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取豪夺初恋后gb》 1、重逢 益王府书房。 着金云鹭深红缎衣的女子坐于红木椅上,阖目沉思。手指下意识地敲了几下把手后,才睁眼看向立于桌案前的下属。 女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事情都办妥了吗?” 下属不敢直视女子,微微垂首,恭敬道:“主子,都办妥了。” 姜掩“嗯”了一声,接着问道:“赵家那边呢?” “今日是赵丘心下葬的日子,赵家出殡不允许男子同去,只准在山脚下侯着,这个时辰赵家的人应该已经出发了。” “安插在赵家的人呢?” 下属道:“已经准备好了,今晚就可以行动,但凭主子差遣。” “很好。”姜掩起身,望向窗外,天朗气清,万里无云,确实是个好日子。 姜掩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是时候去见见那位‘故人’了。” ———— 纸钱自半山腰纷纷扬扬飘下,一对主仆穿着丧服一前一后孤零零地站在京郊山脚下,数片纸钱在他们附近悠悠落地,更显得二人的存在是那般突兀。 为首的男子墨发束髻,身材颀长,立如青竹,清隽的容颜带着几分憔悴却不见颓势。他神情淡淡,漫然疏离,好似不会为世间之事所扰的世外仙人,无喜无悲。 姜掩在离他们十尺之距处,目不转睛地盯着崔怀风。 崔怀风似有所觉,于是侧首去寻那道视线所在。恰巧此时一片纸钱自二人之间随风飘舞,银白掠过后,方才看清彼此。 崔怀风见到来人,一时失神。 那双如春水一般温润又明亮的眸子静静凝视着姜掩,半晌,垂下长睫,叫人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绪。 站在崔怀风身后的仆从也认出了姜掩。 姜掩乃是当今凤仪朝最受宠的六皇女,与太女同为凤君所出,年前立了战功被女帝封为益王,崔怀风则是工部郎中长子。 四年前,姜掩和崔怀风因缘互生情愫,二人常常私会,当年通信见面多是由崔怀风的仆从帮着打掩护。二人感情渐深,甚至私定终身。 但是一年前姜掩出征期间,赵崔两家联姻,崔怀风嫁给了户部尚书嫡长女赵丘心。赵丘心天生体弱多病,二人成婚没一年就因病去世了,今日恰逢她下葬。 仆从忧心忡忡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自那年的变故后,自己主子和益王便断了联系。本以为他们不会再有交际,孰知益王突然在这个节骨眼现身,也不知她到底要做什么。 姜掩缓缓走向崔怀风。她嘴角带笑,眼神却是冷的。她看着崔怀风身上那件格外刺眼的丧服,当真嫉妒得牙痒痒。 他本来要嫁于自己,现在却在为别的女人守丧。 思及此,姜掩心中恨意更甚。 “故人再会,崔公子不说点什么吗。”姜掩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崔怀风垂下眼,只规矩地唤了一声:“益王殿下。” 他如此淡定,再多半句客套话都不愿讲,姜掩在心中自嘲,不放在心上的人自是激不起他一丝波澜。 姜掩出言讽刺道,“崔公子原是这般深情之人,赵丘心都死了,你仍紧紧跟随……” 她向前几步,贴近崔怀风,咬牙切齿道:“你就这么在乎她?” 崔怀风一顿,“赵丘心于我有恩,她走了,我自该为她送葬的。” “有恩?什么恩?”姜掩听闻这话忍不住发笑,“难不成是妻夫之恩?” 崔怀风不欲与她争口舌之快,没有接话。 姜掩低低笑了几声,随即恶狠狠道:“我差点以为是我在边关生死不明,你为我披麻戴孝呢。” 崔怀风心中一痛,仍以沉默以对。 “赵丘心该庆幸她走的早……”姜掩俯身在他耳边,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侧。 二人的距离太过贴近,崔怀风有些不适应,下意识侧过脸去。 姜掩轻笑,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不容置喙道:“从今往后,你的妻君只能是我。” 崔怀风当她置气不甘心,没有多想,回应道:“我已嫁为人夫,我们没有可能了。” “话别说得太满了,”姜掩后退几步,笑得恣意,“怀风,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 夜晚,赵府。 崔怀风坐在偏房中,脑海中回想起今日所发生之事。 姜掩她……变了许多。她从前纵然娇纵总归是率直的,现在却阴晴不定叫人捉摸不透。 说来,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是还是姜掩出征前。 彼时姜掩神情颇为得意,她笑意明媚,兴高采烈地说,待我得胜归来,便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他说,好,我等你! 谁料事与愿违,自己到底是违了约,嫁给了别人。 崔怀风呼吸有些不畅,暗嘲自己矫情。 “吱呀——”仆从郑普愤愤推开门,脸上的怒意难掩。 “怎么了?”崔怀风大概猜到了什么。 郑普指着门外骂道:“主子,他们太欺负人了!您身子不好,每隔几个时辰便要服药的,他们明明知道的。现在却说什么药炉坏了,不让咱们用。这群人……赵小姐前脚下葬,他们后脚连装都不装了。” 郑普自小侍候崔怀风,二人虽为主仆,情同兄弟。遇到此事,郑普心急如焚,更为崔怀风生气。 崔怀风倒释然,“罢了,不是什么大事,待购置了新药炉再煮便是,时候也差不多了,我先去趟灵堂吧。” 崔怀风不愿计较,郑普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重重叹了口气,跟随崔怀风一同去往灵堂。 去往灵堂的路上,崔怀风身体的不适愈发明显,他猜想是近来连日在葬礼守夜引发的问题,想着至少撑过今夜去。 崔怀风迈步于青石板小路上,眼前的路愈发模糊起来。他头昏脑涨,心跳得很快,呼吸困难,没走几步路,便眼前一黑,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崔怀风混沌间感受到自己被郑普接住,还听到郑普在他耳边焦急呼唤。 “主子!主子!快来人!” “怎么……怎么没呼吸了……救……” 崔怀风迷迷糊糊地想他或许是死了。失去意识前,眼前闪过过往与姜掩的种种,他无力地看着那些回忆一点点逝去,被黑暗吞噬,连同他自己。 “……” “……醒……” 无边幽暗中,漆黑是所立之处的唯一底色,崔怀风隐约听到了一些声音,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随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呼唤声,他溃散的思绪一点点被拉回,某一瞬间,黑暗突然消失。 崔怀风废力地眨动双眼,光亮进入他眼底。他旁边似乎坐着个人,他微微侧首,模糊的光晕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眼前之人的模样也逐步显现。 这个人,他再熟悉不过,是姜掩。 “你醒了,你已经睡了两天了。”姜掩坐在他身侧,笑着说道。 崔怀风脑袋还有些混乱,迷茫地看着姜掩,似梦似醒,喃喃自语道:“我不是死了吗……” 姜掩没急着回答,扶着他的肩膀辅助他靠坐在软塌的靠垫上,又递给他一杯温水。 崔怀风呆呆地看着姜掩,他想自己或许是在做梦。毕竟他们早已形同陌路,她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身边。只有做梦能解释,是啊,只是梦而已啊。 于是他顺从于梦境,接过瓷杯。但是触碰到实物后的触感和温度,让崔怀风一个激灵,有点太过于真实了。 崔怀风缓缓看向姜掩,她的肌肤衣物等等细节太过于清晰。他又将信将疑地举起杯子饮了几口水,心里更加确信,自己没有死! 原本虚浮缥缈的场景一下子变得真切起来,崔怀风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姜掩见崔怀风已意识到了,便接着道:“你要吃点东西吗?你昏睡的这两日会定时给你喂稀粥,但不清楚你身子的具体状况。” 崔怀风此时脑子已经清醒不少,他坚持问询,“不用,这是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掩挑眉,他早晚要知道的,便干脆摊了牌,“这是益王府,我的房间。你还活着,两日前我派人在你的药中馋了假死药,药效要好几个时辰才奏效。在你假死期间,将你与易过容的尸体调包,并造成积劳成疾,过劳死亡的假象。” 饶是崔怀风这般沉着的人听到这番荒唐话亦难以置信,他惊惧到说不出话来。 半晌后,崔怀风才艰难道:“你疯了?” “我疯了?可能吧……”姜掩自言自语,低声笑道,“不,我早就疯魔了。” “在听到你嫁给别人的那刻起,我就疯了!” 姜掩欺身压上崔怀风,握住他的手腕,吻上他温凉的唇,试图汲取属于他的气息。 崔怀风被吻得喘不过气来,片刻失神后,挣脱姜掩的控制,猛地推开姜掩。 #姜掩阴测测地看着他,“告诉我,你和赵丘心是否有妻夫之实?” 崔怀风被她的无耻震惊到,气怒至极。她刚把自己“弄死”,怎么有脸问出这种话! 姜掩对他的爱与恨已到达了顶峰,早已失了理智。崔怀风的失言被当做是默认了,姜掩心凉了一半。 当年相爱,别说吻他的唇,连牵他的手都要小心翼翼。 而他和赵丘心成婚一年,该做的定是都做了。不该做的……她不敢深想,只觉得嫉妒的发慌。 姓赵的虽是个病秧子,但并非不能人道。 姜掩的脸色有点难看,眸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声音有些颤抖,几乎是乞求地问道:“她都死了,你还要为她守身吗。” 崔怀风痛苦不已,“姜掩,你混蛋!” “对,我就是混蛋!” 姜掩将崔怀风压在软塌上,紧紧箍住他的双腕。 崔怀风眼角湿红,墨发散乱,眼睫轻颤,气恼地瞪着她。姜掩见此,心情好了些。 他们是错过了,不过还好,他到底还是到了自己手中。 姜掩盯着眼前的心上人,心里生出一丝扭曲的快感,她望着崔怀风慢斯条理道:“你曾嫁给别人也好,和他人欢爱也罢……” 她抬手覆上他柔软的腹部,轻轻抚摸,稍稍压低身子靠近他颈侧,眼底是压不住的疯狂,“反正……” “我会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倾心与强留 四年前。 天灰蒙蒙的,像自笔尖滴落的墨汁于天空这块幕布晕染开来一般。 姜掩和随侍出门办事,彼时跟在姜掩身边的是自小侍奉她的亲信朱锦。 两人说话间天空开始飘起了毛毛雨,便随意走到某一户人家门前,站在檐下躲雨。 朱锦问道:“主子,可要属下去买伞?” 姜掩抬头观雨,“不必,雨势不大,估摸着没一会儿就停了,权当在此地听雨散心,还省了去茶馆的钱。” “是。” 青石板被雨滴湿润,数个石坑逐渐积蓄起雨池。琉璃珠自檐下珠珠滚落穿成流动的珠幕,滴落小小的雨池中,一圈圈地泛开波纹。 姜掩看着石板上明镜一般的雨水发呆,那片明镜中倒影着绿瓦青墙与灰暗天空,自成一小方天地。忽的,那镜中闯入一个绿色身影,她随之抬起头来,是一位年轻男子。 他一席青袍,与朦胧的春意融为一体,似乎还带来了被雨浸湿的青竹的清香。 时间仿佛都变慢了,甚至有停在了那一刻的错觉。 那同在檐下避雨的男子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微微侧首,望向姜掩。 二人四目相对,那双冷冽的眼眸望向姜掩时,万籁寂静,天地尽在他眼底。 崔怀风微微点头示意,随后转过头去。 姜掩心跳有一瞬停滞,随后雨势渐起,她剧烈的心跳声被雨声藏匿。 因他的出现,姜掩原本烦躁不安的情绪竟出奇地平静了下来,方才噼里啪啦的雨声也随之变得悦耳。 她轻轻呼吸,将雨带来的清新气息与自身融为一体,用身心去感受此刻的宁静和美好,直至雨势渐缓。 “竟有别人也有这般好的兴致,倒是有缘。”姜掩回过神来,侧首问旁边的随侍,“小锦,那是谁家的儿郎?” 朱锦一顿,“回主子,属下瞧着像是工部郎中的长子崔怀风。” “工部郎中……”姜掩喃喃自语,眼睛却没有一刻离开过崔怀风。 “那位崔公子可有婚配?” “大抵没有。” 姜掩闻言,侧首望向崔怀风,眸中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在姜掩纠结如何上前搭话时,晴雨已停,崔怀风迈步离开檐下。 “崔公子留步。”姜掩赶忙快步追上去。 崔怀风转过身,思忖了片刻,才猜出此人是谁,他微微颔首,“六殿下。” 姜掩有些局促,平日里能言善辩,现下却一时失了言语。 “六殿下,若无事的话,臣先离开了。” 姜掩赶忙急道:“崔公子,雨后路滑,本宫送你一程吧。” “不必,多谢六殿下好意。”崔怀风果断拒绝,向姜掩行礼后转身离去。 姜掩恋恋不舍地目送他离去,直至他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自那日起,那道清冷疏离的身影便在姜掩心头挥之不去,令她魂牵梦萦。 ———— 清晨,阳光透过窗棂在室内留下数道轻薄的纱,室内的家具都随之覆上一层模糊又柔和的光亮。 姜掩醒了,崔怀风还沉沉睡着,只是睡得不甚安稳,紧簇着眉头。 姜掩用轻缓的手法抚摸他的眉,他在睡梦中似乎放松了一些,皱眉渐平。 姜掩转换了下姿势,将崔怀风圈抱在怀中,感受他的体温,静静地欣赏他的睡颜。 他平日总是冷淡示人,眼下他却无意识地依靠在自己怀中安静睡着,这幅毫无防备的模样让人忍不住生出几分怜爱来。 姜掩俯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没忍住又亲了亲,如怀抱珍宝一般,紧紧抱着他,心里高兴得不行。 她伸手拨去崔怀风鬓边的几缕碎发,挽至耳后。她稍稍低头便瞧见了崔怀风肌肤上的痕迹,满意地勾起唇角。 姜掩愈生爱意,妒意愈盛。这般亲密之事,他已同别人做过。说不定比起被迫,他在赵丘心面前要更自在,甚至…… 姜掩不敢再深想,再想她怕会控制不住自己。 此时,崔怀风睫毛微动,似是有醒来的迹象。 崔怀风悠悠转醒,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才看清眼前之景。他看了看躺在他身侧的姜掩,又低头一看。 脑袋瞬间轰得一声,他想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崔怀风顿时又气又恼,耳朵被秋海棠染了红意,奋力挣扎着要从姜掩怀中离开。 姜掩目光幽暗,似乎对他的反抗不悦。将他抱的更紧,她在外行军打仗力气要比崔怀风大。崔怀风挣扎了一会儿便落了下风,被她死死禁锢在怀中。 “别动。”姜掩语气有些不耐烦。 崔怀风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她从前并不是如此霸道蛮横的人,他见过她曾经克制端正隐忍爱意的样子,所以现在的姜掩才让崔怀风难以接受。 姜掩将他搂在怀中,手掌抚着他的后脑勺,认真道:“你是属于我的,劝你别起离开我的心思!” 崔怀风闻言,心中无限悲凉。他父亲走的早,母亲偏爱后父和弟弟,权衡利弊后让他嫁给了赵丘心。赵丘心亦走了,姜掩又将自己的存在抹去,自己又能去哪呢。 而姜掩,看似是执着于自己,实则是胜负欲作祟罢了,她对自己的感情恐怕早就变了。自己只是性子独了些,并非不通晓人情世故。 崔怀风心灰意冷,面上疲倦之色难掩,“你不过是……怨我报复我罢了。” 姜掩有片刻犹豫和不忍,但很快她便笑了起来,“的确如此,你背叛了我,我自该让你付出代价。” 两人四目相对,又不约而同地侧过脸去,离开彼此灼人的视线。 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少顷,崔怀风先开了口,“郑普呢?” 姜掩一顿,“他还在赵家,你们主仆二人同时消失赵家的人定会起疑,过些时日,我会将他带过来。” “好。” “起来用餐吧。”说罢,姜掩快速穿好了衣物,又从床尾取过崔怀风的衣物递给他。 衣装穿好后,两人勉强算是和和气气地坐到了一个桌子上。 几名仆从手脚麻利地进出上菜,随后自觉地候在一旁。桌上的饭菜都是在崔怀风偏好的基础上又做得清淡些的菜式。 饭后,一直等候的仆从们撤完桌上的残羹剩饭,一名仆从端上来一个瓷碗,里面盛着冒着热气的黑色的药汤。 “喝了。”姜掩用帕子擦了擦手。 崔怀风看着那碗黑乎乎的东西,其飘出来的药味有些熟悉。 面对崔怀风的疑惑,姜掩解释道:“这是你的药,之前派人打听过是哪个郎中为你配的药,仍在那儿取得药方。” 崔怀风将信将疑地看了姜掩一眼,权衡再三,举碗饮下。 姜掩黑润的眸子盯着他,突然道:“你从前身子也算康健,怎么要喝这种疗养的药?” 崔怀风端着碗的动作一顿,似是在犹豫怎么解释。 “你不愿提也罢,”姜掩放下帕子起身,“石榴,香堇,过来,以后由你们二人侍候崔公子。” 两个十六七岁的仆从应声进入,一男一女先后走到崔怀风身边。 两人微微俯身向崔怀风问好。 “府内你进出随意,本王先去处理些公务。”姜掩说罢便离开了。 崔怀风坐在椅子上,思忖了片刻,侧首温声问身旁的二人,“府中可有沐浴的地方?” 名为石榴的少年道:“有的,主子,请随奴婢来。” 崔怀风随他们穿过走廊,走进一个房间,里面是一个巨大的人造浴池。 石榴从隔间抱着一件衣服走出,“主子,这是您的换洗衣物。” 崔怀风接过道谢后,对二人说:“你们先出去吧,若有事我会唤你们的。” “是。” 崔怀风在屏风后换上丝绸浴衣,走向浴池边,顺着修好的石阶进入浴池中,池面刚没过他的腰。他往前走了几步,靠坐在浴池边缘。 浴池中的水温正好,崔怀风慢慢放松下来,他闭上眼,思绪随之飘忽起来。 不知在池中泡了多久,崔怀风昏昏欲睡中听到一些细小动静,似是有人在走动说话,他并未上心。直到他听到有人进入池水,才猛然惊醒,转身看向来人。 “姜掩?”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浴池 姜掩不知何时换上了浴衣,进入了浴池,从容自若地靠近崔怀风。 崔怀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冷静下来,起身就要离开。 崔怀风往前走了几步,姜掩仍没有什么行动,他只当姜掩是恰巧来沐浴的,于是放松了警惕。 他刚要从姜掩身侧经过,姜掩却伸手在他肩头轻轻一推,他脚下一滑向后倒去,姜掩乘机一手拦住他的腰,反将他压在池壁上。 透明的池水因二人而随之泛了浪,水波在二人周身荡漾,借了光的波纹如流动的银丝,原本平静的池面碎成了数块琉璃。 姜掩看着惊讶过后如临大敌的崔怀风,忍俊不禁,打趣道:“这么急着走做什么?不陪妻君一起沐浴吗?” 崔怀风蹙眉,用沉默表达拒绝。 姜掩无视他的抗拒,不疾不徐地打量怀中之人。 崔怀风刚刚沐浴过,头发还湿着,几缕湿发顺着鬓角贴在胸口前,靠近时能嗅到似有若无的皂角香。因方才的动作被溅到几滴池水,晶莹的水珠自而后滑过他白嫩的脖颈,又自锁骨处向被浴衣包裹的肌肤滑去。 他清瘦却不孱弱,腰肢纤细,肌肉匀称柔软,握着手感颇佳。 崔怀风注意到姜掩灼热的视线,匆匆垂下眸去,试图无视。 姜掩见他反应如此有趣,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红润的唇,崔怀风一愣,随即抬头瞪着她。 他的怒视在姜掩眼中跟生气的猫儿撒娇无异,看得姜掩心痒痒,心中喜欢得紧。 姜掩原想接着吻他,又知他面薄,便起了逗他的念头。 姜掩松开手,笑得颇为缺德,“你主动抱我一下,我就放你走。” “姜掩!”崔怀风闻言气红了面。 姜掩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眉,胸有成竹地等待崔怀风,崔怀风本就是清冷自持的性子,对这般豪放之事是不肯做的,便迟迟不愿动作。 二人僵持不下,姜掩忽然眉眼一弯,笑得不怀好意。 崔怀风心中咯噔一下,他有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姜掩将他拦腰抱起,崔怀风感觉身体一轻,急呼道:“姜掩,你做什么!” 姜掩不答,稳步走向浴池的某一边,大抵是为了搭池岸上的景,有一段浴池边缘铺设了大小不一的玉石。 姜掩将崔怀风放在凹凸不平的玉石上,自己则站到他对面。 崔怀风坐在靠近浴池的那侧重心不稳,下意识向前倒去,扑向姜掩怀中,颤抖着紧紧抱着她。 姜掩唇角微勾,痴迷于他只能依赖于自己的感觉。 “姜掩,你放我下来。”崔怀风仍不能保持平衡,气得不轻。 “我可没不让你下来,是你自己要抱着我的。”姜掩一脸无辜。 崔怀风有些恼怒,她无非是为了看自己的窘态以此作乐,他讨厌被当做情人一样戏耍对待。 “姜掩!” 姜掩眨了眨眼,见好就收,将崔怀风抱了下来。 崔怀风气息不稳,红着眼,当即甩开她的手,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姜掩并没有追上去,反而哼着小曲,将自己泡在浴池中。 须臾,她的笑意渐渐褪去,不晓得在想什么。 ———— 姜掩沐浴过后没急着回房,先去书房处理了一些公务,待到晚上才回。 夜月明澈,房中灯火仍亮着,姜掩挥手让侯在门口的仆人退下,迈步进了卧房。 她进屋时,崔怀风已经躺下了。 姜掩脱去外袍,挂在木施上,上了塌。崔怀风没有动静,似是已经睡了。 姜掩跪坐在崔怀风背后,俯身看了看。他表情平和,睡姿标准,但背部紧绷着,不是睡着后彻底放松下来的姿态。 姜掩试探性地问道:“还在生我的气?” 崔怀风没有说话,只有极轻的呼吸声。 姜掩想了想,故意自言自语道:“行吧,你既然睡着了,那便乘此机会再多亲你几下,反正你也不知道。” 姜掩如此无赖,假装入睡的崔怀风闻言只好转过身,睁开眼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有几分幽怨。 “终于肯理我了?”姜掩忍不住笑了。 崔怀风轻声开口,“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便先睡了。” “还真有,”姜掩一脸认真,盘起双腿坐好,“浴池那会儿是我不对,我认错,可是你今日还没有主动抱我。” 崔怀风坐起身,无奈地捏着眉心,不明白她这又是要玩什么花样。 姜掩边撒娇边威胁道:“真的,你主动抱抱我,我今晚就不缠着你了,不然的话我今晚绝不罢休。” 崔怀风知道现在的她定是说到做到,他想若他不答应,她定会用别的折磨人的法子对付自己。 崔怀风叹了口气,被迫妥协。他抿了抿唇,在给自己做思想工作,姜掩也不急,饶有兴致地等着。 半晌,崔怀风靠近姜掩,伸出双臂,轻轻地抱住了姜掩。 姜掩心满意足,双臂紧紧搂着他,可嘴上仍不闲着。 “你这像不像受了委屈,主动向妻君求安慰的夫郎。” “你!明明是你……”崔怀风闻言脸上觉得发烫,又觉得姜掩不可理喻。 “好好好,是妻君的错。”姜掩不再戏弄他,抱着他顺势躺倒在床上。 姜掩笑意难掩,为他盖好被子,闭上眼睛,轻声道:“睡吧。” 崔怀风抬眼看向眼前的女子,内心五味杂陈。 几年前,二人相识相交不久,姜掩邀约他去郊外河边踏青。 邀约当日,风和日丽。因前日下了雨,空气格外清新,只是也由此岸边变得湿滑。漫步期间,他意外失足落水,所幸水很浅,没什么大碍,只是衣物因此湿透。 彼时的姜掩原想拉他起身,却因看到自己被水打湿,当即红了面立刻转过身去,说话都结巴起来。 “崔,崔公子,你没事吧。” “无事。”崔怀风站起身,从河中小心翼翼地上了岸。 姜掩听到他踏上草地的动静才安心,赶忙背对他将自己的外袍脱下,又笨手笨脚地递给崔怀风,“崔公子,若是你不介意的话,便先穿本宫的外袍吧。” 崔怀风接过她的外袍,抬头看着姜掩,她的脑袋自始至终没有抬起来过,脸比夏季成熟的樱桃还红。 那时他想,这位六皇女殿下人还不错。 往事如烟,崔怀风短暂地笑了一下,阖上了双目,不知不觉入了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花园 姜掩下了朝,回到府中时,没见到崔怀风,便问侍婢,“正君呢?” 侍婢恭敬道:“回主子的话,正君这会儿在花园里。” 姜掩点了点头,快步走向花园。 园中秋意渐浓,枫树艳红,银杏明黄,落叶随风悠悠飘落。 崔怀风坐在花园中央的凉亭中,捧着书卷,沉浸于书中,神情安静平和。 候在亭外的石榴和香堇见姜掩靠近,纷纷行礼问好。 崔怀风听到问好声一顿,继续往下读。 姜掩走向崔怀风身侧,笑问他,“在看什么书呢?” 崔怀风阅毕,翻过一页去,头也没抬地回道:“左传。” 姜掩坐在崔怀风旁边的凳子上,美艳动人的明眸望着崔怀风,伸开双臂,笑道:“过来。” 姜掩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崔怀风只想静心看书,不想陪她做这种无聊的事。 姜掩看出他的不情愿,哄诱道:“我只是一早上没见你,想与你亲近。你又只看书,折中一下,你看你的,我抱我的,我又不打扰你。” 崔怀风看了一眼亭外的二人,更是不愿了,他羞于在人前亲近。 姜掩却不在乎这个,她逐渐没了耐心,低声威胁道:“若你不肯,我便要亲你了。” 崔怀风心头一震,有些犹豫,他心中还存了一丝侥幸,他以为姜掩应当不会当着仆从的面做出出格的举动。 熟料姜掩当真起身,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崔怀风瞳孔骤缩,手中书卷掉落在地,他想推开姜掩。姜掩识破了他的意图,反而掐住了他的手腕。 崔怀风又羞又恼,挣扎中失手给了姜掩一巴掌。 那响亮的一巴掌让在场的四人都吓了一跳,气氛冷得让人害怕。 姜掩呆呆地盯着崔怀风,回过神来,也不生气,让已经吓傻低着头不敢出声的二个侍从退下。 崔怀风原想关心姜掩,又想起她的所作所为,气得发抖,“姜掩!你别太过分!” 姜掩笑了几声,随即沉下脸来,眼神冰冷,“我过分?我不这么觉得。我不过想同你亲近,修复感情有何过分。 反倒是你,为何赵丘心都走了,你还如此抗拒我。你就这么想给她守寡吗?可你们不过成婚一年不到,我与你呢?我三年的真心抵不上她一年不到的陪伴是吗?是你过分,是你薄情! 当年你说好要嫁给我,结果呢!” 崔怀风心中酸涩,张了张口,到底什么也没说。 姜掩说罢,也有几分后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他一个男子所能违背的。可她又忍不住埋怨,便是两家联姻,也总归有拖延婚事的法子。 姜掩瞥见崔怀风眸中的悲伤,心中也不好受,往前走了一步。 崔怀风下意识向后退,神情惶恐。姜掩被这个动作刺痛,顿了顿,上前将他抱在怀中,小声道:“我……方才话说得重了些。” 崔怀风疲惫不已,不想再继续刚才的话题,摇了摇头。 姜掩抱着他,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二人都逐渐冷静下来了。 姜掩不自在地问:“好些了吗?” 崔怀风点了点头。 姜掩这才敢看崔怀风,他恰好也望向了姜掩。崔怀风湿润的眼眸露出几分脆弱,姜掩被他吸引,忍不住亲了亲他。 崔怀风心中愈发不安,姜掩虽然遣散了那二人,可这毕竟是室外,迟早会有人经过。 现在的姜掩他完全捉摸不透,他怕姜掩真的昏了头。 羞耻和恐惧占据了崔怀风,他在她怀中微微颤抖,手指攥紧她的衣袍,抬眼哀求道: “求你……” 姜掩顿时感觉血气上涌,她用全部的理智才让自己没有失态。 不过,怀风难得开口,这可是增进关系的好机会,她可不会轻易放过。 姜掩微微一笑,心里已有了主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落泪 5 ? 落泪 ◎她总爱戏弄他。◎ 姜掩琥珀一般的深棕色眼眸里闪过一丝精光, 微微一笑,“求我?求人总要拿出点诚意吧?” 崔怀风俊美的面容染上几分恐惧,紧张道:“你想要如何……” “我想要的啊……”姜掩慢斯条理地开口, 故意将话音拉长。 她看了一眼惴惴不安像只受了惊的小鹿似的崔怀风, 一手抬起他的下巴, 轻笑道:“你说呢。” 崔怀风看向姜掩,她虽笑着,但教人莫名惧怕。 昔日那双如三月桃花那般明媚热烈的清澈眼眸,如今变得像一潭充满阴谋危机的沼泽,深不见底。 “我……”崔怀风紧蹙着眉头,眼瞳因恐惧微颤, 面容发白。 姜掩见状, 立刻意识自己把人逼得太紧了,便先道:“先回卧房吧。” 崔怀风闻言, 暗自松了一口气。 ——— 卧房外格外安静,或许是因为仆从们都很识趣, 离院子远远的。 卧房内亦静谧无比, 多扇门窗紧闭。自雕花窗棂泄进的日光, 将枝丫与窗框交叠的锐利形状变得柔和模糊起来。 姜掩笑而不语,只直勾勾地盯着他。 崔怀风站在姜掩身前, 垂着眸, 心跳如擂。 姜掩其实已经打算放过崔怀风了, 但还是忍不住要逗逗他。 姜掩身体前倾, 一手握住他的手腕, 一手搂住他的腰, 将二人的距离拉近。 与姜掩因为常年训练积了茧子的粗粝手掌相比, 崔怀风的手要柔软许多。他的手指白而长, 骨节分明,跟白玉雕的竹子似的。 姜掩松开他的手腕,牵过他紧攥着的手,动作轻缓地为他舒展开手指,随后轻轻捏着他的手指。 相处至现在,姜掩什么意思,他还是明白的。崔怀风红了面,低声道:“别这样……” 姜掩似笑非笑地说:“你若不想做,那便由妻君来帮你。” “别!”崔怀风已知现在姜掩的手段,只能道:“我做便是……” 崔怀风抿了一下薄润的唇,迟迟没有动。 姜掩颇为有耐心,并不催促,一直慢悠悠地欣赏,似是他仅仅保持这个动作,已是一副难得的美景。 崔怀风一头墨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后上,几缕落在肩前。藏在领口下的锁骨的轮廓分明线条柔美,肌肤似是品质最上乘的白瓷,细腻软滑。平日里若稍用力些,便会留下印子,像极了雪中绽放的红梅。 他的唇又红又软,鼻梁高挺,睫毛长而密,投下的阴影恰好遮住他玛瑙似的黑眸中的不安。 崔怀风咬了咬唇,俯身正要履约,姜掩立刻拦住了他,“怀风,不用了,方才逗你的。” 崔怀风一顿,不甚确定现在的姜掩就这般轻易地放过自己。 姜掩笑了笑,“若不信,那便继续吧。” 崔怀风立刻收直了身子。 姜掩失笑,拉着还没缓过神来的崔怀风,让他坐在自己身侧。 姜掩忽然感觉肩膀一重。 和姜掩精神对抗颇耗体力,崔怀风大抵真的是累了,下意识依偎在她怀中,头垂在她肩侧。 姜掩心中满足不已,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姜掩亲了亲崔怀风的额头,他面皮向来薄,做到这种程度,当真是难为他了。 但很快,姜掩的笑意淡了下去,因她忽得想起一件事来。 姜掩沉思片刻后,终究没忍住问崔怀风,“你为她做过这事么……” 这个她,虽然姜掩未说明,但毋庸置疑,指的是赵丘心。 崔怀风猛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盯着姜掩。 他与赵丘心并无妻夫之实,可她怎么能在这时候这么问自己,她怎么能……这般对自己。 崔怀风原本便觉得无比屈辱,现下姜掩一刺激,眼眶一红,当即落下泪来。 姜掩愣住了,自初识到现在,她很少见崔怀风哭过。 崔怀风胸腔缓缓起伏,似是在强压情绪,可晶莹的泪珠仍不受控制地掉落,自白皙面庞滑落。他泛红的双眸没有怨厌,只有无尽的悲伤。 姜掩心慌得不行,紧接着心疼占据了全部情绪。她笨拙地为他拭掉眼泪,似乎擦掉所有的眼泪,他就不会再伤心一样。 可是泪珠还在掉落,一滴接一滴,湿润的泪珠从崔怀风发红的眼眶落到她的手指。 姜掩徒劳无力地维持着拥抱的姿势。 崔怀风流着泪将她推开,姜掩不敢放手,又将他紧紧抱住。 “你别碰我!” 崔怀风心灰意冷,用尽力气推开姜掩,才挣脱她的怀抱。 因挣扎起身后的作用力,崔怀风没有站稳向后趔趄几步,后背不小心撞到了木架。 “小心!” 木架上面摆放的物品摇摇欲坠,姜掩眼疾手快冲过去将崔怀风死死护在怀中,架子高处坠落的物品砸得她背部和肩部生疼,她咬牙忍着没有泄出一丝声。 待木架稳定,姜掩忍着疼痛,赶紧放开崔怀风,握着他的双臂,仔细检查他的情况,见他身上没什么伤痕,心里踏实不少。姜掩又想到方才事态紧急,不知可有没护到他的地方,便问:“怀风,你没有受伤吧。” 崔怀风还没缓过神来,他见方才保护自己的姜掩面色发白,额头冒着虚汗,下意识担心她的伤情,正欲问询,终是没能问出口,只能回道:“我没事……” “没事便好。”姜掩勉强笑了笑,她抚上崔怀风的脸颊,为他抹去眼角的泪痕,这次他终于不再落泪。 姜掩松开手,转头看向地上掉落一地的物品,有的破碎,有的散落一地。一片狼藉中,有几样东西同时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作者有话说】 辛苦审核大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糕点 6 ? 糕点 ◎“得夫如此,妻复何求。”◎ 在院外侯着的几个仆从听见柜架倒落的动静, 面面相觑不敢进去。 屋内,二人望着混在装饰品中的物品陷入沉默。那些东西二人再熟悉不过,多是当年定情的信物。 有崔怀风为她亲手绣制的香囊, 有姜掩所备的二人各执一块的玉佩, 有互赠的同心结……还有从匣子里散落的几十封信。 崔怀风有片刻失神, 脑海中闪过过往与她的点点滴滴,那些片段遥远得像上一辈子的事。 姜掩先反应过来,她蹲下身子,把信物一一捡起,轻轻拍去上面沾到的灰尘,起身后依次放进对应的匣子里, 最后又将散落的信收齐。她看着最上边的一封信, 封面的墨迹已经有些淡了。姜掩用指腹缓缓摩挲已泛黄的信封,小心而珍重, 一如初次收到这份信一般。 半晌,姜掩释然地笑了笑, “这是我出征后收到你的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信, 这份信我在边关看了许多遍。” 姜掩起身, 看向崔怀风,“当年我给你寄去了许多信, 但都没有回复, 我想也许是路途遥远, 需要一定时间, 但无论多久总会收到的。最后果然收到了, 不过不是信, 是你成婚的消息。” 崔怀风望着她手里的信, 心里一阵难受。 姜掩知道过往种种都已逝去, 再提难免自找没趣,转身打算唤院外的仆从,崔怀风却突然喊住了她。 “当年,我也一直在等你的信。” 姜掩缓缓转过身来,满目惊讶。 崔怀风神情淡淡,可那份淡然里又掺杂了苦涩与无奈,“我后来才知道你寄过来的信全被我母亲拦下,连同我给你写的信。她为警示我,将那些信一起丢到火盆烧了,待我赶去时,连灰烬都被风吹散了。” 姜掩不自觉地将手中的信攥紧,苦笑道:“原来如此,我早该想到的。” 当年一个在边关生命垂危,全靠着对对方的思念撑着一口气,一个在令人窒息的牢笼中,想逃逃不掉。曾经那段没有对方煎熬黑暗的日子,现在回头再看,只剩下无声的叹息。 二人一时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半晌,姜掩先打破了二人间尴尬的氛围。她开门唤侍从进来清理屋内,几名仆从低首手脚麻利地收拾着。 站在一旁的崔怀风看了看姜掩后背,犹豫片刻道:“要不要让太医来瞧瞧。” “不用,小伤而已,”姜掩顺嘴回应,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微微歪首看着他轻笑,“心疼了?” 崔怀风知道她不过是图嘴上的一时之快,原想否认,但他骗不了自己的心,于是没有说话。 他的反应姜掩并不意外,她知他不会回答,便自顾自地说:“好,我夫郎说什么便是什么,都听夫郎的。香堇,去请刘太医来。” 崔怀风耳边泛红,对她现在的放荡不羁当真没有办法。 ———— 刘太医来时,屋内已收拾妥当。她为姜掩看过伤势后,告知并不严重,便只留了几副药膏,又看了看益王府中突然多出的男子,识趣地自请离开了。 待送走太医和遣走仆从走后,姜掩又恢复了近日的无赖模样。 姜掩坐在床上,可怜巴巴地看着崔怀风,“怀风,你不帮我上药吗?” “让香堇帮你……” “哎呀,好痛。”姜掩夸张地蜷缩起身子,用手捂着肩膀。 从前的她并不会拿此事邀功,不过她演技太差,崔怀风反而被她逗笑了,苦笑不得,“你啊。” “来吧。”姜掩利索地脱去里衣,露出精干的身子,崔怀风不甚自在地偏过头去。 姜掩被他羞涩的模样弄得心痒痒,忍不住调笑他,“我们已是妻夫,便是看见又有何不好意思的,况且我也见过你……” 崔怀风连忙捂住她的唇,“没个正经……” 姜掩握住他的手腕,使其离开自己的唇后,又低头虔诚地吻了吻他的掌心,美目轻弯,笑道:“好好好。” 掌心被她吻过的地方隐隐发烫,与他的面颊一般,崔怀风赶忙挣脱开她的手,慌张道:“先上药吧。” “好。”姜掩终于安稳下来。 崔怀风侧身,看到姜掩后背,微微一怔。她后背有许多狰狞伤痕,大抵是出征时留下的,她皮肤又白,更衬得疤痕明显。细看,竟发现她身上几乎没几处完好的。 崔怀风不忍再看,取过太医留的药膏,用指尖挖了一块,涂抹在姜掩淤伤处。 冰凉的药膏一点点在她的肩部抹开,崔怀风的手法颇为温柔,姜掩十分享受,不由感慨道:“得夫如此,妻复何求。” 崔怀风专注于上药,没有接她的话茬。 上完药,姜掩刚要取过里衣,眼角忽得瞥见桌案上还有一盘点心,她立刻起了坏心思。 “嘶,胳膊好痛!”姜掩假装柔弱地抱住臂膀,自问自答,“怀风,我想吃点心。你喂我,好不好?” 崔怀风刚要拒绝,又想起她的伤是因自己而起,于是明知她是无理取闹,仍是心软了。 崔怀风叹了口气,举起骨筷,刚要用筷子夹起糕点喂她,姜掩立刻打断,笑意盈盈道:“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姜掩盯着他的唇,眼睛跟饿了好几天见到猎物的狼一样。 崔怀风一顿,明显不大愿意。 姜掩见状,不紧不慢地出声威胁,“不然去院子里喂也成……” “别!” 崔怀风犹豫片刻,缓缓拿起一块糕点,启唇轻轻咬住糕点一边。 姜掩挑了挑眉,“咬紧了,可别掉下来。” 姜掩靠近崔怀风,他下意识往后退,姜掩一手按住他的后脑勺逼迫他维持现在的姿势。 崔怀风长如鸦羽毛的眼睫轻颤,姜掩的气息让他红了面。 姜掩乐得见他如此,他越含羞,她想欺负他的心情愈盛。 姜掩咬住糕点另一边,二人的鼻尖近在咫尺,她一点点吃掉糕点,崔怀风慌忙闭上眼。 姜掩眉眼一弯,微微侧首,吻住崔怀风,将剩余的一点糕点吞吃腹中。 姜掩顺势将崔怀风压倒,手指摩挲着他的唇,笑着评价道:“嗯,果真很甜。” 崔怀风睁开眼羞恼地盯着她,正欲说什么辩驳。姜掩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低头吻住他的唇,顺手拉下床帘。 帘幕落下,遮住二人的身影。 半个时辰后。 姜掩后背旧伤未愈,又添几道抓痕。 姜掩靠坐在床头,凝视着枕边精疲力尽沉沉睡去的爱人,心里高兴又满足,轻轻抚摸着他乌黑的长发。 姜掩笑了笑,忽得想到了什么,侧首看着一旁的木架,陷入了回忆。 【📢作者有话说】 八好意思,最近有点卡,努力周更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许愿池 7 ? 许愿池 ◎“但求两心相悦。”◎ 四年前, 裕明寺。 姜掩抱臂站在寺外,她本就生得极美,今日又早起特意打扮了一番, 更显英姿。 裕明寺来往男子无不为她侧首瞩目, 不少公子儿郎都羞涩地窃窃私语, 但她全然不在意,专心等候。 姜掩不时状似不经意地将目光落在长阶上,在人流中寻找崔怀风的身影。 崔怀风俊美无双,但也算不得倾国倾城。她接触过的貌美男子无数,但从来没有哪一个男子能让她这般朝思暮想,亦让她在意起了自己。 从前, 她知晓自己生得好看, 但仅此而已,不会刻意打扮, 平日里总是不由得思量他心中所期盼的妻君是什么样子。 正想着,便在庙宇门前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姜掩眼睛一亮, 立马上前唤道:“崔公子!” 崔怀风听到熟悉的声音, 身形一滞。 近来他已经“偶遇”姜掩多次,一开始自己并没有上心, 权当巧合, 次数多了, 便也意识到了什么。 “六殿下。”崔怀风微微颔首, 神色冷淡。 姜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崔公子今日这身蓝织银竹衣袍衬你清雅, 当真郎艳独绝。” 崔怀风对姜掩的赞美不知如何回应, 只能道:“六殿下过誉。殿下, 臣先去礼佛了。” 不待姜掩多说,崔怀风已快步迈入庙门,身后跟随着的郑普匆忙向姜掩行了礼亦进了庙。 姜掩凝视着他的背影,思考是去是留。自那日檐下避雨起,姜掩便派人打听清了他的行程,为二人见面制造机会,以期加深自己在他心中的印象。每次会面,他总是不冷不热地问好,然后匆匆离开。 起初,仅仅只是见到他,姜掩已满心欢喜。但渐渐地,她不甘于现状,想和他更进一步。她想,只会面客套是不够的,自己还是要逐步增加与他相处的时间为好。 姜掩方要跟上,却突然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她一转身,见到来人,疑道:“归帆?” 眼前的紫衣女子乃是吏部尚书长女,少时其曾为伴读,年长些二人又同在兵部任过职。二人感情深厚,是多年的至交好友。 “刚刚什么情况啊?”叶归帆一脸兴奋。 “嗯?” “方才在阶下,我可看得一清二楚。咱俩相识多年,我可从未见过你对哪家儿郎如此热切主动过,你不会心悦于他吧?” 姜掩没说话,便是默认了。 “唉,都说你姜掩柳絮才高、蕙心纨质,京中适龄男子无不想嫁给你,你怎么偏偏看上了他?”叶归帆将胳膊搭在她肩上,遗憾地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话?”姜掩不悦她对心上人的评价,伸手打掉她的手臂。 叶归帆嘿嘿一笑,站直了身子,挑起眉头,仔细想了想才道:“哦,你可能不知道,我和崔怀风是没出五服的堂姐弟。我外曾祖母和崔怀风的曾祖母是胞姊妹,两家虽不亲近,但多少熟悉。他呀,怕是这京中最冷淡最难搞的儿郎了。 周围不是没有孤傲不群的人,但多得是对生人冷漠,对亲友亲近。可崔怀风不一样,他打小就是个冰块,对谁都冰冰冷冷的,待所有人都是如此,永远疏离冷漠,不假辞色。有时候都不知道是性子冷,还是心冷。你心悦于他,怕是得不得回应。天下好儿郎众多,要不还是算了吧。” 姜掩不以为意,她多少是知道崔怀风的性子的,“本宫偏是喜欢,哪怕他是天山寒冰,本宫也要捂热。” “好好好。”好友心意已决,叶归帆只能作罢。 叶归帆忽得想到什么,话锋一转,“说来,你想娶哪家的男子,告诉陛下或是凤君,便是塞外的王子也能嫁与你和亲,何必这般大费周章地讨好追求?” 当朝女帝立凤君以前,风流多情,可自立凤君后,后宫再无新人,亦无所出。凤君二十几年专宠,荣宠不衰,女帝对其子女更是颇为偏爱。 帝后大婚后,凤君先后为女帝生下三个儿女,分别是四皇女即当今太女,五皇子和六皇女。姜掩是几位皇子皇女里年岁最小的,要紧得是为凤君所生,自是最受宠爱。再者她不似太女,娶嫁要有千万般考虑限制。所以只要她想,没有得不到的。 “慎言。”姜掩小声提醒叶归帆。 顷而,姜掩的神色变得柔和起来,目光虔诚而热烈,她轻声道:“本宫不想强人所难,但求两心相悦。” “好吧。”叶归帆一脸无奈。 “不说了,”姜掩无视叶归帆的不解,望向崔怀风方才离开的方向,“本宫先走了,改日再叙。本宫怕再迟些,他会离开。” 姜掩说罢,转身走向寺庙。 叶归帆本想先去礼佛,转念一想待会儿说不上能看到好戏,遂赶忙自姜掩身后追上,与她并肩而行,“等等我!我与你同去!” ———— 庙内。 崔怀风礼佛结束,出了佛堂,途经人满为患的许愿池,他的脚步逐步慢了下来。 裕明寺的许愿池是京中出了名的灵,慕名而来的人会选择投掷铜钱,大方的也有丢金珠的。据说往里面投掷自认为最珍贵的东西,许愿后便能得偿所愿。 似太阳一般圆的池边围满了人,清澈的池水底部是密密麻麻的铜钱,零星散落着银子金子。池面上飘着数片落花,交叠倒映着两侧已经开始凋零的花树,凄美非常。 崔怀风想着自己并无所求,便唤了身后的郑普准备离开,却被人抢先一步打断。 “怀风堂弟。”迎面而来的二人中,叶归帆先一步喊住崔怀风。 崔怀风淡道:“归帆堂姐,六殿下。” 三人对立一时无言,叶归帆看了眼姜掩,又看了看崔怀风。她有心帮姜掩一把,于是笑着对崔怀风道:“怀风堂弟,这么急着走做什么,时候还早。况且咱们许久未见了,今日难得碰上,不如一起过去瞧瞧这许愿池?” 叶归帆话说到这个份上,崔怀风只能应了。 三人站在池边,崔怀风在一旁默不作声,姜掩和叶归帆闲聊。聊天途中,她的视线自始至终都落在许愿池中。 半晌,姜掩似是有了主意,取下手上的玉指。 叶归帆瞧着玉指的材质眼熟,“这个玉指……这不是前几年西域进贡的那块和田玉吗?我记得隔日凤君就让内务府打了几样首饰赐予。你难不成要用这么珍贵的首饰许愿?不用考虑一下?” 崔怀风闻言也不禁有些好奇,侧首看向那枚玉指,料子确实极好。他阅毕,移开了视线,心中并没什么波动。 姜掩凝视着掌心莹润的玉指,回道:“不必,饰品等母皇父后总是赏赐。” 叶归帆听到这话,羡慕地叹了口气。 紧接着,姜掩补充道:“不过,这是最喜欢的那个。” 言毕,姜掩双手合十,双掌夹着玉指,垂首闭眼许愿。片刻后,她睁开了眼。 叶归帆好奇地探出头,问姜掩,“你许的什么愿?” 崔怀风亦不由自主地想,能让姜掩用如此重要的戒指也想实现的愿望会是什么。 姜掩望向崔怀风,灿若星辰的眼中倒映着他的身影,笑道:“秘密。” 崔怀风一顿。 姜掩将玉指温柔地抛向池水中央,池面随之泛起一圈圈的涟漪,落花浮动,枝叶破碎。 池水久久不静,一如崔怀风的心。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祝各位发大财!天天开心!十连出金! 考研考公考编上岸!复试顺利!offer四面八方来!涨工资不加班!得偿所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心弦乱 8 ? 心弦乱(修) ◎她也想他思她,求她。◎ 四人一道出了裕明寺, 下了长阶,叶归帆很知趣地提前离开了。 姜掩站在崔怀风对面,默默地看着他。他眼中毫无波澜, 冷而静, 像极了天上无情的神仙。众生皆等, 温柔却疏远。任由世人爱他,念他,怨他,恨他,他亦无所动。 她爱他清冷的样子,并甘之如饴。可她不愿她是茫茫众生中的一员, 她想走进他心中。她也想他思她, 求她,甚至是惧她。 况且他毕竟不是仙, 是人。只要是人,便有情, 她不信他不会为自己所动。 崔怀风正要提前告别, 姜掩先一步开了口。 “崔公子, 本宫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姜掩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只翡翠玉笛,白中透绿质地莹润。 崔怀风缓缓抬首, 难以置信地看向姜掩, 又垂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支熟悉的玉笛, 连一旁候着的郑普都惊讶不已。 姜掩握着笛子酝酿着合适的说辞, 没捕捉到崔怀风眼中的震惊与欣喜。 “本宫听闻你一直在寻这支笛子, 便托人打听, 近来才寻到, 只是不知这支是否确为崔公子所求。”姜掩将玉笛递给崔怀风。 崔怀风握着玉笛, 心中五味杂陈。他怜惜地抚摸着笛身,一直平静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眼眸深处是复杂的怀念与感伤。姜掩观察着他的反应,颇为新奇。 “本宫想,崔公子如此上心,这支玉笛定对你意义非凡吧。” “是。”崔怀风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平时他绝不多言,可他苦寻此物许久亦无音讯,姜掩定费了不少心力。崔怀风犹豫片刻,还是解释道:“这是臣父亲的遗物。” “啊……”姜掩有些不自在,同时又隐隐有些高兴,因他愿意跟自己解释在意之物的来历。 崔怀风难得主动开口道谢,“多谢六殿下。” “小事,只要能帮上你就好。”姜掩轻笑,笑意灼人。 崔怀风的胸口不知为何有些难受,他轻抿了下唇,手指紧攥,“臣……不值得殿下如此。” 姜掩听到这话,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奇怪,小心翼翼地问道:“崔公子是觉得本宫多管闲事了吗?” “并非如此,臣……”崔怀风不敢对上她关心的视线,只好微微侧首垂下眼眸。 姜掩有些局促,想着是不是自己方才说错了什么给了崔怀风压力。 崔怀风到底难言真实心思,只讲了句场面话,“臣铭记今日之恩。” 姜掩尴尬地笑了笑,“举手之劳而已。” “敢问六殿下收得此物花了多少银两?”崔怀风问她。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崔怀风又坚定地问了一遍:“多少?” “真没多少,小钱而已。”崔怀风的较真让姜掩有些紧张。 崔怀风也不再多问,直接单手将腰间荷包解下递给姜掩,“今日出门带得不多,明日臣会让郑普多备一些银两送到府上。” 姜掩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僵持片刻,她怕真惹得崔怀风不高兴,只得接过,仔细核对荷包中的钱两后,无奈道:“差一半。” 崔怀风却安心了,“好。” 姜掩原想好好表现一番,可她还是不够了解崔怀风。她虽还想多和崔怀风多待一段时间,但见他如此,只得先行告辞回府。 崔怀风目送姜掩离去,终是没有开口。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船舱 9 ? 船舱 ◎“没事,反正迟早会怀上的。”◎ 益王府。 几位仆从捧着样式不同的匹缎站在一旁, 姜掩笑着问崔怀风,“怀风,这几匹花样你可喜欢?” 自他进府, 姜掩隔三差五便用上好的锦缎为他裁制各式衣装, 崔怀风大致扫了一眼, 淡道:“都很好,不过我已有几套常服了,这些先放着吧。” 姜掩没忍住轻笑,“这几匹不是为你做衣裳用的。” 崔怀风一时有些窘迫。 姜掩接着道:“是为我们的小世女提前准备的。” 姜掩眉眼温和,微微侧首,看向崔怀风, 柔声问他, “怀风,你不想为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可爱女儿吗?” 若是从前, 崔怀风当真想过为她怀上孩子。但现在,他并不确定。 崔怀风的沉默不语让姜掩有些失落, 她笑了一下, 似是在对自己又似在对崔怀风道:“没事, 反正迟早会怀上的。” 崔怀风原想说不会的,又怕说了这话, 难免与她争吵, 遂装作没听见。 姜掩也不想听到他的反驳, 甩手让仆从端着布匹下去。门外的石榴随即端着药碗走到崔怀风跟前, 崔怀风习以为常地端起瓷碗, 碗壁有些发烫。崔怀风对着碗边轻轻吹气, 待稍微温些了, 仰头饮下。 姜掩坐在他身侧, 盯着那药碗,目光灼灼,“我听说,这药是赵丘心为你找的大夫配的。” 崔怀风不愿意骗她,便直说了,“是。” 姜掩的笑短暂凝滞,她美目微睁,后槽牙紧咬着才能勉强维持笑容。 崔怀风本想再解释几句,但姜掩现在的性子他多少清楚,但凡牵扯到赵丘心她定怄气,介时免不了纠缠。 崔怀风直觉他越讲她越会误会,于是不多言,只是试探性地开口,“你生气了吗?” “没有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姜掩逐渐放松面部肌肉,让自己的笑看起来自然许多。 崔怀风见她如此,也不再多追问,将空瓷碗放到托盘上。 不待崔怀风反应,姜掩先他一步取了帕子为他擦拭嘴角,举止温柔体贴。下人们大多虽很有眼力见地低着头,崔怀风仍觉得不好意思。他轻轻推了推姜掩的手腕,示意不必,姜掩也不恼,笑了笑,松开了手。 喝完药,姜掩无视崔怀风要午休的需求,半哄半撒娇地拉着崔怀风到府里的千帆湖附近散步。 秋季的千帆湖中的满池荷花已有残败之势,但也别有一番美丽。湖边停着一艘小船,深绿与灰黄交织于它周围。原本舒展的荷叶蜷缩着,叶边被棕色侵染。粉红的荷花仍立着,不过湖面和荷叶上零散着掉落的荷花瓣儿。 崔怀风见此情景,脚步一缓。 姜掩站在小船对面,牵着他的手,“熟悉么?” 崔怀风望着湖面,点了点头。 姜掩先一步迈向有一人半高的小船,她站在船头向崔怀风伸出手,“来。” 崔怀风握住她的手,借了力向她迈去,亦到了船上。 二人并肩而立,姜掩并没有急着与崔怀风泛舟欣赏美景,反而冷漠地瞧着岸上跟随的几位仆从,厉声警告他们,“本王要与正君单独相处一会儿,任何人不许靠近千帆湖。” “是。”仆从们行了礼,匆匆离开。 崔怀风皱起眉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转身掀起船帘,看向船舱。 船舱两边都有小方窗,此时木帘和纱帘将窗子封闭,里边还有摆着蔬果点心的固定的木桌,一些精美摆件,以及一个铺了软锦的床榻。 崔怀风脸色一白,转身就要离开,姜掩一把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扯进自己怀里。 “想走?” “姜掩……”崔怀风抬起头望着她,满眼不安。 “你不想和我独处吗?”姜掩露出难过的无辜表情。 “不想。”崔怀风只觉得疲惫。 姜掩将脑袋抵在他肩膀,搂着他的腰身,深情又委屈地呢喃道:“青越……” 崔怀风身形一顿,青越是他的字。 他知道姜掩想做什么,他恨自己的心软。 瞥见了崔怀风的犹豫,姜掩唇角勾起一抹自得的笑。她半抱着崔怀风进入船舱,将他放在柔软的船塌上,崔怀风不自在地侧过脸去。 姜掩笑了笑,取了一条针脚细密严丝合缝的锦带覆上他的眼。 “别……” 崔怀风的视觉被剥夺,所有原本可见的一切在此刻消失,陷入一片昏暗,紧张和不安自四肢百骸滋生。 崔怀风的手在半空中摸索着,他下意识寻找姜掩。 姜掩见他如此,知他看不见所以本能找寻可触碰的东西,正要安抚,忽得感到自己手臂被温热的熟悉的手握住,随后崔怀风明显变得没那么不安了。 姜掩一愣,随后忍不住轻笑,她很喜欢他依赖自己的感觉, “怀风。”姜掩柔声道。 崔怀风听到她的声音莫名安心下来,焦躁的情绪也因为她的存在而平静下来。 姜掩抚上𝔀.𝓵他的面颊,崔怀风一个激灵。 起初刚被遮盖视野时,连对周围事物的感知都变弱了。但适应以后,虽仍然看不见,但他的其他感官随之被放大。 密闭狭窄的船舱,随风而动的纱帘声,轻微动作便随湖面泛动的船身,有温度且粗糙的手掌。 姜掩俯身轻声引导他,“别怕,放松。” 崔怀风所能依靠的只有姜掩的声音、身形和呼吸,于是他将自己完全交付于她。 千帆湖附近很安静,只有间或略过的鸟鸣声以及小船轻微摇动泛起涟漪的轻微水声,还有微不可闻的几乎被弯折的清脆残荷声响掩盖的其他声音。 【📢作者有话说】 祝各位小可爱和审核大大元宵节快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拒绝 10 ? 拒绝 ◎“本宫心甘情愿的。”◎ 二人靠坐在船舱床榻上, 姜掩将毯子往上拉,尽量裹紧崔怀风。 崔怀风靠着姜掩,神情恹恹的, 没什么精神。 姜掩侧首问他:“累了?” “嗯。”崔怀风嗓音有些沙哑, 细听还带着鼻音。 姜掩将手放在他腹部, 笑道:“我觉得这次应该怀上了。” “莫要胡说。” 崔怀风握着她的手腕放到一边,转而侧身拉起了船舱的窗帘。天还亮着,荷池覆上了一层金黄。秋季的风近来已带了寒意,拂过荷叶又入了船舱时,崔怀风微微颔首。 姜掩关心道:“冷吗?要不先关上?” 崔怀风淡然回她,“不用。” 姜掩挑了下眉, 挪到窗前, 将自己的外袍披在他身上,崔怀风没拒绝。 崔怀风双臂交叠趴在窗沿上, 望着湖面出神,不晓得在想什么。 姜掩侧首望去, 他轮廓分明的脸被黄昏描了金边, 如瀑的及腰长发亦隐隐闪着金星。 姜掩又望向窗外满湖的秋荷, 她想起他第一次来皇女府时,千帆湖里的荷花已败了。 ———— 几年前。 姜掩给凤君请安时, 女帝恰与凤君下完棋。姜掩向帝后行了礼, 随意坐下, 仆从们见状上前将棋盘收拾干净后退下了。 三人话了会儿家常。无外人在场时, 帝后相处更像是寻常人家的妻夫。 姜掩望着帝后, 想着她和崔怀风日后是否也会过平平淡淡但幸福美满的日子, 妻唱夫随。 说来, 听闻当年父后因家族利益进了宫, 又早闻母皇风流,宫内美人今朝承宠,明日失宠,甚至没什么名分,男子于她而言不过是巩固政权生孕继承人的工具,于是对母皇漠然置之。 母皇却相反,在选秀时对父后一见钟情,破例立为贵君。待父后怀上皇姐时,不顾大臣劝阻,立为凤君,皇姐诞下不久便被立为太女。 彼时,父后怀上了五皇兄,仍不喜母皇。但某件事情过后,父后被母皇打动,二人逐渐敞开心扉,感情越来越好。 崔怀风虽然不喜欢自己,但若自己诚心以待,像母皇一样真心换真心,她二人或许真的可以举案齐眉。 “怎么了,在想什么?”凤君见女儿陷入沉思,笑着问女儿。 “儿臣在想……母皇父后伉俪情深,儿臣和未来正君要是如母皇父后一般便好了。” 女帝和凤君对视一眼,皆笑了,女帝问她,“掩儿可是有心仪的男子了?” 姜掩没答,但见她一脸羞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二人心下了然,也不追问,凤君转了个话头,“等会儿留下用膳么?” “不了,儿臣还有事,改日再和母皇父后一起用膳。” “罢,便不留你了。” 姜掩行了礼出了宫,坐了马车直奔京城南面。 到了约定地点,姜掩掀起车帘,朱锦早已在路边候着,向前伸手支着姜掩下了马车。 “东西呢?”姜掩问朱锦。 “主子,已经备好了。”朱锦将用精美锦绣包着的礼盒递给姜掩。 姜掩小心接过,仔细检查了一番。她怕人多给崔怀风压力,便没有让朱锦等跟随,头也不回地对几人吩咐道:“好,你们先在此候着。” “是。” 一切准备妥当,姜掩满心欢喜地去寻崔怀风了。 自上次马下解救后,崔怀风的态度明显有所缓和,虽仍不冷不热,却让姜掩窥见了一丝希望。他不会像以前见面便找各种借口离开,现在的他愿意在她制造偶遇搭话时,顺着她的话聊几句。即便寥寥几句,姜掩已是心潮澎湃。 京墨楼附近,崔怀风和郑普正往京墨楼赶去,忽得于来往人群中看见了熟悉的人。 郑普眯着眼睛,“诶,主子,那不是六殿下吗?” 崔怀风身形一顿,莫名在想自己今日穿着可得体。 姜掩对崔怀风的殷勤,郑普看在眼里,他期待地侧过头问崔怀风,“六殿下是来寻主子的吧。” “六殿下她也许只是碰巧路过。” 话音未落,边走边寻觅的姜掩也发现了主仆二人,她眼眸一亮,笑着向崔怀风奔去。 被她如明珠一般耀眼美丽的目光注视,崔怀风慌张移开视线。 不过几步姜掩便到了,她大大方方同二人打招呼,“崔公子,郑普。” 崔怀风微微颔首,“六殿下。” “崔公子要做什么去。”姜掩明知故问。 “臣与郑普要去趟京墨楼。” “巧了这不是,”姜掩笑嘻嘻地举起那盒点心,“本宫方才从京墨楼出来,这会儿京墨楼人满为患,崔公子现下去怕是要等好几个时辰。若你不嫌弃,便收下这盒吧。本宫见里边的点心不错,一时多买了些。” 崔怀风看了看姜掩手中的礼物,仅看包着的锦布样式便知这是最难买到且价值不菲的那款。他不傻,这盒点心哪里是多买的,分明是特意备的。 崔怀风看着她好久没说话,姜掩捧着礼盒有些尴尬。 “多谢六殿下。”崔怀风道了谢,却没有收的意思。 崔怀风并不讨厌姜掩,甚至……会为她所动。 她是最受宠的皇女,又芷质兰心,多少男子想成为她的正君,她却放下身段来与自己攀谈赠礼,甚至专门花心思精力去寻一支普通的笛子。 除了自小侍奉自己的郑普,旁人乃至家人皆因自己性子冷淡不愿多接触,唯有她,知他如此仍愿亲近自己。 只是他分不清她的这份情谊,是一时兴起,还是自己一直拒绝,从而激起了她的好胜心。 再者他很清楚,姜掩将来十之八九会娶朝中重臣的儿子,待日后成了王爷,三夫四侍难免,可他只求一心人。 退一步讲,即便她是真心的,他亦不敢回应。她越待自己好,他越恐惧,怕她的好只是镜花水月。 与其动心后万劫不复,不如及时止损。 崔怀风抬眸,眼神冷淡,“六殿下不必为臣如此费心思。” “本宫心甘情愿的。”姜掩急道。 “可臣不情愿。” 姜掩愣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崔怀风。 崔怀风抿了抿唇,接着道:“日后,殿下亦不必为臣费心力。” 说罢,崔怀风行了礼,毫不犹豫地带着郑普离去。 姜掩望着崔怀风冷漠的背影,胸口堵得难受,也许他真的谁都不在乎,也许无论她做什么,她和别人在他眼中亦没有什么不同。 姜掩看了一眼手中的礼盒,心里不是滋味。她拆开锦绳,揭开绸布,取起其中一块点心愤愤咬了几口,没想到还真挺好吃的。 姜掩短暂笑了一下,又失落地叹了口气。 姜掩不死心地看了几眼崔怀风离去的方向,此刻已彻底看不见他的身影了。人来人往,无一人是他。姜掩垂首取出几块点心,无甚精神地吃了,原本美味的点心此时姜掩也只觉得味同嚼蜡。 她边吃边想一些趣事,试图转移注意力,可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起与崔怀风有关的事。 她想,她远比自己想的要在乎他,哪怕他一次次拒绝自己。 某一瞬间,她想着要不算了吧,再这样纠缠下去,他会愈发厌恶自己。 可她又想,若真算了,她与他只会愈行愈淡。甚至,会各自成婚…… 姜掩略一思忖,心念却清朗不少,她无法想象更无法接受自己未来的正君是别人,她只期是他。 姜掩暗淡的眼神逐渐明亮,她是不会放弃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生辰 11 ? 生辰 ◎“因你万里挑一。”◎ 崔府。 几个仆从边剪花枝边忙里偷闲地小声闲聊。 “二公子今日又要去宴会了么?” “是啊, 打扮了好几个时辰呢。” “好像是个大人物的生辰。” “据说是六皇女。” 碰巧路过的崔怀风一顿,愣在当场。 他竟不知道今日是她的生辰,况且他们崔家一向和皇女皇子们没有密切来往, 怎么忽得联系上了。 崔怀风思绪混乱间, 不知不觉走到了崔府门口。 台阶上, 他的母亲和继父正给弟弟嘱咐去皇女府的琐碎事宜。 平时路过,他和他们权当看不见彼此,今日不知怎么得,崔怀风的脚步忽得慢了。 庄平遥握着儿子的双臂,上下打量,又笑着侧向崔语琴, “嗯, 这身当真好看,不愧是咱们的儿子。” 崔语琴点头赞同, 脸上带着笑,“是啊, 咱们瑜儿长大了, 是个玉树临风的儿郎了。” 崔语琴随即正色道:“瑜儿, 此去万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你代表着咱们崔家。” 崔怀瑜点了点头, “母亲, 你放心, 瑜儿知晓的。” 一家人和和美美, 只有台阶下的崔怀风是外人。 崔语琴正要说些什么, 余光瞥见了崔怀风。 一般有宴会, 请帖大多都会著两人的名字, 但大家心知肚明, 崔家大公子不会去,所以后来有的时候干脆连崔怀风的名字都不著了。 这次也一样,即便六皇女府早早送上了请帖,由叶归帆在中间牵线,甚至特意将崔怀风的名字放在前边,他们依然习惯性地忘了崔怀风的存在。 崔语琴望着大儿子,陷入了沉思。她权衡了一下利弊,觉得六皇女的邀约还是慎重为好。 “怀风。”崔语琴突然叫住了崔怀风,她身边的崔怀瑜和庄平遥亦望向了崔怀风。 “母亲。”崔怀风垂着眸子。 崔语琴语气和蔼,“这会儿和你弟弟一道去六皇女府吧。” 崔怀风想到前几日自己才拒绝了她,不知如何面对,便婉拒道:“儿子身体不适,便不去了。” 崔语琴深深地看着崔怀风,蹙起眉头,她这人最不喜的便是有人反抗自己,还当着他人的面。 况且,平日里他不去也就罢了,今儿他必须去。崔语琴久在官场,不怒也不吵,她知他的性子,自有治他的法子。 崔语琴用关怀的语气轻描淡写地威胁道:“你便去吧,权当出门散散心,到皇女府长长见识。等和瑜儿回来后去后院找管家,我记得仓库里还有你父亲的几套旧衣。” 崔怀风攥紧衣袖,“……是。” 崔怀瑜不满地看了眼崔怀风,又望向父亲。庄平遥仍笑着,只是眼里没什么笑意,轻轻拍了拍崔怀瑜的手安抚他。 崔怀瑜先一步上了府里备好的马车,崔怀风随后进去。崔怀风这个弟弟自小不喜他,他亦一样。 去往皇女府的路上,坐在车内的二人一路无言。 半个时辰后,二人到了皇女府。二人下了马车,才发现姜掩竟和侍从候在府门口,崔怀瑜颇感受宠若惊,崔怀风则有些无措。 姜掩许久没见崔怀风,心情有些激动,不枉她收到消息早些出来。她向前几步,这才看见了崔怀风身旁的男子,她略一想便知此人大抵是崔家二郎他的弟弟,于是她没再前行,客气道:“你们来了。” “啊,是,多谢六殿下邀约。”崔怀瑜先开了口,并眼尖地将礼物交给一旁候着的仆从中管事的。 “无事,你们能来,本宫很是高兴。”姜掩对着崔怀瑜礼貌微笑,余光却一直关注着崔怀风。 崔怀风知姜掩在看他,便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将视线落在灯火通明的府门里面,不与她对视。 面对他的拒绝,姜掩只好转过头对崔怀瑜笑了一下,“二位与本宫一道入府吧。” “好。”崔怀瑜矜持地应了。 到正厅的路上,姜掩漫不经心地聊些客套话,崔怀瑜没想到姜掩身为皇女却没什么架子,亲和待人,心中暗自雀跃。 待进了正厅,崔怀瑜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在场众人,竟只有他和崔怀风两个男子,他不禁有些飘飘然。 他那个名义上的哥哥深居简出的,也没什么朋友,更没听过和六皇女有什么接触,不过是沾了自己的光而来。再加上听闻六皇女洁身自好,少闻与男子来往,而方才六皇女却待他难得热切,甚至亲自出门迎接,她的态度和意思显而易见。 姜掩没想那么多,安排众人入席,因来得都是知交好友,整体席位并不多讲究。 宴上觥筹交错,客人彼此攀谈,欢声笑语不断,连佳肴都染上喜色。只有崔怀风直直地坐着,仿佛独立于世界。 姜掩说不上是什么感情,不是怜悯,不是疑惑,只是移不开眼。 崔怀风察觉到什么,无意间转首,二人四目相对。 一直沉着冷静之人终于露了拙,他匆忙移开视线。 姜掩竟莫名觉得他可爱非常,忍不住轻笑。 察觉到她的笑意,崔怀风不好意思地放下杯子。 坐在崔怀风身旁的崔怀瑜以为姜掩在看自己,害羞地将碎发挽到耳后。 崔怀风全然不知,姜掩炽热的视线让他不免紧张。他想了想,起身离开宴会,想着出去透透气。 姜掩见状,赶忙拍了拍她身旁的叶归帆的肩膀,叶归帆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帮她招呼其他好友。 姜掩短暂离席后,原想直接追上崔怀风,又想着再确认一遍,便在出去后先去寻朱锦。 目睹了全程的崔怀瑜,随着他们一道出去了。 他追上二人的步伐,环顾四周,结果不见姜掩,只有崔怀风一人。 崔怀瑜忍不住想笑,他这个哥哥平日里自命清高,不与人往来,他当他心气儿有多高呢,见了六皇女还不是巴巴地上赶着,结果呢,六皇女并没有把他当回事儿。 他小时候便看不惯他,现在年岁长了,性子沉稳不少,往常只当他不存在,今日心里得意,忍不住出言讽刺,“你要是清高,便清高到底,怎么,到了皇女府便不装了?” 崔怀风闻言不悦,但也不想纠缠,根本不拿正眼瞧他,转身就想回去。 被崔怀风的态度刺激到,出言讽刺道:“就这么想攀高枝啊?可惜六殿下也看不上你,你有这个心思不如……” “不如什么?”姜掩冷不丁地出现在二人身后冷声道。 崔怀瑜后背一冷,姜掩看也不看地走向崔怀风,站在了崔怀风身侧。崔怀风的眼眸中盛着她的英姿,一阖眸,又恢复清明。 “六殿下……”崔怀瑜慌张不已。 姜掩冷着脸,语气不善,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截了当道:“你哥哥的确清高,毕竟他是君子。” 你呢,伪小人。 崔怀瑜听明白了姜掩的言外之意,面色有些尴尬。 姜掩接着补刀,冷笑,“本宫想未必是你哥哥想攀高枝,是你自己吧。不过,本宫想没有人会喜欢虚与委蛇心机深重的男子吧。” 姜掩话说得如此难听,崔怀瑜的脸色彻底白了,他自小被宠爱恭维惯了,少被如此对待,可对面是皇女,他敢怒不敢言,强忍着怒气头也不回地愤愤离去。 姜掩丝毫不在意,反而看向崔怀风,语气一下子软了,担忧地问,“他经常这样对你出言不逊?” 崔怀风不想多提,只好道:“偶尔,不过习惯了。” 幼时他还会生气,现在已经不太在乎了。 一句简简单单的习惯了里面包含着多少难为人知的心酸无奈,姜掩心疼不已。听闻他父亲去世得早,他母亲又偏爱侧室,也不知他这么多年过得有多苦。 姜掩郑重道:“以后,只要有本宫在,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崔怀风不知怎么得,喉头一涩。 他承认自己贪恋她的温柔和热烈,没有人这般在意过自己,也没有人费尽心思地讨好自己,让自己感到被重视。 姜掩则在心中暗自叹气,不知如何开口。刚刚被崔怀瑜打扰,他心情定不好,可是,若错过这次,再见他不知又要过去多久。 姜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不抱希望地问:“崔公子,若无事,可否陪本宫去湖边走走?” 若是旁人他断不会答应,但如果是她,他愿意试试。 “好。”崔怀风坚定地轻声道。 “……什么?” 姜掩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崔怀风再次开口问她,“不走吗?” 姜掩慌张又喜悦地侧身伸出手,“请。” ———— 因为她特意吩咐,一路过来再无人搅扰二人的清净,连仆从都不曾见到。 二人过了花园,到了湖边,崔怀风见到湖中景色,颇感惊讶。 此时,月色明亮,夜云稀薄,一切都在月色下变得分明。 沾了夜色的湖面中几乎浮满了明黄色的荷灯,倒影像将漫天银河摘下了藏在湖中一般。橙黄浸染于深黑的波澜,波光粼粼,似是华美又缥缈的天界。 姜掩走到岸边,取过早已备好的长杆,熟练地挑过湖中最别致的一盏灯,蹲下身伸手捞过。 “这是……”崔怀风忍不住问她。 姜掩站直身子,笑了笑,“本宫听闻你喜欢荷花,可惜秋末便都败了。男子又不常出门,见你一面难,本宫也不知荷花再开时还能不能见到你。遂提前叫人清干净了池子,放了满池的荷灯。” “而这盏灯,是送你的。” 姜掩将荷灯递给崔怀风,眉眼柔和,认真道: “因你万里挑一。” 崔怀风小心接过,半晌后,珍重道:“谢谢。” 姜掩窘迫地解释,“原是这样想的,可惜湖中放不下,实际只有几千盏。” 崔怀风眼神温柔得不像话,“无事,我很喜欢。” 她送了自己独一无二的灯,自己却空手而来,崔怀风思忖片刻后,建议道:“我来之前,才知晓今日是你的生辰,所以没有单独准备礼物。若是殿下不嫌弃,我为殿下写幅字吧。”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猜猜我下章写什么play啊不是,情节。 河灯直径大概20cm左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画梅 12 ? 画梅 ◎“只是搂着你的腰,又没制住你的手。”◎ 姜掩近来食髓知味, 总是一下朝便急匆匆地回府寻崔怀风腻歪。 崔怀风今儿正在书房练字,面对姜掩的各种示好他熟视无睹,专心于笔下天地。 姜掩见撩拨失败, 便安安静静站在一侧, 瞧着他提笔落笔, 也不觉得枯燥,偶尔几次还帮着磨墨。 二人只静处了一个多时辰,姜掩的心思便又按耐不住活络起来了。 她走到崔怀风身侧,伸出双臂拦住他清瘦的腰身,并不将身子的重量压向崔怀风。 崔怀风握着毛笔的手一顿,叹了口气, “你这样, 我写字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只是搂着你的腰, 又没制住你的手。”姜掩理直气壮,甚至搂得更紧了。 崔怀风无奈道:“你啊, 总是有理的。” 姜掩轻笑了几声, 稍稍抬头, 看着他方才铺好的新的宣纸,笑道:“怀风, 给我也写幅字吧。” 崔怀风微微侧首, “要写什么字?” “我想想, 我念你写吧。” “好。” “相见休言有泪珠, 酒阑重得叙欢娱, 凤屏……”* 崔怀风写了两个字, 才觉出不对劲来, 蹙起眉头, “别说这些艳词。” 姜掩眨巴眨巴眼睛,无辜道:“不过是妻夫间的调情罢了。” 崔怀风懒得与她掰扯,转笔写下相见时难别亦难。 崔怀风写字时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静,他神情专注,白嫩的脖颈弯着好看的弧度,姜掩低头,亲吻他的后颈。 姜掩温热的呼吸喷洒于他脖颈,柔软的触感让崔怀风不甚自在地缩了下脖子,“别亲,痒。” “好,依你,”姜掩目的达成不再纠缠,安稳将下巴抵在他肩上,漫不经心地夸赞,“我夫郎的字当真好看,字如其人。” 姜掩打趣他,“这字单是我有,还是旁人也有。” 崔怀风忽得沉默,半晌才道:“曾经替赵家也写过一回,不过不单是字,还有画。” “哦,是什么内容啊。”姜掩眸色暗了几分,嘴角仍带着笑。 “与梅花有关。”崔怀风犹豫后还是坦然告知了,他想这或许没什么要紧的。 “挺好,”姜掩皮笑肉不笑。 崔怀风察觉到姜掩已有些不快,她发泄醋意和怒气的手段太多,自己属实吃不消。崔怀风将笔放在笔架上,正打算找个借口离开。 姜掩根本不给崔怀风开口的机会,他方一放笔,姜掩便强硬地拽着他往内室走。 不等崔怀风反应,姜掩取过绑床帘的绳子,牢牢箍住他的双腕,将他绑在床头。 崔怀风挣脱束缚未果,急道:“姜掩,你把它解开。” 姜掩仿若未闻,面无表情地走出了书房。 片刻后,姜掩再进来时手里端着一碗红色果酱,还带着一只新毛笔。 崔怀风仍被困在原处,白皙柔软的手腕处还因挣扎摩擦泛了红。他看着姜掩手里的物品,无力道:“姜掩,你做什么……” 姜掩眼睛一弯,“还能做什么,画梅啊。” 姜掩坐在崔怀风身侧,将毛笔沾上红色果酱,伸手将他的衣袍一拉,随后提笔在崔怀风的肩膀处留下痕迹。 几朵栩栩如生的梅花在崔怀风肩头绽放,姜掩垂眸凝视着崔怀风,很是满意。 崔怀风湿红着双目瞪着姜掩,紧咬着下唇,像是用眼神控诉姜掩的恶劣行径。 姜掩心情愉悦地笑出声,拿帕子擦净果酱后,才慢悠悠地为崔怀风松绑。 崔怀风顾不上腕部的疼痛和肩部的粘腻,气得将姜掩推开,理好衣服,快步出了书房。 姜掩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过火了,赶忙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浣溪沙·相见休言有泪珠,五代·欧阳炯. *红楼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道歉 13 ? 道歉 ◎“就看一眼,好不好?”◎ 香堇干完活往回走, 忽得瞧见石榴唉声叹气。 “怎么了这是?” 石榴愁眉苦脸,掌心用帕子垫着一个镯子,小心托着, 连说话都轻声细语的, “香堇, 哎……方才太女府里送来几副首饰,吩咐送到主子那儿去,我不小心把一个镯子掉地上了,这是主子指名要送给正君的东西,还好没坏,就是弄脏了。” 姜掩虽未明媒正娶崔怀风, 可府里都知道这是迟早的事, 姜掩的态度摆在那儿,明眼人一看便知。 他们起先还称公子, 后来便都称正君了。 尤其是自小进府的石榴和香堇,又经常侍候二人, 总归是察觉到些不一样来。 外头盛传益王在崔公子死后, 金屋藏娇不说, 还藏得是与崔公子长相极为相似的男子。 可他和香堇几年前曾在府中先后见过几次崔怀风,其中缘由, 他们不敢妄自猜测, 只能压在心中。 他们再好奇, 那也是主子们的私事, 他们做下人的, 只管做好份内之事。 香堇拿出一小块圆镜, 让镜面对着石榴手中的镯壁, 里边纹路精细, 可惜被脏污所沾染。 “你要不先用帕子擦擦看?”香堇提议。 石榴点了点头,迟迟没有动作。 香堇约莫猜出他犹豫不决的原因,安慰解释道:“这镯子的材质较硬,仅是帕子轻轻擦拭不会磨损的。若是易损的材质,方才掉地上后,多少该有磕痕,但我仔细瞧了一圈,除了沾染泥土,并无别的痕迹。” 石榴闻言,悬着的心终于稳稳落下了,“你这样一说,的确如此。好,我先试试能否擦掉。” 石榴将手指裹着帕子放进镯壁,细细擦拭后,确认镯壁看不到脏污以及磨损的痕迹后,用清水冲洗了一遍,崭新夺目。 “香堇,多谢了。”石榴感激地看向香堇,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几遍镯子后,极为慎重地放到木盘中。 “对了,石榴,那什么我……”香堇正打算从荷包里取出什么。 “有什么事待会再说,我先给主子送过去。”石榴端着盘子风风火火地迈着小步走了。 香堇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她和石榴年岁相当,又自小一块入的府,勉强也算是青梅竹马。 她心仪他许久,只是不知他如何看自己。 说来,王爷一向待下人大方,尤其是正君来了以后,虽然王爷阴晴不定怪吓人的,可隔三差五的赏赐并不少。因此便是她一个仆从,也能攒钱买个上好的用来求娶郎君的信物。 可惜这次又没能送出去,唉……香堇欲哭无泪。 ———— 石榴两臂使力紧紧地握着木盘边缘,生怕里头的饰品摇晃碰撞。 待他将其平平安安送去,进了屋时,正君不知为何正生着气,任王爷千万般温声哄着,他依旧一言不发,侧过脸,更不愿意多看一眼。 石榴悄悄抬眼看了一瞬,又忙不迭地低下头去。 他不知道王爷为什么老惹正君生气,王爷对下人也还算不错,可偏生爱欺负正君。 他对正君的印象还不错,虽说他不同人亲近,但也不会将从王爷那儿受的气撒到他们这些下人身上,反而默默忍受。 姜掩听到动静,看了石榴一眼,吩咐道:“东西放下,出去吧。” “是。”石榴立刻退了出去,临走熟练地带上了门。 二人独处,姜掩又开始低声哄着。她知道自己是过分了些,可她情不自禁嘛。虽说如此,见崔怀风生闷气,她也不好受。 姜掩想了想,坐到桌前,除了皇姐所赠饰品,还有几盘小食,她举起筷子开始捣鼓。 半晌后,姜掩兴致勃勃地唤崔怀风,“怀风,看一眼桌子。” 崔怀风不想理她,没有动。 姜掩软着声哀求,“就看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崔怀风顿了顿,勉为其难地转过头,看向她所示方向。 只见原先的蓝莓山药已变了形状,圆润的山药作点,均匀的山药条作笔画,呈现在白如明月的圆盘中的变为了六个字——对不起,我错了。 从前姜掩也不是没有惹自己生气过,那时她也总用这个法子道歉。 姜掩见崔怀风有所缓和,赶忙接着道:“怀风,你之前不是总问我郑普的消息吗,我已将郑普接过来了,先安排到外头的一处宅院了,待过几天便教他到府中来。” “当真?”崔怀风眼中一亮。 “真的,这事上我怎敢骗你,让你空欢喜一场。” 崔怀风知晓郑普的下落后,显然放松许多。 姜掩笑着拦住他的肩膀,“不生妻君的气了吧。” 崔怀风没说话,可姜掩知道他气消了。 姜掩转而握住他的双手,眼眸真诚地望着崔怀风,笑意晏晏,“怀风,待会儿可要出去逛逛?” 崔怀风一顿,“出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共度时光 14 ? 共度时光 “你……笑起来很好看。” 二人坐在车中, 崔怀风掀起车帘,街道的风景和声音皆涌进车内,热闹一时充斥其中。 自入了益王府, 他便没离开过王府。在赵家时, 除照顾赵丘心外, 赵家人亦不许他在外抛头露面。说来,他已经许久未出来过了,可也只是短暂地出来罢了。 崔怀风无甚趣味地看了一会儿,又将车帘放了下来。 姜掩侧首看着崔怀风,心里有些不好受。她看得出他眼里的渴望,可她绝不能放手, 尤其是现在的自己不确定他对自己还有多少感情。她怕他的远离, 更怕自己失控。 姜掩坐直的身板紧绷,她无意识地攥紧手指。 “等会儿要去哪里?”崔怀风问她。 姜掩松开手指, 笑了笑,“你马上就知道了。” 没一会儿便到了目的地。姜掩先下了车, 扶着崔怀风下了马车。 马车对面是一个小酒馆, 这个小酒馆在郊外, 位置偏僻,但胜在饭菜美味, 所以还没到饭点, 店里已几乎坐满了人。 崔怀风深深看了姜掩一眼, 没说什么。 “先上楼。”没等忙碌的小二过来, 姜掩先一步护着崔怀风上了二楼, 到了提前订好的小楼包间里。 包间里的桌椅正对着敞开的窗户, 二人面对面入了坐, 店小二才匆匆赶上来, “不好意思,二位贵客久等了,二位来点什么?” “爆炒鸡丁,灯影牛肉丝,虎皮辣椒,糖醋排骨。哦,还有红枣茶。怀风,你还有其他想吃的么?” 姜掩所点的几样菜中前三样是崔怀风所爱,后边的是姜掩的口味,都是店里的招牌菜。 “没有了,就这样吧。”崔怀风神情淡淡。 “好的,二位稍等。”店小二记下后下楼去了。 几年前,姜掩打着为答谢崔怀风所赠字画要请他吃饭的幌子,想见他一面,崔怀风拗不过便推荐姜掩去常去的酒馆。 那时二人第一次来这个酒馆,坐得也是这个包间,店小二候在一旁,朱锦和郑普在外放风。 崔怀风看了姜掩一眼,“六……姜掩,你有什么想吃的么?” 自那日生日宴后,姜掩就有意拉近二人距离,首先改得便是称呼。 “你点吧,我不挑食的。” “那麻烦要爆炒鸡丁,灯影牛肉丝,虎皮辣椒,还有两碗米饭。” “那茶水二位要什么?” “有龙井么?”姜掩问店小二。 “这……小店没有,只有普通的绿茶。”店小二窘迫一笑。 “那便上一壶吧。” 崔怀风补充,“还要一壶红枣茶。” “好嘞,您二位稍等。” 店小二一走,二人四目相对,皆不好意思地错开视线。不过姜掩是笑嘻嘻的,崔怀风则是淡然中藏了几分慌张。 崔怀风想到什么,问她:“对了,你能吃辣么,这家店放的辣子比寻常的要辣些。” “能吃的。”姜掩信心满满。 说话间,店小二已经麻利地陆陆续续上完了菜。 姜掩不信邪地每样夹了几块品尝,味道确实不错,但是品着品着,舌尖就开始刺痛起来,跟火烧一样。 “好像……真的有点辣……” 姜掩双目圆睁,被辣得直咳嗽,反观崔怀风,面不改色地吃了好多。 姜掩本想忍着,想着在崔怀风保持体面,可实在是辣得受不了了,赶忙举起手边的绿茶就一口气灌了,崔怀风顺手将自己未开动的红枣茶递了过去。 红枣与糖融合得恰好,香甜在口中散开,可惜还是抵挡不住霸道的辣椒引起的痛感。 “别说,还挺好喝……咳咳……”姜掩感觉眼泪都要被辣出来了,又赶忙拎起茶壶倒了一杯红枣茶饮下。 少见姜掩如此,崔怀风忍不住轻笑。 酒馆屋檐下挂着风铃,正对着他们这间房,风吹过时,一阵清脆动听的铃声响起,跟敲在姜掩心坎一般。 姜掩愣住了,崔怀风本就生得极好看,难得一笑更是动人心魄。 姜掩难以形容心中的悸动,非要说的话,就像是她于冰雪覆盖的断崖处见到了雪莲绽放的那一刻的震撼,以及巨大的吸引力。 “怎么了?”崔怀风见姜掩呆呆不解。 “你……笑起来很好看。”姜掩还在回味那个笑容。 自己方才笑了吗?崔怀风有些不确定。 “真的,特别特别好看。”姜掩眼睛亮亮的,一心扑在崔怀风身上,连舌尖的辣感都消了些。 崔怀风不知如何回答,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眸。 姜掩又喝了一杯红枣茶,认真地看着崔怀风,“今天见到了你不一样的一面,我好开心。” 崔怀风出神地想,今日的红枣茶里的糖放得似乎多了些。他又想,其实,自己也多了解了一些她。 ———— 菜上齐了,崔怀风吃了几口,不知道为什么胃里难受直犯恶心。他将筷子放到了碗边,端起杯子,饮了几口红枣茶,试图压下腹中酸涩。 “怎么了?”姜掩抬头,关切问道。 “没什么,不想吃了,你先吃吧。”崔怀风觉得有些奇怪。 姜掩只当他还在生自己的气,也不多问,“好吧。” 崔怀风饮茶期间,姜掩将桌上的菜式几乎吃掉了大半。 崔怀风忍不住问她:“你什么时候能吃辣了?”他记得她出征前,都不怎么能吃得下这家的辣。 姜掩轻描淡写道:“吃过很多次后就耐辣了。” 崔怀风一顿,姜掩一次又一次坐在这里吃这些菜时,心里在想什么,他忍不住难过。 姜掩看出他的担忧,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要不要出去转转?” “好。” 二人出了酒馆,正准备往外走,几个小孩子在路边大笑着跑着闹着玩。其中一个小女孩跑跳时,不小心撞到崔怀风怀中,崔怀风俯身扶住了小女孩的胳膊。 小女孩抬头,回过神来,奶声奶气道:“对不起。” “没关系的。”崔怀风的语气一下软和了不少。 小女孩眨巴眼睛,单纯而真诚地夸赞道:“哥哥,你真好看。” 姜掩蹲下身,凑热闹道:“那我呢?” 小女孩细致地看着姜掩,“嗯……也好看。” 姜掩紧接着问:“哥哥姐姐般配吗?” “你真是,多大的人了,别为难小孩子了。”崔怀风无奈道。 恰好小女孩的小伙伴呼唤她,她跟两人道别,“般配的哥哥姐姐,再见!” “再见。”姜掩朝她挥手。 姜掩起了身,侧首望向崔怀风“怀风,咱们若是有了女儿,也会如此机灵可爱吧。” 崔怀风没有回应,在姜掩的意料之中。 崔怀风欲言又止,“咱们的女儿……” “什么?咱们的女儿怎么了?”姜掩眼睛一亮,心里高兴得不行。 “没什么。” “说嘛。” 崔怀风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一开口,姜掩必定纠缠。 姜掩自顾自道:“只要是你生的,定是聪慧伶俐的。” 崔怀风微微勾起唇角,“你想得太早了。” “是是是。” 姜掩笑着牵起他的手,周围人来人往的,崔怀风想挣开,姜掩却依然坚定地握着。 姜掩眼眸如星,“走吧。” “好。”崔怀风也握紧了她的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3-18 19:55:21~2024-03-25 19:5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夏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雪天 15 ? 雪天 ◎“等你,多久也愿意。”◎ 二人昨夜未回府, 在京郊的别院留宿。 清早姜掩醒了,崔怀风还睡着。姜掩怜爱地抚摸着他的脸庞,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唇。 崔怀风近来不仅嗜睡还眠得深, 姜掩心念一动, 翻身坐起。 中途, 崔怀风似乎醒了,他迷茫地半睁开眼,但困顿让他无力思考。 崔怀风抓着她的胳膊,试图去推她,但半梦半醒间,没什么劲, 跟撒娇一样。 他隐约听到姜掩在说什么, 却只能迷迷糊糊地应了。 片刻后,姜掩取过帕子为他仔细擦拭, 崔怀风浑身难受,没什么力气地瞪着姜掩。 姜掩笑嘻嘻的, 为他清理干净后, 又抱着他为他按摩腰身。 崔怀风困倦间原还有几分生气, 却在她怀中不知不觉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姜掩这回安分了,安安稳稳守着他, 直到正午仆从敲门询问是否用餐, 姜掩没来得及制止, 崔怀风才因此悠悠转醒。 “可感觉好些了?”姜掩见他醒了赶忙问道。 崔怀风懵懂地点了点头, 缓缓起了身, 姜掩帮着他穿好衣物。 外边候着的仆从们听到姜掩吩咐, 才开了门, 楠木门被推开时, 同时带来了外边的寒气和飞雪,崔怀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姜掩见状又捞了一件披风披在他身上。 仆从们则端着冒着热气儿的饭菜进出,待菜式齐全后都自觉退了出去,给二人留下独处空间。 “下雪了么?”崔怀风瞧着门外覆盖着亮晶晶的雪的景。 “是啊,兴许是昨晚下的,现在好像已经停了,连天都放晴了。” 两年前落得那场雪也是这般安静。 那时二人心照不宣,时常会面。 因前日下了雪,雪停后外边银装素裹,很是好看。姜掩见此美景,便雷厉风行地进了书房,给崔怀风写了信。又让朱锦和郑普在中间牵线搭桥,传信邀约崔怀风出来共赏美景。 会面当日,姜掩早早起来梳妆打扮,满心欢喜期盼与他见面。可惜中途马车出了故障,她心急如焚。所幸离约定之地不远,她权衡后当即下了马车,决定步行。 尽管姜掩加快了脚步,可终归比不上马车。待她急匆匆赶去时,崔怀风早已在雪地里候着了。 阳光明朗,照得雪闪亮得像撒满了一地金屑。他一身素色衣袍,与天地一色,融在了那片雪白中。 姜掩奔向崔怀风,气喘吁吁道:“抱歉,有事耽搁了。” “无事。”崔怀风一如既往的冷静,对姜掩的迟来无一丝不满,亦瞧不出别的情绪,只是静静地等着。 姜掩尴尬一笑,垂首瞥见他收在宽袖中的手指泛红,她担忧地握住他的双手,冰凉的触感让姜掩心中愈发愧疚,赶快为他搓手回温,“你在这里等多久了?” 崔怀风摇了摇头,“不久。” 姜掩又心疼又自责,嘱咐他,“以后若我来迟了,你便不要等了,回去后递个信便是。” 崔怀风没有立刻回应,好半天他才抬起头凝视着姜掩,轻声道: “等你,多久也愿意。” 因为是她,所以他心甘情愿。 姜掩心中一软,又忍不住傻笑,将他的那句话在心里一字一句一遍又一遍复述。 姜掩握着他的双手迟迟不肯撒手,崔怀风看了眼二人交握的手,忍不住提醒道:“已经不冷了,走吧。” “好。”姜掩笑了笑,不好意思松开了手。 二人并肩而行,走了好久好久,辽阔天地中白茫茫雪地上,留下了二人长长的足迹。 【📢作者有话说】 祝审核大大身体健康天天开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有孕 16 ? 有孕 ◎“主子您……您难道有身孕了吗?”◎ 午膳时间, 姜掩还未下朝,传了信让崔怀风先吃了。 崔怀风坐在桌前,瞧着一桌子美食, 却没什么胃口, 亦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暗暗叹了口气, 正要往碗里夹菜,忽得听到了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朱锦姐姐!” 是石榴的声音。 “石榴,香堇。”一道熟悉又温柔的女声响起。 “这位是?怎么瞧着有点眼熟?”香堇的声音随后出现。 朱锦笑了笑,“以后你们就知道了,我先带他去见正君。” 话音刚落,便是愈发清晰向他靠近的脚步声, 崔怀风微微侧首, 朝门口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两个人,为首的是一身精干衣着的女子, 在她身后的则是一位背着包袱的年轻男子。 郑普。 崔怀风瞳孔放大,猛得起了身, 门口的几人纷纷望向他, 崔怀风这才意识到自己难得失了态。 郑普同样激动地看着崔怀风, 来之前有许多话要讲,见到本人时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于是好半天才道:“主子。” 朱锦识趣地默默退了出去, 将门口的两人亦带走了, 留主仆二人独处。 崔怀风欲言又止, 思忖片刻后才道:“你先把行李放下吧, 过来坐。” “欸。”郑普点了点头, 从前在崔府, 若无外人在场, 二人也会同桌而席。 郑普坐在崔怀风旁边的椅子上,他知道自己主子不想听有关他“死”后之事,虽然自己当时吓个够呛又伤心,还好后来他知道崔怀风还活着才如释重负。他想了想,便只挑了姜掩如何安排人将他带走又让朱锦将他带来的无关紧要的细节之事。 崔怀风耐心听着,只觉得郑普在几个地方来回辗转很苦,愈发对这个自小长大的仆从心怀愧疚。 郑普看出来崔怀风的不忍,便换了个话题,“主子您正要用午膳么?” “是,你吃过了么,若不曾,便一起用膳吧,姜掩约莫还有大半个时辰才回来。” “好。”郑普也不客气,端起一个空碗,待崔怀风动筷后他亦夹起了菜。 崔怀风还未吃几口,胃里又犯了恶心,忍不住轻弯身子,手按住胸口干呕。 郑普见状赶忙上前替崔怀风拍着背顺气,又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温水,服侍崔怀风喝下。 崔怀风喘着气,脸色比刚才好些了。 郑普将杯子放下,颇为不解,“原好好的,怎么突然作呕了呢?是不是今日的饭菜里有什么食材和药冲突了啊?” 崔怀风摇了摇头,“我来王府数日,饮食应当无事,只是最近身子不适。” “哦,”郑普也未多想,随口问了句,“那您除了干呕,还有别的吗?” 崔怀风想了想,“莫名有些乏困算么?” “这样,您啊,也别硬抗着,让王爷请太医过来为您瞧瞧,普通的大夫也行,您总是有什么都藏着,尤其是面对王爷。旁人不清楚,我还不了解您嘛,您定是怕王爷因此担心。” 郑普是最清楚的自己主子对姜掩的感情有多深的。 郑普忍不住唠叨,“您说您都难受成这样了,又困又吐的……” 郑普正说着,忽得察觉到了什么,他不可置信地缓缓抬起头,颤声道:“主子您……您难道有身孕了吗?” 崔怀风一愣。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3-28 10:17:56~2024-04-02 11:17: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青子时杀星河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刺 17 ? 刺 ◎本王想娶他。◎ 下了朝, 姜掩和叶归帆同行。 “归帆,今日早朝提到接替定通知府的位子,你可有人选?”姜掩问道。 “确有一人选, 那人王爷应该认识, 是丹济二十年出身的二甲进士。”叶归帆侧首望向姜掩。 姜掩脚步一缓, “本王记得她,可是与你交好的那位?。” 叶归帆笑了笑,“王爷记得不错,不过我并无私心。她现在于礼部任职,有手段有决心,守规矩讲底线但不墨守成规, 权衡下来, 是个合适的人选。” 姜掩沉思片刻,“本王对她的印象也不错, 那你明日便拟了折子送上去。” “好,”叶归帆话锋一转, “公事谈完了, 谈点私事如何?” “什么私事?” “便谈谈近来有什么事能让咱们益王殿下这般高兴?”叶归帆笑着调侃姜掩。 姜掩但笑不语。 “我猜猜……怕是金屋藏娇, 沉醉温柔乡吧?” 姜掩轻笑,“是也不是。” 叶归帆笑着拍了拍姜掩, “别打哑迷了, 诶, 说真的, 现在京中谁人不知你益王殿下找了个和故去的崔家大公子长相极为相似的男子养在府中, 颇为宠爱, 叫什么陈青越, 是吧?” 姜掩低声笑道:“你, 本王就不瞒了,陈是他父亲的姓,青越是他的字,非本名。至于长相,不是极为相似,而是一模一样。” “啊?”叶归帆一头雾水,可慢慢地她品出些不同。 “你,你不会,崔……”叶归帆双目圆睁。 姜掩仍淡然地笑着,“是。” 叶归帆一时难以消化她所言真相,不过以她对崔怀风的执念,做出此事反倒合理了起来。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益王殿下出手果然不同凡响,这消息怕是你让朱锦放出去的吧。” “是,本王想堂堂正正娶他过门,亦不愿让他背负流言蜚语。” 叶归帆望着自始至终镇定自若的姜掩,不知说什么好,半晌,笑了笑,问她,“接下来什么打算?” 姜掩想了想,“本王想在他生辰当日重新求婚,想着待他同意嫁给本王以后,再去向母皇父后请旨赐婚。” “这样啊,行,到时候你要第一个发请帖请我喝喜酒。” “没问题,”姜掩爽快答应,“说来,你也该收收心了。” 叶归帆从前便风流,在不同世家男子之间周旋,不知惹得多少男儿落泪。 姜掩嘴角忍不住上扬,“有夫郎以后当真不一样,你也该找人管管你了。” 叶归帆的脑海中闪过一道身影,她一顿,笑着打哈哈,“您与其关心我,不如关心崔……陈公子。” “你别说,一早上不见我还怪想他的。” 叶归帆一脸嫌弃。 姜掩见状大笑,“那本王便先行回府了。” “好。” ———— 王府。 崔怀风之前其实隐隐有所觉,只不过没往怀孕的那方面想,郑普的一句话彻底点醒了他。 他呆愣片刻后,将手放到了柔软的小腹上,小心翼翼地抚摸。 他竟然真的怀上了他们的孩子…… 在这之前,他原以为自己此生都难以孕有子嗣。 当年为姜掩的事和家里抗争,伤了身体,要靠药疗养着。 之后他被迫嫁进赵家,赵家和崔家都无人在意他的身体状况,只有赵丘心心存善念,让仆从帮着弄到了药,才让他日渐好转。 郑普见崔怀风面容凝重,脸色亦十分难看,忐忑不安地问道:“主子,王爷她知道吗?” “她应当不知,”崔怀风摇了摇头,“况且还不确定,让太医确认过再说吧。” 郑普观察崔怀风的反应,猜测二人的感情貌似还不错,眼下主子又为她怀上了孩子,一想到这儿,郑普便愁得眉头紧皱。 “主子……”郑普欲言又止,愁眉苦脸。 “怎么了?有话便说吧。”崔怀风抬起头。 “唉……”郑普重重叹了口气。 郑普看了一眼崔怀风,又看了一眼崔怀风腹部,转身在包袱里取出一个成色极好的玉佩。 崔怀风见到郑普手中的玉佩心里咯噔一下,这块玉佩是赵丘心临终前托付于他的。 赵丘心曾和寻常人家的男子私定终身,被赵家强行拆散,她身子每况愈下不说,赵家的人对赵丘心身边的亲信盯得紧,难以与那男子联系。赵丘心便只能在临终前寄希望于他这个难以被赵家注意的存在,求他想法子将此玉佩转赠于那位心仪的男子,以此传达心意。 赵丘心于崔怀风有恩,他无法推脱,更不愿欠人恩情。最重要的是,待他完成所托,他便不欠赵丘心什么,亦和赵家彻底断干净了。 只是还有件头疼的事,他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姜掩。只要一提赵家尤其是赵丘心相关之事,姜掩便情绪激动,争吵不说,也许还会耽误此事。 崔怀风接过那块玉佩,忍不住叹气。 主仆二人正犯难,石榴轻轻敲了敲门,“正君,王爷回来了。” 崔怀风一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4-02 11:05:26~2024-04-03 11:0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夏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折枝 18 ? 折枝(修) ◎“此生绝不纳侍!”◎ 姜掩脚步轻快, 风风火火地向寝室走去。她背着手方迈入门槛站稳,郑普先向她行了礼。 姜掩侧首,嘱咐道:“你既来了, 便好好陪着你家主子。” “是。”郑普垂首道。 “你去寻石榴, 让他带你去你的住处熟悉熟悉, 若缺什么想要什么便让香堇去备。” “是,多谢王爷。”郑普又行了一礼,抬首看了看崔怀风才离开。 “怎么了?”姜掩笑问。 “没什么。”崔怀风看了一眼衣柜,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姜掩没有多想,一心只想着給崔怀风惊喜。 “你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猜不到。”崔怀风紧绷的神经因她的幼稚和邀功而放松。 “猜嘛猜嘛。” “点心?”崔怀风还是依着她问道。 “不是食物。” “首饰?” “也不是。” 姜掩藏在身后的双手转到身前, 一支平整干净的树枝跃然出现。 她朗声笑道:“归途偶经梨花林, 折枝赠君一支冬。” 崔怀风愣了一下,“不该是一支春么?” “冬去才春来, 不更显得我别出心裁嘛。”姜掩大言不惭。 崔怀风接过枯枝,目光柔和, 轻声道:“谢谢。” “就一个谢谢, 没什么表示吗?”姜掩侧首, 将一侧脸颊面向崔怀风。 “不要得寸进尺。” 姜掩笑了笑,心满意足地在房中找了个空的观音瓶。 “怀风, 用这个瓶子养花如何?” “好。” “养到开春, 花苞绽放时定十分美丽, ”姜掩顿了顿, 又道:“原想去出征前会面的那个银杏林中折一支的, 不过养在瓶中的话, 还是梨花桃花这类花枝好些。” 一年前。 秋意正浓, 山下的银杏林中漫天明亮的黄。 小路两侧的银杏枝干粗壮, 枝繁叶茂,原本黄绿夹杂的土地覆满了颜色深浅不一的银杏叶。 姜掩和崔怀风走在银杏林中,落步时,不时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姜掩牵着马,没什么精神。 “怎么了?”崔怀风对姜掩的寡言有些不适应,忍不住开口询问。 “我出征的事你可知晓?”姜掩闷闷不乐。 “知道的。” “此去,怕是要好些时日才能见到你。”姜掩忍不住叹气。 崔怀风沉默了一会儿,安慰道:“待你凯旋,还会再见的。” “嗯……”姜掩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崔怀风咬了下唇,“等一下。” 姜掩停下脚步,“嗯?” 崔怀风取出一个绣工精美的深红色香荷包,荷面上的白粉色芍药栩栩如生,足以见绣者细致用心。 崔怀风将其递给姜掩,“赠你。” 姜掩一顿,眼睛逐渐亮起来,“这荷包难不成是你亲手所制?” 崔怀风漫然答道:“是。” 姜掩如对待稀世罕见的珍宝一般小心地接过后,爱不释手地翻看,她转头看向崔怀风,眼眸明亮,“我很喜欢!” “那便好。”崔怀风淡道。 姜掩越看越喜欢,又将荷包放在腰间比划,“好看吗?” 崔怀风忍不住勾起唇角,点了点头。 姜掩得到肯定的答复,将荷包别在腰间,心情激动。她翻身上马,勒住马绳,明黄的银杏叶因秋风于她身侧飞舞,如下了一场金色的雪。 姜掩高声道:“怀风!待我得胜归来,便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此生绝不纳侍!” 崔怀风抬首望着如太阳一般耀眼的女子,柔声回应道: “好,我等你。” 【📢作者有话说】 更文的同时会修文,所以可能会出现有的细节和记忆中对不上的情况QAQ。大修或者关键节点改变会标注,部分修改或小修小补不会标注。(鞠躬)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提醒 19 ? 提醒 ◎“我只求与你长长久久。”◎ 姜掩的一番话, 勾起了二人的回忆,心中都有所动。 姜掩将枯枝插在花瓶中摆放好后,走向崔怀风, 与他四目相对, 二人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渴求。 姜掩的眼如饥饿又克制的狼一般充满侵略性, 指腹按住他的唇轻轻摩挲,又慢慢往下游离,但很快她不满足于此。 姜掩将崔怀风抱坐到床上,搂着崔怀风,急不可耐地亲吻他的脖颈,哑声道:“怀风, 我想抱你……” 崔怀风本已迷蒙, 可他忽得想到了自己腹中的孩子。虽未让太医确认,但保险起见, 还是避免亲热为好。 崔怀风试着提醒姜掩,可姜掩已明显动情, 搂着他的臂膀又紧。 尝试劝说无果, 崔怀风怕姜掩继续, 只得蓄力使劲推开了姜掩。 “不行,真的不行。” 还沉迷于与爱人亲昵接触的姜掩被忽然而至的力道推开, 她眨了眨眼, 似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半晌, 疑惑地看着崔怀风。 崔怀风胸腔微微起伏, 他拢好被姜掩弄乱的衣衫, 眼神也已恢复清醒。 姜掩干巴巴地问道:“你今日不想么?” “是。”崔怀风言简意赅。 “好吧, 便是抱着你也是好的。”姜掩耸了耸肩膀, 将崔怀风扑倒, 崔怀风被迫靠坐在床头。她蜷缩着身子躺在他身侧,长臂搂着他的腰身,脸颊贴着他的胸膛,长而浓密的睫毛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崔怀风低头瞧见依偎着他撒娇的姜掩,心头一软,轻轻抚摸着她的背。 自雕花漆金香炉中飘散出的薄烟徐徐上升,似有若无的花香弥漫在安静的屋内。 姜掩好半天才开口,声音闷闷的,似是哀求,又似是在问询。 “怀风,能放下过去,咱们好好过日子吗?” 崔怀风安抚她背部的手一顿。 姜掩坐起身,握住他的手,委屈地看着他,“怀风……” 崔怀风对上她炽热的视线,默默移开眼。 崔怀风的态度让姜掩着急,“怀风,我知道你有许多顾虑,可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明白,此生此世我只会对你一个人好,我只求与你长长久久。” 崔怀风闻言,缓缓抬起头,轻声道:“好。” “当真?”姜掩眼睛一亮。 崔怀风却不再多说了,姜掩乐得不行,抱着他将额头抵在他脖颈,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 二人正腻歪着,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此刻温馨的氛围。 朱锦的声音随后响起,“王爷,凤君让您过去一趟。” 姜掩依依不舍地起身,声调却沉稳有力,“本王知道了。” 姜掩没多想,只想着快去快回,归来再与崔怀风共度良宵。她亲了亲崔怀风脸颊,心满意足地入宫了。 ———— 长明宫。 姜掩心里满是崔怀风,无暇顾及其他,待她入了殿内才察觉出些不对,整个殿内的气氛罕见地压抑。 季相闲坐在榻上,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待姜掩像往日一般撒娇行礼,季相闲先一步对殿内众人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姜掩下意识看向离季相闲最近的那位仆从,他担心地摇了摇头,暗示姜掩不要同凤君冲撞。 “是。”几位贴身仆从行礼离开,将殿门关好。 在姜掩记忆中,他父后是出了名的好脾性,性子温润,待诸人皆亲和,凡事不计较,很少如今天这般。 “父后。”姜掩立在一侧,脑海中迅速反思近来言行,实是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季相闲漫不经心地瞧了他一眼,眼里有极锐利的窥探和审视,“听说你近来在府中养了位男子。” “是。” “这男子是哪里人?” 姜掩有些紧张,她唯一怕的就是他父后。母皇因她是由父后所出,所以格外溺爱她,但父后不会。 “不过是个寻常百姓家的男儿。”姜掩笑得有些勉强。 季相闲显然不满意姜掩的答复,他冷冷盯着姜掩,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像砸在姜掩心头一般。 “这位不会姓崔吧?” 此言一出,姜掩冷汗立马就下来了,脸色有些难看。 姜掩的反应再明白不过,季相闲大怒,“混账东西!” “父后息怒。”姜掩慌忙跪下,强自镇定。 “你当你这招偷梁换柱有多高明,不知道的也就罢了,明眼人不敢在明面上走露风声,那不过是畏惧你的权势罢了!” 季相闲怒气填胸,“你怎可罔顾人伦,在他还为妻子守丧期间强夺人夫!还养在府中!” 季相闲既已知晓,姜掩也不再隐瞒,她不甘心地辩驳,“他原就是我的。” “你!”季相闲气得站起身,指着不孝女,“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们原就是两情相悦!也早已私定终身,若不是……我们早已成婚。” “住口!”季相闲听闻这话简直难以置信。 “你和那些强抢民男的纨绔子弟有何区别!孤往日就是对你太纵容了!才教你昏了头做出这等腌臜事来!” “参见陛下。” 外边仆从们的声音让殿内的二人冷静不少。 “怎么了这是?” 女帝走到季相闲身旁,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姜掩,又看了一眼气火攻心的季相闲,将季相闲揽在怀中,轻轻拍着肩膀。 季相闲气得不愿开口。 姜济春似乎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崔家的长子,原来你府中养的是他。” “回母皇的话,是……” 姜济春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反而问姜掩:“母皇只问你一句,他是心甘情愿跟你假死回府的吗?” 姜掩心中一颤,姜济春的一句话跟扇她耳光一般响亮又讽刺,她愣在当场。 姜济春不再多言,“在外头跪够两个时辰回府去,近来莫要来气你父后。” “……儿臣领旨。” 姜掩失魂落魄走后,季相闲没好气道:“你便惯着她吧!” 姜济春搂着他坐下,耐心哄着,“若罚得重了,你又心疼了不是。” 季相闲叹了口气。 姜济春牵着他的手,循循善诱,“他们当年的事你我也晓得,不如这样,过些日子,让他来见你。若当真是掩儿强迫他,那确实是亏欠了人家,那咱们便为他在外头寻个去处,保他一世无优。可若他对掩儿并非全然无情,就叫他们自个儿折腾去吧。若日后姜掩有何过分之处,你为他撑腰如何?” 季相闲没有回应,认真地考虑姜济春所言。 ———— 姜掩跪在殿外,抬起头望着天空,阳光明亮地刺眼。 母皇的话不仅提醒了她也让她想起了过去,那天也同样如此。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刺痛 20 ? 刺痛 ◎“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半年前。 锥心刺骨的疼痛和被火烤似的发热让姜掩几乎无法思考, 甚至无法呼吸,她整个人仿佛身处炼狱,她又像在被毒辣烈日的沙漠中无望地寻出路。 当她自昏迷中转醒又疼晕过去的那段时间里, 她似是在梦中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清瘦挺拔的背影。她看不清, 像隔了一层纱, 但她莫名知晓那是崔怀风。 她一直竭尽全力地追逐他的背影,二人的距离却没有缩减半分,他就在那里,触碰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某一次像是皮肤被硬生生揭开的巨痛,让姜掩再次痛醒。醒来的前一瞬, 她的脑海下意识游离到了出征前的那片银杏林, 但转瞬即逝。 姜掩奄奄一息,强撑着一口气。 营帐里的烛火微动, 姜掩几乎陷入那点光亮中,心里对崔怀风的牵挂让她勉强保持清醒。 “怀风的信……还没有来吗?”姜掩声音虚弱, 需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让话说完整。 几位下属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 身边亲近的都知道她和崔怀风之事, 姜掩失血过多连日昏迷, 梦呓时会喊着崔怀风的名字,偶尔转醒, 也是询问崔怀风相关。 出了那事, 几人都为姜掩鸣不平, 却又不敢多言。 “怎么了……”姜掩抬起沉重如铅的脑袋, 眯着眼睛环顾四周。 “怀风他怎么了?” “您别等了!崔公子他……”其中一位下属忍不住开口, 又立刻被另一个人拉住, 她愤愤不平地住了口。 “说啊……”姜掩心急如焚。 几位下属不忍心开口。 “说啊!” “他出事了是吗?”姜掩神志已有些混乱, 连日收不到他的来信, 她的思绪习惯性地主导着她的心念,她害怕他出事。 姜掩情绪激动,挣扎着要去寻崔怀风,可惜浑身无力,从床上扑通跌落。 “将军!”几位下属赶忙抬起姜掩,试图将她扶回床上。 姜掩眼前一花,又逐渐清亮,身下是灰黄的地面,再往前是被厚重的营帘挡住的出口。她的身体几乎接近残废,若不是几个下属死命拦着,姜掩几乎就要爬出去寻他。 姜掩从未如此不安过,她已彻底慌乱没了主意。她恍惚间像溺水之人无意间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拉住朱锦的手,求助她最信任的下属,“朱锦,本王求你,告诉本王……” 朱锦哪见过自己主子如此狼狈之时,心里愈发难受,她不忍地侧过头去,咬了咬牙,“崔公子他……他成婚了。” 姜掩脑中轰得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她苦笑着自言自语:“我们什么时候成婚了?看来是本王伤得太重,竟把这事忘了……” 姜掩如此,朱锦更觉痛心,她狠下心,取出𝔀.𝓵一个请帖递给姜掩。 姜掩将信将疑地打开请帖,她的手都在颤抖。请帖里的字娟秀又清晰,可姜掩竟一个都不认识。她的目光锁定在两个名字上,崔怀风,赵丘心。 姜掩瞳孔震颤,心脏跟被人硬生生撕开一般疼痛,她硬生生吐出一大口鲜血,随后失去了意识。 ———— 待姜掩凯旋,哪怕京中人人皆知崔赵两家联姻,她还是不愿相信,心里还是存了一点希冀。 几日后,回京不久的姜掩得了有关崔怀风出现的确切消息,不顾自己还未痊愈的伤势,在只能勉强走动的情况下,当机立断和朱锦悄悄去了消息透露的地点,只为见他一面。 姜掩就像初次动心的傻姑娘,特意换了身最精美的衣裳,还备了见面礼物。她早早赶过去在一株柳树下候着,期间忍不住想二人许久未见,再见该矜持些还是热切些好。 一个时辰后,她见到了他,但不止是他。 自己心心念念的爱人搀扶着一个病怏怏的陌生女人,二人和仆从们从赵家侧门一道进入。 无比刺眼。 姜掩呆呆地立在原地好久,原本被她刻意忽视的他已成婚的事实被再次提醒。 明明天气晴朗,甚至空气中弥漫着热,她却跟被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寒冬腊月里结了冰渣的水一样,浑身发冷。 她突然想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或者……自己已经死了,此刻是个游荡的魂魄。 姜掩记不清自己怎么回得府,她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也不知道失魂落魄了多久个日夜后,她才慢慢走出来。 某个深夜,她坐在院中,抬头看着白如玉盘的明月发呆。某一瞬,她突然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求亲,又后悔不该等到自己建功立业后才求亲,所以导致中间生了这么多变故。 可是,他为什么不再等等自己,明明是他说要等自己的…… 骗子。 ———— 长明宫的仆从把姜掩扶起来,小心叮嘱着,姜掩恍若未闻,只机械地点了点头,朝宫外走去。 她在想,他们真的相爱过吗?还是一直以来都是她单方面的一厢情愿? 和赵丘心朝夕相处的半年左右的时光里,他或者他们是否动过情? 姜掩觉得自己离崩溃只差一步,直到回到府中,面对崔怀风,她才如梦初醒。 “怎么了?”姜掩的魂不守舍让崔怀风不免疑惑。 姜掩没有说话,上前抱住了他。 崔怀风身子一僵,但很快放松下来,就静静地让她抱着自己。半晌,他伸手回抱着她。 温度的传递和真切的触感让姜掩冷静不少,她安慰自己,至少他现在是在自己身边的。 姜掩依依不舍地松开手臂,崔怀风亦如此。 “我去吩咐郑普让厨房备饭。” “好。”姜掩勉强笑了笑。 崔怀风点了点头,出了门。 姜掩低头看了眼自己膝盖,想着换套衣服。她起身打开衣柜,眼尖在几件衣服中间瞥见了一小角红色。 姜掩疑惑着将其拿出,竟是一块玉佩。 那玉佩是深红偏黄的料子,触手细腻,锋利的刀落在玉石上刻下了流畅绵延的线条,寥寥几笔便成了形。 姜掩眯起眼睛,这个样式,山?或是……丘。 姜掩缓缓攥紧玉佩,她浑身发冷,竟有连血液都凝固了的错觉。 崔怀风此刻正好吩咐妥帖,转身进了门。 姜掩举起玉佩,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告诉我,这是什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30 21 ? 争吵 ◎“我从未喜欢过赵丘心。”◎ 崔怀风望着姜掩手中的玉佩, 没太大反应,他坦诚道:“是赵丘心的遗物。” 姜掩闻言气极反笑,喉头涌上一股血腥气, 愈发觉得自己可笑无比, 自己竟然天真地认为能捂热他。 他前脚答应自己好好过日子, 后脚却偷偷留着前妻的遗物。 况且他当初入府孑然一身,那这玩意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若有机会,只会是郑普入府之后,那便是专程带那遗物来此。如此用心,真是感天动地。 崔怀风见姜掩沉着脸,接着解释道:“赵丘心这块玉佩是送给别人的, 我只是为了还她人情帮忙转赠的。” 姜掩并不相信, 反而想通了之前的疑惑,“我说你为什么突然不让我碰你, 你这么害怕和我接触,是那块玉佩的存在提醒了你是吧?” 崔怀风不喜她这么说, 但还是耐着性子试图解释, “和玉佩甚至和赵丘心都无关, 那是因为我怀……” “够了!” 赵丘心三字从他口中反复提及,刺耳又恼火。姜掩忍无可忍, 将手中的玉佩重重摔砸到地上, 玉佩登时碎裂, 如同他们一般。 崔怀风看了一眼孤零零四分五裂的玉佩碎块, 转而抬起头看向姜掩, 姜掩在恶狠狠地盯着他。 “是我错了, 你们本就是妻夫, 你心里有她也正常, 留着遗物怀念有何不可。”姜掩忍不住讽刺。 “我从未喜欢过赵丘心。”崔怀风直视姜掩,眼神坚定。 姜掩冷笑,眼眸深处隐藏着淡淡的哀伤,她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半晌,颤声道:“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说完,她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崔怀风久久注视着姜掩决绝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众听到动静的仆从无人敢动,郑普担心自己主子,待姜掩离开后,赶忙先一步进入房间,待确认崔怀风无事才松了口气。 郑普看向地面破碎的玉佩,他知道这个约定终是要履行的,哪怕碎了。 他弯下腰,一手捡拾,一手在掌心垫了个帕子用于放置碎玉。 崔怀风收回视线,蹲下身子,轻声道:“我来吧。” 崔怀风捡起一片深红的碎玉,一时走神,被锋利的边缘割破了手指,他呆呆地看着指尖冒出的血珠滑落成线。 “主子!您怎么……唉!您放着我来吧。”郑普走过来,小心取走碎玉,接着拿了个新的帕子按住崔怀风的伤口止血。 “痛吗主子?”郑普颇为担心。 崔怀风低头看着手帕上晕染出的红色血迹,这才缓过神来。 指尖伤口并不痛,甚至没什么感觉,可心脏和腹部却隐隐作痛。 ———— 姜掩出了王府直奔太女府,熟料皇姐进了宫。 姜掩吃了闭门羹,心中愈发烦闷。她果断让马车掉头,谁知叶归帆也不在府中,姜掩恨不得吃人。 叶府的管家远远瞧了马车上的姜掩几眼,额头冒汗,兀自镇定。 姜掩是铁了心要找叶归帆,朱锦连诱骗带胁迫地同管家交涉。管家知道二人交好,又知惹不起益王,这才透露了叶归帆行程,她竟去了水岚馆。 姜掩奇怪,叶归帆不是一直看不上风尘男子吗,怎么去那儿了? 可是她没空多想,知道叶归帆的位置就行,遂让马车快马加鞭去水岚馆了。 水岚馆里笙歌燕舞,灯火通明。 姜掩吩咐朱锦在外候着,她下了马车,方一踏入馆中,腻人的脂粉气息扑面而来,熏得她头疼,眉头紧缩。 她忽得想到了崔怀风,他不喜涂脂抹粉,身上淡淡的,只有靠近时才能闻到似有若无的独特的清冷香味,莫名让人安心,如雨后青竹山间清泉。 姜掩失神时,老鸨已经摇着扇子过来了,边走边热情道:“这位贵人瞧着眼生,您可是第一次来这儿?我们这儿……” “叶归帆在哪?”姜掩言简意赅地问道。 老鸨挑了下眉,看来不是来寻欢作乐而是来找事的,“叶什么?这奴家不知。” 姜掩无甚表情地看了老鸨一眼,取出一锭金子。 老鸨眼睛一亮,思忖了下利弊还是没接下,兵部侍郎和金子孰轻孰重他还是有数的。 姜掩的眼睛一直悄无声息地锁定着老鸨,他思考时下意识往西北方快速瞟了一下。其实他的眼神很自然,但姜掩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姜掩抬首大致扫了一下楼上格局,心里有了数。姜掩也不废话,当即上楼,找寻西北一侧最大的一间包厢。 老鸨顿觉不妙,给身边人小声吩咐几句,又急匆匆赶去拦姜掩。 “这位贵人,您不能进去啊!” 姜掩置若罔闻,脚步稳而快,老鸨便是紧追也总是差半步。 姜掩在西侧转了不到小半圈,便锁定了位置。此时几个打手闻讯赶来,从两侧包抄将姜掩拦在了门口,为追拦姜掩而上气不接下气的老鸨这才松了一口气。 姜掩冷冷看着对面气势汹汹的打手,几个壮女还对她构不成威胁。她历经沙场又在官场沉浮,眼下情况特殊,不用像平日似的藏着锋芒。 姜掩眯起眼睛,不怒自威,中气十足地呵道:“让开!” 几人一惊,竟被硬生生震住。 姜掩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向前一步,猛地推开门,包厢里的声音立刻停了。 叶归帆慵懒地坐在椅子上,被突然打扰,神色颇为不悦。待看清门口之人又转了笑脸,问道:“你怎么来了?” 姜掩冷着脸,没说话。 叶归帆看向老鸨一众人,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是我的朋友。” 老鸨眼珠一转,识趣地关上厢门离开了。 叶归帆对面原坐着一个弹琴的男子,姜掩进了厢房坐在叶归帆身旁,那男子见状遂起了身,正欲抱起琴离开。 叶归帆赶忙紧张道:“照红,你留下。” 那男子闻言一顿,复又坐下,低垂着眉眼。 姜掩的目光在二人间环顾,似是明白了什么,但她没心思多问。 叶归帆转向姜掩,“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 “我猜猜,不会吵架了吧?”叶归帆试探。 姜掩被戳中心事,眉头不展,一言不发。 叶归帆提起桌案上的茶壶为姜掩斟茶,“你来得正好,刚烹好的龙井,尝尝。” 姜掩端起杯子猛地灌下去,似乎这样能压下心中苦闷一般。 叶归帆不多问也不多言,转向那男子,声音轻柔,“照红,继续吧。” 洛照红点了点头,细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起舞,优美而凄婉的乐声随之响起。 姜掩给自己沏了一杯茶,这次她听着曲子细细品尝。可不知为何,怎么品都品不出什么滋味来。 ———— 姜掩从水岚馆回来后,天色已晚。 姜掩入了府,一旁的仆从上前接过披风。 “王爷可要用晚膳?” “不用。” 姜掩脚步一顿,状似不经意间问道:“正君呢?” “正君在寝室,王爷可要过去?” “不必了。”姜掩往另一边走去,直奔书房。 她原是那样打算的,可是兜兜转转,还是忍不住绕了回来,走向了有他在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4-29 00:13:59~2024-05-01 00:1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青子时杀星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2 ? 偏执 ◎他想要一个答案。◎ 夜色浓重, 漫天繁星都入了梦。 崔怀风着中衣靠坐在床头,看了一眼门口。院内偶尔有几声微弱声响传来,也许是风吹草动, 也许是偶然经过的仆从, 除此之外, 什么也没有。 郑普见崔怀风如此,重重叹了一口气,俯身为崔怀风掖被角,劝道:“主子,从王爷离开到现在,您已经等了好几个时辰了。您别等了, 早些歇息吧。您就算不考虑自己身子骨, 也该为小主子想想。” 崔怀风的手抚上平坦的小腹,轻轻抚摸。半晌, 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姜掩还未回来么?” 郑普满脸为难,不知如何开口。 崔怀风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说吧。” 郑普不忍道:“主子, 听石榴说, 王爷休在书房了。” 自重逢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她不在自己身旁。 崔怀风一顿, 淡道:“知道了, 熄灯吧。” “欸。”郑普侍候崔怀风躺下, 落了床帘, 剪了烛芯, 悄悄退出去了。 郑普方离开, 姜掩便到了门口。 随着烛光熄灭, 屋内与屋外一同入了夜, 留给姜掩的只有寂静的昏暗。 姜掩静对着阖住的门扉,想见他又怕扰了他休息。她思忖片刻,终是没有进去,转身回了书房。 屋内的崔怀风毫无所觉,但睡得也不踏实,迷迷糊糊间,他在梦中回到了八岁那年。 那年他正要去正厅寻母父,可是却被仆从拦下。他在厅外听到动静,心下不安,想了想绕路到厅侧,费力地踮起脚尖趴在窗边,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屋内的情景被窗棂分割,父亲伤心询问,母亲高声反驳。年幼的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是下意识地害怕和难受,无助地看着母父对峙。 在他印象中,母父恩爱,从未红过脸。可是现在慈爱的母亲令人恐惧,那样温柔冷静的父亲竟然也会失声痛哭。 争吵的原因好像是因为母亲要纳侍,可是旁人都说,母亲待父亲是独一份的真心,况且母亲成婚前发誓此生只娶父亲一人,怎么会纳侍呢。 梦境一转,大红的囍字占据了视线。像不散的幽魂一般徘徊于他耳边的,一边是热闹的欢笑,一边是绝望的啜泣。 梦醒前,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压抑的四方天地,崔怀风再熟悉不过,那是他父亲的房间,屋内的沉寂让外边落进来的光都失了色。 崔怀风一抬头,他的父亲吊死在了房梁上。 ———— 益王府近来风言风语不断,仆从们闲暇时总聚在一起小声讨论。小道消息被绘声绘色地传播,像极了气味,一旦随风起便弥漫于空气中无孔不入。可待主子们和主事的经过时,这些痕迹又似被雨水冲刷,不动声色地掩盖。 崔怀风昨夜被梦痴缠,醒得比往日要早。他坐在床上,瞧着窗外明媚的光景,与梦中压抑的光块全然不同,是生机勃勃充满朝气的。他心意一动,起身简单洗漱穿戴后,出了卧房,于府中漫步散心,他逐渐平静下来。 路过假山时,几个原该洒扫的仆从聚在一起打着呵欠,小声絮语。 崔怀风权当未看见,早起便要干活确实辛苦,于繁累琐事中休息偷闲是人之常情,他正要转身走出假山。 “诶,你们听说了吗?咱们王府好像要有新主子了。” 崔怀风闻言一顿,这句话的意思再直白不过,可他第一反应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毕竟昨晚困于梦中,精神状态不大好。 “我怎么听到的不是这样,不过也大差不离,说是王爷在水岚馆有新欢了。” “那地方是卖艺不卖身,可是正因如此,清清白白的又有几分才情,才更适合收入房中做侍夫。” “可是咱们王爷不是一直对正君……” “哪个女人不是三夫四侍,何况是咱们王爷近来不是和正君闹矛盾了吗?” “难道王爷是为了气正君吗?” “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万一假戏真做过了门……” “……” 听着仆从们压低着嗓子小声八卦,崔怀风浑身发冷,头脑混乱。过往母父的旧事与姜掩的流言交织让他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心慌不已。 崔怀风不想也不敢继续听下去,匆匆离开,回了卧房。 屋内石榴和香堇正有说有笑地擦拭摆放屋内摆件,为梨花树枝换水回来的郑普也偶尔笑着附和几句。几人见崔怀风回了屋,行了礼。 崔怀风顾不上三人,一言不发地坐在塌上。石榴和香堇知崔怀风性子冷,并未多想。郑普自小和崔怀风一起长大,能察觉到崔怀风一些微妙的情绪变化。 崔怀风待自己稍冷静些,侧首看向三人。他虽不多过问府内琐事,可他知有关府内的消息仆从间定会互通有无。石榴和香堇虽诚心侍候他,可她二人终归是益王府的人,于是他支开二人,抬眸看着郑普,问询道:“姜掩去水岚馆的事,你知晓么?” 原还笑着的郑普听闻此话面容一僵,眼神飘忽,似是在思考如何圆话。 崔怀风难以置信地颤声道:“你也瞒着我?” 郑普一急,扑通跪在崔怀风跟前,急忙解释道:“我并非有意隐瞒,我自始至终一心向着主子!这些流言蜚语未必是真,可是主子怀着小主子,若是听到这些因此动了气……” 崔怀风闭上眼睛,不愿再听。 崔怀风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再睁开眼时,已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模样,只是多了几分落寞。 ———— 姜掩下了朝,直奔书房,熟料崔怀风竟早已在书房里候着了,大抵是在等她。 姜掩有些惊喜,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她以为崔怀风还在生自己的气,眼下他主动来找自己,说明气大抵消了。她又感动又尴尬,尴尬的是自前几日争吵后,自己着实不知如何面对他。 崔怀风看着姜掩,心中五味杂陈。 不论旁人如何看待,最重要的姜掩如何反应,他只想要一个答案。 于是崔怀风先一步开门见山地问道: “听说,你要纳侍?”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5-13 23:52:08~2024-05-15 23:52: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秦玉柯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3 ? 心死 ◎“你满意了吗?”◎ 姜掩的欢喜戛然而止, 上扬的唇角逐渐垂下来。 “你找我来,就为了这个?” “是。”崔怀风神情罕有地认真。 姜掩定定地看着崔怀风,似乎想从他的表情里找出一丝端倪, 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 他是真的信了自己要纳侍的流言, 来找自己要个说法。姜掩忍不住冷笑,同时怒气一点点攀升。 姜掩原本打算反驳,可她又想起了崔怀风藏玉佩的事,心中火气更盛。自己想着好好过日子,可是他呢,对前妻念念不忘, 何况自己这么多年的真心和付出, 还不值得他信任吗? 长久深埋于心中的积怨在此刻彻底爆发,姜掩情绪激动地高声怒道:“对!我的确要纳侍。” 崔怀风瞳孔骤缩, 僵在当场。 姜掩眼中有着灼人的怒意,表情却是冷的, 她讽刺道:“你满意了吗?” 崔怀风张了张口, 发不出一点声音。 姜掩越想越生气, 接着呵道:“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你可以嫁给赵丘心, 我不可以纳侍是吗?” “况且, 当年我与你明明已私定终身, 是你说要等我, 结果呢?你嫁人了。说到底, 你对我有一点感情吗?崔家让你嫁你就嫁, 这期间你有为我做过什么吗?” 听着姜掩字字泣血的回答与反问, 崔怀风浑身发冷, 手脚发麻,大脑有一瞬空白,他几乎无法思考。 姜掩发泄了怒气仍不能平静,心烦意乱间她撂下一句“随便你吧”就要离开。 崔怀风思绪停滞,但是身体本能地动了起来,赶忙拉住了她的衣角,平静眼眸中转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慌张。 姜掩一顿,她侧首垂眸看了一眼他攥紧的手指,心里难受得紧,可想起过往又气火攻心,于是狠下心臂膀稍一用力,挣脱了他的束缚,毫不留情地离开了书房。 崔怀风缓缓低头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手在微微颤抖。 自他掌心离开的不仅是姜掩的衣衫,还有她的感情。他知道,自己留不住。 银杏林中那个明眸善睐热烈又诚挚地说此生绝不纳侍的姜掩已经不在了,崔怀风突然觉得好难过。 猛烈的悲伤席卷而来,连着心脏一起刺痛。 —— 姜掩出了书房,原想回去,又硬生生忍住了。其实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她便察觉到了不妥,只是情绪上头,待回过神来,已经说了重话,事已至此,她也不知怎么办了。 姜掩胸腔起起伏伏,烦躁间还带了不易觉察的愧疚。她站在原地片刻,稍微冷静些后,唤来了朱锦,朱锦还未开口姜掩便厉眉吩咐道:“去查下本王纳侍的流言是怎么传出来的,将起头的赶出府去。告诉下面的人,让他们谨记,整个王府唯二的主子只有本王和正君,若是再有什么混账流言传到正君跟前,休怪本王翻脸无情。” “是。”朱锦颔首,离开去办事。 姜掩站在花园附近,瞧着残败的草丛心烦,见石砖也碍眼,最重要的是,她不敢面对拒绝崔怀风的挽留时他受伤的神情。 姜掩坐在铺了软席的凉亭中,心里堵得慌,她重重叹了口气,越想越后悔。 自己当时是怎么了,怎能说出那种话来,自己明明知道他父亲就是被侍夫逼死的,甚至死后没多久就被扶正,也因此如此,那么多年来他在崔府如履薄冰,自己那一刻怎么就……唉! 他那样高傲冷淡的人,当时放下自尊挽留自己,却还是被自己拒绝,他该有多伤心……那时他又在想什么呢?自己怎么能留下他一个人离开。 姜掩猛地站起来,可下一刻又失了勇气,颓废地坐了回去,她怕他看见自己更加生气。 姜掩思来想去也不知如何才好,又不敢出府又不敢见他,便在凉亭中硬生生坐到了天黑。 夜色染蓝了寂静的花园,夜风略过,姜掩才回了神。几个时辰发独处,她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不少。 她知道再这么坐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犹豫再三,起身离开了凉亭,向路过的仆从问清了崔怀风的去处,径直回了卧房。 进屋前,姜掩什么情况都想好了,无论他是冷淡或是厌恶,或打或骂都行,只求他不要再暗自伤心。 可推开门后,姜掩发现崔怀风竟已早早躺下。 姜掩像泄了气的气球,一下子愣在床边,不知是去是留。她想了想,选择遵从本心。她将屋内留的几盏灯熄了,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下。崔怀风似是睡着了,没什么反应。 姜掩侧过身痴恋地看着崔怀风平静的睡颜,白日压抑的情绪又汹涌起来。 她很想他。 姜掩小心翼翼地搂住崔怀风的腰,切实的拥抱让姜掩终于踏实不少。至少他还在自己身边,待哪天他心情好了再道歉吧,姜掩迷迷糊糊地想。 没用晚膳加上连日神经紧绷,姜掩逐渐困顿,不知不觉间入了梦。 姜掩熟睡后,崔怀风缓缓睁开眼。 二人紧紧相依,姜掩身体的热度传来,也温暖不了他半分。 崔怀风转过身久久凝视着姜掩,伸出手握住了姜掩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轻轻捏了几下,随后依恋地握着。 他其实也很爱她。 可他爱不下去了。 白天姜掩离开,极度悲伤过后,他竟冷静得可怕,似乎过去的自己早知这一天迟早会来。 他又想起了母父争吵,那时母亲说要纳侍,父亲以为只是气话,他内心深处到底还是留有几分希望,毕竟多年感情,他不信枕边爱人会如此待自己。 可是没过多久,母亲真的如她所言,风风光光迎娶侍夫过门,到那一刻,父亲才被迫认清现实。 他不知道姜掩说要纳侍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他更不想苦苦等待一个结果。 最重要的是,自己已经有了两人的孩子。他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腹中的孩子考虑。 他自认无法容忍姜掩娶别人,与其纠结怀疑,不如自己先一步结束这段感情。 他想,或许他该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5-18 18:00:07~2024-05-20 18:0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期末考试必过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4 ? 失去(修) ◎他就那么恨自己吗?◎ 京郊别院。 姜掩于昏睡中悠悠转醒, 她下意识伸手去搂身侧之人,却扑了个空。她废力地睁开眼,试图去寻找崔怀风。 姜掩浑身乏困, 缓慢地起身坐在床边。她一手支着沉重的脑袋, 在屋内扫视, 屋内没有崔怀风的身影。他在院外吗?姜掩不知道。 姜掩就呆呆地在床边坐了许久,才清醒过来。她转头看向窗外,竟已过了午时,她很少睡到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怀风在哪。 不知为何,姜掩的心莫名跳得很快, 她高声唤仆从进了屋。 “正君呢?” “这……奴婢不知。”仆从摇了摇头。 姜掩心中“咯噔”一下, 似乎隐隐有了答案。 “吩咐院里其他人在全院寻正君,还有正君的贴身仆从。你去寻朱锦, 快去!” “是!”仆从行了礼,匆匆离开。 吵架后, 姜掩一直找机会向崔怀风道歉, 可每次提到此事, 崔怀风都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自己无事。 他一如寻常,可是姜掩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她说不上缘由, 可总觉得哪里不合适。 姜掩只得安慰自己怀风还在生闷气, 多提难免惹他烦, 也许过些时日就好了。她能做的只有加倍待他好。 直到昨日, 朱锦出门办事, 崔怀风提出他想去京郊别院散散心。对于他难得提要求, 姜掩没多想立马便答应了。 到别院的路上崔怀风都沉默不言, 但是到了房中他反而先抱了自己。 姜掩难抑兴奋,当即将人弄到了床上。二人亲吻厮磨,到一半,崔怀风说想喝水,姜掩原要起身倒,他坚持要自己去,姜掩不好拒绝他,便由着他去。 她记得崔怀风喝完后,给自己也递了一杯,然后呢?然后她完全没了印象……水! 她冲到桌边,查看二人喝过的茶杯并无不妥,她又掀开壶盖,壶中还剩半壶水,壶底沉着薄薄一层颗粒,若不仔细观察是看不到的。 他一直在府中怎么可能接触到这种东西,除非是郑普…… 他是有多想离开自己…… 姜掩自嘲一笑,紧咬牙关,眼眶发酸。 姜掩双手支在桌边,一直高扬着的脑袋终于垂下。她盯着瓷壶发呆,忽得瞥见一个纸条。方才一心扑在瓷壶上,没有注意到桌子其他地方。她取过纸条,其上是崔怀风的字迹。 自今以后,一别两宽,愿君长安。 姜掩拿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她猛地攥紧,木着脸一下一下撕碎了纸条。 一个时辰后,仆从和朱锦赶来。 “院内院外都没有找到正君和正君的侍从,主宅……也没有。”仆从低着头,根本不敢看姜掩。 姜掩看向朱锦,“派一队人在城内搜查,你亲自带一队人在城外找,动作要快。” “是。”朱锦大抵猜到了,她不多言只办事。 所有人离开后,姜掩颓废地坐在椅子上,佝偻着腰,面色惨白。阴影笼罩着她,整个屋内陷入死寂。 —— 离京城数公里以外的树林,一辆马车匆匆而过。 郑普掀起车帘,探出头去环顾四周,确认还未追上才放心回了车里。 车内只有几个包袱,其中一支梨花枝在一众行李中格外显眼。 崔怀风看起来很平静,车帘随马车行进而飘动,风景不停变换,不时能看到不一样的一片绿。 半晌,他侧过首去,一行清泪滑过脸颊。 —— 姜掩派人找了整整三天,毫无音讯。 她好像……真的失去他了。 他的温度,他的声音,他的存在,他的一切的一切,全都消失了。 莹润的水珠一颗一颗掉落,姜掩无法控制。 自己这是哭了吗?姜掩想。 可是为什么,不过是几句气话,他竟能因此狠心果断离开自己。 他就那么恨自己吗?恨到连一点希望都不留给自己。 他想离开自己,自己偏不遂他的愿! 他此生此世都是自己的人,他只能属于自己!他别说只是离开了京城,就是跑到天涯海角她也一定要找到他! —— 三个月后,朱锦推门而入,恭敬道: “主子,有正君的消息了。”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郑普买药为什么这么熟练。 已知本人的更新速度感人(滑跪),又已知系统感谢营养液和霸王票的时间只有七天,所以在修文后会同时更新一下各位小可爱的营养液感谢,如果本章没有那就在上一章,如果有漏掉的辛苦滴滴我。 25 ? 再会 ◎“你肚子里怀的是谁的孩子?”◎ 定通。 郊外的一处小院里, 左边有一小块可以用于种菜的土地,地里已经冒了苗。田地旁还有一口水井,靠近主屋一侧的草棚下简单垒着灶台。 主屋里, 崔怀风站在木桌前挥笔落墨, 不过片刻便写好了一幅字。郑普在一旁侯着, 崔怀风每写完一幅字,他便接过字画小心收好。 崔怀风估摸着份数差不多了,便停了笔,“今日便先卖这几副吧,辛苦你了。” 主仆二人自两个多月前决定暂居定通,在郊外租了一处租金便宜公道的小院子。崔家虽不待见他, 倒也不克扣他的零用钱, 加之父亲死前留下的金银细软完全够主仆二人数十年宽裕用度。 只是过日子不能只进不出,二人又对定通不熟, 一来二去便决定先靠卖字画为生,多少有个收入。近来也尝试种菜自给自足, 开源节流。日子清苦, 却也过得去, 甚至有时候能品出点田园生活的悠然自得。 郑普将几幅字画收好,小心抱在怀里, “那主子, 我先走了。” “好。”崔怀风替郑普掀起布帘, 郑普刚迈过门槛却忽得站在门口不动了。 “郑普, 怎么了……” 崔怀风疑惑, 随即出了门, 原想一探究竟, 抬眼却愣住了。 许久不见的姜掩竟出现在了院门口, 身后是十数亲兵。 姜掩神色冷硬,还是往日那般盛气凌人,只是竟可隐隐窥见罕有的颓废。她痴迷地打量着崔怀风,他比离开前憔悴许多,清瘦的身子收在粗布麻衣里,腹部圆润的弧度格外显眼。 姜掩收到崔怀风行程的同时,得知他怀孕的消息。她自认为做足了心理准备,不会再冲动,直至亲眼所见。 姜掩瞳孔骤缩,脑中轰鸣不断,她死死盯着崔怀风的腹部,像要生吃活剥了他一般。 崔怀风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忘了呼吸。 他原以为三个月的时间,足已让他清醒。可再次见到姜掩,他竟还是会为她所动。 姜掩双拳紧握,拼命克制着自己。她看了一眼郑普,又侧身看向身后的侍卫。两个侍卫会意,即刻靠近郑普,示意他离开。 崔怀风很快冷静了下来,担忧地看了郑普一眼,蹙起眉头看着姜掩,“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和你单独说会话,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侍卫冷着脸再次摆出“请”的动作,但表情和气势却不容置疑。 郑普自知自己主子也自身难保,不愿节外生枝,便抱着字画跟着侍卫离开了。 “你们都退下,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靠近院子一步。” “是。” 所有人离开后,姜掩终于没了顾忌。她迈步行至崔怀风身前,伸手按住他圆润的腹部,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道: “你肚子里怀的是谁的孩子?” 姜掩气势压人,强硬质问中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和希冀。 崔怀风有一瞬恍惚,原想说明,但又想到当初既然已下定决心和她断了联系,何必再有过多牵扯,于是淡道: “不是你的。” “不是我的?”姜掩恨得牙痒痒,但还是心存侥幸,试探地问道,“不是我的就是赵丘心的了?” “是。”崔怀风低垂着眼眸,教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姜掩瞠目欲裂,几乎吐血,“所以你离开我就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孽种?” “……是。” “好,好的很。你待她当真算得上一往情深。” 姜掩黑着脸,将崔怀风打横抱起。 崔怀风一惊,“姜掩!你放我下来!” 姜掩置若罔闻,一言不发地将崔怀风抱进屋中,小心放到榻上,避开他的腹部将他压在身下,一手按住他被迫交叠的双手,不容抗拒地亲吻他的唇。 “不……唔……” 崔怀风被吻得腿发软,又气又恐惧,她还是这么混蛋。 姜掩松开制着他的手,迷恋地看着怀中颤抖之人,忍不住爱抚他的脸颊,柔软真实的触感让姜掩差点掉眼泪。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想你想得快要疯掉……” 没有他的那三个月里她度日如年,自己只能在梦里见到他,在梦里他们又爱了一遍,可是醒来后都是一场空。 姜掩有时会恨自己,有时又忍不住埋怨他的绝情。可只有一件事,她绝无动摇,那就是她绝对不能失去他,哪怕他怀了别人的孩子。 姜掩低声求道:“怀风……跟我回家吧……” 崔怀风身心俱疲,“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不想回去?是还在生自己的气吗? 姜掩急道:“我知道那次吵架伤了你的心,可我真的从未想过纳侍,那只是气话。我只想娶你,真的。” 崔怀风一顿,“可我不想嫁给你。” 姜掩眼眶一酸,嘴张了又合,还是勉强笑了笑,“那我等你……” “不用。” “那我给你置办个宅子成吗?就当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 “不必,欠了你的钱和情,我拿什么来还?” “不用你还……” 崔怀风神色疲倦,“你放过我吧,姜掩。” 姜掩面色惨白,激动道:“我放过你?那谁放过我?” 崔怀风心中难受得紧,只觉无尽悲凉。他不敢看姜掩,怕面对她猛烈的极具感染力的情绪,更怕透过她深邃的眼眸看到自己。 腹中传来胎动,提醒了崔怀风。是啊,他们已经结束了,自己当初既然决定要独自生育这个孩子的,便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牵连不清教彼此痛苦。 崔怀风狠下心,直视着姜掩,直击她心灵道: “姜掩,你只会纠缠吗?” 姜掩感觉自己跟被打了两耳光一样,她愣在原地。姜掩如泉涌一般的感情戛然而止,被重新压回心底最深处。 半晌,她失魂落魄地起了身。她依依不舍地看了崔怀风一眼,终是离开了。 崔怀风失神片刻,缓缓坐起身,整理好凌乱的衣衫。他的手覆上显怀的腹部,下意识安抚腹中的胎儿,心里五味杂陈。 郑普抱着画进了屋,崔怀风看似一如寻常,可他知道自己主子不过是强撑着,即便担心也不敢多问。他将把画放好后,为崔怀风倒了杯茶水。 崔怀风接过喝了几口,似有所思。一阵凉风吹过,崔怀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郑普立刻走过去关住了窗子,“主子,您要不先歇息一会儿吧。” “好。”崔怀风说罢,咳嗽了两声。 崔怀风垂眸,杯中倒映出自己茫然的神情。 夜晚。 崔怀风身子本就弱,还怀着身孕,白日姜掩一刺激,又着了凉,竟渐渐发起了热。 郑普心急如焚,忙里忙外地照顾。 一直被姜掩安排侯在院外的几个侍卫见状,派一人火速去找姜掩。 26 ? 病中 ◎“如果是我们的孩子就好了……”◎ 姜掩在客栈中正处理公务, 听闻下属来报,当即派人去请城中最好的大夫来,同时去信请刘太医过来, 自己先一步火急火燎地赶了过去。 屋内。 崔怀风躺在床上, 脸颊通红, 鬓角冒虚汗,偶尔咳嗽几声。他烧得迷迷糊糊,视线朦胧,失神地盯着姜掩的身影,分不清她的存在是假是真。 姜掩站在匆匆被请过来的老大夫的身侧,面上冷静听着她讲述崔怀风病症的分析, 视线却一直落在崔怀风身上, 心疼又自责。 老大夫只管看病,她根据崔怀风的情况, 开了个药方递给姜掩,嘱咐道:“此药连续服用三幅便可好转, 药材都是常见的, 在哪儿都能买到, 不过此药不可空腹服用。” “多谢。”姜掩一直绷着的面部终于放松了些,她取出一张银票执意塞给老大夫, 对方推脱几番还是收下了。 “天色已晚, 本……我派人送您回去。” “有劳了。”老大夫点了点头。 老大夫离开后, 姜掩派人买药、买粥、架药炉、煮药。待一切准备妥善后, 她才彻底松了口气。 姜掩摸了摸崔怀风额头, 还有些烫, 又开始担忧起来。她到屋外端进刚刚煮好的药碗和饭馆新熬的粥, 这才注意到郑普还候着, 吩咐道:“你先去休息吧,本王会照顾好你主子的。” 郑普犹豫再三只得应了,他知道姜掩对自己主子还是挺上心的,于是去了耳房暂时歇息,但因留了心不时注意着动静,睡得并不踏实。 屋内只剩下二人,姜掩坐在床边,粥和药都放在床边的凳子上。她用手背试了一下碗壁温度,觉得差不多了,小心扶着崔怀风的肩膀让他坐起身,靠在自己怀中。 崔怀风原昏昏沉沉,不知是梦是醒,但被姜掩一折腾,倒也逐渐意识到她是真的在自己身边。 姜掩柔声道:“怀风,我喂你喝粥,之后再喝一幅药你便可放心休息。” 崔怀风虽烧得难受,仍分出一丝心力摇了摇头,他不想再和姜掩有牵扯接触。 姜掩视若无睹,用双臂小心揽着他,一手端着碗,一边用勺子舀了一小勺粥,轻轻吹凉。 盛着粥的瓷勺抵在崔怀风唇边,他紧闭双唇以示拒绝。姜掩一顿,她的手举在半空中,不肯放下坚持要喂,二人僵持不下。 姜掩想了想,将勺子放进碗中,将碗放回凳面。 她稍稍侧身,捏着崔怀风的下巴,吻了上去,强硬撬开他的唇。 崔怀风皱着眉头,浑身酸累,发热的手推着姜掩的肩膀却没什么劲,只能被迫承受。 姜掩假公济私地将人吻了好久,才心满意足地结束。 崔怀风缓缓喘.气,费力地瞪着姜掩。 姜掩毫无愧意,信誓旦旦道:“喂完粥和药我就走,说到做到。” 崔怀风身心俱疲,无心再与她周旋。 姜掩权当他默认了,继续揽着他,重新端起粥碗,舀了一小勺。崔怀风这次没再拒绝,他只想早点结束。 姜掩先后喂完粥和药后,又用帕子擦干崔怀风唇角的药渍。一切结束后,姜掩仍然抱着崔怀风不撒手,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崔怀风也懒得再开口。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大抵是药效起作用了,崔怀风慢慢地没有那么难受了。 姜掩低头看着自己怀中闭眼休息的崔怀风,又窃喜又难过。喜得是自己触碰到了朝思暮想的他,悲得是不知道还能和他相处多久。 姜掩默默叹了口气,视线无意间落到了他隆起的腹部,她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她以为自己会讨厌,可眼下自己竟莫名想亲近,“我可以摸摸它吗?” 崔怀风睁开眼,看向自己腹部,不知如何回复。在他迟疑的时候,姜掩的手已经覆上他的腹部,轻轻抚摸。 姜掩眉眼柔软得不像话,“好乖。” 崔怀风有一瞬失神,他不自在地偏过头去。 “如果是我们的孩子就好了……” 崔怀风沉默片刻,“没有如果。” 姜掩眼眸中闪过一丝落寞,笑了笑,“至少是你的孩子。” 姜掩将他碎发挽至耳后,“听说男子怀孕极为辛苦……” 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道:“你就……这么爱她吗?” 崔怀风虚弱但果决道:“你该离开了。” 一涉及到赵丘心,姜掩的妒意又不可抑制地滋生,崔怀风的避而不谈和抗拒自己,让她更是情绪激动。 姜掩猛地起身,“你对她情真意切,对我怎么就这么心狠,我们明明曾经也相爱过。” 她伤心不已,像是责问又像是自语,“你可以为她守寡,为她怀孕,为什么你做的这一切不能是为我呢?” 崔怀风双臂强撑着坐着,没有说话。 姜掩自嘲道:“也是,你要是对我还有感情的话,当初也不会什么都不做,一心嫁给她了。” 崔怀风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这话姜掩也不是第一次提,崔怀风突然觉得无力,随之而来的是被数千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痛。 “很晚了,你先休息吧。”姜掩意识到自己情绪上头,赶忙止住话头。 崔怀风心灰意冷,一个字都不想回。 姜掩扶着崔怀风躺下,为他盖好被子。正要离开,忽得瞥见墙角瓶中有一支含苞待放的花枝,姜掩觉得眼熟,但她没有多想,迈出门槛关上了门。 —— 几日后,崔怀风已完全痊愈,期间姜掩再没有出现打扰他,只通过暗中行动的下属了解他的近况。 待刘太医日夜兼程赶到定通后,姜掩让刘太医帮崔怀风看诊。 崔怀风当机立断拒绝,但架不住姜掩连哄带威胁。她知道他一定会为腹中孩子考虑,不会轻易与自己动怒赶自己走。 二人争执许久,崔怀风终于妥协。 刘太医替崔怀风号完脉后,欲言又止,犹豫后还是看向姜掩,“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姜掩看了看崔怀风,崔怀风没任何反应,她尴尬起身道:“好。” 二人对立于屋外,确保所处位置屋内的主仆听不到交谈。 刘太医知晓他们的关系,她思忖片刻,还是直白道:“王爷,崔公子或许曾服过毒?” 姜掩一惊。 “其实臣第一次替崔公子看诊时就有此猜测,从前不便多言。眼下崔公子身怀有孕,臣想,还是告知王爷为好。” 27 ? 真相 ◎“我早已心有所属,非她不嫁。”◎ 刘太医离开后, 姜掩心神久久不定,她忽得想起他刚入府时要喝疗养身子的药,那时自己并未深想, 现在想来……姜掩深吸一口气, 兀自镇定, 唤来了郑普。 姜掩开门见山,“怀风他,服过毒,是吗?” 郑普垂着首,默不作声。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姜掩不自觉提高了音量,急切中掺杂着担忧。 面对姜掩的施压, 郑普鼓起勇气抬头看向姜掩, “奴才斗胆问王爷一句,您当初是否真的要纳侍?” 姜掩闻言不悦, 但仍坦然告之,“本王从未想过纳侍, 去水岚馆是寻叶归帆。” 二人的感情, 作为崔怀风贴身侍从的郑普是清楚的, 姜掩对自己主子确实痴情,可感情是会变的。再者姜掩虽否认了, 终归无凭无据, 他一个外人哪知姜掩所言是真是假。 只是他也存了私心, 不想过往的苦楚都由主子一人独自承受。 郑普想了许久, 将过往娓娓道来。 —— 几年前。 崔语琴自萱堂出来, 直到回了卧房仍愁眉不展。 庄平遥走到崔语琴身旁, 替她脱下外袍挂在木架上, “老太太还不松口吗?” “是啊, 和赵家的婚事看来只能应了。” 多年前,赵家祖母曾于崔家祖母有恩,二人约定后代联姻,熟料二人皆只有女儿。待到孙辈,崔家只有两个儿子,赵家子嗣多,只是成年的却只有一个大女儿赵丘心,余的赵家的女儿不过几岁。 崔家祖母重诺,怕自己死后,此事便不了了之,定要在自己死前将婚事办了。无论怎么周旋断不肯松口。 两家联姻也没什么不好,只是那赵丘心时日无多,嫁过去是要做一辈子寡夫的,难听点便是冲喜。母父将子女嫁去冲喜,明里众人都会客气地恭喜成了一段好姻缘,私下难免被人诟病。 崔语琴孝名远扬,她不愿违了母亲的愿,又不喜因“卖儿子”致自己名声受损,此事两难全。 庄平遥握着崔语琴的手,关心道:“语琴,你的心思我明白,我也知你夹在中间难做。你的难处旁人是不理解的,我恨不能替你分忧……” 庄平遥随即话锋一转,面上流露出一丝无可奈何,“只是瑜儿年岁还小,不宜早早嫁人。况且咱们就一个瑜儿,若是嫁人了,日后见得便不似现在这般多了。瑜儿很敬爱你这个母亲,他也舍不得离开咱们。” 母亲长久施压,崔语琴已决定妥协,答应两家联姻,只是这联姻的人选她一直有些犹豫。 庄平遥所言,崔语琴并非不知,只是他的一番软话说到了她心坎上,她已经隐隐有了决断。 六皇女对怀风的殷勤她看在眼里,她原想着若能乘机与皇室拉近距离也是好的,对崔家百利无害。 只是听闻瑜儿在六皇女生日宴上受辱,她又心疼又气恼,对六皇女已有龃龉。可是孩子的一时之屈和六皇女的权势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一次矛盾她可以忍。 问题在于六皇女出征前,她在工作中出了岔子,受到弹劾,险些贬官。后来好友透露才知,弹劾自己的官员早年间原是由六皇女举荐的。 崔语琴自认和她无冤无仇,更不用提她对自己长子那般钟情。 可某日她福至心灵,忽得想到了死去的前夫。 看来六皇女这条路走不通啊…… 崔语琴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以怀风的年纪,也该嫁人了。” —— 郑普端着小厨房刚做的莲子粥进了卧房,崔怀风还看着桌上的同心结发呆。 他和姜掩的事虽有郑普帮着打掩护,可纸终究包不住火,家中总归有所察觉。说来也奇怪,本来母亲并不反对,甚至是有攀附姜掩的意思,不知怎么的突然变了主意。 前些日子他与姜掩的传信被崔语琴当众烧成灰烬,并责令他即日起不准离开自己院子。 那日以后,他试图传信可都被拦下,亦再没有收到姜掩的来信,二人自此断了通信。 他许久没有她的消息,最近再听闻却是噩耗。近来满朝皆传姜掩在边关生死不明,更有传言说她已战死沙场。 崔怀风自此再没睡过安生觉,总是梦见她遭难,夜夜惊醒,心慌不已。 “主子,您多少喝点吧。”郑普将粥碗端到崔怀风跟前,崔怀风已经好些天不曾好好用膳了,这几日还好些,前些日子刚得知姜掩噩耗时连着两天粒米未沾。 崔怀风飘忽的神思被郑普拉了回来,他不忍拂了郑普好意,道谢后接过喝了一半便再咽不下去。 郑普安慰自己至少多少喝了些,也不再多劝,将碗收拾了。 管家忽得进了屋,“少爷,主子请您过去一趟,说有要事相商。” 崔怀风和郑普对视一眼,淡道:“我知道了。” 崔怀风起身,跟着管家到了正厅。正厅中坐着的除了崔语琴,还有一陌生中年女子。崔语琴热情介绍道她是赵丘心的姑母,崔怀风行了礼问了好。 两人彼此吹嘘一番,一来一回地聊。崔怀风静静站着听,心思却已飘远,满心念着姜掩。 两家长辈聊着聊着,话锋一转,开始商谈起崔怀风与赵家的婚事。 原走神挂念姜掩的崔怀风听闻二人所言,心中一惊,缓缓抬起头,母亲的意思竟是让自己嫁给赵丘心。 赵家姑母笑道:“那便下月初三吧,是个好日子。” “好,我也这样想的。待会儿,我便吩咐下去,让他们好好准备。” 赵家姑母看向崔怀风,宽慰道:“怀风你放心,你嫁到我们赵家,我们定拿你当亲生儿子对待。” “儿子不嫁。”崔怀风的声音不大但却足够清晰明白。 “你说什么。”崔语琴笑意盈盈的脸一下冷下来,赵家姑母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我不想也不会嫁给赵丘心。”崔怀风直视崔语琴的眼睛,神色认真。 崔语琴一愣,她这个儿子性子虽冷但也算审时度势,少有顶撞自己的时候。 崔语琴被当众驳了面子,尤其还是未来亲家的面,她不满地厉声道:“母父之命,媒妁之言,没有你想不想的份!” “我早已心有所属,非她不嫁。” 脱口而出的表白连崔怀风自己都惊了一跳。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坦诚地表明自己的心意,若不是被步步紧逼,他或许一辈子也不会讲出。 只是可惜没能先一步亲口告诉她。若是她听了这话,会是什么反应呢?大抵会很高兴吧。 崔怀风极为短暂地笑了一下,只是那笑颇为苦涩。 崔语琴面色难看至极,强忍着才没有当着赵家的人发作,赵家姑母也是一脸不虞。 母子二人谁也不退让,气氛一时之间剑拔弩张。 “来人!送少爷回自己房中冷静冷静,少爷没冷静下来不许用膳。”崔语琴眯着眼睛,怒火难抑。 —— 崔怀风接连被关了好几日,若不是郑普偷偷送饭过来,勉强果腹,他不知哪个时辰便生生饿死了。 期间崔语琴来过几次,对崔怀风的虚弱视若无睹,不如说很满意,她希望他知难而退自己妥协。可无论她如何哄诱敲打如何威胁逼迫,崔怀风仍不肯松口。 崔语琴几次气到拂袖而去。 苍白又黑暗的夜如阴霾一样浓重,被严加看守的院内静悄悄的,静得都有些荒凉。 崔怀风蜷缩着身子侧躺在床上,外边月色寂寥,凄薄的光笼罩着他。 清醒时一直克制的感情,在身体精疲力尽时终于挣脱桎梏,如清泉一般涌出。 他以为自己冷清冷心,这辈子不会知晓爱人是什么感觉,更不奢求有人爱他,直到他遇见了姜掩。 她懂自己的如履薄冰,自己的不善言辞,她不惧自己的冷淡薄情,一次次坚定靠近自己,无人能像她那般在乎自己。自己也在朝夕相处中,不知不觉地爱上了她。 而赵丘心的出现则让他明白,他接受不了别人。 崔怀风没有比此刻更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对姜掩的感情,他只想和她在一起,此生来世非她不可。 崔怀风将手中的同心结攥紧,靠近自己的胸腔。 她出了事,他原打算终身不嫁,甚至幻想着某天她也许死里逃生,二人也许会再会。可他也清楚,他与赵丘心婚期将近,莫说反抗成亲,自己甚至连自己的房间都逃不出。 眼下看来,殉情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郑普再于深夜送饭时,崔怀风坦然地告诉他自己的决定。 郑普当即掉下泪来,一边哭一边苦苦劝说。他知道嫁给不爱的人还要独守空房一辈子的确生不如死,他也知他太苦了,但自己还是无法接受亲近之人的离去。 崔怀风温柔地替他擦去眼泪,并不多言。 郑普哭了很久很久,直到眼睛生疼几乎无法落泪,才答应崔怀风的请求。 等到第二日深夜,郑普姗姗来迟。 崔怀风已洗漱一番,换上了一袭红衣,静静候着。郑普进屋后,他难得短暂笑了笑。 他眉眼清俊,便是大红色亦压不住他如青松一般清冷高洁的气质。 一路上郑普都没有哭,但见到崔怀风,他眼眶一酸,眼泪再次决堤。 崔怀风仍旧很平静,他将这些年所存金银细软交给郑普,以保他后半生的生活。 随后,崔怀风看了一眼桌上的药,心中格外地释然。 他正要服下,崔语琴和看守竟破门而入,几人面面相觑。 郑普心中咯噔一下,他说买药途中怎么时不时感觉有人盯着,原来他早就被跟踪了! 崔怀风当机立断,抓住药袋往嘴里灌。崔语琴反应也快,立马冲过去打飞他手中剩余的药,接着让几个守卫逼着崔怀风催吐,另外几个控制住郑普,最后又派人火速请大夫过来。 小小的房间一时间人来人往,场面无比混乱。 崔怀风还是被救了回来,只是毒药多少入了体。浑身被针扎一样疼痛,内脏像被火烤一样,神经刺痛,意识模糊。 崔语琴冷冷地俯视床上半死不活的逆子,满腔怒火难泄。 崔怀风的反抗让她前所未有的愤怒,崔家从来没有人敢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和自己对着干! 尤其是他身上的那件嫁衣,更是在打自己的脸。崔语琴非常不悦他挑战自己的权威。 他既然这么想嫁,自己就成全他!她当即决定将婚期提前,过两日便立刻让二人完婚,同时下令让全府的人压死了消息。 崔语琴的狠心连庄平遥都有些不忍,但他也只是感叹而已。 几日后,艳阳高照。 崔怀风还在病中,却被迫早早换上新嫁衣,抬着上了轿子又架着入了赵家的门。 整场婚礼除了两家的长辈,再无外人。当虚弱残败的赵丘心被人搀扶着入了堂,二人相对而立时,崔怀风竟比她一个将死之人还要狼狈。病殃殃的新娘,被当成傀儡对待的新郎,活脱脱像是两个死人成亲。 礼生开嗓,崔怀风往日高傲的头颅在大红喜字的注视下被按了下去。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礼成。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28 ? 悔过 ◎她绝不会再轻易放手。◎ 姜掩浑身发冷, 大脑一片空白。 怀风竟然承受了这么多,而自己之前都说了些什么? 姜掩突然没了所有勇气,崔怀风就在她数步之遥, 她根本不敢回头, 羞于见他。 可渐渐地胸腔开始泛酸, 心脏后知后觉发疼。 姜掩有片刻庆幸自己心爱之人原来也同样爱着自己,可那短暂的欢喜被汹涌的心疼覆盖。 她缓缓转过身看向崔怀风,他已从床上起了身,二人四目相对,他自然而淡定地移开了视线。 看到他的那一瞬,姜掩压抑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 她快步奔向崔怀风, 紧紧抱住他,垂首抵在他肩膀。 崔怀风一愣, 回神后当即便伸手去推她。 姜掩却反而越抱越紧,像要把他融入自己的血肉一般。 崔怀风不明白姜掩这又是要做什么, 也不知刘太医和郑普同她说了什么, 难道不成……是孩子的事? 她知道孩子是她的了吗?崔怀风心中一慌。 崔怀风正考虑要如何应对, 却感觉肩头似是有些湿意。 她……哭了吗? 为什么…… 崔怀风下意识想安慰她,但伸出的手还是落了下来。 姜掩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一想起他自小无依无靠, 这些年受了不知多少委屈, 而自己还说那些话伤他的心就痛心又懊悔。 “我错了……怀风……”姜掩颤声道。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当年殉情的事……我到现在才知道啊……怀风……”姜掩泣不成声。 崔怀风闻言一顿,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释怀了, 可姜掩提起时, 还是会心头一颤。被刻意压抑的感情再次泛涌, 连带着过往的伤痛。 “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混账话的……对不起……” “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 姜掩像个孩子一样痛哭流涕, 断断续续地说着对他的愧疚和爱意。 崔怀风面上冷硬,也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再心软。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他无法不为她动容,他骗不了自己的心,他还是无可救药地爱着她。 可是爱又能如何,他们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放开我吧。”崔怀风心力交瘁。 姜掩根本不敢放手,她本能地害怕失去他。 二人一个比一个顽固,竟硬生生抱了许久。直到姜掩逐渐冷静下来,顾忌他怀孕不能耗太久,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他。 二人一时相顾无言。 姜掩双目红肿,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崔怀风垂着眼眸,将所有情绪都隐藏。 半晌,崔怀风淡道:“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他这话是对姜掩而言,同时也是在告诫自己。 他的未尽之意姜掩明白,但她过不去。她知道他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本不该打扰他的清净。可现如今她既已知晓他曾经深深爱过自己,就绝不会再轻易放手。 她无法想象没有他的未来,哪怕让他烦厌,哪怕让他怨恨,她也绝不会再离开他。 姜掩眯起眼睛,在心中暗自决定,一定要重新把他追回来,他只能属于自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6-09 11:19:45~2024-06-15 11:1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如此可爱的我~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9 ? 邻居 ◎“我刚搬过来,能蹭碗饭吗?”◎ 自那日后, 姜掩大抵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又连着好些天没再出现,留给他独处的空间, 崔怀风因此得了几日清净。 日出日落间, 做些琐事杂事一天便过去了, 日复一日也没什么特别的。可这样看似波澜不惊的无趣日子,经过过往的争吵纠缠反倒显得难能可贵。 崔怀风很喜欢现在平淡的生活,尤其是在字画方面,崔怀风在定通找到了另一种答案。从前的他,只知求精,眼下才对字画的娱乐性有了更多理解。 定通不比京城, 有精力财力欣赏字画者甚少, 他又非名家,除去纸墨成本, 所得不过几文钱,但崔怀风却乐在其中。 无论是于常规的纸上写词, 还是素扇上挥墨, 乃至于一片树叶上, 皆可留下自己的痕迹,这种新奇的体验是从前难以得到的。每当落笔时, 心总是出奇地静。 几日后, 崔怀风一如往常, 坐在房中仅有的小木桌前, 取过一个简约普通的木盒, 提笔在盒面上作画。 正画完琵琶, 隔壁传来一阵动静。 隔壁原先住着一对年轻妻夫, 前些时日做生意赚了不少钱, 在崔怀风入住没多久后就搬到城中了,所以旁边的院子一直闲置着。近来总有杂役进出打扫隔壁院落,约莫是要有新街坊了。 崔怀风也未多想,低首专注继续画。几个时辰后,原本朴素的木盒在他手中焕然一新,变了新模样。 崔怀风满意地放下笔,为自己装饰小家获得的小成就而暗自高兴。 崔怀风侧首,原本澈蓝的天幕已染上橘黄,几只孤雁北飞,远山如画。他将笔墨收好后,准备吃晚饭了。 定居后,主仆二人尝试着学烹调,试错多次后,郑普愈发熟练,而崔怀风则遗憾地发现自己于此确实没有天赋。自此便由郑普备饭,他则负责采买。 炉灶中的柴火噼里啪啦响,火星如碎金活跃地跳跃,炊烟缓缓升起。 郑普手脚麻利地做好饭,崔怀风帮着端到了院中的小桌上,一碟凉拌青菜,一碟炒蘑菇,还有两碗白米饭。主仆二人面对面坐下,看着桌上热腾腾可口的饭菜,一天的疲惫一扫而空。 二人正要开饭,隔壁主屋木门传来吱呀声。崔怀风闻声抬首望去,方才推开门的新邻竟是许久未见的姜掩。 姜掩走向二人,隔着篱笆围栏,粲然一笑,大言不惭道:“我刚搬过来,炉灶未开,能蹭碗饭吗?” 崔怀风原有几分惊讶,但他知晓她的性子,做出这事也在预料之中,便也不多问,只拒绝道:“不可。” 姜掩一顿,面上还笑着,心中止不住得失落。从前的怀风,甚至是在府中的怀风是不会这般抗拒自己的小要求的。 崔怀风知自己该垂首用膳,不该管姜掩,可他夹着筷子的手臂莫名僵住,不能动弹。 姜掩眼巴巴地看着,肚子发出几声清晰响亮的咕噜声,她一顿,随后小声卖惨道:“忙着搬家,今日还未用早午膳……” 崔怀风轻轻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 姜掩眼睛一亮,不待二人反应,已经身手敏捷地翻过了篱笆,搬过空着的凳子坐到了崔怀风身旁。 郑普看了一眼自己主子,默默起身将多余的米饭盛好,递给姜掩。 姜掩笑眯眯地接过,语气愉快,“多谢。” 三人一时无言,专注用膳。 吃到一半,崔怀风感到泛恶心,放下碗筷,忍不住侧身干呕起来。 姜掩见状,赶忙搂住他,动作轻缓地抚摸着他的背。 崔怀风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他回首对上姜掩担忧心疼的神色,忽得一愣。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6-14 23:02:07~2024-06-16 23:0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朷祁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𝔀.𝓵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0 ? 意外 ◎我家的夫郎。◎ 崔怀风回过神来, 看了一眼姜掩搂着自己的胳膊。 姜掩一下就明白了,笑嘻嘻地松开了手,老实端起碗将残羹解决。 饭后, 天色已昏暗, 该是准备入睡的时候, 姜掩仍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崔怀风没有理睬她,径直往正屋的方向走去,姜掩见机也立刻起身追随他去。 崔怀风停下,侧身望向姜掩,神色平静,眸中无甚波澜, “有事?” 姜掩笑了笑, 看着他的腹部,“没有, 我只是想照顾你。” “不必,退一步说, 还有郑普, 王爷请回。”崔怀风说罢头也不回地进屋关上了门。 姜掩站在门口, 月色与屋内的光交织落在她身上,她的影子被拉得好长, 她长叹了一口气, 心中不是滋味。 从前的怀风便是再冷淡, 也总留有余地, 不会如此果决地对自己。是自己一次次拿赵丘心的事说事, 让二人逐渐离心。 姜掩站了好一会儿, 转身离开了。 屋内的崔怀风听到姜掩离开的动静, 想要看一眼窗户, 又硬生生止住了这个念头。 几日后的某个清晨,集市。 姜掩早早打探清了崔怀风的动向,知晓他今日会早起买菜,等了半个时辰,崔怀风果然出现了。 崔怀风站在菜摊前,清晨的光镀在他身上,照着他的轮廓描了一个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的金边。 他虽怀胎六月,大抵是体质原因,并不显怀,腹部的高度和怀了四五个月差不多。他身如松竹,便是怀有身孕,一举一动仍有美感。几缕长发经过他一侧肩膀落在胸前,倒为清冷的他添了几分为人父的成熟,叫人根本移不开眼。 “怀风。”姜掩欣赏够了,上前主动招呼道。 “你怎么在这?”崔怀风没料到姜掩会突然出现在集市,不过转念一想,便大概有了答案。 要么是出门时姜掩向郑普旁敲侧击过,要么是她的手下跟踪自己。她刚到定通时,家附近确实能见到几个侍卫,待她搬到隔壁以后,除了帮她办公事的几个下属出入隔壁,便几乎没见过特意盯着自己的人了。不过,结果已定,何必再寻因呢。 “你在哪儿我在哪儿。”姜掩打哈哈,不正面回答。说话间靠近崔怀风,垂首看着菜摊上新鲜的果蔬。 菜摊的大娘上上下下打量了姜掩一番,最终又看了看崔怀风,欲言又止,静静看着二人互动。 半晌,还是看向姜掩,忍不住开口,“别怪大娘多事啊,大娘得说说你,你这做妻君的可当真不负责,总让你家夫郎来买菜,你家夫郎还怀着孩子呢。” 崔怀风缓缓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大娘。 姜掩眨巴眨巴眼睛,反应过来后面上装得风轻云淡,赶忙接大娘的话,仿佛生怕大娘不继续说一般急切道:“是是是,大娘您教训得是,是我疏忽了。前些日子忙着种地,让我家夫郎辛苦了,以后断不会如此。” 崔怀风清润的眸子中惊讶难掩,没料到姜掩反应竟如此迅速,苍白地解释道:“我们不是……” 姜掩转首,顺便接过他手中的菜篮,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崔怀风,“怀风,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以前我考虑不周,以后锄完地我来买。” 大娘喜笑颜开,“诶,这就对了,过日子要互相体谅,你平日里忙你的,可闲了也要多为你家夫郎考虑。” 姜掩眉眼弯弯,“大娘您放心,我一定会待我家夫郎好的。” 大娘和姜掩一唱一和,崔怀风的思绪都乱了。 待离开菜摊,崔怀风停下脚步,姜掩也随之等候,他认真道:“你以后莫说些子虚乌有的话。” 姜掩明知故问,盯着崔怀风的眼睛,唇角带着明媚的笑意,“说什么?” 崔怀风耳尖一红,竟说不出话来。 姜掩喜笑颜开,故意重复道:“我家的夫郎,没错啊。” 崔怀风肯定也不是,反驳也不是,只要开口,无论说什么,都只会遂了她的心意,只能幽怨地瞪了她一眼。 姜掩心情更好了。 崔怀风懒得再争辩,径直往前走,姜掩赶忙跟上,小心护着他。 两人回家的路上,正巧赶上郑普摆摊。 摊位很简朴,只支了一张长桌,还有一个休息坐的板凳。长桌上盖着米色粗布,布上摆放着几幅展开的书画。 姜掩驻足欣赏,“我家夫郎的笔迹当真独绝。” 摊前的郑普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向自家主子。 崔怀风脸色难看,但耳朵是粉的,不知是被姜掩气的还是羞的,“姜掩!”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错了。”姜掩见好就收。 远处巷子口,一高一矮两个面容粗犷的女人像毒蛇锁定猎物一样盯着三人。 个高的女人叫高成,个矮的女人艾山,她们是附近出了名的地痞流氓。前些时日官府打压得严,她们因此收敛了,近来好像顾不上她们了,便起了歪心思。附近这些摊位,都是常年在此谋生,只有三人所在的摊位是新来的,好下手。 二人对视一眼,走向摊前,不怀好意地看着郑普,语气不善道:“你这摊子开了有一年多了吧,咱姐两个看你是新来的,一直宽宏大量地没问你要过保护费,这个月该交了吧。” 姜掩不悦地皱起眉头,下意识往前一步,站在崔怀风身前护住他,崔怀风一顿。 郑普脸色有些难看,他听说过这两个流氓,一时拿不准主意。 高成扫了一眼,这三人中就一个女的,两个男的还有一个是孕夫,对二人根本构不成威胁。 高成上手掀翻了摊子,干净的字画掉落一地,沾满了泥土。 崔怀风的心血就被这么不客气地对待,姜掩上前一把抓住个高女人的手腕。 高成一惊,她本以为这个女人是个脸好看的绣花枕头,熟料她的力道之大竟让自己觉得自己的手会被她硬生生折断。 一旁的艾山被姜掩的举动激怒,举拳冲向姜掩,大喝道:“爷爷的!” 姜掩身子一避,轻易揪住艾山的领子,同时把两人往前带,同时吩咐道:“郑普,护好怀风!” “诶!”郑普拉着崔怀风就要离开,崔怀风担忧地看着姜掩不肯动,直到郑普用足了力才将崔怀风拉远。 附近的人们怕被牵连又好奇,便都在远远围观。 姜掩的身手矫健,况且她是自战场厮杀而来,两个地痞流氓能耐她何。她不费多少力气,就将二人揍得眼冒金星,自己则毫发无损。 姜掩躲避二人的拳脚时,匆忙瞧了崔怀风一眼,确认他无事才安心。她分心期间,高成不知从哪里抄了根木棍,朝姜掩劈头盖脸砸去。 姜掩本来能避开,但她忽得转了心意,故意松了力,那木棍不偏不倚朝她举起遮挡面部的胳膊砸去。 崔怀风瞳孔骤缩,失声唤道:“姜掩!”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6-19 23:09:46~2024-06-23 23:0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朷祁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36 31 ? 同居 ◎一日妻夫百日恩。◎ 之前替崔怀风号脉的老大夫再次被请到了老地方, 区别在于换了病人。 姜掩坐在床上,手臂上大片的紫红色淤青,细看还有几根木刺扎进了皮肤中。 当时, 那木棍劈向姜掩, 她同时踹向对方的肚子, 所以对方才没能使全力,不然可能会骨折。对此,她心里有数。可即便是最好的结果,看到姜掩所受的触目惊心的伤时,崔怀风忍不住皱眉,眸中流露出担忧。 老大夫虽年岁已高, 手上的动作却又稳又快, 将所有木刺一一挑出后撒上了药末止血,随后开了个活血化瘀的方子。 “多谢, 有劳了于大夫。”姜掩笑了笑。 “无事。”于大夫摆了摆手,收好药箱。 收到姜掩受伤消息赶来的朱锦, 和姜掩对视一眼, 便知主子的心意, 唤上郑普,二人一道送于大夫回去。 屋内只剩二人, 姜掩取出一个白玉制的小罐, “这是宫里外敷治伤的药膏, 正巧带着, 怀风, 我不方便, 你帮我涂一下, 好吗。” 崔怀风倒没拒绝, 坐在她身边,接过罐子,用指尖沾取一块半透明的药膏,在淤青处慢慢涂开。 姜掩轻笑,“怀风,你记不记得,在府中有次也是你替我涂的。” “记得。”崔怀风无甚反应,专心上药。 “怀风,你还是心疼我的。”姜掩试探性地小声道。 崔怀风一顿,想要反驳,却开不了口。 姜掩察觉到崔怀风一瞬间的犹豫,一把握住他上药的那只手的手腕,将他拉向自己,强迫他与自己对视,崔怀风慌乱的神情被姜掩如鹰一般锐利的眸子捕捉。 崔怀风对上她似有洞察一切的压迫性的目光,下意识想逃离。可姜掩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只是她没有再做什么过分的举动,而是垂首将脑袋抵在了自己肩膀,似是累了。 姜掩埋在他颈侧,嗅着他身上熟悉又好闻的味道,心中酸涩,短暂地笑了一下。 这个暧昧的姿势维持了一小会,姜掩便直起了身子。 崔怀风以为她要准备离开,回隔壁去了。熟料姜掩眼睛一眨,往后一倒,竟是躺在床上了。 崔怀风不解。 姜掩露出一抹无辜的笑,“怀风,你照顾我几天,好不好。” 崔怀风这下明白了,她这是不打算离开自己家了,“不好,再不济还有朱锦和郑普。” “朱锦忙着替我办事,分不出旁的心神来,郑普到底是个男子,日后是要嫁人的,不宜照顾我。” “一日妻夫百日恩,我们几个月妻夫情份,你不能丢下我这个伤患不管。”姜掩委屈巴巴地看着崔怀风,毫无愧色。 崔怀风属实没想到姜掩竟能如此无赖。 任由姜掩说得天花乱坠,崔怀风不吃她这一套,也不想再惯着她,想着拉着姜掩起来。 崔怀风的手离姜掩未受伤的胳膊还有一指的距离,姜掩骨碌一侧身抱着手臂痛呼道:“好痛!” 她幽幽地看向崔怀风,睁大水亮的眼睛,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撒娇道:“怀风……” 崔怀风看了一眼姜掩胳膊上的伤,还是心软了。 姜掩露出属于胜利者的得意的笑。 郑普独自回来时,看见姜掩还在家中,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直到饭后,姜掩黏着崔怀风一道回了屋,他才察觉到不对。但是他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震惊过后,默默接受了这个事实,回自己房间了。 进屋后,姜掩先一步躺在床里面,崔怀风尽力控制自己无视她的存在,上了塌靠坐在床头,依着烛光看书。 姜掩凑近崔怀风,“怀风,你看得何书,我也同你一起看。” 崔怀风冷冷扫了她一眼。 姜掩笑嘻嘻道:“你看你的,我不打扰你了。” 姜掩依偎着崔怀风躺下,脑袋靠近他腰侧,她出神地看着崔怀风隆起的小腹,伸出手轻轻抚摸。掌心原本柔软的腹部突然有了动静,姜掩原以为是自己弄错了,可过了一小会儿,又动了。 姜掩猛地起身,像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惊喜道:“怀风,它在动呢!” 崔怀风镇定地合上书,“是胎动。” 姜掩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问道:“我晓得的。怀风,你说,它刚刚是在我打招呼吗?” 约莫是被姜掩的情绪感染,崔怀风眉眼温柔得如三月和煦春风,轻笑道:“也许吧。” 姜掩小心翼翼地趴在崔怀风腹部,感受它的存在。 崔怀风垂眸,瞧着与腹中孩子互动的姜掩,忽然觉得有她在身边,甚好。 姜掩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住了下来,不过白日还是会在自己房中处理公务,每到饭点就会过去蹭饭,晚上则用各种理由与崔怀风同住。崔怀风替她上药,姜掩则为他按摩腰身。 不过姜掩也不白蹭饭,她包了家中的一些琐事粗活,采买劈柴修篱笆等。 为了方便劳动,她也换上了葛布制的衣服。只是便是粗布麻衣,依旧藏不了她的风情与美丽。 崔怀风租房的这块区域人口不多,院落分布松散,邻舍间来往并不紧密。不过道路规划清晰,姜掩每次采买都会经过主路。 路侧有几家是与母父同住的年轻儿郎,姜掩是这附近少有的貌美女子,几个儿郎不免动了春心。 姜掩在京中时,对她有倾慕之意的男子便数不胜数。只是遇见崔怀风以前,她并不关心,遇见崔怀风以后,更是一心扑在他身上,眼里再无旁人。 回家途中忽得被陌生男子拦住去向,姜掩一时没能分辨清对方的来意。 “有事么?”姜掩冷着脸,她还急着回家见怀风呢。 年轻男子一直羞涩得没敢看姜掩,于是也没能瞧见姜掩的不耐烦。 男子原是鼓起勇气才来的,靠近真人以后,他心跳不止,垂着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姜掩逐渐没了耐心,侧身便要离开。 男子一时心急,喊住了姜掩,抬手递给她一个香囊,满眼的真诚与羞怯。 姜掩这回明白了,她正要拒绝,抬首却见崔怀风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中,遥遥看着自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6-23 12:45:19~2024-06-27 12:45: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乱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2 ? 吃醋 ◎“你心里还有我,对不对?”◎ 按往日来算, 这个时候姜掩该采买结束回来了。 今日不知怎么的,突发奇想出了屋,在院中等她回来。没有什么特别的缘由, 只是想到她见到自己时, 或许会惊讶过后嫣然一笑, 心中对此隐隐有了一丝期盼。 只是他等到的,却是陌生男子向她示好。 那场景太过刺眼,崔怀风失神地想,他不该出来的。 崔怀风胸口闷得慌,或许是孕期反应。他这样安慰自己,可是思绪却愈发不受控制。 从前便有不少人心悦她, 她全然不理睬, 满心满眼只有自己,所以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姜掩的爱的自信。可纠缠至今, 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她对自己的感情还有多少呢。 再者, 重逢以后, 二人从未确定过关系。旁人向她示好, 合该与自己无关。可是她和自己这些天的亲密又算什么呢…… 崔怀风莫名生了几分怒气,又忽得惊讶于自己竟会生出这般陌生的情愫。 难道是因为他人爱慕姜掩所以自己生气了? 这个答案太过荒谬, 崔怀风随即否定了这种可能。 罢了, 是自己不清醒。 崔怀风心乱如麻, 不想让自己失态, 默默转身, 打算回房间。 “夫郎!” 崔怀风身子一滞, 动听又熟悉的声音如破开沉闷阴天的一束光, 所有阴霾一扫而空。 姜掩怕崔怀风没听清, 在前一声的基础上,又提高了几分嗓音唤道:“夫郎!” 姜掩顾不上旁边的男子,直截了当道:“多谢好意,我已有夫郎了,我先走了,不然我家夫郎该等急了。” 说罢,姜掩脚步轻快,像只快乐的小狗奔向了她和他的家。 入了门,姜掩将采买到的东西放在桌上,赶忙走到还愣在原地的崔怀风的身边,上前一手搭在他的腰上,将他护在怀中。 崔怀风一僵,想到方才之景原想推开她,可不忍拒绝她的关心,还是由她去了。 姜掩习惯性说笑,“怀风,可是特意出来寻我的?” 姜掩无意的调侃戳中了崔怀风的小心思,他生硬道:“……没有。” “好吧。”姜掩笑了笑,也不在意。反倒是经过方才的插曲,她很好奇崔怀风的反应。 姜掩微微侧首,看向崔怀风。崔怀风面上云淡风轻,似是不在意。 姜掩带了点试探地问道:“方才有人赠我香囊,你瞧见了吗?” “嗯,所以呢?”崔怀风微微蹙起眉,方才平复的情绪又再度涌起。 “怀风,你心情不好吗?”姜掩明知故问,他虽不怎么表露,可二人朝夕相处,她大抵能猜到。 崔怀风不想理睬她。 “你猜我说了什么?你不想知道吗?” 崔怀风冷道:“与我无关。” 姜掩噗嗤一笑,崔怀风觉得她莫名其妙,心中烦躁愈盛。 姜掩朱唇轻启,眉眼轻弯,“我家夫郎可是吃醋了?” 吃醋?自己吃醋? 崔怀风怎么也无法把自己和这两个字联系起来,“没有。” “你承认了!”姜掩美目一眨,兴奋道。 崔怀风这才意识到方才的回应竟变相认同了自己是她夫郎的话。崔怀风抿了抿唇,不知如何解释。 “我说,我已经有夫郎了。”姜掩笑意里的明媚似传染于声音,普通的一句话此时格外悦耳。 崔怀风原本紧蹙的眉头不知不觉放松下来,“哦。” 姜掩的回答似有魔力一般,原反复缠绕于胸口的那抹不明的怒意彻底消散,随之而来的,是安心和甜意。 姜掩心意一动,松开手,“怀风你等我一下。” 姜掩匆匆翻过篱笆墙,回了自己房中,又匆匆跑回来。 姜掩献宝一样向崔怀风摊开手,她的手掌中躺着绣工精美的香囊,正是那年银杏林中崔怀风赠她的那个。 几年过去,香囊已见岁月痕迹,可除了颜色泛旧,莫说布料无破损甚至明显褶皱,连丝线纹路依然清晰平整,足见佩戴者之用心爱护。 崔怀风心头蓦地一软。 “前些日子换了衣物还没来得及佩戴,近来不是又与人起了冲突,斗争间很容易弄丢,有了前车之鉴,便先收着。”姜掩笑了笑。 “这样。”崔怀风的语气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目光仍停留在香囊上。 姜掩将香囊小心挂在腰间,“平日里,我本不舍得戴,可我又转念一想,这样好的香囊是天下独一份的宝贝,总藏着不戴亦觉可惜。近来若逢熟人,向他们炫耀一下我夫郎的手艺。” 崔怀风难得附和她的“油腔滑调”,轻笑道:“好。” 此时氛围暧昧又轻松,姜掩当即追问道:“我总瞧着屋内的那支花眼熟,是当初从府里带出的那支,是不是?” 崔怀风本就无意隐瞒,姜掩既问了,他便大方承认,“是。” “你从府里离开,什么也没带,除了它。不过是一枝枯枝,为何值得你千里迢迢带着,还养于此?” 姜掩死死盯着崔怀风的眼眸,他避无可避。 “你心里还有我,对不对……”姜掩循循善诱。 崔怀风久久看着姜掩,有片刻犹豫。 他犹豫的不是回复的答案,而是回复本身。 重逢后,他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感,甚至骗自己。可当他看到他人对姜掩的求爱,以及她拿出承载着过去的美好的信物时自己的情绪变化,他清楚又无奈地察觉到,自己还爱她。 半晌,崔怀风如释重负道:“是。”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姜掩闻言眼睛一亮。 此刻她的内心像极了那枝梨花,原本萧条颓废,死气沉沉,却逢春来,花芽灵动地冒出,花苞破开束缚,朵朵绽放。 姜掩笑得比梨花还灿烂,亮晶晶的眼眸眨也不眨地盯着崔怀风,“真的吗?” 姜掩的感染着崔怀风,他上扬的唇角带着几分宠溺,“嗯。” 姜掩嘿嘿一笑,甜甜地唤道:“夫郎。” 这次崔怀风顿了顿,轻声回应道:“嗯。” 姜掩彻底满足,顿时有了干劲。转身哼着小曲儿,收拾采买的东西去了。 崔怀风看着姜掩麻利干活的身影,忽得恍了神。 姜掩总因为赵丘心的事和自己吵闹,他虽知道她是因为介意和在乎,可他不明白她为何揪着此事不放。他疲于与她争吵,有时也会觉得她太固执,甚至无理取闹。 直到他亲历旁人求爱于她,那抓心挠肺的难受和醋意让一向自持冷静的自己失态。 此刻,他才终于明白。 原来嫉妒是这种滋味。 姜掩从前便有分寸,男女之事处理得很干净,自己很少遇见这种情况。若非此次偶然碰到,他也许仍旧不理解姜掩。 只是自己不过经历这么一次,可,而她却要多次面对自己和赵丘心成婚的事实。 崔怀风心中酸涩不已,他心疼她。 —— 二人虽然还和从前一样互动,可亲昵的相处氛围难掩。 经过互通心意,姜掩恨不得时时刻刻黏着崔怀风。若不是崔怀风不时提醒,姜掩还要更粘人。 二人的变化,郑普早已察觉,但很聪明地如以往一样以平常心对待。 —— 半夜。 姜掩听见轻微的动静,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姜掩因在战场练就的警惕性,加之要照顾怀孕的崔怀风,她睡得并不深。 她睁开眼,一时还未适应昏暗的环境,只能瞧见本应入睡的崔怀风坐起来,似有下床的架势。 “怀风,你去哪?”姜掩关心道。 崔怀风身子一僵,他已将动作放得极轻,没料到姜掩还是醒了。 没得到回复的姜掩坐起身,靠近崔怀风,试图看个究竟。 此时姜掩已习惯屋内光线,恰遇夜云消散,月光照得屋内亮堂,只见崔怀风胸前衣襟似是有些湿濡。 “怀风,你这是……泌乳了?” 崔怀风白皙的脸蓦得便红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有雷 33 ? 孕中反应 ◎“怀风,有我在。”◎ 崔怀风耳尖发烫, 被姜掩发现,慌乱中便想要离开。 姜掩握住他的手腕,崔怀风硬生生挣脱开来。 姜掩眼疾手快, 立刻起身揽抱住了他的肩, 忙安抚道:“怀风, 有我在。” 姜掩的话语犹如有魔力一般,崔怀风逐渐冷静下来。 姜掩紧紧搂着他,再次重复道:“别怕,怀风,你还有我。” 崔怀风眼中充满了迷茫,小声“嗯”了一声。 姜掩这才松开手, 下床点了一盏灯, 又重新坐回崔怀风身边。 她小心握住了崔怀风的手,这时才发觉, 他如白玉竹一般的手竟生了凉意。 姜掩心疼地柔而缓地搓了搓他的手,试图捂热。 崔怀风的情况, 姜掩大抵能猜到。她之前有询问过刘太医有关孕父的事, 自己虽无法感同身受怀风的苦, 更不比大夫靠谱,但多少了解一些。 姜掩耐心开解道:“怀风, 这是男子怀孕的正常现象, 人之常情, 不必为此感到羞耻。” “我知你面皮薄, 你方才是想自己解决, 对不对?” 崔怀风默不作声。 “怀风, 若是在白天, 你可以自己处理。夜晚昏暗, 视野不明,屋内狭窄拥挤,院外地面又不甚平整。你怀着身孕,不便行动,若磕了碰了,我和郑普心疼你不说,万一伤到孩子呢?” 崔怀风仍旧沉默,只是姜掩能察觉到他已经有所动摇。 “我只是想帮你。” 姜掩目光真诚,循循善诱,“怀风,我是你的妻君,妻夫之间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崔怀风这才抬起头,看向姜掩。眼下的他没有了往日的清冷和疏离,转而代之的是无助,惹人怜爱。 姜掩在他身后垫了软枕,她的手搭在崔怀风中衣的衣领上,崔怀风有一瞬间犹豫,下意识道:“不行……” 姜掩温柔地笑了笑,“怀风,相信我,好吗?” 崔怀风茫然地眨了眨眼,算是默认了。 姜掩揭开了中衣,崔怀风偏过头去。 烛光柔和而明亮,照在崔怀风瓷白的身体上。崔怀风及腰的黑发如瀑,几缕青丝落在前面。 崔怀风此刻连脖颈都是粉的。 “没事的,怀风。”姜掩轻声安慰,随后替他解决。 过了一会儿,姜掩起身,最后用帕子沾了温水,细细擦拭,这次终于结束了。 崔怀风眼角湿红,竟不知什么时候哭了。姜掩吻去他眼角的泪水,替他拢好衣衫,熄了灯,扶着他躺下。 崔怀风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姜掩怀中,无意识地依赖着她。 姜掩轻轻抚摸着他的长发,轻声道:“睡吧。” 【📢作者有话说】 祝各位审核大大发大财! 小说请勿代入现实。 34 ? 矛盾 ◎他的感受。◎ 卯时, 天才刚亮。姜掩已因身体记忆,迷迷糊糊醒了。 身侧的崔怀风大抵被姜掩翻身的动作影响,加之孕期睡得并不深, 亦缓缓睁开了眼。 姜掩见崔怀风醒了, 笑嘻嘻地盯着自家夫郎, “怀风,早啊。” 崔怀风原本迷蒙的眼睛在和姜掩对视的一刹那瞬间清醒,白皙面颊肉眼可见地染上了淡淡的红。 崔怀风慌忙移开视线,便要起身。 显然是因为想起了昨晚之事。 姜掩心下了然,他越如此她越想逗逗他。于是反应迅速地拉住他的胳膊,崔怀风重心不稳往后倒去。 姜掩迅速伸出手拦住他的背做以缓冲, 臂膀感受到他的重量, 似是比以前重了些,大抵是因为多了一个小家伙。 崔怀风被迫正躺在床上, 姜掩翻身钳住他的双腕,将人圈在自己身下。 “天色还早, 夫郎不再多和我待一会儿?” 崔怀风不敢看她的眼睛, 没有说话。 姜掩俯下身去, 崔怀风白玉似的耳廓因她的靠近而变得粉红。姜掩贴着他的耳边,戏谑地笑道:“昨夜……” “不许说!”崔怀风脸色一变, 及时制止。他耻于私密之事被谈及, 更有点生气姜掩以此娱乐。 姜掩情绪上头, 未察觉到崔怀风已有些不安和抗拒, 只当他仍旧羞恼。 她轻巧地撩开他的衣襟, 将手伸了进去。 “看起来与昨夜相差无几, 夫郎可要妻君帮忙?”姜掩似笑非笑, 柔软触感让姜掩颇为心猿意马。 “姜掩!” 崔怀风少有的失控的制止声惊醒了姜掩。 姜掩回过神来, 身下的崔怀风竟湿红了眼,脸上的表情不知是羞耻还是憎恶多。 其实这不过是和以往无数次一样,再寻常不过的一次亲密,可即便是床笫之间的妻夫密语,也不该拿怀孕当调侃。 姜掩从前做过的强迫和独断之事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崔怀风长期的委屈再也无法忍耐。 崔怀风直视姜掩,质问道:“姜掩,这么久了,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姜掩大脑一片空白。 “你总是不问我的意见就做混账事,以往也就罢了,现在,你明明知道我还怀着孩子。”崔怀风心力交瘁。 “我没打算那么做,怀风我……”姜掩一时失语。 崔怀风挥开她的手,无心和她多言,只疲惫道:“让我起来吧。” 姜掩呆愣地看着崔怀风,原想去扶着他,可终是不敢伸出手,只能徒劳地目送他离开。 空荡的房间中只剩姜掩一人,她深深叹了一口气。 对于崔怀风这次的生气,姜掩似懂非懂。她以为和从前一样,他容忍自己的放肆,甚至可以将其当做情趣。虽说不出缘由,可她又觉察些不一样来。 姜掩一时还琢磨不出个结果,只是一回想怀风愤怒伤心的脸,就于心不忍,自己好像……是过分了。 —— 屋外,崔怀风坐在院中,呆坐了许久,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 他是气姜掩,只是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因为若是从前,他大抵会选择忍着或直到她来解释道歉。可经历之前的吃醋,他渐渐想明白了一些事。 产生矛盾时,有的方面自己不理解姜掩,同样的,姜掩有时是否也不了解自己呢? 可哪怕不了解,姜掩这次也越界了。 崔怀风垂首看向腹部,轻轻抚摸腹部,小声道:“你娘亲是混账了些,盼你日后莫要像你娘亲一般……” 正说着,崔怀风余光瞥见了熟悉的身影。 他一侧首,姜掩竟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6-30 13:05:30~2024-07-15 13:0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快乐修狗~ 2瓶;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唯止能止众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5 ? 心意相通(修) ◎“别走,今夜……留下来。”◎ 崔怀风不知她是否听见了方才的话, 不过便是听见也无妨。 姜掩倒没追问,只是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无措地站在崔怀风跟前, 闷声道:“怀风, 方才我唐突了, 我向你道歉。我没打算做到最后,只是想和你亲近,我知你烦厌,以后我会尽量控制自己的。” 崔怀风脸色好了不少,正打算此事像以往一样就此翻篇时,他忽然福至心灵, 抬首看向姜掩。 姜掩姣好的面容带着几分颓意和不安, 原本明亮如玉的眼眸被浓密的睫毛遮挡变得暗淡,无精打采得像只蔫巴的小狗。 崔怀风想, 情绪上头时自己有好好看过姜掩吗? 好像没有。 崔怀风努力回想了一下,夹杂在日常和相处间的片段, 自己多数时候总不愿理她, 有时虽然也看她, 或怒或喜或厌或淡,但只是看着而已, 并没有深想。 她那样高傲强势的人此刻却卑微又不安, 有多少次她像现在这般, 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呢。 她犯错是该道歉, 可只是单论此刻, 他望着她失落的脸, 本能地不想让她难过。 姜掩显然没想到崔怀风会如此直白地盯着自己这么久, 不自在道:“怎么了?” 崔怀风心底涌上一股冲动, 他很想对姜掩说,我们之前是不是不够了解彼此。 只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他还是羞于直白表达。 崔怀风张了张口,最终转为一句简单的“没什么。” 崔怀风的欲言又止让姜掩更心急,可她也不好追问。 崔怀风瞧着姜掩着急担忧的神情也跟着难受,徒劳地找补道:“我真的已经不生气了,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姜掩心里斗争一番,只能无奈道:“你不气便好,那我先去隔壁房间处理公务了。” “好。” —— 姜掩坐在桌前,批复着快马送来的公文,批到一半忍不住走神。 怀风今日着实不对劲,可好像和寻常又无太大差别,是因为今早之事吗?还是别的原因? 当时,他说孩子的娘亲混账……可是他不是说赵丘心于他有恩吗?怎么会怨他?总不会是因为死后独留他和孩子吧? 只是重逢,二人心照不宣地再没提过赵丘心有关之事。怀风为何忽得想起了她,莫非是因为自己惹他生气,所以他一时念起了前妻的好? 姜掩握笔的指骤然攥紧,蛾眉紧蹙,看公文哪哪都不顺心。这份的字太丑了,那份语焉不详,手边的这份汇报得这么详细做什么? 姜掩将笔重重放下,闭上眼捏了捏山根。半晌,待情绪稳定下来后又重新拿起笔回复。 一个时辰后,送来的公文信件又派人送回了京。 姜掩身子往后倾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简陋的屋顶发呆。 且不论赵丘心,先想想怀风。 怀风在她的印象中,虽以冷淡示人不爱与人交心,可她知晓,藏在他冰冷外表下的是比春日池水还要和煦的性子。 他待自己总是包容的。似乎无论做什么,他都愿意忍让,他对自己是有感情的。当然也或许是父亲早逝母亲宠侍,他习惯将委屈独自消化。也或许,是畏惧于自己的权势和性子强势被迫妥协。 她原以为,他会一直由着自己。可怀风今早反应激烈,过后却又格外沉默。 问题到底出在了哪儿? 姜掩举起胳膊搭在额上,疲倦地闭上眼。 他当时说,我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没有吗? 自己有多爱他他不知道吗?怎么可能不考虑他的感受?怎么可能不了解他的性子,甚至他的想法。 不对…… 从崔怀风入府再到现在的点点滴滴,随之出现在姜掩脑海中。藏于记忆深处,连闲暇时都难以被察觉的相处细节此刻不断闪现。 被自己有意无意忽视掉的崔怀风哀伤的神色,那时是发生了什么来着? 强迫他入府时,从没想过他愿不愿意。起初他被迫承欢,他是有怨气且不乐意的,她当然知道,可她只有强硬地占有他才能让自己安心。再后来,因为流言争吵,自己是知道他囿于她母亲纳侍的阴影的。还有很多…… 自己当然是知道他的想法的,可自己明知他不愿意,但是还是做了…… 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问她,是啊,自己有真正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姜掩缓缓睁开眼睛。 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对他呢? 答案她其实知道的,只是从未正视。 从知晓他嫁给赵丘心那刻起,嫉妒和恨意就深植于她心底,靠蚕食着她的理智疯狂滋生。那种痛苦的压抑的感情长久支配着她,让她难以自控。 是,自己是嫉妒赵丘心嫉妒得发疯,可是赵丘心已经死了。 无论如何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最重要的是,现在他在自己身边。 姜掩想了很久很久,待回过神来,日已近西山。 ———— 到了饭点,姜掩一如既往蹭饭,只是再不似之前的插科打诨。 饭桌上难得安静,只是太静了,静得有些冷清了。 崔怀风不甚自在,只是终归亦未表达什么。 饭后,姜掩帮着收拾完碗筷后,拘谨道:“今夜,我去隔壁休息吧。” 姜掩的意思崔怀风明白,因着今早的矛盾,她要避免再做出让自己不快的举动。 她的认真崔怀风看在眼中,她是强势了些,可她也为了自己在学着改变。 姜掩见崔怀风没什么反应,当他默认了。她方起身,崔怀风忽得开了口。 “别走,今夜……留下来。” 姜掩一顿,反应过来后,想笑又不敢将喜悦表现得太明显,克制着自己,但又生怕他反悔似的,语速极快地答应道:“好啊。” 崔怀风失笑。 —— 夜晚,二人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睛,却都难以入眠。 良夜漫长,是洽谈的好时机。 姜掩于黑暗中睁开了眼,先忍不住开了口,“怀风,你睡了吗?” 崔怀风轻声道:“没有。” 姜掩顿了顿,侧过首面向崔怀风,“怀风,对于今早之事,我想了很多。今后我会多考虑你的感受的,我知口说无凭,日后我会证明的。” 崔怀风心中一软,他非草木,能感受到姜掩对自己的珍惜,只是不知该回些什么好,想了想,也只能道了一句“嗯”。 姜掩继续道:“还有一件事,重逢后我就打算讲,只是没有合适的时机。” 崔怀风静静聆听着。 “怀风,我认真想过了,只要是你的孩子我定会视如己出。若你还愿意同我共度余生,你腹中的孩子便是我唯一的血脉,我会让它入姜家玉牒,护它一世平安无忧。” 皇族对血脉传承一向执着,别说姜掩是最受宠的王爷,便是寻常人家,也很难做到将与他人所生子嗣当作亲生的。 崔怀风的手搭在小腹上,想要告诉姜掩真相,却又硬生生止住。 姜掩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崔怀风的回应,只好干巴巴地小声道:“我说完了。” 过了一会儿,在姜掩以为崔怀风睡着时,被中有了动静。 崔怀风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 姜掩眼睛猛地睁圆,难以置信地眨了眨。 崔怀风难得主动,顿了顿,不好意思道:“睡吧。” 黑暗中,姜掩的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7-16 09:00:00~2024-07-19 0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唯止能止众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6 ? 危机 ◎“妻君。”◎ 姜掩近来总是早出晚归, 回来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油烟味。她自己似乎也有所觉,怕影响崔怀风,睡前定会沐浴后再上.床。 某日, 姜掩又早早起床, 穿履准备出门前, 崔怀风终是忍不住问询道:“最近是有什么事么?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么。” 姜掩笑了笑,走回床边,凑过去亲了亲崔怀风,“让你忧心了,没什么事。不过,你今晚就知道了。” 崔怀风无奈地笑道:“神神秘秘的, 好, 那我便恭候了。” 日落西山,橙黄覆境。姜掩早早归来, 手里还拎了不少东西,多是食物。 入了院, 郑普上前接过, 放到了灶台附近。 姜掩对上崔怀风好奇的目光, 揭开谜题:“今日我来下厨。” 郑普和崔怀风面面相觑,眼睛都微微睁大, 颇为惊讶。 姜掩已经撸起了袖子, 走向了灶台, “我最近去酒楼学厨艺, 不过就专门学了那么两三道菜, 今天请夫郎来验验成果。” 崔怀风眨了眨眼, “好。” 郑普不太放心地走过去围观, 姜掩麻利地清洗和切果蔬, 处理肉类不太熟练,让郑普帮了忙,备好食材后,起锅烧油,放料炒菜,总体来看有模有样的。 约莫一个时辰后,热腾腾的饭菜出了炉。冬瓜排骨汤,西红柿炒蛋,清炒菠菜。汤浓味香,色泽清新,一一摆放在饭桌上。旁边的竹篓中盛着清洗后水亮的桃子和樱桃。 姜掩小心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面,走向坐于饭桌前的崔怀风,轻轻放下,“最后一道来啦。” 碗里是劲道的白面,配了两个绿油油的菠菜,还有一个煎蛋,是一碗长寿面。 崔怀风一愣,今日晚饭的阵仗让他不解,可看到这碗面时隐隐想起了什么。 姜掩坐到崔怀风身旁,目光柔软,“你忘啦,今日是你的生辰。” 崔怀风有片刻恍惚,他已经很久没有过生辰了,幼时母父会一同为他庆生,只是太遥远了,远到连回忆都模糊了。自母亲纳了侍,缺失的不仅是他的生辰。遇见姜掩以后,这个专门庆贺自己降生的日子才又重新鲜活起来。 只是自姜掩去边关以后已经有好几年了,没有她的这段时间他也无心再过,更不再特意留心这个特殊日子,只当寻常一样过,他都快忘了今日是自己生辰。 更不论君子远庖厨,莫说姜掩贵为王爷,便是寻常人家女子都很少主厨。 崔怀风垂首,望着爱人亲手所做的饱含爱意的长寿面,既感动又欢喜。 姜掩期待道:“怀风,尝尝味道如何。” 崔怀风举筷一一细细品尝,点了点头,真诚道:“都很好。” “啊,不再多夸夸我吗?”姜掩瞪大眼睛,试图呈现出水汪汪的感觉,旁人做可能滑稽,可姜掩本就生得好看,眼睛又黑又亮,做起这个动作来,倒别有一番风味。 崔怀风抚唇轻笑,“那……真的很好吃,妻君。” 姜掩的笑意一滞,随后眼睛一亮,激动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没什么。” “你方才说妻君了,我听到了!”姜掩握住他的手喜道。 “是么?”崔怀风淡淡地笑了一下。 “再多说几句嘛,我想听。” “吃饭。”对于姜掩的撒娇,崔怀风熟视无睹,往姜掩碗里夹了一块金黄的炒蛋。 姜掩挑了挑眉,夹起炒蛋,边吃边暗爽,她明明只吃了一块味道普通的蛋,心里却美得不行。 崔怀风唇角轻勾。 饭后,姜掩依依不舍地与崔怀风告别,明明是去隔壁处理因近日学厨艺而堆积的公文,她表现得却仿佛像是要远行一般。 “好了,去吧。”崔怀风扒开像八爪鱼一样缠着他的姜掩。 “好吧。”姜掩蔫蔫地回了隔壁。 —— 堆积公务众多,还有几份加急,姜掩一直处理到了深夜。 月黑风高,浓云密布,有两个人像黑夜里的幽魂一般,悄悄靠近崔怀风所在的主屋后面。 云缓缓飘动,藏于云后的月亮露出,月光照亮了两人的脸,竟是数日前与姜掩起了冲突的那两个地痞流氓。 二人行走多年,除了官府,只在姜掩这儿吃了亏,甚至还受了伤。她们心怀怨恨,一直伺机而动,等着报复姜掩。二人踩点多日,知晓这三人的住址,今日便是一锅端的时候! 高成举起火把,丢向屋子,直至看见火苗,这才匆匆逃离。 —— 隔壁,姜掩终于处理完了公务,美美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 她起身拍了拍一旁的朱锦的肩膀,“今日辛苦了,都结束了,赶快回去休息吧。” 朱锦恭敬道:“谢主子体谅。” 姜掩和朱锦一道出了门,不同寻常的光亮吸引了姜掩的视线。 她寻向光源所在,竟是主屋。屋子已燃起熊熊火焰,明亮的火焰深深刺痛了姜掩的眼。 姜掩痛苦地嘶吼道:“怀风!”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37章【正文完】 37 ? 完结 ◎“孩子是你的。”◎ 灼热的温度, 呛人的烟雾,崔怀风于睡梦中忽得惊醒,屋内竟不知何时起了火。 为方便怀孕的崔怀风走动, 姜掩精简和调整了家具。家具彼此间相隔较远, 但靠墙一方已燃起熊熊火焰。 崔怀风头昏脑涨, 出于求生本能,顾不上身体的不适赶忙下了床。起身的一瞬他眼前猛地一黑,险些跌倒。 他强撑着身子,用手捂住了口鼻,眯着眼睛寻找出口。 崔怀风先靠近离自己最近的窗边,试图推开却未果。他用力砸窗户, 竟也纹丝不动。他只能另寻出路, 熟料门竟然也被封死。背后灼热的温度烧得他心慌。他缓缓侧过身子。 比他还要高的火焰,直达屋顶翻腾的浓烟, 眼前一片吃人的亮,恐惧侵蚀了崔怀风。 周围物品已在不同程度地燃烧, 没有可以用来破门的东西。他用足了力气地拍打门框, 唤着姜掩的名字, 可是于事无补。 屋内的温度越来越高,像被太阳在炙烤。崔怀风身子愈发沉重, 五脏六腑都在难受。他捂着肚子缓缓滑落了下去, 眼前也越来越模糊。 在昏厥的一瞬前, 他隐约窥见有人破门而入。 崔怀风无意识地想, 是姜掩吧。 他彻底没了意识。 —— 崔怀风再次醒来时, 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劫后余生的迟滞感, 让崔怀风一时分不清现实。 他眨了眨眼, 转首环顾四周。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上, 姜掩坐在床边,屋内只有他们两个。 姜掩听到他的动静,原本低垂的头猛地抬起来。她眼底青紫,脸色也有些差,约莫是数日没睡过好觉的缘故。 可最让崔怀风动容的是,她的脖颈手臂上被火灼伤后触目惊心的伤,狰狞的伤疤上还敷着药膏。 原本处于麻木飘忽状态的崔怀风心口不自觉地泛起酸涩。 “姜掩……”崔怀风开口,嗓音沙哑。 听到自己的声音,崔怀风对自己还活着的事实终于有了实感。 “你先别动,我去给你倒杯水。”姜掩起身,走到桌边。她拎起水壶时,这才注意到自己卷起袖子后露出的臂膀,她身形一顿,慌慌张张地想解开袖子,以遮盖伤痕。 “别……”崔怀风虚弱地制止道,“等药彻底渗入后再处理吧。” 姜掩知道他已经看见了,顿了顿,听了崔怀风的话,放下解袖的手,转而倒了水,拿着茶杯走到他身边。 崔怀风喝了几口,温热的水流顺着喉咙流向体内,身体的疲累感似乎减轻了点。 姜掩将水杯放到一旁,扶着崔怀风重新躺下。 崔怀风头脑逐渐清醒,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也有不同程度的烧伤,只是没有姜掩那么严重。 崔怀风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腹部,他忧虑地看向姜掩,“孩子……” “孩子无碍,怀风你放心,刘太医已经瞧过了。” “那便好,郑普呢?” “郑普在耳房,我赶到时,他刚刚逃出来了,哦,期间还有朱锦一起帮忙。”姜掩思绪有些混乱,讲完后又迷茫地想自己表达清楚了吗。 崔怀风侧首,目露不忍,忍不住关心道:“姜掩?” 崔怀风轻声的呼唤触动了姜掩的心弦,她咬着唇强忍着,可眼泪却不受她控制,如断线的琉璃珠一般噼里啪啦往下掉。她起身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崔怀风。 “还好,还好你无事。”姜掩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怀风,我差点就永远失去你了啊……怀风……”姜掩掉泪愈发汹涌,心中压抑的感情有了宣泄口。她收紧双臂,像要将他嵌入自己身体一般。 姜掩根本不敢回想,若自己来迟一步,会发生什么让自己悔恨终身的事。仅是崔怀风置身火海这个客观事实,就让她一阵后怕,更别提那些刺眼恐怖的场景。 崔怀风眼角泛红,伸手回抱住了姜掩,闷声道:“我也怕……再也见不到你……” 姜掩将头埋在他颈侧,颤抖着身子放声大哭。 二人紧紧相拥,许久后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姜掩吸了吸鼻子,目光变得锋利,“纵火的人已经找到了,是之前的那两个混混,已交由定通知府处置。三日后,午时问斩。” “罪有应得。”崔怀风简单评价道。 —— 二人在姜掩租住的院子就近养伤,几日后,崔怀风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 有刘太医照料,加上宫里送来以及特意寻来的上好的药材,二人的身体恢复得很快。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除了面对被烧毁的院落时,难免触景伤情。 —— 某个寻常的日子,二人在家中赋闲。 连着几日的晴天转了阴,到午后,阴云遮天。不多时,便开始下起毛毛细雨。 因着是小雨,雨落在屋顶或地面时并不吵闹,反而很清脆动听。自屋檐流下时,像是不时闪着光的一条条银色的丝线。 空气中弥漫着清凉的雨的气息,还带着微微的湿意。 远处雨雾蒙蒙,山色变得模糊,绵延重叠的山的线条变得柔和起来,连颜色都融成了深浅不一的绿。 透过窗所见有限,仅一框之景。姜掩干脆开了门,站在门口,听雨观山。 崔怀风走到她身旁,姜掩忙关心道:“会冷么?” 崔怀风摇了摇头,“不冷。” “那便好。” 姜掩出神地望着院内绵绵细雨,转过首朝崔怀风笑道:“还记得,那天也是这样好的雨天,你于檐下避雨,而我对你一见钟情。” 崔怀风凝视着她的眼眸,温柔地笑了笑。 “遇见你以前,我从未想过夫郎这个存在,更别说与什么人相伴余生,这些于我而言都难以想象。直到遇见你,我才无比确定,你就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 姜掩直白又真诚的言宣,令崔怀风动容。 一直以来,崔怀风都困于父亲的死,潜意识里害怕伤害和背叛。 他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或许都不会走出来。 直到火海逃生,他想通了许多事。 他和姜掩存在很多误会,有过争吵有过恩爱,但无论如何,姜掩都没有放弃过自己。 她冒着生命危险来救自己,那么自己为什么不可以给予她信任呢? 他想相信自己的爱人,或许他不会步父亲的后尘。 崔怀风盯着姜掩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姜掩,我与赵丘心自始至终无妻夫之实。” 姜掩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我与赵丘心无妻夫之实。”崔怀风又重复了一遍。 姜掩睁大了双眼,愣在当场。 崔怀风接着道:“自成婚后,我与她一直分房而睡,从未有过……亲密接触。” 姜掩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来,她试图理解他话里的含义,“也就是说,你只与我欢好过?” 崔怀风一顿,耳尖泛红,仍肯定道:“是。” 姜掩忽得想到了什么,她的视线转到崔怀风腹部,“那……” 崔怀风认真道:“孩子是你的。” “!” 姜掩猛地抬头看向崔怀风,又难以置信地垂首,再次看向他圆润的小腹。 崔怀风耐心解释,“当时为了避免再纠缠不清,也气你的强迫,便说这孩子是赵丘心的。” 姜掩这回终于明白了,震惊过后,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覆上他柔软的腹部,感受腹部的动静。 姜掩笑了出来,笑中夹杂着苦涩与感慨,倾尔温情脉脉地看着未出世的小生命,“这是……我的孩子。” 姜掩蹲下身,小心地捧着他的腹部,将脸贴近,亲昵地蹭了蹭。 崔怀风垂眸,望着爱人和腹中的孩子微微一笑。 姜掩失笑,原来这个活泼的小生命是他们的孩子。 对孩子的爱怜之情还未消散,猛烈的狂喜随之而来。 姜掩起身,兴奋地搂住崔怀风,吻了吻崔怀风的唇,望着崔怀风傻笑,她一时不知还能如何更好地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崔怀风被姜掩的雀跃感染,心情亦十分轻松愉快。 “等等,”姜掩后知后觉,以前自己总嫉妒他怀了别人的孩子,醋坛子都不知道打翻多少个了。自己天天生闷气,到头来竟是和自个较劲。 姜掩羞惭道:“那之前,我是在吃自己的醋?” 姜掩回想起自己因为吃味而做过的那些事那些话,难得老脸一红,尴尬道:“怀风,你瞒我瞒得好苦。” 崔怀风哭笑不得。 姜掩简直尴尬到无地自容,还好她心理素质过硬,加之知晓真相的余喜仍冲击着她,没一会儿就想通了,抱着崔怀风腻歪。 雨渐渐停了。薄烟一般的云漂浮于湛净的天空,阳光投射向辽阔的大地。院内翠绿的植物上挂着如钻石般耀眼的雨珠,屋内的梨花散发着阵阵清香。 崔怀风凝视着姜掩,眸中是藏不住的爱意,“姜掩,我爱你,我想和你一辈子长相厮守。” 姜掩心中的甜蜜满溢,与崔怀风十指相扣,轻笑道:“我也是,此生唯君。” END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婚后小甜饼还有正文没来得及写的糖放到番外。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番外合集 38 ? 番外(补) ◎女儿出生与后话◎ 二人在定通养伤数日, 姜掩原想与怀风回府,想着早早与他完婚,他未婚先孕, 自己定要给他一个名分一个归所。只是顾及怀风月份已高, 一路舟车劳顿, 要受不少罪,甚至可能会伤了身子,便打消了这念头。便先拟了信寄往京城,提前向母父说明情况。 只是现租的院落离城中有一段距离,驿站暂住的刘太医来替怀风把脉多不及时,怀风又受了伤。二人商议后, 姜掩在城中置办了一处宅院, 便于怀风养胎。虽比不上王府,也算是定通最好的一档了。 姜掩在书房处理完公务后的第一件事定是去陪怀风, 与腹中孩子互动。 三个月后,二人的女儿出生了。 崔怀风躺在床上, 虚弱不已, 姜掩心疼地一直握着他的手, “辛苦了。” 产公抱着哭啼不止的孩子走到床边,姜掩小心地接过脆弱的小生命, 坐在崔怀风身侧, 笑了笑, “怀风, 咱们的女儿。” 崔怀风侧首瞧着女儿红彤彤的小脸, 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他强撑着乏困的身子, 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小脸, 原本哭泣的幼儿竟止住了哭声, 眨巴着水亮的眼睛看着父亲,挥舞着小手。 崔怀风将手指靠近女儿掌心,女儿紧紧握住了父亲的手。 她继续挥舞着另一只小手,姜掩心领神会,调整了一下抱姿,竖起食指,女儿亦抓住了母亲的手,随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 崔怀风生下女儿,身子调养得差不多以后,二人才回了京。 回京后,姜掩连着几日被召进宫。 在定通的事,姜掩虽刻意瞒下,可纸终究包不住火。凤君在长明宫收到姜掩在火灾中受伤的消息差点晕过去,女帝整晚陪伴开导,他才安心下来。他心疼小女儿,对她恨铁不成钢,可他也知她的决心,便等到姜掩回京才提起此事。 姜掩自认理亏,面对母皇和父后的耳提面命,态度端正地听着。 姜掩待母父气消后,复又提起和崔怀风的婚事。 二人对彼此的情意,姜济春和季相闲都看在眼里,便同意了这门亲事。 姜济春下旨为二人赐婚,由钦天监择选良辰吉日,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时隔五年,姜掩终于娶到了心爱之人。 —— 二人婚后举案齐眉,伉俪情深。 至白首,姜掩亦无纳侍。一生一世,一双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各位读者朋友们一直以来的陪伴!贴贴!先完结啦,后期再修文。 感谢在2024-07-23 22:37:34~2024-07-24 22:3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莺在歌唱 36瓶;茶青子时杀星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现在貌似变成自动感谢了 39 ? 番外二 ◎老妻老夫日常◎ 姜掩穿着官服, 大清早将崔怀风唤醒。 自生了女儿以后,崔怀风一心扑在女儿身上,妻夫二人亲密时间便少了不少。姜掩起初只是不大习惯, 时间久了便有些失落, 好说歹说千哄万求, 才换来和怀风独处的一夜机会。 崔怀风昨儿个被她折腾到半夜,浑身乏累,见她神采奕奕,一时间还有些迷蒙。 “妻君,怎么了……”他嗓音有些沙哑。 “怀风,帮我系一下官服的排扣。”姜掩兴致勃勃地指了指敞开的领口。 堂堂王爷, 不说有仆从帮着更衣, 只是系扣的话,自己顺手也可以系好。 按理, 夫郎帮妻君更衣是理所应当的。姜掩从来舍不得让崔怀风动手,都是自己穿戴。今儿偏偏留了衣扣, 要崔怀风帮忙, 制造点老妻老夫的情趣。 崔怀风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闭眼就要接着休息。 姜掩不死心,俯身亲亲抱抱, 手也不安分起来。崔怀风顿时清醒了, 他红着脸推开了姜掩, 无奈地起了身下了床, 走到姜掩身边。 崔怀风仅穿着亵衣亵裤, 垂眸专注地为姜掩系好官服上的扣子。 “好了, 去吧。”崔怀风淡道。 姜掩目不转睛, 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依恋道:“好,我去上朝了。” 崔怀风抬眸,撞入她深情温柔眼睛深处,有一瞬心动。 姜掩前脚刚跨出门槛,忽得想起了什么,回头笑道:“你应该说,妻君早些回来。” “你……”崔怀风被她气笑,“没个正经。” 姜掩心情大好,快步走向崔怀风,飞快地亲了亲他,用手指摩挲着他的唇,低声道:“等我回来。” 说罢扬长而去。 40 ? 番外三 ◎叶归帆x洛照红◎ 秋末冬初, 为了来年上元佳节顺利开展,由商会牵头,京城里的灯匠摊贩提前办了场灯会展。 叶归帆闲来无事, 闻此讯, 动身前去, 准备观赏一番。 街上虽比不得每年上元时热闹,却也有不少百姓往来游玩。 细瞧为夜色添上数抹亮光的高挂的灯,比起去年,确实多了许多新样式。 灯火辉煌的某一处,一男一女相视而立。女子向男子递了一枚信物,男子接过, 二人望着彼此心照不宣地笑。 叶归帆眯起眼, “那二人怎么瞧着这么眼熟……” 身旁跟着的仆从道:“似是益王府里的石榴和香堇。” “还真是。”叶归帆轻笑。 看着远处情投意合的两人,叶归帆出神地想, 不知自己的姻缘何时至。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继续往前迈步, 对仆从唤道:“走吧。” “是。” 二人闲逛着, 路过街角一处挂满长方形红纸的灯摊, 叶归帆的脚步停了下来。 摊贩热情地招呼道:“这位小姐,可要猜灯谜吗?猜对了有小礼物相赠, 猜错了可选择买一盏灯。当然, 您若不想买, 咱也不强求, 小姐玩得开心就好。” 摊贩后方摆着的灯样式精巧, 便是不猜灯谜也想买一两个, 更何况话说得妙, 并不强买强卖, 颇生好感。 叶归帆遂点了点头,望向挂在架子上的第一道灯谜。 嫣红的纸面上落着金色的笔迹:上无半片之瓦,下无立锥之地,腰间挂个葫芦,晓得阴阳之气。(打一字) 叶归帆略一思忖,答道:“卜。” “卜。” 异声同至,叶归帆侧首望向另一个声音的主人。 瞧体型约莫是位男子,他戴着面具,瞧不清样貌,只能透过面具的开孔看到一双无甚明显感情表达的黑亮的眼。 摊贩眨了眨眼,看了看两人,动作迟缓地取下已解谜的红纸,从桌上拿过两个泥人,犹豫道:“二位?” 男子先行收下,叶归帆见状也接过交给身后的仆从。 叶归帆被这男子勾起了好胜心,望向第二个灯谜: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打一字) 叶归帆笑着看向男子,虽未挑明,却十分期待男子的反应。 男子收到叶归帆的示意,淡道:“东海有条鱼,无头又无尾,更除脊梁骨,便是此灯谜。” 叶归帆觉得这男子颇为有趣,轻笑着接着道:“迟日江山丽的日。” 摊贩高声附和道:“欸!二位又说对了!” 路过的百姓偶有因二人对灯谜而好奇地驻足。 摊贩眼尖,立刻拿出所有小玩意儿,“相遇便是有缘,要是上面挂着的灯谜二位都解出来了,除了这些小礼物外,还可自行挑选一盏灯,二位意下如何?” 叶归帆和男子相视一眼,均点了点头。 二人解谜几乎异口同声,与其说是竞争,默契的配合倒更贴切。 谜面被二人一一解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小小身儿不大,千两黄金无价,爱搽满面胭脂,常在花前月下。(打一物) “印。”叶归帆微微歪了一下脑袋,笑得很灿烂,她坦然又直白地望向男子清澈的眼眸,不晓得在想什么。 “印。”男子心头一颤,默默移开视线。 随着谜题越来越少,叶归帆有意无意地放慢了速度,也许是累了,也许是……想多和他对一会儿灯谜。 …… 最后一谜结束,周围的百姓为二人鼓掌叫好。 叶归帆很配合地骄傲地点头示意,男子则没什么反应,他真正的情绪都被藏在面具之下,难以教人辨别。 摊贩为二人仔细包好礼物和指定的灯,笑得合不拢嘴。 男子抱着东西先行离开,叶归帆站在原地愣了片刻,竟傻傻地追随他而去。 二人离开后,围观者也陆续离开了,但仍有一部分百姓因此契机在摊贩那儿买了灯盏,皆大欢喜。 ———— “公子请留步。”叶归帆一路小跑追上了男子,在他身后唤道。 男子一顿,缓缓转过身,“何事?” 叶归帆笑道:“公子一人带着这些怕是腾不开手,可需要我分担?” 男子疑惑地看着两手空空的叶归帆,叶归帆解释道:“方才让仆从带着东西先回去了。” 男子看着自己怀中满抱的一堆东西,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谢谢,不用了。” “好吧。”叶归帆不再追问,大迈步走在男子身侧与他并肩而行。 男子并未提出异议。 石阶凹凸不平,平日里倒没什么问题,今儿抱着一大堆东西,为行走平添了一些负担。男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叶归帆眼疾手快,一手拉着男子的手臂,一手以巧妙的角度托住了摇摇欲坠的物品。 因叶归帆及时的保护,人未磕碰,物品也完好。只是因这一番波折,面具的绑带松散,不知何时掉落。 叶归帆确认男子站稳后才松开手,同时看到了男子的真容。 男子长相并不惊艳,甚至可以说得上平平无奇,但五官端正,给人的感觉很清爽舒服,属于亲和的类型。 洛照红仍心有余悸,一时没注意到面具不在。待心绪安定,先向叶归帆道了谢。 “无事,”叶归帆蹲下身子,捡起面具,拍去上面的浮尘,“不过你的面具掉了。” 洛照红这才发觉,下意识想抬袖遮脸,却被怀中沉重的物品拉扯,不能动作,也由此慢慢冷静了下𝔀.𝓵来。 没了遮掩和伪装,洛照红反而变得自在许多。 他打趣道:“小姐是否会觉得有点失望,面具下是这样一张普通的脸。” 叶归帆想了想,“若是在话本子里,面具掉落后定会出现倾国倾城的面容。” 洛照红闻言笑了,“的确如此。” 叶归帆温声道:“我的容貌也并不出众,公子亦以寻常心待我,可见公子心性较常人要更清亮。” 洛照红摇了摇头,“过誉了。” “在下叶归帆。” “洛照红。” 二人间的气氛变得轻松不少,边走边聊,相谈甚欢。 漫步至街道尽头,虽未明说,二人均心有灵犀地知晓,到了该分别的时候。 叶归帆先纠结道:“面具……” 洛照红浅浅一笑,“我拿不上,去留由君。” 叶归帆的心跳慢了半拍。 洛照红见她直直地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眸。 叶归帆寻常也是个机灵人,今儿不知为何嘴拙,想了半天,只冒出一句,“那以后可还有机会能再见到你?” 洛照红顿了顿,道:“有缘自会相见。” 说罢,转身离开。 叶归帆不好再多留,心里空落落地,指腹无意识地摸索着面具,面皮是磨砂的手感,面具里面则光滑细腻。 她捧起面具,小心将其收好。 自那日起,叶归帆便派人留心打探关于洛照红的消息。 期间,她还隔三差五地去相遇的街道转悠,期盼能偶遇,可惜一直没遇到。 焦急地等待了好几天,终于收获洛照红的下落。 顾不上多加思索,叶归帆先迫不及待寻他去了。 ———— 水岚馆中。 洛照红坐在琴前,又不自觉地想到了叶归帆,唇角随之上扬。 琴房有人进出,洛照红的思绪被拉回,同时馆内的声响清晰地传入耳中。 早已习以为常的欢声笑语此刻变得格外刺耳,这儿虽是清馆,可到底是个卖笑的地方。 他按捺住心中的悸动,苦笑着摇了摇头。 “照红~” 老鸨走进琴房,让房中其他人都散去。 他亲热地拉着洛照红,喜笑颜开地说有位兵部的贵客单指名了他。 洛照红难以置信,因他容貌不出众,极少有专门指定他的,平日里多是和其他人一起演绎。除非确实对弹琴技艺有所要求的,才会偶尔点他听他弹琴,但这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洛照红瞧老鸨那幅兴奋的模样,约莫是真的。 且不说他没有拒绝的权利,再者论私心他也想去,因为这样赚到的银子要比平日里多许多,这样他就能早日攒够赎身的银子了。 洛照红未拒绝,老鸨兴高采烈地唤人好好地为洛照红收拾打扮一番,甚至取出了自己一直珍藏的一把好琴,连人带琴一起送到了最大的那间厢房。 厢房门一开,屋内外之人的反应截然不同。 原正襟危坐于太师椅上的叶归帆眼睛一亮,双手撑着椅边正欲起身,余光扫到老鸨,又强装镇定地坐稳了。 洛照红见到“贵客”,抱着琴愣在当场,他突然觉得无地自容,耳朵都因羞耻而发红。 他当即想转身离开,本能地向后退了步,但是背后忽然硌得疼,他被皮笑肉不笑的老鸨用身体硬生生挡住退路。 洛照红清醒了不少,心中还是忍不住自嘲,是啊,这儿是青楼楚馆,他本来就是伺候人的,何况这事从前也做过许多遍,实属没必要逃啊。 洛照红放弃了挣扎,老鸨满意地关上了门。 洛照红走到厢房内专门表演的琴台上,放下琴,坐在木凳上,那朦胧的好感被很多复杂的情绪压下,取而代之的是麻木。 叶归帆的视线一直紧紧跟随着洛照红的身影,多日的等待在见到他的那刻变得值得。 比起初见时的朴素打扮,今日的他要艳丽些,但也别有一番风情,仿佛是另一面的他。 不等叶归帆开口,洛照红冷冷地问道:“您想听什么曲子?” 叶归帆一时没反应过来,就随口说了一个曲名,洛照红细长的手指搭上琴弦,开始弹奏曲子。 琴声优美动听,即便是叶归帆这个半吊子,也能听出琴技确实高超。 只是赞叹琴艺期间,叶归帆忍不住回想从见面到现在,他似乎对自己颇为客气疏离。 他这般冷漠,是怕被老鸨知道我二人相识,推得他此前偷溜出去吗?毕竟相遇当日他特意带了面具,估摸着是怕身份暴露。 叶归帆本想问缘由,但是又不忍贸然打断琴音。 洛照红垂首看着琴面,心不在焉,甚至连自己弹错了某段都没有注意到。 此时,门扉发出巨大的声响,二人均是一惊。 叶归帆细看来人,竟是姜掩。 她不知是何原因寻自己至此,叶归帆见她冷着脸,只得先打发了老鸨一众人。 姜掩不愉地进了厢房,坐在叶归帆身旁。 洛照红暗自松了口气,起了身,正欲借此机会抱琴离开。 叶归帆赶忙紧张道:“照红,你留下。” 洛照红闻言一顿,复又坐下,低垂着眉眼。 姜掩的目光在二人间环顾,似是明白了什么,但没心思多问。 叶归帆心绪不宁,但窥姜掩的状态比她更差,约莫是和家里那位闹矛盾了,只好先安抚姜掩。 厢房内氛围颇为尴尬,叶归帆想听他的琴音静静心,遂转向洛照红,声音轻柔,“照红,继续吧。” 洛照红点了点头,同时也悲哀的意识到,自己终归只是个取悦他人的下人。 他细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起舞,优美而凄婉的乐声随之响起。 一曲终了,姜掩终是坐不住,回府寻爱人去了。 叶归帆送走姜掩,二人终于独处一室。 只是叶归帆原本以为独处他会放松一些,甚至和当日一样流露真情,可熟料洛照红还是保持沉默。 她忍不住问道:“照红,你今日为何对我这般疏离,是我哪里有何不妥吗?” 洛照红语气僵硬道:“没有。” 叶归帆无言可复,愣在原地。 二人僵持了好一会儿。 洛照红不知如何面对她,只道身体不适,先行离开了。 叶归帆蹭得冲过去,拉住了他的衣袖,急道:“照红,那日你说有缘自会相见,今日再见你是我强求来的与你的缘分,我虽不知我如何让你厌了我,但我真的很……珍惜和你的缘分。” 洛照红心中酸涩,“不过是玩笑话罢了,我与大人本就是云泥之别,怎敢攀得缘分二字。” 洛照红用力收回自己的袖角,心也被无形的力量收紧,难受得慌。 洛照红脸上闪过一抹难过和不忍,被叶归帆敏锐地捕捉到,她隐隐猜到了什么。 ———— 隔了几日,叶归帆再次寻洛照红去了。 只是这次不等洛照红开始,叶归帆先把他带到了自己上次坐的位置,疑惑懵懂的洛照红刚要起身。 叶归帆笑着说:“坐下,你不坐,我便不动了。” 洛照红看了看她按住自己肩膀的手,只好答应了。 叶归帆松开手,坐到琴前,“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曲子,我先随便弹一首吧。” 洛照红虽疑惑,但也好奇她想做什么。 叶归帆弹得还可以,水平属于是外行觉得悦耳动听,可内行就能发现技艺不娴熟。 叶归帆弹罢,这才望向洛照红,唇边带着笑,眼睛却很认真,道:“我那日并非有意使唤你,当时时间匆忙,来不及说明。我的本意并非你低我高,只是我心里一直有你,再见到你,高兴得让我有些飘忽,所以失了分寸。” 叶归帆话说得如此真诚,“有失身份”的行动让洛照红彻底放下了心中的芥蒂。 洛照红不好意思地笑了,“倒是我那日多心了,抱歉。” 两人终于坦露心扉,恢复初次相谈甚欢的气氛。 叶归帆走到洛照红身边,笑意盈盈,“照红,可有意成为我的正君?” 洛照红轻笑道:“机会很大。” 叶归帆向他伸出手,“那我可得努力了,希望早日获得照红你的青睐。” 洛照红握住她的手,郑重道:“好。” 【📢作者有话说】 灯谜参考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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