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的儿子真香》 1. 第 1 章 春雨绵绵,烟波渺渺,重峦叠嶂的山林间零散的有着几间木屋,偶尔有炊烟飘出融入这漫山遍野的浓雾中,仿若隔世仙境。 正在历经雨季的萤卓在世人口中有世外桃源的美称,可是了解这片土地的人则深知这里的危险以及与外界鲜少来往的缘由。 美则美矣,可不熟悉环境的外人却极易在这片土地中失去方向,雾气深重的林间有常年不散的瘴气,误入其中毙命的人不计其数。 入夜的雨格外猛烈,李幼如在梦中忽然惊醒,满耳都是自己胸口急促的心跳声。 待她起身抚平情绪后屋内只听得见雨打林梢的声音,她却有些难以入眠了,多年以前的长今街道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清晰刻印在脑海之中,那些金玉楼台,纸醉金迷仿佛只是昨日发生的过往。 此刻桌上那昏暗的烛火将她拉回了现实中,四周陈旧的桌椅,修补过数不清次数的屋檐,身上洗得发白的布衣都陈述着一个事实。 如今她不是在长今城中的锦衣玉食长大的李幼如,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李府四小姐。 在萤卓,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名字。 李幼如起身拿起烛台,微微推开窗框,顶上湿冷的雨珠突兀地掉落在她的手背上,激起一阵寒意。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长今城中的往事了,今夜忽然忆起,自然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噩梦的源头在外头,李幼如披上外衣,走到外间处推开一处门缝屏息朝里瞅了几眼。里头没有光,贴在门上也听不到什么动静,兴许是人还没有醒。 她轻轻推开门跻身进入内间,缓步靠近角落堆放的柴草堆,略抬高手中的烛台,烛火便清晰映照在了柴草堆上。准确而言,是草堆上昏迷着的人。 从捡回来就一直身陷昏迷的少年,盯着对方的容貌李幼如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见到了那个年少时曾仰慕过的人。 他们的五官并非完全一模一样,甚至仔细观察能够瞧出有许多不同之处来。眼前的少年面部轮廓要更加硬朗,五官也更加深邃,虽然还未睁开眼,但不难想象睁开眼之后会是如何动人心魄的容貌昳丽。 李幼如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却还是忍不住盯着人瞧,一边唾弃自己没出息。 手指也轻轻在少年脸庞上方掠过,力度轻柔得仿佛一根羽毛轻拂而过,她自言自语道:“都长得一样好看,说不准都是蓝颜祸水。” 萤卓这个地方偶尔也会有一些误入山中的行人,因为吸入过量的瘴气昏迷在树林间,运气好的能遇上过路人救治,运气不好死在山里的人也不少。 她初来萤卓的时候也是如此,如果不是山中正巧有个老者救了她一命,自己也会成为这山涧里的孤魂野鬼了。 收留李幼如的老者没有多问其来历,只是问她愿不愿意同自己学些医术,留在这山林里。在弥留之际,他紧握着李幼如的双手,留下的最后一句遗言是:“若救不了,也放下吧。” 放下? 虽然当时并不理解当时这句话所隐含的意义,但李幼如也遵守诺言数年间救过不少迷失在山里的行人。 今日外出在溪水边见到了这个浑身脏兮兮的少年时,也只按照规矩停下救人,却没想过擦拭干净对方面颊的污泥后会遭遇如此大的意外。 李幼如第一反应就是想要将人丢回溪边。 随即脑海中突兀想起老者遗言所说的‘救不了’。 为什么救不了,不只因为是病入膏肓,还有不能救的情形。那一刻的李幼如承认自己有想转身一走了之的想法,甚至她已经走出十步开外,却突然驻足停在原地许久,直至仰天长叹一口气。 救不了,却也放不下。 而后便是缓步走回溪边,弯身将那晕迷的少年扶起,沉甸甸的身子全部压在李幼如背上,只能踉踉跄跄的往回走。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后悔此刻做的决定,只能确定背上的人并不是曾仰慕的故人,这个倒霉的少年并没有做错什么,她的恨意不应该指向一无所知的人。 少年在山里应该徘徊了很久,李幼如给他灌了药、施了针,病症稍轻的人很快就会苏醒,可少年虽然脸上神色略有好转,却一直没有睁开眼。 李幼如趁着人还晕着,将他上下衣物翻了一遍都没找到可能推断出少年身份的物件,除了腰侧仅有一把长剑也已经被她提前收起来了。 她蹲着感觉腿脚有些发麻,才感觉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在这个少年面前待了许久。李幼如勉强扶着一旁的桌子起身,近日连绵的春雨诱发出了一些陈年旧疾,她膝盖有些发软酸疼,湿寒的气息阵阵吹入骨缝,寒意阵阵从内里发散而出。 确定人没死,她打算回房再小憩一会,却没想手中的烛火忽明忽暗间,余光之中有黑影袭来。 李幼如瞬间警铃大作下意识护住面部要处,烛火台轱辘一声滚落在地熄灭随即吐出一缕灰烟,眼前猛地陷入黑暗,还未能拉开距离,她的双手手腕已经被人狠狠攥在手中,力劲之大几乎是要捏碎了骨头。 对方仅用一只手就压制她双手背过头顶又被狠狠推撞在墙壁上,李幼如一时有些眼冒金星。而黑暗中的人只是单压迫着她的行动迟迟没有开口说话,仿佛是逼迫着她先一步开口求饶。 李幼如抬头便能察觉近在咫尺的气息紊乱且滚烫,室内愈冷,这道气息则愈加炙热。 这个屋内没有第二个人,那么自己被谁挟持已经是不言而喻,只是她没想到对方刻意装作昏迷的样子等着自己放松警惕,不知意欲何为。 如果对方真的是冲自己而来,她也不介意一会儿把人埋到后山里养蘑菇。 僵持半晌,李幼如佯装害怕怯生生地说:“我与公子无冤无仇,难不成只是救了你便要丢了性命吗?” 黑暗中那人仍旧沉默不语,只是手上的力气也没松过,像是在分辨刚刚李幼如所说的言语有几分真假。 “公子若不信,有什么疑虑尽管直问,我绝无害人之心。”许是李幼如的语调过于哀怜,她隐隐感觉紧捏住自己双手手腕的气劲小了一些,虽然敌意未减,但总归是退了一步。 “我的剑在哪里?” 少年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但仍可听出原本清润的嗓音,他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防身的长剑,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屋子里,四周堆满杂物,连身上衣物都凌乱松垮。 眼前的女人很可疑,自己最后一刻的记忆明明是在山林之中赶路,可是醒来时却并不在那里。 李幼如说:“剑在另一个房间里,我可以带你过去看。” 当时情况不明,她收走长剑也是为了避免眼前这种情况的出现,如果那时留下长剑在这个少年身旁,此刻只怕早已被剑锋指着脖颈了。 对方的警惕并不算李幼如意料之外的反应,毕竟这也不是她救的第一个人,会独身来到萤卓的人没有几个人身上没有秘密,包括自己亦是如此。 少年仍旧咄咄逼人:“我要怎么相信你不是在其他房间设了埋伏,准备引我过去。” “……公子。”李幼如无奈,但还是好声好气解释道:“如果我要害人,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将你从山里背回来,我大可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就下手,或者让你在山里无声无息死去。” 回应她的是一声极其不屑的冷哼,仿佛早已看透了李幼如的内心。 “无论你有什么意图,都绝不可能得逞!”少年咬着牙恨恨道,他此刻仿若一只感知危险而炸毛的野兽,对李幼如没有丝毫信任,“若没有半分好处,你为何要救我,又偏偏是这样危险的地方正好有一个独居的女子。” 他本来松却几分的手掌忽然又发力,将人又狠狠嵌固在墙壁上,继续质问:“你是什么人?” 我是你太奶奶! 李幼如数次吃痛也感到心中有股火直冒,骂自己上哪儿捡来这么个不知恩图报就算了,还要是一个会反过来咬一口的愣头青。 既然对方不吃软言好语,李幼如不再打算这么僵持着苍白的解释,而是主动倾身去贴近对方身前,趁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抬高双腿紧紧夹住少年的腰侧。如她所预料的那般,突如其来的靠近反而会使得少年慌乱了手脚。 “你、你这女人怎可如此轻浮!”少年恼羞之下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想让李幼如的双腿赶紧离开他。 这一挣扎,李幼如的手腕找到了机会从他的禁锢中脱离而出,猛地抬手将人按倒反推在地。 局势变化迅猛,瞬间主动权落入了李幼如的手中,她居高临下骑在对方的腰腹,用尽双手的力气压制着少年的肩膀,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公子怎么与奴家靠得这般近?这荒山野岭的,难不成是有意为之?” 2. 第 2 章 “你放开我!滚开!”少年奋力想要反抗身上压制自己的力量,却惊觉眼前这个女子的力气并不如同他以为的那般娇弱,反而是相当有技巧和力气。 刚刚那副模样果然是故意装给自己看的,真是太可恶了,果然是对自己早就有所图! 他假寐时就感觉到了有人在自己脸庞出流连的目光,又听到了女人自言自语的话语,对方定是早就贪图自己的美色。 见他吃瘪,李幼如这才感觉到心中恶气狠狠出了一口,嗤笑一声说:“公子刚刚不是还气势汹汹的问奴家名字,现在怎么就变成薄情郎,嗯?” “你若真敢碰我,我此生绝不会放过你。” 这种威胁的话语对李幼如来说根本就是不痛不痒,况且她现在还没有要动真格,不过就是稍微有一些肢体接触,可惜少年应该并没有怎么接触过女人,此刻才会浑身不自在。 李幼如也没打算玩的太过火,见好便收:“小后生,在这种情形下,不要嘴硬对你比较有利。” “我没有什么身份,只不过是恰巧住在山里采药为生,你也不是我救下来的第一个人。” 未等对方反应过来,李幼如一个手刀过去少年便重新陷入昏迷,屋内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她摸索着在地上重新找到了烛台点燃,在灯下捏着少年的脸晃了晃,确定这次是真的睡熟了才起身站起来。 李幼如在屋子角落内翻出了两根沾灰的麻绳将少年的手脚结结实实捆起来,又体贴盖好了被子。 虽然方式有些粗暴,但她是不愿意再来一次今晚这样的肉搏,能用言语解决的事情何必大动干戈。 不过明天醒过来时肯定又会是少不了要听两句难听话。 处理完该处理的事情后李幼如便回自己屋里就寝了,这一次入睡以后竟然一夜无梦,迷迷糊糊的日上三竿才转醒。 坐在床榻上出神半天,她才隐约想起来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对了,旁边屋子还有个棘手的麻烦。 慢悠悠起身收拾完自己,李幼如从柜子里拿着昨夜少年非要找的长剑就去隔壁屋子了,推开门之后便正好见到一双满怀怒火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李幼如抢先开口:“你别急,我把剑拿来了。” 比起昨夜黑漆漆的屋内,今日白天雨势居然停了,外头有些许日光透进窗户,两人此刻才算是真正看清了彼此的样貌。 少年闭着双目的眉眼本就足够出挑,如今醒了之后,目若朗星的眼瞳之中虽有寒光,可却也顾盼神飞,让李幼如心神狠狠一晃。 只是对方嘴里没有一句好话,见面便是直接怒骂:“卑鄙无耻!放开我!” 见他骂的中气十足,看起来体内余毒短时间内不会再暴动,李幼如正这么想着,倒也不生气。 她拖了张凳子坐在人面前,身子斜倚靠后,双腿交叠翘起露出的脚背白净小巧,晃晃悠悠让人移不开目光。 “你最好现在想想说什么话才是对的,否则多尴尬。” 躺在地上的少年抬眼一看,便猛然羞愤的别过脸去,“萤卓的女人都如你这般吗。” 哪般? 李幼如瞧着他低垂闪避的眼神,循着刚刚对上视线的角度望过来,正巧就见自己无意间露出的光洁脚背。 萤卓湿气重,普通的布鞋常会沾染泥浊,这儿大多人都穿露出一截脚踝的拖屐。而李幼如脚上的这双朱红屐衬得她露出的皮肤白皙胜雪,如雪落红梅,艳丽却并不艳俗。 李幼如打趣他:“我们萤卓女子开放热情,看你这个木头模样,难不成还未娶妻?” 少年不答,李幼如就当他默认了,其实猜也猜中了七八成。 李幼如说:“要我放了你也很容易,先叫一声姐姐认个错,我就既往不咎了。” 闻言少年脑门青筋跳动,他这辈子从未受过这般屈辱,一个乡野村姑也敢对他如此轻佻无礼,果然是蛮荒之地。 见他嘴硬不肯开口,李幼如一脚轻踩上他的背,悠悠说:“你昨天弄疼我了,难道不用道歉吗?服个软,我就当昨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什么疼……你先放了我!” “你先喊人。”李幼如一挑眉,拉长语调说:“快~啊~我的耐性可是有限的,错过这村没这店了。” 少年却回答:“士可杀不可辱,你想都别想。” “唉,你就没有其他话说了吗,怎么来来回回都是一个意思呢。我救了你,你一句感激的话都没有,还要被你这般质疑。”李幼如佯装着满是受伤的模样。 “这样的情况,你要我如何信你。”少年手脚都挣脱不开绳索,即使这样的情形下仍旧眼中满怀高傲,他不加掩饰的厌恶就这么刺入李幼如眼中,“我听过你们这的规矩,想要夫婿或妻子就会去外强抢一个回来,而你口口声声救了我,却也是这般对我。”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李幼如曾经听说过萤卓偏僻的山寨的确有过这样的传统,不过近来也鲜少听说了,山寨人少了,而且大多数都搬去了人更加密集的镇子里住。 她倒不敢说自己内心清清白白,只不过她也并没有想成亲同谁相守一生,比起未可知的一辈子,眼前一时的欢愉更不该错过。 凝望着仅仅只是脸相似的容貌,李幼如说不清胸口那种矛盾的情绪交杂,她收回脚,微微向下俯视着地上的少年微笑着说:“你饿了吗?” “什么?”少年本要准备无论对方说什么都要反驳回去的态度一愣。 李幼如说:“我饿了,要不吃过饭你再吵。” 一拳仿佛锤上了棉花,对方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李幼如忍住笑掂了掂手上的剑:“我们各退一步,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把剑还你。” 这次对方总算有了些其他反应,“……单名,敛。” 阿敛。李幼如在心中默念了一次,虽然对方并没有告诉自己他的姓氏,不过也已经足够了,萤卓的秘密多这一个也不多。 上前来给他松了绑,又把剑扔到阿敛怀里,她笑吟吟的说:“你可以唤我阿游,不过最好是叫我阿游姐。” 阿游自然不是李幼如原本的名字,而是当初那位收留她的老者所称呼的,萤卓人大多没有姓氏,子女只拥有属于自己的名讳。 而阿游也仅仅属于她,是离开长今城以后新的人生。 李幼如站在门口忽然回首望向屋内,里头的人恰好抬起双眸,他们目光交汇在半空之中。少年眼瞳清澈见底能见其中寒光点点,与那个人总是柔情似水的眼眸并不相同。 对方仍旧带着敌意的眼神反而让她心绪逐渐清晰,满腔道不明的期待也骤然熄灭。相似的面容已经足够,她不需要知道那个眼神之中另外的情感。 “对了,阿敛你应该有钱吧?我这里收的诊金可不便宜,你要有心里准备噢。”李幼如弯着眉眼笑得格外明媚,“敢赊账我就真的杀了你。” 而突然听到这句话的微生敛则握剑的手微微一顿,他仰起脸犹豫道:“我……” 只是还未说完,便被人打断,李幼如故作惊讶:“天啊,你该不会说你没有银两能付吧。” 当然所谓的诊金是随口胡诌的,她从捡回少年的那一刻之后就已经确定过对方身无长物,那柄锋利的剑也说不上是什么极品。 少年脸皮太薄,言语都说得磕巴:“我没、没有不付钱,待我能看到钱庄就拿钱来还你。” “那就是没钱。” 李幼如无情地戳破了他想要表达的含义,“我刚刚说过了吧,我这可不让人赊账,你认为有多少人离开这里以后还会回来呢?” 微生敛短暂陷入了沉默,眉头紧锁许久才答:“诊金多少。” 李幼如斟酌着就报了一个数字,对方露出的一脸你这是在敲竹杠的表情。 微生敛质疑道:“你一次诊金这般高,怎么可能还会住着这样破的房子!” “那阿敛觉得你的命值不值这个价呢?” “……”微生敛语塞,他盯着眼前的这个女人打量,穿着古怪不说,还严严实实将头顶的头发都用棉布包裹住,可在那之下的五官却深邃灵动,见之则不忘。 这个女人明显是带有其余的目的才故意说这种话为难他,可偏偏自己却丝毫没办法反驳。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跳进这个不知何时挖好的陷阱之中。 “那你想我怎样。” 李幼如立刻答道:“以身抵价。” 微生敛也应得飞快:“做梦!” 李幼如啧了一声,鄙夷道:“小孩子家家想什么呢,这个时候山里就是缺人手忙,你可以留下帮忙干点活抵债。”她半眯着眼瞧见微生敛一脸又吃瘪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弧度。 “多久?” “也不用太久,如果你这期间没有其余弄坏的物件,大约三个月。” “成交。” 微生敛将剑收回腰间,嘴一抿沉声道:“但我也有一个条件,你不许碰我。” 李幼如好奇问:“碰了会如何?” “……总之就是不许碰我,你若想要夫婿,也不须盯着我。”微生敛别过脸去,他狭长的眉眼下的已然有淡淡粉色,仿若初夏的荷花露出水面那点点红。 李幼如则望着微生敛此刻神情有些晃神,眼中迷离且茫然,在那一刻,她仿佛回到了长今城之中,见到了那个搅和了自己前生的男子。 在烟雨画桥的春雨之中,对方递给了她一柄纸伞,就此眼里便总是跟随那个身影。 偏偏连这场初遇都是一场精心安排的计谋,可回忆之中纸伞下人的面容却总是时时出现在梦中。 适时一声打断了她沉浸的过往:“喂,你在想什么。” 李幼如回过神来,轻垂眼帘遮掩住多余的情绪:“想起了位故人,不过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现今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要交由阿敛你做。” 微生敛还未开口问,便听到女子正经严肃的声音说:“会做饭吗?” 3. 第 3 章 微生敛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因拿不出诊金沦落到如此境地,他在长今城之中是人人都要敬上三分的宁国世子,吃穿用度更是不凡,可以说从出生之际就从未为钱发愁。 他生疏地握着柴刀,手掌内是许久未曾触及过的疼痛,感觉自己当前经历的一切都荒唐至极。 若非为了摆脱宁石清的控制,他又怎么会到千里之外的萤卓来,而后又遇到一个行为古怪的女人。 从懂事开始微生敛就从未停止对他父亲的厌恶,连姓氏都不愿随他,而是改为母亲的姓氏。 可这种反抗在宁石清眼中却仿佛什么也不是,在沉默允准后,一切该安排的事情都有条不紊的在进行,包括让他坐上的宁国世子之位。 为了能够有机会独当一面成为不依附宁石清的棋子,微生敛从很久之前就计划着要离开长今城,他向王城之中最尊贵的人要了一个承诺。 只要能够在军营里立下军功,就可以摆脱宁国公府的世子之位独立门户出来。 可世上不是事事都能称心如意,既然他已经答应了这个萤卓女人说要三个月劳工抵债,这些粗活做便做了,正好他来此的目的还未达成。 微生敛闭上双目,他在外行军时夜夜梦魇,便唤了一个行迹疯疯癫癫的神医来诊脉,对方一摸自己的脉象便半眯着眼睛又冷笑连连。 “老夫行医一辈子了,还是第二次见中此毒之人。此毒为极乐引,漠北秘药之一,治法倒也简单,可这里头的药引可是千金难求,若是那味药引迟迟未长成,便也等同无药可救。” “那前一个中毒的人如何了?”微生敛问。 “自然是死了。”神医冷声说:“若想治便去萤卓,运气好兴许那味药材能长成了。” 言下之意自然是你若没有这个福分,最终的结果是一样的,等着毒性发作而亡。 微生敛当时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时已经被人暗中下了这种奇毒,可若是有关漠北的秘药,他的脑海中之中不由得浮现出了一个人的影子。 能够拥有秘药的人绝不会是寻常人,但眼下仅是猜测无法证实他的想法,当务之急是要解决身上所中的极乐引。 症状最初是梦魇,而后夜晚便会有失魂之状,到最后便是整日的昏沉长眠,直至再也醒不过来。 这也是那个疯癫的神医所说前一个人的毒发病况,悄无声息死于梦中。 “你怎么还站着?”忽然一道近在咫尺的女声将微生敛飘浮的思绪猛然给吓回了体内。 微生敛忍住怒火咬牙道:“我已经砍了这么多了,难道还不够吗。” “柴火是够了。”李幼如对着那砍得奇形怪状的柴堆陷入沉思,意味深长的说:“看来你确实没有说谎,既不会做饭,也不会干杂活。” “我为什么要对这种事情撒谎,更何况我也不做。”微生敛语气振振有词仿若这种事情再明显不过,让李幼如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李幼如在山里待的日子久了,只觉得事事都该自己动手做,猛然见到这种大少爷做派便很是感慨岁月变迁,她曾经也有过这种时候,所以倒也多少能了解对方此刻的心态。 只是了解归了解,该让他做的事情是不会少的。 李幼如带着一丝窃喜道:“那就是你没法以工抵债了?” “……”立刻察觉李幼如话语中隐含的意思,微生敛沉下脸来,“我是不会从的,你那些龌龊心思想都别想。” 见他立刻防备后退一步,李幼如才顺着往下接着问:“那阿敛是要学嘛?无论是劈柴挑水,还是洗衣做饭,你能学吗?” “可是我觉得阿敛是不肯学,也学不会的,三个月时间这般长,那不如早些以身相许,你能早日成自由身,我亦可快活。” 微生敛眸中寒光愈加冰冷,冷哼一声道:“谁说我学不会,你放心,这三个月时间你我之间不会有任何关系。” 这段时间对于他来说虽然难熬,可也正好是留在山里能有机会去找解毒的药引,这般想着就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了。 这个古怪的女人既然久住山中,说不准能从她嘴里套出些话。 两人都怀揣着自己的心思,只让人瞧得出表面心意,暗里则将对方一举一动都放在心里细细揣摩了。 李幼如靠在门框旁,斜眼一瞥灶台前面不发一语的微生敛,正巧看到对方垂放身侧的手心内隐约有些红意。 她心中暗叹一口气,在对方弯腰要生火时开口道:“今日罢了,我们吃些别的吧。” 毫无畏惧迎接了微生敛要吃人的目光,李幼如上前将地上篮子里前几日剩下的蔬果挑了几个,习惯性在衣摆处蹭干净尘土,伸手就要递给眼前的少年。 微生敛满脸厌恶避开她递过来的蔬果,仿佛上边沾染了更加不干净的东西:“你就让我吃这个?” “山里没有什么能吃的,你得习惯。” 李幼如笑眯眯地盯着他,啧啧两声说:“而且今日有阿敛这般美貌的人陪我,这瓜也更甜了。” 疯子。微生敛在心中暗骂一声,转过身背对着李幼如说:“我不饿,不吃你这些东西。” “噢。”李幼如毫不在意,“那就休息会,对了,可别乱碰外头院子里的药草,不少有剧毒。” 除此之外她也没有什么该提醒的了,一眼望过去便能将这儿都清清楚楚看个明白,院子以外的地方就是树林,除非熟悉山中环境的萤卓人带路,否则也难有人知晓山中还有人住。 微生敛却突然来了兴致问:“你还种有毒的药草?” 李幼如咔咔两口将瓜吞入肚子里,慢悠悠答:“种啊,总会有人要的。” 微生敛接着追问:“你一个女人独自在山里就种药草为生,难不成是之前得罪了人?” “阿敛很好奇?”李幼如似笑非笑的瞧着他。 “我只不过是随口一问。”微生敛紧锁眉头,侧过脸看向别处,“你别多想。” “我当然不会想多。” 李幼如浅浅一笑并不追问其他的事情,她只抬头看向天上又再度有些阴沉的天气,缓缓呼出一口气。 不知雨季究竟何时才能过去,也不知长今城现今究竟如何了,是否早以为自己已经身亡。 她坐在院子里发呆的时候,微生敛则没花多少时间转了一圈将木屋的格局给摸清楚了,只是这之后他面色不善的来到李幼如面前站定。 他问:“你这只有一间能睡人的屋子?” 微生敛刚刚仔细看过了屋内构造,除却厨房和昨夜他睡过堆放杂物的隔间,这里就仅剩一间寝屋。 难不成等到晚上时,他又要睡在那阴冷的杂物房内。 这个问题显然没在李幼如的考虑范围内,基本上有过救下来的人都不敢多提条件,而且大多不愿意在山中多逗留,同她买了一些缓解瘴毒的药后便早早下山去了。 李幼如答:“毕竟这里常年只住我一人,若阿敛不喜欢那间屋子,你要同我一块睡也成。” 微生敛质问她:“你是不是故意的。” “三个月而已,忍或不忍都取决于阿敛你自己的决定。” 李幼如的回答显然惹怒了这个本来就心高气傲的少年,微生敛听完回答便愤愤甩手离去,幸而没有直接离开木屋,而是转身进了杂物房内。 她目光注视着微生敛的身影消失在屋子紧闭的门扉里,而后才缓缓垂下眼帘。现在不需要哄劝阿敛,他们总归都要有独自思考接受的时间。 现下还不清楚阿敛是不是来自长今城,但从昨日至今的试探和反应来看,对方最初应该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甚至进入山里的时候没有一个本地的带路人。 如此贸然进入山里的人也并非没有,只是他们各自都有一些特殊缘由急迫地想要去完成。 出于各方面的考虑,李幼如并不喜欢主动去过问这些的事情,有时知晓太多只会自找麻烦,从而招来杀身之祸。 李幼如起初有想过,若是阿敛真的是要追捕自己的人,亦或者真正的宁石清,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就杀了他。 可是这个少年虽然性子急躁,却并未有真切的杀意,否则她也不会将对方随身带的长剑还给他。 如果在这里的人是宁石清,李幼如敢确保自己在还剑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殒命。 这样神似的面容却截然不同的性格让李幼如内心很是矛盾,她以为在这段时间内自己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能够不为任何情绪所波动的人了,可是骤然发现自己仍旧困在当时。 李幼如望着远方缭绕烟雾的山群,心中没有答案。 夜幕降临,朦胧的月光透过乌云缓缓落在这翠绿的山林间,薄雾渐散,轻纱似的光映照在院内蓄水的水缸内仿佛这平静无波的水面也流淌着银辉。 李幼如端着药盘站在杂物房外站了许久才轻轻咳嗽了一声,而后道:“阿敛,是我。” 里面的人并不出声,显然还有愠怒。 也没有指望能得到友善回应的李幼如伸手推开门,屋内很暗,并没有点上烛火。视线里依稀看到有个黑色的身影坐在窗边的木椅上,见她进来只是不满地啧了一声。 李幼如将带来的烛火点燃置于木桌上,屋内有了光亮,微生敛才看见她手中的药碗。 “这是缓解余毒的药。”李幼如将药碗轻放在桌上,顺带解释道:“虽然你现在感觉无事,但是余毒积压在体内时间久了便容易复发,这药喝了便能解毒。” 微生敛漆黑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也并不动。 李幼如临走时道:“药我便放在这儿了,这间房子里的东西你都可以使用,箱子里有多余的被盖,你早些休息。” 而微生敛待到她真的走远了才起身走到木桌前,药盘上除却药碗还有一个小盒子。 他俯身拿起药碗在鼻间一闻便立刻皱眉拿得远远的,这乌黑的液体散发着阵阵令人作呕的腥膻味。 原本心中本就有犹豫和忌惮,此刻便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微生敛端着药碗走至后头窗边,外面是一处种着菜苗的小田地,他将碗里头的药都泼倒入了靠窗角落的土壤里。 再看向托盘上剩余的小盒子时,微生敛却猜不出里头是什么。但只因心中一丝闪过的好奇,他伸手打开了盒子。 “伤药和纱带……”他轻嗅着瓶口的气味,确定里头就是自己平日在军中所用伤药相似的味道。 也是瞬间便明白了自己手受伤的事情被对方发现了,瞬间心里有了一丝清明,难怪白日时突然间就不再让他继续做那些熟食了。 这种不言说的关切反而让微生敛感到有些许微妙的情绪,他想起了刚刚自己倒出窗外的药,忽然间觉得手上伤口又仿佛开始胀痛了。 4. 第 4 章 第二日清早,李幼如难得起了个大早将药园里的药植都小心查看了一遍,心中已经大概有个能够收成的时间了。 随后在后厨里忙活一阵,清点了一下剩余的粮食能够撑上几日。毕竟雨季开始以后她还未下过山去,米粮吃食都已经见底。 如果仅有自己独自一人,这些粮食省着点吃就是了,待到雨停后自然能下山买,但现下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便不同了。 李幼如简易地煮了一点米汤,往里头随意扔了些菜叶谷子,拌一拌也凑合能吃。 她常年独居,别的事情倒是学的差不多,可是只有这厨艺还有极大的提升空间。 当然这种东西盛起来端到碗里让微生敛看见时,他沉默地盯着碗里那勉强能称之为米糊状的东西,心中思索着这碗东西怎么同昨天那碗药比起来更加难以入口。 李幼如热情的招呼他:“阿敛别客气,吃完才有力气干活。” “这是何物?” “自然是早膳。”李幼如怕他误会,“虽然不是很雅观,但这碗米汤我也做了十年,味道还是不错的。” 微生敛心中来回挣扎,本想放弃,可眼一抬便见到女人明艳的面庞,对方带着期待的目光看向自己。 最终才眼一闭,认命般伸手拿起桌上的汤匙。他昨天便没有进食,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此刻就是再不愿都只能咽下去。 吃下第一口后,才发现这碗米汤味道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糟,至少是能够下咽的。 对于他的反应,李幼如倒是有些意外,毕竟自己已经做好了要被甩脸色的准备,没想到却很快就被接受了。 她视线触及微生敛昨日受伤的手,果然是捆着几层纱带。 看来昨夜自己送药的举动略微有降低阿敛的敌意,至少对方脸上神色再有不满也没有立刻就出声呵斥她。 微生敛垂眸吃了一会儿便发觉有道视线一直盯着他,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不满道:“你不吃?” “我已经吃过了。”坐在他对面的李幼如双手撑着脸回答。 “噢。” 可没过多久,这道炙热的视线又再度聚集在他的面庞上,即使再怎么想无视也避不开。 李幼如还沉浸在对着那张脸回忆往事的惆怅时,被盯了大半天的微生敛终于忍不住质问她:“你能不能别盯着我。” 被话语打扰的李幼如也很不满:“阿敛明明长得这么好看,却不让人看?” 听到如此轻浮言语的微生敛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又羞又怒的猛站起身:“你别强词夺理,不许看我!” “我又不碰你,只是看看都不行?” “不行!”微生敛捧着碗就往外走,完全不明白怎么会有女子这种话都说得出口,长今城里的那些姑娘小姐的哪个不是矜持有礼。 李幼如单手扶着脸,歪着头看着人气冲冲走了,不由得感觉新奇。 她很久未和人同桌而食了,家里许久未这般热闹,明明只是多了一个人在屋檐下而已,这独一个人身上就有比自己鲜活千百倍的气息。 她趁着人还未走远,伸长脖子往门外喊了一句:“待会你得洗碗,别跑远了。” 李幼如本想收拾完家里的事务就要进山里面去挖些药草,可刚一起身,却听到系在院门处的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有人上门来了。 她心中一紧,将头顶紧缚的长布又紧了紧,才走到院内探头往外看去。 “阿游!”院门处是个看起来极为淳朴的青年,他背着箩筐,正笑吟吟同院内的李幼如挥手示意。 见到是熟悉的面孔,李幼如心中的巨石缓缓落下一些,她从屋内阴影处走到外面来,问屋外的青年:“青竹你怎么来了?” 被唤作青竹的男人脸上露出憨笑:“今日雨势小了,正好我要上山,就顺路来看看你。” 他从箩筐里掏出一个灰色布的包裹,在李幼如面前缓缓解开。 “这是肉包子,今日我生辰,我娘专门做给我吃的。”青竹试探着把包子往前一推,“我想和阿游一块吃,我跑着进山里来的,这还热乎着呢!” 听到肉包子三个字,李幼如已经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毕竟她没下山也素了很久了。 白胖喜人的包子散发出热腾腾的蒸气,她也没有再客气,伸手拿起一个便咬了一口。白面的香气混着肉汁的鲜美让人顿时胃口大开,李幼如脸上随之浮现出迷离的神情,眼前的青竹见状更加欣喜了。 “对了。”李幼如刚吃了两口,忽然想起什么:“青竹你今日生辰,但是我这没有什么能够送你的。” 青竹闻言却连连摆手:“不、不用……” “这不好吧,总归我还吃了你娘做的肉包子呢。” “那,能不能,”青竹的声音逐渐小了,他试探着问:“很快就要到赤霄节了,那一日阿游愿不愿意和我一同去逛逛。” 赤霄节是萤卓特有的节日,传闻这一日若能在日落前在赤霄树前祈福的人都能得神明庇佑,若那一日正巧遇上赤霄树开花则更加难得,一同在赤霄树前祈福的情侣则会长长久久。 虽然只是传说,可是每年依旧会有数不清的人前去祈福,慢慢地形成了惯例,赤霄节也成为萤卓人一个格外重要的节日。 李幼如自然也听过赤霄节,但是却没有几次去的。 她没有立刻答应的犹豫神情也被青竹看在眼里,对方眼中的光亮逐渐黯淡下去,“没关系,阿游只当我没说过。” 目送青竹走后,李幼如还站在原地默默回味着刚刚吃到的美味,却忽然听到旁边传来声冷哼。 不知在一旁看了多久的微生敛故意问:“肉包味道如何?” “自然是好的。”李幼如收回脸上的异样,神色恢复如常。 “那个男人是谁?” “一个朋友,他也常会来山上采药。” “朋友?”微生敛嗤笑一声,显然是不信的:“看起来确实,他单一方有意确实算不得你的情郎,如此看来,你倒也是个无情之人。” 只要不是迟钝的人都能看出来刚刚那个叫青竹的男人对这个女人有意,原先他以为这个女人是因为找不到夫婿才对他格外关注,现在看来倒不是这个原因。 李幼如却点头说:“我与他之间不可能,就不该留有一丝希望给他。如果这也叫做无情,那么我就是一个无情之人。” 这番言语太过坦然,微生敛眼瞳微缩,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 “那你为何要拿他的肉包吃,这难道不算是给了他希望吗?” “这是另外一回事,而且我担了薄情之人的名号,那么做这些算不得多稀奇吧。” 微生敛呆愣了许久才回答:“难怪世人总说女人心,海底针。” 李幼如拍掉手心里的碎屑,双手交叉于胸前道:“现在阿敛知道我对你有多和善了吗,这种关怀可不是谁都有的。” “……你不过只是说说而已。”微生敛声音低到仿若是一句自言自语。 可是李幼如却并没有错过这句话。 “难道阿敛是希望我身体力行做些什么?” “才不是!” 若是真喜欢,好歹也给他留一个肉包子才对。微生敛抿着嘴,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口。 或许是他脸上的表情过于哀怨,李幼如盯着他瞧了一会儿,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但为了少年人那脆弱可怜又极度重要的脸面与自尊,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说起来有件事情我倒是需要阿敛帮我解惑。” 微生敛脸色一沉,眉头立刻紧锁着警惕问:“什么事情?” 刚刚青竹说起生辰的时候,李幼如才想起来自己还未问过他具体的年岁,“阿敛生辰是什么时候呢?” “七月。” “那太可惜了。”李幼如满满的失望,“我们没有机会一块过了。” 现在是二月,离七月还有很久,更别说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仅有三个月。 她接着问:“那阿敛如今多大了?” 关于这个问题微生敛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显然语气停滞了很久才快速道:“二十。” 即使不忽略对方回答自己时那异样的停顿,李幼如都能明显感觉到阿敛在骗她。 更何况男子二十为弱冠,阿敛从装扮上就明显与年岁不符。 “二十?”她促狭一笑,打算揶揄对方几句:“我虚长你几岁。阿敛瞧着倒是很青涩,家中父母未曾给你找适龄的姑娘结亲吗?” 在长今城里长到这个年纪的男子大部分都早已经成亲生子了,而从自己捡到对方之后发生种种来看,他显然没有习惯接触女子。 又独身一人跑来了萤卓,只怕是背景也有些复杂。 李幼如有种自己真的在欺负一个小孩子的错觉,心中不免感到有丝丝愧疚。 可惜这种怜惜感只有一瞬之间,就被微生敛说的话破灭了:“这与你有何关系,你别以为能有什么机会,我不喜欢老女人。” 少年扬起下巴,冷厉的下颌线宛如利刃,要将每一个试图靠近他的人都统统赶走。 李幼如不知道自己说的哪一句话戳到了他的软肋,对方立刻就像是被侵略领地的野兽抬爪反击了。 不由得被气得笑出声,她略上挑的眉眼一旦认真起来便显得格外凌厉,此刻双眼直勾勾盯着微生敛,缓缓道:“可惜啊,我最喜欢比我年纪小的男子了。” “世人说起妙龄女子嫁给年长她十岁或二十岁的男子没有觉得不妥,反过来则不行。” “我若偏要试一试又如何?” 兴许是李幼如的语气或许太过严肃,又或者说出来的话语太过惊世骇俗,听完她说完的话,微生敛站在原地的表情变得很是难看。 他欲言又止,良久才道:“你喜欢什么与我何干。” 这段关系一旦结束,他们之间便再无瓜葛。而不必要的事情知道得越多,他心中就会愈加沉重。 5. 第 5 章 那几日他们之间相处的氛围总是弥漫着一股生硬的尴尬感,主要是从一开始一点就炸的性子的微生敛从那一次对话之后就总是有意避开李幼如。 虽然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根本没有什么地方能够让他躲着。 李幼如也照旧每晚都会给他端一碗药过去,对方并不会当着自己的面喝完,不过第二天的时候总能看到微生敛已经将碗收拾好放在灶台上盖着。 在洗碗这件事情上,少年还是上手很快就学会的。 虽然一开始总是手滑将锅也砸了几个坑,但适应了以后却也做的有模有样的。自己只是看一旁指点过几次,他现在就已经能够熟练地在水盆里学着洗碗洗菜了。 这一点上李幼如还是满心佩服的,毕竟当时她刚开始学着洗碗的时候几乎手慢脚乱,甚至不知道该用多少水才能让碗变得干净。 没有任何独自生存的能力,贸然就这么逃离繁华的长今城来到萤卓,当时的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吃进嘴中的吃食需要有如此多的人去种植,成熟后采摘、售卖,而且想要吃到美味的食物就必须要懂得掌握火候和香料。 而这仅仅只是最顺利的情况。 李幼如在药园里小心挖出药草,她的余光能感觉到有人在角落里一直悄无声息盯着自己做事,实际上这么多天对方一直都是这么观察着自己。 也许真的是那番言语震撼到了少年心中普通世俗的认知,但她总是觉得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如此。 因为阿敛只会在自己来药园的时候偷偷在一旁看,其余时候总是更愿意待在别的地方。 李幼如眼瞳之中映入自己沾满泥土的手,手里面是一株含有剧毒的药草,用这种药草做成的毒药不会一击毙命,而是中毒后慢慢折磨人到死去。 或许他只是害怕某一天自己会将这些毒草塞到吃食里面。 所以到了那天晚上,李幼如在桌前将要起身离开的微生敛喊住:“阿敛,你坐下。” “什么事。”微生敛没有立刻离开,但也站在原地没有动。 “雨季已经停了,明天我会去镇子里卖些药草,你想跟我一起去吗?” 听到自己要离开,少年眼瞳里的寒光一闪而过,他反问:“我可以去?” “当然,阿敛只是在我这儿住着,并不是被我关起来了。” “我完全有可能就这么逃走,这样也无所谓吗。” 李幼如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所以我从不担心这件事情。” 她的语气如此十分肯定,微生敛反而感觉更加不安,心中不断思索着这个事情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许是看出了他眼神中透露出的疑惑,李幼如找了个借口糊弄道:“镇上的集市有很多东西要买,我一个人抗不了那么多的东西回来。” 听到回答后对方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便点头答应了。 “既然是要苦力,直说就是。” 待到微生敛晚上躺在被盖种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受骗了,这个女人怎么可能没有力气,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可是初见的时候却是能够将自己压制在地不得动弹的。 他本想立刻起身去辩驳质问,可是刚从铺盖里坐起身,忽然又想到了这不失为一个机会。 自己这几天在屋子内也观察过这个叫阿游的女人,可是她的生活很是单调,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女人身上的衣物破旧看得出有拙劣缝补的痕迹,脸上不施粉黛不说,又整日素面朝天。 且每日起身的时间并不固定,但是一定会去做的事情就是去精心照料屋后的那片药园,又因为下雨所以不太出门,大多数时间懒洋洋地在院内看着远处的山峦。 自己根本没有机会能够探听到更多的事情,如果能跟她去到镇上见到其余人,或许能够知道一些萤卓当地的小道消息。 身上的极乐引随时可能毒发,他心思重重的开始辗转难眠。 第二日早上才刚出门的李幼如没想到小厨房里已经有人在灶台前准备好了吃食,虽然只是生火将几个红薯烤熟了,但是这足以让她惊讶了。 前几日明明都是她负责灶台做吃食,对方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而已。 “阿敛这是起多早,难不成是专门为我做的早饭吗?”李幼如不敢置信地捂住嘴,“莫非我还没睡醒。” “你少看不起人,只不过是生火而已。”微生敛在军中虽然不曾自己动手做过吃的,但在外有时难免会遇到露宿的时候,只能简单生火烤些东西吃。 幸而学过一些,否则他还真不知道厨房里除了几个像样的红薯之外能做什么,就剩下一些烂菜叶子了。 李幼如小心翼翼捧起烫手的红薯,心中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微生敛看着她狼吞虎咽的,不由问:“粮食早都吃完了,你怎么不说。” 李幼如嘴里嚼着食物便飞快回答:“前几日是下雨没能去,正好今天就打算去买的。” 她吃完一个之后就停下口,忍住胃里的空虚感说:“我吃完了,阿敛你吃吧。” 结果话一刚说出口,少年脸色便变得阴沉不已。他瞪着李幼如,咬牙说: “我还不需要一个女人给我让食物吃。” 这几日没有几顿他们是一块吃的,即使有在一张桌子上的时候,这个女人也没有吃多少东西。 微生敛也见识过长今城中那些贵女的食量,根本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心中默默比较而觉得对方吃相过于不雅。 李幼如眨着眼睛,假装什么也不明白说:“阿敛该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怎么突然说这种话。难不成是可怜我,心疼我了?” 可惜人直接甩手离去,仅留下碗里剩余的两个红薯和呆站在原地的李幼如。 望着那怒气冲天离去的背影,李幼如喃喃自语:“开始有点难骗了啊,这可不行。” 她能够看出来微生敛是个聪慧的人,只是很多时候他总是过于焦躁更容易被情绪占据理智,可一旦冷静下来,这些事情显然也没办法糊弄多久。 这点和记忆中的宁石清却截然不同,宁石清永远都是一副好性子,笑起来的嘴角仿若三月春光般和煦。 她当然不会认为自己被人讨厌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但如果这件事情能够让自己保持冷静则是有必要的,至少提醒自己不要去重蹈十年前的错误。 等到他们出门时,李幼如将往常自己背着的箩筐刚背上,就感觉沉甸甸的背部一空。 她的箩筐被人提起,很快背着的肩带也被人抢去。李幼如抬眼瞧着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没有过多的挣扎:“行,那你背着。” 既然对方上赶着让她劳役,她也只心安理得用就是了。 微生敛打量着她,略带嫌弃说:“难不成你就穿这样出去见人。” 发白的衣料看上去分外寒酸,又包裹着一张巨大的布块盘在头顶,这种穿搭往日在木屋里他也不说什么了,可这是要去集市,难道也要这副模样去吗? “哎,我怕我太漂亮了被人盯着看,这样容易让阿敛你不开心的。” “我为什么要不开心。” “自然是不想让我被人抢走了。” 李幼如俏皮地捧着脸转了个圈,而微生敛则对此仿佛眼睛受到刺痛般转过脸,只觉得自己问这个话简直愚蠢,太多管闲事了。 因为要去镇上的集市,所以他们起的都很早,下山的时候正好见到晨曦的赤光照耀在途径的地方。 李幼如走在前方感觉到了许久未曾有过的清爽,雨后的树林内有股淡淡的幽香,这阵香味在日出之后很快就会退散,便能感觉到春天真的到来了。 她身后是特地放慢脚步的微生敛,此刻正悄无声息记着四周的环境和路况。 微生敛记得之前自己进山的时候正逢萤卓雨季最猛烈的时候,那时候即使是萤卓本地人也不愿意收钱带他入山,他只能从情报贩子手里重金买了一份简易的山形地图后独自上山。到最后却也迷了路,而后昏迷在树林种被人捡到。 而且这里并不是当初自己上山的路,很显然这里的路要更加陡峭一些,不如另外一条路来的平缓好走,时不时就会有杂草丛生的地方挡住去路。 “这个路很奇怪对吧,不过这儿是离下山最近的路。”李幼如偶尔会回头同身后逐步紧跟的少年说话。 “这里知道的人不多,而且没有熟悉路况的人带根本发现不了这儿,大多数人上山会走另外一边好走些的路。” 微生敛只默默点头记下路线,并不出声回答。 李幼如见他仍旧还在闹别扭不愿意说话,也只觉得没劲,两人就这么沉默地一路走到镇上。 雨季之后的集市会骤然变得很热闹,大家都欢喜的出门来采购食物,互相慰问这段时间内是否有发生什么。 仿佛雨季的这段时间里萤卓的一切都停滞了,待到雨一停便又恢复了往常。 集市之中人来人往,李幼如微微垂着头避开了人流最多的地方,她拉着微生敛的衣袖转身走到了巷子里一处虚掩着门的药铺里。 “阿游姐,我还在想你今日怎么还不来,等你很久了。”里面正在整理账簿的少女抬头见到他们便弯起了眉眼,从柜台里面小跑着过来抱着李幼如,“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无聊。” 李幼如也安抚地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儿看起来倒是很有精气神,你爹爹呢?” “爹爹今日不来,只有我在铺子里。” 柔儿从李幼如的怀抱之中出来,就注意到旁边一声不吭的微生敛,好奇的问:“真好看的人啊,他是谁?阿游姐的夫君吗?” 6. 第 6 章 柔儿天真的语气引得李幼如忍俊不禁笑出声,少女还没有明白为什么她突然笑起来,一直默不作声的微生敛脸色已经瞬间黑沉如墨了。 “你什么眼神,我怎么可能是这个女人的夫君!” “哎,居然不是吗!”柔儿瞪圆了眼睛,小声挡住嘴在李幼如耳边小声道:“阿游姐,这么好看的男人怎么能放过呢。” 李幼如摸了摸她的头,语重心长道:“柔儿,男人只有脸的话是不行的。特别是脸特别好看的时候,当然我们阿敛不是那样的。” “对吧,阿敛。” 微生敛只冷哼一声,并不接她的话。 柔儿嘻嘻笑着,“阿敛哥哥,你可是第一个被阿游姐带到这里来的人,所以我才会误会了,毕竟阿游姐总是一个人孤孤单单住在山里。” 她突然想起正事般一拍手:“今日爹爹不来,我来收下药草吧。” 微生敛将背上的箩筐放到地上,少女便熟门熟路将里头的药草一一挑出来整理好,明明看起来不大的年纪,可是动作却十分老练了。 “你们收这些药草之后会做成什么药?”微生敛状似漫不经心再药铺内闲逛着。 “柔儿不知道哎~爹爹没说过。” 目光一一扫过药铺中的每个角落,可是却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药柜上的名称也大多数是常见的药草,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要见到的药引名。 他有些失望的收回目光,“那你们可曾收过什么很特殊的药草……或者是极为难得的灵植吗。” 听到微生敛的话,柔儿不禁大笑起来,她停下动作歪着头道:“当然有啦!” “山里就有很多呀,只不过那些地方太危险了,只有阿游姐会专门去那边采药的,阿敛哥哥真奇怪,明明阿游姐更了解这些,怎么会来问我呢!” 微生敛惊讶抬眼看向门口处闭眼晒太阳的李幼如,“她不是专门种药草为生的吗?” “你真不知道啊?”柔儿这下才真的有些诧异,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什么,“你肯定是外地人,所以才不知道这座山的传说吧。” 少女脆生生的声音讲述了一个山神的故事,总结下来是一个山神与萤卓村人的约定,没有允许萤卓人带领进入山神所在的领地便会迷失方向,除非某一日赤霄树开出赤霄花,证明山神已然修行圆满,这座山才会散去瘴气。 “无稽之谈。”微生敛对此不屑一顾,“只不过是山路危险,外来人不熟悉罢了。” 柔儿气鼓鼓地站起身,手指着他认真反驳道:“这是真的!你不许说这种话,不然我就放蝎子咬你!” 最恨被人威胁的微生敛刚要放狠话,却被突然插入的一句话拦住了话头。 适时打断他们两人争执的是刚刚一直闭眼听着的李幼如,否则微生敛还能真的和一个十二岁的少女吵个没完没了。 李幼如道:“阿敛,我们等下还要去集市呢。柔儿,你快接着清点下药草。” 柔儿还是很听她的话,瘪着嘴就接着做刚刚没干完的活,反而是微生敛很不满意李幼如这种和事佬的做派。 但李幼如只是勾勾手指让他从药铺内出来,毕竟阿敛肯定不会知道柔儿的家族在村里以养蛊物见长,刚刚那句话就绝不是小孩子开玩笑说说的意思。 他们走到门口处交谈,微生敛辩驳着说:“这个村子太偏僻落后了,才会有这种传说装神弄鬼,连孩子都坚信不疑。” “嗯,确实。”令他意外的是李幼如居然同意了这个说法。 李幼如长年住在山上,她作为一个非萤卓本地的人能够来往山上山下自然不会相信这种传说,住的时间久了却也能够明白这个传说的意义。 对于封闭的萤卓来说,这儿绝大多数人都保持一种非常淳朴的心态,这里的人总是相信万物有灵,吃饱穿暖就足以快快乐乐度过一生。 当然这也衍生出了一系列问题,比如这里的人大多不认识字,更不要说读过书之类,愚昧的事情也时常发生。 或许是来到萤卓以后久未曾有过的认同感,微生敛忽然就像是被顺了毛的猫,情绪平静下来,也意识到了李幼如话里的意思,“你好像知道原因。” “如果没有这种深信不疑的传说,那么就会有无数人因为求财求利进到山里去,也会有幼童因为好奇跑进山里再也没能出来。” 李幼如思绪恍惚飘向很久以前,“愚昧无知却能平安一生,那么残酷事实真相还重要吗。” 就如同自己知晓真相从长今城之中逃走之后,又躲在萤卓之中不闻不问世事,一晃也平淡过了十年。 “重要。” 她心绪一震,目光缓缓看向面前有着坚毅目光的少年,少年深邃的五官在日光下更加光彩夺目,眼中亮光如同雨后澄净夜空种留下的星耀,未曾染上一丝阴霾。 微生敛一抿嘴,不耐烦啧了一声说:“你那是什么表情,这种事情不是显而易见的。” 李幼如则凝视着他出神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回答:“今天的阿敛真是让我有种重新认识你的感觉。” “让我越来越被你迷住了。” 微生敛危机感骤升,后撤一步道:“你别自作多情。” 很快里头的柔儿就传来声音,说已经整理好了箩筐里的药草,将一小袋装着钱两的袋子也递给李幼如。 临走前,柔儿恋恋不舍地往她怀里依偎着,不忘问:“阿游姐,赤霄节那天你会不会来镇子呀,我好想跟你一块去玩~” 李幼如这次也照旧推却了赤霄节地邀约,“柔儿跟你爹爹去玩吧,我就不去了。” 只留下一脸惆怅望着他们离去背影地柔儿在原地小声喃喃道:“为什么阿游姐一直都不去参加赤霄节呢?” 不过很快这样的失望就被遗忘到了脑后。 走出巷子外的李幼如和微生敛向着集市的方向走去,接下来是要采买一些粮食和日常用品。 “阿敛你来看这个……” 集市上的人太多,即使李幼如很小心的避开人流不要和阿敛走散,可是猛然一回头的时候,人群之中却早已失去了少年的身影。 她轻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布匹放下。 只是有一会儿没注意,自己所担忧的事情就发生了。 跟摊位上的老板示意离开后,李幼如只能朝着另一处人多的地方走去,越往前人流逐渐变得密集,心中也开始有些许惴惴不安。 太久没有接触过人群,拥挤的街道令她感觉到些许不适,往常来集市她是速战速决,绝不与其他人有过多的接触。 甚至有一瞬间她脑海中想到的是就这么直接回去吧,说不定这样的结局也不错,阿敛能够离开萤卓,自己就这么回归到往日的平静生活中。 这么想着,脚下的步伐也逐渐变得慢了起来。 “娘,为什么这里有个人要将头发都绑起来啊?”忽然有道稚嫩嗓音的孩童好奇地盯着李幼如看,他清澈地眼眸之中倒映着她的身影,也倒映出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 李幼如轻声回答他:“姐姐头顶没有头发了,所以才要遮起来。” 那牵着孩子的妇人连忙道了歉,匆匆带着孩子离去,可那天真的孩子仍旧频频回头看向李幼如。 而独留在原地的李幼如却垂下眼,手放在了自己头顶的缠布上,许久才松手。 她正巧看到前方有一个摊贩正在卖首饰,里面珠钗发簪罗列在一块绣满精致花纹的软布上。虽然并不是什么珍贵的玉石或者黄金,可是每一个看起来都分外独特。 有多久的时间,自己未曾见过这些物件,也没有注意过自己再未对镜梳洗妆扮了。 “姑娘,我这里的货物可是独一无二的,错过就没啦。”摊主注意到了一旁站着的李幼如,招呼着她,“你若喜欢,我也可以给你算便宜些。” 李幼如微启双唇:“我……” “不用了,我用不上。” 她只想快些回到山里面。 可是天色渐晚,即使是再热闹的集市也已经到了收摊的时间,街道上的人已经变得零零散散,但李幼如仍旧没有找到微生敛。 李幼如停下来的双腿已经逐渐不听使唤,轻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这一路上不少人对她的怪异的外表有所注意,万一有人对自己的来历产生好奇就麻烦了。 “喂,我找了你好久了,你一个人傻站在这干什么?”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李幼如猛然回过头去。 微生敛背着满满的粮食就在不远处看着她,“我还是远远看到你这头顶的布才认出来的,看不出来这个东西有时也挺管用的。” 李幼如怔怔看着他三秒,脸上神情从错愕到平静。 “托你的福,我可是像动物一样被人围观了一天。”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她冰冷的语气让微生敛愣住了,还未反应过来,对方就已经移开了目光,缓缓抬脚拖着沉重步伐往回山里的方向走去。 微生敛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搭住李幼如的肩膀,不解的问:“你生什么气啊,还有你现在想去哪儿?” “放开,我要回山里。” “不行!这个时候上山到木屋都已经深夜了,谁能保证这段路会是像来时一样安全!” 微生敛不明白为什么李幼如对于山上独居的意念如此强烈,甚至在人群中待了一天就感到痛苦,明明在刚开始都很正常,也能够和药铺里的那个小鬼好好相处。 李幼如冷声道:“我知道,但我要走。” “你现在的样子哪有体力能走回去。”微生敛皱着眉,目光看向她刚刚走路明显失衡的脚底,他在军中也见过那些士兵练得狠了就这般模样,没个两三天根本恢复不过来。 偏偏李幼如现在的模样犟得很,与在山上时的模样一点儿也不一样。 微生敛问:“你在怕什么,这里难道有人要杀你?” 李幼如毫不留情答:“你不想走,你自己留下来。” 他们对峙许久,还是最后李幼如脚步一软,微生敛眼疾手快立刻上前去扶住她,才发现眼前人得手臂早已冷汗直冒,不过是强忍着疼痛。 “疯女人,我真是服了你了。” 微生敛打横将她抱起,还未先感觉到重量,就先感觉到自己脖颈处被人手臂环着勾住了。 女人鼻间的气息扑在他耳畔旁,她细声道:“是你先碰我的,阿敛。” 不是她主动去靠近的,而是少年逐步走入了这片充满荆棘的地狱。 7. 第 7 章 即使知道自己有可能被算计了,可是眼下微生敛却也没有时间再去和已经脸色苍白的李幼如继续争辩。 他在街道上快步小跑着,本想要找一个药铺能够帮李幼如看病,可是却被她拒绝,只说休息一夜便能好。 于是转而寻找能够落脚的地方,微生敛刚刚过来这里的时候,印象之中路边是有一个客栈的。 黄昏日斜,人也渐渐少了,百无聊赖的掌柜刚关上门,正感慨着今日生意平平,没想到下一秒客栈门就被人猛地撞开了。 一个脸色黑沉的男子抱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闯了进来,眼见对方来势汹汹,掌柜被吓一跳后才迟疑着问:“两位是,住店?” “是。” 掌柜强撑着笑容,哈哈一笑道:“那两位要几间客房呢?” 这个问题及其寻常,可偏偏刚说出口,就能看到男子脸上神情一僵,不知是羞意还是愤慨,瞬间眼下染上有些许红。 掌柜意识到什么般连忙改口道:“咳,其实今日小店生意不错,仅剩一间客房了。客人你意下如何,能暂且住下吗?” 闭眼听着动静的李幼如是差点笑出声,但还是把嘴角努力往下压,不让人看出端倪。 微生敛则内心挣扎,许久才勉强同意:“……行。” “这边请。” 房间虽然狭窄,但是还算是干净,这一点还算是微生敛较为满意的,至少比起山里的杂物房整洁。 李幼如感觉到自己被轻放在了床上,而后又听到脚步声远去,门被关上的声音。 她睁开眼,四周光亮的烛火让她一时之间对视线里的场景感觉到了迷离,膝盖以下发麻的地方仍旧在胀痛。 许久未曾这么疲惫过了,也让李幼如发现自己身体不如以往那般康健了,当年受伤的腿就这么落下了病根。 更加重要的是,心中压抑的那股气原来从未消散,对于过去的恐惧始终如影随形藏于背后的阴影之中。 她以为十年的时间足以愈合伤口,足够自己变成阿游,成为山里的采药女。 “你醒了啊。”门外走进来的微生敛道,“我刚刚问过了掌柜,能够送些吃食和热水上来。” 李幼如躺在床上就这么看着他四处忙活,直至到掌柜端着热腾腾的菜饭上来。 门关上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独处。 这时微生敛才缓缓问:“你不吃吗?” “我现在可能遇到了一点困难。”李幼如故作虚弱咳嗽几声,“得阿敛喂才行。” “你……这么严重?” 他狐疑的目光在李幼如腿下一扫而过,明明伤的是腿,为什么需要他喂。 微生敛:“你若真这么严重,我就去喊一个郎中过来。” 李幼如果断拒绝了:“不必了,我自己就是大夫,身上有什么问题我自己最为清楚。” 她只不过是想揶揄一下眼前的少年,从未想过真的要被人亲手喂食。 李幼如见势便收:“阿敛不愿意便算了,我自己起身就……” 正要自己坐起身来,却发现有人更快一步过来将她的身子扶稳,虽然很快就收回手去,可是少年眼底那一瞬间的担忧却是确实映在她眼中的。 微生敛盯着她,而后叹了一口气。 “我去找张矮桌来,你别动。” 他将饭菜都放置在矮桌上,又端放在李幼如触手可及的床榻边上。这样虽然两个人都只能靠得很近一块吃,可至少不用喂食。 李幼如有些意外,没想到眼前的少年看着不近人情的高傲模样,在照顾人这方面却好似无师自通。 便问:“阿敛看起来好像很会照顾人?” “在…东家手里做事的时候,见过受伤的人多了,简单的事情还是会做的。”微生敛将自己在军中的经历委婉说了一半,虽然不是什么东家,而是整个长今城的主人。 他说完不忘补了一句:“这也算不得什么,你可别多想。” 李幼如轻笑一声,说知道了。 她安静吃完了桌上的饭菜,两人没有再多言语,等到都收拾完之后李幼如忽然朝微生敛说:“我想沐浴,你能让小二送些热水上来吗。” “……”微生敛脚步一顿,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山里的时候条件不够,沐浴也只能草草了事,夏天时至少还能去河里清洗身体。 李幼如需要热水来缓解腿上的疼痛症状,眼下正好有机会,她也乘机享受一番了。 满满一大桶热水就这么被小二抬进了房间,虽然热水来了,可是自从阿敛出门之后,自己已经很久没看到他了。 她问帮忙抬热水的小二:“和我同行的男子去哪儿了?” “噢,你问这个啊。”小二神秘一笑,仿佛早就看透了他们,“那位公子说他借另外一处沐浴,这里就留给姑娘你了。” “多谢了。” 李幼如等关上门后才褪下身上层层布衣,她自然是知晓阿敛为了给自己腾个地方才特地不回来的。 解开头顶缠绕的布条,一直被藏于脑顶的发丝就这么散落披在身后。 她望向镜中的自己,这便是她为什么不能轻易让他人看到,只能藏起来的原因。 不同于常人乌黑亮丽的青丝长发,李幼如天生的发色就是如朝霞一般瑰丽奇特的红棕色。 殷红的颜色衬得她脸上愈加白净,甚至觉得这个颜色不够张扬一般,发尾末端处呈现微微卷曲,贴着面颊的发梢也是俏皮蓬松生长着。 如果之前除去头发,她的面容还能糊弄说是萤卓人。 可若让人看到这头张扬的长发,必然是轻易就能看出异常来,也躲不了这么久。 镜台前盛放着一柄锋利的剪刀,李幼如上前拿在手中,默默注视了许久。 她想起了今日在街道上遇到的孩子,连孩童都能感觉她的奇怪,更何况是已经成年的人。只是这种服装的怪异的注视很快就会忘却,而这个不寻常的红褐色长发却不同。 而当时自己的回答却也不完全是谎言,她初来萤卓的时候便是剪去了这一头长发。 长今城之中谁人会不知道李家的四小姐是何等张扬容貌,特别是纵马疾奔在街道之中时,随风扬起的发丝仿佛可以勾走注视其中人的心魂。 年少气盛的时候只有长今城中的一处天地,心比天高,摔下来时也跌得更加重。 为了逃离长今城,她自己剪去引以为傲的长发,连发端也用剃刀刮了个干净。 李幼如抬手在发丝上比划了一下,回忆着当时自己的心情。 她凝视着镜子中的身影,视线里女人脸上露出了迷惘的目光:“现在我究竟是谁。” 待到了夜深人静时,在外面吹了许久冷风的微生敛在房间门外打转。 他始终没有下决心进去,自己和女子独身共处一室甚至要过上一夜,若是放在长今城之中,添油加醋隔天便能传得满城风雨。 思索良久,微生敛还是靠在门边的墙上,选择在这儿站上一夜。 他在这里见过的人不多,却也能感觉这边民风并不太在乎这些条条框框,可他自己心里却过不去这道坎。 “怎么了,公子,可是还有什么事情。”路过的掌柜见到他站在门外边,不知是否联想到了什么过往,悄悄走过来压低声问:“闹别扭了?” 微生敛双臂环抱于胸前,斜眼一瞥他,冷着脸并不回答这个问题。 “公子,我也是过来人,这也没什么不好说出口的。不过你也年轻,脸皮薄很正常。” 没有得到回答,掌柜仍然不失去热情,“我和我家那位当初也这样,但是女人嘛,哪能跟她们斗气呢,得哄着疼着才行。” “你在这胡说什么!” “对对对,我当初也是这么反应的。你听我的,我有一招百试百灵……” 微生敛气急,想让对方赶紧离开就是,可偏偏越是这样对方就越是来劲。 两人争执不下时,里头隔着门却传来一道女声:“让掌柜看笑话了,我让他进来屋内就是了,我们私下会好好说的。” 掌柜一听这话便哈哈笑着,连连道明白。 待人离开以后,微生敛便听到屋内接着说:“阿敛,你进来罢。” “孤男寡女,怎可如此。” “你若不进来,只会显得我们更加可疑。” “……” 微生敛深吸一口气,才闭眼推门直入。 李幼如在里头坐着,见他一脸如临大敌进门来,不由得就笑出声来。 听到她的笑声,门口处站定的少年面容更加严肃了。 微生敛正色问:“你笑什么?” “我笑阿敛胆子小。” “胡闹!” 李幼如起身踱步到他身后,将门关上,“我衣服早就穿好了,你别怕。” 微生敛问:“我若是看到什么不该见的,你不会揪着不让我走吧。” “嗯~不好说呢,不过我想了两个法子可以避免这个情况。你就这么蒙上眼睛,或者我把烛火灭了。” 也许很难抉择,微生敛思虑很久才选择了后者。 李幼如将烛火吹灭,屋内没了光亮,只余窗外朦胧的月光洒在地板,一切都显得并不真切。 “阿敛,你可以睁眼了。” 微生敛睁开眼的时候便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前面坐着,虽然他从内心感觉这种方式有点欲盖弥彰,但比起失去视线让自己彻底落入下风,他更愿意接受现在的状况。 周遭逐渐安静下来,这间客房内只能听到两人平缓气息。 微生敛问:“你的腿没事了吗?” 李幼如本想点点头,下意识才反应过来对方应该看不到,开口回答他:“已经没事了。” 或许是互相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他们之间的谈话没能进行下去,而李幼如开始有些困意了。 她起身摸索着走到床边坐下,回头朝角落里的人和蔼道:“阿敛也过来一块睡下吧。” 这句话几乎触碰到了少年理智的底线,他立刻驳斥了李幼如的提议:“绝对不可!” 斩钉截铁的语气不容丝毫质疑。 李幼如只好说:“这儿没有多的被褥,你若睡在地板上会着凉的。” “那我就去找掌柜多要一床被褥。” “这样反而被人怀疑我们的身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来的清静。” “那我就去找另外的客栈。” “阿敛你有钱吗?难道这间客房不是也用的我的银两?” 李幼如陈述的事实又刺痛了微生敛心中那已经岌岌可危的自尊心,他哑口无言的呆在原地,感觉自己又被这个女人的话绕进了一个怪圈里。 可是自己却偏偏一时间难以反驳,好像顺着她的话语去做才是最简单正确的道路。 微生敛磨着后槽牙道:“我说我如果跟你借钱,你一定会借机延长我劳作的时间。” 李幼如欣慰的表示:“是的,所以阿敛会怎么选呢。” 顿时那一瞬间,微生敛心中涌出一股不服气的怒火,他冷哼一声坐在板凳上,如同守城将军誓死捍卫最后的城池。 “我宁可一夜不睡!” 8. 第 8 章 事不过三,李幼如见他这般坚持也不再说些什么。 昏暗的房间里她平卧在床榻上,视线漫无目的落在头顶上方,直到眼皮逐渐沉重酸胀不知何时就这么睡了过去。 或许是白天发生的事情令她心神难安,也可能是陌生环境的缘故,梦中她又再次见到了长今城中的那些人。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李幼如回过头却没有见到拍自己肩膀的人影,出现在眼前的是李府悬挂在府门前的匾额。 门大敞着,里头陆陆续续走出了许多眼熟的容貌的女子,她们穿着羽纱长裙,头戴金钗玉簪,却仿佛没有看到自己一般,一行人就这么与自己擦肩而过,逐渐走远了。 当她以为这场梦即将结束的时候,忽然心神一震,门后却快步走出了一个面容俏丽,眼神之中满是光亮的少女。 少女红褐色的长发高高束之脑后,张扬的颜色配上身上的赤色骑装却出奇的合适,仿佛这个颜色就是为她而生。 李幼如即使知晓自己在梦境之中,却没有预料自己会骤然梦见当时仅有十五岁的她。 李府的夫人小姐们约好了要去寺庙之中礼佛上香,而她却独自跑去了郊外的平原遛马,而后在回城路途中遇到了大雨,下马避雨不及的时候却猛然撞入了一个男子怀中。 当时的她并不认识眼前的男子正是御前红人,宁国公府的世子宁石清。 对方面容俊美之程度令当时的李幼如惊为天人,在自己心惊之余,对方却将手中唯一的伞留给了初见的她。 李幼如不免对他感到了好奇,甚至在雨停以后对方提出将她送回府都没有拒绝。 当时对感情只是懵懂的李幼如来说,一种未知名的感情从心中发芽,逐渐热烈演变为了难以自拔的迷恋之情。 而在梦境之中的李幼如只是远远看着这一切发生,心中不再有那种炙热得仿佛疼痛的情感,仿佛已经葬送在了那场荒唐又充斥阴谋的婚事里。 谁能猜想到人称玉公子的宁石清暗中却早已筹谋着与外族联合,要将李幼如作为礼物送给当时漠北的重臣。 而知晓这件事情的李幼如首先是不相信,她不愿意相信心中爱慕的男子竟是如此龌龊的人。 可怜她当时日日盼着嫁到宁国府去,嫁给自己早已倾心相许的心上人。梦醒了,她将那大红的嫁衣彻底烧了干净,带着金银细软连夜策马飞奔离开长今城。 逃亡的日子想起来仍旧是一片狼藉,她整日整夜不敢入睡,困极了只能躲在马棚里偷偷眯上一会,睁眼便是在赶路。 直至最后连马都不堪重负累死了,摔下马的她边哭边拖着腿在地上爬行,就这么到了萤卓。 伤到的筋骨再也无法恢复,如同一种摆脱过往的代价,她作为李幼如时最喜爱的骑马再也不能够做到了。 如今想来,十年眨眼而过。 “!” 如同平地惊雷般李幼如被话语声吵醒,立刻睁开了眼睛。还未弄清楚眼前黑暗之中发生了什么事,便又听到一串气息不稳的低语:“不……不要。” “阿敛?” 李幼如辨认出了这是阿敛的声音,可是自己唤他却没有反应,黑暗中不断传来他压抑的话语:“不要,不要。” “阿敛你怎么了?”李幼如起身摸索着到放置烛台的桌上,将灯芯点燃了后才能看到屋内发生了什么。 微生敛不知何时已经躺到了地上,他紧锁眉头,嘴唇微张,神情扭曲万分仿佛正在经受折磨。 见情况不对劲,李幼如忙凑过去仔细看他的脸色,伸手把上少年手腕上的脉搏。 脉搏急促,而呼吸混乱且口中时时呓语,倒像是梦魇了。 李幼如轻声喊他:“阿敛,什么不要?” 微生敛无法回答,只是紧握着放在他手心里的手,显然还深陷于一场并不美妙的梦境之中。 李幼如手被紧握着,无论如何也抽不出来。 “不要、不要走。”微生敛不知何时眼角之中流出了泪水,“不要……” 李幼如沉默待在他的身侧,心中并不平静。 她并不知道阿敛的梦魇是今日才开始的,还是早已有这个征兆,先前自己给他把脉时并没有发现异常,可是刚刚诊出的脉象却仿佛并不像是普通的急症。 阿敛来萤卓的缘由难道与这梦魇有关吗? 眼前梦魇的少年口中又变了话语:“好冷…好冷。” 微生敛周身战栗,而手中更加紧握着唯一能够温暖自己的那一丝温热。 而被当作救命稻草般抓住的李幼如只能将人从地上拖起来,撑着身子将人送到床榻上用棉被裹好。 可即使如此,对方仍旧也没有要松手的想法,甚至带着她整个人都窝进了被窝里。 李幼如感觉到另一只手扶在了自己腰间,生怕她逃跑似的,将自己圈在怀中。 她微仰起脸就能看见少年那近在咫尺的绝色面容,纤长的睫毛轻颤着,口中的呓语却是渐渐停了。 许久未曾与人如此亲近,甚至是躺在同一张床榻上,李幼如心中也擂动如鼓。 今夜的梦境仿佛就是一种提醒,告知她当日是如何轻易陷入了陷进之中,让她记住当时所感到的耻辱感以及背叛。 那现在呢,是否前方也是一场覆水难收的结局。 可也仅有三个月时间,那么她贪婪一次不会酿成大错的吧? “是你自己非要抓着我的,第二天可别大吼大叫着扰人清静。”李幼如逐渐放松了紧绷的身子,听着耳畔平稳的呼吸声,放任自己在对方怀中渐渐睡去。 当然微生敛醒来之后会发生有什么反应,是李幼如能够预想到的。 她睁开眼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差点被推到了地上,而罪魁祸首正一脸羞怒的瞪着自己,厉声责问她:“你是谁,你对我做了什么!?” “唉。”李幼如叹了口气后缓缓坐稳身子,心思还没有完全缓过来。 微生敛满目震惊,他盯着李幼如的头发,“……是你?可你的头发?” 李幼如想起来自己昨夜并没有将头发挽起来,错过了时机,虽然被人发现了,却没有非常慌乱。 但微生敛还是紧抓昨夜的事情不悦道:“你怎可如此不自重,难道你不知男女有别吗。” “可是,”李幼如转过头看向他,“是阿敛自己非要和我睡一块的,我怎么劝都没用呢。” “胡说,这绝无可能!” “阿敛昨夜那么热情似火,今早就这副翻脸不认人的模样。” 李幼如抬手露出手腕,上面有明显的淤痕,始作俑者则不言而喻了。 微生敛双眼死死瞪着那道淤痕,脑海中完全没有一丝昨夜的记忆,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了都没有意识到。 他不解问:“你为什么不打醒我,这种事情……这种事情不是夫妻,怎可在同一张卧榻上同床共枕?” “当然是我求之不得了。”李幼如很是实诚回答。 她捋了捋发丝,为了最终不会疯掉,她要有一个地方能够宣泄完全的自己。 这样的话语轻浮但却格外爽快,既满足了李幼如心中阴郁的心思,又不必担心她自己会深陷其中。 微生敛深吸一口气,忍住了心中骂人的冲动。 “可我认为这件事情很重要,你这样的行为对我而言,是种多余的负担。” “那我们当昨夜什么也没发生过?”李幼如笑眯眯道。 微生敛没有立刻回答。 李幼如笑意更深了,她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有多么卑劣,就这么将这种心情转移到了一无所知少年的身上。 她起身走到镜前坐下,将头发梳开抚平,余光之中能见到手足无措的阿敛就这么呆坐在榻上。 终究还存有一丝良心,李幼如将手中的梳子放下,转首道:“作为交换,阿敛也要为我保守这个秘密,不问不说这样如何?” 微生敛的视线触及她那少见的发色,想要开口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嘴缓缓闭眼答应了,“好,我答应你。” 他们从房间上下来的时候,掌柜正好也从外头走进来,见到两人便露出笑容:“两位休息得如何,小店招待不周了。” 李幼如朝他露出微笑:“很好,我很满意。” 掌柜大笑两声,刚转头要问另一位感受如何,却猛然看到脸色黑沉如墨的微生敛被吓了一跳。 微生敛带着些许迁怒的情绪在心中,若不是昨夜掌柜非要与他在门口纠缠不清,他也不用面对如此尴尬的情形。 被他带着寒光的双眸一盯,掌柜额前不由自主流下了两滴冷汗。待两人离开之后,他才感觉到那种窒息的压迫感消失了。 山中景色如常,李幼如原本以为生活会回归山中的宁静,可夜晚之中她再度听到了微生敛痛苦的呓语。 只隔着一扇门,她能够听到里头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无法拼成话语的字词,即使用力的摇晃也无法醒来,唯独人的体温可以缓解这种痛苦的症状。 她特意观察了几日,发现自己在他睡醒前离开,第二日早上的阿敛却仿佛没有任何异常般做事,只字未提过梦魇一事,也并不知道自己在他梦魇时去过屋内。 李幼如翻开着老者留下来的医书,试图在里面找到可能的病症,可却一无所获。 在她思虑着该如何解决时,微生敛终于主动同她询问起了事情:“你已然在山中居住多年,那你知道这片山里最危险的地方是在哪里吗?” 9. 第 9 章 因为昼夜有些颠倒作息的李幼如只能抽空躺在院内的廊道上小憩补精气神,暗红的长发铺洒在过道上像是一道绵延在河流中的朝阳。 她眼睛困得睁不开瞧来人,只嘴中敷衍着,“山里最危险的地方?山最深处,屋后那条路往上直走就是。” 微生敛不忍直视她毫无体统的模样,在旁边侧着身子坐下时也只盯着自己的鞋尖:“传说那里有不少罕见的药草生长着,你应该见过不少。” 李幼如嗤笑一声道:“都说是罕见了,就算去到那里也不一定能够找到的。” 微生敛却追问着:“如果去的话,需要准备什么?” 李幼如略微思虑一会儿才睁眼问:“阿敛想去吗?” 微生敛被她这么一问语气略一顿,但是也很快就肯定回答:“是,我来萤卓就是为了这个。” 无论这座山有多么危机四伏,他都必须要迎难而上,直至找到他要的那株药引。 他此刻的坦诚还是让李幼如有些意外的,这也算是阿敛第一次朝她承认来萤卓的目的,先前自己虽然有过猜测但从未证实过。 李幼如面上仍旧不动声色:“现在还没到进深山的时候。” “还没到时候是什么意思?” “一年之中只有两个时段能够进深山里,现在未到时候,进去了也白费功夫。不过也不必太担忧,赤霄节后便是最好的时机。” 赤霄节之后万物生长,彻底结束初春的寒意,春日才算真的来到萤卓。 而微生敛得到回答转身离开时,回首深深凝视那在背光之中仍旧不失光泽的红褐色长卷发,心绪不由自主被其吸引。 他在外行军也见过各地容貌奇特的人,发色上给人留下印象的虽然不多却也不算稀少,但是却从未见过有女子拥有张扬俏丽令人一见难忘的容貌。 长今城里的贵女们多得如同春日的花丛,微生敛也并未动过心,反而是那些家族的老不死曾动过安排一位漂亮矜贵的女子予他成家的念头。 可是他绝不会违背自己心中的意愿,他微生敛绝不会用婚事做筹码去得到什么,更加不会放纵自己与他们同流合污,否则他们就都是一样该死的人。 当然该死的人也不该是自己,而是那些意图操纵别人命运,满口都是仁义大局的伪君子。 但此刻那些人远在千里之外,视线里只有一个衣着古怪女人,不理云鬓,终日懒散度日。 傍晚,洗过手的李幼如迫不及待便坐在饭桌前,格外期待能吃到的菜肴。 自从她疑似有不进食的行为被微生敛发现后,少年便很生气要求一天当中至少有一餐两人得是面对面吃的。 而李幼如在翻开医书的时候,从书柜角落里找到了一本老者当初留下来的食谱,当初她学过两日便深感此事与自己八字不合从此丢弃在一旁。 现在这本落灰的食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将其状似无意间送给了阿敛之后,李幼如便发现这件下厨做饭这件事情的少年天赋异禀。 虽然刚开始做出来的成品模样不甚雅致,但是味道却已经是比自己做的好上太多了。 第一次吃下去的时候,李幼如几乎热泪盈眶,扒着饭碗道:“阿敛,你这样我越来越舍不得你走的。” “食不言寝不语。”微生敛冷声答。 李幼如点头如捣蒜,只比划手朝他示意。 微生敛长叹一口气觉得他在这里做了太多没有想过的事情。 只能安慰自己这也是帮工该做的事情罢了,现在还需要这个女人带自己进深山里找药,这也是计策里的一项而已。 等到药引一到手,这个地方便彻底与自己再无关系了。 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更加与自己无关了,她以后过什么样的日子更不是自己该去想象的。 时刻提醒着自己保持清醒的微生敛在面对每晚李幼如送来的药时也是如此,他不愿让对方起疑,也就没有拒绝过她日复一日送来的药。 可今日送过来的药气味不同于以往。 微生敛扫过她端来的药,抬眼问来人:“你换了药?” 碗中不是散发出以前那般刺鼻难闻的药味,反而有股幽淡的林木香气。 李幼如一脸神神秘秘的说:“阿敛近日脸色不好,看着清瘦了,这是补药。” 一听这话,微生敛脸上的表情变凝固了,他就是再不通人事,也在军中混了些时日,还是知道些男子间的烦恼的。 他冷着脸道:“我不喝,拿走。” “讳疾忌医最要命了,可要不得。”李幼如越加解释,对方的脸色就愈加黑了,“这是我师门秘方,旁人想要还没有呢,重金难求的好方子。” 她满是真切关怀的目光让微生敛气得浑身发抖,就差掀桌让人消失。 “出去!” 被人赶出来的李幼如端着药还想说句什么,转眼就看见木门在自己面前砰一声关紧了。 她稳着自己手上差点洒在地的药碗,心想这药可真比黄金还金贵,方子也是师门秘传之一。 虽然功效只是安神助眠,并非什么增补的补药。 少年人火气重,哪儿经得起什么大补之药,就算是阿敛要吃,李幼如都不敢真给。 李幼如捧着那碗金贵的药,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最终全都喂进了自己肚子里。 今夜就不起来去看阿敛了,她心中本是这么打算着的,连续好几夜起来去守着少年以后,她就感觉自己有些力不从心的疲累了。 回到房间后的李幼如将门一关,倒头就躺在床榻上昏睡过去了。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满心以为自己睁开眼的时候一定是精神气爽迎接清晨第一缕日光。 不知过了多久后,李幼如朦胧梦中感觉到自己仿佛身处在一汪热泉之中,那种温热的气息包裹着周身,甚至过于炙热而不得不想逃离其中。 她伸手想往外寻求一丝冷冽的空气,结果身子一歪又重新栽入热泉里,四肢也沉重得仿佛灌了铅。 像是浑身失去了气劲深陷在原地,心中的恐惧骤然浮现,下意识认为自己将要溺死在这逃不开的热泉了。 焦急之下挣扎着,努力破开茧缚时却猛然重新掌控了身体的主动权,她瞬间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还是一片昏暗,显然外面天还未亮。 李幼如发觉刚刚的恐惧只是一场梦,眼睛酸痛想要再睡会儿时却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平日睡下的时候都是靠床榻外侧的,现在却靠内许多。 不仅如此,她感觉到自己腰间有道沉重的压力,身侧的被盖也有些许突兀的拱起。 本能感觉到的不对劲让李幼如立刻掀开了身上盖着的棉被。 眼前的一幕几乎让她差点惊叫出声,若不是眼前的人一动不动,她可能立刻就要动手自保了。 暗中有人紧搂着她的腰间,脸也紧贴在自己肩侧,淡淡的鼻息透过单薄的衣物留下稍纵即逝的余温,连手放在对方胸膛上的触感也清晰不已。 “是我还在做梦吗,还是出现了幻觉?”李幼如自言自语,她不记得那碗药会让人产生这样的幻想。 能够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人几乎没有第二人,她伸手去够床边烛台点燃烛火,屋内有了光亮之后才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李幼如恍惚地看着那张沉睡的面容,这突然出现在自己屋内,还在床榻与自己共眠的阿敛究竟是什么情况? 待到头脑清醒了一些,她确定自己一回屋内就躺下睡着了,绝无可能是自己将人从隔壁屋抱过来的。 而且刚刚自己动静这般大,眼前少年却仍旧毫无被吵醒的迹象,显然与当初在客栈是一样的症状。 大约是因为和自己躺在一块的原因,他并没有陷入痛苦的梦魇之中,反而是李幼如做了个不大舒服的梦。 李幼如试图将自己抽离开对方身边,却发现压根无法从那铁臂之中挣脱出来,反而越是挣扎就越是紧贴,仿佛他们躯体之间没有一丝空隙。 刚刚梦境束缚感的罪魁祸首显而易见了。 李幼如前几夜能守在对方没有醒来发觉之前就回到自己屋子里,可是现在的状况待到第二日是肯定瞒不住的。 当然她可以用之前一样的借口糊弄过去,可是现在她更好奇为什么阿敛突然就出现在这里。 莫非和梦魇也有关系? 李幼如彻底没有了睡意,总觉得事情比自己想的要复杂。 她独自苦恼着,低头便能看到贴着自己肩侧少年的前额,每当她试图拉开一丝距离,对方就会跟着贴近过来,像是只粘人的幼犬。 这种被追随着索取的陌生感还是让李幼如感到新奇的,毕竟白天的少年可以说是极力保持着那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可是入夜后却仿佛变了一个人般。 而这件事情也让李幼如发觉自己那不理智的一面近些日子愈加多了,如果躺在这里的不是阿敛,而是其他的男人,她可能都早就将人丢出去屋外了。 这种变化的情感令她感到迷茫,可是却也并不惧怕。因为她内心深处知道这样的日子并不是永远,终有结束的一日。 所以她只想从相似面容的阿敛身上得到当初错失的一部分,自私也罢,只要白日的阿敛永远与她保持这样的距离便足够了,自己就能毫无愧疚的继续这么活着。 10. 第 10 章 窗外的光逐渐亮起,正巧屋内烛火也燃至尽头,从中升起一缕朦胧烟雾飘散到半空之中便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李幼如感觉到怀里面的人似乎快醒了,没有多想就闭上眼睛。 不能看到眼前发生了什么,她对于搂着自己腰间的手臂触感便愈加明显了,耳畔能够听到的细微声响也更加多了。 “嗯……?” 少年刚从梦中醒来,便感觉到周身似乎与平日有所不同,而且是极大的差异。 兴许是刚醒来,他以为自己还在梦境之中。 可是等到意识清醒过来时,他原本平静的呼吸便骤然变得紊乱,搭在李幼如腰间的手也立刻僵硬得不敢动。 李幼如感觉到原本紧靠自己肩膀上热度逐渐远离,僵硬的手也试图从腰间缓缓抽离开。 但他们入睡姿势过于亲密,即使对方想要立刻抽身逃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不是李幼如佯装还在睡着,只怕现在早就被吵醒了。 她心中不免想到,如果此刻睁开眼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阿敛会不会吓得大叫一声。 不过比起上次差点一脚将自己踢下床榻,至少这次对方冷静了很多。 李幼如并不知道,阿敛所表现的冷静究竟是因为对眼前事物接受度高,还是因为对他自身梦魇之症有所察觉。 或许是两者皆有。 她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而后又轻声关上了。 匆忙离开的少年没有敢在房内多逗留一刻,无声无息逃命般逃离了这间屋子。 确认阿敛走后,李幼如才缓缓睁开双目,指尖触及被单上余温残留。她没有戳破这个事实,他们之间需要这层聊胜于无的窗户纸,提醒自己止步于此。 她在床榻上等多一会儿才起身准备洗漱,推开门先到药园里看眼幼苗的情况后往园地里浇了些水,之后才慢悠悠转到了厨房。 李幼如还未到厨房就已经闻到了一股让人饥肠辘辘的米香味,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从香味里辨认阿敛今天早膳应该煮的什锦粥。 可是她步入厨房时,站在灶台前的少年却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脚步声,一脸呆愣的神情盯着锅里头的粥。 晶莹剔透的米粒看着便令人欢喜,里头的香菇和肉沫也散发着阵阵咸香。 可是微生敛却没有丝毫胃口,做完了早膳也没有从今早的茫然之中回过神来,甚至连身后什么时候来了人都没有注意到。 李幼如伸手拿过他手中的木勺,“这粥看着可真不错,阿敛果真是心灵手巧。” “!” 从神游中回过神的微生敛身子微微一震,说出来的话也僵硬不已:“这、这算不得什么,你不必事事都夸我!” “真特别,原来阿敛不喜欢被人夸~” “你别靠过来!” 李幼如盯着阿敛已经红了的耳朵,可惜没看到他已经转过去的面容,否则岂不是能看到满脸通红的阿敛? 她心中又有些后悔今早装睡了,感慨完以后李幼如便重新将目光投向锅里面散发诱人香味的早膳。没有美人欣赏,用美食饱腹替代也不错。 “那我就不客气了。”李幼如盛满一碗什锦粥,“对了,昨夜阿敛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什么动静,我不知道。” 他回答的话语又变得生硬,还要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刻意反问:“难道你听到了什么声音吗?” 李幼如知道阿敛正盯着自己的脸瞧,想看出自己是否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 “既然阿敛说没有,应该是我做梦听错了。”她不在意笑了笑,“春天到了,山里也难得热闹,兴许是什么野兽在外头。” 微生敛见她不甚在意的模样,心中便也松了一松,可又立刻对自己这种欣喜感到唾弃。 他抿紧嘴,眉头也深皱起来。 李幼如抬眼就见到他一脸沉痛的表情,不由得顿了一下。 不过嘴中没有闲着,仍旧一口口吃着碗里粥。她既不可能出声去安慰对方,而且如果此刻自己承认知道昨夜的事情,反而可能会让眼前的少年更加钻牛角尖里去。 这短暂的早晨过去之后,李幼如想起许久未曾巡山了,便整装好自己的衣服打算在天气好的时候多走几回。 她从库房里拿上自己要用的箩筐和锄刀,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便看到了当初阿敛昏迷时被自己收起过的长剑。 在屋内阿敛并没有随身带着它,而是悬挂在墙上。 李幼如注视着它,想起自己曾经习武时被频频阻扰的过往。李家自恃为名门之后,绝不允许后代子孙有出格的行为,偏偏就出现了李幼如这个变数。 身边的兄弟姐妹都觉得她不甚合群,认为她无论是外表还是性格都随了那不知何人的母亲,而非他们李氏的浩然大气。 这句话放到现在来说倒算是一语成谶。 从幼时开始,李幼如就被迫知晓了自己与他人有何不同,家中长辈也不喜她的模样。时不时就会有人故意给她使绊子,暗地里嘲笑自己。 在同龄的女孩子在刻苦勤练琴技画艺的时候,她就已经学会在无人处将和自己过不去的人统统堵住,一一教训回去。 哪怕过后要受家法责罚也无所谓,她见到那些人仍见一回揍一回。 至今不后悔这么做,只不过换做现在的自己一定能做到更加隐蔽报复回去。 “你要出门?” 微生敛见自己房间大门敞开便走过看,发现李幼如身上穿戴整齐,头发也重新藏在布巾里面了。 只是对方站在自己挂在墙上剑的前面,似乎若有所思的模样。 李幼如回过神来,点头答:“我已有些日子未去巡山了,可不能疏于职守呢。” 她见外头天光已然大亮,决意不再在这里磨蹭下去了。 可是没想刚走两步就被喊住了,“我也要去。” “阿敛?”李幼如回过头,没想到阿敛却目光坚定的看向自己,“我想看看这座山。” 微生敛此举也是为了自己,他不可能就这么呆愣等着赤霄节后,若中间又生变故,即使他只有独身一人也要进山。 带多一个人巡山也不是什么难事,李幼如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只是她本意也有想让两人暂且分开,好让彼此都有个冷静的空间。 于是她道:“可阿敛应该还没洗完碗吧。” “洗完了,你可以去查验。” “那……后院的柴火。” “昨日我已经提前弄好了。”微生敛顿了一下,仰脸伸出三根手指,隐约有些许自豪道:“三日的份。” 不仅如此,他还将李幼如有可能提及的话语也堵住了,“水缸是满的,地昨日刚扫过,衣服也是刚换洗过的。” “那……” 李幼如欲言又止,“其实也不是不行。” 微生敛眸中一亮,里头的眸光晃得李幼如心里头有些发慌。 她还未明白其中的含义,只是望着那张脸便总是会心软,明明对方只有安静的时候看起来才会像是宁石清,可却是不同神情之下的阿敛却看起来更加顺眼。 这不是个好苗头。 虽然可以强硬让阿敛留在木屋里,不过她还是点头同意带上他,反正巡山也很无聊,就当是给自己找个解闷的了。 雨季之后的山林之中树木抽芽,绿荫盛满在山头处,走在林木间还能感觉到习习凉风吹来。 李幼如手握着锄刀,余光时不时就落在阿敛配在腰间的长剑上。 而这种注视的目光也很难逃过微生敛的双眼。 “这剑没有什么特别的。” “那你刚醒来时还死活要找它呢。”李幼如撇撇嘴,手上的锄刀在地上挥舞得更快了,“这种时候,果然还是我的刀更好使。” 微生敛无言以对,只能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四周上。 此刻谧静的树林里没有一丝当初进山时凶险的模样,仿佛当初在雨泥里打滚的记忆就只是错觉。 他问:“我当初昏迷的地方也在这附近吗?” 李幼如闻言手指指向另一处,“阿敛进山应当误入了瘴气重的地方了,我发现你的时候是在附近一处水源旁。” 既然少年提起此事,李幼如干脆带着他往那个方向走去,不出一会儿眼前视线便变得宽阔,一条自山涧而出的溪流绵延流淌在地。 碧绿的溪水里面清澈见底,低处杂石丛生,约能没过膝盖的水深。 “阿敛还有印象吗,这儿就是我当时捡到你的地方,你就躺在这儿。” 而微生敛却记不起当时见到的景象是如何了,只是凭着一股力气走出了那布满瘴气的树林。他眯着眼环视四周,只觉得陌生。 李幼如缓声道:“很多人在中毒以后只凭借本能行走,瘴毒会麻痹感官,比起毒发身亡,更多人会在这之前就因为失去意识掉落山崖或者其余致命伤死去。” “能等到救命的人可不多。” 微生敛皱起眉,直觉告诉他,对方所说的这句话仿佛是意有所指。 可是还未想清楚,便有声音打破了他们之间的谈话,他们之间的注意力也不由得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远处站着的人正是多日不见的青竹,他背着篓筐,睁大了眼睛瞧着他们两人,“阿游,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你旁边那个人,他是谁?” 11. 第 11 章 青竹身后并没有跟着人,李幼如往四周扫了一眼确定这儿只有他们三个人才定下心神。 她笑着问:“青竹,你怎么突然来山上了?” “我…”青竹眼神余光仍旧留意着一旁的微生敛,他没有见过这个男人,看起来也并不像是萤卓人。 那么他会是什么身份的人,为什么阿游要带着他?青竹心中有很多疑问,可是一旦触及李幼如的双眼便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支支吾吾编造理由道:“刚好有人,托我来找些药草,就是这样!” “遇到阿游也只是巧合,只是没想到你身边还带着人。” 微生敛也很不满自己被一个陌生人上下打量,更何况对方眼里明显有些许敌意,将他当作什么了?又将自己当作这个古怪女人的相好吗? 他上次躲在暗处听到过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显然只是这个叫作青竹的人独自一头脑热而已。 微生敛缓缓闭上眼转头面向别处,十分不愿意自己又被人视作和李幼如有什么特殊关系。 而李幼如则面色不变,仍旧保持笑意在嘴角回答青竹:“他是阿敛,是个很好的男子,柔儿当初见到他都夸他呢。” “连柔儿都……?”青竹显然很惊讶于李幼如带着人去见了柔儿,毕竟连他花了很久时间才和她熟络起来,可是直到现今连来见她时都要想个像样的借口。 可是这个男人却已经轻易获得了阿游的好感。 青竹更加紧盯着一旁冷脸的微生敛,外表而言是很出众的男人,可是从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周身散发着不可亵玩的气场。 而微生敛即使闭着眼也能感觉到那仿佛带刺的目光死死落在自己身上,握着身侧剑身的手不由得更紧了。 李幼如道:“他有些认生,你不要在意。” “你们已经认识很久了吗?”青竹轻皱着眉,心情实在是太过郁闷,只能期许着这个叫做阿敛的男人只是短暂出现在这里。 “我们算是一见如故,连我都感觉意外呢,看着阿敛我就有种熟悉感。” “这样啊…”青竹脸上浮现出几分苦笑,只能小声自言自语说:“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人呢,我差在哪里?” “什么?” 青竹回过神来,“没有,我想说阿游看起来脸色比上次好多了,上次我见你的时候觉得你清瘦许多,现下看起来不用担心了。” 李幼如也只是莞尔一笑道:“让你挂心了,找药草需要我帮忙吗,山里我还是熟悉的。” 青竹闻言刚想拒绝,眼神又瞟到了微生敛,嘴中的话语不由自主便变成了赞成,“…好啊,如果有阿游帮我一定很快就能找全了吧。不过他不介意吗?” 他自然指的是微生敛。 李幼如转头朝他问:“阿敛,我们一起帮帮他吧?” “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微生敛睁开眼转头看向他们,他心中一万个不情愿,更不想引火烧身。 “你不愿意吗?” 李幼如一脸被拒绝后受伤的神情,“莫非,阿敛是误会了什么,所以才和我闹别扭?否则阿敛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他可是个好孩子。” “停!” 微生敛及时制止她继续往下造谣的行径,“我没有拒绝,也没有闹别扭!” 李幼如半抬眼瞧他:“所以阿敛是答应了吗。” 预想到结果可能会这么发展的微生敛已经一脸生无可恋了,“别拖拉了,赶紧完事。” “我就知道阿敛是个好孩子,真是可靠~” 他们之间的相处落在青竹眼里就显得无比刺眼,可是他又无法将目光从李幼如身上移开,这样的阿游充满了朝气,是他从未见过的。 青竹胸口翻滚着难以言喻的酸楚,表面却仍旧要忍住,尽可能保持和寻常一样的笑意。 既然是编造出来的理由,那么他也只是随口说了几种常见的药草。 听完他说的药草名,李幼如便领着他们往那些药草更易出现的地方走,她走在最前方,仿佛有意留下微生敛和青竹两人在身后面面相觑。 微生敛沉默不语,也不与身侧的青竹对视,目光只遥望注视远方。 青竹注意到了他腰间的长剑,对他的来历就更加好奇了,可这个问题不能直接问阿游。 正巧此时李幼如在一处斜坡处回头朝他们道:“你们在这个等着,我下去挖完就上来,人多了碍手碍脚的。” 微生敛出声想制止:“喂!”然而已经太迟了,李幼如早就已经跳下斜坡下去了。 而青竹则眼神一亮,发觉现下便是个不错的时机。 微生敛重重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被利用了个彻底,当初答应当劳力还债时就应该限制范围,才不会被卷入这种事情里。 他心中十分确定对方就是故意这么做的,所以此刻咬牙切齿看着她消失在山坡下的身影。 “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人了。”青竹坚定的目光注视着微生敛,而后者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就直说了,阿敛你是什么人,你在阿游身边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们各取所需,仅此而已。”微生敛双手交叉于胸前,冷冷道:“我是什么人有必要朝你交代?” 青竹感觉到他话语里的尖锐,神色也凝重起来,“阿游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不希望有奇怪的人在她身旁。” “噢?这就是你的目的?”微生敛脸上浮现一抹嘲弄,语气仍旧冰冷,“可惜我也身不由己,即使你这么说我也做不到现在离开她。” 他周遭散发出的气场让青竹感到些许窒息,明明自己才是那个质问对方的人,可是现在却仿佛被狠压了一头。 “什么叫做离不开她,你、你们难道……?” 青竹语气都混乱起来,心中仿佛被撕裂般,既惧怕得知对方口中的回答,又觉得此事绝无可能。 微生敛虽然觉得眼前这个憨直的男人很不顺眼,可是却也觉得他遇上那个女人也算倒霉,这一点上他自己也同样。 幸而他只会在这里待三个月,这段孽缘是必然有结束的那一日,但他也并不甘愿就这么受她摆布。 微生敛说:“既然没有机会,早日绝了心思找其他女子相处不是更好。” “…执着一个人往往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特别是薄情的人。” 这句话轻飘飘的,可是他说出来的时候却仿佛有什么沉重的过往涌上心头,随后隐忍在他闭上的双眸之中。 青竹沉默许久才说:“你现在是以胜利者的姿态朝我说这些话吗?” “你真是没救了,”微生敛无奈的叹了口气,“算我多管闲事,我和她之间不会有任何关系,明白了?” 青竹闻言呆愣了片刻,而后才意识到什么般激动得啊了一声。 可随后他便狐疑盯着微生敛问:“阿游这么好的女子,你都看不上眼?” 微生敛胸口本来已经平息的怒火再度被燃起,没好气道:“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不喜欢阿游而已。”青竹连连摆手,露出了憨厚腼腆的笑容,“那我刚刚岂不是很无礼,对不住啊小兄弟。我实在是太慌乱了,毕竟我从未见过阿游对一个人这般亲昵。” 暂且不说这种做给他人看的假意,微生敛心中感慨终于可以安静下来了,可没想到下一秒自己手臂就被人紧紧抱住了。 “你干什么!” “虽然你好像对她无意,可阿游看起来很喜欢你!” “所以呢?”微生敛没有否认这一点,但也并不感觉高兴,他睥睨看向青竹,“这可不是我能给你解决的问题。” “…其实,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青竹心中原先很是纠结,但最终他还是下定了决心要这么做,不会有更好的机会了。 微生敛下意识就想拒绝,“我帮不了你。” “不,你先听我说!” “我不想听,快放开我。” 青竹恳求道:“只要你帮我,我永生永世感激你。要我帮忙的事情,只要我能做到绝不推阻!” 他焦急又诚恳的语气令微生敛很是无语,难不成这儿的人都是这种死缠烂打的性子,完全不管别人说什么。 “三日后是赤霄节,那一日你能否带阿游去镇上一处叫做柳芳院的地方,之后的事情我自行会安排!” 听到他的要求,微生敛已经颇感头痛了。 这人显然是上一次被拒绝之后还没死心,心中仍旧惦记着想要和阿游去共度对于萤卓人来说最特别的节日。 微生敛道:“不成功呢?” “那我也甘愿,比起什么都不做,至少我曾经去争取过。” “哪怕这个结果可能将你带向万劫不复?” “是。” 青竹的语气十分坚决,这让微生敛稍微多打量了他两眼。 许久,他才冷漠别过头说:“我不会帮你的。” “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只要我能做!” “……” 微生敛不知道对方为何那般肯定自己一定会成功,只是此刻他心绪矛盾,无从排解心中那股焦躁感。 以至于回到木屋之后,他时不时就会盯着李幼如出神。 他失魂落魄的模样落在李幼如眼里则像是受了什么打击,所以她再端上一碗名为补药,实为安神药来到阿敛房间的时候,对方脸上的表情也是不同于以往直白的厌恶,而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直至目光落在她碗中的时候,微生敛才开口缓声问:“你可曾想过离开这里?” 12. 第 12 章 李幼如听完似笑非笑道:“我能去哪儿?” 将手中的碗放在桌上,她也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下,“这里的日子虽然清苦,但是我总有时间可以留给自己。” 萤卓虽然地处偏远,但也是她逃亡许久才终于有的一个落脚地,十年的时间让她对这里生出了几分眷恋。 即使繁华如长今城,也不过是一个四方墙壁铸就的笼子。 微生敛却忽然道:“今日在你离开的时候,他同我说了一件事,希望我能将你带去镇上参加赤霄节。” 李幼如听完表情先是一空,反应过来后便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她一笑,微生敛便黑下脸,“你笑什么。” “没有,我还以为阿敛这么严肃想要说什么呢。”李幼如在他发火之前赶忙停住了笑声,她压抑声调回答:“那你答应了吗?” 其实今日她也是有几分故意的心思,让他们两人独自留在原地。只是没想到她还没来套话问,少年就已经直接朝她摊牌不再兜圈子了。 这一点也和记忆中的宁石清很是不同,那个人就绝不会一五一十将心思表露在表面上。 李幼如手肘撑在桌上,扶着脸回望他直勾勾的视线,她琉璃般剔透的双眼仿若已经看透眼前的少年,直穿入微生敛的眼底。 微生敛别过头避开她炙热的目光道:“没有。” “真的?即使你答应了我也不生气的,毕竟青竹的性子我也是有几分了解。” “我若答应了又何必在此刻同你说这些话。”微生敛抿着嘴,淡淡道:“他也是个痴人,蠢得我受不了。” 李幼如说:“阿敛总是这么刀子嘴豆腐心,你别看青竹外表憨厚,他可是这片地界上未来最有可能继承长老位的候选人。” 微生敛皱着眉说:“那也一样,至少他对你的情意并不受这些影响。” 他对于此事天真态度让李幼如露出深意的微笑:“所以说阿敛就是小孩子呢,还得姐姐来教你一些事情才行。” 萤卓的长老位只有寥寥数人能够担任,最终统率萤卓这个地方的也是这寥寥数人。言下之意不用多说,至少青竹绝无可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采药为生的人。 即使没有李幼如这号人物,给他说亲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萤卓的风气开放,在男女情爱上没有过多限制,可这也并不代表什么人都可以坐上长老之妻的位置。 “同他在一起,我不仅得不到半点的好处,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可能保不住。再来,我并不喜欢他这种类型。” 微生敛不屑道:“明明最后那句话才是你想说的重点。” “你的这句话并不全错,因为喜欢既是最重要的,也是最不重要的。” 李幼如凝视着阿敛的面容,透过他仿佛又能看见那无数次梦回时刻想要质问的人,在知晓自己逃出长今城的那一刻,是否会有一丝丝愧疚或者后悔。 喜欢是因为她曾经以为自己将真心换真心,不喜欢也是因为算计换不来真心。 十年的时间足以冲淡那份曾经雀跃的心情,可是无法将恨意释怀。 微生敛骤然感觉周身有股寒意从脊背窜流至脑后,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让他意识到刚刚眼前的人似乎动了些许杀意,只是这种感觉只短暂存在一刻便消失了。 他再度看向眼前人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对方收回了目光,仿佛刚刚望着自己露出阴郁神情的人只是错觉。 可微生敛确定自己绝无可能看错。 “赤霄节,阿敛想去吗?”李幼如忽然问。 微生敛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阿敛不要这么不解风情,我当然是在给你机会邀约我。” 李幼如笑得格外开朗,她说:“毕竟青竹求你帮忙了,如果是阿敛开口希望和我去赤霄节的话,说不定我会考虑一下。” “我刚刚便说了,我没有答应……”微生敛口中话语未说完便瞧见李幼如满眼期待,灵动的双眸仿若漩涡将他心神卷入其中,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轻阖双眼,知晓绝无可能没有陷阱在前,认命般道:“你的条件是什么,说吧。” “真是孺子可教也,我与阿敛之间的默契竟然这般深了,倒让我不好意思说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李幼如假意推脱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出:“上回我们去集市一同买的那套衣服,阿敛那日穿上就行。” “就这样?”微生敛许是被坑多了,现在听到李幼如有所保留的话语下意识就觉得其中有更加深不可见的阴谋在等着自己。 李幼如却很肯定道:“真的,这次便信我一回吧。” 她见对方没有在开口拒绝,便知晓阿敛是答应了,起身欲离开微生敛屋内,临走前不忘叮嘱他道:“记得吃药噢,真的对你有好处。” 门砰一声关上了,李幼如独自在院外看了会星星才回到自己床榻上休息。 又过去了一天,她仰躺平息着心中如潮水般时退时进的情绪。 随之袭来的是脑海之中早已不愿再想起的过往,是她第一次在长今城中被论及婚事的那一天。 李幼如家中长辈时时头疼她的婚事,不仅是因为那些年龄相仿的公子们都是同她从小打到大的,别家的小姐都是青梅竹马之交,偏偏李幼如结的都是冤家。 替她收烂摊子之余,也常让她去跪在李家列祖列宗前悔过,直至某一次她实在跪得无聊便服个软,寻个同家中女眷一块去寺庙内祈福的由头外出。 她趁着众人在殿内听大师诵经的时候便偷偷溜出殿外,蹲在水池旁用米粮投喂池内争先恐后涌来的锦鲤,边喂边想着捞两条回家养着玩。 还没等下手,便有道声音从旁问:“你便是李府的四小姐吧,实乃有善心,不知你在此处等什么呢?” 仅有十五岁的李幼如抬眼瞟了一眼来人,是个衣着简朴的女尼,便懒洋洋收回眼,“等意中人咯,小姐们来这不都是求姻缘吗。” “原来如此,我也觉得小姐必能与意中人结下善缘,只是还得等待天赐良缘的时机。” “你认得我,就该知道我在长今城里的名声有多差了吧,那些个草包最好是离我远一些,我就是孤老死也不想嫁过去。”李幼如将手中所有的米粮一次性洒到水面,里头锦鲤群立刻扑腾出阵阵水花,“你也不用想着拉拢我,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你还是放弃吧。” 说完便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去,只剩下那面挂纯和笑容的女尼注视她离去的背影。 明明已经走出了很远,可李幼如却恍然在耳边又听到了她的声音:“只需等待即可,良缘自会上门来。” 李幼如猛然回过头去看,四周却空无一人,当下她心惊不已,立刻跑回殿内同来时的女眷们汇合后回府了。 可回府后她便感觉到府内原本严肃不已的气氛竟然有了几分祥和,特别是一贯看不顺眼自己的父亲也多了几分笑意。 “四小姐可终于回来了,刚刚你出门这会儿,府中便来了人说要提亲呢。” 乳娘抹着眼角的泪珠,似乎也非常满意这位即将要成为她李幼如夫婿的人选。 而李幼如愣了许久才出声问:“谁啊?” 她心中有些抗拒,可是又隐约有所期待乳娘口中说出的名字。 乳娘道:“可是位了不得的人物,是宁国公府的世子,我的四小姐可终于等到良缘了!也该让那些嚼舌根的人都看看,我们四小姐终于要嫁好人家了!” 良缘?宁国公府的世子? 几个词语轮番在李幼如脑海中盘旋着,最终汇合成了一个人的模样,瞬间她面上有股热意蒸腾而出。 “四小姐也会羞红脸了,真是奇景~” “乳娘不要打趣我,你说的可是真的,真是宁国公府的世子宁石清?” “千真万确呀,老爷今儿高兴坏了,夫人也说是祖宗显灵了。” 李幼如当时想起了在寺庙里遇到的怪事,瞬间有了些许动摇,难道那个女尼真的是得道高人,特意来开解自己的? 所以才这般巧合,一回府便听说了婚事,正巧还是当初自己心中放不下的人。 她早先便听说了宁石清已经婚配,只是元配夫人病逝了,连年幼的儿子都病得奄奄一息。 宁国公府如今不仅是为求娶新的世子夫人,更是想要喜事来冲洗下家中病气,需得找个身体康健的好姑娘。 因为这个原因而挑上自己让李幼如并不满意,而她当时更想知道宁石清本人的想法。 李幼如心中也有隐隐的不安,她早先便听说宁国公府与皇族来往密切,即便娶的是续弦,也并不缺贤良淑德的高门贵女能够由他们挑选。 可这种不安与怀疑很快就被宁石清的温柔体贴而动摇,她也真就相信了这个男人表现出来的情意,为了能够配上未来世子妃的身份,她甚至放弃了舞刀弄剑,出门在外学着女眷们乘马车,做最讨厌的繁文缛节。 那时长今城中见到她一改往常跋扈变得谦和模样的人个个都颇感惊异,人人津津乐道的不仅是将要嫁入宁国公府的李幼如,偶尔还会提及那红颜薄命的前世子妃。 微生白露,这是李幼如当时第一次听到的名字,人们形容她本人如同名字一般是位极为温柔似水的女子,也如同朝露一般转瞬即逝。 李幼如没有见过她,却时常能从人们口中听到这位漠北国而来的异族世子妃是何等纤细孱弱,婚后多年才有孕生下嫡子,由此又亏了身子,没过上几年好日子便撒手人寰了。 而她听说微生白露留下的孩子也同样身体孱弱,据说宁国公府为了这孩子能活得长久些,已经托人送到了一处僻静的神庙里养着身子,待孩子大些再接回来府里。 可是众人心知这孩子大约是养不大的,否则也不会早早就送出府去养着了。 而李幼如也曾在墙角无意间听过家中长辈谈及此事:“他若早夭倒也是好事,嫡长子才最有望成为下一任世子,我们李家嫁过去生出的嫡子才最该承袭世子位。” 类似的言语她听过数次,而李幼如却烦恼自己能否当好一个半大孩子的母亲。她不希望这孩子早夭,即使同自己并没有分毫血缘关系,却也可怜骤然失去母亲庇护的孩子。 这孩子让李幼如想起了自己在府中的尴尬处境。 她并非现任李府家主和家主夫人的亲生女儿,而是为了掩盖丑闻而认养的孩子。 从小李幼如便知道自己是二叔从外头抱回来的私生女。当时的李二公子并未成婚,却也早已有了订婚的姑娘,婚期将近,突然被抱回来的李幼如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麻烦,极有可能将李府的脸面都丢尽。 为了掩盖私生女的身份,只能将李幼如记在了家主名下。 这样的日子并不好过,这一点她十分清楚,对于那未谋面的孩子而言一定也是同样的。虽然她自认为不太可能成为称职的母亲,不过能够像长姐一样陪着他长大也可以吧? 现在想想,当年的那个孱弱病体的孩子最终好好长大了吗? 李幼如心中估算着如果仍然还活在世上,此刻那孩子也该到了十六七岁的年纪,也正是最好动最难相处的时候。 但他们终究是无缘相见,偶尔想起来的时候会感慨世事多变,她这一生大约是六亲缘薄,这山上一个人的生活才是最合适的自己。 即使现在仍有迷茫,她也不再期盼不属于她的良缘。 13. 第 13 章 这几日出奇的平静,直至赤霄节来临那一日前,李幼如再也没有遇上过半夜被窝多出个人的事情了。 虽然很奇怪,但没有想出究竟原因为何,莫非那碗安神补药误打误撞真的有了效果? 但李幼如瞧着阿敛脸色不太好,洗菜切菜时似乎也总时不时停下来揉捏着手腕,只是对方躲躲闪闪的也不给她多观察的机会,直接以碍事为名将她赶出了厨房。 近些日子以来,厨房确实成了微生敛的管理地界,但李幼如看在他做饭确实比自己好吃的情况下默许了这种反客为主的行为。 不过她仍旧有些在意阿敛今日的举止,便悄悄溜进了他房间内查看情况。 房屋内多了些阿敛平日用的物件,上回他们去镇上的时候买了不少东西,其中就有些专门为阿敛添置的物件。 往日这儿李幼如只管当作杂物房锁起来,可没想到极短的时间内已经留下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 她环视一圈后在窗边站定,这处的窗户往常都是紧闭着的,但自从屋子里让阿敛住进来以后便常打开通风了。 这种肉眼可见的变化让李幼如惊觉自己不自觉已经勾起嘴角。 她心中并不厌恶这个人,而且正在放下心防。 李幼如扶着窗框轻轻叹息着,她有限的前半生似乎一直都追逐着危险,这种苗头现在又像是有复发的势态。 正要将目光收回,底下土壤里隐约有些颜色深的絮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还未细细辨认出那是什么,门外便已经传来了声音:“你在我屋内做什么?” 见李幼如站在窗边,微生敛面上神情略微一紧,可很快就消失无踪,仿佛那一刻的异样从未存在。 “没有,我想这边的院子荒废很久,是不是重新种些东西比较好。”李幼如并没有错过那一瞬间的错愕,但并未拆穿他,“毕竟我们现在两个人了,吃食总要下山买不方便。” “……随你。” 微生敛并未多置喙,只是目光紧盯着李幼如,见她神色如常才心中稍微放下心来。 李幼如道:“阿敛住了这么多天,我还没问过你住的如何,还需要添置其他的吗?” 微生敛冷声道:“无需你过问这些,往后你少进这儿就行。” “还有,早膳好了。” 他时不时就要竖起刺扎人的性子,这些日子里李幼如也算是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出于对做早膳的尊重,她微眯了眯眼,没有立刻同阿敛计较起来。 只是刚刚那一阵仿若万物回春般柔软的情绪也随之平静下来。 李幼如还是有些感谢阿敛性格尖锐的那一部分,虽然一开始适应时吃了些苦头,可是却也是她分辨过去与现今的分界线。 若阿敛不来,房间内藏了什么她或许不会察觉,可是对方进来前扫视过的地方她大概在心头也已经记住了。 用过早膳后便要出发去镇上了,比起上一次来去时的急迫,这一次他们出行更像是一场春游。虽然地点不变,但是与之前相较而言,此次的心态略有不同。 李幼如也小心仔细围上了头顶的布巾,集市上的人定然比往日要更多,她需得小心布巾不会被人碰撞扯落。 在镜前深呼吸两次,她才推门走出去,外面是早就已经换好衣服在等待的微生敛。 上回在集市采购的时候,李幼如也给阿敛添置了一些衣饰,虽然大多数都被阿敛自己拒绝了,最终却也有拗不过摊主硬塞进来的常服。 当时的摊主极力推荐的那套衣服是极具萤卓当地特色的服饰,布料色彩艳丽却并不艳俗。李幼如当即拍板就买下,指望着能够看阿敛穿上他时便能一饱眼福,可惜从买来以后就被少年搁置在衣柜角落里从来没碰过,这让李幼如很是遗憾。 现今看见站在院子里的微生敛时,李幼如才发现对方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适合艳丽的颜色。 少年总是穿着一身黑,冷脸闭口无言的模样仿佛就要拒人以千里之外,仿佛高山之巅上盘旋的猎鹰,周身满是锋利的羽翼。 暗红底的布缎上能看到精巧的靛蓝花纹,袖摆处绣着的正是传闻中的赤霄花,且双袖不似长今城里的宽大袖摆,而是干净利落的窄袖臂腕。 修身的线条更加衬出少年身姿的挺拔,配得腰间长剑都多了几分风流韵味。 他现今的模样看起来并不像宁石清给人如玉般的感觉,而像是一场云收雨霁后在林峰间初见的虹彩。 李幼如眼神一亮,夸赞脱口而出:“果然我的眼光是不会出错的!” 与其说衣服出彩,不如说穿它的人本身就拥有着无法忽视的美丽,两者相辅相成才有眼前此景。 微生敛闻言皱眉隐忍,手边几次握紧成拳又松开。罢了,一件衣服而已,不值得他如此大动肝火。 他闭眼忍受着在自己身上逡巡的目光,耳边听见女人低低的吃笑声,“嗯,不错。我们出发吧,赤霄节那么多人阿敛一定是最出挑的。” 也的确如同李幼如所想的,因赤霄节的缘故,镇上来往的人尤为的多。 这一路上数不清的人盯着微生敛瞧,也有几个胆子大的少女偷偷尾随他们走了几条街。 大约是身旁有人比自己更加瞩目,李幼如感觉到没有上次那般紧张。又或者大家都沉浸在节日欢乐的氛围之中,陌生的面孔中又格外多,她的存在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往日那般突兀了。 微生敛感觉四周人群仿佛要逼迫过来一般与自己擦踵而过,不耐道:“啧,人也太多了。”而且太多视线盯着他,这样也不容易分辨出其中是否有人是怀着敌意来的。 眼见他脸色愈来愈黑,李幼如适时拉着他的衣袖到小巷子里,悄悄从巷道里经过去向镇内另一处主街。 “你要带我去哪?” “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也是第一次来。”李幼如诚实回答,“只听说待到日落月升后,大家便会聚到赤霄树下祭拜,之后也许会有其他的事情做吧。” “哈?那你为什么突然要来参加啊。”微生敛很是不解,原先是无论谁约都不愿意参加节日的人,突然之间开口主动要求来了。 李幼如此时背对着他,她没有回头,只是缓缓道:“当然是因为我没来过。” “然后呢,你来了以后不打算去见那个叫青竹的男人吗?” “我为什么要见他,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他一块来。” 微生敛心中一怔,而后又觉得这句话从对方口中说出来实在是太过寻常了,这种极尽自利的人再怎么也不可能真的是因为谁改变主意的。他心中那些微妙的猜想也只不过是幻想而已,听到这句话就可以确认了。 他不再说话,李幼如也心中暗叹一口气,毕竟她是不可能真的将真正的原因告知阿敛的,也无需告知他。 “嘘,先别出去。” 忽然间李幼如拉着微生敛在一处死角靠墙躲好,手指轻轻抵在他的唇前。 微生敛看着紧贴着自己身前观察动静的人,推也不是,又感觉面上多了几分炽热。 不一会儿,等到身后一阵轻快的脚步走近后,便听到几个少女小声嘀咕着:“人呢,跑哪儿去了?” “该不会是知道我们跟着他们吧?” 她们不死心在附近来回走了好几次,确认跟丢了才不甘心地离开。 李幼如听脚步声真的走远了才将手放下,眨了眨眼道,“果然是冲着阿敛来的,该怎么办呢,今天的阿敛我可是谁来也不会让出去的。” “事关我自身,难道我的意见不重要?” “嗯,在我这儿的确不太重要。阿敛你要早日习惯,毕竟我们还有段时间要一直在一起呢。”她趴在微生敛胸膛前微仰起头,将眼前近在咫尺的面容收入眼底,琥珀般剔透的眸子里面映入了少年略带窘迫红意的神情。 昏暗的巷子里,此刻静得能够听到他们两人彼此的心跳声。 微生敛别过头道:“你究竟还要保持这样多久,快点走开。” “阿敛怎么看起来好像有点发烧了?让我仔细看看,别躲呀~” “你别得寸进尺!” “我偏要。” “……” 李幼如点到即止,在微生敛即将恼羞成怒前两个人分开来,此时正佯装无事发生在巷口张望了一下,确认甩开了那几个少女。 可能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那几个少女来意似乎并不简单,看起来也不像是萤卓本地人。 余光稍微扫过身侧的少年,李幼如心中又觉得自己怀疑的不无道理,总之这之后要更加小心行事。 微生敛脸上还留有愠色,李幼如便笑嘻嘻靠过来了,“阿敛,我们去吃好吃的吧。” 少年冷哼一声,眼神看向别处,根本不看李幼如一眼。 见他赌气不动,李幼如非常大度的大张怀抱道:“那阿敛实在生气的话,那我也让你趴回来好了。” “你!”微生敛见李幼如真要拉他的手,立刻吓得甩手连连后退,“不成体统!你这样同那些纨绔浪子有什么区别!” 他在酒宴上也见过那些花名在外的达官显贵,常用这种语气同那些舞.女歌伎调情。 李幼如无辜道:“我只是想让阿敛消消气。” 微生敛盯着她许久才叹气道,“罢了,此事再不容许发生,我们早就有言在先了。” 李幼如连连点头,这才看到少年脸上神色好了一些。 “现在该去哪儿?” “接下来听阿敛的,阿敛想去哪儿我便去哪儿。”李幼如本以为微生敛肯定会说结束这场格外不愉快的春游,没成想对方说出来的话令她一惊。 微生敛缓缓吐出三个字,“柳、芳、院。” 14. 第 14 章 柳芳院这座宅子在镇子里也算家喻户晓,里头住的人都是将近百年的时间里都是萤卓地方的士族之一,也出过许多拥有能力继承长老位的英年才俊。 而最为人所知的是他们对待萤卓子民就如同家人好友般的亲切,从未仗着家族底蕴显赫就瞧不起人,这也是他们在镇上常住没有举家搬去更加繁华地方的其中缘由。 近几年也到了重新选任长老位的时候,被寄予厚望的人自然也有。 “青竹,镇上那般热闹,你怎么躲在这里叹气。”青竹之母在屋内见到儿子坐在亭内垂头丧气的模样早就猜到一二,面上仍旧和悦说:“当年我和你爹便是在赤霄树下结识定情的,赤霄节对每一个萤卓人来说都是特别的日子。” 青竹闷闷不乐的嗯了一声,眼睛仍旧时不时瞄向门口的方向。 明明就没有多少希望,可是却始终不能死心,就如同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单相思阿游,心中期许有一日阿游也能看自己。 “你不想听听我和你爹是怎么相识相知,而后携手一生的吗?”青竹之母轻掩着嘴角轻笑出声,眼角虽有细纹却仍旧能看出过往容颜的美丽。 青竹无奈回答:“我从小至今都已经听过无数遍了,你在桥边丢了玉簪子,爹捡到后还故意藏了起来,以此为借口和你在那里找了许久玉簪。你们的爱情故事我已经倒背如流了,今日就不要再让我背了吧?” “傻小子,你这唉声叹气的模样半分你爹的气性都没。” “阿娘!” 青竹很是不满地瞟了她一眼,可又不免嘀咕着:“我也没有捡她簪子的机会啊。” “好了好了~”青竹之母起身到他身侧,手轻搭青竹的肩上,语气柔和宽慰道:“娘知道你这几年有了心上人,你前段时间不是还特地央求我做了些肉包子就为了给她送过去。” 作为一个母亲,她很心疼自家孩子多年求偶不得的苦闷,可也只能如此由着他去,毕竟她也无法改变什么。 忽然有个冰凉的东西被塞到了青竹手中,他低头一看便忍不住惊呼出声问,“娘?你这是干什么?” “这跟玉簪让我和你爹结缘相识,如今我赠予你,望我儿早日觅得厮守终生的女子。” 手中的玉簪子便是青竹从小便见过,经常能看到母亲坐在镜前戴着玉簪子,父亲在一旁为她细细描眉的景象。其中隐含的寓意不可谓不珍重,可如今却被他接过。 青竹紧捏着玉簪问:“这真的好吗,这不是娘最珍视的东西吗?” “我现今已经有了你爹和你,你们就是我最珍视的。” “呜…拿了我会被爹赶出家门的。” “唉,果然是个傻小子,哭完赶紧给我出门去!”青竹之母立刻板起脸,“待会我还要和你爹去过赤霄节呢,别在这里煞风景。” 青竹抽泣着说:“我知道了啦。” “你看,我就说不要来嘛。”在墙角里听完里头所有话语的李幼如说到,她压低声音道:“现在多尴尬,难不成我要冲进去打破这种感人的时刻吗?” 同样在一旁不小心听到全程的微生敛则若有所思,连李幼如同他说话都没听见。 “怎么了?” 微生敛这才回过神来:“没有,只是想起了故人。” “莫非阿敛也想家了?”李幼如试探着问。 微生敛却并没有回答,而是手轻放在了身侧的长剑上。他怀念的目光逡巡在剑身上,这把平凡的剑仿佛承载了某种回忆,每当触及便会想起。 李幼如叹了一口气,想着自己要不先走。 随即她便被人发现了:“阿游?” “你们…你真的来镇上了。”青竹略带喜悦的语气几乎从话语里洋溢而出,看向微生敛的目光显然也带有一丝感激,可仍旧迟疑着问:“是,特地来找我的吗?” 微生敛平淡回答:“恰好路过罢了。” 即使知道是谎言,但这也并不妨碍此刻青竹心中的激动,“那要不要进我家里坐坐,刚好还有很多点心,茶水我也会端上来的!” 来都来了,也没有必要继续扭捏作态。李幼如这么想着,倒也点头同意了。 她刚走两步就发现身后的阿敛没有跟上来的意图,只准备目送他们进院里。 见李幼如盯着他,微生敛一挑眉,“我在外头等就是。” “阿敛兄弟…” 青竹满脸动容,只恨不得立刻两肋插刀报答。当然他也不是不懂情况,也绝不会开口让微生敛也跟着进来。 他打量着今日微生敛的穿着,只觉得仿佛其周身有光芒万丈,像是话本里才会有的人物。 李幼如轻叹口气,“罢了,那阿敛你可别乱跑远了,我很快便出来。” 她心中还记挂刚刚巷子里追逐他们的人,虽然也有些不放心,但此刻却不能将这种隐忧说出口。 青竹之母本要起身离开,抬眼又见到刚走出门外的青竹又折返回来了,本想开口询问,话语还未说出口就在喉咙之中卡住了。 “阿游,这儿便是我家了,你可以随意看看。阿娘,厨房的点心和茶水还有吧?我现在去端过来,你帮我招待一下阿游。” 青竹匆匆忙忙将人领到厅内,而后就快步离开去准备吃食了。 李幼如眨了眨眼,发觉眼前的妇人似乎凝视着自己,歪着头问:“怎么了?” 青竹之母这才回过神,神情的慌乱一闪而过,但很快便收拾好了情绪。 “无碍,我只是没想到能见到青竹带个姑娘突然上门来了,我听他唤你阿游,你便是住在山上的游医女对吧。”她招呼李幼如坐下,语气温和道:“我听镇上医馆的人说过,有个承继了忍冬衣钵的游医女,住在山里不常露面,但是救人无数。” 忍冬是老者的名讳,若非亲近之人是不会知道的,眼前的美妇人看起来与老者生时有些往来。 李幼如斟酌道:“嗯,我的确住在山上。” “你不必紧张,我听青竹提及过你,也知晓你喜欢清静。” 妇人话语不急不缓,“阿游如今多大了,可还有家人在其他地方?” 李幼如微笑道:“二十五,至于家人也早已与我断绝往来了。” 她现今还不清楚对方对自己的好奇究竟是出于对于有可能成为儿媳的考察,还是对于其他地方有想深究的,毕竟老者当初对自己身份应该多少有些猜测,这种猜测是否有向他人提及呢。 “今日只是出于礼节来访,请您放宽心。我很快就离开,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不,我只是出于个人对阿游姑娘感到好奇而已。”青竹之母伸手紧握住李幼如的手,“你别怕。” 突如其来的热情与接触令人心生畏惧,李幼如面上仍旧只带微笑,手却因为这种示好而感到退缩。 好想走。 青竹之母感觉到了眼前人的不适,及时松开了手,便看到李幼如迅速将手收了回去。 “我端过来了,阿娘,阿游……怎么了吗?”从厨房端着满满食盘回来的青竹刚踏入客厅内,就感觉到氛围有些怪异,他转头问妇人:“阿娘,你同阿游说什么了?” 李幼如站起身道:“没有,是我惹得她不高兴了。外面阿敛还在等我,就不叨扰了。” “等等,阿游!”青竹将食盘放在桌上,伸手拉住了李幼如的手腕,“你要去哪儿?” 李幼如回答:“阿敛在等我。” “我、我可以叫他进来,你不要走。”青竹慌不择言,他本想单独约阿游一块去赤霄节祭拜赤霄树,可没想过事情往最坏的地方发展着。 李幼如无声地从他手里抽出手,毫无留恋转身离开。 青竹紧捏着自己的手,心中涌出的情绪痛苦且如浓墨般仿佛要将他给吞没了,他如此苦苦哀求了,为什么都不回头看他一眼? “青竹。” 青竹之母将他思绪唤回,她轻声问:“这个姑娘何时来到萤卓的?” * 李幼如出门便呼唤着阿敛,可是却迟迟没有人回应。 四周街道仍旧人来人往,却并没有少年人的身影,自己只不过短暂离开了一会儿人就已经没了踪影。 李幼如往前走了两步,向一个看起来面善的摊贩询问:“老板,刚刚这儿有个看起来不好惹的少年路过吗?” “有,刚刚还站在树下呢。但是好像有几个人来找他麻烦,他二话没说就跑掉了。” 跑掉了? 李幼如先谢过摊主,顺手在摊上买了一份点心拎着走。 依照她对于阿敛的性子,如果是故意有人单纯来挑事,他是不可能会不反手的,更何况阿敛身侧带着剑,镇上那些寻常混混也不敢惹是生非。 那么就有一种可能,他们不仅认得阿敛,而且阿敛也知道这些人的来历。 李幼如没想到自己心中的不安这么快就印证了,这种即将就要有麻烦找上门来的焦躁感让她倍感棘手。 还未等她理清思绪,忽然就有人大喊着名字扑进了自己怀里。 “阿游姐!!”待怀里的人仰头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柔儿,李幼如高悬的心才稍微松了一下,“柔儿,你在这儿做什么?” “阿游姐,我替爹爹出来找人的,你呢?” “巧了,我也在找人。”李幼如摸了摸她的发顶,就听见那脆生生的嗓音问:“是阿游姐带来的漂亮哥哥吗?” 李幼如嗯了一声,柔儿便长叹一口气,仿佛早已知晓了会有这种事情般。 她语重心长同李幼如道:“阿游姐,我早就说过了好看的男人很抢手的。” “我记住了。”李幼如忍住笑,她将手中的点心递给眼前的小姑娘,“你若见到他,能否将消息告知我呢?” 柔儿的父亲虽然开着医馆,可这也不过是表面的假象,他们家族暗地里为许多权贵办事,连收购药草也只不过是其中一项委托。 连作为孩子的柔儿也并非外表看起来那般天真,从她的父亲继承而来萤卓最为广阔的联络暗线,对于萤卓发生的事情可谓是无所不知。 柔儿接过点心便露出喜出望外的笑容,“谢谢阿游姐,你放心,只要在萤卓里我肯定能给你把人给绑回来~” 李幼如听完却是一愣,仿佛联想到了什么。 柔儿虽然恋恋不舍但是有要事在身,不能够缠着一块去赤霄节上玩,只能同李幼如挥手道别。 李幼如见她跑远了才放下手来,刚刚柔儿所说的话让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那些人出于某种目的想将阿敛带离萤卓,所以他才不管不顾逃跑了。 若是这样,那些在巷子里遇到的少女是否也是同样的目的呢。 那么…… 李幼如脚步逐渐沉重起来,自己如果再继续在这个事情上深究下去,会不会也是引火烧身。 15. 第 15 章 微生敛对镇上的街道并不算熟悉,虽然曾经来过几次,但是去的地方也非常有限。 稍微跑远了一些之后,暂且甩开了身后追着过来的人,不过此刻也并不清楚自己此刻身处镇上何处。 他想到刚刚自己在柳芳院门口察觉有人盯着自己的时候还以为是原先在巷子里的少女又追了上来,没想到转眼就看身前到多了四五个身着宁家家徽的府卫。 这些人都是微生敛所熟悉的面孔,都是宁石清的心腹。 “世子,大人很担心你。”为首说话的人眼下有道疤痕,长相粗犷却不难看,是府卫中的首领,宁石清的左膀右臂之一。 微生敛冷笑一声,“宁陆,来这找宁国公府的世子,不说地方对不对,你找错人了吧?” 宁陆面无表情盯着眼前的少年,仿佛早已猜到了对方会说出口的话语。 “大人有令,世子莫要为难我们。” “谁管你啊。” “世子若是如此,属下也只能得罪了。”宁陆说完便一挥手,他身后的几人立刻上前,手中的麻绳粗得可以将微生敛从头到尾捆起来。 但下一秒微生敛的身影就已经遥遥跑出老远,这副场景也如同在长京城里发生的一般,他们这些府卫平日最大的职责就是暗中监视世子的行踪,若是上头有令下来,便要将人带回府中。 宁陆一行人也早就习惯了这样你追我赶的戏码,自从微生敛随军之后,他们便有许久未曾见过面。 直至他被唤回宁国公府里,宁大人向他们下了命令,世子于军中消失许久,让他们追踪其行迹。 可未曾想会在萤卓这样偏僻的镇子上找到了人。 微生敛在树上站着眺望了一会儿才确认自己的确跑到了之前没来过的地方,若想寻回来时的路只怕也并不容易,更何况这一路上还避着人走。 他刚跳下树,冷不丁就听到近在咫尺的声音出现在自己脑后。 “世子。” 微生敛立刻转手将剑鞘当作武器往身后的人劈去,而在他身后的宁陆也同样以剑相抵,两人均未拔剑出鞘,只是冷漠僵持着。 宁陆淡淡道:“世子的剑术生疏不少,莫非这段时间疏于练武了。” 被戳中软肋的微生敛神色略有尴尬,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旁边那些人没有跟过来,看来是你想和我说些什么。” “大人有意将世子册封的事情提前,并指派您到漠北去做外使。” 宁陆将这段时间长京城发生的事情都一一道来,微生敛越听眉头就越是紧锁,但心中却也是落实了当初的猜测。 他并非没有去过漠北,可是此时漠北王室动荡不安,又是摄政王掌权多年,两国外交该更加慎重才对。 贸然派遣外使过去,只会让奉安国落入被动的局面。 微生敛沉吟一会儿,缓缓道:“世子之事我不会接任的,不过是继承人,让你家主子另外挑一个儿子就是。” “这不在我的职责之内。”宁陆只负责传达宁石清的命令,对于多余的事情一概不理,也因此才能被重用多年。 “罢了,你先对我的行踪保密,我处理完之后自会离开萤卓。” 宁陆伸手拦住了他离去的道路,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微生敛想着尽快脱身,可是深知眼前人的毅力何等可怕,而且极易在这里暴露自己的身份。 微生敛道:“我真有事要做,事关我自己的性命。 ” 宁陆仍旧保持姿势不动,“世子,既然我们已经查探到了你的下落,大人很快就会知道情况的。” 若是那位大人知晓以后发现世子迟迟未归,必然会用更加强硬的手腕来将人带回府。 到时候即使他有意偏袒微生敛也无法阻止事情发生。 说完他便收回了手,垂首道:“属下会留在镇上,但时间有限。” 微生敛收回目光,至少宁陆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这也代表对方会对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暂且视而不见。 他本要转身离开前忽然想起什么般问:“宁陆,你身上带钱了吗?” 宁陆问他要多少,微生敛将当初在木屋里女人向他讨的数字说了一遍。 宁陆面色难得一变,“属下身上并未带这么多的银两,不知世子何用?” “那找人将我放在库里的银两按这个数拿过来,我自有用处。” 微生敛的私库并不在萤卓附近的地界,若要让人去拿来回加上钱庄清点换成银票的话,也得要十天半个月的。 宁陆虽然惊异他突然动用如此大的一笔银两,但仍旧点头领命而去。 只要等待宁陆将自己的银两送到,他也已经能够出入后山的那片林子里,只要找到解药就能够离开此处,这笔钱也能将当初所欠的诊金还上。 此后他就同这里的人再无关系,那个女人藏着多少秘密也与他无关。 此刻天色渐晚,路上的人也比白日时更加多了,沿路的灯笼有人正一一点燃了内里的烛芯后挂上,许多摊子收了后又摆上了新的吃食玩件,不同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 微生敛看着眼前的场景,想起了长京城之中的节庆,虽然繁华程度不能相比,但是萤卓的节庆总是随处能够听到人喜悦的笑声,仿佛这里的人活着便没有一丝烦恼。 他自打生下来就因为身体孱弱便在古寺之中长大,若非某日身体突然好转能够下床走路,宁石清也绝不会将他接回宁府。 而宁府中也有人并不希望看到他活着回来。 比如那些宁石清娶来的侧室,她们觊觎着正室的位置,渴望自己生的孩子成为宁国公府的世子,而非一个已死之人的儿子。 只要微生敛活着,她们的孩子就没有机会得到宁石清的注意,世子之位就永远只能是嫡子承接。 微生敛正思索刚刚宁陆同自己说的事情,忽然一阵带着兰香的味道飘来,他循着香味望去,发现是其中一个刚出摊的茶摊位传来的。 “公子看看吧,这可是我家中独创秘方,萤卓里找不出第二间卖这个的。”茶摊老板招呼着他,大肆吹嘘道:“我家的蜜兰茶不仅喝起来味道好,还延年益寿,强身健体!” 一听便知道是唬人的说辞,微生敛并没有相信,只不过是被兰香味吸引过来。 他从小长大的古寺里就种着许多兰花,每逢花开的季节,他在屋内不出门也能闻到那股幽淡沁人的幽香。也只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多看了一眼这个茶摊。 见微生敛站在摊位前一言不发,茶摊老板也感到古怪,眼神控制不住往他腰侧挂的剑上瞧,莫名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难不成是听出自己在骗他这是独家秘方了,还是想要打劫自己? 老板艰难开口:“大侠,我这小本生意…” “你的茶闻着不错,”微生敛话语一顿,在老板战战兢兢的目光中,他语速极快道:“但我现在不买。” 他怀中有钱袋,虽说是在山上临走时对方非要塞给自己带着的,但是微生敛根本不愿意掏出来用。 刚刚忘记同宁陆要多一份银两了,他此刻又不愿意动用那个女人留给自己的银两。 见微生敛神情有异,站在摊位前神色有几分纠结,茶摊老板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般,看他的目光也多了些审视。 不由得大着胆子试探问:“你莫不是没钱……” 而后老板被少年瞪了一眼又听他冷声道:“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瞬间对方难以揣测的身份在茶摊老板心里从恶徒变成了一个不知世事愤而离家出走却花光盘缠后还死不承认的少年郎。 微生敛长得好看,光是站在摊位前就足够吸睛,有不少人在这停步买茶水时借机多看他几眼。 老板心中点子转得快,他朝微生敛提议道:“不如你帮我个小忙,我这壶蜜兰茶作为报酬给你。” * “你听说了吗,隔壁街道有个茶摊请了个特别俊俏的后生,只要在茶摊买一杯茶,就能从他手里拿一根红绸带。” 与李幼如擦肩而过的人群中逐渐有一些引人注意的话语传来,这种事情听起来很是奇妙,放在平时她没有兴趣去理会,但是此刻却听起来很是诱人。 “真有那么俊俏吗,我不信~” “反正我们还没拿红绸带,你正好也过去拿一根。待会去赤霄树那儿用得到,也不吃亏。” 红绸写上心愿可以系在赤霄树附近,若是同心上人一块去还能系在一起,祈求赤霄树中神明的护佑。 虽然这种事情李幼如难以想象,但是特别俊俏的后生在她印象里就只有阿敛这种相貌的人才能对的上。她从柳芳院出来后便在找阿敛,却不想他会出现在别人口中这种事情里。 远远眺望着大伙口中热闹的茶摊,李幼如一眼便看到了那不淹没于人群的容貌,即使是满脸隐忍的不耐烦,但仍陆续有人愿意步入危险朝他走去。 李幼如心中有些许心烦意乱,仍旧不明白现状。 兰香味好,但蜜兰茶在萤卓属实算不上什么稀罕物,李幼如端详许久也没能看出这间茶摊能吸引阿敛这般做的缘由。 见人有愈加多起来的趋势,她才越过人群走到茶摊前问老板要了两杯蜜兰茶,而后眼神一抬对上了一旁愣住的阿敛。 他抿着嘴,手里紧捏红绸不说话。 李幼如面色如常,朝他伸出手,挑眉问:“我的呢?” 16. 第 16 章 “……”微生敛没想到在事情结束前就被李幼如找到了,手中的红绸带一时不知道给还是不给。 一旁老板见状也催促他:“怎么回事,怎么停下来了?” 他的生意可正如火如荼呢,原来今儿来了个财神爷般招财的人。 李幼如也勾了勾手掌,示意自己还未拿到。 微生敛仿佛感到手心红绸有了滚烫的温度,一股脑将手中的红绸带全数都塞到了李幼如手里,又别过脸去不愿令人发现他此刻脸上也仿若红绸般的炙热。 “哎,这是……”老板看到李幼如手中满满的红绸带,“两位是相识?” “我们待会可是要一块去赤霄树的。”李幼如冲他眨了眨眼,微笑道:“时间不早了,老板也该放人了吧?” 茶摊老板恍然大悟,虽然心中很是不舍微生敛走,但这人家的伴侣都找上门了自然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这位公子助我良多,不知道往后还能不能来帮忙呢?”他这句话是同李幼如说的,一眼就能看出来两人之中必是这位姑娘更加厉害些,“我家中秘方蜜兰茶别处都没有的,这位公子一闻就走不动路了呢!” 李幼如状似惊讶得回答:“噢?我倒是第一次知道他喜欢这些。”她眼神轻瞟过阿敛的脸,见后者不语才接着说:“不过这些事情我想私下再同他细聊,今日便先如此吧。” “那么这是一点帮忙的心意。”茶摊老板拿出了一小份纸包的茶叶递给微生敛,高兴道:“权当我祝两位恩爱两不疑,白首不相离。” 原本茶摊老板和微生敛约定好的报酬只是一壶蜜兰茶,不过他没想到生意会如此受到欢迎,而且眼前另外有一个女人已经同自己买了两杯蜜兰茶,就改为了一小包茶叶。 李幼如看着阿敛脸色瞬间变得臭不可闻,压住嘴角笑意,“好,恭祝茶摊也生意兴隆。” 大约是这种事情已经频繁程度已经让少年都懒得开口解释了,拿了茶叶后面上也没有很高兴的模样,只是将东西迅速收放好在袋子里,速度之快让李幼如感到诧异。 他们走出不远,都仍有不少闻名来茶摊的人追上来想要一根红绸带,不一会儿就仅剩下两根。 大多数人都是凑过来看一眼李幼如身边的人,但是也有少数人对她感到好奇,甚至还有不懂事的人想要偷偷扯掉她的头巾。 但是在那之前李幼如就会笑着狠狠偷踹他们一脚,再假装无事拉阿敛过来挡在自己身前。 “谁让阿敛到处乱跑呢,我找了你好久。”李幼如正大光明说到,她并没有主动提及是不是有人来找他,而从微生敛的反应来看,她也确认阿敛也没有将这个事情告知她的意思。 既然是有意隐瞒的事情,李幼如也干脆佯装不知情,反正问了也不会有真正的答案。 “你不喝吗?”李幼如将刚刚买的蜜兰茶在他面前晃了晃,“难不成阿敛现在就不喜欢了?” 她在阿敛身上也放了一些钱,虽然有各种各样的考虑,但最终用或者不用的决定权在对方手上。显然阿敛并不想用这笔钱,才宁可用帮茶摊老板的方式换来蜜兰茶。 微生敛扫了一眼她手里的茶水,冷哼一声道:“我本来就不是口腹之欲重的人。” 他这种性情李幼如也算是有几分明白了,不喜欢的东西一定会说不喜欢,但是喜欢某样东西的时候肯定会表现得很明显。 “就像小孩子一样。”李幼如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可能本来也没有多大。” “你说什么!” “好了好了,今天可是赤霄节,你别总是这么生气~阿敛多笑笑吧,来喝点水。” “不要,你自己喝!” 最终两杯茶都进了李幼如的嘴里,有些清甜味的茶水让她想起了过往去寺庙里的那些日子,虽然她总是懒得去做诵经祷告,但是却总能在庭院里遇到那个神秘的女尼。 对方也常常冲泡一些带着兰香味的茶水请她品尝,有时喝了,但大多数她都并不喝。 这样的回忆伴随而来的是在长今城的过往,只是记忆中的宁石清出现的时候总仿佛带着朦胧的雾纱。 李幼如也曾经与宁石清参加过类似的灯会,像是普通男女之间会相约做的事情,她满怀对于心上人的爱慕,小心翼翼在人群中握住他的手。 天色彻底暗下来,人们手中烛火隔着一层灯笼纸透出的光亮远远看着像是晶莹的星辰,连结在一块成了一片星河。 和那一天多么的相似的场景,甚至连身边人的长相都出奇相似。 李幼如发觉她伸出的手停顿在半空中,并不是她主动停下来,而是在即将碰到梦境中的人时被敲醒了。 微生敛疑惑地挡住了本要摸向自己脸的手,眼前的女人仿佛被什么蛊惑到一般,原本眼神中的光芒变得黯淡而空洞。 那种目光并不陌生,因为他在山上木屋的时候,对方偶尔就会看着自己流露出这种情绪,虽然这种眼神一闪而过并没有多停留,但无论如何都让他很在意。 这也让微生敛想起来了最初他昏迷时迷迷糊糊听到的话语,当时对方似乎就对自己的脸有着无限的兴趣与好奇。 李幼如假笑着收回手:“啊,我好像看到阿敛脸上有只蚊子。” “我看错了呢。” 她很快就变回了原本的模样,但在微生敛眼中这种笑容仿佛更多是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厉,警告着他不能再过多越过这条线。 这也是第一次对方如此明显对自己表露出一种拒绝的态度。 见到少年一脸诧异的模样,李幼如才感觉到自己不自觉的被环境影响了,这些香味和光影让她错以为自己身处在记忆之中。 打断他们之间尴尬处境的是一阵悠扬的乐曲,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乐声将人们的注意力都带走了,“原来是时间快到了,赤霄节的巡演。”人群当中有人说。 一道长长的队伍由步行的人们组成,穿着萤卓古老传统的服饰,腰间和四肢都缠绕着流苏铃铛,每一步都仿佛形成了不同的乐章,慢慢地如同一场不留存于现在的队伍从眼前经过。 许多的人主动加入队伍末尾,跟随这场仅存于赤霄节才出现的队伍往前走去。既有萤卓的当地人,也有不少是外地慕名而来的人。 人流涌动起来,而李幼如和微生敛也被人群流动带着往前走去,期间微生敛皱着眉问:“他们要跟着去哪里?” “好像这个巡游的队伍是要去赤霄树那里的,所以大家正好就一块跟着去吧。”李幼如也只是有过耳闻,并没有亲眼目睹过这样的场景。 微生敛不满道:“那我为什么也要跟着他们去?” 李幼如笑着说:“反正我们都没看过赤霄树,来都来了,去看看也无妨。” “啧!可是我没有…”微生敛还未说完话便被李幼如拉起手,就这么跟着人群跑了起来,“喂,为什么你要拉着我!” “阿敛快跑起来,不然等下我们就要被队伍甩下了!” 女人哈哈大笑的声音传过来,自顾自的做了决定,还强行拉着他一块去看什么赤霄树,微生敛感觉到两人双手间截然不同的温度。 她的手一直都是带着些许冰凉,微生敛脑内忽然划过这么一句话。 不可思议,这种想法绝不该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必须要杜绝这种奇怪的念头。 刚刚她冰冷的目光太过突然,即使很快就消失不见,也令微生敛难以理解。 赤霄树所存在的年限众说纷纭,但能够确认的是他承载了很多萤卓人对这片土地的记忆,深深扎根于这片土地中,哪怕是战乱的年代都未曾被破坏屹立至今。 巨大的树根盘绕在地,人足以坐在上边休憩,抬头时只看到枝繁叶茂见不到天空。 李幼如绕着树走了一圈都花费很多时间,“果然和传闻一样,是棵很大的树。” “的确罕见,我见过一棵活了两百年的树,但是也没有这个一半大。”微生敛也点头同意,“树也被保护的很好。” “你看,传说也不全是坏的。”李幼如指的自然是上次微生敛当着柔儿的面批判萤卓传说的事情。 微生敛没好气道:“那是另外一回事。” “这个给你。”李幼如将一根红绸带塞到他手里,“大家都会写上愿望后系在树上,不过我没带笔,这个步骤就省略吧。” 能够看到的低处树枝都挂了许多的红绸带,风一吹便晃动着,像是树枝流淌出了活人的鲜血。 微生敛本来嗤之以鼻,但在李幼如期待的目光里他还是握着那根红绸带往前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他伸出手问:“你的呢?” 他记得还剩下两根红绸带的。 “我就不需要了,刚刚有个小姑娘的带子掉到河里去后在哭,我送给她了。”李幼如摸了摸鼻子,又故意笑着打趣他:“而且萤卓只有情人或家人才会一块系红绸带,难道阿敛愿意这么做吗?” “……罢了,是我多管闲事。”微生敛听完便皱着眉,他说不出这个女人此刻的笑容如何怪异。 像是那些久病不愈的人,总是希望自己露出的笑容看起来生机勃勃,可在外人眼里却只不过是强弩之末。 李幼如看着他灵巧跳上赤霄树的一端,一连跳到了好高且没有人上去的树枝间系上了红绸带,底下围观的人看着微生敛的身手都不由得赞叹了几声。 难以企及的顶端处只有阿敛系上唯一的一根红绸带,也许是带着一点少年人暗暗炫耀的姿态。 果然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总是希望自己得到别人的瞩目与夸奖。李幼如仰头微微一笑,背过身后的手上紧攥着一条红绸带。 若是真的有神明存在于此,她只求这三个月如梦,此后他们分开再不相见。 17. 第 17 章 赤霄节轰轰烈烈的落幕了,但是人们仍旧迟迟不愿散去,在赤霄树下三三两两唱起歌谣,热闹非凡。 李幼如和微生敛在河边看了一会儿人们放河灯后才慢慢离开。 李幼如边走边问:“阿敛刚刚许了什么愿?” 微生敛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有,我只是上去看了眼树上的样子。”祈愿也不过只是顺手而已,他内心这般想到。 “原来如此,听起来很好玩的样子。”李幼如笑了笑,她若有所思的模样令微生敛有些在意,只是不知如何开口问。 微生敛沉默许久才问:“那你呢,你在柳芳院没有发生什么吗?” 李幼如盯着他而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又缓缓摇着头,“阿敛都不愿意跟我一块进去,现在关心我太迟了!” “那种处境下我进去只会把事情弄得更加复杂,而且……”他说到一半便停下来。 “而且你自以为这样对我是件好事情。”李幼如接着他的话说,声音很平淡的,“可惜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只是稍微打了个招呼就出来了。” 青竹之母的行为有些怪异,让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她在萤卓所认识的人基本都不知道长今城发生过的事情,宁国公府和李府都觉得此事丢人,没有明面上公开抓捕。 随着时间流逝,李幼如知晓总有一日自己会彻底被遗忘,而在那之前她需要做的就是等待,毫无声息的活在某一处。 但是微生敛的出现则完全是出乎意料,一次又一次打破了曾经为自己设下的界限。 “……没能在原地等你是我食言,你不悦尽管直说。” “我没有生气。”李幼如回答得很快。 微生敛紧皱着眉头盯着她瞧:“明明就有,何必假装毫不在意得样子,我并不是那种逃避责任不愿承担的人。” “这点无需阿敛操心,该讨回来的时候我自然会做的。今日暂且先不用,日后可要小心些。” 李幼如拍了拍他的肩膀,对方仿佛见了鬼般一瞬间身子僵硬了。 对于微生敛而言,这还不如直接骂他一顿。 眼见少年一脸复杂郁闷的神情,李幼如微微勾起嘴角笑了,心中刚刚阴郁的情绪瞬间散去不少。 阿敛某些时候直率得令人惊异,虽然大多时候都很别扭,本性却不坏。 这一点与自己大为不同,像阿敛这般大的时候,李幼如确认自己应该比这人嫌狗厌得多。 她抬头看了眼月亮的位置,“夜深了,得找个地方休息了。” “等等,这次我们绝不能住同一间房。”微生敛回忆起上次的情形,他脸上闪过阴翳的情绪,“这件事情我不会让步的。” “上次是意外,这次总不会也有意外的……” 李幼如话音刚落,忽然眼角余光里闪过一点芒光,还未来得及辨认出那是什么,眼前场景一转,自己就已经被人扯入一个紧实的胸膛里。 而后是数道呼啸的疾风,叮里当啷的砸落在他们脚边。旁边路过的人群纷纷发出尖叫,慌不择路的朝四周逃散而去。 她终于看清了那些寒芒是什么——玄羽箭,同普通的箭矢不同,这种羽箭一旦勾入□□便难以取出,昂贵且寻常人根本无法拿到。 李幼如被微生敛单手拢住腰身紧靠在他怀中,少年的目光变得冷厉且充满敌意,周遭的气息也变得危险窒息。 微生敛另一只手已经抽剑出鞘,刚刚听到的声响就是他挡住箭矢发出的撞击声。 “高处三个,底下只怕还有他们的人。”李幼如压低声音靠近微生敛的耳畔,“找机会走。” 微生敛稍微垂眼看向她,“他们追击的是我。” 言下之意自然是他不会牵扯李幼如进这场刺杀里,对方的目标是自己的话,只要他迎战就不会害得周围人遇害。 他紧握住了手中的剑柄,搂住李幼如腰身的手却松开了。 “你在这只会拖累我,快走!” 李幼如感到自己被用力推入一处木板后,再起身望向街道时,少年已经极快跳上了刚刚箭矢射来的屋檐上,剑光一闪,身影如风般袭向埋伏的人。 这场刺杀显然不是突发的,而她只要按照阿敛说的话去做,就能从这里安全脱身。 可是仅仅只几眼,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从尘封的记忆中唤起,阿敛的剑招她曾经见过,曾经长今城中的第一剑客也是用的这个流派。 他和长今城那些人有联系,而且比她所猜想的更加接近。 李幼如胸膛心脏急促跳动着,脑海中不知为何又想起了老者临终前说的那句话。 ‘救不了,就放下吧。’ 阿敛不也说了吗,自己在这儿只会拖累他。只要再等多一会儿,刚刚闹出动静的人们就会引来镇上的守卫,一切都会很快结束的。 远处刀剑相接的刺耳争鸣声愈演愈烈,暗处里的刺客们都已经倾巢出动,将阿敛围困在人群中央。 微生敛拼死抵抗着,他紧咬着牙关,死死盯着那面罩下的脸。 “谁派你们来的?!” “等你见到阎王时再问他吧!”最先与微生敛缠斗的刺客挥舞着双剑,他边说边同另一侧的同伙用手势打暗号,很快就有一个身形矮小的黑衣刺客手握小刀从微生敛的身后悄悄摸了上去。 “那就别废话了。”微生敛弯身扫腿躲过身后偷袭的人,趁对方来不及回防,手挽剑式一招刺入对方的喉咙。 再拔出便是血如涌注,猩红温热的鲜血溅射在他白净的面庞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也沾染了他身上今日刚穿的衣服上。 未曾将血甩净,又是一剑横劈向身侧围攻而来的三个人。 使双剑的刺客颇为惊讶:“不都说微生敛是个废物世子,你用的这是什么剑术!” 他只听闻微生敛参军三年,可是从未听说他的剑术有如此精湛,若非如此长今城的那些人怎么会迟迟不让他继承世子之位。 微生敛却根本不回答他,如他先前所说,接下来他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讲。 杀了一个,还有六个。 此处的人早就躲避进了房屋里,颤颤巍巍听着外头有刀剑冰冷的碰撞声,人死时发出的痛苦叫喊。 眼见情形不对,躲在最远处观察局势的弓箭手重新搭上了弓弦,他全神贯注瞄准了那恍若杀神一般的少年,对方身上的早已不知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剑刃不断滴落鲜血在地。 终于看准了一个空挡,弓箭手还未松手发箭,脑后便昏沉袭来。最后的意识便是松手射出箭矢,玄羽箭带着最后一丝余力划破天际飞射而出。 箭身没入微生敛脚边地缝中,他向玄羽箭来的方向望去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这支箭本该瞄准的是他的额头,却不知为何最终偏离了方向。 “咳呃,你这该死的东西。”持双剑的刺客已经重伤半跪在地,迟迟没有力气再起身与微生敛争斗,只能口吐鲜血恶狠狠道:“算你命大。” 微生敛将目光放回他的脸上,“只会如丧家之犬般狂吠,看来你的主人也只不过是个草包。” “呵哈哈哈,”半跪在地的人突然狂笑起来,“我们败了,可是你又能得意到几时?极乐引的滋味你应该感受到了吧?” “原来如此。”微生敛冷笑一声将剑刃抵上他的喉咙,“我本想留条命让你好去向那个草包复命,看来是我太仁慈了。” “微生敛,极乐引是没有解药的,但是却会因为气血翻动而被唤醒。我真想知道,绝望来临时你还能这么大言不惭吗!” 他大吼着将脖子主动迎上刺入剑刃,一直紧握在手中的匕首此刻才终于有了机会扎入少年的薄弱处。 叮——! 匕首被弹落在远处,又是一支玄羽箭从暗处射入在地。被这突如其来的箭所打断,刺客终于不甘地躺倒在地了,他瞪大双目看着箭来的地方,血沫溢出嘴角却说不出话了。 微生敛缓缓抬首看向那身处黑暗之中的人,从未想过她会出手救自己。 他浑身都是鲜血的味道,可鼻间却还能闻到刚刚在摊贩上买的蜜兰茶的兰香味,明明是不该出现的,却偏偏在此刻出现了。 不知为何,此刻他浑身冷热交替,有种脚底轻飘飘仿佛浑身力气都被抽走的感觉。 意识也不再清明,慢慢地视线只能容得下远处那一个小点,明明前一刻他还身处被埋伏的危险之中,可现在却精神逐渐松弛。 沉闷一声,少年昏倒在尸身满地的血泊之中,而过了一会儿才有人缓步走到他面前。 李幼如顿了一下身子才俯身去探他的鼻息,猛然发现昏倒的人已经开始发起高热,而且眼下和唇色逐渐开始发青。 “……阿敛?”李幼如轻唤了他一声,“你怎么能毫无防备就在这里睡着了。” 过往恐惧的事情浮现在眼前,第一剑客宁陆持剑追捕她的那些日子历历在目,而阿敛极有可能就是师承那个被自己划伤了眼睛的男人。 她最狼狈的模样都拜那段时间所赐。 而刚刚在高处拿起弓箭时,她心中犹豫了,要不要救下这个一无所知的少年。 似乎在面对他的时候,过去的李幼如就会从身躯某处角落中告诉自己,这个少年一定同宁国公府有莫大的关系,抽身而退才是最好的。 李幼如凝视着微生敛的面容,少年的气息已经紊乱,可手边却仍旧还紧握着剑。 而就如同他们的初见,李幼如救不了自己,放不下他。 老者的话仿佛洞察了她的未来,却仍旧阻拦不了她往命运的方向一头撞去。 18. 第 18 章 “天啊,阿游!你没事吧!”带兵来的人是青竹,他似乎已经在镇中辅助处理一些政务,他见到浑身血污的李幼如立刻快步到她面前问,“发生了什么事?!” 李幼如努力扶住昏迷的微生敛,缓缓摇头说:“我不知道,但我现在要带阿敛去医馆里,这里就交由你处理了。” “我…好吧,我让人帮忙送你过去。”青竹本想亲自送她去,可是他身后还有许多人等待他的调度,此刻只能作罢。 晚睡的柔儿听到门响时还以为幻听了,门外是爹爹说话的声音,她揉着眼睛下床往门外看了一眼就被爹爹制止了,“柔儿,待在你屋里不许出来。” 可她还是越过大人的身躯看到门口处浑身带血迹的阿游姐和那个说跑丢的阿敛哥哥。 难道在自己偷懒回家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 “…爹爹,阿游姐身上都是血!”柔儿惊呼道。 只是很快房门就被关上,而脸上略带胡渣满目沧桑的男人回过头,他将李幼如和她带来的少年一一打量过,“别吓到柔儿,我们到屋里去谈。” 李幼如点点头,而男人也帮忙将昏迷的阿敛搬进屋内的床榻上。 “谢谢你,子峻。”李幼如叹了口气,“他身上瘴毒复发,我需要一些解药。” “瘴毒?这个男人在山上不是住了有些时间了,怎么会还有瘴毒?” 刘子峻不解地望向李幼如,谁都知道她是这片治疗瘴毒最有名的游医,如果连她治疗多日都没有好转,难不成是有什么疑难杂症。 李幼如想起了山上的曾经感到古怪的过往,最终记忆停留在微生敛房屋窗外的土地上,那些漆黑不知何物的细渣,“先救人吧,其余之后再说。” 刚刚在街道上的时候她就已经把过了阿敛的脉象,不仅仅是潜伏体内的瘴毒随气血上涌爆发,有更为凶狠的不知名毒在少年躯干四周游走着。 寻常的药方已经不足以能压制下去,需得借助外力来解决。 刘子峻也仿佛早知她的回答,只问:“需要我帮什么忙?” “按这个方子准备药浴,我给他施针清理余毒,剩余便同寻常一样了。”李幼如起身在纸上写上十几味药草,大多都是药性极烈,看得刘子峻眉头紧皱。 只是他不再多说什么,按照她写的方子去准备药浴。 李幼如在此期间便要先将微生敛身上的衣服给脱下,以便待会在药浴时能快速使药性渗入体内。她刚解开对方的衣带,就发现微生敛怀中揣着有一包染血的小纸包。 是刚刚他们在茶摊时店家送给阿敛的蜜兰茶。 外头的纸张被鲜血浸透变得暗红,原本的兰香味都已经被血腥味所取代,里面的茶叶估计也是惨不忍睹。 待到阿敛醒来后看到,估计会很不高兴他好不容易得来的茶叶就这么被弄废了。李幼如将茶包放置在手边的桌柜上,才继续将少年身上染血的衣物褪去。 她细细检查阿敛身上是否有刚刚混战时落下的伤口。 下肋处有几处刀伤,但所幸都伤得不深,只有最险的一刀擦过了脖颈处。 微生敛在昏迷时仍旧紧咬着牙根,仿佛是陷入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而李幼如废了些力气才将他手中紧攥的剑抽出来,剑身落地的时候。正巧外头刘子峻敲门说药浴准备好了。 他再次帮忙将人搬到了药浴桶里,而后默默退出门外将门也关好了。 屋内仅剩下他们两人,李幼如也干脆将身上沾染上血迹的衣服脱下,仅剩身上穿着贴身的衣物跨入药浴桶内。 水波荡漾,氤氲的水雾飘散在眼前,连微生敛原本锐利的眉眼都映衬得比往日多了几分柔和。李幼如只看了一眼就心神一晃,立刻将目光收回到自己手中的针包上。 她此刻要做的只是施针救人,其他念头暂且都丢到了脑后。 药浴的味道并不好闻,更由于其中药性的缘故,李幼如每施完一次针就要稍微停下来喘息片刻,她此刻面上发烫,感觉全身都仿佛都身处在火炉里面。 药性使得她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浑沌,时不时还要扶住下滑的微生敛,李幼如在这之中格外受罪。 只有少年面上逐渐好转的面色是她目前坚持下去的念头。 在最后一次施完针之后,李幼如忽然感觉嘴唇有些湿润且腥味,她手指擦拭人中,定睛一看发现沾上的是赤红的血。 鼻血仿佛止不住般不断流出,她眼前也阵阵发晕,大约是到了身躯承受的限度。 正好她也忙完了最后的治疗,剩下的时间只要等到阿敛清醒。 李幼如手撑住浴桶边沿本想起身稍微休憩一会儿,可没想到下一秒脚软差点摔到微生敛身上,虽然她眼疾手快撑住了身子,可是近在咫尺的脸却是难以避开。 差一点就撞上对方的鼻尖,李幼如深吸一口气,默默等待腿上的酥麻感缓过劲。 可她未曾想到阿敛清醒得如此之快,仅仅只在下一秒她就被一双漆黑的眼眸紧盯上了。 刚苏醒的微生敛还未缓过神,就看到眼前是一张无限放大的脸,四目相接之际,他本想抬手推开身前的人,却意想不到自己手指碰到的是一处柔软。 什么东西? “……你别乱碰。”李幼如倒吸一口凉气,她现在浑身仿佛着火般滚烫,经不起这种若有似无的挑逗。 微生敛后知后觉自己碰到的是什么,“你……!” 他仿佛碰到了烫手山芋般收回手,顷刻间少年本就红的脸就愈加涨红了。鼻间不可避免闻到的都是对方身上发出的香味,眼神也不知道该放在何处。 女人脸色有不寻常的绯红,上身只着一件月白色肚兜遮挡住,红色的长卷发披散在肩颈处,随之往下目光所及之处看到的是雪白且细腻光滑的肌肤,垂眼便是一片春色。 微生敛别过脸,手也不敢再四处乱碰。 “不成体统!你在干什么!” “我现在腿软起不来,你等会啊。”李幼如也有些许尴尬,许是药性驱使,她看着微生敛面庞的目光也不由得迷离了几分,“你现在身体如何了?” 微生敛经她提醒才逐渐感觉到自己下身的不对劲,瞬间脸色青红交接,好不精彩。 少年人在男女□□上只是一知半解,他抿着嘴,不敢抬头看向李幼如,只简短用两字回答:“很热。” “嗯,我也是。”李幼如淡淡道,话语间又是一阵粘腻从鼻腔中流出。 微生敛大惊失色,“为什么会流血?” “不要太紧张,这是正常的现象,待会我缓缓就好了。”李幼如没想自己会如此狼狈的模样,仿佛一个要轻薄他人的浪荡子。 美色当前,她几乎在汹涌的药性带来的欲望中迷失。 微生敛观察着他们此刻的处境,心中隐隐也猜到了些什么,缓声说:“你不必如此费尽心力来救我的。” 他昏迷前为何会对眼前人卸下心防,连现在的他都说不清。 李幼如却反问他:“阿敛还欠着我一笔债呢,你若死了,我找谁要去呢。” “你…”微生敛差点被气得噎住,“不用你总是提醒这个,我记得我欠了多少钱。” “我是怕阿敛忘记了。”李幼如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怕忘记了他们之间本该有的界限,忘记了眼前人与第一剑客宁陆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许与宁石清同样有着牵扯。 自己将阿敛当作是一种弥补年少幻灭的慰籍,却并不希望这份从头至尾虚假的幻梦之中参杂进少年人的真情。 一旦真假难分,痛苦的只会是两个人。 “我不曾忘记过,所有的事情。”微生敛的语气也同样冷了下来,他不是傻子,看得出对方目光总是透过自己看向别人。 他不想提及这件事情,可又无法忽视对方眼中仿若追寻什么的目光。 李幼如平稳着呼吸,试图让两人之间的情绪都趋于稳定,否则谁也不好说一旦他们都失去理智时会发生什么。 “我昏迷了多久?”微生敛先开口问。 “大约三个时辰。不过你体内毒还没有彻底祛除,只是暂且让它不会危及性命而已。” 李幼如想起了他体内的瘴毒,反问他:“你为什么没有喝我给你的药?” 被戳破事实的微生敛陷入沉默,他没有辩解的态度就是最好的解释。 “你不信任我也无所谓。”李幼如凝视他的脸,“我没有期待阿敛对我敞开心扉,但我们还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 微生敛心中一怔,他的确从前并不信任这个看起来古怪的女人,可是比之更加严重的事情是,听到这句话苦涩的心情从何而来。 因为自己不知不觉间对她的看法早已改变了吗? 他本该说出口道歉的话语也从解释变成了,“你也不信任我,不是吗?” 明明此刻他们几乎身躯紧贴,任外人来看都是无比亲密,可最终说出来的话比任何时刻都更加尖锐无情。 闻言李幼如笑着,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她伸手覆上微生敛的面庞,脑海中闪过无数的过往,最终重叠在这张漂亮的容颜上,“对,我不相信你。” 不要轻信任何人,否则背叛来临时只会被这些所谓的信任扎得遍体鳞伤。 明明是说出这句话,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李幼如手指轻拭去微生敛眼角的泪珠,为什么你露出了如此委屈又不甘的神情。 19. 第 19 章 偏偏对方泪眼盈盈,豆大的泪珠一颗接一颗从湿润的双眸中掉落,仿佛萤卓初春时的雨季,急促又凶猛的雨势总将人打个措手不及。 李幼如原本单手还要撑在浴桶边沿才尽可能将维持住距离界限,此刻双手却已经都捧住了对方的脸颊,身体前倾,略带探究的目光盯着那汩汩流泪的双眼。 “你别靠近我!”微生敛咬牙道,他想别过脸却被人双手控制而没法成功,“恢复气力了就赶紧离开这儿。” 他无比羞耻自己那不知为何停不住的泪水,这桶内的药水一定是有古怪,否则怎么会让他变得如此不堪。 可是却未能如愿,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人愈发同自己亲密无间。 “那你为什么哭,难道我说的话有什么错?”李幼如此刻带有些许报复的心理,也想知道这些泪水究竟带着什么含义。 在长今城的时候那些被自己打得痛哭流涕的人只会用夹杂着仇恨的目光瞪着她。 名义上的父母看她如同一件不合心意的物件,连哺育她长大的乳娘也只会觉得她不够争气听话,只在自己定亲的时候激动地留下眼泪,连声称她终于变得像个正常富贵人家的小姐了。 他们流泪只为了自身,而非因为自己这个人。 而微生敛却只恨恨道:“我只是药味被熏得眼睛疼。” “可惜你现在还不能出去,你得在里面多待会。” “我可以自己待着。” 李幼如看着自己双手手腕被他握住,少年人冷着脸道:“我们之间没有必要做这种事情。” 正如他所说的话,李幼如本可以抽身毫不犹豫离开,不必救他,不必看见他因为神伤而落泪的模样。 她靠近在他耳畔轻声问:“这样你就会满意吗?” 松开手的时候,视线中少年的面庞明显愣了一下,失落怅然的望向她。 李幼如忽然便站起身道:“既然你不愿意,我就不碰你,至少这件事情我还是能够做到的。” “现在并不是什么谈心的好时候,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你就先独自休息会。” 待她从在屏风后换完衣服出来的时,浴桶内的微生敛仍旧保持刚刚的姿势没有动过。 李幼如只看了他一眼便推门而出,她还得找刘子峻拿些解药,否则等到药性发作的时候,她可能会忍不住做出些失去理智的事情。 思及那双兀自落泪的眼睛,她心中又有些异样的刺痛感。 厅堂里刘子峻已经起身收拾屋子,桌上早早就煮好放着一碗浓稠如墨的药汁。 “看起来事情还算顺利,那么你也该说明下情况了。”刘子峻坐在主位上看向她,“忍冬临终前也曾交代我照顾你,但昨日你是第一次主动寻求我的帮助。” “即使我不说你也能打听到事情经过。”李幼如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让她瞬间有些反胃,许久才缓过劲。 刘子峻长叹一口气,似乎也猜到了她的回答并不会使自己满意。 “一个孤身来到萤卓寻药的少年听起来就已经很不寻常了,更何况在这之后萤卓迅速就被人盯上了,甚至敢在赤霄节这天动手大开杀戒。”男人揉着眉头似乎很是头疼,话语也冷了几分,“奉安国那些人还真不将我们萤卓放在眼里。” “我不知道这些。”李幼如淡淡道。 刘子峻看她神情有些阴沉,话语停顿一下,转而说道:“柔儿昨天也让我帮忙找一个人,说是你拜托她做的事情。” “就是屋内那个少年吧,能够改变你的人。” 李幼如却忽然一笑,“子峻,你在说什么呢。虽然阿敛的确让人怜爱,可是我为什么要为他改变?还是说,你觉得我现在有问题?” “你不想谈我就不再说了。” 刘子峻深深凝视着她,实际上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很是意外。他是在萤卓出生长大的人,也从未想过要离开萤卓,抛弃故乡对他而言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可是十年前他去到山上老友屋子打算和他饮酒畅谈的时候,才发现屋子里面多出了一个少女的身影。 她坐在院子里的时候既安静又充满了暴戾,整个人宛如随时紧绷的弓弦,从头到尾用斗篷遮盖着。 从阴影之下露出的双眼既美丽又充满了警惕。 “子峻,这是阿游,她身体不太好,你往后可要多照顾一下她。”说话的人是他的老友,忍冬这个人就是过于热情,对于陷入险境的人都会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救助。 一开始只是觉得眼前的少女或许是忍冬在哪个角落里捡回来的孩子,可是当她逐渐开始学习忍冬传授的医术时,刘子峻才第一次正眼观察这个外地人。 忍冬是游医,年轻时周游过各个国家,最终才选择定居在萤卓。原本他也想过同他学习医术,可对方怎么也不答应。 凭什么这样一个少女可以获得忍冬特别相待,甚至例外呢。 可这原因直至他快死了才透露给自己。 “子峻,我曾经见过一个非常特别的女人,她总是笑着说事情都会有办法解决的,也总是求我带她去外面看看。”已经病入膏肓的忍冬躺在床上时,也时时刻刻不忘记提及那个叫做阿游的少女。 “阿游很像她,虽然她几乎从未笑过,但这般大的孩子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我看着也很不好受。” 当时刘子峻问:“所以你才想用学医哄她高兴吗?” 可忍冬却摇了摇头,“她身世复杂,希望你可以保持现状,让她在这山上安静的活着吧。对于她而言,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故乡了。” 后来他才隐隐明白了老友为何如此安排。教授她的医术和技艺能够让她最大程度自给自足,而且给了她一个活下去的使命。 而自己同她维持最简单收购药草的生意往来。 逐渐地少女也长大,变成了一个会笑会跑动的寻常人模样。 可是刘子峻却觉得这副模样比起之前暴戾的模样更加感到有隔阂感,可他却也无法干涉,日子就这么慢慢的过去。 直至昨夜他再次见到长大的少女时,他第一次发觉对方眼中多了真切的感情,害怕身边人死去的恐惧,下意识朝自己寻求帮助。 “这些杀手究竟从哪儿就交由那些官兵去管了,我是不会插手管这件事情的。”刘子峻听到屋外传来的脚步声,抬眼正好见到柔儿边跑边跳的进了厅堂。 “爹爹和阿游姐都在啊!”柔儿眨着眼睛,先跟主位上的请安之后才转身扑进了李幼如怀里,“阿游姐,你受伤了吗?” 李幼如只浅笑摸着她的头顶,“我没事,你快些去用早饭吧。” 柔儿年纪虽小却已经懂得看眼色了,余光稍微瞄向坐在主位不说话的父亲便应声出去了。 厅堂又再次回到他们两人之间沉默的对峙。 李幼如算着时间也差不多该回去看一眼阿敛了,刚准备离开前却被人喊住了:“之后我会上山一趟,你要同我一块去吗?” 而李幼如脚步一顿,瞬间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再过段时间便是老者的忌日,他们每年都会去祭拜,可从未一块去过。 “我从来没有说过不能一块去。”话音刚落,人便已经走远了。 刘子峻视线穿过门廊看向远处的山峰,心中感慨万千,老友你所担忧的孩子终于有要长大的苗头了,不知道你在天之灵能否看到。 回到屋内的李幼如刚想问微生敛饿了吗,可是唤了好几声都没能听到回应,她目光扫过浴桶之内空空如也。 人呢? 她瞳孔紧缩,难道那些杀手又再次派人追过来了? 慌忙之下刚想出门找人,走到一半却又折返回来,径直大步走入屏风后。 果不其然,人已经晕倒在地了。 微生敛并没有听李幼如的劝告在浴桶之中多待一会儿,而是勉强起身收拾自己,最终体力不支摔倒在地。 他手中还紧攥着那把收起来的剑,倔强的程度令李幼如颇感惊叹。 压下刚刚慌乱的情绪,她还是先将人抬到了一旁的床榻上,而后把脉确定身体暂且没有大碍,只是需要静养些时日,而且绝对不能再动武导致气血上涌了。 李幼如坐在一旁看着睡着的微生敛,心中虽然有很多想知道的事情,但她并不知道是否应该假装不知情,就这么等待时间过去。 那些追杀阿敛的人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就放弃,而自己也并不知道下一次还能否带着阿敛全身而退。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早日找到阿敛身上中毒的来源,并且在深林里找到解药。这也是他来此的目的,自己也答应了要带他去找。 可问题是自己对于这种毒一无所知,李幼如手指悬在微生敛的脉象上反复确认,先前自己也曾给阿敛把过脉,可并没有发现其中有什么不对。 唯一奇怪的地方就是阿敛几次的梦魇和离魂症,究竟有什么毒会引发这种病症呢。 李幼如正苦思冥想着自己学过的医书,忽然几声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柔儿清脆的嗓音传来:“阿游姐,外头有人来找你。” 20. 第 20 章 找过来的人也不出李幼如的意外,是显然也忙活了一夜的青竹。他本来略带几分惆怅的神情在看到李幼如出来的身影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青竹先一步上前说:“阿游,你…还好吗?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李幼如只微一点头,“我没有事,是阿敛受伤了。现在暂且无碍,只是没有办法同你说话。” 青竹没有想到李幼如一眼便看出了自己的来意,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虽然自己受命调查此事,可是同样存了私心来找阿游。 昨夜街道鲜血的味道至今还未散去,只是命人先将那些杀手的尸首收回了府衙之中。 这些人并非受雇于人的杀手,而是私人豢养的暗卫,身上肩侧有统一的刺青,用的武器也同样没有任何标记能够证明身份来路。 知晓埋伏刺杀一事之后的青竹对于微生敛的看法便悄然变了,之前他可以只当微生敛是外来的寻常人,李幼如要选择他们任一人都是可以的。 可若他身后有滔天血债,那么这种人就绝不能够留在萤卓,留在李幼如的身边。 青竹诚恳地说:“昨夜之事虽然还未调查清楚,但是阿游你被牵涉其中,我很担心你这之后的安危。” “若是你愿意,就先不要回山上了,和阿敛分开来我家里住吧。我会安排护卫在周围保护,你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这个提议虽然带着私心,可却也是现下有效的解决法子。青竹眼底暗含期许,或许因此自己和阿游的关系能更加亲近一些,弥补昨日屋内发生的不愉快。 但李幼如却只摇头说:“我要照看阿敛,你如此大费周章反而会惹眼引起他们关注。” 更重要的是她并不愿意再同青竹之母碰面,对方盯着自己的目光至今无法忘怀,并不像是第一次见面的反应。 若是对方因此起了好奇心去查探自己的来历,引得长今城那边人注意到就危险了。 思及再三,李幼如都不可能答应去青竹家中。 青竹皱着眉叹息道:“我只是想保护你,那些杀手来历成谜,阿敛也从未提过此事,同他在一起你只会身陷险境!” “我知道。” 李幼如语气平淡,面上没有丝毫惧怕,“玄羽箭工艺繁杂,会锻造的人不多,能够用上的人就更加少了。” 玄羽箭。青竹一怔,他想起了那些没入石路的长箭,只当作了寻常的箭矢,并没有人察觉其中有何古怪。 但若这箭并不在明面上流通,那么必然只有极少数人才会知晓。只要知道锻造箭矢的工匠服役于谁,就能知道这背后的人了。 青竹才惊觉自己错过了一个如此重要的线索,本想感谢李幼如,可是心中却浮现了一个疑问。 为什么一个独居在山上的人会认得这种箭? 他迟疑片刻才问:“阿游,你为什么会认得这个箭?难道说……” “我只是学过一点箭术,碰巧听过这支箭的名号。”李幼如耸耸肩,一副坦然的模样,“即使你有疑虑打算审问我,也等查明箭矢来源以后吧。” “我会再来的,到时候阿敛也得跟府衙那边交代清楚。” 青竹离去时却比来时更加面色凝重,总觉得细查下去便愈加不安,而真相或许会使得他同阿游距离越来越遥远。 将人送走之后,李幼如便被柔儿拉着去吃了饭,一碗清粥配小菜。她吃进嘴里后一顿,这样的反应逃不过一直看着她的柔儿。 柔儿问:“爹爹做的饭不好吃吗?” “没有,是我现在嘴巴太淡了,尝不出什么味道。”李幼如缓缓一摇头,埋头默默将粥一饮而尽。 顺带心中默默想着,阿敛来山里才做饭几日,自己便口味又变得刁钻了。 在山里的日子,李幼如凡是吃到寻常的吃食都倍感珍惜,哪儿会管什么好吃难吃,能果腹就行了。 可刚刚吃进口的一瞬间,她却有些怀念阿敛做的吃食,明明是同样的食材,味道却相差良多。 “不过昨日阿游姐拜托我的事情,发生了点意外,我昨夜没来得及同你说。”柔儿有些苦恼,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但见李幼如露出好奇的神情,终于还是开口道:“他们说,阿敛哥哥身边的确有很多人,虽然有很多是冲着他的脸去,但是有一小撮人好像一直在暗中跟着他。” “他们之间应该谈了些什么,看见的人不敢靠近不知道详细,只是那之后这些人就离开镇子了。” 柔儿说的话应当不会有错,李幼如想起自己曾经同摊主打听过信息,对方也说阿敛是被几个人逼近后逃走的。 结合现有的情况来看,若是阿敛有意同他们交手,未必会输,所以这些人大概率同他也应该相识。 不是同一拨人,想要刺杀阿敛的人应该是最初那些在巷子里跟着来的人。 李幼如沉吟一会儿,才微微一笑向柔儿道谢,“这是很有用的消息,谢谢你替我打听。” “这只是很小的事情啦!”柔儿面带羞涩,但转而语气不免有担忧:“阿游姐,这件事情和昨夜有关吗?” “小孩子不要担心这么多,会长不高的。”李幼如拍了拍她的头,虽然嘴上仍旧带有笑意,可是心底却并不轻松。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对了,阿游姐你昨天在赤霄节上有玩什么好玩的吗?我本来是想好好玩的,但是爹爹总催我快些回家。” “嗯…”李幼如歪着头想了下,脑海中闪过的还是那挺拔不屈的身影,少年人看到稀奇物件时眼中露出的惊异。 忽然她想起了一件事情,“对了,柔儿你能帮我再找样东西吗。” 将重新配好的药草煎制成药水倒入碗中,李幼如垂眸看向碗中自己的倒影,再次想到同青竹的对话。 玄羽箭的存在世间少有人能够知道,久而久之便成为了一些权贵杀人灭口的利器,威力巨大又鲜有人知晓其来历。 将这个事实告知给青竹,自己的可疑性也会随之变高。但比之下一次随时可能会遭受袭来的杀手埋伏,她更宁可冒这个险。 将药端到房屋后,李幼如坐在床榻边看着呼吸平稳不少的微生敛,伸手探上他额前的热度,发现仍旧还是高热不退。 低声喊了几声他的名字,微生敛依旧全无反应。 李幼如将人半扶在自己肩侧靠住,尝试将汤药灌入他的嘴里,可是数次都失败了,汤药只顺着嘴角溢出,昏迷的人没有吞咽意识,再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 可若就这么不管,不必等体内刚刚平息的毒素卷土重来,一场高热就足以危及性命。 李幼如紧盯着手中的药碗思虑再三,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阿敛现在就死去,直至他偿还自己应还的一切。 比刚刚喝的更加苦涩千百倍的药味就这么在舌尖绽开,可是不由得她多感受、多思虑,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救活眼前的少年。 李幼如低头靠近自己肩侧的微生敛,带着不顾一切的劲头就这么覆上双唇,柔软又湿热的气息从唇间传来,而她并不熟练地勾着他吞咽下渡过去的药汁。 第一次送药耗费的时间比李幼如想象中的多了许多,仍然有不少药从他们交合的嘴角处流出。 而且昏迷中的微生敛并没有十分‘配合’,让李幼如错以为他已经清醒了,而后才发觉是无意识的抗拒苦涩的药味。 而后几次她逐渐熟悉该怎么引导微生敛后才顺利许多,数次这般送药后,才终于将剩余的小半碗药都喂完了。 将人放平回床榻后,李幼如靠在一旁的床栏上才松了口气。十年来悠闲度日的时光仿佛同幻梦一般漫长,以至于习惯之后,稍微少睡上一晚都感觉精神不济,难不成也同自己年纪大了有关? 即使不愿意承认自己颓废至极的生活,她合上眼便感觉到一阵疲惫袭来,后脑犹如铅重坠的脖子生疼。 不知不觉便随着这份沉重陷入了睡梦中,暂时也忘记了那些世间的纷扰。 只盼梦中也不要见到长今城,那些故人往事她已经想忘记了。 可不尽如人意,梦境中她看到长今城那令人生出畏惧的城墙时,第一时间就是想逃跑,可是随后手便别人牢牢抓住。 回过头去,她见到的是此生再也没想过见到的人。 宁石清秀丽的面庞格外清晰,眼神就这么定定看着她。李幼如吓得疯狂甩手,可是对方却丝毫未受影响,像是一座石像分寸不动。 “他很像我。”宁石清的语气一如记忆中的温柔,可是捏住自己手腕的力道却愈加令人疼痛,“你喜欢这份礼物吗,还是说根本就不如真正的我?” “你胡说什么!”李幼如心中猛地一震,“什么像你?!我不想听,你放开我!” “不喜欢为什么要救他,不过是只有壳子相似的人。” “闭嘴!” “你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了谁,你自己不是应该比任何都清楚?不要再逃跑了,我需要你来助我一臂之力,幼如。”宁石清将她拉至身前,意味深长地笑着低头说:“否则就将他还给我,他对我大有用处。” 李幼如心中知晓此刻见到的人只不过是梦境,大怒道:“滚出去!!” 她手肘用力一挥试图反击,瞬间眼前变得明亮,手中有温热又跳动的触感。而眼前一晃,仿佛又再次看到了宁石清。 李幼如双手中紧掐着那修长的脖颈,视野朦胧中看到的是一张面带扭曲痛苦的脸。 “你,要杀了我吗?”他断断续续的话语从喉间挤出,“你是真的想杀我吗?” 李幼如缓过神来,手一松呆呆地怔坐在他身上,“你是…阿敛。” 不是宁石清。 21. 第 21 章 凝视身下人脖颈处留下的淤痕,李幼如神情恍惚又恐惧,刚刚她对着阿敛在做什么? 那只不过是梦,不可能会在萤卓见到的人,梦中人说的话更不可能当真的! 可是,为何两人会如此相像。李幼如心知肚明自己不愿意去细想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故作乐观觉得这只是偶然,世间相像之人何其的多。 若是那病弱早早就被送到古庙里养着的孩子,即使活下来到了这般的年纪,也不可能习得武艺,如同眼前的少年一样有气力独自跑来萤卓。 许是她的神情过于凝重,微生敛本想骂人的话语都变得难以说出口,最终只能愤愤说:“…想杀我的话,何必又千方百计来救我!” 李幼如欲言又止,最终垂下手没有开口,此刻她并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解释刚刚的行径。 微生敛摸着自己还有痛感的伤口,心中既有愤怒,又难以言说刚刚感觉到的心痛。 他还能感觉到嘴边余留的苦涩味道,昏迷之中也并非全然失去了意识,至少他不会傻到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思及刚刚发生的事情,微生敛便感觉刚退去的高热又卷土重来的势头,可会做出这种口对口渡药的事情,为什么转头便又如仇敌般紧掐住自己的脖颈。 那切实的杀意他不可能辨错,可是那是为了谁? 微生敛道:“刚刚并非你的本意,对吗。” “……” 李幼如目光中的仍是自己留在他脖颈上的伤痕,红色的指痕像是自己溢出的不堪,打碎的是她自以为是的傲慢。 她语气仿若坠入冬月带着凉意:“事实都已经在你面前,你还不愿意相信我刚刚做了什么。阿敛,你好天真。” 李幼如露出含带些许残忍的笑意,手轻划过少年的眉眼。 “你都不知道我看着你的时候在想什么,真的……”李幼如心中一紧,笑容也渐渐隐去,“很可怜。” 就如同她当初一无所知的被宁石清诱骗交出真心的时候,她从不希望阿敛真的喜欢自己,不如说那样的情况就是最糟糕的。 微生敛只仰望着李幼如陌生又疏离的神情,内心仿佛有针.刺过肺腑,这一刻他无比清楚的看清了她眼底的眷恋与怜悯。 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事实此刻无需再多追问,透过自己,她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人的身影。 微生敛咬牙问:“他是谁?” “我与他差点成亲。”李幼如简短答道。 成亲。这两个字词在微生敛心中不断盘旋着,变得很不是滋味,以至于接下来说出口的话语都变得像是口不择言。 “所以你救我,也是因为他的缘故?”微生敛本想坐起身来质问,可是李幼如一动不动压在身前,他才作罢。 李幼如凝视着他许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这不重要。” 回忆起他们之间的初见并没有一丝喜悦之情,更不必说其他。 “哈!看来我还要感谢那个男人,否则你也不会连救我两次性命。”微生敛只当她是默认了,这一次撑着病痛的身子他也将李幼如推开。 “所以你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手上留情了,对吧。” 李幼如却只是嗤笑一声,“你觉得是就是吧。” “我若是固执己见,何必还问你这个问题,你是当真听不懂还是装傻,若是后者你也不要糊弄我,我只是想听你说句实话。”微生敛很是坚决,并不因为她的冷漠而退怯,“今日既然说开了,我们不如敞开了说话。” “我很累,改日吧……”李幼如扶额就想离开,可却被猛地拉回床榻间。 身后有厚实的被褥不至于摔痛了身子,可是随之而来是紧迫的身躯压近,她被制住了行动的能力。 见她面露讶异,微生敛淡淡道:“你该不会忘记了吧,这一招还是我跟你学的。” 他们初见那夜时,李幼如便是这样将他反压制在地,轻易卸去他的反抗。 “我们似乎不这样就没法好好说话。”微生敛道,“可是你说话的时候,我又总是在想这句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李幼如虽然有些惊奇于他学东西之快,当时屋内很暗几乎看不清什么,但微生敛却在这一次经验中学会了如何运用这种技巧。 “阿敛的话我不敢苟同,我大部分时间都很坦诚的,特别是对你。” “是吗,那就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无论是谁,我都会救的。”李幼如叹了一口气,自知眼下局面是不能糊弄他了,“我学医时便承继了这份责任,救死扶伤,同寻常大夫并没有什么特别。” 微生敛却仍旧不放过,“那么你的箭术呢,我在木屋中从未见过弓箭,但是你却不像仅仅只是学过。” “……嗯,算是少时的兴趣?”李幼如总不能说出自己究竟是在哪儿学过这些,顺带不经意提起自己的疑问,“而且我对阿敛的剑术更加好奇,你学剑几年了,师从何人?” 微生敛明显一顿,目光稍有犹豫可片刻之后就坚定了。 “我学剑五年,只是教我的人与我并不是师徒关系,他并不想有正式收徒弟。但也算我半个师父,是一个叫做宁陆的剑客。” 果然是第一剑客宁陆的学生,李幼如面上不露动摇,这一点也同她在长今城时听说的一样,宁陆虽然剑术超群,可是座下从不收徒弟,即便是尊贵如皇子身份的人也同样一口回绝。 这样的人却能够为宁石清所用,并且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几乎就是一个谜团。 “你和他的关系很好吗?”李幼如问。 微生敛没有否认,“他有时候也有点烦人,但剑术无可指摘。” “原来如此。”李幼如满怀苦涩,但又有些感慨。 当初她也曾想过自己能随宁陆学习剑术,背地里也曾模仿他一招一式,如若不然也不可能在那一夜见到阿敛所用的剑招时就认出来了。 宁陆对她也只不过视作一个奇怪的闺门小姐,说什么也不同意教授剑术。可当自己逃婚离开长今城时,奉命追回的人也是他。 当他们对峙时,李幼如曾模仿那一招一式反击他时,他眼中有明显的意外。 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深夜,被逼至悬崖的李幼如无路可退,只能拿剑做最后一搏。 “很意外吗?一个女人用剑,还是因为我居然能用剑划伤你的眼睛?”雨水流进她的眼中刺得酸痛,可是她却因此更加兴奋,因为剑招成功将眼前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伤到了。 宁陆当时的神情因为雨势没能看清,可是眼睛处顺着脸颊划下的鲜血却是记忆中的一抹亮色,是当时她阴郁苦闷的人生难得痛快的时候。 可宁陆眯着受伤的眼微调正了站姿,剑锋切开雨幕,“剑快,但后劲不足。” 那一剑若是更加有力,就应该废了宁陆一只眼,让他每每看见这道伤疤就该想起曾有人给予他的耻辱。 李幼如那之后再也没有碰过剑,可如今唤醒的记忆却清楚告知她自己,她从没有真正放下过长今城的过往,包括那段无处可逃的日子。 察觉到她的兴致忽然低落,微生敛问:“你认识他?” 他实际上并不觉得李幼如可能认识宁陆,只是直觉却告诉他,就是当他提及宁陆时,眼前人的情绪便骤然会有变化。 微生敛先是比较了一下自己同宁陆之间的容貌,感觉两人之间完全没有相似之处,非要说他们看起来都很有男子气概? 他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李幼如是一无所知,只是她短暂失落之后很快就恢复过来,“不认识,只是我想阿敛果真很优秀,我该不该这么贪图你呢。” “我要听的不是这种似是而非的话语。”微生敛不满道。 李幼如笑笑并没有反驳,也没有顺着他的话语继续说下去,而是手指轻敲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开自己。 少年却说:“你先前那般无赖的行径呢?现在却故作矜持起来,难道这也是你计划里的一环吗?” “所以你不喜欢我这样子了?”李幼如很是坦然,她已经不由他带着情绪而走,“阿敛不喜欢我将你当成其他人看待,那么我们之间便恢复成最干干净净的模样。” 此话一出微生敛无语凝噎,一股怒火又腾得从胸口烧起,心中想的是这个女人怎么能如此轻飘飘就将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笔勾销。 未等他开口,李幼如又是甩出一句。 “而且这些也不是首要任务,阿敛忘记你来这儿的原因了吗?那些追杀你的杀手随时有可能会再次刺杀你。” “还有呢。” 出乎意料的是微生敛只是目光灼灼看向李幼如,耐心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语。 四目相对,李幼如却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她缓缓道:“阿敛不会一直留在萤卓的。” 三个月的时间已经过了快一个月,现今留给他们的时间便更加少了。李幼如没有想到阿敛为何突然对待自己的态度有了转变,难道是因为自己救了他,他生出了报恩的心情吗。 “若我……”微生敛话语刚开了头,忽然有道声音横插而入,“阿游姐,你和阿敛哥哥在干什么?” 柔儿歪着头从屏风处探出头来,好奇地盯着他们一上一下的姿势,忽而瞪大了眼睛说:“啊,我知道了!” “你们是不是在打架,我有看过隔壁姐姐也和一个哥哥这么做,但是爹爹就不让我继续看了。” 她话音刚落,刘子峻在门外的声音立刻大了起来,“柔儿!我都让你在门外先敲门再进去,快出来!” “哎~可是我也想和阿游姐一块玩~”柔儿还是听话的往外走,门外便传来刘子峻斥责柔儿的话语,命她出门不许待在家里闹事。 李幼如和微生敛的秘密谈话就这么无疾而终,最后也没能听到微生敛口中究竟想说的话,而少年也垂丧着头坐在床头沉默着。 李幼如整理好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想着刚刚刘子峻应该是有事找她,便起身要出门去。 临走前她的衣袖再度被人轻拉住,回头望去,微生敛也已经抬起头看向她,认真道:“我明白你有很多不安的事情,所以我会思考完以后再告诉你,我的想法。” 22. 第 22 章 刘子峻见到李幼如时先是一愣,而后才缓缓道:“你们吵架了?脸怎么这么红。” “…药性的缘故。”李幼如随口扯了个理由,幸而刘子峻只是多看了她两眼,并没有追问。 他只说:“关于屋里的人,柔儿也同我说过,你上次也带他来过店里。你若想成亲,他并不算个好对象。” “子峻,你怎么也说这种傻话。” 李幼如叹了口气,“我不会再成亲了,我觉得一个人住山里挺好的。” 刘子峻瞥了她一眼,他要比李幼如多上些年岁,说话时却又像是兄长又像是长辈,“忍冬走时唯独放不下你,你既不愿意在山下同我们一块生活,那我也得操心你究竟和哪些人来往。” “而且听闻柳芳院那个愣小子今早还特意来找你了,我看他就要比里头那个混小子好得多。” 眼见事情麻烦起来,李幼如立刻喊停,认真道:“这事和青竹没关系,即便没有阿敛也是一样的。” 刘子峻却叉着手,刻意拔高声音道:“原来你不喜欢他,我说我们萤卓儿女都是直率真性,喜欢自然就会说出口。” 这也是李幼如不愿意在山下住的缘由之一,特别之前老者还活着的时候,刘子峻常来找他喝酒,时不时就要对山上两个人的生活起居指指点点。 照他看来,住在山里的日子虽然清净,可也实在没有人情味。 特别忍冬过世之后,李幼如又不爱下山来,刘子峻也没有什么去山上的由头。而后有了柔儿,便更加少去山上了。 李幼如余光略微一瞄屋内动静,没看到有什么便收回目光后道:“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晚点再听你说教。” 说完不待他回答,便已经一溜烟跑掉了。 只剩下刘子峻冷哼一声,转身便走进微生敛在的屋子里。屏风后的人听到脚步声抬起头,见到刘子峻的脸先是一怔,而后便眼露失望。 刘子峻同样没有什么好脸色,而后注意到眼前少年脖颈上的痕迹时才略微有些疑惑的神情。 微生敛冷淡说:“有什么事。” 由于刚刚发生的事情,此刻他的心情很是混乱,而且一想起自己说出的那些焦急又笨拙的话语,就恨不得找个冰窟跳进去冷静一下。 可刚问完一句,他忽然感觉到有人伸手拽住了自己衣领。 “你干什么!”微生敛惊得拍开他的手。 “我说你们刚刚究竟是在玩什么……”刘子峻沉思着,口中却也喃喃道:“那孩子喜欢这种?” 微生敛眼见他话语愈加离谱,便毫不客气打断,“不关你的事。” 虽然他还不清楚刘子峻话语里的意思,可下意识就想反驳了,更何况刚刚自己在屋内听到的那句话,显然就是眼前人故意大声喊出来给自己听的。 刘子峻却很是不屑,“阿游的事情我虽然不能一一过问,可对你我却不需要按你的心意来。” “是你将阿游带入险境,仅这一点我便看你不顺眼,阿游好不容易才变得好一些了,你想利用她做什么?” 这样被劈头盖脸的指责,微生敛面上黑沉,可是却不得不认同刘子峻前半句所说的。 追杀他的人绝不会轻易放弃,而且身上的极乐引也还没有找到解药,他现在说任何剖白心意的话语都显得虚伪。 这也是他刚刚丧气的原因,是自己想的过于简单了。 而利用一说,反倒是那个女人对自己在做这样的事情吧。 微生敛很清楚李幼如并非什么善女,同他以往见过的人都有所不同,对他好,却也很坏。 刘子峻见他抿嘴不答,正以为自己戳到了他的错处,“所以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吗?” 比方说主动划清界限,反正不要在萤卓留着! 可没成想微生敛却反问他:“我该怎么做?” “……你来萤卓是干什么,就接着去做,别缠着阿游了。” 刘子峻一时拿不准对方想套自己的话,还是真的如此天真无邪,听不出来自己在赶他。 “我没有缠着她,我们都是自愿的。”微生敛想着山上那些日子,自己答应了三个月时间的以身抵债,他们都是互相需要彼此的。 他越想便越肯定了,虽然不能一下子处理完全部的事情,但却不能停滞在原地,停留在现今这种关系。 刘子峻皱着眉,可忽然眼前的少年站起身,一扫刚刚的神情阴霾,目光坚定又明亮,“你认识她比较久,那么你见过她之前的未婚夫吗?” “……什么,她有过未婚夫?”轮到刘子峻震惊了。 微生敛一股意味深长地目光扫向他,既然这个男人都不知道的话,那么这个人应当不是萤卓人。 “啊你居然不知道。”微生敛似笑非笑的看向他,微歪着头的衣领处露出了那道红艳的淤痕,“那就没办法了。” 药馆处的暗流涌动李幼如并不知晓,她重新回到刘子峻住处的时候,正遇上对方在厅堂里端坐着,见自己进来便是一阵猛盯。 仿佛自己好像做错事的孩子,连柔儿都噤声坐在厅堂里看书。 此时已经入夜,李幼如见气氛不太和谐,便将刚刚买的其中一份糕点放在桌上,寻个借口就想跑,“柔儿,我答应你买来的糕点就放在这了。” “你等等。”刘子峻冷眼一扫,“急着去哪儿?” “我想着阿敛该换药了。”李幼如手中另一份吃食显然无处可藏,在他眼里分明就是要去给那个混小子送吃的。 刘子峻直说:“那小子看着就不是好东西,祸害遗千年,哪儿有那么短命!” 李幼如想着自己就出去一趟,怎么回来阿敛就将刘子峻给惹毛了。 “阿敛哥哥长得明明挺好看的啊…”柔儿小小声在旁边嘀咕着。 “这种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指不定连锅铲都未曾碰过,要脸有什么用?” “爹爹又开始瞎操心了。” 李幼如趁着他们父女俩斗嘴的时候,连忙从战火里脱身而出,小跑进了屋子里面。 里头已经燃起了火烛,而微生敛正坐在灯下,眉眼都仿若变得柔和许多,抬眼见到李幼如时他的双眼也好像熠熠生辉闪烁如星辰。 他看起来心情似乎比刚刚自己出门前好上许多。 李幼如心中愈发觉得怪异了,小心谨慎地靠着他另一侧坐下,将买来的东西都堆放在桌上。 刚坐下便听到他说:“我们回山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