸前，犹疑，“天赋异禀？” “不，”程云谏矜持地微笑，胸口往里缩了缩，“我一天去健身房六次，每次两小时。” 什么时候去的，她怎么不知道，程云谏的健身房藏在厕所里吗？ 他如一个合格的纨绔子弟，潇洒一笑，“毕竟，我又不上班。” 小心程千渡半夜加班至精神癫狂，冲进卧室掐死懒狗。 明欣会记得到时候分床睡的。 甄小宝的出现让明欣暂时转移了注意力，江城的某处，还有另一个人为舒兰与万慧的碰面操心。 不能说是操心，当事人本人不觉得自己在操心。 她只是碰巧得到了消息。 钱芙龄和她的妹妹钱蓉芳对坐在茶几两侧，享受属于姐妹二人的下午茶。 不同于钱芙龄的明艳大气，钱蓉芳清冷如谷中幽兰，一举一动不急不缓，与她商场上心狠手辣的表现大相径庭。 这对姐妹只差两岁，论为人处世，钱芙龄更像钱蓉芳的妹妹。 “你的消息有保障吗？”钱芙龄捻着手里的黄油曲奇忘了吃，“下周一万慧要代表谢家出国竞拍。” “我也要去。”钱蓉芳不紧不慢地抬起眼皮，“我们是同一班飞机，同一个头等舱。她的助理上周在小刘面前打给东航订的票。” “看来她还不打算和儿子的小女朋友见面。”钱芙龄嘴角冷冷一勾，“她是想借我给人家一个下马威。” “我的好姐姐，”钱蓉芳伸了一个懒腰，是一只含苞待放的花绽开花瓣，“你差点被人当枪使了。” 如果钱芙龄还有嫁进谢家的打算，她很乐意给未来婆婆当一回枪。等到她嫁给谢之舟，两个女人为家产关起门再斗也不迟。 现在谢之舟已经被踢出了钱芙龄的丈夫候选，万慧这么做显然是以为自己拿捏住了钱芙龄的死穴。 “她对她儿子还真有自信。”钱芙龄脸色发黑，“别挡着我再挑人。” 她点进三人小群，噼里啪啦打字，在最后要发送时停住，删删减减拖延时间。 钱蓉芳兀自欣赏姐姐千变万化的脸色，幽幽道，“交到新朋友了？” “没有。” “你很关心谢之舟的女朋友嘛。” “我没有！” “哦，你还和她一起养猫呢。”钱蓉芳嘬嘬两声，“咪咪，过来过来。” 钱芙龄手一错，消息发进小群。她崩溃地把手机摔在柔软的沙发上，“钱蓉芳，你好烦！” 钱蓉芳撸着姐姐的猫，“我不烦，我愿意看你烦。” “啊啊啊啊，不准摸我的猫！”钱芙龄大叫一声，毫无千金矜持地朝妹妹扑过去，两姐妹歪倒在沙发里。 这个消息不止舒兰看见了，在群里的明欣也看见了。 原剧情里可没有好心的大小姐钱芙龄给舒兰递消息，舒兰这个傻妞在绿汀坐了一下午。 不出意料，这是第二处剧情改变。 钱芙龄说得比较委婉，只说谢之舟的妈妈周一出国忙生意。 她小小地顾及了一下舒兰的心情，说得像是万慧让她帮忙取消了约定。 舒兰没有立刻回复，她不是傻瓜。 钱芙龄的消息在最下方挂了十几分钟，舒兰的消息顶上去，“谢谢你。但是她也没说不见面，保险起见，我还是过去等一会儿吧。” 她发了几张超可爱的表情包企图逃避钱芙龄的怒火，“我就等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以后她还不来，我马上就走！” 钱芙龄单方面在群里吱哇乱叫，明欣打开免打扰。 眼不见，心不烦。她怕她迟早有一天半夜拿刀给舒兰换脑子。 她心底的疑问还没有解决，微妙的违和感夹杂在三人小群的吵吵闹闹里。 她的不安一直持续到周一。 明欣偷偷点进群里看消息，舒兰等了一个小时，果然没等到万慧赴约。她在群里给哼哼的钱芙龄赔罪，一个人回了自己家。 ……自己家。 明欣猛地想起一个在舒兰家中发生的剧情。 那本是很后面的剧情，舒兰爸爸曾经的债主赌博输光了所有的钱，想起了舒兰这个冤大头。 他找到舒兰家里，挟持了舒兰。在原剧情中，是正在火葬场中焚烧的谢之舟英雄救美，为舒兰进了一趟医院，赢得美人同情。 不巧的是，那不是他第一次去找舒兰。 他第一次上门时舒兰恰好不在家。 她在绿汀等谢之舟不会过来的妈妈。 为您提供大神 一只馍 的《在火葬场边缘蹦迪》最快更新 第 17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18 章 这件事在原书中不过几笔带过，在后续警方的调查报告中提过一嘴。 当时的剧情重心是成功躺进火葬场专属不死病房的谢之舟，在亲朋好友的劝说下决定和谢之舟重新开始的舒兰。 明欣的文档中甚至都没记录这一条。 来不及细想，明欣从宜阳山别墅的二楼冲下来，陈叔在一楼大厅指挥工人换一条新沙发。 明欣大步跑到他面前，“陈叔，家里有空闲的车吗？我要能最早开出去的！” “我有车。”程云谏擦着头发从别墅电梯里走出来，不明所以，“你有急事吗？” 他刚从负一层的泳池游泳上来，只穿了T恤短裤，湿漉漉的头发不停往下滴水。 明欣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会打架吗？” 程云谏一挺胸膛，“散打，九段。” “很好。”明欣抓起他的手冲向车库，“你知道舒兰家在哪儿吗？” “我以前送过她一次。她出什么事了吗？” “没时间解释，先走！” 临时抓来开车的司机程云谏踩下油门，副驾驶座的明欣给舒兰一连打了三个电话。 无人接听。 她没拨出第四个电话，给舒兰留言道，“有人盯上你了。没到家的话别回家，在家里就锁好门窗，等我来接你，不要给除我以外的人开门。” 程云谏意识到事态可能不太轻松，他开上高速，“我们还有十五分钟到舒兰家。” 明欣望向车窗外飞速向后流逝的风景，“希望我们的运气没有很坏。” 她点进江城公安局网站。 舒兰在绿汀等了一个小时，有钱芙龄提醒，她没有感到多少失望。 她前来赴约更多是出于礼貌，而不是出于和谢之舟妈妈友好交流的幻想。 谢之舟的性格缺点和他妈妈一模一样。 她失望的是在她们隐隐交锋的过程中，谢之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她不相信他毫不知情。 她心中的点名册上，“谢之舟”的名字下方减去一分。而从最底端向上看，减分多，加分少。 她有种预感，离她离开谢之舟的时候，不远了。 舒兰好好谢了钱芙龄一番，在大小姐看似蛮横的嘲笑中承诺下次请她去猫咖玩。 周一下午的地铁不算拥挤，舒兰在车厢里找到空位坐下。 深秋的地铁停止供冷，可舒兰觉得从衣服深处爬上来一层一层凉意。 她明明在绿汀坐了一个小时，疲惫还是吞没了她。早上出门她忘了给手机充电，此时电量已经降到百分之二十以下。 属于谢之舟的对话框空空荡荡，她们开始冷战，有快五天没有交流过了。 舒兰打开手机低电量模式，混在稀松的人群里回到地面。她在菜市场买了十块钱的菜，准备回去炒一份青椒肉丝。 她和谢之舟住一起时，都是她做饭。谢大少爷连菜刀都不会握，偶尔凑到厨房帮忙，舒兰都害怕他剁掉自己的手。 大少爷愿意和舒兰一起吃十块钱的青椒肉丝，但那是情.趣，不是生活。 万慧不做饭，谢之舟从小就习惯去喜欢的私厨解决每一餐，他挑厨师的经验和舒兰在菜场选菜的经验一样丰富。 他们的分歧藏在每一个不起眼的细节里。 地铁口出来再换乘公交，在江城地界的边缘，一处步梯小区的二单元0601户是舒兰的家。 舒兰爸爸如今不在江城，家里只剩她一个人。 她在床头柜里翻出好几根型号不同的数据线，舒兰找出自己能用的那根，给手机充上电。 她自己的数据线忘在和谢之舟住的小公寓里，家里的数据线有一个裂口，充电充得很慢。 她又忘了在楼下买一根数据线上来，但是没忘也没用，舒兰的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付不了钱。 买的菜要尽快处理，舒兰合上卧室门，去厨房处理食材。 手机才挣扎着亮起一丝光，电量维持在3%，很快熄掉。这根充电线彻底坏掉了。 谢之舟总觉得缺了一块，他不习惯。 他和舒兰冷战四五天了，双方在沉默上保持了默契。舒兰没回他们的家，回了自己原来住的地方。 一天工作结束，他下意识就想给舒兰打一个电话。 他们的夜晚总是从一个电话开始，起初他会和舒兰说说工作中发生的事，后来就不说工作，改说晚饭吃什么。有时候时间太晚，连晚饭都没得吃，就说一下自己几点到家。 总有一天，他们会连几点到家这个话题一并失去。至少目前，谢之舟渴望和舒兰絮絮叨叨说上几句。 没有舒兰的家，他回家的欲.望没有自己想象得那样迫切。 四五天了，他们该有一个谈谈的机会。 谢之舟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给舒兰拨了一个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他不生气，反而因为想通问题嘴角泛上笑意。 谢之舟召来助理，给自己订了一束玫瑰。他在众人调侃的眼神中抱着玫瑰下班。 火红的花束放在后座。谢之舟把导航改到舒兰住的地方。他今晚就要把舒兰接回来。 曹文福的工作是放高利贷。 实际上这是一种夸耀的说法，他只是许多人明面上的债主。他真正的工作是替背后的老板讨钱，辅以适当的威胁和一点点小动作。 他这段时间都不怎么走运，玩了几把大的以后，钱包和银行卡比老鼠光顾过的米仓都干净。 再整下去，他就要变成老板放贷的一员了！ 曹文福可不想看到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崽子往家门口泼鸡血。 这年头做坏事都要本事，街上的人都不随身带钱，他们的票子都在手机里。曹文福连不用密码打开那个小扁盒子的技术都没有！ 就在他琢磨着冒充ATM机的可行性时，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不辜负他，让他想起了一个发财之道。 舒家小妞傍上了大款，一眨眼把她爸欠的钱全都还清了。 曹文福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他要的钱不多，就一点，他赢回本就行。 一点小钱嘛，舒兰拿出来轻轻松松。 曹文福还记得她家的位置，他打听了一下，舒兰这几天正住在家里，没住大款的房子。 曹文福颇有几分得意，要是那小妞住了大款豪宅，他还真找不上她。 他揣了一把刀，打了一个的直到舒兰家小区门口。 路过保安室时，他鼓鼓囊囊的口袋好像吸引了老保安的注意，曹文福凶狠地瞪过去，发现老保安睁着眼打瞌睡，根本没在看他。 他收债很久了，只是找一个小妞要一笔钱，没什么好慌的。她给钱，他走人，她不吃苦，他不犯法，多好。 曹文福踩掉粘在脚上的垃圾袋，一扇门一扇门地数过去。他停在尽头的一扇门前，狠狠踹了几脚。 等待门打开的那几秒，他仿佛听到了转账的一声响。 嘎吱，门打开了。 门后站着的不是傍上大款的小妞，而是一个个头很高的年轻男人。 男人手里提了一个平底锅，他向曹文福咧嘴一笑，像是鲨鱼露出獠牙，“嗨，你找谁？” 曹文福大脑霎时一片空白。他一瞬间回想起自己惦记上舒兰的整个过程。 有人在他耳边提了一嘴，有人帮他回忆起了这个有钱妞。 他给人下了套，有人要害他！ 常年收债的身体比脑子快，他一下抽出怀里的刀，朝年轻男人刺去。 哐一声。 刀子被平底锅挡下来。男人身体与他侧对，后脚蹬地，腰像陀螺似地一拧！ 曹文福的大脑再次空白一片，他倒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才感觉到下巴传来骨头断裂般的痛。 年轻人一脚踢开刀，膝盖和手并用把曹文福扣在地上。 曹文福眼中颠倒的卧室里走出来一个漂亮女人，漆黑的发别在耳后，黑黝黝的双眼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他。 “你等一会儿，”女人随意道，“警察马上就来。” 谢之舟载着花停到舒兰家楼下，警车和他的阿斯顿马丁并排挤在窄小的停车位上。 他没有在意，捧着花一路上楼。 他在心底打好了草稿，等会儿要怎么哄自己气性大的女朋友。 谢之舟敲了敲门。 没人响应。 他又敲了敲。 楼道非常安静，只有鸟从楼外飞过发出的啼鸣。 为您提供大神 一只馍 的《在火葬场边缘蹦迪》最快更新 第 18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19 章 谢之舟赶到警局时，明欣、舒兰和程云谏正被一位女警送出警局大门。 明欣和女警握了握手，“辛苦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好好查查曹文福，他以前是收高利贷的，手上脏活不少。” 女警正色道，“请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严抓严打，狠狠一个水落石出。这段时间你们最好换一个地方住，以防他有同伙打击报复。” 明欣微笑。她面上少有笑容，红唇微抿，漆黑的眸里也有了光亮。 眼前三好市民的模样和她在谢之舟面前展示的杠精面孔看着简直是一对异卵双胞胎。 女警看向程云谏，称赞了一句，“身手不错。但希望你们遇到危险时，记住优先逃跑。” 程云谏完全把这当成了夸奖，不好意思地摸后脑勺，“不客气，嘿嘿。” 舒兰躲在明欣身后，她眼睛一偏，看到了匆匆赶来的谢之舟。她像是被火灼烫一样迅速收回眼神，不再朝那边看一眼。 谢之舟快步走过来，拉着她上下检查，确认舒兰平安无事后，他用力将她拥入怀中，声音发颤，“还好你没事。” 这场面让一旁的明欣和程云谏双双脸色一绿。 舒兰默不吭声，谢之舟缓缓激烈跳动的心脏，他低声道，“跟我回家吧，别留在那里了，别不理我。” “咳咳。” 一声突兀的咳嗽声打扰了他的剖白。 程云谏掐着嗓子，细声细气道，“有人关注一下实际出了力的人民守卫者吗？” “嗯，”他换了一个粗哑的嗓音，“不客气。区区小事，不值一提。最重要的是要感谢为我出谋划策的明欣小姐，感谢她给了我们一个恰当的登场时机。” 明欣则直白许多，“在你打算把女朋友拐回家之前，你不认为少了一个步骤吗？” 明欣做好了谢之舟生气的准备，谢之舟脸色涨红，紧咬牙关，一步一挪回了车里。 明欣、程云谏和被他抛下的舒兰六眼茫然。 谢之舟从副驾驶座上捧了一大束热烈娇艳的玫瑰，玫瑰后是他发黑发青的脸。 上了发条的机器人谢之舟阴沉又僵硬地把玫瑰塞进瞪大眼睛的程云谏手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谢谢你。” 程云谏手足无措地捧着花，惊恐抽气，“我是不是马上就要死了？我得了绝症？“ 他后退几大步，企图用明欣娇小的身躯遮掩自己健硕的身形，对谢之舟厉声呵斥，“你不要过来，你离我远点！” 这场面如果落进彭溪安眼里，想必程云谏的至交好友定会浮夸而深情地感叹，“啊，故乡的崆峒山，塌了。” 谢之舟愤愤道，脸红得看不见表情，“我没别的礼物了，要是你能接受我给钱——我不会那么羞辱兰兰的救命恩人！” 程云谏第一次意识到，虽然谢家大少爷是谢氏未来的掌门人，但是他脑袋不一定好使。 他从玫瑰与明欣的肩膀上探出一个谨慎的脑袋，诚恳道，“你还不如拿钱羞辱我。” “我不缺钱，但钱肯定是越多越好。” 程云谏缩回去，他在谢之舟刀割似的目光中抽出一支玫瑰，把剩下的一大捧花递给明欣，“舒兰得救，最先要谢谢她，我只是她的打手。” 明欣捧场地接过，娇美花束中露出无表情的一张脸，“谢谢，我很喜欢。” 程云谏表情复杂地转了一圈手里的玫瑰，“这朵花呢，就拿来表彰我自己了。奖励我多年不出手，身手没退步。” 他出门走得急，T恤短裤都没有口袋，头发在车上被车窗外的风刮得阴干。 程云谏稍作思考，把玫瑰夹在耳后，插在发边。他混不吝地向谢之舟挥手，“行了，你可以满意了。” 认识他们两个就是谢之舟犯下的大错。谢之舟不愿再看这对在他脑神经上蹦迪的夫妻，去牵舒兰的手，“跟我回家。” 舒兰轻轻拍掉他的手。 “我不能跟你回去，”舒兰说，“我们之间的问题没有解决，不能因为现在没人有精力关注这点就忘掉它。” 谢之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拒绝。 他缩回手，牙齿咯咯作响，仍在隐忍怒气，“我知道你很害怕，没关系，过来。” “我不害怕。”舒兰摇头，“谢之舟，我不害怕。” “不是在你身边，我就会变成只会哭泣的婴儿。”舒兰说。 她的眼睛是一片平静的海，其中酝酿着思考，“我们应该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冷静。” 她说，像是给一个为情感问题而苦恼的朋友一点小小的建议，“如果我们还想继续走下去，就该思考各自的问题。不是对方做错了什么，而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有错，我也有错，我们不能把这部分责任推诿到其他人身上。没人拿刀逼我们要死要活。” 谢之舟咬着牙，“你非要这样吗，要在其他人面前和我闹脾气？” 明欣默默向警局望了望，窗口探出隐约的、吃瓜的猹脑袋。 她语气平平，“你们非要这样吗，要在警局门口谈论感情问题？” 她一拍谢之舟的肩膀，“别当猹了，开车。” 头簪鲜花的程云谏咧嘴笑，十分可靠，又脑袋不太好使，“滴滴打程，为您服务。” “你稍等。”明欣对谢之舟说。 她拽着舒兰的手，把逼逼叨叨的虐文女主直接塞进车里，自己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好了，问题解决了。” 车门狠狠关上。 没人管谢之舟，他一个人站在那儿生气，好似一个愤怒的乐高小人。 副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明欣膝盖上放着他原本要送给舒兰的花，“对了，花不错，谢谢你。” 说完这句，程云谏打开了车载音响，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掐死了谢之舟要说出口的话。 程云谏跟着歌词大声唱，五音不全的歌声顺着车窗飘出来，载着路人女配、虐文女主和男主的花绝尘而去。 谢之舟：“……我没允许你走！” 他打给舒兰的手机，躺在舒兰包里的关机小盒子一视同仁地吞掉了所有电话。 暴跳如雷的谢之舟一把将手机甩飞出去，砸在地上，屏幕四分五裂。 没人替谢之舟的手机感到委屈。 没人心疼手机。 啧。 舒兰的关注点也不在谢之舟身上。 她艰难地从后座探过来，瞅明欣的脸色，“你生气了吗？” “没有。”明欣冷冷道，“我不会生气，程云谏从不惹人生气。” 得到表扬的打手猹唱得更大声了，音调愈发自由。 舒兰小小声道，“谢谢你救了我。” 她戳戳明欣的手臂，“别生气啦，你再生气，我就……” 明欣冷眼瞧她，“你就怎么样？” “我就努力讨好你。”舒兰慢吞吞地说。 她不知从哪个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偷偷塞进明欣口袋里。 “给你巧克力，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明欣瞪过去，她眨眨眼睛，眼睛亮亮地笑。 “求求你嘛，我可以睡沙发。” 程云谏小声插嘴，“或者让我睡沙发。” 明欣白了他们一人一眼，十分平均，“你们说得很对，一栋别墅里只有一个房间有床。” 为了让自己今晚的住处有着落，舒兰举手发誓，“我会帮忙给猫猫铲屎，我还能清理猫爬架，我很有用的！” 明欣看她的眼神一言难尽。 她揉了揉眉心，“我怀疑你人格分裂，或者谢之舟身上有点降智buff。” 听明白今晚自己不用睡天桥底下的桥洞，舒兰放心地躺回后座，又啪叽扑腾起来，“等等，你们谁能不能帮我买一根充电线？我的手机没电关机了！” 明欣麻木叹气，“唉。” 舒兰的新落脚点是住满了猫咪的小别墅。她可以在这里暂住很久，服侍挑剔的猫主子们，用服务充当住宿费。 明欣和程云谏回了宜阳山别墅。 看见明欣捧花进门，陈叔还以为他家二少爷的感情生活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满怀欣慰地上前嘘寒问暖，“云谏和欣欣回来啦？吃晚饭了吗，没吃我让刘厨做，今天送来的菌子很好，不吃可惜。” 程云谏找了一个空桶，接过明欣手里的花拿到厨房处理，“没事，陈叔，我们在外面吃过了，您忙吧。” 他拆开包裹玫瑰的雾面纸，剪掉发黄受损的叶片，耐心地在花枝上剪出斜口，一朵一朵把玫瑰插进盛了水的桶里醒花。 明欣在旁边看他动作，她垫脚挨近，摘下别在程云谏耳朵的那一朵玫瑰放到桌上，“你忘了它。” “没忘。我等你给我递过来。”程云谏手上忙碌，“你和送我们出来的女警察交换了联系方式，是怀疑今天事情还有后续吗？” 明欣蹲坐在厨房的高脚凳上，好似一只盘起来的刺猬球。 “很容易想到，不是吗？”她漫不经心地说，“曹文福说是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舒兰，他才想到勒索舒兰这条路。我们出现时，他以为是有人给他做了局。” “你怀疑有人给舒兰做了局，可是为什么呢，一个人被坑害，首先要有被坑害的价值，不止是本身的价值，还有被利用的价值。” “是啊，你这不就找到原因了。” 明欣懒洋洋道，“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目前为止，谢之舟是舒兰身上最贵的几样东西之一。” “我也是这么想的。”程云谏说，“你好操心啊，你像舒兰的保姆。” 明欣皱了皱眉，“可我没有工资。” 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她曾经对程云谏说，舒兰不是自己的朋友。 但让她放手，看舒兰走向一个满是伤痛的未来，她又不那么愿意。 这种情节放动漫里都会被人直呼老套。傲娇已经退环境了，现在是直球小狗的天下！ 程云谏剪完了花枝，调整玫瑰的位置，以免它们入水太深。 他说：“我也帮忙调查这方面的情报。只是，我有一个疑问，你可不可以帮忙解答。” 明欣道：“什么问题？” “你怎么知道舒兰会遇到危险？我很好奇你从哪儿得到的情报。” 程云谏扶好装满玫瑰的水桶，“我相信你是真心实意想要救她，想要她免于危难。但哪怕曹文福盯上舒兰这件事本身是人有意为之，他什么时候决定下手并不可控。” “我不认为你是幕后主使，也不认为你有时间和精力暗中监视他们。排除你雇佣其他人替你做这件事，还是那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舒兰当时会有危险？” 这个问题明欣很难回答。 她想起债主的线索太晚，拽走程云谏时没来得及想借口。 但偏偏舒兰联系不上，她没有谢之舟的联系方式，不带上程云谏，她连舒兰在哪儿都找不到。 “我以后会给你一个解释。”明欣说，“现在我也想不到要怎么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 “好吧，今天暂时放过你了。” 程云谏捻起明欣放到桌上的那朵玫瑰，将手一转，微绽的花朵簪在明欣耳侧。 程云谏站回去，和明欣保持一臂的距离。 他凝视、审视着自己的妻子，忽而笑笑，提起一个轻松的话题，“我还以为会是某种小说情节呢，穿越啦、重生啦、做梦梦到小说剧情之类。” 他小声嘀咕，“果然，不可能。” 玫瑰炽烈如凝固的火、塑形的血，其上是程云谏的脸。更确切说，是他一双清透的眸，比琥珀更深，比墨玉更浅。 他的眼睛里少见的没有浮于表面的笑意与友善，像是玻璃罩外的生物观察与自己隔着一层的生物。 明欣并没有因为他轻快的语气放松。短短几秒内，她背后爬满冷汗。恐惧和悬空感像冷血动物攀附在她的脊背肩胛，舔舐她的耳廓。 她恐惧的不是程云谏找到了她的破绽。 她恐惧的是长久以来，她没有意识到哪怕一丁点的不对劲。 她的注意力分给故事里的男女主太多，忘记了配角身上的种种可疑之处。 钱芙龄说，程云谏高中性情大变。 所有人说，程云谏是一个怪人。 程云谏说，程千渡是小说里的主角。 原书剧情说，程云谏应该喜欢舒兰。 剧情里属于程云谏的部分，没有任何一处对得上号。 明欣太松懈了。 一个普通人，谁会怀疑自己生活在一本小说里，谁会认为自己身边藏着一个打破剧情的角色？ 没有谁会真的把自己当成一个故事里的主角、角色和反派。没有谁会觉得所有人中，唯独自己身边会出现最特殊的那个。 程云谏不会。 明欣也不会。 为您提供大神 一只馍 的《在火葬场边缘蹦迪》最快更新 第 19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20 章 明欣点的咖啡和果汁刚上桌，彭溪安慌慌张张地从门外冲进来，一屁股摔进卡座里。 他大喘几口气，向明欣傻乎乎地笑，“嫂子好，找我有什么事？” 明欣指着他的领口，“口红印没擦干净。” 彭溪安视线下移，一个清晰的唇印赫然印在他白净笔挺的西装衬衣上。 他心虚地扯了扯，想用西装领口遮住它，但大半个唇印还是从领口后冒出来，大摇大摆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您就当做没看见。”彭溪安谄媚地搓手，“我们继续说，您找我什么事？” 明欣把果汁端到自己面前，咖啡分给彭溪安。 “我想问问程云谏的事，你们初高中都在同一所学校，我想你可能对他比较了解。” “那当然，”彭溪安胸膛拍得啪啪响，“我可是阿云最好的兄弟，他哥都不一定有我了解他！” 明欣早对彭溪安夸张的表达方式习以为常，她点头，“那就好，我想问他高中的事。我听说他高中时性格有了很大的变化，是真的吗？” 彭溪安高大挺拔的身影顿时萎缩，在沙发上蜷缩成可怜兮兮的一小坨。 “这个，”他尴尬地笑，“其实我不是了解，我初中跟他不熟……” 明欣拿出电话，切换到联系人。 她冷静道，“我有你女朋友的联系方式。” 彭溪安小小声道，“前女友了，她上周把我甩了。” “哦，”她换了一个头像，“我还有你前前前前女友的电话，钱芙龄给我的。” 彭溪安倒吸一口凉气，“嫂子，做人讲究一个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明欣作势要拨。 彭溪安一把握住她的手，在她毫无温度的冷视下颤抖着放开。 他惨然道，“溪安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公若不弃，安愿拜为……” “行了，别耍宝。”明欣反扣手机，“你越遮掩，越显得有问题。” 彭溪安挠挠头，“其实我仔细想了想，好像没什么好瞒的。阿云不搞替身，没有白月光，没有交往超过十年的青梅竹马，和所有女性都保持正常的社交距离，他超男德的！” 明欣无言凝视。 程云谏大概是替他好哥们的男德一起守了，不然彭溪安怎么能沦落到满大街都是前女友的程度。 他迟早有一天会被人仙人跳。 彭溪安还在绞尽脑汁地搜刮大脑里少得可怜的记忆，“我和阿云初中的时候真不熟啊，那时候谁都知道他是程家的小公子，他老爸还活着，他哥不受宠。多的是人讨好他，哪轮得到我啊！” “他初中毕业照上还是一头黄毛呢，嫂子想看，我给你发！” 明欣提醒道，“他是经历了什么事，才把黄毛染回去的？” “事情？那可多了。” 彭溪安拿起咖啡牛饮一大口，苦得龇牙咧嘴，“他老爸高中重病，眼看只剩一两年了。那会儿是他哥掌权的最好时机。拥护他和拥护他哥的两拨人打得比他们兄弟俩激烈多了。” 似乎怕被想象中偷窥的好兄弟执行正义的背刺，彭溪安压低声音，“你应该知道，阿云和程千渡是异母兄弟。但里面还有内情。” 彭溪安有些为难，他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明欣，可事情不是他一个人能瞒住的。 他决定把说辞往偏向程云谏的方向说。 “程千渡的妈妈死后两个月，阿云的妈妈就嫁进了程家。八个月后，阿云出生了。程家老头对外宣称是早产。” 他两手一摊，“没有实质性证据，说实话确实不光彩。阿云妈妈在他出生时难产走了，一点没享到程家的福。他爸又没人敢问。” “这么多年过去，大家都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欣皱眉，“程千渡不恨他吗？” 她说得冷漠，彭溪安捏着咖啡杯的杯柄转，“这就是大家最疑惑的地方，程千渡不恨，至少高中以后不恨。” 他轻声说，“他是真把阿云当自己最亲的弟弟。” 明欣向陈叔打听过程云谏和程千渡的事。他们两兄弟都是老人看着长大的。 陈叔给出了和彭溪安相同的评价。 程云谏是程千渡最重要的血亲。 “高中……高中……” 彭溪安仰躺在卡座的靠背上，眼神逐渐放空，他走进了一段回忆里。 “高中以前，我和阿云不是朋友。不对，我跟他根本就不熟！” “他初中脾气坏得很，家里有钱有势，谁惹他啊，我巴不得离他远远的！大家都是初中部升上来的，一个人是什么德性谁不知道？” “程千渡得势以后，他的处境就慢慢难起来了。他年纪太小，又不可能上位，大家都默认程千渡掌权以后不会给他一个好下场，最好，唉，最好就是打发到南非挖钻石吧。” “他被人霸凌了？”明欣直白地问。 彭溪安说：“大家不会明着针对他，也不会像原来那样捧着他。他就是一个大麻烦，没人想沾边。” 彭溪安的眼神移到窗外，移到明欣脸上，移回咖啡杯，好像那棕褐色的液体里藏着宇宙的秘密。 “被欺凌的是另一个女生，我们是国际学校，但有提前批，外地的学生可以用这种方式考进我们学校的重点班。” 彭溪安摆弄着咖啡杯，“他们是被欺负的重点对象。学校可以保障他们在校内的安全，校外只能祈祷他们运气好，不被其他纨绔子弟碰上。” “阿云……有次在校外撞见了一伙有钱人家的小流氓欺负重点班的一个女生。那女生是提前批的，是小县城考进来的，在小城市里当鸡头，在我们这儿只能当凤尾。” “没钱没权，成绩不足以让老师为她出头。她差不多等于一个竖在年级里的靶子了。” 彭溪安不安地抿唇，面上浮现出羞愧与耻辱的红，“……我、我碰见过几次她被人欺负，当时我家里不太得势，我不想给家里惹麻烦。我走了，当做没看到。” “阿云和我不一样，他的情况也不好，比我更不好。但他冲了出去，在一群小混混中保护那个女生。” 明欣问：“他把他们打退了？” “不，没有。”彭溪安说，“他和那个女生一起被揍了，听人说被揍掉了一颗牙，说话都漏风呢。” 彭溪安垂下眼睛，不敢再看明欣，“他被揍了好几次，大家不主动惹他，不代表不烦他多管闲事。那段时间他天天一瘸一拐地来上学。” “后来是程千渡出来收拾残局，他爸实在管不了事。阿云和程千渡帮那女生转到了别的更好的学校，女生高考考上了国内的TOP。” “散打是女生转学后他开始练的，头发是一块染回来的。他说下次再有机会，肯定能把那群人揍成小豌豆。” 彭溪安为难地扭着屁股，“我是那时开始和他做朋友的。他是一个好人，我很、我很羡慕他、崇拜他。” “我不觉得他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彭溪安说，“阿云一直是善良又热血的家伙。他只是从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变成了一个成长的少年。” 明欣仿佛在彭溪安的描述中看到了高中时期的程云谏。 他不止是照片上俊美漂亮的美少年，还是鼻青脸肿、惨兮兮的保护者，是倔强坚强、从泥地里爬起来的小犟种。 他是如今的程云谏，是过去的程云谏。 明欣若有所思。 “谢谢，”她把方糖推给彭溪安，“你说的话让我对他更了解了。” 彭溪安苦着脸，“嫂子，”他虚弱地道，“能不能把我前女友的电话删了呀？” 他恳求道，“就只删她一个，其他人我都不管。” 明欣微笑，她只在看别人乐子时微笑，本性相当恶劣。 “不好。”明欣起身，“下次再来求我吧。” 调查程云谏的人生轨迹，他曾就读的高中是重要的一环。 对明欣而言，查出程云谏的真实身份，优先级比背后有谁在算计谢之舟更重要。 在她已知的剧情里，舒兰和谢之舟暂时还不会受到除感情外的任何伤害。 他是穿越者、重生者，还是和她一样，是一个知晓未来的小小配角。 彭溪安觉得程云谏没有变化，他和成为自己朋友前的程云谏不熟悉。 一个大家口中嚣张跋扈的小少爷，会变成后来的三好学生吗？ 程云谏从来没想过和程千渡争一争吗？ 试玉国际学校的安保很严格，明欣钻了一个巧，周日下午是七天里唯一放假的时间段，她卡着校门开放的档口光明正大走进程云谏的母校。 试玉的校区很大，接近大学一个小的分校区。明欣在里面转了几圈，偶尔能遇上穿校服的学生。 他们的校服有好几套，初中和高中的校服主题色不同。深秋多数学生穿上了风衣，少部分还穿着西装校服外套。 明欣去了程云谏所在的(1)班。时光荏苒，这里留不下属于他的任何痕迹，表彰墙上的照片早早换了一批。 她的电话响着音乐。 明欣接起电话，程云谏哼哼唧唧，“彭溪安说，你在偷偷调查我。你想知道什么，问我不就好了？” 明欣漫步在操场上，塑胶跑道会有微弱的回弹，踩上去脚感和水泥地不同。 她周围是周末没回家的学生，一群男生在操场中央的草坪上踢球，更远处的篮球场有少年们嘻嘻哈哈的声音。 她身边走过两个手挽手、边走边说话的女生。 程云谏听出了背景音，“哇哦，好快，你都找到试玉了。” 明欣回复他的上一句话，“我问了，你会回答吗？彭溪安果然靠不住，反手就把我卖掉了。” “他可是我的好兄弟，我们是一起在散打馆压腿的交情——虽然他只练了一个月。” 程云谏说：“只要你问，我就答，而且我保证说实话。” 他笑盈盈道，“你要问吗？”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逐渐与明欣耳畔的大杂烩重合。 明欣转身，程云谏举着手机站在她身后很远的位置。 他穿了一件宽松的蓝色兜帽卫衣，混在一群青春洋溢的学生里，年龄愈发显小。 挺拔的青年在明欣眼里一点点变小，变成眼神倔强的少年，青了一个眼圈，不服输地站在所有人前。 程云谏远远向她走过来，声音仍在电话里响。 “今天的问题不收费，你可以尽管问。我愿意为我过往的人生做一个导游。” 明欣不会浪费这个机会。 “问题一，”明欣问，“你怎么看程千渡？” 程云谏毫不犹豫道，“他是我哥哥，我最亲密的血亲。” “问题二，你为什么要卖掉你爸爸给你留下的股份？” “我不喜欢经商，”程云谏说，“我志不在此，我哥不是创始人，股份分散会导致我哥的权力分散。” “问题三。” 程云谏走到明欣身前，他们的身高有一点差距，他垂眸看她，等待她问出问题。 明欣没给他机会说出早早准备好的答案。 她问：“你不愿意经商，你想做什么？” 程云谏笑，“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暂时不想说。” “你说只要我问，你就答。” “这也是一种回答。” “好吧，”明欣与他并肩，在黄昏晕染的青春中散步，“你很狡猾，我下次会记住这点。” “重新来一遍，问题四，”明欣促狭地勾唇，“你有过喜欢的女生吗？” 程云谏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没有。” “男生呢？” “你在想什么呢？”程云谏气恼道，“没有。” “太遗憾了，”明欣说，“看来怒殴渣男的剧情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了，你开心吗？” “那不一定。”程云谏说，“难保哪天谢之舟惹了你，你想亲自动手。” “每次看到你们相处，我都感觉你的右眼皮在跳……” 为您提供大神 一只馍 的《在火葬场边缘蹦迪》最快更新 第 20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21 章 如何证明一个人是他自己？ 他可能是继承了本体记忆的外来者，可能是回到旧时光的未来旅客，可能是故事外无所不知的“神”。 高中无疑是程云谏人生的一大转折，最大的证人彭溪安只能证明程云谏当时生活同样遭遇巨变。 明欣身边躺着一个值得探究的谜。 她睡不着，索性翻身向程云谏看去。黑暗中他裹住被子的轮廓起伏，如同一道蜿蜒的山脉。 山翻动身体，和明欣面对面躺着。 “睡不着？” 明欣如实回答，“在想问题。” “你可以直接问我，”程云谏说，“然后我们盖上被子，安安稳稳地睡觉。” “我们又不盖一床被子。”明欣扯扯枕头，让自己躺得更舒服，“在解谜游戏开头直接公布答案的人都该死。” “你问吧，”程云谏裹紧小被子，往明欣这边靠了靠，“我可以说嘛，我超级想说。” 明欣冷漠道，“你可以找陈叔借胶带把自己的嘴黏上。” 她翻回去，在黑暗中看向天花板，放空思绪。 人们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亲自找出的答案，但程云谏不像打算撒谎的样子。 一旦明欣问出问题，他说不定会打一瓶气泡水，边喝边把自己截止目前的人生经历全部讲一遍，连大学室友谈过几个女朋友都说得清清楚楚。 她不问，偏不问。 李福星一个人在那儿抓心挠肺吧。 她又不着急。 明欣已经暗戳戳把程云谏身边的人都问了一遍，还剩一个人。 程千渡，这个心里除了弟弟就只剩赚钱的男人，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不说他是主角，他可是千度，比百度多了整整九百！ 明欣心中有了规划，她心平气和地合上双眼。 一旁程云谏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飘过来，“我可以讲吗，你就当我在说梦话，好不好？” “不好。”明欣撕开蒸汽眼罩，“安静。” 程云谏乖巧地闭上了嘴。 明欣的等待是值得的，很快她就得到了进一步深入真相的机会。 重阳节前，程千渡和程云谏要回一趟老宅打扫卫生。 说是打扫卫生，实际上清扫的工作多数交给陈叔安排的佣人，两兄弟只是充当监工，顺便去后山的祖坟祭祖。 这是难得的机会，重阳节当天明欣要回乡准备重阳秋祭。明耀很重视这项活动，连远赴国外的明越都会被抓回来。 错过这次，她很难再找到好机会好借口回程家祖宅一探究竟。 程云谏和程千渡的童年都在那处神秘的祖宅度过。宜阳山与那里相隔几乎整个江城，证明程千渡脱离父辈阴影的决心。 程云谏准备了一罐菊花酒，盛情邀请明欣陪他们一起上山拔草，被明欣婉拒。 “你想在老宅探险？”程云谏苦哈哈地整理要带上山的东西，“你不怕你找到的线索都是我提前准备好的？” “我是一个人，”明欣平静地提醒，“我有眼睛，我会分辨我看到的东西。” 程千渡站在门口等程云谏跟上去，他不耐烦待在这里，只想越早结束越好。 这处承载了程云谏美好童年回忆的宅子，对程千渡而言不过是阴冷过去里需要掩埋的东西。 以他当时的处境，可想而知程千渡的童年过得并不幸福。 明欣目送两兄弟的车驶向后山，她收回目光，混迹在忙碌的佣人间，在偌大的程家祖宅探险。 此处多年没有住人，哪怕此刻人来人往，也不能为自带花园的三层老洋房增添多少人气。 主人家的卧室一般在二楼以上，明欣推开门看了几间房，很快在三楼找到程云谏小时候住过的房间。 他的照片还摆在书桌上。 明欣拿起来看了一眼，应该是他爸爸的中年男人搂着七八岁大的小男孩，父子二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笑容，带着骄傲、灿烂和一点“上流人”的傲慢。 时光凝聚成琥珀，在此处复现了程云谏的过往。 规格不输主卧的儿童房自带衣帽间和干湿分离的卫浴。书架上摆着精装书、乐高积木和变形金刚手办。 一整面墙全是程云谏的奖状、奖杯和证书，其中一部分是参加夏令营、冬令营的赠品，人手一份的学员证书。 明欣在其中找到盛装舞步和场地障碍的中二级马术证书，过了中一级就能申请二级运动员，程云谏就可以作为体育特长生报考名校。 难保他爸爸不是这么想的。 钢琴业余十级的证书摆在马术证书旁边，这样看来，琴房那台打底五十万的立式钢琴也属于程云谏。 彭溪安没说错，他在家里确实受宠。 与程云谏相比，程千渡的房间虽不至于沦落到佣人房的地步，但肯定算不上豪华。 他卧室的采光要差上不少，大小只有程云谏卧室的三分之二，没有做衣帽间。 奖杯摆在书架上，落了厚厚一层灰。没看到证书和奖状，大概是被程千渡收起来了。 明欣在程千渡的卧室里转了几圈。 程云谏房间里还放着很多东西，程千渡房间里大部分东西都收走了，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壳。 明欣四处翻了翻，找到一个意外的东西。 在衣柜的暗格里，躺着一本破旧的密码本。明欣拨弄两下，掰开一点点从侧面看向内页。 能看到密码本主人的名字，明欣看了半天，分辨出来，写的是程云谏。 程云谏的密码本，藏在程千渡的衣柜里。 明欣一时在脑袋顶上开了天窗，各种奇思妙想冒出来。 说不定程云谏是来自过去的程千渡，两兄弟是同一个人。 她认真在脑袋里把笑眯眯的李福星和机器人似的鲜橙多做对比，得出一个结论。 和李福星待久了，她傻了。 她把密码本塞进包里，慢悠悠走下楼。 陈叔在一楼大厅准备聚宝盆，聚宝盆里堆满金银衣纸。 等到程千渡和程云谏拜完祖先回家，他再点燃金银衣纸，让两兄弟跨过去，阴灵就不会随祭祖的活人进入内宅。 他看到明欣，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笑，“欣欣，你不是想知道云谏小时候的事吗，他们小时候的相册在这儿，你过来看看。” 明欣坐到他旁边，老人摊开的膝盖上有一本极厚的相册。 他一张张翻过去，指着照片和明欣讲过去的事。陈叔在程家当了多年的管家，早已成为程家的一部分。 相册是他拍的，程家兄弟的爸爸出镜很少，两兄弟出镜很多。不少照片记录他们兄弟的互动。 明欣指着其中一组照片问，“这是谁的生日？” 陈叔顺着她的手指看，那是一组生日照，照片里只有两个人，程云谏和程千渡。 从上到下，照片中的两个人坐在点燃蜡烛的生日蛋糕后一点点变大，从孩童长成少年、长成青年。 陈叔眼角牵起一条条皱纹，欣慰道，“是千渡的生日。” “老爷只过阳历生日，千渡每年阴历生日都是和云谏一起过的。” 他给明欣看其中一张，“这年云谏才六岁，踩着板凳给他哥哥下了一碗长寿面，千渡吃完才告诉他，没放盐。” 明欣盯着照片里的程千渡看了几秒，少年的脸和她所见的程千渡AI脸没什么两样，不知是不是陈叔摄影手法的问题，她硬生生看出几分高兴。 没放盐的清水挂面，约等于白开水加面条，程千渡居然吃完了。明欣赞道，“伟大的兄弟情。” “外面很多人说千渡和云谏是假兄弟，”陈叔说，“但我知道，他们是最亲的亲兄弟了，他们的感情好得不能再好了，所以云谏才会把股份全给他哥，他是怕千渡管不住底下的人。” 明欣问：“他们俩感情一直这么好吗？福——程云谏没有叛逆的时候？” 陈叔说起了兴，老人肚子里多的是说不完的往事，他招呼人给明欣上了一杯茶。 “有啊，云谏初中的时候可叛逆了，还学人染了一头黄头发，跟电视里的小人似的……” 程云谏从山下下来，混了一身土和草。他和程千渡一回来就被陈叔打包送进房里洗澡。 老宅能穿的衣服不多，洗完澡，程云谏在腰上裹了一条浴巾，大大咧咧地从卧室自带的浴室里走出来。 一个背影靠坐在书桌上，拿了一本书在看。从书架上的空缺来看，这是一个当着他的面偷他书的小偷。 小偷抬头，上下一扫，客观点评，“腹肌不错，胸肌也还可以。” 程云谏瞪大眼睛，一把扯住浴巾从胸口遮到大腿。 他十分良家妇男地尖叫，“你怎么在这里！” 明欣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们结婚了，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他用手捂住胸口和大腿，扭曲如一只爬行的毛毛虫，“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我们还什么都没发生呢！” 明欣凑上前，程云谏下意识后退，背抵在墙上。 她歪过头，“我的探险结束了。” 程云谏巴巴道，“哦，所以你知道什么了？” “知道你高中学完散打以后去找打过你的小混混们报仇。”明欣说。 程云谏浑身一震。 明欣偏要看他目瞪口呆的模样，故意说得轻描淡写，“你把人在当初他们揍你的地方套麻袋揍了一顿，还带上了你在散打馆认识的朋友方便群殴。” 程云谏瞳孔地震，“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明欣无视他的求饶，“事情暴露后，学校要请你的家长来学校。你不敢告诉你爸，也不想找程千渡，就花五百块去校外找了一个大学生冒充你哥。” 程云谏呜咽：“可以了，别再说了。” 明欣更靠向他，“后来这件事被拆穿，你哥在老师办公室里见到了冒充自己的替身，他还把人家招进了公司。” 她无感情地道，“替身大学生现在还在你哥手下做事。” 程云谏硕大一只扑进被子里，像一只羞愤欲死的熊蜂。 明欣平平添上一句，“小小年纪，还学人找替身呢。” 被褥隆起一坨球形的小山，小山不住颤抖，“放过我吧，姐姐，别说了。” 为您提供大神 一只馍 的《在火葬场边缘蹦迪》最快更新 第 21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