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疯批路人甲缠上后》 第1章 第一章 景熙元年,三月春来,菡萏苑青墙边的桃枝悄悄探出了头,煦风拂过,吵闹不休的小雀儿踩落了满地碎花。 “姑娘,福缘堂有人来请,说是老夫人临时起意,要去法祯寺一趟。”站在雕花漆彩黄花梨木门外的婢女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声音不急不缓。 甫一话落,里屋便有回应,姑娘嗓音夹点哑,“好,知道了。”寥寥数语,即可描摹出金贵人儿的端庄模样。 鹤家早达共识,旁的不说,菡萏苑里的那位主儿秉性纯良、温婉秀雅,下人们都极乐意同她打交道。 听闻落葵轻声慢步离去,半边身子跌落床榻的姜芜,手指灵活地给榻下的箱奁落好机关锁,她翻身平躺未动,恬静面颊上无甚多表情,可她唇角微微扬起,像是刚与人争辩成功,露出了点小女儿家的娇俏。 “好不容易休一天假,别压榨我了行不?”姜芜轻抬玉瓷似的胳膊,挡了挡争先恐后往桃粉嵌金线丝绸床帏内蔓延的光线,她喃喃了句:“天气怪好的,求大少爷别找麻烦。” 姜芜团抱银红织石榴花薄衾翻滚了好几圈,才颓丧地坐直了身子。 淌窗而过的绪风卷起床帏一角,依稀可见鹤家表姑娘腰似细柳、领如蝤蛴,是位顶顶……清秀的女子。 姜芜抬脚下榻,帐中人随即现了真容。 圆润无棱鹅蛋脸、杏眼桃腮,是个丢进鹤府后院里便找不见人的寡淡相貌,唯有秀巧鼻尖的一点红痣为她增了几分不足称道的美色。 “聊胜无于吧。”姜芜别戴上落葵精挑细选的南珠玛瑙耳环,漫不经心地描摹铜镜里的人影。 “姑娘,您真好看。” 姜芜哼笑两声没做回应,好不好看的,她又不是一叶障目的睁眼瞎,还没到自欺欺人的地步。 穿书时天崩开局,好在她兢兢业业埋头苦干了一年多,从鸟不拉屎、鼠不打窝的破败院子搬进了此处,鹤老夫人看重她这被遗忘在角落的伶仃孤女,下人转眼间见风使舵,将她架得高高的,连避居离轩的那位,也对她另眼相看了几分。 然,路漫漫……一眼望不到头,而且,她至今未知,该死的系统为何会挑中她。 福缘堂外,檐廊。 姜芜脚步减缓,落葵机灵地凑近耳语:“一大清早,林姨娘得了消息,就带着二小姐和三小姐往老夫人院子赶,据说被肖嬷嬷劝走了,但是姑娘您……” 落葵眼含担忧,姜芜朝她安抚一笑。兵来将挡,况且在福缘堂的地盘,老夫人这位将刚好就在不是吗? “林姨娘。”姜芜盈盈一拜,行了个择不出错的礼。 林姨娘皮笑肉不笑,但生生忍住不敢发作。 美人嗔怒,到底是我见犹怜,姜芜暗自唏嘘,鹤家主子皆长了副好相貌,作为一个隐藏属性的颜狗,她是耗子进了米缸,谁都讨厌不起来。 “姜姐姐~”鹤兰因和鹤兰絮挤开落葵,一左一右霸占了姜芜。 伸手不打笑脸人,且是两位貌美似天仙的姑娘,姜芜先问候了左侧,又对右侧嘘寒问暖。 姜芜行事落落大方,气得林姨娘拂袖而去。 “姜姐姐,姨娘就这性子,你别怪她。” “姜姐姐,你今日不能去碧霞阁,可得补偿我们~” “三妹妹说的是。” 美人既有求,姜芜随口就应了,“下次若碰上心仪的物件,我买下赠予两位妹妹。” “芜姑娘,老夫人喊您进来。”肖嬷嬷不怒自威的发话声吓得鹤家小姐成了鹌鹑,不敢再拉姜芜闲扯,火速遁走了。 对上姜芜,肖嬷嬷难得有好脸色,只是紧抿的唇压制住了那点看不明显的笑。 “嬷嬷~”姜芜耸了耸鼻尖,讨好地挽起肖嬷嬷的手臂,“辛苦您走老远来接我。” 肖嬷嬷恨铁不成钢地“诶”了声,“二小姐和三小姐是不是又和芜姑娘讨要好处了?” “不过是些小玩意。” “你啊,就是心太软。” “哪有哪有,我可比不得老夫人和嬷嬷您心肠好。” “你这冤家夸老夫人便罢了,可别捧高老奴我。”肖嬷嬷嘴里说不要,但受用得紧,“说句僭越的话,府里也不见得短了二位小姐的份例,这爱占小便宜的性子真真是……上不得台面。” 姜芜没接话,也不敢接。在鹤府,她始终是外人,虽然,老夫人对她的好,远胜过鹤兰因姐妹。 锯嘴葫芦成精的系统半天撬不出一点关键信息,说得好听是穿书,实际却是本天书,她看书潦草,只粗粗扫过半本,对该知道的重点剧情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老夫人惯常早起礼佛,如无意外此刻定在小佛堂,离抵达尚有一段距离。肖嬷嬷自顾自地说,姜芜无奈敷衍回应。 福缘堂位于鹤府后院中庭,内部四通八达,厢房楼阁繁复,原本姜芜也是要住进此处的,但被她插科打诨给躲了去,毕竟在人多眼杂的地方容易犯错,她苟住小命要紧。 时经半刻钟,小佛堂到了。 “阿芜。”姜芜抬眼望去,隔着皎洁赛雪的梨花树,佛堂侧间窗牗大敞,头戴绛紫抹额,身穿天青色素缎褙子的鹤老夫人遥举杯盏,而后偏首轻笑。 “老夫人~”姜芜快步跨越游鱼嬉戏的活水池,踩着落花跑进了侧间,她蹲在老夫人膝前关切询问:“您昨夜没睡好吗?怎么不叫人唤我来陪您?” “起来坐。”鹤老夫人戳了下姜芜的眉心,把她拉到身旁坐下,“半夜三更的,老太婆睡不着正常,阿芜别瞎操心,你今儿陪老身去法祯寺就成。” “好,老夫人去哪我去哪。” 姜芜凭借一张巧嘴把老夫人哄得开怀大笑,后者捏了捏她的耳垂,“这坠子不错,配我们阿芜。” “是您眼光好。对了,前段时日兄长说想去寺里还愿,要叫他一道吗?”姜芜小口品着新端上来的糕点,状似不经意地问。 她不想触霉头,可禁不住系统是个惹事精。 “照今不喜人多,别去打搅他了。”鹤老夫人悄悄打量了姜芜几眼,她欲言又止,但因最后此事无人再提,便轻轻揭过了。 舟山鹤家赀累巨万,富甲一方,但人丁历来单薄。已逝鹤老太爷与鹤老夫人年少情深,不曾纳妾,而老夫人又只生了独子鹤璩真。 鹤老爷没能继承到父辈情衷一人的痴心,整日拈花惹草,娶了一位又一位新人入府。老夫人又心疼独子,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清正家风被毁也抵不过鹤璩真死缠烂打。 奈何即使鹤璩真卖力耕耘不辍,兜兜转转数十年来,也终究只种下了鹤家大少爷鹤照今一根独苗。 人少事少,但对将鹤府管家大权牢牢掌握在手心的老夫人来说,并非如此。 “了祯大师说让您平日少操心,下面的事您吩咐管家去做。” 鹤老夫人背靠车壁闭目养神,伴着姜芜饶有节奏的捶捏,她舒服得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嗯”字,就又困倦得缓了呼吸。 姜芜动作未停,却将落在舌尖的话卷了回去。 方才了祯大师的话她隐约听见了些,“前事未休,常行善举……” 步出禅房的老夫人神色不明,可大师所言必然不是空穴来风。 鹤家的当家主母,以女子之身扶苍天青木于狂流中屹立不倒,她会是位纯粹慈和的老太太吗? - 鹤府角门,车舆止步。 “宁枝,送碟供果去离轩。” “是,老夫人。”车厢外的婢女屈膝应好。 “老夫人。” “你陪我回福缘堂,就不要去凑热闹了。”鹤老夫人的眼神在姜芜脸上觑梭,直到把人脸给盯红了,才弯腰颔首出了帘帷。 姜芜羞恼咬唇,等下得多跑一趟了。 途经花园水榭,亭中闲谈的鹤兰因姐妹前来见礼,“祖母、姜姐姐。” “嗯。”老夫人神色恹恹,不欲多言,没在意二位小姐的眉眼官司。 可姜芜看见了,且顺水推舟了一把。 “能得二位妹妹一声赞的,我也想见见庐山真面目。”姜芜眨巴眼撒娇,老夫人叹息一声甩手走了。 “得了,宁枝白跑了。” 鹤兰因姐妹不晓得此话何意,但姜芜尴尬得头都快埋到地里去了。 离轩有客来访,她对鹤照今的贵客不感兴趣,但比起秋水为神玉为骨的照今公子也不遑多让之人,她是真有兴致一观。 鹤家长子润泽以温,如玉山上行,姜芜想象不出能与他平分秋色的人。 难道是男主露面了? “姜姐姐,我没胡说,你见到真人便知晓了!”两姐妹激动得声音都拔高了几个调,更加不在意姜芜的走神。 “嗯嗯嗯。”手臂没被人圈紧,姜芜悠闲漫步在后侧。 系统又装死,切——但男主鼎鼎大名,她没忘记的好吧。 离轩。 鹤府西北角竹林,简陋屋舍深藏其中,与鹤照今身份格格不入。 “二位小姐请稍候。”小厮拦在鹤兰因姐妹身前,半步不让,至于姜芜,离轩于她,畅通无阻,除了极特殊的情况。 “有我陪同在侧,也不成吗?”姜芜假装没看见鹤兰因脸上一闪而过的怨气,隔开了将受训斥的小厮。 “表姑娘,离轩有贵客,大少爷吩咐,闲人勿进。”冷面小厮不卑不亢,如实陈述主子的指示。 但落在鹤兰因眼里,可就不同了,明明她才是鹤府的正经主子,“你放肆!” “兰因妹妹消消气,是这小子没眼力见。”姜芜深吸一口气后,转身好言好语地劝说:“诚如妹妹所言,来客既是那位神清骨秀的郎君,离轩下人是要稳重些的好,姑且耐心等等,我陪着你呢。” “不过……容我说句不着边的话。” 姜芜皓齿浅露,笑得鹤兰因一脸莫名。 “嗯?” “兰因妹妹生气的模样,让人好生怜爱。” 鹤兰因羞得掸了下姜芜的肩胛骨,这么一来回,脾气无声无息地散了。 恰逢此时,鹤照今的贴身侍从玳川迈步来迎。 姜芜对素未谋面的男主更好奇了。情敌相见,该是场多么精彩绝伦的好戏? 鹤兰因暗戳戳扯拽鹤兰絮的袖口,示意她去朝玳川打探些消息,姜芜便被落在了后方。 离轩占地小,一池一桥一屋,比福缘堂的小佛堂还不如,唯独胜在清幽雅致,算是闹中取静。 姜芜走得慢些,已能听见前方的谈话声。 鹤照今不咸不淡地驳斥了鹤兰因姐妹的想法,理由是:好友路途奔波,无心见客。 好友?情敌变好友? 八卦之魂熊熊燃起,姜芜淡淡地掀起眼皮,和鹤照今投来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旭日将落,天际晚霞漫天,不仅给成群的青竹洒下金辉,也为鹤照今镀了一层霞光。 公子只应见画……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不愧是少有美名的照今公子。 姜芜看得呼吸一滞,假借低头的动作掩饰了呼之欲出的狼狈。 “阿芜来了。”鹤照今敛起兄长的严肃,笑望神色怔愣的姜芜。 姜芜从胸腔里挤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兄长”,实则快懊恼死了。 颜控害人不浅。 俏公子没个影,还要呆站着看人家“卿卿我我”,鹤兰絮不干了,“兄长~” 欣赏姜芜窘态的闲趣被打断,鹤照今的声音生了些冷意,“兰因,管好你妹妹,往后无事不必再来离轩。” 二位小姐不敢和金尊玉贵的兄长对着干,灰溜溜地要结伴离开,同时不忘带上姜芜。 姜芜神情犹豫,可鹤照今突然的凑近把她的魂都给吓飞了。 “兄长,我走了。” 内室黑檀嵌玉四扇折屏后,仿若覆霜的疑问声响起,“不是就两位小姐?” 立于看不清面容的玄衣男子身侧的侍卫假笑道:“鹤家两位,外加一位姓姜的表小姐。” “……鹤照今的眼光,这般差劲?” 前后脚的功夫,已走出离轩的姜芜脑中响起一道强制指令: 【和男配说,想他。】 开新文啦[哈哈大笑] 专栏有完结文~齁甜的恋爱文《吾妻长欢》请品尝[星星眼] 还有预收文~喜欢的宝子们可以戳戳看[害羞] 《嫁给一个万人迷》冷脸萌物黑心莲×死缠烂打纯情小狗,本尊不死尔等终归是妾(超大声)!!! 《青梅闹》竹马天降明争暗抢,迟钝小青梅一心经营食铺,大概是接地气的市井生活。 《皇嫂》失忆帝王强取豪夺皇嫂后,发现她竟是发妻。 《重回夫人年少时》“诚心”为夫人择婿后,常年戴儒雅面具的糙汉将军一日破防七次,泡在醋缸里的男妈妈vs横冲直撞小狗,区区两……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你有毛病吧!” 【不是宿主说没看见真人,惋惜不已?】 “你听错了。” 【请宿主及时完成任务。】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宿主,这个任务不难的。】 “闭嘴,滚开。” 【好吧。】 眼见鹤兰因姐妹已经携手走远,脸色紧绷的姜芜寻了个借口让落葵再稍等片刻,一步一踟蹰地脚踩细碎金斑返回离轩。 彼时,折屏被移开,内室贵客显了真容。 鹤照今不曾料到姜芜会去而复返,正敛眉思索该如何介绍不请自来的客人,却被劈头砸来的话给搅昏了头。 其实早该习惯了的。 “兄长,白日里离府礼佛,我很想你。”姜芜开门见山,如竹筒倒豆子般将难以启齿的话抛了出来。 “阿芜……”鹤照今眼神闪烁,唇角抿成了一条线。 “兄长,是想你陪着一道去法祯寺,也是老夫人的意思。” 【宿主,你是这个。】 圆球形的系统艰难凹出了个造型,姜芜闭了闭眼,顺势就要遁走,跑路了就不尴尬了。 却没料到,或者说是被系统带坑里忘了,除了守在外间的玳川,男主还在屋子里呢。 容烬眉眼淡漠,即使有双潋滟的丹凤眼作衬,也掩盖不住骨子里的冷峻,他向来无波无澜,不受外物影响。 可窗撑错位的撞击声告诉清恙,他家主子心情有变。 姜芜僵着脖子扭头,对上了那位锋芒凌厉的冷面郎君。 长身玉立、风姿冰冷,不是个善茬。 “阿芜,这位是令则兄。”鹤照今先一步开口,并侧身挡住了神色有异的姜芜。 既已碰面,容烬无意再避,他隐匿行踪南下舟山,想来能有一小段安稳日子过。 “在下容令则,是珩之的好友。”容烬行事端方,进退得宜,险些让姜芜以为是刚刚看花了眼。 可容令则,是谁? - 傍晚姜芜没在离轩久留,那里风水克她。 奔波整日,她早早沐浴上了榻,和系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话。 “容令则少言寡语,和鹤照今性情相近,难怪是好友。但是,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你才来多久?正常。】 “也是。你今天有点安静啊,小胖子。” 【系统也是有人权的!也需要休息!】 “问你件事。” 【说。】 “就容令则这妖孽似的长相,你跟我说他是路人甲?” 【本系统没必要骗你!而且……算了,这不重要。身为读者你都不记得他的名字,不是路人甲是什么?】 “欲盖弥彰了哟,小胖子。” 【休眠程序启动——请宿主于本月完成以下指定任务。】 【一,陪男配出府一次。】 【二,陪男配用膳一次。】 【三,对男配说喜欢一次。滴——】 姜芜:“……这个月只剩十日了,宿主没有人权吗?” 姜芜横七竖八地瘫成一团水,想化了。 正想着事时,落葵敲响了门。“姑娘?” “进来。”姜芜火速拢起腿,施施然坐立起身,“何事?” “院外吵闹,听说是大少爷搬回行止苑了,离轩留给容公子暂居。醉酒回府的老爷听闻此事,便径直过去了。”落葵给镂空小叶紫檀灯座换好烛芯,靠近榻边同姜芜交代。 姜芜一时恍了神。 自她穿书起,鹤照今便长居离轩,府中众人劝说过多回,他置若罔闻,铁了心要焊死在西北角的竹林。 与旁人不同,她多少知悉其中缘由,故而从未提及搬迁一事。 容令则,是何方神圣? 路人甲能让鹤照今让步至此? 夜间多忧思,姜芜睡得并不舒坦。草草几口用过早膳后,她如往常一样去福缘堂给老夫人请安,半路遇见了已结束请安的鹤兰因姐妹。 “姜姐姐,你今儿起晚了半刻钟,祖母竟也不怪罪你,看得我好生羡慕。”身着紫棠色对襟染彩蝶绣蜀锦春裙的鹤兰絮撅嘴埋怨,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落葵夜里偶染风寒,喊她起身时已晚了时辰,她囫囵咽了两口糖粥便赶来福缘堂,路上还被绊住了脚。 “妹妹快别揭我的短了,先不聊了我着急去和老夫人请罪。” “成,我和二姐姐也要去赴五妹妹的约,回见。” 鹤兰絮这般不缠人,是因鹤五小姐的邀约,姜芜了然颔首。 四字不吉,鹤家避讳“四小姐”一称,于是,排行第四的鹤骊双自然成了五小姐。鹤骊双的生母出身琅琊詹氏,虽是庶出,但也是正儿八经的高门千金,奈何一见檀郎误终身,上吊饮毒无所不用其极,只为谋一个鹤家姨娘的身份。 詹姨娘有娘家撑腰,在鹤府过的日子与出嫁前一般无二,仆从成群、挥金无度,她的宝贝疙瘩鹤骊双也被养出了眼高于顶的傲气性子,对姜芜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外姓表小姐,她是不屑一顾的。 但鹤骊双有钱,不靠府中份例过活,鹤家小姐们尽数爱同她打交道。 若姜芜不眼拙,鹤兰絮那袭春裙便是早一阵琅琊詹氏捎带来的礼物。 璞华苑。一座称得上镶金砌玉的院子,和老夫人的福缘堂有一拼。 “二姐姐、三姐姐,时辰尚早哩。” 以珠玉粉墙装点的琴室间,艳若桃李的鹤府五小姐素手轻拨,聒噪刺耳的狰厉琴声袭面而来,将鹤兰因姐妹酝酿不散的困意给带跑了。 鹤骊双姿容绝代,是鹤家这辈最拔尖的主儿,如无人点破,她的颜色气度堪与正房嫡女相提并论,只是这琴技着实是差了点。 “没趣儿。熟能生巧这词在我这儿是行不通,苦练琴技十年,至今也是难以入耳。”鹤骊双息弦擦手,接过婢女递来的花茶小抿一口。 “听姨娘说,祖母要给二位姐姐择婿了。” “什么!”鹤兰因震惊得差点掀翻手中的杯盏,此事她没听过半点风声。 鹤骊双歪头咬唇,事不关己地继续说:“府中没有大小姐,相看也轮不到菡萏苑里的那位,只能是你们了。” 没人接话,她又自顾自地吐诉:“真不知祖母是不是被人下了降头,她姜芜哪里配得上兄长?才貌二字,她占得到哪样?偏生祖母还就吃她那套!” 窗角楠木透雕缠枝莲四方桌上,二位小姐眼底忐忑和期许交替浮现,她们确已到了该许亲的年纪了。 鹤老夫人择选的郎君皆是些品貌上乘之人,家中亲眷关系简单,若能结缘,不失为一桩天造地设的好姻缘。 然,他们离鹤兰因和鹤兰絮的要求差距甚远。虽不求皇亲国戚,但也得是高官豪绅。 “姨娘!祖母待姜姐姐那般好,为何就不能多心疼些她的亲孙女呢?”鹤兰因焦急上火,眼尾坠着滴泪要落不落。 在外,她身为姐姐,不能与兰絮一般行事马虎,除了在林姨娘跟前,她可以卸下伪装。 “别哭了,兰因。”林姨娘抬手拭去了她的泪,又敲了敲神思不属的鹤兰絮。“此事我打听过了,老夫人相看……是为表姑娘。” “姜姐姐?!”一句话炸得姐妹俩失了分寸,鹤兰因半晌合不拢嘴,鹤兰絮更是。 姜芜与鹤照今来往密切,而鹤老夫人对此并无不满,所以上到主子,下到仆从,鹤家众人心照不宣,她极有可能是鹤家未来的少夫人。 鹤老夫人内执掌鹤府中馈,外经营鹤家门楣生意,治家治下皆严明,但若说起姜芜低到尘埃里的身份,她还真不会在乎。 毕竟鹤璩真早逝的正妻就是个农家女,不照样在老夫人的操持下进了鹤府大门? “姨娘,您是不是弄错了?姜姐姐和兄长不是……” 林姨娘幸灾乐祸,“这事错不了,只是,老夫人的心思,我等凡人是揣摩不透了,表姑娘的身份终究是差了些。” - 福缘堂,花房。 行色匆匆的鹤照今在屋外整理衣冠,得肖嬷嬷知会后,鹤老夫人仍旧面不改色地修剪花枝。 鹤照今不语,她便沉默。 祖孙对峙,暗潮涌动。 残枝尽落,终是鹤照今率先败下阵来。 “祖母,您为阿芜择婿一事?” “你消息收得倒快,确有此事。” “祖母。”鹤照今犹疑不决,话难开口。 鹤老夫人装得糊涂,“阿芜比二丫头都大上一岁,再熬下去该成老姑娘了。” “祖母,我……” “你要如何?照今,君子以坦荡立世,该断不断,反受其乱,我若将阿芜许配给你……” “祖母!”鹤照今出言打断,头次行忤逆之举,“我视阿芜为亲妹,所以,想替她把把关。” “原来如此。”鹤老夫人眼神清亮锐利,将嫡孙云淡风轻的面皮下,藏得并不好的情绪窥探得一干二净。末了,她只吩咐肖嬷嬷寻来名册,以成全鹤照今身为兄长的一片好意。 目的未成败北而归的鹤照今独行于花园小道,玳川被远远落在了后头。璞华院里鹤璩真爽朗清越的笑声攀过琉璃瓦墙,他听见鹤骊双生气的娇吼声,詹姨娘游说的声音听不清晰,但父慈子孝的画面已跃然于眼前。 他突然很想见姜芜。 “兄长?”不怪姜芜好奇,鹤照今主动找她的次数当真是屈指可数。 匕有两端,有害有利,既来之则安之,系统要求的共进午膳必须得安排上。 玳川被利落打发,鹤照今却将郎君名册收进了古书夹层。 此事无需阿芜烦心,不如等细致调查过后再同她说。 “阿芜,我重新搬回行止苑,是该摆桌乔迁筵席庆祝一番,择日不如撞日,你可有想吃的菜膳?”鹤照今从书案后起身,招呼姜芜在黑檀浅雕松竹纹茶几旁坐下,而后行云流水地为她泡了一杯清茶。 鹤照今竹兰君子,少语寡言,姜芜也不是嘴闲不下来的性子,她捧脸饶有趣味地观看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景。 只是,鹤照今眼下的青黑着实碍眼,虽不损风华,但让白玉染瑕的事姜芜办不到。 她斟酌片刻,问:“兄长,可是对行止苑不适应。” 鹤照今擅于洞察人心,读得懂姜芜的不敢唐突。“尚可,过段时日便好了。” 话虽如此,姜芜几乎日日往行止苑跑,鹤照今近日不知忙于何事,寥寥几面下,她发现鹤照今越发憔悴了。 怎么能让容令则换处居所呢? 离轩。 姜芜念着的人,亦在讨论她与鹤照今。 “忙于为姜姑娘择婿?”容烬面露不解,并侧首瞟了清恙一眼。 清恙心领神会,为主子答疑解惑。 “许是从前消息有误,鹤照今与府中的表小姐并无儿女私情,当然,不排除是姑娘家单相思。” 容烬嗤笑一声,失了接着打听的兴趣。 男欢女爱,他见得多了去了。 鹤照今的心思,但凡他多留意两眼,便不难看出。 这人,怪矫情的? “嗯,乘岚那边进度如何?”容烬拨了拨浮在水面上上好的雨前龙井,意味不明地说了句:“还能按捺多久呢?” “乘岚已带领我们的人混进盐场,只是盐监难缠,差点暴露。” “让他注意些,凡事以安危为先。舟山的这趟浑水,权当闲玩了。”话毕,容烬将青瓷盏盖慢转合严,手撑额角,缓缓闭上了眼。 “离轩不错,这几日睡得挺沉。” 清恙正要接话,却听见外间有争执声,他拧眉推窗望去,来人是姜芜。 “让人进来,鹤府这表小姐,啧——差劲。”容烬掩住躁意,准备会会来人。 姜芜哪里想来,但休眠中的系统也可以驱使没有人权的工作机器。 容令则冷是冷了点,但毕竟是鹤照今的好友,人以类聚,姜芜不稀奇。该说不说,容令则待人接物有礼有节,她说得都无聊了,他倒挺给面子的。 “所以,姜姑娘的意思是,珩之住不惯行止苑。” 姜芜猛猛点头,对后话满是期待。 然而,容烬住嘴了。 离轩不止僻静,更重要的,从此处可悄无声息离开鹤家。 他早与鹤照今商议过,如今又是何道理? 容烬不语,姜芜腆脸开大,“容公子可否将离轩归还于兄长?” “不可。” 第3章 第三章 “白夸了!什么端方君子,什么雅量高致!狗说的。” 【是的,宿主是狗。】 “狗系统!你休眠结束了?” 【没错,请容许本系统提醒宿主一次,本月任务还剩两项,刚刚这项暂且算你完成了。】 “那我还得谢谢你?” 【不客气的,宿主。】 “……” 前脚姜芜气得不行,但仍装出一副不生气的温婉模样离开,后脚容烬就给清恙下了命令: “往后能避则避,本王不想再看见那个女子。” 清恙摸着下巴喊了句“是”。 主子生气了? 没有吧? 上京簪缨世家容氏一族英才辈出,而容烬更是其中当之无愧的翘楚。三岁能诗,五岁能文,七岁便能手执一柄软剑掀翻八尺壮汉。他出身煊赫,又俊朗不凡,曾经,他是无数闺阁女儿的梦中情郎。 直到靖安十九年,年仅十七岁的容烬入主皇城司,成为先帝手下最出色的杀人利器。此后三年,上京官员升贬频繁,无数高门府邸在一夕之间易主。 无人再提起容烬公子的名讳,只敢尊称他一声“皇城使”。 再到靖安末年,容烬以一己之力肃清朝堂,力排众异辅佐今上荣登大宝。经内监转述,那日过后,奉天殿前白玉阶上的鲜血,三日三夜才冲洗干净。 新帝临朝,册封容烬为“摄政王”,予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 自此,上京城无人再识第一公子容烬,只知权势滔天的摄政王。 清恙是容府的家生子,打小跟在容烬身边。 地位越高,他越看不到容烬身上的人气,说喜怒不形于色都是轻的,他家主子简直是个木偶人。 这位姜姑娘呐,是个妙人。 - 妙人姜芜,先在离轩受了气,没过一个时辰,又被福缘堂的婢女请去。 她要相看?她怎么不知道? 鹤老夫人和鹤照今均在此处,而前者面带薄怒,似是因桌案上的名册。 姜芜行过礼后便站定不动,老夫人被名册吸引了全部心神,还是鹤照今僭越喊人坐下。 即使姜芜迫不及待地要和鹤照今打听,但不敢在福缘堂放肆,只能规规矩矩地如坐针毡。 她脑中天人交战,和系统互嘴了八百回合,但见效甚微。 “废物系统!” 阴云覆头的姜芜抬起脑袋逡巡四周,老夫人照旧执着于名册,但这次,鹤照今看她了,他眨了眨眼皮,递来一个安心的眼神。 姜芜的心稍微安定了些,随后又被拍案怒喝的鹤老夫人给吓得一个激灵。 “老夫人,您不要动怒。”姜芜顾不得礼数,抢在肖嬷嬷之前温柔抚打老夫人的脊背,“这一动怒,您夜里怕又会难得安眠。” “阿芜,我的好阿芜,是那群小子没福气。”老夫人握住姜芜柔嫩的手,既疲惫又愤慨地说。 相看名册上的郎君全是精挑细选来的,品貌、德行均是中上乘,她自认识人万千,却比不过安居一隅的嫡孙。 鹤照今将那些人的祖宗十八代翻了个遍,世人皆有欲念,人无完人,在他的深挖下,所有人不出所料地全军覆没。 在查到最后的漏网之鱼——城北徐家恭顺贤良的庶长子养有外室时,他终于险险松了一口气,那夜,是自搬回行止苑后,他睡的第一个好觉。 风意一起,名册在穿堂风的吹打下翻飞起舞,姜芜草草一瞥,只觑见些陌生的男子画像,且每一幅都被朱砂笔批注了一个大大的“叉”,像行刑待斩的死囚一样。 她没多停留,继而认真叮嘱着:“上回杨大夫开的安神茶您可有按时喝?” 鹤老夫人被她没心没肺的话问得一愣,但心里不免生了几分熨帖。“喝了的,阿芜念过数遍,老身哪敢不听?” “老夫人~您就别打趣我了。”姜芜撅起嘴,忸怩地撒娇,衬得平日里那张素静寡淡的脸多了些耀眼的神采。 这不是鹤照今头次见一老一少的相处,他亦无法反驳,比起鹤家晚辈,祖母和阿芜之间更像亲祖孙。 而阿芜,似乎也只有在祖母跟前,才不会时刻谨记端庄娴雅。 一时之间,他竟不晓得,应该羡慕谁…… “好了,干站着不累吗?肖嬷嬷,去搬张圆凳来。”老夫人细细轻哼,眼底却是密密麻麻的慈爱。 姜芜腼腆地承接下好意,甜滋滋地应答:“谢谢老夫人~” 同一个人,同一副嗓子,姜芜这判若两人的做派拿捏得得心应手。鹤照今头疼地点了点额角,嘴角弯起浅浅弧度。 “扯远了,想来肖嬷嬷已提过为你相看一事。”老夫人呷了口茶,见姜芜投到名册上的目光,她将那碍眼的物什往鹤照今身侧推了推。 “这人不行,得为我们阿芜重新挑挑。” 鹤照今眼皮一跳,他总觉此话意有所指。 至于姜芜,她飞速地看了鹤照今一眼。 “老夫人,我想在您跟前多尽几年孝道,嫁人的事不急。” 鹤老夫人戳了下姜芜秀巧的鼻尖,坐端正身子道:“瞎说什么浑话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阿芜已到当新嫁娘的年纪了,这也是你兄长的意思。” “没……”鹤照今的话艰涩地堵在嗓子眼里,被老夫人轻飘飘的眼神一扫,他已歇了讲话的念头。 阿芜出嫁,诸事皆安。 鹤照今无动于衷,而鹤老夫人铁了心要她嫁人,姜芜被迫点头答应,计划来日再斡旋筹谋。 只要任务完成,届时天高任鸟飞,大不了出府寻处僻静小院度日,总好过被困在后宅对月嗟叹、感时伤怀。 “阿芜,你无母亲教导,但往后进了夫家大门总要操心处理中馈,自明日起,请安后你便留在福缘堂,老身教你管家。” “啊——”姜芜想拒绝,可绞尽脑汁都寻不到理由。听起来就很令人头晕啊,算账什么的她不拿手啊…… “老夫人……” “诶,别躲懒,话没说完呢,知你爱补觉,准你晚一个时辰来,嗯?”老夫人扬起脖子,气定神闲地静待姜芜动心。 于是,即日起姜芜在福缘堂学管家一事,如春风燎火般传遍了鹤府各院。 紫祺苑。 鹤兰因姐妹边绣素帕,边和林姨娘扯闲。静不下性子的鹤兰絮绣到一半,就摊手和婢女要了碟芙蓉糕吃。 “姨娘,你怎么愁眉苦脸的?”鹤兰絮不着调地问。 幼女天真,可林姨娘做不到。她身份卑微,于女儿的婚事起不到帮扶作用,可此次姜芜的事给她敲响了警钟,短短几日,她愁得掉了几两称。 “表姑娘学管家,哪里是为了嫁人?单看老夫人那儿的名册,就知这阵仗,八成是为了给鹤家培养少夫人呢。” “啊?”鹤兰絮吃了一嘴白渣,成功得了鹤兰因一个爆栗。 “让你平日里长些心眼,你学哪里去了?姜芜能高攀的门第少之又少,即使扶摇直上,顶多也只是个庶媳,执掌中馈?她没那本事。”鹤兰因慢条斯理地穿针引线,刻薄的话一串接一串地从蕙质兰心的鹤家二小姐嘴里冒出来。 鹤兰絮懵懵懂懂地点头,适时说了句:“但她当长嫂没坏处,她性子软、出身低,极好拿捏。” “是,鹤家女出阁后,少不了靠鹤少夫人帮衬。只可惜了鹤家金质玉相的大少爷,被一朵凄凄的野花缠了身。”林姨娘难得赞同鹤兰絮的话,遂起身给她倒了杯茶水润口。 鹤兰絮越说越起劲。 “相貌是差了点,但兄长本来眼光就不好……” - 若说姜芜学管家的事情掀起了不小风波,那鹤老夫人下放实权一事,更如冷油掉进了热锅里,菡萏苑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刚送走一波姨娘小姐,姜芜心神俱疲,眯眼躺倒在黄花梨缂丝兰草纹软榻上。岫玉嵌螺钿桌几上的袖珍紫铜炉里的熏香缓缓缭起烟雾,姜芜咳了声,细若蚊蝇地说:“落葵,把香灭了,开窗透会儿气吧。” 落葵手脚麻利地打开窗,又忙要去准备吃食。“姑娘,今儿吃牛乳羹吗?” 姜芜一副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不用,我想休息会,那小十太闹腾了,简直是个混世魔童,我现在耳朵还嗡嗡的。” “好,那奴婢去外间守着,您有事唤我。” “嗯。” 应付人累是一个原因,姜芜和系统吵架也怪累的。 【任务失败,宿主需接受惩罚。】 系统铁面无私,萝莉音和机器音切换自如。 “不是,鹤照今不爱出府啊!是你先为难人的。”姜芜丧得跟鬼一样,说起话来委屈得不行。 【那跟男配说喜欢的任务,宿主同样没有完成……】 “我是个姑娘家,你能不能体谅体谅我?” “算了,和你说不明白。直接说惩罚吧,最好一次性弄死我。” 姜芜躺平任骂,偃旗息鼓得不要太快。 系统:【……那延长一下任务时长吧,多给宿主十日时间。】 姜芜:“呵呵。” 暮春换季,按例要裁新衣。鹤老夫人分了几个院子给姜芜来管,其中就包括离轩。 “你这丫头既硬要管照今院子里的事,那顺便把离轩的事也管了。照今说过那位容公子出身不凡,需以重礼相待,你可记住了吗?” 鹤老夫人黑着脸问,姜芜嗫喏点头。 裁衣是她拉鹤照今出府的契机,必须硬着头皮冲。 在乖乖受训时,肖嬷嬷走到老夫人旁附身耳语,姜芜眼睁睁看着老夫人的脸色又黑了一个度。 “不知礼数!林姨娘都给三丫头教了什么!” 老夫人和肖嬷嬷有话要说,于是,姜芜赔了个笑,溜了。 “让阿芜去管教?” “也好也好。” 管行止苑的事好说,鹤照今淡泊外物,即使她犯错也能轻轻揭过,可姜芜不想接离轩这个烫手山芋,上次的对话不欢而散,她再没去容令则眼前晃过。 可惜麻绳专挑细处断,肖嬷嬷传话来,离轩外的烂桃花交给她一并折了。 姜芜磨磨蹭蹭两日,始终没勇气去离轩。她唉声叹气个半天,鹤照今想不知道都难。 “好了,别哭丧个脸了,我去和令则兄说说,他不会为难你的。”鹤照今屈指将窗叶推开了些,晚风清凉,调皮地越过他的肩头,吹散了姜芜的焦躁。 不愧是善解人意的温柔男配,她内心感慨。 - 离轩。 新月如眉,高挂林梢,黑灯瞎火,听竹声飒飒,屋外寒凉,内室不尽然。 鹤照今与一陌生男子在交谈,后者一开口,嗓音与容烬一般无二。 卸下人皮面具的容烬肤色更白,唇色更红,五官变化虽小,但披着枷锁的端方君子显然释放了天性,阴鸷与嗜血方才是真正的容烬。 容烬挑眉轻笑,“尚未恭喜珩之喜事将近,此事我晓得了。” 鹤家内宅之事容烬只知大概,但紫祺苑里能猜到的事他未必不知道,虽说姜芜和鹤照今并不相配,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的家事,他无意置喙。 鹤照今墨眉微蹙,削薄的唇久抿不言,好一会儿后,他义正言辞地纠正了容烬的话。 “我于阿芜,仅有兄妹之情,令则兄勿要多想。” 容烬冷心冷情惯了,向来不屑于操心别人的事,可这一而再再而三,委实勾起了他那点微不足道的好奇。 “容我说句不该说的,珩之与姜姑娘之间的情愫……” “令则兄!阿芜尚待字闺中,声誉尤重,至于我,早有心仪的姑娘,此事还望不要再提。”鹤照今沉声打断了容烬的话,他掷地有声,真言无人怀疑。 上位多年,容烬没被人下过面子,他险些就要动怒,但转念一想,身处舟山,他只是容令则,不是被困在囚笼里的容家嫡子,亦不是手染血腥的摄政王。 “是本王言行无状,烦请珩之多见谅。” “抱歉令则兄,是我失言了。”鹤照今后背沁出冷汗,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似是想起了某些令人胆寒的事。 容烬没劲透了,照今公子被吓得牙关打颤,看来他这摄政王的威严并未折损。 “珩之,另有一事,上次说去季家商行暗访,你可安排好了?” “嗯,这两日即可出府。” 得了准信,容烬无情赶人。更深露重,他该焚香入眠了。 鹤照今走后,清恙少了顾忌,随心所欲地谈起话来,“属下就说鹤大少爷看不上那丑女吧——” “慎言!”容烬眉头紧锁,极为不满,“清恙,女子容貌不可随意品骘。” “属下知道了。”清恙耷拉脑袋,诚心认错。 “但这鹤照今,本王是有些看不明白了。姜芜卑微如尘埃,既有情,娶回来当个侧室……未尝不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