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髻偏宜宫样》 第1章 那个孩子说他姓赵。 一个惠风和畅的午后,身怀六甲的沈蓼生刚喝完了一碗安胎药,正准备吃颗蜜饯去去口中的药味, 就看晚翠站在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外人注意到她后,才走了进来。 晚翠走进来后对沈蓼生道:“姨娘,府外来了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带着个孩子,说要见您呢。” 沈蓼生自从成了李老爷的宠妾后,便有不少穷亲戚找上门。 因此她乍听晚翠这么说,还以为又是像往常那样的穷亲戚。 沈蓼生一边嚼着蜜饯,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可问他们姓名了?” “那个孩子说他姓赵。” 沈蓼生闻言一下就愣住了,虽然没有证据,但她下意识就觉得那个孩子可能就是她数年不见的孩子。 她与前夫育有一子,孩子姓赵名中玄,她不禁想,难道是她的孩子找来了么? “那孩子看着几岁了?” 晚翠想了想,而后说道:“奴婢约莫有个十岁了吧。” 对上了,对上了…… 沈蓼生在心中喃喃自语,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然后说道:“让他们进……” 话到此处,沈蓼生忽然意识到不妥,今日太太在家,如果让她知道了,必定会让沈蓼生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沈蓼生改口道:“扶我出去看看吧。” 一柱香后,她走到了府门口,一眼便看见了贴着石狮子站着的一个男孩子。 那男孩子虽然又黑又瘦,但一双眼睛却出奇的亮,睫毛好似一双小扇子扑闪扑闪的。 沈蓼生在心中感叹道:像,真是像极了她的前夫。 紧接着,她脑袋顿时嗡的一声,这孩子的到来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究竟是谁带这孩子来的? 这如果让老爷看见了,肯定得质问她。 带赵中玄来的人是他的婶子徐兴男,沈蓼生之所以没认出来徐兴男,是因为这些年徐兴男的变化太大了。 在沈蓼生的记忆里,她还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但眼前的她看起来已经是饱经风霜了。 看来八年的时间改变了一个人太多。 徐兴男见沈蓼生出来了,也不欲扯些没用的,直接道:“蓼生,这孩子的爹已经过世了,我知道你是他的娘,便给你送来了。” 沈蓼生第一次出嫁的时候才十五岁,十七岁那年生下了赵中玄,十九岁时不堪殴打选择和离,赵中玄则被她留在了赵家。 这是她时隔八年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孩子,但她却没有一丝喜悦, 因为现在的她不过是李府上的一个妾室,哪有资格去养和前夫的孩子?她连和老爷的孩子都没资格抚养。 沈蓼生叹气道:“姐姐,我很感谢你还记得我,但是我不能收下这个孩子。” “你不收下也得收下,他奶奶,也就是你昔日的婆婆卧病在床,我总不能把他送回去,让他这么个小孩伺候他奶奶吧?” 沈蓼生生怕自己和徐兴男的交谈被有心之人听到,然后传到了老爷的耳朵里,忙将徐兴男和赵中玄哄到了一个看起来无人注意的角落里。 “姐姐,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你都没跟我说一声,就把这孩子往这处送,我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不管怎么说,你这个做娘的是有这个责任的,行了,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 沈蓼生一看她要走,连忙叫住了她:“姐姐,你去哪?” “实话告诉你吧,我是陪我儿子进京赶考,顺路把这孩子带给你的,你们母子间的事情你们自己决定去,我儿子还在客栈等着我呢。” 说完,徐兴男就急火火的走了。 沈蓼生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暗道你可真会多管闲事,究竟谁让你把这孩子给我送过来了? 这孩子跟一块儿烫手的山芋有区别么? 沈蓼生和赵中玄在原地大眼瞪小眼,良久,她才问道:“你爹是怎么死的?” 赵中玄悲伤道:“和大户人家的公子哥看上了同一个姑娘,被公子哥打死了。” 对于前夫的结局,沈蓼生没有任何惋惜,甚至觉得他死有余辜。 毕竟他在和沈蓼生相处的那两年中,稍有不顺心就经常对沈蓼生拳打脚,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只能说是一报还一报了。 现在沈蓼生只关心一个问题:“那赔偿的银子呢?” “我奶奶听说我爹去世的消息,急火攻心病倒了,那人家赔偿的银子,一半拿来给我爹下了葬,另一半用来给我奶奶治病了,还有二两银子在这里。”说着,赵中玄拍了拍身上系着的一个小包袱。 沈蓼生目光在那包袱上停留了片刻,而后道:“孩子,我很同情你,但是你不能和我在一块儿,因为这个家我做不了主。” 赵中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我怎么办?娘,你不会不要我了吧?” 沈蓼生对他确实没什么感情,也确实不太想要他, 但沈蓼生怕自己说了实话,他绷不住了号啕大哭,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所以只能蹲下身安慰道:“你既然来了,那娘也没有把你送回去的道理,娘只是说你不能和娘住在一块儿,这样,你去跟你外祖父那儿住吧。” “我外祖父?” 沈蓼生想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辛苦一下自己的爹娘了。 她点头道:“是,你外祖父家距离这大概一个时辰路程,也不算太远,待会儿我便让你送你过去吧。” 赵中玄用怀疑的目光看向沈蓼生:“娘,你不会趁机把我再送回老家吧?” “当然不会,娘现在就给你安排人。”说完,沈蓼生就吩咐早已听傻了的晚翠:“你马上带着着孩子去租一辆马车来,然后将他送到我爹手上。” 晚翠的脑袋一下不会转个儿了,她问道:“可是主子,咱们府上不是有马车么?为什么要去租?” 沈蓼生一时语塞:“如果我说要用马车,势必会引起他人的怀疑,就只能麻烦你多走些路了。” 晚翠看了看沈蓼生,又看了看赵中玄,一时间显然没有消化的了这么多事。 但沈蓼生现在就像那热锅上的蚂蚁,根本没耐心等晚翠把事情给捋清楚了,她从荷包里摸出了一两银子,将它交到了晚翠手上:“剩的钱就给你了,快去吧。” “是。” 待晚翠拉着赵中玄的手离去,沈蓼生才心事重重的转过身。 她一边往府门走,一边思考如何让晚翠替自己保守秘密,全然没注意府门口站着一位玉面少年。 直到那少年唤了她一声,她猛地抬起头,才发现她和这府中的大公子李敬斋已经近在咫尺了。 李敬斋要是再不出声,沈蓼生估计就要撞到他身上了。 沈蓼生本来就心虚,在看见李敬斋后,心更是直接漏掉了一拍,她磕磕绊绊道:“敬、敬哥儿安。” 李敬斋虽才十七岁,但却比这个庶母高上了半头,本就是尊贵的嫡子,再加上身高的加持,更让他看起来气场十足。 他微微眯了眯眼道:“沈姨娘,你刚才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沈蓼生必然是不会实话实说的:“我没干什么呀。” 李敬斋自然不信,他继续问道:“我看晚翠刚才牵着一个孩子走了,那是你什么人?” 沈蓼生心里咯噔一声,但还是嘴硬道:“是老家的一个亲戚。” 李敬斋似笑非笑:“真亲戚假亲戚?” “当然是真亲戚。” 李敬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身旁的小厮道:“叫回来问问。” 沈蓼生听见这五个字,一时吓得腿都软了。 她、晚翠、赵中玄中,最有头脑的就是她了。 现在她都没了办法,把那两个榆木脑袋叫来,除了起到一个添乱的作用,还能起到什么作用? 沈蓼生见躲不过,索性来了一出以退为进。 她扶着肚子跪倒在地,以母跪子,直接给李敬斋惊的后退了两步。 李敬斋俊朗的面孔上满是震惊:“你这是做什么?” 沈蓼生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滚:“敬哥儿,我承认我跟那个孩子确实有关系,他胆子小,还请敬哥儿不要去吓他了。” 李敬斋看了下人来人往的街头,要脸面的他生怕别人觉得他在刁难庶母,便道:“你先起来吧,跪在这里让外人看见了像什么话?” 沈蓼生虽是妾室,但生育了孩子的妾室,终究是和普通妾室是不一样的。 况且就算外人不知道她是李敬斋庶母的这层身份,那凭借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以及下跪的动作,也能吸引一部分人的注意力。 到时候不明所以的人必定会指责李敬斋,说他逼着一个有孕之人下跪。 李敬斋显然是承受不住这些的,待沈蓼生从地上爬起来后,他才用一种探寻的眼神继续问道:“那孩子是你儿子吧?” 虽然沈蓼生不愿意承认,但事实确实是这样,她声若蚊叮:“是……” 李敬斋心下了然,他语气冰冷:“老爷可知道这事儿?” “尚未知晓。” “那我告诉老爷去。”说完,李敬斋便转身迈过门槛,看样子是真要行动了。 沈蓼生右眼皮猛跳两下,此刻的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必须拦住李敬斋,不然她就完蛋了。 想到这,沈蓼生再次跪倒在地,一把抓住了李敬斋的衣角。 这次因为跪的又急又快,她肚子里的孩子被惊的翻了个身,她也是疼的一皱眉:“敬哥儿!” 李敬斋回过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沈蓼生。 她抬起头,对上了李敬斋那带着三分薄怒的面孔,忍着疼痛道:“如果您告诉了老爷,那老爷必定会信您,到时候老爷要是恼了我,将我撵了出去,那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办啊?” 如果是旁人家的嫡子,自然是不会在意庶母,和庶母肚子里庶出的死活。 换句话说,家里没了一个庶母、少了一个庶出,正好清净了。 但是李敬斋不一样,沈蓼生知道他心地善良, 李敬斋已经心善到,就算是大街上的九流瓦舍人士向他求助,他都会去帮一把的程度,更不要提沈蓼生肚子里还揣着他的亲兄弟了。 李敬斋在听见沈蓼生这句话后,果然动了恻隐之心,他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向老爷坦白?” 沈蓼生见有戏,立刻楚楚动人道:“明个儿,等我缓一缓,想想怎么跟老爷说。” 李敬斋觉得这个时间可以给,因此他点头道:“你把我松开吧。” 沈蓼生赶紧松开了手,再看李敬斋的衣角,早就被她攥的褶皱了,因为那不只是衣角,还是她的救命稻草。 李敬斋并不是一个多事的人,他在看了一眼后,便转身离去了。 注:本人女主沈蓼生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她是一个在封建牢笼里挣扎的利己者,所有选择都绕不开“生存”二字。同时,沈蓼生也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慈母。 无法接受女主是这种性格的宝宝,看到这里就可以退出啦,最后祝阅读完这段文字的人财源滚滚,福气满满[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那个孩子说他姓赵。 第2章 你们敬哥儿呢? 待李敬斋走后,沈蓼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她从腰间抽出帕子,开始擦自己满是冷汗的额头。 沈蓼生并不能说是一个喜欢孩子的人,她之所以生孩子,完全是因为怀上不得不生。 在赵中玄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她就动过和前夫和离的念头, 但当她回到家跟爹娘说了这个想法后,她的爹娘却以出嫁后挨打很正常为由,劝她继续和丈夫过日子。 当时年纪尚小,没什么主意的她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生下了赵中玄。 直到两年后,年岁渐长的她,不愿再过隔三差五莫名其妙挨打的日子,终于是不顾爹娘的劝阻和离了。 沈蓼生在站在门口缓过劲来后,便扶着肚子回了房。 等到天渐渐暗下来,晚翠终于是回来了。 沈蓼生忙给她倒了杯水端了过去,然后问道:“如何了?” 晚翠受宠若惊的接过了水,然后说道:“回姨娘的话,奴才按照您的吩咐将玄哥儿送到了他的外祖父家,但是他的外祖父并不愿意收他。” 沈蓼生愣了愣,然后问道:“为什么?” “他的外祖父说家里有人出喜痘了,玄哥儿是个小孩子,放在家里怕是会传染,所以让奴才寻个客栈将玄哥儿安置下来。” 沈蓼生闻言这才放下心来,她心说如果没地方安置这个孩子那可就麻烦了,不管是安置在哪,只要不是再给送回来那就是好的。 她看晚翠薄唇发干,便示意晚翠先喝水,晚翠也是真渴了,一仰头就把整茶杯的水都喝了。 她喝完后擦了擦嘴道:“姨娘,奴才将玄哥儿安置到了距离这最近的金湖客栈,大概半个时辰的路程,不远不近的,您要是想玄哥儿了,明个儿便可以去看他。” 暂时来说,沈蓼生是没有去看赵中玄的打算的,首先这样太冒险了,其次是她也没有这个情感需求。 沈蓼生觉得现在最关键的,就是将替自己办事的晚翠给笼络住。 因此她将晚翠给扶到了自己常坐的椅子旁,示意晚翠坐下。 晚翠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下人,自然是不会坐下的,她慌张道:“姨娘这是做什么?奴才实在是消受不起啊。” 沈蓼生扶着她的肩膀把她压下去,然后认真道:“让你坐你就坐。” 晚翠因为沈蓼生的肚子,也不敢挣扎,只能乖乖的坐下了。 沈蓼生看着她道:“晚翠,你伺候我也有好几年了,你觉得这几年之中我待你怎么样?” “姨娘待我自是极好的。” 沈蓼生笑道:“那今个儿的事,你可要替我保守秘密。” 晚翠心说她这么客气,原是因为这个:“姨娘放心吧,这事说出去,对我也没有好处不是么?” “你去那边的柜子里,把里面的包裹拿出来。” 晚翠站起身便去了,片刻后,她拿着沉甸甸的包裹回来。 沈蓼生示意她把包裹解开,里面白花花的银子瞬间显露出来。 晚翠眼睛一下就睁大了。 她作为府中姨娘的丫鬟,一个月不过只有一两银子可拿,眼前这些银子足够她辛辛苦苦挣上一年半的了。 沈蓼生将晚翠的神情尽收眼底,而后笑道:“这里面是我刚查出有孕时,老爷一高兴赏给我的银子,我数了数有二十两,今个儿我就赏你了。” 晚翠虽然眼馋,但还是克制的说:“姨娘,这么多银子,奴才怎么好意思全收下?”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只要你好好在我身边待着,不生妄念,像这样的好事隔三差五便会有。” 晚翠嘴咧到后脑勺,忙跪倒在地:“奴才愿为姨娘马首是瞻!” 沈蓼生见已成功笼络住了晚翠,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是放下了。 她摆了下手,而后道:“行了,今天你也累了,下去歇着吧。” 晚翠走后不久,春桃便端着安胎药走了进来,沈蓼生在喝完了安胎药后,便由春桃服侍着躺到了拔步床上。 往常喝完了安胎药的她很快就会犯困,然后闭上眼睛进入梦乡,但今个儿的她却因为心中有事,怎么也睡不着。 沈蓼生在想这眼睛要是闭上了,再一睁开眼,必定是明天了。 按照和李敬斋约定的,可不就得去和老爷说明实情么?到时候她找到了老爷,老爷又真的能接受么? 要知道,她当初可是信誓旦旦的跟老爷说,自己只是在年少时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与一个极差的男人过了两天日子,根本没有感情,也没有孩子。 她明个儿要是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那李老爷又会怎么看待她呢?很难不失望吧。 沈蓼生想想都绝望,她在拔步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天蒙蒙亮才心力交瘁的闭上了眼。 数个时辰后,喜儿轻唤着沈蓼生:“姨娘、姨娘……” 她在喜儿的呼唤声中睁开了眼。 喜儿见沈蓼生醒了,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她说道:“姨娘,您终于醒了,奴才还要您出什么事了呢。” 浑身酸痛的沈蓼生由喜儿扶着坐了起来,她靠在软枕上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姨娘的话,现在是巳时了。” 怪不得喜儿唤她,往常这个时辰她早就醒了。 沈蓼生生无可恋的在喜儿的服侍下穿好了衣裳,与此同时,青禾和春桃也将吃食摆在了圆桌上,准备服侍她用饭,但她却是全无胃口。 她喝了口蜜水润了润嗓,然后心情沉重道:“喜儿,你去打听一下老爷在做什么。” “姨娘,老爷大概半个时辰前被白老爷叫走了。” 沈蓼生闻言轻轻挑了挑眉,然后问道:“可说是去做什么了,大概什么时候时辰能回来?” 喜儿想了想,然后说道:“听说是去赏画了,至于什么时辰回来,这个奴才也不清楚。” 沈蓼生闻言,浅浅的松了一口气,看来她至少还能风平浪静的过一上午。 不过松了一口气归松一口气,但她还是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在小吃了半碗粥后,她便对喜儿说:“你去把我的安胎药端过来吧。” 喜儿闻言,面露为难之色,而后道:“姨娘,没有安胎药。” 沈蓼生愣了愣:“为什么?” 喜儿老老实实道:“这是敬哥儿的命令,他说如果您有什么意见,可以去书房找他。” 沈蓼生听完后,觉得自己简直是可怜至极,平时在太太面前低眉顺眼的就算了,现在竟然还要被一个小孩子约束。 她越想越气,一刻钟后,直接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此举可给毫无防备的喜儿吓得一激灵。 喜儿一脸惊慌道:“姨娘,怎么了?” “我要去找李敬斋,让他不要再为难我了。” 说完,沈蓼生便抬腿往门口走去。 喜儿在呆愣了一会儿后,赶紧跑到门口将她给拦住:“姨娘您可不能冲动啊。” 去意已决的沈蓼生一把就给喜儿推开了,然后不顾其他丫鬟的阻拦,径直往李敬斋的书房去了。 她想告诉李敬斋自己真没心情陪她闹了,如果是往日风平浪静的时候,那安胎药少几碗倒是无所谓。 关键是今日下午,他就要按照李敬斋的吩咐,去找老爷坦白这件事,到时候必定有一番风雨。 如果不多喝几碗安胎药定定神,到时候动了胎气,她可就彻底失去价值,面临着要被赶出府的厄运了。 沈蓼生推开李敬斋书房的门,却并没有在书房里看见人, 就在她站在书房里揣摩李敬斋的去向的时候,一小厮忽然发出了诧异的声音:“沈姨娘?” 沈蓼生回头一看,发现来者正是李敬斋的小厮彦伟,她心说你小子进来的正好,直走过去问道:“你们敬哥儿呢?” 彦伟是个老实人,他如实答道:“到花园里去赏花了,敬哥儿的折扇落在这里的桌子上了,让我回来取。” 沈蓼生闻言点了点头,直接提裙往花园走去。 她刚走进花园,便看见李敬斋站在一片徘徊花前。 此刻的李敬斋手执一徘徊花,放在鼻尖轻嗅,他的鼻梁生的高挺,但却并不显得生硬,是鼻子足够纤瘦的功劳。 如果是平常,沈蓼生一定会站在一旁,欣赏一会儿他完美无瑕的面孔,但今个儿她可没这个心情。 沈蓼生三步并两步走过去,从李敬斋的手中夺过了徘徊花,她似笑非笑道:“敬哥儿好悠闲啊。” 本来手中的徘徊花被人抢走,让李敬斋有些诧异,在看见身怀六甲的沈蓼生后,他瞬间一副了然了的模样,他笑道:“原来是沈姨娘,儿子请姨娘安了。” 沈蓼生也没废话,直接进入正题:“敬哥儿,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的安胎药还给我?” 李敬斋淡淡道:“当然是等姨娘跟老爷说了实话之后啊。” “你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我?” 面对沈蓼生的质问,李敬斋也不恼怒,他的目光在沈蓼生的孕肚上停留片刻后道:“惩罚说不上,只能说是敦促,如果你真的在意你腹中的孩子,等老爷下午回来,就赶紧去找他吧。” 沈蓼生本就因为月份大了而心情烦闷,在听见李敬斋敦促的话后,一股委屈感油然而生,她现在只觉得自己的命好苦。 “荒谬,你这叫刻薄对待庶母!” 李敬斋神色淡然:“见到庶母不行礼问安,刻意削减庶母的份例用度,使生活窘迫,不足以维持基本体面那叫刻薄庶母,沈姨娘觉得儿子符合哪一条?” “从前竟看不出来,你这张嘴竟是如此的厉害,李敬斋,你最好祈祷我没有东山再起的一天,不然我必……” 沈蓼生话刚说到此处,后半段的威胁还没出口,就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敬哥儿、沈姨娘,你们在那说什么呢?” 说话的人沈蓼生再熟悉不过了,正是正室夫人身边的素心。 李老爷的正室夫人姓涂名璞玉,是当今礼部尚书涂天爵的嫡长女。 当初十五岁的李老爷进京赶考,虽没能考中,但却得到了时任国子监丞涂天爵的赏识,将嫡长女涂璞玉许配给他为妻。 涂璞玉因为父亲的关系,在李家一直有着极高的家庭地位,在其他官员人手一两个妾的时候,李老爷家后院却一直是干干净净的。 直到五年前,李老爷的翅膀子终于硬了,才纳了沈蓼生为妾。 女主并不是逆来顺受的软柿子,骨子里还是想做大女主的,但是为了生存不得不收敛了锋芒。 男主在古代绝对可以称之为一个好人了,但他因为年纪小,再加上生来就是嫡子,没什么苦,所以他的善良中是带着些局限性,无法理解女主为什么会因为自己敦促一下,就跑过来对他发火。 这章的女主:那是一碗普通的安胎药么?那是我的精神支柱啊,你赶紧把我的精神支柱还给我! 这章的男主:虽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仔细想想可能是孕激素的事,唉,也不容易,我不跟她计较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你们敬哥儿呢? 第3章 我自有说法。 不过进入李府的沈蓼生,可没有像她想象的一样,从此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 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的难处,她因为没有与出身显赫的涂璞玉抗衡的能力,所以只能在涂璞玉面前夹起尾巴做人。 在此之前她最期待的事情,就是涂璞玉突发恶疾去世,然后她和老爷的感情越来越好,在生了几个儿子稳固地位后,老爷将她扶了正。 不过就眼前的这个情形来看,别说涂璞玉去世了,就是她能不被赶出李府就阿弥陀佛了。 沈蓼生见涂璞玉主仆已经注意到了自己,深知躲不到的她只能深吸一口气,转过了身,然后行礼道:“给太太请安。” 李敬斋因为在聚精会神的听沈蓼生讲话,也没注意到有人进入了花园,在他行礼过后,李敬斋也拱手恭敬道:“太太安。” 涂璞玉冲着儿子点了点头,然后缓缓走近,用一种警惕的眼神看向沈蓼生:“你们两个站在一起干什么呢?” 沈蓼生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她当然不会将安胎药的事告诉涂璞玉, 因为她一旦透露了半个字,涂璞玉势必要问个明白,到时候她有个儿子的事就瞒不住了。 想到这,沈蓼生略显心虚的看了李敬斋一眼。 她决定赌一把,赌李敬斋不会拆穿她:“回太太的话,我们刚才在说今年花园里的花,开的真不错。” 涂璞玉显然没有相信沈蓼生的话,她冷冷一笑道:“是么?我看着不像啊。” 说罢,涂璞玉将眼神落在李敬斋的身上:“敬哥儿,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沈蓼生闻言,顿时觉得自己完蛋了,如果涂璞玉不问李敬斋还好,这下问了,人家亲母子之间自然要实话实说。 她心如死灰的闭上眼,同时默默的在心中后悔,如果刚才不气势汹汹的来找李敬斋多好,如果老实的待在屋中,哪能遇见涂璞玉? 就在她准备迎接暴风雨之际,李敬斋却轻飘飘地开口了: “回太太的话,刚才儿子和沈姨娘确实在谈论徘徊花,只不过沈姨娘与儿子有不同的见解,所以言辞稍显激烈了一些。” 沈蓼生听完后,一下就把眼睛给睁开眼了,她万万没想到李敬斋竟然会再次帮她隐瞒。 她用诧异的目光看向李敬斋,但李敬斋却是看也没看她的。 沈蓼生察觉出自己的失态,忙收回了眼神,低下了头。 那涂璞玉也不是个好糊弄的,她微微皱眉,而后问道:“可是我怎么隐隐约约听见什么安胎药?” “是这样,儿子说这徘徊花又好看又实用,点缀饼子,或是放在盥盆里也甚是美观,然后沈姨娘说这徘徊花有活血散瘀的功效,不适合有孕之人,如果她像儿子说的那样用,怕是要多喝几碗安胎药了。” 听完李敬斋淡定自若的发言,沈蓼生暗暗在心中佩服他是个人物,年纪轻轻反应就这么快,并且说起谎来一点也不脸红。 自己这个快三十岁的人都要没招了,他竟然能如此冷静。 涂璞玉看起来也是被李敬斋的沉着所欺骗了,她对着沈蓼生冷声道:“是这么回事么?” 沈蓼生连忙点头:“是。” “你说你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因为徘徊花这种东西跟敬哥儿一个孩子大呼小叫的,实在是有失做庶母的身份。” 沈蓼生敛声屏气:“太太教育的是。” “还不快向敬哥儿致歉——” 沈蓼生立刻转过身对李敬斋道:“敬哥儿,刚才都是我不好,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次吧。” 李敬斋笑道:“姨娘太客气了。” 涂璞玉本身就不喜欢沈蓼生,自然也不愿和她多说什么话,见她已经表达了歉意,便对李敬斋道:“咱们走吧。” 李敬斋点了点头,然后很是有礼貌的对沈蓼生说:“那姨娘,儿子就先告辞了。” 沈蓼生不由有些愧疚:“恭送太太、敬哥儿……” 待他们母子二人走远后,沈蓼生一直紧绷的那口气终于是吐出来了。 好险,好险,还好今日李敬斋像着她,不然她的好日子就真的要结束了。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头脑清醒过来的沈蓼生立刻就回了杏雲馆。 杏雲馆就是她入府当日,老爷给她准备的屋子。 她来到李府虽然是做妾的,但却比从前给前夫做正妻的时候的吃穿用度强上十倍,单是一个杏雲馆,就比她和前夫、婆婆三个人住的地方还要大、还要宽阔。 沈蓼生在回到杏雲馆后,可能是因为一早上走的地方太多了,也可能是意识到,李敬斋不会轻易的戳穿自己的谎言, 她的肚子竟咕噜噜的叫了起来,春桃见状,便让人把一个时辰前撤下去的饭菜热一热,然后又端了上来。 沈蓼生在喝了两口汤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问春桃:“往常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晚翠伺候在这么?她人呢?” 春桃道:“晚翠姐姐出门去了,还说姨娘您可知道她去哪了。” 知道她去哪了…… 难不成晚翠是去了金湖客栈么? 不过沈蓼生也没那么多精力了,只要她不是去老爷了,那沈蓼生也懒得管了。 半个时辰后,在春桃、青禾刚将碗碟撤干净的时候,晚翠走了进来。 她一进来便将屋内的下人给支走了,然后轻声对沈蓼生道:“姨娘,玄哥儿那边起了热症。” 沈蓼生一愣:“热症?好端端的,怎会骤然发热? “其实奴才昨天将玄哥儿送到客栈的时候,就觉得他的身上有些热,但因为赶时间回来就没问玄哥儿,今个儿奴才放心不下又去看,一摸玄哥儿身上滚烫滚烫的,他自个儿也说不舒服,这才确定了,姨娘,您说这事怎么办?”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沈蓼生觉得自己的精力真的有点不够用了。 赵中玄那边既然生了病,肯定是要先治病的,总不能任由他在客栈发着热, 可是如果一旦让客栈的老板知道了他发热的事,那就又涉及到了一个该把赵中玄安置在何处这个问题。 因为客栈老板那边肯定是不愿意留了的,毕竟小孩很容易夭折,如果赵中玄在客栈出了事,那必定会影响老板的生意。 但要是说把赵中玄接到自己身边来,那也不现实了。 想到这,沈蓼生也只能再次寄希望于她的父亲了。 她并不怀疑家中有人出痘这话的真实性,但她家也只父亲现住的这一处房子,他们家还有一处房子,只要她父亲愿意让出来给赵中玄住,那便可解燃眉之急了。 既然是要说服父亲收留赵中玄,那必定是要表现些诚意,此刻身怀六甲的她亲自出山,便是最好的诚意。 于是沈蓼生站起了身:“备轿。” 晚翠闻言诧异道:“姨娘,您亲自去啊?那太太那边问起来,您怎么说?” “我自有说法。” 晚翠见沈蓼生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也不方便再阻拦,只能听她的话,去传了轿子。 中午时分,阳光正好之际,沈蓼生落地了沈家。 她小时候并不住这,而是住在村子里,眼前的这座房子,是她生下了老爷的孩子后,老爷命人给她家里置办的。 是的,沈蓼生现在肚子里的并不是她和老爷的第一个孩子,而是第三个,在此之前,她还生过一儿一女。 儿子李榕斋今年五岁了,养在大太太膝下,女儿在出生不久后,便因为意外夭折。 现在肚子里的这个,是沈蓼生唯一的指望了,所以她不愿意跟老爷坦白自己还有个孩子的事, 不然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生下来,老爷肯定也不会让她抚养,到时候十月怀胎一场空,直接给旁人做了嫁衣。 因为是白天,所以沈家的大门直接是敞开的,沈蓼生挺着大肚子走进去后,便看见亲爹沈德遵在院子里和妹妹踢毽子玩。 妹妹沈蓼兰在注意到她回来后,欢快的跑了过来,口中唤着:“姐姐,姐姐!” 沈德遵闻声也转过身,看见沈蓼生后便是一愣。 沈蓼生在命人将在铺子里买的两个胭脂水粉交给妹妹,而后笑道:“想我了么?” 沈蓼兰笑晏晏的说:“当然,还是姐姐对我好,爹从来不给我买这些东西。” 沈德遵适时出声:“你怎么这时回来了?” “爹,女儿有话要同您说。” 父女三人因此进了屋,沈蓼生接过父亲倒的水后问道:“怎么不见弟弟和弟妹?” “他们两个出去了。” 沈德遵一共有三个孩子,年纪最大的是沈蓼生,排在中间的是弟弟沈重润,年纪最小的是妹妹沈蓼兰。 沈蓼生与沈重润就差了两岁,一起长大,关系甚好。 沈重润在十七岁那年娶了妻,妻子柳氏是村长的小女儿,夫妻育有一子,名为沈凌鹤。 之前沈德遵拒收赵中玄,给出的理由是家里有人出喜痘了,这种病多发于幼童之中, 因她知道妹妹沈蓼兰已经出过喜痘了,家中又只有沈凌鹤一个小孩子,所以沈蓼生推测出喜痘的人就是沈凌鹤了。 她因问道:爹,“鹤哥儿的病好些了么?” 沈德遵叹了口气道:“还是老样子。” “爹放心,小孩子都有这一关,闯过去就好了。” 沈德遵点了点头,然后道:“不说他了,你今个儿回来是有什么事?” 沈蓼生在喝了口水,便直入主题了:“我们家的老房子现在是不是还空着?” “是。” 沈蓼生说:“那便让玄哥儿住进去吧,他现在实在没地方安置了。” 沈德遵看起来不太愿意:“住进去,恐怕是收拾一番啊。” 沈蓼生在来之前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了,他爹对沈凌鹤好,愿意在儿子和儿媳出门的时候照看沈凌鹤,是因为沈凌鹤是跟他一个姓的亲孙子, 而那赵中玄既不跟他一个姓,也不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赵中玄对他来说就像是个陌生人。 此时李敬斋对沈蓼生并没有男女之情,言行举止皆守着礼教,李敬斋之所以帮助沈蓼生,无非是看出了母亲并不喜欢她,抱着帮扶弱者的心态才帮了她。 至于李敬斋为什么催着沈蓼生去向老爷坦白,因为此时的他真的觉得老爷不会把沈蓼生怎么样,小孩没有亲眼所见,根本意识不到老男人有多冷血无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我自有说法。 第4章 撞见就撞见 在沈蓼生看来这是正常的,如果无利可图,没有人愿意为一个外姓的孩子费心尽力。 沈蓼生之所以接手了,完全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这个孩子的亲爹已经没有了,她要是不行接手,谁娶接手? 她虽然对赵中玄没什么感情,但如果赵中玄变成了街头没人管的野孩子,她多少还是会有些痛心的。 说多了都是无奈。 不过沈蓼生虽然能在心理上理解自己的亲爹,但为了自己后半生的幸福,她还是得硬着头皮劝: “如果爹现在不允许玄哥儿住进去,那我估计也离回来不远了。” 沈德遵愣了愣,然后问道:“这么严重?” “当然,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我是不会提出让玄哥儿住进家里的。爹,你女儿我是在李家做妾,而不是正妻。” 沈德遵现在的富贵生活有一半都仰赖于李老爷,在儿子还没考取功名的情况下,他深知不能失去李老爷这个靠山的道理,于是尽管有些不情愿,但他还是道: “那好吧,玄哥儿现在在哪?我待会儿去把他领过来,安置到老房子里去。” 沈蓼生闻言松了一口气,起身道:“多谢爹爹了,等会儿我让晚翠去把那孩子领过来。” 外祖父和外孙时隔八年第一次见面,自然是陌生的,不过事情的紧迫已经没有给他们缓冲的时间了。 在请郎中给赵中玄看过病,开过药后,沈蓼生便让沈德遵将孩子带去老房子了。 因为赵中玄的事,直到天黑沈蓼生的轿子才落地在李府门前,而她轿子上颠簸了许久的她也终于是吐出来了。 晚翠见状,忙去将春桃等人叫来,几人一起将沈蓼生扶到了屋里的椅子上坐下, 而后递水的递水,端痰盂的端痰盂,煎汤药的煎汤药,铺床的铺床。 沈蓼生一边漱口一边想,这屋子里幸亏下人多,不然她吐一回还忙不过来了呢。 因为难受,所以沈蓼生在喝完下人煎的汤药后,便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她的胃一直都不舒服,往外冒着酸水,直到一个时辰后这种不适感才慢慢散去,她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耀在了沈蓼生的脸上,感受到暖融融的她猛然惊醒,她知道这是新的一天来了。 从前的沈蓼生总是希望新的一天快点来,因为当时的她在期待和腹中孩子的见面,但现在的她却没有这个期待了,因为李敬斋给她布置了一个她无法解决的任务。 如果不是还身怀六甲,沈蓼生真想往嘴里灌点酒。 在屋里踱步了半个时辰后,她决定去找李敬斋,请求她再宽限几天,因为她实在没有坦白的胆子。 沈蓼生想自己这个做法,可能确实有些欺负老实人了,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她心情沉重的走到了李敬斋所住的松涧堂前,却发现房门禁闭,也没有小厮把守,她正在纳闷儿着呢,就看一个丫鬟走了过来道: “姨娘安,姨娘是来找敬哥儿的么?” 沈蓼生连忙点头:“是,敬哥儿他在里面么?” 丫鬟道:“他出去了。” “去哪了?” “昨天晚上姚家公子邀请敬哥儿去吃酒,他到现在都没回来呢。” 沈蓼生闻言,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顿时松开了:“我知道了,多谢。” 说完,她便转过了身,来的时候沉重的脚步也不复存在了,十分轻快的就走回了杏雲馆。 沈蓼生在回到屋中后,便心安理得的躺回了拔步床上,享受着难得的轻松的时光, 不知道躺了多久,晚翠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姨娘,奴才回来了。” 沈蓼生觉得晚翠这个人很有意思,她明明没有吩咐晚翠每天都去查看赵中玄的情况, 但晚翠就是主动的去了,一天也不嫌累的慌,仔细想想大概是自己那二十两银子的功劳。 沈蓼生揉了揉眼睛,然后问道:“怎么样了?” “恭喜姨娘,玄哥儿的烧已经退了,说要想吃烧鹅呢。” 沈蓼生点头道:“那我给你一两银子,你去买烧鹅吧。” “可是姨娘,玄哥儿说想让您带他去吃。” 沈蓼生不以为然:“谁带不是一样?你带他去吧,然后剩的钱你自己拿着花。” “是。” 之后,晚翠在沈蓼生的目送下拿着银子出去了。 月份大了精力不比从前了,她在喝了一碗春桃端上来的安神汤药后,眼皮便逐渐有些打架,左右也无事,她便准备再睡一会儿, 就在她半梦半醒之间,晚翠忽然又回来了:“姨娘,玄哥儿说还是想让您陪着。” 沈蓼生叹了口气,她对赵中玄也是无奈了,她实在无法理解这个孩子对此的执念。 在犹豫了片刻后,她还是向晚翠伸出了手,示意晚翠把她拽起来。 “去就去吧,谁让我是她的生母呢。” 沈蓼生在简单的梳了下鬓发后,便出门上了轿子。 当她看见站在“玉食坊”门口的赵中玄时,感觉自己身上的阳气已经被吸了一半了。 她上次这么大月份的时候也是,都不用怎么走路,哪怕是坐轿子,都觉得精疲力尽。 沈蓼生想等回去了,她就管老爷要些补气血的药,不吃补品真的容易体虚。 赵中玄也注意到了沈蓼生的疲惫,他惊讶道:“娘,你气色怎么这么差?” “当然是为你的事操心的了。” 赵中玄看起来不太信,他问道:“娘,这是你的第几个孩子?” “第四个啊,怎么了?” 赵中玄喃喃自语:“更像是生孩子生的孩子……” 沈蓼生一瞪眼:“你这个死孩子说什么呢?” 虽然她很不愿意承认,但生孩子之后的身体,确实不如她没出嫁的时候的了。 就在她们母子两个正站在“玉食坊”门口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一道令沈蓼生背后发凉的声音飘了过来:“沈姨娘,你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么?” 自从嫁给李老爷后,沈蓼生便一直深居简出,能在大街上凭借背影就把她认出来,并敢这么说话的,除了李府的嫡子还能有谁呢? 沈蓼生的身体在那一刻就僵硬了,她机械性的转过了头,然后不出意外的与李敬斋四目相对了。 缘分这种东西来了,真是躲都躲不掉。 李敬斋含笑看着她:“沈姨娘,你怎么不说话?” 沈蓼生一脸警惕的看着她:“你怎么会在这儿?” 李敬斋回报的很是细致:“与友人吃完了酒,准备回去,途径这里正好看见了姨娘,便来打个招呼。” 沈蓼生心说你小子倒是有礼貌,可是不是有礼貌就百分之百能招人喜欢的。 她正一脸无语的看着李敬斋,就听赵中玄在旁边默默的出声了:“娘,这个是谁?” 李敬斋闻言瞬间对赵中玄产生了兴趣,他轻轻挑了挑眉,然后问道:“你就是沈姨娘的儿子?” 赵中玄也是个头脑简单的主儿,刚才已经明晃晃的管沈蓼生叫娘了,现在李敬斋问他是不是沈蓼生的孩子,他反而谨慎上,不敢回答了。 怎么办?硬办,自己的孩子只能自己宠溺了。 沈蓼生将赵中玄护至身后,而后对李敬斋道:“我们之间的事情还是不要牵扯到孩子了。” 李敬斋觉得沈蓼生的话说的太重了,好像自己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会对赵中玄这个小孩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他笑道:“我可没打什么坏主意,只是想和这个小兄弟说几句话而已。” 说着,李敬斋就走到了赵中玄的面前,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脸蛋:“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赵中玄。” 李敬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道:“中玄,这名字倒是不错,是谁给你取的?” “是我爹。” 李敬斋笑呵呵地说:“巧了,我名字也是我爹给我取的。” 说过几句话之后,赵中玄在心里将李敬斋认定成了一个好相处的人,于是壮着胆子问道:“大哥哥,你和我娘是什么关系呀?” 李敬斋也没避讳,直接道:“你娘是我的庶母,是我的长辈。” 沈蓼生生怕一会儿再把熟悉的人吸引过来,连忙道:“好了,你们卖我个这个便宜长辈面子,别在这说话了,赶紧进去说话吧。” 就这样,本来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两个男人,因为一场意外的邂逅而坐在了同一张饭桌上。 沈蓼生一边看着赵中玄一边想,你这个死孩子真该好好感谢感谢我,但凡我是个没志气的,你连认识知府嫡子的机会都没有。 她问道:“你要吃什么?烧鹅么?” 见赵中玄点头,沈蓼生又将目光投向李敬斋:“你要吃什么?” 李敬斋笑道:“怎么?姨娘要请我?” 沈蓼生扯了扯嘴角:“你既然说我是你的长辈,那今天这顿我肯定不能让你花银子。” “还是姨娘大气。”李敬斋无意为难沈蓼生,只对小二道:“我刚从友人那出来,并不是很饿,你给我上碟白雪糕吧。” 小二得令后,便跑到后厨传话去了。 大概是前些天生病没好好吃饭,今天病好了有胃口了,烧鹅甫一端上桌,赵中玄便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吃的满嘴是油。 沈蓼生觉得他的吃相好丑,遂对赵中玄说:“一会儿吃完了,赶紧回家去。” 拿着鹅腿吃的赵中玄愣住了,他心说自己不是刚和母亲见面么?怎么就要走了呢? 李敬斋将赵中玄诧异的神情尽收眼底,他从碟中拿起一块白雪糕,不解的问道:“你老撵孩子做什么?” 沈蓼生木着脸问:“我不撵他回去,待会儿让别人撞见了怎么办?” 李敬斋淡淡道:“撞见就撞见,咱们仨在一块儿谁会起疑?” “你不觉得诡异么?到时候如果有人问起,我们仨该怎么说?” 李敬斋咬了一口白雪糕:“就说我是你儿子,而赵中玄是我友人的孩子。” 沈蓼生毫不留情的说:“你看他通身的气派像个公子哥么?明明就是饿死鬼投胎。” 她话音刚落,忽然听见身旁传来了“呃呃”的声音。 沈蓼生转过头,便看见了好大儿赵中玄脸色涨的通红,用手指着自己的嘴巴,想发出声音但又发出出来。 她一看这个状况,便知道赵中玄这是吃的太急被鹅肉噎住了,忙给孩子倒了杯茶水。 赵中玄在连喝了三杯后,终于是把固执的鹅肉给顺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