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了学委》 第1章 第 1 章 “学委,你怎么就不信我呢?只要你来我们球队,保证你要啥有啥,吃喝拉撒大伙儿都伺候你——”说话的是学校男足的后卫,卞震。 不待他把好处说完,面前的人冷冷打断了他:“不需要。” 卞震死心不改,又道:“那你说,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上刀山下火海,小的我在所不辞!” “我什么都不需要,别来烦我。”学委说完,拿着练习册起身出了教室。 卞震还要追上去,让一个男生伸着胳膊给捞了回来,“行了,别追了,人家要愿意来早来了。” 卞震只觉胸口一闷,一转头,对上他兄弟那双睡眼惺忪的眼睛,他叹了口气,目光追寻着远去的学委,“小森,你不帮忙就算了,瞎捣什么乱?马上就要比赛了,再要拉不到人咱们怎么办?” 榕城一中男子足球队在上一场和十七中的小组赛中取得胜利,同时获得的还有队内左边锋的脚伤——在上半场比赛中,左边锋意外伤到脚,送往医院时被下了“三个月内不得剧烈运动”的生死状。 眼看“云顶杯”将至,不久后还将和三中进行最后一场小组赛,那位受伤的边锋实力之强以至于替补替无可替,若不能找到与他实力相匹配的边锋,下一场比赛可能很难取胜。 若下场比赛输掉,“云顶杯”就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除了他就没人会踢球了吗?”高星森无奈道。 “怎么样?陈树生同意了吗?”对话中突兀地闯进一个男生的声音,带着刚刚运动过后的轻微喘息声,“我刚从熊哥那儿回来,来报名的那批人都被筛掉了,只留了一个稍微好点的。” 这人是球队队长,张奕辰,九班的,和他们同级。 高星森看向他,语调懒散,“稍微到什么程度?” “定点射门还可以。”张奕辰说,“过人盘带差点火候。” 卞震又叹一口气,只道:“他去踢点球大战吗?” “他已经算最好的了,剩下的甚至有人连足球位置都分不清。”张奕辰说,“陈树生那边怎么样?” 他口中的陈树生就是刚刚那位高傲的学委,长得帅学习好,老师领导心中的优秀学生代表,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为人冷漠傲慢,喜欢独来独往,极不合群。 他们扒到陈树生初中资料,发现他初中有过足球比赛经验,成绩也很不错,还获得过最佳球员,更巧的是陈树生初中也是踢的前锋。 没人比他更适合了。 可惜陈树生是出了名的性子冷,卞震一来二去求了他好几天了,也不见得打动这位冰山。 “他不愿意。”卞震耷拉着脑袋,“我这热脸贴他冷屁股也贴了好几天了,就是冻屁股也该贴化了,太不近人情了。” “高三了,学习紧,他不愿来也是情理之中。没事,我回头找他问问。”张奕辰怕拍卞震的肩膀,“行了,要上课了,我先回去了。” “慢走。” 高星森挥挥手,搂着卞震转身回班。 周五的最后一节课,老师的讲课声忽大忽小,高星森心不在焉地盯着黑板。 高星森对于周末最后一节课极其没有耐心,而还剩二十分钟下课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噼里啪啦收拾东西了。 球队问题尚未得到解决,高星森对此倒没有多上心,发现陈树生会踢球以后一次也没主动找过他,一直以来都是卞震在操心着。 还剩十分钟下课的时候他便抱着书包开始想着怎么去打动陈树生这座冰山,想来生活中遇到的困境也不全是无益的,至少现下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还剩五分钟时他已无心陈树生的事情,盯着黑板上的圆钟抓耳挠腮。 还剩三分钟下课——高星森开始和同桌聊天。 叮铃铃—— 下课铃声终于响了,高星森截断和同桌的聊话,背上书包起身来。 “唉——小森你别急着走。”卞震喊住他,“咱俩待会儿再找陈树生说说,下下周就要比赛了,这个周末就要把人员确定下来。” “好吧……”高星森只得止步,说道,“我先去拿手机。” ˉ “老常,我拿手机。”男生站在办公桌后边儿说。 被叫做老常的秃顶男人推了推眼镜,拉开脚边的抽屉,一排排堆放整齐的手机展露出来。 高星森在一堆手机里挑来挑去,他的手机壳是纯黑色,右下角有个白点,找起来有些费劲。 “高星森,”老常喝了口冷透的茶水,慢悠悠道,“你这个数学成绩怎么越来越差了,上次还能及格,现在都五六十了怎么回事?” 高星森终于找到自己的手机,他没急着开机,随手揣进裤兜里,跟老常说:“这个问题我也在想,主要可能是因为全球变暖。” 老常:“……跟全球变暖有什么关系?” “天气越来越热了啊,这天一热,人就浮躁,人一浮躁,就安不下心学习,建议学校修个空调,这空调一修,哎!说不定我就能考个一百一一百二了……” 高星森满嘴跑火车的劲已经要把车开上喜马拉雅山峰了,突然被一句冷嗖嗖的男声打断,“老师,拿手机。” 高星森一扭头,见陈树生不知何时站在了他旁边。 “这儿。”老常指指打开的柜子。 高星森侧身让开,给陈树生留下位置拿手机。 老常见状说:“你看看人家陈树生,回回考年级第一,你多跟人学学。” “克隆羊多力只活了六年。”高星森笑了笑,“走了老常。” “什么?什么多力?”老常指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他说什么?” 陈树生找到自己的手机,离开时解答了老常的疑惑,“他的意思是他不做学人精。” 陈树生刚走出办公室门口,便被一句流氓的哨声拦了下来。 “学委。”只见高星森靠在墙上,像等女朋友放学的小男孩,调戏般望着他。 陈树生淡淡瞥他一眼,“有事?” “有啊,当然有。”高星森笑嘻嘻地凑上去,“同班一年多了,咱们还没一起吃过饭,要不找个地儿吃点,顺便聊点事儿。” “不用了,直接说吧。”陈树生冷冷地望着他,“是进球队的事吗?” “啧啧啧,不愧是年级第一,就是聪明啊。”高星森说,“就是这个事儿。你先别急着拒绝,听我好好跟你说说,你看啊,我们让你去不会耽误太多时间,下下周有场比赛,踢完我们就能进云顶杯,云顶杯就算我们能踢进决赛,总共也就四场比赛,合一块儿就五场比赛,你只要和我们踢五场比赛就好。这可是高中最后一次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陈树生冷漠道。 “好冷漠。”高星森捂着胸口,做一副伤心的样子,“我说了这么多你就没有一点心动吗?” “没有。”陈树生厌烦道,“还有其它要说的吗?” 高星森也想不出词了,该说的都说了,只得道:“没了。” “嗯。”陈树生转身,没走两步又停下来转了回去。 高星森两眼一亮,忙问:“怎么?你心动了?” 陈树生却只是用一贯冷漠的腔调说:“这是最后一次,别再用这件事来烦我了,你们真的很烦。” 不是? 卞震来那么多次不骂,他第一次来就挨训? 高星森心里不服气,一咬牙,追上去,大喊一声:“你才烦!” 陈树生:“……” - “手机拿好了吗?”卞震见高星森回来,忙道,“陈树生走了没?走,找他去。” “不用了。”高星森蔫了吧唧地说,“别找了,他不会来的。” 是夜。 干净的出租屋里高星森坐在电脑前,电脑屏幕前显示着和平精英游戏中的界面,右下角一个小框里框着少年戴着口罩的脑袋。 这是高星森做游戏主播的第三个年头,他坚持神秘主义,从始至终戴着口罩直播,三年来还没人见过这个ID叫“勇敢的心”的主播的真实面目。 【主播什么时候摘口罩呢】 【新粉,想问为什么要戴口罩呀】 【操作好六】 【就这还六?楼上吃点好的吧】 高星森没有关闭弹幕界面,趁着捡东西的功夫挑着回复了几条。 “为什么戴口罩?这个问题问得好。事情是这样的,一年前,我路过一个房子,那栋房子起了火,熊熊大火,我看见火光里二楼一个美女向我求救,你们都知道的,我这个人善良,我二话不说就冲了进去,把美女救了出来,然后脸被烧伤了,为了不影响观众的观感,我就戴着口罩了。” 【心,你是三年前开始戴口罩的】 【又来了】 【真的吗好感人】 【这你也信?他去年说他的脸是在泰坦尼克号上救露丝伤到了……】 【……】 高星森在房顶架枪,一枪瞄了一个人,继续说话,“噢,我记错了,是三年前。泰坦尼克号,我有说过吗?这也太二了吧,我肯定没说过,你们每天看了别人又来看我,记混了吧。新粉右上角点点关注,加个粉丝团呀。” “感谢软小乖乖送的啤酒。” “感谢心心宝宝送的一箭穿心。” “……” 凌晨两点,高星森关掉直播,摘下口罩扔在一边,疲惫地躺到床上去。 他摸出手机开机,打算刷两个视频就睡觉。 感觉到睡意一点一点漫上心头,他虚着眼把开机成功的手机解锁,点进微信看见一堆红点。 “我去,这么多人给我发消息?”高星森顿时清醒了些。 【高三七班非同一般:祁萱:咱们到此为止吧。】 祁萱又抽什么风? 高星森点进群消息。 【祁萱:揭露某卞姓男性,说好了下午去吃披萨,结果我都到了他说有事,半个小时后我在游戏城看见他在唱歌。】 配图是卞震靠在游戏机上深情演唱的照片。 【蒋初:根据本朝律法,当判处死刑。】 【曹向:太不是东西了,所以吃披萨为什么不叫我?】 【祁萱回复蒋初:初哥大义!】 【祁萱回复曹向:你不配。】 【卞震:听我解释。】 【祁萱:别解释了我不听。】 【祁萱:咱们到此为止吧。】 祁萱是张奕辰发小,跟高星森和卞震关系都不错,高星森看着消息笑了一阵,发了一条。 【,:萱萱,你还有我。】 凑完热闹他又切出屏去看其它消息。 【林总:上次那件事,你和陈总说一下。麻烦了。】 【爸:「语音」21''''】 【妈:到哪儿了?】 【小姨:到了没有呀?给小枝买个棒棒糖回来。】 【王叔叔:小少爷,我在你楼下等你。】 【微信支付:已支付3700元。】 【微信运动:「应用消息」】 等等。 等等! 等——等—— 这是谁的消息? 爸? 爸! “我靠!”高星森猛地丢开手机从床上弹起来,惊恐地望着四周。 他爸死五年了。 “我靠,高建成,你诈尸了吗?”高星森戒备地望着四周,“高建成,我知道是你,你快出来。” 喊了半天也不见有反应,高星森安慰自己一定是太困了看错了,后又重新拿起手机来看。 “怎么还有个妈?我不是给她拉黑了吗?”高星森翻看着,“我怎么不记得我有小姨?林总又是谁?我记得我们直播老板姓王啊……我买了什么东西三千七?!” “林昊。”高星森的目光挪到置顶好友上,“这是谁?我怎么给他置顶了?” 高星森点进去,只见满屏的绿。 隔着无数时间条的消息,没有一条回复。 “最近怎么样?”高星森逐字念着,“我转学了……等等!” 高星森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切出屏幕,点进个人主页。 “我靠,这不是我的号啊。”高星森退出微信一看,壁纸不是他用了几年的莱万,是一张陌生的风景图。 高星森把手机翻过来一看,纯黑色的手机壳,但是,“白点呢?!” 高星森捋了一阵,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机和同学拿反了。 “这也能遇得到。”高星森无语地拍拍脑门,给自己拨了个电话。 嘟……嘟嘟…… 电话接通。 高星森对着电话里说:“喂,同学你好,那个,咱俩手机——。” “你谁?”他的话被打断。 怎么这么耳熟。 “我是高星森,你是?”高星森问。 那头说:“陈树生。” [加油][加油]终于开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牛——逼! “你哪来的我电话?我说了我不去。”那头说。 “你不会到现在还没看过手机吧?”高星森无奈道。 “什么手机?”陈树生刚开机,还没来得及看就接到了电话,听他这么说,切出去一看,顿时怔了一怔,“你居然用这么下贱的办法?” “我靠我去你的!”高星森对着手机咆哮,“天地良心我也是受害者,谁让你和我用这么像的手机壳!我怎么知道这是你手机?我也刚发现好吧?而且你踏马也真是克隆羊,连锁屏密码都和我一样。” 陈树生静静听他说完,“……” “你住哪儿?我找你去,咱俩把手机换回来,免得你觉得我会觊觎你手机里的东西。”高星森抓抓头发。 “我不在榕城。”陈树生说。 “那你在哪儿?”高星森咬牙切齿。 “我回家了。”陈树生说。 高星森好像听说过,陈树生是鲤城的。 他无奈骂道,“放个两天的周末,你踏马大老远跑回家干嘛?” “我妈生——关你什么事?”陈树生说,“你把手机给我寄回来,我也——” “等发货了我们就开学了,学委,你没有常识吗?”高星森道。 “那你想怎样?”陈树生也不耐烦了。 “就这样吧,周天下午再把手机还我,放心,我不会看你的东西。”高星森说。 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留下一句,“随你。” 电话挂断,高星森重重捶了一拳被子,“真是点儿背。” 等等。 他刚刚,是不是,在班级群发了什么。 高星森颤颤巍巍点开微信,点进班级群,看到满屏的消息。 从来不在班级群发任何消息的闷骚学委陈树生今天破天荒发了一条——【萱萱,你还有我。】 【卞震:?】 【蒋初:啊?】 【曹向:什么情况?】 【徐力:我眼花了?】 【祁萱:啊?谢谢。】 高星森关掉手机,捂着心口祈祷陈树生不看班级群。 兀自躺了一阵,高星森脑海里突然浮现刚刚无意点进去的那个聊天框。 被置顶在微信最顶端,满屏的发送消息却一条回复也没收到,列表首页的头像旁边,跟着一句一个月前发送的消息。 【想你了。】 傲慢冷漠的学委,也会对人说这种话吗?真是难以想象。 那个账号的主人,叫林昊。 林昊,这是个男生的名字吧? 这满屏的绿和这句想你了,对着一个男生。 “我靠!”高星森灵光一闪,“难道——他是gay!” 哪有直男给男的当舔狗?? 原来高高在上的学委,是个同性恋啊。 - 周天返校之后陈树生察觉到同学看他的眼神变得有点奇怪。 说不清哪里奇怪,就是觉得自己好像干了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发现了? “陈树生!”高星森把书包扔到自己座位上,拉着陈树生就往外走。 陈树生也不废话,只把他手机递给他,又摊手,“我的。” 高星森同样把他手机递回去,待陈树生刚要离开,便被高星森拦了下来。 “虽然这样很贱,但这确实是不小心看见的,我没有故意去看你的东西。”高星森毫无厘头地开口,“陈树生,加入我们球队吧。” “不要。”虽然不明白他在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些什么,但陈树生依旧冷冷拒绝了一遍。 高星森压低声音,小声说:“如果你拒绝,我就告诉全校——你是同性恋。” “什么?”陈树生一愣。 “抱歉,你微信置顶,我不小心看见了。”高星森说,“但是只要你加入我们球队,我保证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听到这话,陈树生脸色骤然一变,声音极冷:“你看见什么了?” 高星森见他有些不对劲,抱着鞠躬尽瘁为球队的心态他只好壮着胆子继续说:“放心,我没有仔细看,只是不小心点进去瞟了几眼,能看出来发得挺露骨的,不过具体内容我可没有看啊。现在,你还要拒绝我吗?学委,加入我们吧,我可有你的把柄。” 陈树生短促而阴冷一笑,仍是说:“不要。” “你——”高星森拦住他,“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告诉全校你在给男的当舔狗,你是同性恋,我还会告诉大家那个人的名字,林昊是吧?我用电脑拍照留证据了。” “你敢。”陈树生双目充怒。 “你看我敢不敢呢。”高星森挑衅一笑。 下午五点,足球场。 陈树生站在跑道边上,对面是教练,周身围了一圈穿着球衣的男生像观赏动物园的猴子一样望着他,讨论声叽叽喳喳的,不绝于耳。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教练,熊哥。”高星森站在两人中间,“教练,这是陈树生。” “陈树生?”熊哥掀开墨镜看了他一眼,“以前踢什么位置的?” “前锋。”一旁的高星森替他回答。 “嗯,”熊哥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生,“挺高,条件不错,看着有点瘦了,跟人对抗行不行?” “熊哥你不懂,”高星森插嘴道,“咱学委这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陈树生耐心要耗光了。 他就不该答应他。 要不是…… “怎么回事啊?陈树生怎么突然同意加入球队了?他前几天不是死活不同意吗?”卞震问高星森。 高星森正了正色,认真说:“是这样,前几天我路过他家楼下,突然——” “闭嘴。”卞震打断他,“跳过编故事阶段,到底怎么回事?小森,你不会跟他交换了什么吧?难道是——” 卞震上下打量着高星森的身体,“你——” “闭嘴,比我都离谱。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我不小心拿到他的把柄了。”高星森说。 “什么把柄?”队里的后卫门将中场全都围了上来。 真实的把柄自然是不能说的,作为一个诚实守信的三好公民,高星森既然答应了,就绝不会信守承诺,他想了想,说:“他的衤/果照。” “什么!” “嘘!” “我去你可以啊,怎么拍到的?”边卫说,“你这要是卖给他的小迷妹不得赚翻?” “怎么拍的这是秘密,而且我没那么下贱,我不会随便卖给别人的。”高星森说。 卞震笑眯眯地问:“那你给咱们透露透露,那啥,学委那东西,大不大?” 高星森呛了一下,“这个……” “嗯?” “小!”高星森说,“非常小!” “啊……看不出来啊。”卞震一脸震惊。 “这你也信。”高星森拍了拍他的脑袋,“没衤/果到那个程度,大小不知道。” “嘁。” 熊哥转头看向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的众人,心里顿时窝火,“懒懒散散的干嘛呢,下周就比赛了你们围在这儿唱戏呢?奕辰,领队上道,先跑十圈。” “啊——”一群人拖着尾音直叹气。 “啊什么啊?”熊哥喊道,“再啊十五圈。” 待张奕辰带着队伍跑远,熊哥才转头跟陈树生说话,“简单地测试一下啊,主要是看看你的水平到哪儿。” “奕辰!”熊哥冲张奕辰招手,“带俩人过来!” “来来来!大家把球场让出来。”熊哥招呼着空出球场来,“踢个球过来。” “你说陈树生能行吗?”卞震跑到高星森旁边去,“他只是初中踢球踢得好,这都高三了,两年没踢了。” “我去,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高星森一边跑一边注视着球场的情况,“他要是不行我们不就白求他这么多天了?而且我还干了那么混账的事。” 两人的谈话被一声嘹亮的哨声打断,紧接着,球场中央的张奕辰几人开始左右跑位阻挡陈树生。 测试开始了。 跑步的人停了下来,门将随着惯性撞到高星森身上去。 球场上穿着校服的陈树生满脸怨气地穿梭在几人之间,黑白格足球像是上了胶水般粘在陈树生脚上,任张奕辰带着几人怎样拦截都不见得脱离。 张奕辰伸脚抢球,陈树生反脚把球踢开,飞快追上球重新往前,剩余几人也紧紧跟上。陈树生抬头看了眼球门,找准时机过掉几人,在边路直接打门,踢了个非常刁钻的位置,门将猛的跃起,球擦过他的指尖直直射进球框! “好球!” “我靠……”众人目瞪口呆。 卞震瞪大眼睛:“这眼花缭乱的过人。” 高星森也愣住:“这异于常人的盘带。” 门将心服口服:“这刁钻的射门。” 陈树生从容地擦了擦汗,退出球场来。 “可以啊。”张奕辰伸手要和陈树生击掌。 “嗯。”陈树生避开他的手转身走了。 张奕辰的手僵在空中,他尴尬收回,被高星森一巴掌击上,“牛逼!” “可以啊学委。”高星森搂着张奕辰,笑嘻嘻地说,“没看出来你踢球这么厉害啊。” 陈树生满脸厌烦,看也不看他。 “这是谁啊熊哥,”右边锋周远跑上前来,“在哪儿弄到的这种高手?” “高星森他们班的。”熊哥看着陈树生,面露欣赏,“可以啊,你留下来踢边锋吧。咱们队的训练时间我跟你说一下啊,每天早上五点半——” “我不参与训练。”陈树生冷冷打断他。 熊哥:“什么?” “我答应的是踢比赛,训练我不参与,我要上课。”陈树生说。 高星森呛了一下,他好像还真没说训练的事。 “哥们儿你这就不对了,足球是十一个人的运动,打的就是一个配合,你总不能到时候一个人上场跟人踢吧。”周远说。 “那是你们的事情,我从来没答应过要和你们配合,输赢我也不做保证,我只确定我能上场就行。”陈树生这话是对着高星森说的。 “诶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周远是个暴脾气,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指着他就喊。 “诶好好好,”高星森忙挡在两人中间,“他不训就不训吧,他是我们班学委,很在意学习的,行了周远,他这人嘴就这样,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陈树生看了眼熊哥手里的信息登记表,抽出一张,转身走了。 “你看他!”周远愤愤踢了一脚球,“妈的什么人啊牛成这样!我他妈最看不惯这种仗着自己有点小本事就拽上天的傻逼。” “好好好,看不惯看不惯。”高星森拍拍周远的背,“咱不看他。” “你他妈哄小孩儿呢高星森!”周远抵开他。 足球场修在学校山顶上,陈树生的背影离开跑道,沿着向下的楼梯一点一点消失,四周男生女生勾肩搭背、欢声笑语,只他独自一人来了又往。 陈树生是高一下期转来一中的,一年半了,怎么还是一个人呢。 高星森淡淡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第3章 第 3 章 榕城的秋老虎秉持不热死人不休的工作理念,九月的教室连窗沿都是滚烫的,窗外烈日当空,整个学校红彤彤的一片。 食堂这会儿更是热火朝天,绕是几个空调不死不休地工作也还是给人热得满头大汗。 中午用餐高峰,几个窗口都排着长长的队伍,队伍中间高星森几人嬉闹着。 “别贴着我了,热。”祁萱推开挂在她身上的高星森,烦道,“一训练完就跟软骨病犯了一样,恨不得坐人头上。” “初哥……”高星森又转头去靠另个女孩。 得到蒋初同样的推开,“一身汗别碰我。” 只剩下同样刚训练完一身汗的卞震和张奕辰,高星森看了两人一会儿,只得就罢。 “来小森,哥哥让你靠。”卞震热情地张开双手。 高星森嫌弃一瞥,只道:“……滚吧。” 队伍龟速往前,祁萱皱着眉往前望着,抱怨道:“哎,还有多久啊。” 高星森没坚持一会儿,又靠在祁萱身上去。 “滚啊。”祁萱试图推开他,动作间却看见不远处一道身影,忙惊叫一声,“我靠!陈树生。” 几人顺势看过去,只见陈树生独自一人坐在餐桌前,慢腾腾地吃着饭。 “我靠他好像在看我。”祁萱连忙拉过高星森挡在自己面前,推也不推了,就这么严严实实躲在他后边儿。 “看你干嘛?”张奕辰不解问。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卞震解释道,“我们怀疑,陈树生——可能喜欢祁萱!” “咳!”高星森猛得呛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两人。 “哎呀,你别说出来。”祁萱尴尬道。 高星森:“……?” 张奕辰看看祁萱,又看看卞震,“怎么说?” 卞震一向好起哄,对这些小八卦别提多感兴趣,忙声情并茂地跟大家讲起来,“这样的,前两天祁萱在我们班级群抱怨说我放她鸽子,然后你知道吗,从来不在班级群里发消息的陈树生居然在下面发了句,‘你还有我,萱萱,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永远在你身边’!” 高星森:“…………有后面这句吗??” “哎,反正差不多就这意思。”卞震说,“如果这都不是爱,那还有什么是?” 说起来高星森都把这事儿忘了,发酵了这么几天没想到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他抬起头看了眼不远处低头吃饭的陈树生,愧疚之意油然而生。 “陈树生怎么说也校草,学习好还有钱,被他喜欢不好吗?遮遮掩掩的干什么?”张奕辰有些不爽地问。 “被他喜欢我挺高兴的,但我真的不喜欢他,而且他那群小迷妹多疯狂,如果让她们知道了不得把我埋了?我还想多活几年。”祁萱说。 “呃……”高星森干笑两声,想解释,又说不出口,最后支支吾吾憋出一句,“没事儿,说不定过几天他就不喜欢你了。” “也是,”祁萱笑了笑,“对了,华西路新开了家甜品店,周末一块儿去吃吧。” “我不去,我减肥。”蒋初举起肉嘟嘟的小手。 “啧,说什么呢。”高星森揉揉蒋初的脑袋,“你又不胖,减什么肥?谁又跟你bb什么了?怎么又想着减肥?” “对啊,”祁萱抱住她,“一起去呗,有你最爱的草莓慕斯!” 蒋初想了一阵,最终还是败给大家的劝说和草莓慕斯,“好……吧。” “你们呢?” “我去我去,我好久没吃蛋糕了。”卞震举手。 “希望你这次不会中途有事。”祁萱狠狠瞪了他一眼。 卞震:“……旧事不重提。” “我不行,周末要去我姥姥家。”张奕辰说。 “好吧,”祁萱又问,“小森呢?” 高星森笑了一笑,“我周末有事儿,就不去了。” “哎,”卞震张开双手,一手搂蒋初一手搂祁萱,“看来只有我陪你们去了!” 几人打好饭,挑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下。 高星森叼着筷子瞥了眼不远处的陈树生,筷子在嘴里晃了两下,大家都已经闷头吃起午饭。 “我过去一下。” 他说罢,端起餐盘,走了过去。 刚刚落座陈树生对面的位置,对方便极其不友好地看了过来,淡声问他:“有事?” “没事啊,吃饭。”高星森粲然一笑。 “你吃这些能吃饱吗?”高星森说着,夹起一块肉放进他餐盘里。 陈树生毫不留情地夹起肉扔回去。 “哎?你不吃肉吗?难道……”高星森凑近他,小声问,“你们gay有什么讲究吗?” 陈树生一咬牙,骂滚。 “别啊,我找你有正事的,下周三就要去三中比赛了,还有好多事没跟你交待呢。”高星森看着他,“队服我已经放你位置上了,你回去看看合不合身,不合身再拿去换吧,哦对了,你爱吃肠粉吗?那天早上我们要提前走,来不及吃早饭,我家楼下有家肠粉做得巨好吃,我到时候给你——” “高星森。”陈树生冷冷打断他,“我们有这么熟吗?” 高星森顿了一下,有些吃瘪,“都是一个球队的了,还不算熟吗?” “不算,别来烦我。”陈树生说罢,端着餐盘起身走了。 邻桌的卞震追寻着陈树生离开的轨迹,一笑,喊道:“回来吧小森,人家不想搭理你。” 高星森垂头丧气地回到原桌,泄气道:“怎么会有人这么冷漠?我怎么就不信呢?你说他来这儿几年了一个朋友都不交,谁跟他说话他都这样,到底是为什么啊?” “还能为什么?人瞧不上咱呗,人家学习好家境好,长得还那么好看,根本就不乐意跟咱们玩儿。”卞震吐槽完,又忍不住道,“不过他为什么会突然喜欢上萱萱呢?难道是蓄谋已久吗?不会这家伙顶着这张脸还搞暗恋吧?” 祁萱:“说话就说话,别拿我开枪行吗?而且我怎么了?老娘我学习虽然不好,但我长得好家里条件也不错,还会跳舞,他喜欢我也是应该的。” “是是是,应该的应该的——你发什么呆呢小森?” “啧,我就不信了,还真有这种人。”高星森一拍餐桌,抬起头来,“我非得看看他到底为什么不交朋友,陈树生下午是不是都在外面吃?” “好像是,怎么了?”卞震问。 高星森挑起眉,一笑,“跟踪他去。” 下午放学。 高星森一路跟踪陈树生到校外一个巷子里,前面的人似乎有所察觉般停了一下,高星森忙藏身于一颗榕树背后,几秒过后,他探出头,原本安静的巷子已经热闹起来。 “你就是陈树生?” “你挺有名啊。” 哇。 赶得早不如赶的巧,有好戏看了。 高星森一挑眉,悠闲地点上一根烟,准备看戏。 几个染发染得头发燥得像扫把根一样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围在了陈树生面前,手里夹着小卖铺买的劣质香烟,吞云吐雾地说着话。 “长得也不怎么样嘛。”有人道。 这话绝对不可信,陈树生的长相身材,即便不在学校也是万里挑一的,哪怕是此刻穿着最普通的蓝白校服,站在一群打扮得花里胡哨的男人对面,看过去也是最惹眼的一个。 “有事?”陈树生雷打不动的开场白像微博自动回复一样,不会因人而异。 “哟,还挺吊。”金扫把挑起眉,“怪不得有人叫我揍你呢,这么吊的人是我我也想揍。” 蓝扫把叼着咽,颇有一副中二少年的风范,“我们今天来就是告诉你,离张丽远一点,她有男朋友了。” 陈树生皱起眉,“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她有没有男朋友也和我没有关系。” “嘿你小子——” “哎草!”刚要说话的红扫把让一个书包砸中,踉跄两下被旁边的人扶住。 “谁!” “你爷爷我!” 陈树生转头一看,见高星森一手插着兜,一手夹着烟,不紧不慢走过来。 高星森行走江湖多年,一贯奉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真理,更何况被找事的还是他们球队现如今的大救星,怎么说也不能坐视不管。 一见那人有动手的势头,立马就冲了出来。 陈树生抬眼望去,微微愣了一下。 “你踏马又是谁?”红扫把捂着脸骂。 高星森弯腰把书包捡起来,站在陈树生前面,“不都说了,你爷爷,还要说得更详细一点吗?” “你他妈最好别多管闲事,不然连你一块儿揍!”蓝扫把喊道。 “今天这闲事儿,我他妈管定了。”话音刚落,高星森把手里没熄灭的烟蒂弹了出去,只闻一声字正腔圆的‘卧槽’,一群人打作一团。 阳光越过屋檐照过来,叫骂声和拳头撞击□□的声音混在一块儿,蝉鸣响破了天。 长达几分钟的恶战结束,高星森拉起陈树生跑出巷子,坐在一个楼梯口喘气。 “妈的这几人,体力这么好不去踢球来打架,真是暴殄天物。”高星森吞咽一下,抬眼去看陈树生,“你没事吧?” “没。”陈树生淡淡应。 “他们是谁啊?”高星森问。 “不认识。”陈树生说。 “你又招惹谁了?”高星森笑说,“都有校外的人来整顿你了。” 陈树生:“。” “正常正常,咱们学委学习第一,颜值第一,连招惹人都是第一。”高星森冲他竖了个大拇指,“牛逼啊。” 陈树生:“……” “你都不谢我一下吗?”高星森说,“我刚刚可是帮你打跑了那群人。” “没有你,我自己也可以。”陈树生整理好衣服,从地上站起来。 “真冷漠。”高星森低头摸了摸手上的伤,不动声色地抽了口冷气。 陈树生的目光在他手上一顿,心头微微一热。 他叹了口气,坐回去从书包里摸出两个创口贴递了过去。 高星森盯着他递过来的东西,笑了一笑,“你还随身带着创口贴?难道你早有预料会有今天?” 陈树生没什么耐心地催促着,“要不要?” 高星森挑起眉,得寸进尺道:“我这一个手也不好贴啊,要不你帮我贴?” 陈树生撕下一片创口贴,用自己的胳膊给他示范了一遍,“这样不就贴上了?” 高星森无语:“……真是不解风情。” “给我吧。”他无奈伸出手去,收到的却不是一枚创口贴,是对方微凉的体温。 陈树生抓住他的手腕搁在自己腿上,腾出手去撕创口贴外包装。 一中校服分春夏秋冬四款,这个天大家都穿的夏款,男生的短裤直到大腿根,高星森的手就贴在他大腿上,没有布料阻隔,不加掩饰地贴着。 高星森第一次注意到,陈树生的腿好白。 陈树生熟练地给他贴好,面无表情地扫开他的手,“好了。” 燥热的风擦过脸颊,蝉鸣声嘹亮,陈树生站起来整理好衣服,犹豫半晌,说:“谢了。” “我靠,你说什么?”高星森腾的一下站起来,“我没听错吧?” “……”陈树生又是一副冷漠的神色,看向他,只说,“我说,下次再跟踪我,连你一块儿揍。” 高星森:“……” - 跟踪任务不算白费,至少他和陈树生的关系在他而言也算是小有进展。 一晃到了周末,假期前吵着要去吃蛋糕的几个人如约而去,三个人不死心地在群里轰炸了一阵,想着能打动一番没去的两位,高星森翻看着群里一张一张的蛋糕照片,在心里骂了一阵他爹。 他也好想跟大家去吃蛋糕…… 这天下了阵小雨,天空阴沉沉的,高星森背上书包,出了门。 从家到墓地有一个小时车程,高星森起了个早,这会儿有点犯困,就靠在车上打起了盹。 “同学,到了。” “哦,好。”高星森付钱下车。 他点了根烟,慢腾腾地往墓地里走。 烟抽完了,他还没找到他爹的碑。 “我怎么记得就是这儿?”高星森自语道,“该不会是这家伙半夜起来给自己挪了个位吧?” 在一排排墓碑中穿梭了几圈,高星森终于找到了。 “死了还跟我玩儿捉迷藏,”高星森无奈地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让我一通好找。” 他扫干净墓,把书包里的酒和花拿出来换下去年的,坐在墓碑旁边和他爹聊起了天。 自言自语说了一会儿后他觉得有点口渴,偷了他爹一瓶酒,“主要是担心你喝多了晚上想尿尿,我替你分担一点。” 高星森拉开扣环,仰头灌了一口,“今天天气还不错,挺凉快的,给你带了这么多酒,你在下边儿要是撞见了爷爷可得跟他分点儿,别就知道自己一个人喝。” 高星森抬手轻轻地抚了抚墓碑上的照片,声音低了下来,“一转眼都走五年了。” 他沉默地望着照片里的人,好像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化作一句,“我过得还不错,你别挂念。” 其实高星森是高建成捡来的,这件事直到高星森上小学他才知道。 是在大家谈论母亲的时候高星森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接触过母亲这号人物,于是回家问他爹,他的母亲在哪儿?高建成说不知道。 敷衍了一段时间,高建成受不了了,干脆告诉了他。 他说小森,爸爸给你讲个故事。 ‘从前有个男人从外地赶回家过年,刚下火车,就在车站捡到一个婴儿,婴儿的肚兜里卡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希望你能收养他,他是一个健康的孩子。男人心想,应该是哪家人养不起了,他心地善良,把小婴儿带回了家,带回家养啊养啊,一转眼这孩子就七岁了,有一天,这个孩子问男人,他说,爸爸,我妈妈呢?男人就说,小森,爸爸给你讲个故事。’ “……”那时的高星森花了两天时间才明白过来,转头哭了整整一宿。 不知道为什么要哭,高建成待他不错,家里还有个爷爷,对他也是宠溺有加,可能是小孩儿的信息接受能力比较差,可能是被抛弃了总归有点失望。 也可能是大家都有母亲,就他没有。 高建成那时候都二十五六了,早到了结婚的年龄。其实他也想结婚,想娶个媳妇儿,可惜带着高星森这个小家伙,吓跑了好几个相亲对象。 曾经高建成和一个女孩谈了两个月的恋爱,都要开始谈婚论嫁的时候女孩提出把高星森扔掉,他理解,没人会喜欢家里有个别人家的小孩儿。 高建成很喜欢那个女孩,这个提议他前前后后想了一个星期,有天晚上他盯着高星森看了一宿,第二天去和女孩分了手。 皇天不负有心人,有一年出现了一个女孩,二十出头,长得水灵灵的,性格又好人又勤快。高建成见她第一眼时就萌生了把高星森扔到天涯海角的想法,心里喜欢得没话说。 他四处打听,得知女孩没爹没娘,孤零零一个人来了榕城打工,心疼得很,然后就开始计划把高星森扔哪个垃圾桶去。 经人介绍撮合,两人终于好上了,好上了之后高建成又成日提心吊胆,不舍得扔了高星森。不想这个女孩不仅漂亮,还善良宽容,他不要求高建成扔了高星森,还说她嫁过来以后会好好照顾高星森。 高建成感动得不行,把高星森摁在地上给她磕了几个响头。 就这样,高星森有了妈。 那是高星森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他有爸,有妈,有爷爷。 初一的一个晚自习,他和往常一样盯着手表焦灼地等待放学,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班主任走进教室来把他叫了出去。 那天晚上他没有等到下课,等到了他爸的死讯。 夜里天空漆黑一片,繁星点点,那是一个秋天,他爸在工地摔死了,死得很难看。 他只剩下妈和爷爷了。 工地赔偿了六十万,收在他爷爷那儿,高星森偷了出来,一半儿给他妈当嫁妆,一半儿给爷爷治病,然后他妈嫁出去了,爷爷没治活,他就只剩一个人了。 天空阴云密布,眼看又要下雨了,高星森在高建成坟头抽了根烟,转身走了。 第4章 第 4 章 “小森你没来简直要后悔一辈子!”电话那头祁萱的声音像气泡水一样甜滋滋地闯进来,“这家店蛋糕太好吃了!卞震吃了两块了!初哥也吃完了一整块!” 卞震的声音凑进来,“我再也不想吃了,腻死我了!” “谁让你吃那么多,还怪人蛋糕腻!”祁萱推开他。 “你一定要来。”祁萱说,“真的巨好吃!” “好好好,”高星森笑道,“改天一块儿去。” “小森?” 熟悉而陌生的中年男声打断他们的聊话,高星森抬头看了一眼,目光一顿,对电话里说:“行了先挂了,我大伯叫我吃饭了。” “真是你啊小森?”男人皮肤黝黑,脸上油光满面,眼仁发红,穿着一件被洗得发白的黑色短袖,笑嘻嘻地朝高星森走过来。 这人是高建德,高建成的哥哥,高星森的大伯。 他旁边跟着一个打扮得很艳俗的女人,一扭一扭地跟着走了过来。 “嗯,”高星森表情淡淡的,“有事吗?” 高建德笑了笑,语气随和,“怎么回来了,来看你爸吗?” “嗯。”高星森忍着不适说,“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啧,怎么跟你大伯说话呢。”旁边的女人喊道。 “别着急走啊,咱们好久不见,叙叙旧啊,”高建德说,“你在哪儿读书呢?你那学校怎么样?你弟弟小伟,他这不马上升高中了,你看你那儿要是好的话——” “不好,垃圾中学,升本率零。”高星森打断他。 不远处的文具店,店员把装着练习册的袋子递给陈树生,“你的东西,拿好。” 陈树生接过东西说了句谢谢,转头出了文具店。 在看到街道对面的男生时,陈树生感叹这个世界真的太小,怎么在哪儿都能遇到他。 “啧,这样啊,”高建德抹了把脸,笑说,“我看你还不如回去求你妈,你一个小孩儿能过成什么样子,我说你妈也真是,翻脸不认人,你爸死了没几年,转头就和别的男人好上了。” 高星森拧起眉,突然低头左顾右盼起来。 “说不定啊,你爸死之前,她就勾搭上别的男人了。”高建成见高星森东张西望的,不解地盯着他,“你找什么呢?” “板砖。”高星森回答完,弯腰从房子下边儿捡起一块大石头,直起身隔着一段距离对准了高建德的脑袋。 陈树生步子顿住。 “哎!你干什么?!”高建德忙带着旁边的女人后退几步。 高星森紧紧抓着石头,声音冷而阴沉,“我妈什么人我比你清楚,用不着你在这儿说三道四,再让我听见你们造她谣,我手上这东西就不只是指着你脑袋。” 这附近没什么人,他们动静也算不上大,若不特地往这边去看,基本没人知道这个角落正在上演着一出大义灭亲的戏码。 “你这小孩儿,没爹教没娘教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简直太没有分寸了!”旁边的女人喊道。 “你们又算什么长辈?是我爷爷生病的时候一心盼着遗产的长辈?还是我爸死的时候惦记我爸赔偿费的长辈?”高星森举着石头往前走了两步,“我有没有人教关你们屁事,我怎么过怎么活和你们他妈一点关系没有,如果闲得没屁放只知道嚼别人家舌根我建议你们找个忙点的工作。” “你还有脸提你爷爷的遗产!”高建德大吼,“我都还没说你那事儿你还说上我了!这些年没人管翅膀硬了是吧?你二伯是体面人我可不是,今天我说什么也要替你爹好好教训你一顿!” 他说完捡起一旁的石头就冲高星森扔了过去,高星森没料到他会这么无耻,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躲避了,石头就这么直直冲了过来,却在即将撞上高星森的身体时被一本练习册撞开。 高星森一愣,转头看了过去。 似曾相识的场景,书包变成了练习册,走过来的人从高星森变成陈树生,腹背受敌的又由陈树生换成了高星森。 陈树生带着一贯冷漠的表情,站在了高星森旁边。 高建德深深皱眉,不悦地看着陈树生,“你又是谁?这是我们家事,跟你没关系。” “家事上升到暴力行为就是刑事了,”陈树生慢条斯理地低头在手机里点出110举到高建德面前,“如果你还要继续闹下去我马上拨通电话,到时候不管你家事还是什么事,就跟警察说去吧。” “你——” “好了,”女人见好就收,她拉拉高建德,“走吧还是。” “你是他朋友吧?”高建德临走也没想积点口德,“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他——” “高建德!”高星森大吼一声。 “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你做的那些事我要让你身边的朋友全知道——”高建德还没说完,高星森举起石头扑了过去。 陈树生拽住他的手把他拉了回来,挡在两人中间,在高建德开口之前先一步说话,“不用,他是什么人我不感兴趣,我和他不是朋友,你给我讲他过去的东西我只会觉得浪费时间。我只知道你现在再不滚我一定会报警。” 高建德气得脸红脖子粗,咬牙切齿地骂了两句脏话,转身走了。 男人和女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陈树生的手还紧紧抓着高星森的,他收回视线看向高星森。 陈树生印象里的高星森,烦人、贪玩贪睡、满嘴跑火车,任何时候都能笑,好像总有笑不完的乐子。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高星森,愤怒、压抑、无奈,还有绝望,连被他握着的手,似乎都在因为愤怒微微颤抖。 高星森先他一步回神,他扯出一个笑,抽出手来,“不好意思啊,让你见笑了。” 陈树生收回手,不知道说什么,就沉默着。 “其实是这样的。”高星森突然又像是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重新露出他一贯的笑容,言语不着边际起来,“几年前我在精神病院——” “……闭嘴。”陈树生打断他,“我没兴趣。” 高星森扯着嘴笑了笑,“总之谢谢了,今天是个意外,我一般不这么暴力的。我以前在精神病院干过一段时间暑假工,他们两个是里面的病人,今天不知道怎么出来了,看到我有点激动,犯病了,我就是担心他们在外边出事儿,故意吓吓他们。” “但凡你有一点常识,就应该知道精神病院不招暑假工。”陈树生冷着眼从地上捡起练习册,拍拍灰,“编故事前先查一下百度。” 高星森无奈一笑,“你怎么这么不给面子呢。” “高星森。”陈树生目光落在他的手心,沉默了一阵,说,“受伤了不知道吗?” “嗯?”石头表面粗糙,刚刚握着的时候太过用力,手心刮出几道口子,不过算不上疼,陈树生不说他都没发现。 “哦,”他不甚在意地看了一眼,“这点小伤,你知道吗陈树生,我以前在军事基地待过一段时间,跟人打枪战,被打到趴下,让我队友拉回来止血,血止了又出去跟人打,这点小伤算什么?” 陈树生:“……是和平精英的军事基地吧。” “你怎么知道?” “…………离我远点,你很烦。” -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高星森拖着疲惫的步伐走上三楼到自己家门口,门口的柜子上放着两个蛋糕,一个香橙味一个草莓味。 蛋糕旁边的纸条上写着:男人吃吧吃吧不是罪。 字迹是祁萱的,她字好看,有段时间班里同学写情书都是找她代笔。 “真是。”高星森失笑。 小组赛的最后一场,榕城一中对榕城三中,获胜队伍则晋级F省“云顶杯”联赛。 比赛场地在三中学校,大巴车就停在校门口,参赛同学都提前换好队服在教室里等着,一听到招呼,一窝蜂地跑下楼去。 陈树生穿着和大家一样的队服,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后面。 这是高星森第一次见陈树生穿球衣,和大家一模一样的黑白色短袖、黑色短裤,穿在他身上却跟网店特地聘请的球衣模特一样,站在一群男生里面,帅得有点出挑。 “那是陈树生吗?” “他怎么也参加足球队了?” “不知道,但是他穿球衣好好看!” 二楼窗台上趴着一排脑袋,往下张望着。 “看到九号没?” 九号高星森一个箭步钻进车里去。 “在那儿在那儿,进去了!” 车厢内气氛很亢奋,陈树生却只是面无表情地走进去,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显得格格不入。 高星森挤开抱着自己的卞震,起身到陈树生旁边坐下。 陈树生偏头看了他一眼,冷道:“坐这儿干嘛?” “那边太吵了。”高星森说。 陈树生:“你也很吵。” 高星森:“……” “哟哟哟!这是谁呀!”车厢内突然响起一阵哄闹。 门外走进一个女生,高高瘦瘦的,穿着运动服,腿又长又白。和这个年龄段的女生一样素面朝天的,扎着一个高马尾,看起来干净又利落。 很漂亮,是一种会让人有危机感的漂亮。 “姜队怎么来我们这儿了?我记得今天是男足比赛啊?”车厢内有人笑着起哄道。 这人是学校女足队长姜左,因为长相漂亮球技精湛,有“足球女神”的美称。 她提着两袋子运动饮料,重重搁在车厢前面,冲某个后卫喊:“周猛,给大家发一下,大家比赛辛苦,我请大家喝饮料。” “姜队威武!” “姜队牛逼!” “姜队最棒!” 车厢里闹哄哄的,高星森跟着笑了笑,对陈树生说:“看吧,比起他们,我算安静的。” 陈树生把头撇向另一边,盯着窗外,不予回答。 姜左在笑闹中拿起一瓶还冒着水汽的饮料,走向高星森,喧闹的人群静了静,开始起哄。 沸腾的男生跟猴一样嗷嗷叫起来。 “高星森,”姜左把饮料递给高星森,“比赛加油。” “啊?”高星森懵了一下。 “嗷——原来今天的比赛是小森一个人去踢啊!”卞震第一个喊起来。 “怎么回事啊姜队!怎么就给小森一个人亲自送水啊?” “喔喔喔喔喔喔——” “高星森快接着啊!” 车厢里闹翻了天,陈树生沉默地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高星森有些不自在地干笑两声,接过水,说谢谢。 “陈树生,你的,接着!”发水的人递来一旁柠檬味汽水。 陈树生淡淡撇了一眼,“我柠檬过敏。” “啊……”那人又低头在袋子里翻找,“这儿还有蜜桃的。” 这次陈树生看也没看,淡声说:“也过。” 高星森闻此看了眼自己手上还未启封的水,“我这瓶是蓝莓味的,你蓝莓过敏吗?” “过。” 高星森:“……”斗地主呢。 待姜左跟大家道别然后下车,车厢慢慢安静下去,一旁的陈树生才冷不防地开口,“好喝吗?” “什么?”高星森喝水的动作一顿。 陈树生皱了皱眉,又松开,最终说:“没事。” 第5章 第 5 章 关于陈树生的个人能力是否能够运用到这场比赛中来,比赛前两天球队领队组织了一场友谊赛作为考核。虽然不是正式比赛,可毕竟是比赛,陈树生没逃过。 在这次比赛中,陈树生展示了他超强的比赛天赋,球权竟有百分之六十的时间都在他一个人那儿,整场比赛几乎靠他一个人带动前进,最后毫无疑问地取得了胜利。 但同样也出现了一个问题,就是他和队友之间的不信任,在整场比赛中,他传球的频率只有他获得球权的一半。 教练和他说了这个问题,他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车一路颠簸地往前开去,车厢里还是很闹腾,卞震在后面叫了一声高星森,让他看手机。 高星森摸出手机来看,想说为什么这么近还要发微信,看到消息条里陈树生的名字,又把嘴闭上了。 【卞震:你说陈树生会不会比赛的时候搞点啥?你用人家衤/果照威胁他,他万一气不过比赛的时候搞我们,帮着对面得分咋办?】 【卞震:而且你让他帮忙踢完最后几场比赛,如果这次比赛输了,就不用踢后面的了,你说他会不会为了省事让咱输掉这场比赛?】 【卞震:这也是大家担心的问题。】 高星森读完消息侧眸看了眼一旁静静盯着窗外的陈树生,想了想,低头打字。 【男人要有担当:他不是这种人。】 卞震的消息回得很快。 【卞震:你和他不熟,不了解他,这都说不准。】 【男人要有担当:熊哥说让他踢首发,如果发现任何他踢假赛的情况,就换下。别这样震震,比赛还没开始就不信任自己的队友,这样让人好伤心的。】 【卞震:所以我这不给你发微信嘛,我就是担心,这毕竟是我们最后一场了,前两年都没进云顶杯,好不容易踢到这里,今年再不进我们的高中生涯就只能遗憾收场了。】 最后一场了。 要是再输掉的话就真的要遗憾收场了。 高星森摸了摸兜里的微型版护腿板,没再回复卞震。 熊哥招呼着大家安静下来,在车厢里说:“再说一遍战术啊,大家听好了。咱们这次上半场主要是以防守为主,保存体力,高位防守,压到对方禁区去,做到不让对方进一粒球,所有人守好自己的位置,不要再出现上次那种脱离自己位置的低级错误……” “尤其盯死他们球队那个五号,奕辰。” “好。”张奕辰回。 “不要挤在一块儿挡视野,该解围的时候解围不要犹豫。” “……” 陈树生不知有没有在听,摸出手机来对着窗外拍了一张照片,然后点进微信置顶好友把照片发送过去。 高星森一回头就看见这个场景,不禁一笑,“学委,还舔吗?” 陈树生看了他一眼,没回话。 “要不你换一个呗,你长得这么好看,肯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又不止他一个。”高星森好心劝道。 “闭嘴。”陈树生没什么语气地打断他,“你很吵。” 他又看向窗外,沉默起来。 真是太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和这么多人一起出去比赛。 那件事过后,他甚至没有再碰过足球,也断绝了一切人际交往,像是要把自己封死在过去里。 心情好奇怪。 他竟然要去踢比赛了。 - 到三中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用餐是在三中食堂,学校给他们发了临时餐券,大伙儿成群结队的拿着餐券赶到食堂。 “诶,刚刚有个妹子好漂亮。” “戴眼镜那个吗?我也看到了。” “我能去要个微信吗?” “大家是来比赛的,比完赛再想这些。”张奕辰说。 “怎么感觉总有人往我们这儿看?是我太帅了吗?”边卫杨安笑嘻嘻地说。 “说这话之前照照镜子好吗?看也不是看你,麻烦你看看我们后面那两位呢?” 杨安照着他的意思往后看去。 见陈树生面无表情地站在队伍后面,高星森在一旁同他说些什么,没收到一句回答。 两人并肩站着,引来不少女孩的目光。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被几个人推到陈树生面前,高星森的讲话停了下来。 “那个……同学你好!”女孩脸颊有点红,“我朋友想要你微信,能给一下吗?” 陈树生淡淡扫她一眼,刚要说不好意思,高星森一下搭上他的肩,替他解围,“不好意思啊同学,他有喜欢的人了。” 女孩转头看高星森:“啊,哈哈,她们也想要你的微信,那你能给一下吗?” “啊,呃……”高星森一个猝不及防,干笑两声,“我也有喜欢的人,哈哈。” “哦,不好意思,打扰了。” 待女孩走远,陈树生才冷冷地冲高星森说:“手拿开。” “哦。”高星森拿下手。 “你喜欢的人,”陈树生顿了顿,说,“就是刚刚给你送水的女生?” “啊?姜左吗?”高星森说,“不是,我不喜欢她,我没有喜欢的人,我就随口说说。” 陈树生没说话。 下午两点,更衣室。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随着一声大喊,一个接一个的手搭过来。 一群人的手搭在一块儿,异口同声地喊口号给彼此鼓劲。 陈树生还是很不合群地独自坐在一旁,不紧不慢地换着鞋,对耳旁的喧闹置若罔闻。 “我换好了,先走了。” “我也换好了,你们赶紧的啊!” 一个接一个地出了更衣室,高星森四看一圈,见人都走光了,才坐回沙发上,低头摸出口袋里的微型护腿板。 他弯下腰把塞在长袜里的护腿板扯出来,换上刚拿出来的微型板。 刚换完,他满意地抬头,对上陈树生的视线。 高星森:“……” 在正式比赛上大家都要用尽全力去踢,接球、停球或者意外的碰撞很容易让腿受伤,为了保护球员的腿,足联规定正式比赛上运动员必须要佩戴护腿板上场,否则将不可上场。 但是戴护腿板对于球员来说,除了保护,多少也有些限制,比如腿脚会不如不戴护腿板的时候灵活。 不过只规定了必须戴护腿板上场,并没有规定护腿板的尺寸。 自从高二有次比赛队里有人因为戴小板腿被踢骨折后,熊哥就严格要求他们必须戴能够起到防护作用的板,高星森这是拿自己的腿去赌。 “你怎么回来了?”高星森扯好袜子。 陈树生盯着他的腿看了一会儿,移开视线,“喝水。” “哦,那你喝吧。”高星森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想了想,又绕回来跟陈树生说,“别告诉他们。” 陈树生拧开瓶盖灌了一口,“反正出去以后都会被看出来,多说这么一句有什么意思?” “出去之后他们想让我换就来不及了。”高星森笑了笑,“所以你暂时别告诉别人。” 陈树生拧好瓶盖把水放回柜子里,“我没兴趣说这些。” “谢啦。”高星森笑了笑,侧靠在他旁边的柜子上,“你继续喝吧,我等你。” 陈树生锁好柜子,顿了下,说:“在赢比赛之前不如先对自己的身体负责。” 高星森一愣,“你这是在关心我吗?好罕见,你居然会关心人。” 陈树生没理他,走了。 按照计划,首发阵容是——主力前锋高星森;左边锋陈树生;右边锋周远;中场张奕辰;后腰周猛、陈栩峥;中后卫卞震、徐力;边后卫杨安、江闫;门将章莫。 看台上坐满了人,球场外围放着计分板,熊哥坐在最下面位置。 球员热身完陆陆续续上了场。 三中的五号球员是个肌肉发达的大高个,踢中锋位置,熊哥提前嘱咐过整场比赛一定盯死他,听说这人不仅打门准、盘带能力强、花样百出,还喜欢搞些动作。 “教练说盯死9号,就是那个瘦不拉几的吗?”对面球员议论说。 “这也太好盯了,我一下能给他撞到太平洋去。” 两队各站两边,球被搁在中场最中间,裁判在一旁把哨子含进嘴里,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随着一声哨响,所有人开始跑位。 比赛开始了。 最先拿到球权的是三中的五号球员,他带球跑过半场,来到一中大禁区,高星森上前拦截,夺过球权。高星森最大的优势就是速度,他拿到球便立即带着球反跑回对方禁区,张奕辰在身后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往上压!” 前锋所有球员盯紧高星森往前跑去。 距离对方后防线太近,对方不仅前锋和中场球员围着他,连后卫也都盯死了他,高星森腹背受敌,匆匆看了眼右边锋位置,把球传给了周远。 周远拿到球以后便尝试打门,被三中后卫拦下来,拿下了球权。 高星森身边起码围了三四个人,有前腰有边锋,还有一个边卫。 在比赛开始之前,双方球队都会对对面球队的球员做分析,贡献率最高、能力最强的就会像高星森一样被围堵,遇上脏的,还会被接二连三地侵犯。 球被传给对面左边锋,进入边路位置。 陈树生第一次参与到一中的足球比赛中来,实力未知所以不受针对,这会儿没人意识到他的威胁。 “哥们儿,别跟这么死行吗?”高星森几近无奈地对旁边的人说。 陈树生跟对面边锋僵持不到几秒,很快拿到球权。 张奕辰当即大喊,“陈树生!传中!” 陈树生像听不到一样带球往对面禁区压,三中边锋拦在他跟前,被他过掉,陈树生的速度虽然不赶高星森,但在众球员当中也算是出挑的,他很快带着球逼近对面大禁区,三中后防当即警惕起来。 高星森见状大喊:“陈树生!传球!” 陈树生置若罔闻,继续往前带,他一连过掉五个人,正要打门,三中后卫当即出脚解围,球飞回一中大禁区中路位置。 卞震前插抢球,球在中路位置停留起来。 那边周远怒喊了一声,“陈树生你他妈干嘛呢!让你传球听不见吗!” 张奕辰叹了口气,往前去追球了。 高星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无力一笑,没说话。 “回防回防!别让他单刀了!” “传球往回压!” “高星森往前撤!” 球从一中禁区飞来,高星森盯准位置跃起来打算用头球传回去,旁边一个中锋和他一同跃起,球从旁边中锋的头上传到对面球员那儿,高星森直接被撞倒在地。 观众席上熊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让你增肌增肌,瘦成这样不撞你撞谁。” 高星森很快爬起来,球又到了陈树生那儿。 1.禁区:球门前由特定标线划定的矩形区域,分别有小禁区(球门区)和大禁区(罚球区) 2.球权:指比赛中一方球队对球的合法控制权(简要理解就是在不犯规的情况下球在谁那谁有球权) 3.解围:防守球员将球踢出危险区域,化解对方进攻威胁 4.单刀:进攻球员突破所有防守球员(除门将)与对方球门形成一对一局面 —— [哈哈大笑]因为写的不是纯足球竞技,看的人对于足球规则可能并不怎么了解,所以前期出现的专业名词都会在作话解释,后续比赛重复出现的就不再解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陈树生!传给我!”高星森大喊一声。 陈树生像是聋了,依然带球直入球门。 三中后卫回防不及,被陈树生单刀直入,听闻一声惊呼,“防住他!” 陈树生眉眼凌厉,匆匆一抬眼,又收回,之后猛地一打门,三中门将连忙扑救,球越过他,“哐当”一声射进球框! “!!!” 今天的第一粒进球,开场十分钟,来自陈树生。 看台上成片的人站起来,一片欢呼,一中球员在球场上疾跑喊叫,高星森猛地跑过去抱住陈树生,“我靠你太牛逼了!” 卞震跳到另一个中后卫徐力身上去,抱着他的脑袋直晃。 陈树生微微恍惚了一下,思绪突然飘回到两年前,初三,他的最后一场球赛。 他也是像这样,单刀进球,白净漂亮的男孩跑很远过来抱住他。 在看清面前的人瞬间,他的脸冷了下来,剩余的半个多小时,他的状态直线下滑。 “陈树生!传球!” “回防回防!” “卞震!回防!” “高星森!” “陈树生你在干嘛?!让你传球!”周远忍无可忍。 张奕辰匆匆上前拉住他,“别在这时候起冲突,陈树生你听一点指挥,所有人退回自己的位置!” 陈树生太过独断,即便个人技术强劲,也挡不住他这么的一意孤行。加之他的水平大家都看在眼里,对面球员对高星森的针对已经转移到他身上,如果他还是这样拿着球不肯传,会给对方太多机会。 陈树生第三次被人踹开的时候高星森冲了过去,“你他妈踢球还是踢人!别他妈那么脏行吗?” 裁判过来判了一粒任意球。 还剩几分钟结束的时候,一中进了一颗球,上半场在比分1:1中结束。 一群人或怀着怒气或疲惫地到观众席去。 高星森擦了擦汗,拧开一瓶水灌了一口。 周远怒气冲冲地踹了一脚桌子,指着陈树生骂:“你他妈到底要干嘛?!是你一个人在比赛吗?要不大家都回家你一个人在这儿踢?!啊?!” “好了。”张奕辰拉住他。 “不是哥们儿,你这样真不合适,咱们都是为你们前面的服务的,你总得看情况给我们传一下。”杨安说。 “是啊,”卞震心里头也不舒服,“你再厉害也不能一打十一啊,你这样让我们很难办。” “下半场你别上了,我看你他妈就是故意的!”周远怒道。 “随便。”陈树生冷漠地回。 高星森喝着水,目光停留在陈树生身上。 陈树生擦了擦汗,没有拿水喝,垂在腿侧的手在微微颤抖着,似乎是疼得厉害了,他不动声色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 如果现在有数据,那么他们就会知道上半场被侵/犯次数最多的已经不是高星森,是陈树生。 每个人都像是冲着他这个人来的的一样,各种动作全用在他身上。 陈树生几番被撞到,最严重的一次,有人踩了他的手,裁判罚了任意球。 “你他妈什么意思啊?”周远往他走去,“说你两句不高兴了是吧?你认为你一点错没有吗?那么多传球的机会,你偏偏让那成为对面的机会。” “难道不是因为你们菜吗?”陈树生死死掐着自己的手,还在抖,语气却又冷又欠揍,“我传给你你能保证球权不被抢吗?你能保证得分吗?” “你——” “好了!”熊哥打断他们,“十五分钟全用来吵架吗?要不要给你们搭个台呢?” “我说了我随便,上不上场你们定就好了,本来我也是被逼过来的。”陈树生冷静地说。 一直没有说话的高星森眼睫微微颤抖了一下,起身拿起一瓶水,拧开瓶盖递给他。 陈树生愣了一下,接过水。 高星森走到熊哥旁边坐下,“熊哥,你想清楚了,上半场唯一一粒球,可是陈树生进的。” “高星森,你还帮他说话,你只看到他进了一个球,那他错失了多少机会你又看到了吗?”周远喊道。 卞震在一旁观望着,没说话。 “看到了,我还看到了他被侵犯了很多次,看到他受伤了但是没有一个人关心,只有一个接一个出来指责他的。”高星森说。 陈树生微微一怔,没说话。 周远也沉默了。 “你受伤了?”张奕辰一愣,上前去,“伤哪儿了?” 陈树生避开身,没什么表情地说:“没事,别碰我。” “真是有意思,你们一个个的,踢成这狗屎样,我还没说你们,你们先吵起来了?”熊哥插入话题,“陈树生的确有问题,但人家至少是你们里面踢得最好的,高星森你还给我出上主意了,想清楚?想个屁!我他妈把你换下来都不换他。” 高星森:“……” “下半场,如果陈树生伤得不重能坚持的话,继续上,陈树生,你最大的问题就是不信任队友,因为你不清楚大家的水平和优劣,所以下半场你必须听张奕辰的指挥,你们前锋位置节奏太快,人多视野差,没法准确判断,不能再像上半场一样。”熊哥看着陈树生,“你们是一个集体,打的是配合。” “卞震和徐力,你俩搁后场谈恋爱吗?分不开了是吧?还有周远,你在急什么?急着把人球框偷回家去吗?” 一个二个终于没了刚刚的气焰。 “还有你高星森,”熊哥望着他,“跟你说了多少次增肌增肌!你再这样滚去踢边路!” 高星森苦哈哈地,“我在增啊,我现在每顿吃两份饭,它不长我也没办法啊。” “这个我作证,确实是。”卞震举起手。 “妈的什么身体,光吃不长。”熊哥骂道。 高星森笑了笑,说:“这叫,少年感薄肌,现在的小女孩都喜欢这样的。” “你还得意上了!”熊哥踹了他一脚。 陈树生静静坐在一旁,没看他们,在吵闹中他突然感觉旁边人的手指碰了一下他受伤的手,接着整只手钻进他的手心,拨开了他死死掐着自己的手指。 他错愕地抬起头,见高星森冲他笑了笑,小声说:“别掐自己了,多疼啊,掐我吧,我皮糙肉厚扛掐。” - 下半场比赛正式开始。 高星森低头看了眼手心的掐痕,无奈笑了笑——陈树生下手也太狠了。 他好心好意的一句安慰,让他错会成调侃,换来一顿猛掐,好在高星森及时从陈树生手里抽出手来,否则这会儿就只能坐在观众席干看着了。 下半场让三中先占了优势,开场七分钟,三中进了一颗球,场上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高星森把头发往后掀了一把,目光警惕。 “周远!往前拉!”高星森指着对方禁区往前跑去,汗流不止。 周远带球在边路逡巡,盯准高星森的位置把球传了过去。 三中中卫一个滑铲,高星森没接到球,反被铲倒在地。 他快速起身,与人追赶球权。 在对面5号把球带进一中大禁区的时候,卞震快速前插,与他纠缠几秒,把球向外解围。 比赛还剩二十八分钟结束。 比分仍然停在1:2。 高星森皱起眉,胡乱擦了把汗。 观众席上熊哥有些紧张地盯着场上。 球几经波折来到三中大禁区边路位置,陈树生和三中中锋以及边锋纠缠着,高星森眼看着球权又要丢失,不信邪地喊了一声,“陈树生!传球!” 陈树生想也不想把球传了过去,高星森接到球快速往前,三中后卫忙追赶阻拦,高星森过开两人,猛地一打门,门将向右扑去,球从左边射入,哐当一声——球进了! 看台上的人瞬间站了起来,高星森猛地跳起来,球场上一中的人再次疾跑庆祝。 “小森牛逼!” “牛逼我靠!” 2:2比分拉平。 时间还剩十七分钟,胜负在此一分之间了。 陈树生下半场被侵犯次数再创新高,整场下来他的球衣已经脏到不成样子,他皱着眉捏了一把自己的腰,又继续往前。 高星森看了他一眼,绕到他身旁,匆匆说了一句,“如果疼得厉害就下场。” 陈树生擦了擦汗,盯着球的位置,回答他:“我下了你们这场必输。” 高星森:“……你这时候还要嘲讽我们?” “真的,太菜了。”陈树生冷冷道。 高星森:“……” 陈树生:“门将一个球都防不住,他是篮球队过来凑数的吗?后防犹犹豫豫,该解围的时候不解围,人也防不住,前锋是田径队的吧?除了陪跑什么也不会,整队除了中场指挥那人,没一个正常的。” 高星森:“…………”我就不该来安慰你。 两人分散开继续融入到比赛中,不过几分钟,陈树生再一次被恶意犯规,裁判过来罚了一粒任意球。 定好人墙和球的位置,陈树生站在球前,所有人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还剩十分钟比赛结束。 其实卞震所提到的问题陈树生不是没想过,输掉这场比赛,他就不用踢后面的了,甚至直到上场之前他都还有这样的想法,只要输掉比赛,他就不用再履行约定了。 可是这时候陈树生却突然想起了高星森刚刚在更衣室里把护腿板换成微型板的场景,真是奇怪,怎么会想起他。 他换了口气,扫了眼球门位置,略微一思考,向上打门。 所有人盯紧球的位置,球在空中划了一个‘C’绕过人墙撞上了立柱,门将猛地跳起来拦截,陈树生从容地转身离去,同一时刻,“哐当”一声,球直直射进框里! “我靠!!!!!!” “牛逼!!!!!!!!!” 比分拉到3:2! 一中所有球员尖叫起来,争先恐后地跑去抱陈树生庆祝,陈树生早有预料会是这样,提前走远了些,见人群仍是不依不挠地朝他奔来,忙往反方向跑走。 于是球场上呈现出众球员追赶本队边锋,而边锋陈树生本人飞快逃跑的画面。 熊哥:“…………” 1.侵/犯:身体犯规 2.任意球:比赛时因为犯规而判罚的定位球,分为直接任意球(可直接射门得分)和间接任意球(需第二人触球后得分),根据犯规程度判罚直接间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比赛还剩九分钟结束,目前比分3:2。 张奕辰特别嘱咐后卫一定要警惕起来,现在要做的就是防死三中,接下来的九分钟只要对面一个球都进不了,那么他们这次就稳稳进入“云顶杯”了。 九分钟,撑过这九分钟他们就赢了。 球被控制在中路位置,高星森和一堆人纠缠着,三中中场一个长传把球踢到一中禁区前,徐力险些没停住这球。拿到球后的徐力把球传给张奕辰,张奕辰传给高星森,高星森尝试打门被对方门将拦截。 陈树生和周远往中靠拢,球从三中禁区飞到一中禁区,又被杨安一脚长传踢回三中禁区,球在空中划过长长一道,众人纷纷跃起来,欲用头球接球。 球被周远截下来,他看了眼高星森的位置,把球传过去,高星森被人拽住没接住球,球从他头上飞过,紧接着,另一边接应的陈树生侧身凌空,单手撑地——倒勾进球! “我靠!!!!!!!!!!!” “牛逼!!!!” 听取一片“哇”声,所有人抱作一团。陈树生躲避不及,被拢了进去。 最后的几分钟来来回回谁也没有得分。 最终榕城一中以4:2的成绩成功拿下本次进入“云顶杯”的比赛资格。 “陈树生你是莱万吗?十分钟进两球,第一场比赛就来了个帽子戏法!”高星森激动地抱住陈树生,“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啊啊啊啊啊啊!” “滚开。”陈树生厌烦地推开他。 “我靠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 卞震和徐力抱作一团。 周远对陈树生也总算有了点好脸色。 张奕辰正举着手机和祁萱打视频,分享夺冠这个瞬间的喜悦,卞震凑到镜头里大喊大叫着,高星森也围了过去。 熊哥把陈树生叫了过去。 “不错小伙子,但是现在有个问题,我就不绕弯子了,你们现在进入云顶杯了,需要更系统更高强度的训练,你如果还是选择置身事外不参与训练,很难在云顶杯踢出成绩的。”熊哥看着陈树生,“我的意思还是想让你来和大家一起训练,今天这场比赛就能看出来,太独断是你最大的短板。” “高星森跟我说了,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是被逼过来的,所以不想参加训练,但我还是想劝你一下。”熊哥把目光转向抱团庆祝的人群中,“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们这么高兴了。” 陈树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一群人挤在一起大笑着,互相推搡打闹,被打疼了也不生气,揉揉又继续打。 大家似乎是要合照,高星森被围在最中间,他目光投了过来,接着一群人冲他招手。 “陈树生,快来啊!合照了。” 陈树生跟中邪了一样,好半天,说了嗯。 - 坐在回程的大巴上,一群人还兴奋得停不下来,整个车厢闹哄哄的。 陈树生和来时一样,安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就好像他们还没有开始比赛一样。 高星森也像来时一样,坐在他旁边,引来的喧闹吵得陈树生耳朵疼。 “刚刚那球打得太帅了!” “尤其是最后那脚倒勾破门,我靠帅惨了!” “不开玩笑,刚刚起码有一个班的女生来找我要陈树生的微信。” “那你给了吗?” “我想给也给不了啊,我自己都没有陈树生的好友。” “说起来,”高星森碰了碰陈树生的胳膊,“咱们同班两年了,还没有好友,加一个吧。” 高星森说着就要掏出手机,只听陈树生淡淡回道:“不加。” 高星森当没听见,“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陈树生:“……我说不加。” “为什么?”高星森问。 “不想加,烦。”陈树生不耐烦道。 “烦什么?”高星森继续问。 陈树生:“……有完没完?” 高星森:“那你加我。” 陈树生:“滚。” 高星森:“哦。” “诶,听说你答应熊哥来训练了?”高星森继续搭话,“真的吗?咱们以后还可以一起训练了?” “随口应的,不来。”陈树生淡道。 “那你就是言而无信了,你可不能这样,做人最讲究的就是诚信,你这样欺骗熊哥的感情,他会伤心的。” “你能不能闭嘴?” “你听我说啊……” 太吵了高星森。 陈树生安静地看着窗外快速向后移动的风景,吵闹消失了,大巴车成了网约车,身边没有了那群闹天闹地发同学,只他一人,穿着普通的T恤加长裤,前往墓地。 9月27日,星期六,晴。 陈树生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信息,又扭头看向窗外。 “到了。” 陈树生没有回答,起身下了车。 往前走一点,再走一点,绕过一个弯,就到了。 陈树生停下来,站在墓碑前面,墓碑前摆满了鲜花和糕点,碑上的照片里框着一个少年,十五六岁的样子,很漂亮,照片旁边用楷书写着名字——林昊。 陈树生在那儿站了很久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墓碑里的少年,好像在和那年的对方相视。 许久过后,他把怀里的花放在墓碑前,轻声说:“生日快乐。” 然后就再也没做什么,转头就走了。 榕城这地方不算大,陈树生出了墓地没多久,掏出手机正要打车,竟然遇上了高星森。 “哇,好巧啊,学委。”高星森一见他,把手里的烟掐灭扔掉,走了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陈树生:“……” 他没答应,扭头就走。 “诶,既然都偶遇了,一起吃午饭呗,正好到饭点了。”高星森忙追上他,“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巨好吃的羊肉粉,我请你。” 陈树生没耐心道:“不去,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你心情不好?”高星森看着他的脸。 虽然陈树生每时每刻都是这幅每个人都欠他一百万的表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却格外的不一样,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可能是直觉,总觉得他现在心情很差。 “你滚了我就好了。”陈树生说。 “别这么伤人啊,我好心安慰你。”高星森声音轻轻的,跟哄孩子一样,“说说看,谁惹你了?我帮你教训他。” 陈树生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不想说也没关系,带你去吃好吃的总可以吧。”高星森笑了笑,“走吧。” 陈树生好像又中邪了,竟然真的想去。 刚想应一声,迎面撞上两个男生。 然后他听见一声熟悉又久远的声音,“陈树生?” 陈树生抬起头,眼里映上两道身影。 一个脸色很差,有点苍白,又很凶。另一个表情也有些低落,却很和善。 两人并肩站着,就这么望着他。 陈树生愣了一刹,很快又恢复平静。 那个很凶的男生一见他,立马变得凶神恶煞起来,十几岁的男生像是见了灭门仇人一样,狠狠瞪着陈树生,“你来这儿干什么?你他妈还有脸来!” “诶。”旁边的男生扯了他一下。 陈树生没回答,就这么接下他这一句。 高星森茫然地望着几人,开口说话:“兄弟,咱们聊天归聊天,别这么凶好吗?他现在心情不好呢,你要是把他凶哭了怎么办?” 陈树生:“……” 那个男生看向高星森,有些无语,“有必要带朋友来吗?” “什么带不带的,我就是这儿的人,我自己来的。”高星森不解道。 那个男生看了他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有些错愕地看向陈树生,“你在榕城念书?” 陈树生终于回答,“嗯。” 男生嘲讽般笑了一下,“你装什么啊陈树生,跑这么远来榕城念书,怎么?赎罪吗?” 陈树生又不说话了。 “哎,守植,别这样。”旁边的男生拽了他一下,对陈树生说,“树生,你来榕城读书怎么也没和我们说一声?咱们都多久不联系了?” “联系什么?有什么好联系的?”张守植看向说话的男生,“跟他这种人,还有联系的必要吗?” 高星森看来看去也没看懂,在陈树生旁边悄悄问了句,“陈树生,这你仇家啊?” 陈树生换了口气,对高星森说:“你走吧,我还有事。” “不行,那家伙一副随时都要把你咬死的感觉,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高星森特别正义地说。 张守植冷哼一声,对陈树生说:“新朋友吗?” 陈树生还没说话,高星森就特别仗义地楼上陈树生的肩膀,扬声说:“对啊,我俩现在是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张守植讽刺地笑着,目光死死地盯着陈树生。 “算了,走吧。”旁边的男生拽着他。 “别啊,赵煜。”张守植甩开他,“我们不能让下一个受害者出现啊,让我们好好告诉一下这位陈树生最好的朋友,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陈树生皱了皱眉,抬起头来,目光里充满了受伤的狼狈,“没必要吧,张守植。” “怎么就没必要了?你把林昊一个人丢在那儿不管的时候,就有必要了吗?”张守植不依不挠。 “守植!”赵煜喊道。 帽子戏法:一名球员在一场比赛上攻入三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林昊? 这不是陈树生微信置顶的名字吗? 丢在哪儿不管? 发生了什么? 高星森一脸迷茫地看着几人。 张守植扯出一个笑,对高星森说:“同学,劝你离他远一点,他这个人,自私、伪善,看见朋友遇难只会临阵脱逃,和他做朋友,你一定会后悔的。” “好了守植。”赵煜无奈道。 面对如此言语,陈树生并没有反驳,甚至没有回应,只静静地保持着最开始的那个姿势、那副表情,冷漠得不像是在说他。 高星森不悦地皱起眉,“我又不是没长眼睛,他什么人用不着你来告诉我。” “好。”张守植咬牙一笑,“随你吧。” “赵煜,走。” 待两人走远,高星森才拧过头问陈树生,“你没事吧?平时那么毒舌一个人怎么这时候就不毒了?刚刚那两人是消毒水转世吗,竟然治好了你的毒舌,陈树生得亏——” “高星森。”陈树生打断他,面无表情地看过去,“别缠着我了。” 说罢,转身走了。 “那可不行,”高星森追上去,“你刚被那人骂成这样,我要不缠着你你想不开去寻死怎么办?那我们球队不就少了一个主力吗?我们还得一起踢云顶杯呢。” “如果是为了比赛,你不用这么缠着我,我不会死,接下来的比赛我一场都不会落,训练我也会去,”陈树生觉得心情糟糕透了,心里堵得他要喘不上气,“所以,你别跟着我了。” “不只是因为比赛。”高星森没放过他,“你现在这样让人很担心啊。” 陈树生停下步伐,转头看他,“担心什么?” “担心你啊。”高星森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目光直白又热烈。 陈树生眼睫微微一颤,说:“担心我干什么?我就是他说的那种人,自私、伪善,对于朋友见死不救,我就是这种人,我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我没看见。”高星森说。 陈树生:“什么?” “我没看见,所以不算数。”高星森补道,“你是什么样子,我看见了才是。” 怎么会有这种人。 心情好奇怪。 “况且,”高星森继续说,“伪什么善?我也没见你善过啊。” 陈树生:“……滚。” - 深夜。 “勇敢的心”直播间倔强地蹲着几千个人,弹幕刷得有点快了,高星森看不清,索性关了,一局游戏结束后,他才打开弹幕,捏着口罩稍稍透了口气。 【最近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心心晚上好啊!】 【心,刚刚那局菜得我言语无法形容,好想取关你。】 【要不你转行去做聊天主播吧,菜成这样真没眼看。】 【菜成这样你还看完了,真有意思,不想看右上角不送。】 “最近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高星森挑着回复着,“最近交了个新朋友,帅得一批。晚上好,菜?确实,我也觉得挺菜,要不你们谁带带我吧。” “新朋友的照片有没有?有,但是不能看,为什么?因为他是特殊职业,不能随便发他照片,明星吗?不是明星。” “骗人的?我从来不骗人。” 【为什么每天都穿这两身衣服直播?给你刷那么多钱不拿去买衣服吗?】 【心宝,我给你刷个火箭,你拿去买女仆装,下次直播穿给大家看。】 “每次直播穿这两件衣服不是因为我只有这两件衣服,是这样的,我爸去世的时候给我买了两身衣服,就是这两件,我一直播就想起我爸,想起他要是不死那么早我就不用这么早出来打拼了,所以就穿着这衣服,要是哪天他的魂回来看我了,看见这个他就会愧疚。”高星森说话时总是一口笑腔,让人猜不出情绪。 “女仆装?我怕我直播间被封,你别给我刷了。” 【又来了,心宝你全家在你的故事里都死了一遍了,你爸愧不愧疚我不知道,我觉得你得愧疚一下。】 【新进来的姐妹千万别信!他在编故事!别被他的苦肉计骗了。】 “哈哈哈哈哈哈,”高星森笑了起来,“怎么这么了解我啊你们。” “好了好了,我到时间了,下播了各位,明天见。” 好困。 高星森躺在床上,困得眼睛睁不开,衣服都没换,就干脆这样睡了。 “高星森,高星森!起来了!” 睁开眼时阳光明媚,足球场上已经摆好了训练器材。 “怎么困成这样?就五分钟休息时间都睡着了。”卞震无奈道,“你这精神状态不行啊。” “啊?我睡着了吗?”高星森揉了把脸,面色不佳,“真是,累死了。” “你晚上偷鸡去了?别天天晚上打游戏打个没停,这都高三了,要上课还要训练,你那玩劲稍微收收吧。”卞震语重心长道。 “你还教育上我了。”高星森敲了敲他脑袋,“先把你那倒数的成绩提上来再说吧。” 高星森虽然体育、文化两边倒,但文化课也不算差,只是不太稳定,好的时候可以考班上前十,差的时候二十几名也考过,不过总归没到不能看的程度。 “过来集合了!”张奕辰在那边大喊一声。 几人拍拍屁股从看台上起身,慢腾腾地往中间走去。 “不是说陈树生也要来训练吗?怎么没见他人?”徐力搭上卞震的肩膀。 “不知道啊,可能人家临时反悔了吧。”卞震说。 “对啊,”高星森迷迷瞪瞪地抬起眼,“陈树生呢?” “真不来啊。”高星森失望道。 “诶嘿,来了。”卞震一挑眉,冲远看去。 陈树生穿着黑色运动服,修长的身体被衬得很漂亮,空旷的足球场上只他一人,背着训练装备,不紧不慢地走向熊哥。 “教练。”陈树生轻唤一声。 “来了?”熊哥笑了笑,“行,快去换鞋吧,我们要开始训练了。” “嗯。”陈树生又独自到看台换好鞋,走进队列中。 隔壁女足目光炯炯地望着他,让她们教练一声呵斥:“都看什么呢!要不你们去男足训练?” 一个穿着球衣的女孩喜道:“可以吗教练!” “……可以!去了就别回来了,他们下个月去踢云顶杯,你去给他们捡球。” “……” 男足队伍一阵哄笑。 陈树生站在了最靠边的位置,目光冷冷地听候发落。 高星森绕过几人站到他旁边去,“你真来训练啦?” “否则现在站你旁边的是谁?”陈树生冷道。 “好!老规矩,上道先跑两圈,跑完给你们玩个有意思的小游戏。奕辰,带队。”熊哥说罢,走到一旁去了。 张奕辰领着队伍走上跑道。 “小森。”卞震跑到高星森旁边来,“你可不能有了陈树生忘了我啊,将来你不会光和他一块儿不和我玩儿了吧?” “去你的,怎么可能?”高星森骂道,“我的心里只有你。” “好渣男的发言,我信不过你。”卞震说。 高星森:“……那要怎样?亲一个行吗震震?” 话刚说完,高星森感觉有一道目光飘过来,转头,对上了陈树生的视线。 “别了吧,我还没亲过人的,初吻得留给我喜欢的女孩。”卞震说 “……” 两圈跑完,一群人站在球场中间,熊哥吸完一根烟手里抓着一把绳子迎上前来。 “熊哥,什么有意思的小游戏,可以开始了吧?”队列中有人问。 “熊哥,这游戏需要和女足的姑娘们配合吗?”另有人问。 “不需要。”熊哥背着手,站在队伍前面,“别想了啊。不过你倒是说到了重点,配合!” “这个游戏就是练你们的配合的,上次比赛我也看出来了,不仅陈树生个人配合能力不行,大家每个人在配合上都有点问题,现在呢,就来锻炼一下大家的配合能力。”熊哥把手里的绳子举起来,“三个人一组,绑腿走路,最先走到终点的获胜,可以获得二十分钟休息时间。” 卞震:“…………好有意思的游戏。” 高星森:“……这跟踢球有什么关系吗?” 熊哥给人分了组:“奕辰和章莫、齐封一组,卞震是前插型后卫,和周猛陈栩峥一组,徐力、杨安、江闫一组,前锋三个人一组。” 前锋三个人高星森、陈树生、周远互相看看,每个人都不情愿。 每组派人到熊哥那儿去拿了绳子,高星森尴尬地看着他们这个分组,自告奋勇去拿了绳子。 “那个,你们俩不会打起来吧?”高星森看着陈树生和周远。 周远一副高傲的样子不看陈树生,不屑道:“我还没那么没分寸。” 陈树生没什么反应,静静站那儿,也没回话。 “行,那我先给你们绑吧。”高星森蹲下去,生无可恋地看着陈树生和周远中间的‘长江大道’,“你俩腿靠近点,绳子倒也没这么长。” 两人不情不愿地往旁边挪了一厘米。 高星森:“……”我要换组! 终于艰难地给两人绑上,高星森又来给自己和陈树生绑。 小腿碰上陈树生的那瞬间,高星森觉得两人的皮肤都有点热,可能是晒的。 他突然想起那天在校外,陈树生给他贴创口贴时把自己的手放在他腿上。 高星森觉得太阳更晒了些,他快速绑上绳子直起腰来。 所有人准备就绪,熊哥站在旁边,大喊,“大家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众人齐喊,陈树生没喊。 不管怎么说,陈树生后悔来训练了。 “好。”熊哥望着他们,“哨声一响你们就要往前走,最后到终点的每个人一百个俯卧撑,大家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随着一声嘹亮的哨响,所有人奋力前进。 然而不出所料,每个人刚出起点就纷纷倒下。 “我靠!” “大哥你别急啊!” “不是我怎么走啊?” “别吵了快走吧!” 高星森提前和他们说好先走那只脚再走那只,然而刚一动脚就忘光了。 “我去!”高星森重心不稳,猛地向下摔去。 陈树生手疾眼快,接住了他。 另一边的周远被他这动静一带,晃悠两秒,摔了个严严实实。 太阳从东边升起来,照着足球场。 陈树生一只手揽着高星森的腰,高星森下意识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四目相接的瞬间陈树生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想法。 好瘦。 搂在怀里空荡荡的。 另一组的卞震被左右两人架起来飞快前进,嘴里喊着,“大哥!让我走两步啊!” 周远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艰难地爬起来,“你俩有完没完!能不能先扶我一下!” 陈树生回神,把高星森提起来,站直了身子。 第9章 第 9 章 最先到达终点的是卞震那组。 陈树生咬牙切齿地走完了全程,整个过程周远一度想去踢后卫,高星森倒挺乐,兀自喊着没人听的口号,三个人各走各的总算也不是最后一名。 最后到达的是徐力那组。 按照规定卞震组每人休息二十分钟,徐力组各做一百个俯卧撑。 卞震牺牲休息时间特地前去嘲笑徐力,“不是小徐,咱俩同是中后卫,怎么一个得奖励一个得惩罚呢?啧啧啧,你还得是好好跟我学学。” 徐力咬牙切齿地做俯卧撑。 一同得奖励的边前卫周猛说:“别这样震震,鲁迅说过,同是中后卫,相煎何太急。” “鲁迅说过吗?”另一旁的陈栩峥问。 徐力忍无可忍,“滚!!!” “好了啊,咱们现在正式开始训练了啊。”熊哥吹了吹口哨,“除了卞震他们三个,其他人都过来。” 游戏结束终于也开始正式训练。 “希望大家以后在正式比赛上能够记住今天的教训,足球是一个集体运动,打的是配合和战术……” 一边练习着拉球一边听着熊哥絮絮叨叨地讲个没完没了,高星森觉得脑袋有点昏沉沉的。 熊哥看了眼手机,“二十分钟到了!那三个!归队!” 三人拍拍屁股起身来了。 “我回来啦,小森,想我没?”卞震靠过去,接过徐力踢来的球,跟着大家一块儿练拉球。 “想死了。”高星森有气无力地说。 “小森,你今天格外地白,最近用的啥护肤品呀?”卞震问。 “用的……”高星森话还没说完,突然两眼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 “我靠小森!”卞震忙扶住他,高星森摔进他怀里。 “怎么回事?” “怎么了高星森?” 众人停下训练,急匆匆地围了过来。 “没事吧?”卞震把高星森抱在怀里,“小森?” 陈树生没有和大家一样聚上前去,只站在原来的位置,踩着球,望着被人围起来的趴在卞震怀里的高星森,眼睫很轻地颤了一下。 高星森缓了有半分钟,吃力地虚起眼睛,“没事,有点低血糖了。” “把他扶过去。”熊哥喊道。 高星森觉得使不上什么劲儿,就任由卞震搀扶着他,到了看台坐下。 “怎么突然低血糖了?来之前没吃东西吗?”熊哥关心地问。 高星森低头趴在自己腿上,闷闷说:“太赶了,没顾上。” “有谁带吃的吗?”卞震喊了一声。 “我!我带了辣条!”杨安说。 卞震:“滚一边儿去!” 张奕辰拧开一瓶水递给高星森,转头跟熊哥说:“我去给他买点儿吃的吧。” “行,快去快回啊。” 一群人围在看台上,陈树生却还在足球场上的踩着那颗球,始终没有上前来慰问一句。 只是在他隔着人群看着高星森的时候,让人觉得他似乎是想过来的。 “好点没?”卞震拍拍他的背,轻声问,“还难受吗?” 高星森摇摇头没说话。 “行了,大家别围着了!回去训练!” 看台上终于空了下来,大家重新回到训练场,高星森独自一人抱着腿坐在那儿。 陈树生心不在焉地跟着训练,目光时不时转向他,他发现高星森有一个习惯,上次比赛他也注意到,他总喜欢用手指去摁发顶的位置。 这样看起来,好像更瘦了。 整个人都很单薄。 张奕辰买了两块巧克力一个面包,递给高星森让他慢慢吃着,又坐在他旁边跟慈父一样摸着他的脑袋安抚了半晌,这才到训练场去。 卞震三番两次把球踢到高星森面前去,故意挑逗他。 “小森,怎么回事?你校一峰的气势呢!怎么趴下了小森!”卞震一边说一边给他表演花式带球。 “先给你来个内马尔经典彩虹过人,嘿!” “再来个油炸丸子!” “牛尾巴!” 几招过人做得奇丑无比。 高星森:“……滚。” “看我骑单车!”卞震喊着,原地绕着足球,最后踢球收尾的时候没收住,踩着球摔了个狗吃屎。 高星森:“…………” “干嘛呢卞震!滚回来训练!”熊哥喊道。 “来了来了!”卞震忙不迭跑了。 高星森无奈笑了笑,又把头闷在腿上去了。 不一会儿,又一个球滚过来,高星森刚好也吃饱了有精神了,抬头骂道:“不是卞震你有完——” 眼前陈树生跟着球的轨迹走了过来,剩下的话被堵在喉咙里。 “陈树生?”高星森微微一愣,“你过来干嘛?” 陈树生冲球偏了一眼,“捡球。” 他用脚把球拉回来,却没急着离开,静静站了好几秒,犹豫几番,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高星森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笑了笑说:“我没事了,别担心。” “谁担心了。”陈树生带球离开。 上午的训练结束时高星森拦住陈树生,向他抛出邀请,“过两天祁萱生日,她请了挺多同学,你也一起去吧?” “没空。”陈树生淡淡整理着自己的东西。 高星森劝道:“去呗,上次比赛结束后聚餐你就没去,趁着这次和大家熟悉熟悉,都高三了,你恐怕连咱班人都认不全吧?” “和你有什么关系?”陈树生收好东西站起身,又是那副拒人千里的表情。 “不是,”高星森有些不适地笑了一下,“我以为咱俩已经算熟了。” “不算。”陈树生背好装备,转身走了。 又是一个人,从球场向下的长阶离开。 - 周末,银河KTV。 绚丽的灯光把包间照得格外闪亮,桌台上摆着啤酒和果盘,卞震和蒋初抱着麦克风站在沙发上激情演唱,高星森和张奕辰坐在角落抽烟,等寿星换衣服。 一同来的还有班上两个和祁萱玩得很好的女生,大家凑在一块儿吃着喝着唱着聊着,热闹得很。 卞震颇有范儿地对着麦克风说:“不知不觉,我们的萱萱都十八岁了,接下来,这首父亲替今天的寿星送给我自己!” “你自己唱去吧。”蒋初把麦克风丢给高星森,高星森丢在一边,留卞震独自深情演唱。 “话说这都高三了,你们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吗?打算考哪儿?” “就留在省内吧,走太远麻烦。” “我倒想走远一点,家里管太多了,烦。” “你呢?高星森?” “啊?”高星森微微愣了一下,吸了口烟,说,“我一直都有目标啊,厦大。” 蒋初问:“你们说像学委那样的成绩将来会去哪儿读书啊?” 高星森吸着烟,眼里映着灯光。 卞震一首‘父亲’唱到**破了音,包间里骂成一片。 “清华北大吧,或者国外名校?反正是不愁没学上。” 高星森碾灭烟,听着。 好远。 不知为什么,突然有这么一个念头。 这段时间一个劲缠着陈树生,让他几乎忘了他们似乎真的不是一类人。 高星森考得最好的时候是班上第五名,六百三,陈树生这家伙好像从来就没有下过七百分。 “呀!”卞震一声惊呼,祁萱从门口走进来。 女孩高高瘦瘦的,穿着白色小裙子,脸上化了点淡妆,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青春靓丽。 “太美了吧萱萱!”卞震捧场道。 “真好看,你快别动,这个角度好看死了,我给拍一张。”蒋初忙举起相机。 “生日快乐萱萱!你今天好漂亮。” 祁萱被大家七嘴八舌的夸得天旋地转,呵呵笑着。 “眼光真好。”高星森碰碰张奕辰的腿,“这裙子不错。” “我买的当然不错。”张奕辰喝了口酒,慢腾腾补道,“人也不错。” “大家先喝着,我再去拿点酒。”祁萱说着出了包间。 前台。 穿着校服的男生慢条斯理地走过来,前台见他,微微一笑,温声道:“老板你放学了?” “嗯。”陈树生把书包卸下来放在一旁,走过去,“上个月账目给我看一下。” 这个KTV是陈树生成年时他爹特地买下来送他的生日礼物,说是生日礼物,其实也是想锻炼一下陈树生,想让他慢慢适应管理层工作,也慢慢地接手他的位置。 “账本在办公室,我去拿一下。”前台说。 “嗯,去吧,这儿我看着。”陈树生走进前台位置,坐在椅子上玩手机。 “哎,小哥!花生在哪儿呢!”一个啤酒肚的醉酒男人走进来。 “不知道,”陈树生挠了下眼尾,散漫地靠在墙上,淡淡回着,“自己找。” “嘁,不知道你来上什么班?”男人一边骂着一边找。 “你好,再要一箱酒。”清软的女声传来。 陈树生头也不抬,低头在电脑上存好单,拿过扫码机,“扫这儿。” 祁萱盯着对方的发旋,微微眯起了眼,“陈树生?” 陈树生闻声抬头,没什么反应,只淡淡点头,“挺巧。” “太巧了吧!”祁萱笑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她看看陈树生手里拿的扫码机,“你在这儿兼职吗?” “兼职?”陈树生略微一哽,“算是吧。” “太巧了,我今天生日,在那边开了包间,挺多同学都在,你要不要一起去喝点?噢,高星森也在,还有张奕辰他们。”祁萱说。 陈树生微微顿了一下,说:“不了,我还得上班。” “好吧,”祁萱失望道,“那你空了来喝点吧,在802。” “嗯。”陈树生敷衍地应了一下。 一旁拿花生的醉酒男人盯着祁萱看了半晌,色眯眯地笑了一笑,问:“妹妹,你还结不结账了?” “噢,不好意思。”祁萱忙扫过钱,转身走了。 男人盯着祁萱的背影看了一阵,餍足地收回眼。 陈树生早已扫好商品,不耐烦地用扫码机砸了砸桌子,“扫不扫?” 祁萱回到包间,被巨大的声浪打了个猝不及防,她揉揉耳朵挤到一个位置坐下,立马说起来,“你们猜我刚刚看到谁了?” “什么?!”高星森满耳朵都是卞震的歌声。 “你说什么?!” 祁萱大声吼道:“我说!我刚刚在外面看到了陈树生!” 高星森一愣,“这么有缘?” “陈树生?!”一个女生问,“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说他是兼职的。”祁萱说。 “说什么?听不清。”张奕辰无奈道。 高星森反手关了音乐,卞震一句高音清唱来得措不及防。 终于安静了。 “你说。”高星森说。 “我刚刚在前台看见陈树生了,他好像是来兼职的。”祁萱道。 “兼职?”一个女生接上话,“我怎么记得我听说过他家挺有钱来着,还要兼职?” “可能是大家乱传的吧。”祁萱道。 “不对啊。”卞震凑过来,“他每天穿的那鞋,没一双下过千的,他要是没钱还能那样造?” 祁萱:“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在外面,不信你们去看。” “好嘞!我去看。”高星森兴致勃勃地站起来。 刚走到门口,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房间里安静了一下,张奕辰开口问:“请问找谁?” “不好意思,走错了。”男人说着要转身,高星森跟着也要出门,不想男人转到一半又转了回来。 “还有事吗?”高星森问。 男人砸吧了下嘴,醉得眼睛发花,口齿倒还算清晰,“是有点事,不跟你说,我跟小妹妹说。” 第10章 第 10 章 “?” 包间里的男生纷纷站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啊?”卞震眯起眼往前走了过来。 男人欲要绕开挡在面前的高星森朝前面走过去,被高星森一把推了回去。 “干嘛呢?”高星森皱起眉,满面不悦。 “啧,你这是做什么?别动手动脚啊。”他才说完,门口又来了两个男人,一个比一个肚子大,让人担心他们仨要在这儿生了。 “哟,原哥,怎么在这儿啊?”门外的人走进来寒暄,好像这是他们自己的包间一样随意。 祁萱不爽地看着他们,想张口骂人,张奕辰伸手搂住了她,让她别说话。 卞震往蒋初和几个女孩前面站了站,高星森还站在那人跟前。 “咳,这不跟哥几个喝着没劲,叫几个妹妹过去一起喝,你看看,怎么就不领情?”被叫做原哥的男人摊摊手,一副失望的样子。 “小兄弟,你这是做什么?”原哥摸出烟递给高星森一根,“别这么气性,来,抽根烟咱们一块儿喝点。” 高星森看也不看,只道:“我不抽烟,能走了吗?” “你这人真是,我们原哥给烟都不接,你这是不给我们原哥面子,行了行了,小屁孩不懂规矩滚一边去。”另一个大肚子道,“我们要和几个小妹妹聊聊天喝喝酒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走开走开!” 祁萱忍无可忍,想站起来骂人,被张奕辰死死摁在沙发上。 祁萱焦急地跟张奕辰说:“他们要揍小森怎么办?” “打架也轮不到你。”张奕辰说着站了起来,走到高星森旁边去。 “哎我说,你们至于吗,都是玩女人,我们看上你们的了,分享一下怎么了,大不了我们多出点钱呗!”一个大肚子笑说。 “嘴巴放干净点,我们是同学。”高星森咬牙骂道。 “同学?同学那就更没有关系了,又不是女朋友。放心,我们不做什么,过去我们那儿有酒,一块儿喝点聊点天而已。”原哥说。 “好,喝酒,聊天,我陪你们。”张奕辰淡定地说。 “张奕辰!”祁萱一下子跑了过来,“你说什么呢?” “过来干嘛?回去。”张奕辰轻斥一声。 卞震左右看了一圈,拿了一个干净的烟灰缸。 高星森捏了捏手指,往前靠去。 - “然后这边的灯就是按照您上次的要求去改的。”经理掌心朝上,指着走廊的灯,“您看一下,目前还只有这一层在这样实行,如果您觉得可以我们就进行全面施工了。” 陈树生两手插在校裤兜里,不紧不慢地走在一旁,旁边穿着正装的经理和他讲说着KTV装修问题,整个画面显得很违和。 “嗯,光可以再暗一点。”陈树生说。 “好的,这边的门也是按照您的要求去做的。”经理指着一排排的门。 “然后这里——” “小兄弟,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闲个屁的事,今天你要是敢动她们一下咱跟你们玩命!” “嗯?”陈树生的脚步顿了下来,脑海里闪过祁萱说的802。 “怎么了老板?”经理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寻着声音后退两步,走到刚刚路过的802面前,经理匆匆跟上。 门里的动静挺大,七嘴八舌的不知在吵些什么,陈树生敲了敲门,门里才安静了一下,随后门被打开。 门口站着陈树生和跟在旁边的经理,门里高星森和张奕辰以及卞震站在三个大肚子面前,身后站着几个女孩。 “陈树生?”高星森意外道。 陈树生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又淡淡收回,随后懒懒地靠在门框上,问众人:“这是什么意思?” “陈树生?!”祁萱被几个男生挡得严严实实,她探出头来,“你怎么来了?!” “你又是谁?”原哥看着陈树生,满脸不爽。 经理察觉到气氛不对,忙开口说话,“这是——” 陈树生伸手示意她不用说,问门里几位,“这是在做什么?解释一下。” “我怎么觉得气氛怪怪的?”卞震挠挠头。 祁萱忙说:“这几个男的,非要让我们过去他们包间喝酒!陈树生你快通知你们老板把他们赶出去。” “是这样吗?”陈树生又看向几个大肚子,目光很散漫。 “和你有什么关系?”原哥不耐烦道。 眼看着几个大肚子的攻击目标转移,高星森忙挡在陈树生面前去,“这事儿和他没关系。” 陈树生看他一眼,伸手把他拉开,“懂了。” 说完他指了指几个大肚子,没什么语气地对旁边的经理说:“这几个人,拉黑,然后叫保安送一下客。” 高星森:“啊?” 卞震:“?” 众人:“??”他在说什么? “别啊,这是我们这儿的VIP用户,”经理小声道,“每个月在我们这儿消费好几万呢。” 陈树生皱起眉,“你也想跟他一块儿吗?” 经理不说话了。 “说什么呢!你个小屁孩他妈又是谁指挥起老子来了!”原哥忍无可忍。 “原哥,”经理看上去跟他挺熟,喊了一声说,“这是我们老板。” 张奕辰:“?” 高星森:“?!” 卞震:“?!老板??” 蒋初:“不是说兼职吗?!兼职老板?” 祁萱:“????我也不知道啊!” - 事情解决完,几个人整齐地坐在沙发上。 “老板?”祁萱吞咽一下,“这个KTV的老板是陈树生?” “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可以这么大?”卞震满面崇拜,“我们周末在KTV聚餐,他放学了来这儿当老板?他还穿着校服我靠?!” “这也太低调了。”蒋初道,“只知道他家里挺有钱,没想到随随便便开KTV这么有钱。” “怪不得他在学校一副谁也看不上的样子,我要这么有钱我也谁也看不上。”一个女生说,“上次有人给他送了一块很贵的表来着,好像大几百,他看都没看就走了,怪不得,几万块的VIP大客户说拉黑就拉黑。” “这也太帅了吧!”另一女生说。 高星森吸烟的唇微微上挑一下,心道是挺帅。 “萱萱你有福了!”蒋初喊道。 “啊?”祁萱一愣。 “?”高星森。 “他不是喜欢你吗?你要是从了他就是嫁入豪门了啊,你看他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了,你还不心动吗!”蒋初道。 高星森:“???”完了。 祁萱略微羞涩地笑了一下,“帅是挺帅的,但是我家也很有钱好吧!” 祁萱她爹是教授母亲是医生,家里确实不缺钱花,虽然比起陈树生还不算什么。 “不过,确实有点心动来着。”祁萱含羞低头。 “心动什么?”张奕辰一拍她脑袋,“不许早恋啊。” 高星森这个罪魁祸首挠了挠脑袋,低下头去。 现在大家都这么开心,说出来怪扫兴的,还是挑个合适的时间单独跟祁萱说一下吧,再这样误会下去祁萱就真要爱上陈树生了。 “行了行了,吃蛋糕吧!”卞震大喊道。 “对对对,吃蛋糕。” “把蛋糕拆开一下。” “等会儿等会儿,我拍个视频!”卞震忙打开录像。 “来来来,每个人都笑开心点,”卞震一一录过每个人的脸,“小森,笑一个来,张队,笑一个快快快!” 聚完餐祁萱提着大包二包的礼物走在回家的路上,卞震和高星森酒量差,喝了没多少,这会儿抱在一块儿说胡话。卞震比高星森清醒些,举着手机拍高星森的酒后录影。 “小森,来,看着镜头说,你是谁?”卞震逗他说。 “是你爹!”高星森醉醺醺地喊道。 “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小森!” “哎呀!”祁萱喊了一声。 人群安静了下来。 “怎么了?”张奕辰问。 祁萱盯着手机,好半天才说:“我刚刚在KTV的消费,全退回来了。” 退回订单上附带了一句官方的话术:很抱歉给你带来不好的体验,我们会改进的。祝你生日快乐。 “陈树生这人真是,”卞震清醒了,“居然默默做好事。” “萱萱!你就从了他吧!”蒋初大喊。 “哎呀。”祁萱不好意思道,“别这样,我还是把钱拿去还给他,这样多不好意思的。” “从什么?”高星森糊里糊涂地问了句,然后弯着眼睛一笑,“我从我从。”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森你怎么从?你是男的!” “真可爱啊小森。” “我录下来了小森!明天朋友圈见!”卞震大笑。 第11章 第 11 章 距离“云顶杯”还有一个月,如熊哥所说,训练强度有所提高,随之而来的是大家更为认真的态度,想着能去云顶杯上一展身手,训练起来一个比一个有劲。 高星森还像以前一样缠着陈树生,陈树生也一如既往的漠不近人情,什么都没有变。 唯一有所变化的就是陈树生和大家都配合相对来说有了进步。 让高星森佩服的是陈树生仍然能在这种长时间相处在一起的情况下和人拉开距离,这么久以来,他和队里的人除了训练上的交流,便再不会有其它话题。 他还是和第一天来时一样,每天背着装备,独自从长阶离开,第二天再像这样过来。 榕城的温度也总算降了些,近些日子总是阴晴不定的,动不动就要下雨。 周末这天高星森骑着他的小电驴去买饭,眼看着又要下雨了,他忙骑快了些。 走进店里,匆匆喊了一声:“老板,一碗牛肉面,打包。” 听闻老板在后厨一声“好嘞”,他才把把车钥匙塞进裤兜,左右看了看要挑一个位置坐着等餐。 突然,他的目光锁在一个熟悉的身影上,“陈树生?” 正吃着面的陈树生抬起头看他一眼,又面无表情地收回。 “这么巧,你也在这儿?”高星森说着冲后厨喊,“老板!不打包了,就在这儿吃。” 他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了陈树生对面去。 “真巧啊学委。”高星森打量着他,“你也爱吃这家牛肉面吗?” “不爱吃,第一次来,一般。”陈树生淡道。 “真耿直,等会儿,我结账去。”高星森起身到前台结账,手指要去点付款金额的时候顿了一下,转而改成两份的钱,“那个人的我一块儿付了。” “哦,好。” 高星森付完钱坐回去,“我帮你付了,加我微信转我。” 陈树生抬起眼,不悦道:“……谁让你帮我付的?” “我自己让的。”高星森笑了笑,“别说了快转我吧。” 陈树生无语地皱起眉,“待会儿给你现金。” “不行,我不要现金,就要微信转账。”高星森不依不饶。 陈树生咬牙,“行,那你给我收款码。” 高星森人畜无害地笑着,“不行,我收款码转账次数太多,上限了,只能加好友发红包。” 陈树生想把这碗面盖他脸上,“……我怎么不知道微信还会这样?” “说明你不善于发现。”高星森道,“好了,快加我微信吧。” “去把钱退回来,我自己付。”陈树生低头吃了口面。 “哎,”高星森叹了口气,“真难搞,就加一个微信怎么了?平时训练有什么通知也方便些,你要是担心将来毕业了我会缠着你让你给我找工作的话那你尽管放心,咱们毕业就互删,怎么样?加一个吧。” “不怎么样,不加。”陈树生冷道。 高星森目光暗了暗,作一副委屈的模样:“好吧,不加就不加吧,毕竟像你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我是不配拥有你的微信的。” 陈树生在心里骂了句脏话,不耐烦道:“二维码。” 高星森猛地抬起头,当即把自己二维码递出去。 陈树生没什么耐心地扫完点了添加,待高星森匆匆同意他的好友申请,他把面钱转了过去,又把手机塞了回去。 “哎,不容易啊,时隔两年,我终于有你微信了。”高星森笑嘻嘻地把钱退了回去,“钱就不用了,请你。” “不要。”陈树生似乎不想和他有什么人情关系,见他不愿收钱,便起身拿了两瓶饮料付钱给他,“还你了。” “你……”高星森失笑,“好吧。” 如果那碗面打包带走那他还算幸运,可惜他为了加陈树生的微信非要留在店里吃,结果就是吃完面,雨已经下了起来,他望着门外的雨,心觉无奈。 算了。 就在里面坐会儿吧。 陈树生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门口站了一排躲雨的行人,高星森到外面把自己的车往里挪了挪,挑了个位置坐下玩手机。 趁着这会儿时间他把陈树生的账号扒了个遍。 昵称“,”。 头像是只圣伯纳犬。 朋友圈倒是干干净净没什么东西,他设了三天可见,空得像是从来没发布过什么。 他的朋友圈背景是一副素描画,画里是四个男孩的背影。 高星森盯着这张画看了半晌,又默默切出屏幕,嘟囔道:“真没意思。” 刚吐槽完,眼前的光线一暗,头顶传来一道男生的声音,“高星森。” 冷漠的,没什么语气的声音。 高星森一抬头,对上本该已经走远的陈树生的目光。 “陈树生?你不是走了?怎么又回来了?”高星森略微惊讶。 陈树生不太自在地咳了一下,说:“司机临时有事,把我赶下来了,我重新打的车到了,走不走?” 高星森其实想说他骑车来的,现在走了待会儿也还得过来把车开回去,然而开口却是:“好啊。”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砸在窗玻璃上。 陈树生和高星森并排坐在后车座,高星森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回头问陈树生:“你喜欢下雨天吗?” “不喜欢。”陈树生盯着前方,目光淡淡。 “为啥,下雨多好?”高星森道,“还凉快。” “高星森,”陈树生看向他,“你没话找话是吗?” “被你识破了。”高星森笑了笑,把手伸进裤兜,捏着打火机玩儿。 “没话就闭嘴。”陈树生冷道。 “我就是想和你熟一点。”高星森说,“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也一起踢过比赛一起训练过,还一起揍过小混混,怎么还不算熟,陈树生,咱们什么时候才能算熟呢?” 陈树生:“为什么一定要和我熟?” “不知道,就是看你总是一个人,”高星森咂摸了一会儿,想找个合适的形容词,最后说出来的是,“心疼。” 陈树生毫不领情,“这也心疼那也心疼,你心脏病吗?” “……”高星森单手拆掉了打火机。 高星森转头又问:“你朋友圈的画,是什么意思啊?” 陈树生脸色瞬间变了,语气很冷:“谁让你看我朋友圈了?” “我这不是想和你熟一点嘛。”高星森捏着打火机零件,“所以是什么意思?你画的吗?还是那个叫林昊的人画的?” “高星森。”陈树生的语气冷到极点,像最开始拒绝他加入球队时一样。 雨声越来越大,落在窗上滴滴答答的。 “我一点都不想和你熟,踢完比赛好友就删掉,你也不要再试图来了解我。” 他听见陈树生说。 然后手没把控,一下子摁进打火机的铁片里,抖了一下。 “嘶。”高星森皱了下眉。 陈树生眼一抬,看向他的手,“你怎么了?” 高星森从兜里抽出手,手指已经渗了血。 陈树生嫌恶地皱起眉,“你在兜里放刀了?”说着便去书包翻找什么。 “不是,打火机。”高星森无奈道。 “打火机还能割手?”陈树生在书包里找到一片创口贴,给他递了过去。 “我把打火机拆了。”高星森接过创口贴,“谢了。” 他贴好创口贴,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丧气地开口:“陈树生,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这么抗拒和人相处是因为什么,但是如果你真的很讨厌我,那我以后不会烦你了。” 陈树生目光顿了一下,没说话。 高星森看着窗外快速向后流走的景色,对司机说:“叔叔,这儿停一下。” 高星森下车走了,没和他说什么。 陈树生转头看向窗外,高星森的身影跑进雨里,又跑进一个商场,然后车开走,风景还在向后走远,高星森已经不见踪影。 他垂下眼,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打火机零件。 - 陈树生到家时雨已经停了,他把书包扔在一边,换了鞋躺在沙发上,有些放空地望着天花板。 心情好奇怪。 他叹了口气,摸出手机,点进置顶好友,在满屏的绿条里再添一条。 【今天下雨了。】 然后他切出屏幕,手指顿在高星森的好友条上。 鬼使神差的,他点了进去。 聊天框只有刚刚的转账记录,有点冷清。 似乎是觉得太少了,他又点进对方的主页。 高星森的昵称叫“男人要有担当”,头像是莱万。 “真是,够二的。”陈树生吐槽着,又点进他的朋友圈。 高星森的朋友圈像网购APP推荐页面,满满当当的,什么都有。 第一条,也是最新发布的一条。 -生日快乐萱萱公主。 配图是一群人在KTV的合照,照片里祁萱捧着蛋糕坐在最中间。 往下一条,是一张游戏战绩截图。 再往下。 -小伙真帅。 配图是自己的自拍。 照片里高星森赤衤/果上身,微仰着头,一脸挑衅的表情。调了黑白滤镜,的确,很帅。 陈树生多看了几眼,才往下翻。 -好累。 配图足球场。 -这蜗牛真大。 配图两只拇指长的蜗牛。 -谁更帅一目了然。 配图高星森和卞震的合照。 -什么实力不多说。 配图高星森一只手抱祁萱一只手抱蒋初的照片,祁萱抓着他的脖子整个人要飞起来一样,显然这照片再晚一秒拍就是三个人摔在地上的样子了。 陈树生不悦地皱起眉,“怎么总是和女生没有分寸感。” 下一条是音乐分享。 -「圆Yuan·卧轨的火车」 配文:一岁一岁的狗啊。 高星森的朋友圈和他这个人一样叽叽喳喳的,光是看着文字和图片就能联想出他说这话时的模样。 很吵。 带着他一贯的笑,笑时眼睛亮闪闪的,像星星。 陈树生熄灭屏幕,望着干净空白的天花板,突然想起雨里高星森的身影。 第12章 第 12 章 出租车一别,再次见到高星森,是收假那天下午,在学校。 高星森让卞震搂着,两人笑着聊些什么,走在去往食堂的路上,陈树生迎面走过来,两个人的目光无意间对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高星森先一步撤开眼,走了。 陈树生目视着前方,像以往一样独自去教室。 直到在训练短暂的休息时间里高星森再也没像以前一样坐在他旁边来喋喋不休,陈树生终于意识到高星森好像真的不打算烦他了。 挺好的。 终于安静了。 - “昆明准静止锋锋面在云贵之间,冬半年北方冷空气南下,受云贵高原阻挡……”地理老师嘹亮的声音混在逐渐微弱的蝉鸣里。 陈树生低头写着去年的高考数学卷,没在听。 他坐在第二排的中间的位置,是老师视线里最显眼的地方,老师不管他,讲着自己的。 “高星森,”地理老师喊了一声,“这道题选什么?” 角落里闷头写笔记的高星森起身回答,“A。” “坐下。”地理老师说完又忍不住道,“高星森,你最近成绩下降挺厉害的,你不能只抓体育,到时候文化不过也是白瞎,你找时间来找我给你补补,不好意思的话就找班里成绩好的同学,蒋初啊,陈树生啊之类的。” 陈树生写字的手顿了一顿,思路断了一瞬,又继续写。 “好。”高星森回着,“我知道了。” 下了课,高星森拎着书找到蒋初,有些疲惫地揉揉眼睛,“给我讲讲吧初哥。” “拿来吧小老弟。”蒋初接过书,“哪里不懂?” 蒋初和陈树生的位置只隔了一个人,两人的动静一字不落地传进陈树生耳朵里。 陈树生写得有点心不在焉。 这人怎么这么吵。 哪怕不是对自己。 也好吵。 吵得整个教室闹哄哄的也没妨碍他,偏偏高星森靠过来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跑起来跑起来啊!”足球场上熊哥拍着手喊,“后边儿的跟上!” “跟紧了徐力!慢吞吞的干什么呢!” “都给我好好跑!聊什么天!” 热身、跑步、控球,各种重复的训练周而复始地进行着。 “五五分组,踢半场,来来来,都打起精神来!”熊哥看了眼手表退到足球场外去。 高星森和陈树生分到一组,然而两人除了比赛上的交流再没其它。 “拉边拉边啊!卞震你愣着干嘛呢!”熊哥在场外手舞足蹈地大喊。 “陈树生,传球。”高星森喊了一声,接过陈树生传过来的球往前带。 他轻松绕过卞震又越过徐力来到对面大禁区,所有人回头看向门框,章莫捏了把汗,盯死高星森的动向。 高星森向上打门,章莫猛地下扑,球轻松进框。 卞震有些强颜欢笑地摇了摇头,和高星森击了个掌,周远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他,章莫心虚地低下头。 “章莫你想啥呢?这球都防不住?!”熊哥气道。 章莫把头低得更深了。 “干什么吃的。”周远骂道。 章莫作为门将最大的优势就是个高体壮、敢扑敢跳,最大的缺陷就是判断能力弱,对落球点的预判力太差,正式比赛的时候就很容易吃亏。 大家有意锻炼他的预判能力,但这些日子也不见有多大的长进。 “行了,继续吧。” 暖橙色的霞光压在头顶,包裹着整个球场,立柱表层的锈斑没入黄昏,绿茵场上少年追逐奔跑,浑圆的足球从这边飞到那边,此时夕阳,无限好。 一组训练赛结束,一群人大汗淋漓地坐到看台上喝水。 “好累。” “我肉里进了一东西,你帮我扯出来一下,有点看不清。” “小森,刚刚那脚球的问题有点不应该啊。”张奕辰仰头灌了口水。 “那可不,”卞震嘲讽说,“小森要是早出生几年,C罗都得叫葡萄牙高星森。” “滚啊。”高星森抹了把嘴角的水。 “真的,那脚球你都踢不进还能踢前锋位置,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也可以来锋线。”卞震毫不客气道。 高星森摊摊手,“我菜我没理。” “还是那句话,”徐力疲惫地扬起头,“前锋可以失败一百次,后卫不能失败一次。” “是啊,”高星森笑嘻嘻的,“不如我们一起来分析一下章莫同学的问题吧。” “你休想把矛头丢给我们小莫莫。”卞震说。 “章莫问题确实有点严重,你空了私下找一下熊哥。”张奕辰跟章莫说。 章莫低着头,精神不太高涨,不知在想什么,似乎也没听到张奕辰的话。 “章莫,章莫。” “诶!”章莫回过神来,“怎么了?” “我说你空了去找一下熊哥,你最近问题挺大的。”张奕辰复述道。 “嗯,好。” 高星森把瓶盖拧紧,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陈树生。 陈树生坐在最右边位置,没有参与大家的话题,只沉默地换鞋和收拾东西,收好过后就起身离开了。 “行了,别聊了,赶紧弄完回去上课吧。”高星森拍拍屁股站起来,跟上陈树生。 有一种人,你退一步他进十步。 有一种人,你退一步他退到天涯海角。 陈树生就是后者。 还以为这几日的疏离会让陈树生感到不自在,哪怕主动来和自己说一次话呢? 没想到啊,他居然很适应。 怎么就这么喜欢一个人呢? 高星森从球场犹豫到教学楼,最终没去和陈树生说话。 - 窄小的出租屋里高星森戴着口罩闷头直播,他微微虚着眼睛,感觉自己的视力问题越来越严重了。 打完一局他才打开弹幕来挑着回复几句。 突然想起什么,他顿了一会儿,在直播间说:“问大家一个问题啊。” “我身边有个人,年级第一长得还巨帅家里还贼有钱,但就是不爱交朋友,干什么都是独来独往一个人,还讨厌别人和他一块儿玩,这种人是为什么啊?” 【心心,你说的是小说男主吗?】 高星森看着弹幕,“什么小说男主?我身边真有这样一人。” 【年级第一,校草,富二代,不爱交朋友,不是小说男主是什么?】 “好吧不管什么小不小说的,我发誓我身边真有这样的人,所以大家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他是不是有什么自闭症之类的啊?”高星森说。 【不过心心,你不是说你三十几了吗?怎么还在上学?】 “呃……”高星森哽了一下,改口说,“我没上学啊,是我们公司来的一个暑假工。”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会不会是以前被朋友伤害过,为了自我保护就不再交朋友了?】 【富二代也需要打暑假工吗?还是做直播。】 “被朋友伤害过?”高星森想起上次在校外看见的那两个人,和那天反常的陈树生,觉得这人说得很有道理。 “感谢解惑,各位晚安。”高星森心满意足地下播。 看来不是讨厌他。 不是讨厌他就好。 翌日。 “退出?”熊哥震惊地看着章莫。 “嗯。”章莫深深低着头,脸色苍白,“我最近成绩下降太严重,我妈说……如果继续踢球的话就不让我读书了,况且我踢得也不好,继续留在足球队只会给大家添乱。” “你家里边的决定我没法说,但是并没有人觉得你在给大家添乱知道吗?”熊哥叹了口气,“这马上就到云顶杯了,你们练了这么久的配合,你这突然退出了我上哪去找一个门将来?” “真的很抱歉熊哥,我也不想这样,”章莫的声音微微泛着哑,“但是,但是我妈不会允许我继续留在足球队的。” 熊哥无法,只能道:“几年了,咱们终于进云顶杯了,这个时候退出,你真的确定吗?” 前一天晚上,章莫妈妈拿着他的月考试卷冲进他的房间,面无表情地砸了他满墙的足球手办,撕碎了他十八岁生日那天球队集资送他的布冯签名球衣。 章莫红着眼捡起碎掉的布料,回想起那天大家笑着对他说,“你永远是我们的最后一道防线。” “你要是还要继续踢你那个球,就别读书了!” “高三毕业就滚出去打工。” 章莫只是哽咽着说:“妈,我们已经练了很久的配合了,踢完比赛我就不踢了,不行吗?” “你以为你们球队没了你不行吗?” “嗯。”章莫哽咽出声。 ——“这球都防不住?” ——“干什么吃的。” “我确定了。”章莫眼眶通红。 第13章 第 13 章 “什么!” “章莫退了?” 一旁趴桌睡觉的高星森瞬间清醒了:“怎么回事?” “章莫他妈妈不让他踢球了。”徐力说,“他已经跟熊哥商量好退出了,接下来的训练和比赛他不会参加了。” “我去,他妈妈怎么能这样啊。”卞震捂脸道,“所以我们现在又要到哪儿去找一个门将呢?比赛都快开始了。他妈这不只是断的章莫的后路,他还断了我们整个队的后路啊。” “勤勤恳恳训练了两年,好不容易进云顶杯了,这时候退出,他不得难过死啊。”高星森无奈道,“怎么偏偏这时候。” “熊哥现在的意思就是让替补门将上,但是那个替补比章莫还拉。”徐力说。 “其他人都知道了吗?”卞震问。 “应该都知道了吧。”徐力说。 “咱班就咱们仨是足球队的吧?”徐力说完顿了一下,补充道,“噢还有学委。” “因为什么啊?”高星森不明白,“为什么就要这时候不让他踢了?” “听说他这次月考连去年本科线都没过,他妈急了。”徐力说。 “先是缺边锋,好不容易求来了一个边锋现在又没了门将。”卞震叹气道,“咱们球队真是几经波折啊。话说章莫现在啥情况,他不会想不开吧?” “去他们班看看吧。”高星森刚挪开椅子起身,就见陈树生走进教室。 陈树生手里拿着一张试卷,目光淡淡的,径直走回自己座位上。 “愣着干嘛?小森?”卞震走在前面,“走啊,还有几分钟上课了。”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帮我带句问候。”高星森说完,走向陈树生。 他扯过陈树生同桌的椅子坐过去,陈树生冰冷地回头,“干什么?” “没事,就是和你说一下,咱们球队的门将退了。”高星森说。 “知道了。”陈树生没什么反应,淡淡应完,转回头。 “这么冷漠。”高星森叹了口气,“如果哪天出了什么意外,我也踢不了比赛,你也是说——知道了?” “嗯。”陈树生从抽屉里拿了笔,低头开始在试卷上写题,另只手抬起来不轻不重地摁了一下太阳穴,像那天在球场受伤以后掐自己的手。 高星森才发现,他的脸色有点泛白。 “你不舒服吗?”高星森问。 “你走了就好了。”陈树生说。 “……陈树生,我还以为我不烦你了你会不习惯,没想到你很习惯,太无情了。”高星森无奈道。 “所以别烦我。”陈树生依旧冷冰冰的。 “算了,谁叫我脸皮厚呢?就烦你了。”高星森撑着脸,笑眯眯地看着他,“告诉你一个秘密啊,我以前算过命,大师说和我做朋友的人会有好运。” “所以,陈树生,我们能不能试着熟一点。” ——“叮铃铃。” 笔尖的走势乱了,一个潦草的A挤出括号,最后一横划出老远。 高星森在上课铃声中走回自己位置,陈树生低头写下下一题的答案。 真可惜。 没来得及听得陈树生的回答。 不过可以想到他会说什么。 不能。 你能不能滚? 高星森无奈一笑,缩回自己角落的座位。 卞震和徐力气喘吁吁地跑进教室,高星森喊住他们,“章莫怎么样?” “他请假了,没看到。”卞震喘道。 “那怎么回来这么晚?” “顺路去小卖部吃了烤肠。”徐力舔掉嘴边的油。 高星森:“……”怎么不顺便去搓一顿? - 晚上放学,高星森顺路买了几个蛋挞,挂在小电驴的把手上,带着蛋挞和自己回了家。 到家后他匆匆洗了个澡,三两下吃完蛋挞戴上口罩,点入直播。 “大家晚上好啊,又到了每天最开心的时候。”高星森一口笑腔。 直播间人数由个位数往上涨着,涨到两千的时候基本不怎么动了。 他和以前一样悠闲地直着播,一个电话插入进来。 眼下他被一队人围堵在高速桥上,高星森盯着电脑屏幕,伸手抓过手机快速看了一眼,见是卞震打来的,便随手点了挂断。 这个过程已经让他被打爆了一个二级头。 刚搞死两个人,对面一个救人一个跟他单挑。 电话又响了。 高星森把救人那个爆了才去拿手机挂电话。 灭完这个满编,电话又响起来了,高星森一边找好掩体补血一边去挂电话。 “怎么回事一直打?”口罩下的嘴轻轻动了动。 弹幕在刷让他接一下电话。 高星森不甚在意地回着,“不用,我朋友打的,估计是叫我玩。” 电话反反复复打了七次以后高星森终于忍不住了,找了个房子苟好摸过手机接通了电话。 电话一通,惊雷般的声响瞬间冲了进来,“不好了小森!章莫不见了!” “什么?” ——“他今天跟老师请了病假在家休息,他妈妈说他根本不在家。” ——“身边的朋友都问了,都没见过他。” 高星森匆匆关闭直播。 ——“一整天都没有人见过他。” 高星森在主页发布一条致歉通告,说今晚播不了了。 ——“小森你快出来,他会不会想不开啊?” 高星森扬手脱掉身上直播穿的衣服,飞快换上件平常穿的。 【榕城一中校男足群聊】 【校一卫·徐力:大家都怎么样了?有什么情况吗?】 【中场·张奕辰:我这边还没有。】 【校一锋·周远:没看见啊我这儿。】 【校超一卫·卞震:我这也是。】 【边卫·杨安:他会不会想不开啊?他要是跳江了可咋整,有人去江边吗?】 【边前·周猛:我在江边,没看见有人跳江。】 【熊哥:……能盼点好的吗?】 二十分钟后,高星森和卞震在华西路会和。 “找到了没?”高星森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没有,”卞震有些焦急地四望着,“你怎么没骑胜利号?” 胜利号,高星森给他的小电驴取的名字。 “没电了,在充电。”高星森问,“章莫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失踪了。” “早上咱们在群里艾特他就没见他回话,我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接,估计是他妈不让他踢球了有点接受不了闹离家出走吧。”卞震摸出烟盒,抽出两根,给高星森一根,自己点了一根。 高星森也点上烟,琢磨着笑道:“哎哟这兄弟,真聪明,这把要是给他妈刺激到了,说不定他就能继续踢球了。” “想什么呢没良心的,这大晚上的他一个人出事怎么办?”卞震无奈道,“他们班的人和球队的都问过了,都没见过他,哦对了,学委还没问过,他微信设了权限加不上,群估计也屏蔽了没看,你要是有他联系方式的话记得问一下。” 啊。 都加不上陈树生的微信啊。 “我当然有他微信。”高星森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卞震:“……?” 高星森把上挑的唇角拉下来,“——我是说肯定会问的。” “行,奕辰他们在南北路和竹揽那边找,咱们也分开吧,我往左你往右,有情况在群里说一声。”卞震说完,匆匆走了。 “行,路上小心啊。” 唰唰—— 风吹的声音。 凌晨了。 四周的商场、门市都已经闭店了,路上静悄悄的,路灯过不久也该熄了。 高星森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脸被烟雾笼罩着。 他匆匆吸完最后一截烟,碾灭扔进垃圾桶,一头扎进黑漆漆的街道,找人去了。 越往里走越黑,这种应该几率最大,他小时候离家出走就躲这种地方,然后被高建成拿竹片条一步一抽给抽回家。 走进一个破败的长巷子,高星森摸出手机来兑现他的承诺。 问陈树生。 嘟——嘟嘟—— 电话刚接通,那边很快传来短促而冷漠的一个字,“说。” 高星森也开门见山地问了:“章莫昨天和你说过话吗?” 那边沉默了几秒,回答:“说过。” “说什么了?”高星森一边四处看着一边略微焦急地询问。 “他问我他是不是真的很菜?”陈树生的声音微微有些泛哑,声音比以往要更低些。 高星森顿了一下,听出对方的声音有点不对劲,碍于现在他们都门将不知去向才是重点,他只是顺着他的话问:“你怎么回的?” “没注意过。”陈树生说。 “那还好。”高星森松了口气,“我以为你会说菜,那他可能今天真的就回不来了。” “还有事吗?挂了。”陈树生闷闷问了一句。 “章莫离家出走了,”高星森说,“你要是空的话能出来一块儿找找吗?我在——” “不空。”陈树生说完停顿了几秒,补上一句,“我对榕城不熟,来了没用。” “好吧,”高星森没放过每一个角落,仔细看着街道左右,“你声音怎么了?不舒服吗?” “挂了。”陈树生冷冷重复了一遍。 “唉等等——”高星森继续问,“你生病了?去看——陈树生。” 话突然断了,陈树生冷不防被叫了下名字,有点莫名其妙,“说。” 高星森身体突然绷紧,声音也低了很多,“陈树生,我感觉好像有人在跟着我。” 第14章 第 14 章 唰——唰——风声。 微弱的路灯光照在街道,四周静得像是人间蒸发了。 高星森的影子从一个变成两个,从他走进这条巷子,已经有好几百米,第二个影子都紧贴着他的。 陈树生不耐烦地吐了口气,“你很闲吗?” “没看玩笑。”高星森吞咽了一下,尽量走得和刚刚一样,眼睛盯着影子时刻注意对方的动向,“真的。” 陈树生那边沉默了几秒,高星森刚要开口说话,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穿衣服,很急躁,然后低而沉的声音响起,“你在哪儿?” “华西路百货广场附近,陈树生,我确定了,他在跟踪我。”高星森捏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张合了一下,勾起笑,“帮我报个警,我把他往百货广场带,让他见识一下校一锋的速度。” - “救命啊——” 叫喊声划破天际,高星森死命狂奔,身后的人拿着刀穷追不舍。 几分钟前。 作为一个从小跟人打架长大的青少年,高星森觉得自己搞定这家伙轻而易举,电话一挂断,他两眼一闭一睁,加快步伐往前走。 身后的人也加快步伐。 三。 二。 一。 “看招!”高星森一脚踹出去,身后的人反应极快,侧身轻松躲过。 高星森:“……我靠躲过去了?” 高星森匆忙扫了他一眼。 对方穿着黑衣黑裤,戴黑口罩黑帽子,整个人像古装剧里的黑衣刺客,全副武装,看不清模样。 高星森很快又挥着拳头冲上去,两人一来一往纠缠到一起。待几个回合下来两人都吃了拳头,对方突然往裤兜一摸,掏出一把折叠刀。 高星森心道不好。 他吞咽一下,盯着那把在夜里闪光的刀。 脚往后一撤、一转,跑! “救命啊——” 高星森觉得自己脚下都要磨出火星子了,使出毕生最快速度向着百货广场奔去,身后的人却不仅没将他跟丢,还逐渐的要追上他了。 妈的,跑这么快不去做运动员来追我干嘛! 校一峰是你行了吧! 不,是国一峰,世一峰! 总之别他妈追了! 整条街漆黑一片,静静的,高星森一边狂奔一边在心里骂着,满头大汗。 陈树生报警了没啊? 警察怎么还没来? 嘭—— 高星森两眼一黑,猛地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跑得太急,他这一下差点给人撞飞,自己也没站稳,对方闷哼一声,搂住他的肩膀把他扶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我靠!” 晚风吹着,淡淡的薄荷味从对方身上散开。 两道急促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高星森从对方怀里探出头来,“陈树生?” “嗯。”陈树生的呼吸声有点急。 “我靠,你这么快?来得正好。”高星森从他怀里钻出来。 “好什么?”陈树生哑声问。 “正好和我一起逃。”高星森说完,抓起他的手腕跑进夜里。 陈树生:“……” 陈树生被他拽着跑了一段,终于跑到百货广场,广场上又黑又空,一片死寂,只他们二人。紧接着,黑衣刺客跨过台阶,举着刀向他们冲过来。 “我靠!跑!”高星森又要伸手拉他,被陈树生反拉住,然后拽进了一个高大的建筑背后。 “陈——唔!” “别说话。”陈树生捂住他的嘴,低低地在他身后说。 两人一前一后蹲在建筑背后,靠得太近,高星森整个人像是缩在对方怀里,他甚至能清晰地闻到后面这人刚洗完澡散发出来的淡淡的薄荷香气,以及自己刚刚狂奔万里留下的汗味。 陈树生的呼吸声怼在他耳旁,很重,也有点急。 不知是不是跑了太久的缘故,他突然觉得有点热。 比他更热的东西是陈树生捂自己嘴时贴在自己脸侧的手臂,那已经不是热,是烫。 陈树生怎么这么烫? 正这时,广场下响起警鸣声。 “不许动!” “站在那儿不许动!” “放开我!” 一阵激烈的扭打声过后又响起刀子落地的声音,随后是手铐上锁的声音,再然后是急促还带着挣扎的脚步声。 风划过夜空。 警鸣声由近及远,逐渐没入看不见头的夜里,然后消失不见。 一切归于平静。 “哈!” 高星森长呼一口气,坐到了地上。 陈树生也顺着坐了下去。 “走了吧?”高星森小声问。 “嗯。”陈树生垂着眼,闷闷地应。 “陈树生。”高星森担忧地望着他,伸手过去要摸他的额头,被对方侧头避过,高星森也不死心,顺势扣住他的后脑勺把他脑袋扳回来,“哪儿不舒服?” 陈树生拍开他的手,扶着建筑站了起来,淡淡说:“走了。” “陈树生!”高星森抓住他的手,“你是不是发烧了?去医院了吗?吃过退烧药没?” “哪来那么多问题?”陈树生甩开他,往前走。 妈的。 脾气真怪。 高星森忍无可忍,盯着陈树生的背影看了几秒,冲过去跳到了他背上。 陈树生身子一颤,堪堪稳住,“……你有病吗高星森?!” “我没病,是你有。”高星森紧紧抱住他的脖子,“你回答我,你去过医院吃过药没?” 陈树生死死地掰他的手,奈何这会儿正发着烧,体力不及对方,只能咬牙切齿地开口,“吃了药,没去医院,行了吗?下去。” “吃了药还是这么烫,跟我去医院。”高星森不仅没下去,还挑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肩上。 “滚,我不去。”陈树生的耐心一点一点被磨光。 “那我就不下,我今天就这样,跟你回你家。”高星森说。 陈树生:“……” “你他妈不是要找人吗?”陈树生一语点醒了他。 “我靠,对啊。”高星森一骨碌从他背上滑下来,“我还找人呢。” “好吧,我现在赶时间,先送你去附近的医院然后我去找人。”高星森低头摸出手机,给卞震发了条消息。 “谁要你分出时间送我去医院了?我不去。”陈树生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高星森:“陈树生,别这么犟,生病了就得去医院,难道你怕打针?” 陈树生眼神躲闪:“……可能吗?” “撒谎。”高星森禁不住勾了下唇,“你真怕打针啊?没想到啊学委,你居然怕针?” “走了。”陈树生扭开脸,走了。 高星森追上去,哄小孩儿一般说:“我送你过去,等你插好针管再走,行吗?” 陈树生:“……再用这种语气说话。” 最后不仅医院没去成,人也没机会找,他们俩被叫到了公安局录口供。 夜里有点凉,风一阵一阵的。 高星森坐在公安局的长椅上,等着陈树生出来。 经那位刺客的口供,他就是一个遇到太多社会不公于是出来报复社会的青年,没什么目的性,逮到谁就砍,高星森还以为是自己惹到谁,看来不是。 他摸出手机点进群消息。 【榕城一中校男足】 【校一卫·徐力:兄弟们散了吧,章莫找到了。】 【校超一卫·卞震:找到了?在哪儿呢,我现在过去。】 【中场·张奕辰:他没事吧?】 【校一卫·徐力:没事,就是情绪不稳定。】 【……】 陈树生很快从里面出来,他穿着外套,拉链拽到了顶,出来时两手插在兜里,微低着头,看上去有点难受。 “好了吗?”高星森起身来迎上前去,“我送你去医院,章莫找到了。” “不用。”陈树生径直走出公安局。 高星森有点来气,“好,你今天非得犟是吧?你不去我就跟你去你家,我今晚就睡你家,看谁能犟得过谁。” 陈树生:“……” - 医院。 “39度1,”医生把体温计放回盒子里,“有点严重,给你开药输个退烧的水,然后开点口服药你拿回去。” 陈树生烧得有点懵了,没什么力气地点了点头。 “药开好了,让你弟弟下去给你拿一下。”医生说。 陈树生在‘他不是我弟弟’和‘我自己去拿’中犹豫一瞬,选择了后者,“我自己——” “好。”高星森抢先一步把陈树生摁回椅子上,“坐着别动,弟弟去给你拿。” 陈树生:“……” 陈树生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旁边一个小女孩输着水在睡觉,被她大人喊醒了,过会儿又进来一个老奶奶,驼着背坐到医生对面看病。 高星森来来回回跑上跑下好几次,最后气喘吁吁地坐到他旁边,“弄好了,哥哥。” 陈树生:“……” 护士拿着药和针管来给他插针,陈树生垂眼回避。 “左手还是右手?”护士问。 陈树生递出一只左手,不动声色地侧开脸。 冰凉的药涂抹过他的手背,然后手腕被一根塑胶管绑上,再然后眼睛被一只手盖住,眼前一片黑。 陈树生心头一跳,针尖插进他的血管里,细微的疼痛感淹没在眼前的黑暗中。 “别怕,哥哥。”耳边传来高星森轻轻的声音。 第15章 第 15 章 “……” 乱喊什么。 直到护士给陈树生绑好针管,高星森才把手拿开,还听护士一声调侃:“怎么哥哥胆子这么小,还要弟弟捂眼睛呢。” 陈树生一咬牙:“我——” 高星森笑嘻嘻地接上话,“是呀,我哥他从小就怕打针,没我在他都不打。” 陈树生:“……” “哈哈哈,兄弟俩感情真好啊。”护士收拾好东西,笑呵呵地走开了。 “高星森。”陈树生咬牙切齿地看向他。 “怎么了?哥哥。”高星森两眼弯弯,笑得很克制。 陈树生一肚子火突然像是被泼了盆凉水,他侧回头,没什么语气地说:“别以为我一只手打不过你。” 高星森笑了笑,弯腰捡起地上的铁丝。 陈树生盯着他,“干嘛?” “不干嘛,捡着玩儿。”高星森把铁丝掰弯,低低喊了他一声,“陈树生。” “嗯?”陈树生仰头看着药水瓶。 “你刚刚,怎么来这么快?”高星森把铁丝掰成一个圆。 “我住附近。”陈树生淡淡说。 “哦,”高星森又把圆掰成一条直线,“今天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说不定已经死那儿了。” “嗯。”陈树生淡淡地应。 “陈树生。”高星森把铁丝掰成一个三角形,“其实你不像那个人说的那样,至少对我,你没有见死不救。” 药瓶里的透明色药水一滴一滴滴进下面的小管里。 陈树生仰着头,沉默着。 好半晌,他才张嘴说话,声音仍是哑的,“说不定我是装的。” “干嘛这样说自己?”高星森看向他,“我觉得你不是。” “你知道什么。”陈树生自嘲般说。 高星森把铁丝编成戒指的形状,正了正色,认真道:“我以前给一个算命的打过暑假工,当助理,我也偷偷学了点,我能算出来你是什么样的人。” 陈树生:“……你暑假工业务这么广?” “真的。”高星森把铁丝戒指戴在自己手指上,“别不信。” “随便吧,懒得搭理你。”陈树生说,“医院也来了,你回去吧。” “等会儿吧,我点了夜宵,吃完我再走。”高星森把铁丝取下来,指腹让尖头那处刮出一条血痕,他抽了口冷气,把铁丝揣进兜里,不玩了。 陈树生盯着他的手,嫌恶地皱起眉,“你手就闲不下来吗?上次是打火机,这次是地上捡的铁丝,下次要不要玩菜刀?” “啊?”高星森扯了张纸擦干净手,“你有洁癖吗?我擦干净了,要不我再去洗个手?” 陈树生:“……” 死直男。 死直男掏出兜里的铁丝扔了,对他说:“你睡会儿吧,我帮你看着药。” 陈树生:“不用,我不困。” 五分钟后,陈树生睡着了。 高星森百无聊赖地盯着药瓶发呆。 一滴,两滴,三滴…… 药水一点一点地流逝,指腹这会儿突然有点疼,他轻轻磨了磨伤口,掏出手机来看外卖。 外卖APP和手机相机一左一右紧紧挨着,高星森手一个没留神点进了相机,刚要切出来,手却突然停住了。 鬼使神差的,他扭头看向陈树生。 男生一手插在外套兜里,一手插着针管放在膝盖上,脑袋微微垂着,两颊有点不明显的粉,那双一贯冷漠的眼此刻轻轻阖着,反而有些不像平日里锋利刻薄的学委了。 没见过这个样子的陈树生。 怎么有点乖呢。 高星森勾起嘴,把相机调成自拍模式,对准自己和陈树生。 摆好表情拍了两张后,高星森又觉得隔得太远了凸显不出他们俩出生入死兄弟情的亲密,于是歪着身子往陈树生那边靠了靠。 打开的窗子正对着他们俩,晚风从窗外枝丫的缝隙里穿进来,落在他们身上。 高星森对着镜头笑了一笑,摁下一张照片。 正想欣赏一下刚刚拍的照片,手机顶上插进一条外卖电话,高星森接通电话,跟那头说了两句,下楼拿外卖去了。 风刮在少年的脖颈,睡觉的人睁开眼。 - 高星森提着两大袋东西回来,见陈树生低着头在玩手机,“怎么醒了?正好,给你也买了。” 陈树生在玩跑酷,一只手操控着游戏里的小人,淡淡回复高星森,“我不饿。” “不饿也吃点。”高星森拆开一个袋子,里面是鸡翅和可乐,“你生着病不能吃太油,给你点了一盒茯苓糕,填填肚子。” 高星森拆开另一个袋子,一盒切割整齐、白花花的茯苓糕映入眼帘。 “这是你的。”高星森搬来一个椅子,把糕点放在椅子上,“吃吧。” “说了不饿。”陈树生看着奶白色的糕点,真心没了胃口。 “你要是不吃我就喂你了。”高星森戴上一次性手套,“吃吧,很好吃的,我小时候可爱吃这个了。” 陈树生和茯苓糕对峙半晌,说:“我过敏。” 高星森:“……你怎么什么都过敏?” 陈树生:“就这体质。” “行,那你什么不过敏?我重新给你点。”高星森咬牙问。 “不用,快输完了,我不饿。”陈树生又低头去操控小人了。 “陈树生,你耍我呢?”高星森盯着他。 “耍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陈树生淡淡回着。 “我就不信了。”高星森摘下手套,腾的站了起来,拿起糕点盒旁边的叉子叉了一块,“我今天非要试试你到底过不过敏。” “你要干嘛?”陈树生把手机扣在一旁的椅子上,警惕地望着他。 “喂你。”高星森一条腿跪在陈树生旁边的椅子上,伸手去抓他的脸。 陈树生忙抬手抓住他的手腕,“滚开,我自己吃。” “这不就得了。”高星森心满意足地退开,把手里的叉子递还给他。 陈树生生无可恋地接过叉子,面无表情地往嘴里送了一口,没什么兴致地咀嚼着。 “陈树生,”高星森挑了一只鸡翅,咬一口,滋滋冒油,“你知道我刚刚在下面看见什么了吗?” “嗯。”陈树生应了一下,显然对此不感兴趣。 高星森皱起眉,靠近他去小声说:“我看见一个男的在医院角落打/飞机。” 陈树生:“……” “我不是故意看的,就是好奇,看见角落有个什么东西,就凑近去看了一下,然后——”高星森啃完一个鸡翅,低头喝了一口冰可乐,“就看见了。” 陈树生不知怎的有些不爽,他皱起眉,机械般往嘴里送了一块茯苓糕,“所以你能少点好奇心吗?” 高星森赞成般点点头,“你说得对,我真该少点好奇心,那块儿其实挺暗的,但我没忍住仔细看了下,哎呀我去,现在都记得那男的——” “高星森。”陈树生看向他,目光冷漠,“闭嘴。” 高星森也看他,顿了一下勾起了嘴,“你不会对这种事情还害羞吧?” 陈树生:“……” “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不会——” “闭嘴!” “真纯情啊学委。”高星森笑道,“这有啥的,大家都是男的,我和卞震也一起——” 说到这里,高星森突然停了一下。 陈树生是同性恋,自己这样说是不是…… “我没有调戏你的意思。”高星森忙道。 陈树生罕见地无视了他后半句话,只问:“一起什么过?” “什么?” “你和你朋友,一起什么过?”陈树生重复说。 “噢,一起聊过。”高星森笑说,“但你不是不让聊吗。” 陈树生垂下眼,原本冰冷的眉眼顿时融化了些。 茯苓糕干得发噎,吃第五块的时候陈树生噎住了,起身想要找水,高星森手疾眼快把自己的冰可乐递给了他,陈树生也没顾上这是他喝过的,接过就闷了一口。 待喉间的堵塞缓解了,陈树生才盯着可乐的吸管愣了一下。 高星森看他,开口说:“没事,听说喝冰的有助于退烧。” “哦。”陈树生把可乐递回去。 高星森看了眼手机,已经凌晨一点半了。 “你好点了吗?”高星森问他。 “嗯。”陈树生点头。 陈树生看了眼他满盒的骨头,淡声说:“吃完就走吧。” “刚吃饱不想回家。”高星森把自己的垃圾收拾好,看着他面前剩下的几块茯苓糕,“你还吃吗?不吃我收走了。” “收吧。”陈树生说。 “你还有一瓶,等你输完我再回去。”高星森把垃圾装进一个袋子,系上死结。 “不用你等。”陈树生说。 “那我等药。”高星森说。 陈树生:“……” 高星森提着垃圾起身,“我下去扔垃圾,顺便抽根烟,你还有其它想吃的吗,给你带上来。” “没有。”陈树生回。 “好。”高星森走到门口,又被陈树生叫住。 “干嘛?” “你,”陈树生顿了一下,别扭地说,“别乱看人家。” 高星森很快回来,陈树生已经换上最后一瓶药,发烧引起的头疼这会儿已经缓解了好多,精气神也逐渐好起来。 高星森盯着他看了一阵,手指在发顶轻轻按了按,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问你个事啊。” “嗯。”陈树生眼也不抬,淡淡道。 高星森揣度半晌,问他:“你喜欢祁萱吗?” 陈树生甚至对此没什么疑问,很从容又冷漠地回答:“不喜欢。” 高星森在心中长叹一口气。 因为手贱发出去的消息至今没有得到解决,他抱着侥幸心理觉得萱萱长得这么漂亮,说不定陈树生真的喜欢他。 然而结果并不如他的意,他不死心,追问道:“一点都不喜欢吗?” “不喜欢。”陈树生侧眸看向他,“问这个干什么?我应该喜欢她吗?” “我知道了。”高星森垂下眼,丧气道,“我会解决的。” 陈树生对他口中需要解决的问题并没有什么好奇心,只是淡淡转回脸,数着点滴落下的节奏。 沉默地坐了一会儿,高星森又问他:“你要上厕所吗?别不好意思跟我开口,我扶你去。” 陈树生:“……不要,而且我自己能行。” “好吧。”高星森在手机里翻出一个益智小游戏,低头玩着,“有啥事都可以叫我,我照顾病人很有一套的。” 陈树生无语道:“……你暑假工还做过护工?” “虽然没做过,但是也差不多。”高星森说,“我以前休学了半年照顾我爷,给我爷服侍得那就一个滋润。” 休学。 陈树生有印象。 他是高一下期转来榕城一中的,但他见到高星森时是高二上期开学。 听班里人议论过,他爷爷生病了,家里没人照顾,高星森整个高一下期都没来学校。 后来有人传他爷爷已经去世了,那之后,高星森回来了。 陈树生没再接话。 窗子被人关上了,屋里有点闷,陈树生侧头看了看高星森玩着的游戏,突兀地说了句,“能。” “什么?”高星森的目光从手机上移开,看向他。 陈树生毫不避讳地和他对视着,说:“熟一点,能。” 第16章 第 16 章 十月的榕城阳光温和,高大的榕树立在校园门口。 高星森把‘胜利号’停在车棚,疲倦地勾了一下书包,低着头往学校里走。 “小森啊,”卞震远远跑过来搂住他的肩,“你昨天晚上怎么了?看你给我发的消息,你遇到什么东西了?” “噢,”高星森抬起头来,“被人追杀了。” “追杀?!” “嗯,一个男的,报复社会,拿了把刀追着我跑。”高星森说。 “我靠!你没事吧?”卞震托起他的胳膊上下查看着,“没受伤吧?” “没有。”高星森懒懒地垂下手,搭在卞震肩膀上,“我怎么可能被区区一个男的伤到?” “所以你后面怎么做的?报警了吗?”卞震问。 “报警?有我在还需要警察吗?”高星森兴致上来了,“你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华西路整条街一个人都没有,月黑风高,我走在路上,那人拿着刀向我刺过来,我一个转身,躲开了,再然后——” “高星森。”卞震忍无可忍,“认真点。” 高星森只得改口,“我运气好,正好在给陈树生打电话,让他给我报了个警,陈树生仗义,不仅报警了,还过来找我了。” 卞震继续问:“然后你说什么送陈树生去医院,是怎么回事啊?陈树生受伤了?” “没,他发烧了。”高星森说。 “别说我了,章莫怎么样?”高星森问。 “状态很差。”卞震道,“跟死了一样,昨晚哥几个安慰了他一宿,后面又把他送回家跟他妈聊了一阵。他妈也真是的,一回家就揍他,总之他妈最担心的就是他的成绩,成绩提不上去是没法踢球的。” “我给他补吧。”高星森打了个哈欠,“让他空了来找我,周末我都有时间。” “你自己成绩都一直往下掉,还给他补?”卞震无奈道。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再掉也能过本科线。”高星森说。 高星森困得不行,整个人倚在卞震身上,恨不得在他肩上睡一觉。 陈树生背着书包跟两人擦肩而过,高星森见他忙喊了一声,“陈树生!” 陈树生回过头来,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早上好啊!”高星森笑着喊。 陈树生的目光落在高星森搭在卞震肩上的手上,好似不悦地移开眼,没搭理他,走了。 高星森不解地挠挠头,“真奇怪,昨天还好好的呢。” - “跑起来跑起来!” “高星森,别偷懒!” “解围!” “干什么吃的人从你面前过你都不动?徐力你暗恋卞震吗?!” “骂得好脏!”徐力大喊一声,追上卞震抢球。 卞震眼看着球从自己脚上到徐力脚上,不满道:“我靠你刚刚还暗恋我来着,这就移情别恋了?” 徐力:“……” “你俩演非诚勿扰呢?”高星森跑过卞震,从徐力那儿抢过球权往前带,接着来了一记漂亮的打门。 一场五五对战结束,众人汗流浃背地坐在看台休息。 熊哥在旁边叽叽歪歪说个没完,高星森笑着掺和了几句,仰头喝水。 陈树生被高星森挤在了人群中间,一边擦汗一边没什么兴致地听着耳边聒噪的声音。 女足那边的训练也已经结束,姜左用胳膊擦了把汗,朝着看台走。 高星森盯着她,笑了笑喊道:“小姜!” 姜左回过去一个笑,疲惫地朝他走去。 “坐这儿。”高星森拍拍另一边的位置。 陈树生喝水的动作顿了一顿,往另一边挪了一点。 姜左坐到高星森另一侧,拿纸巾擦腿上的汗,“昨晚发你的视频怎么没看?” “哪个?星海上的吗?我昨晚有事,没上星海。”高星森说。 星海短视频是时下流行的一个短视频APP,可自行发布作品也可观看别人的作品,互关好友还可以分享作品给对方,低至幼小儿童、高至老年人都在用,在中学生群体里,更是几乎人手一个账号。 卞震就是星海狂热爱好者,基本两天一个视频的发,心情不好了配个伤感音乐发一个,拍了酷酷的照片配个DJ发一个,出去玩了拍两张照片发一个…… “忙什么去了?”姜左问道。 “送人去医院。”高星森含笑说。 “送人去医院高兴成这样?有点太不厚道了吧?”姜左笑道。 高星森还想继续这个话题,却瞥见女孩白净细长的腿上一块猩红的伤口,便问:“你腿怎么了?” “昨天训练的时候摔了。”姜左满不在意道。 “别挤了行吗?”一旁被高星森挤到忍无可忍的陈树生冷冷开口。 “啊,不好意思啊。”高星森说了抱歉,往姜左那边挪了挪,继续和姜左搭话。 “小森,别动!”看台下卞震举着手机对准了他。 “滚啊。”高星森伸手挡了下,“别拍。” “你快把手拿开,你这会儿贼帅。”卞震喊道。 高星森迟疑了一下,拿开手。 卞震的相机框住高星森以及高星森右侧的姜左和高星森左侧的陈树生。 拍好照片,卞震独自欣赏着,连连感叹道:“真配啊。” “拍得怎样?我看看。”高星森起身去看照片。 照片里他和姜左冲镜头笑着,另一旁的陈树生一如既往不耐烦地皱着眉,看起来疏远又冷漠。 高星森盯着照片里的陈树生看了几秒,说:“发我。” “哟哟哟哟哟哟——”卞震意有所指地笑着,“第一次见你主动要我把照片发你啊,小森,是为什么呢?” “滚蛋。”高星森推开他,回看台。 “拍得好看吗?也发我一份呀。”姜左喊道。 “我给你看看。”卞震拿着手机坐到姜左旁边去。 看完照片卞震把手机塞回兜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惊叫一声,说道:“哎!小森快生日了吧?” “嗯,二十号。”高星森说完看向陈树生,又想起照片里陈树生的样子,轻轻开口跟陈树生说,“怎么老是皱眉呢?” “你跟谁说话?”陈树生皱眉问。 高星森:“跟你呀,哥哥。” 陈树生:“……再乱喊。” “生日想要什么?十八了吧小森,今年允许你要贵一点的,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卞震说道。 “你送什么我都喜欢。”高星森说。 “真恶心。”卞震道,“那我自己看了啊。” “嗯。” 生日。 陈树生纤长的手指在矿泉水瓶轻轻摩挲了一下,拧开瓶盖往嘴里灌了一口水。 - 物理课。 “我靠小森,我刚刚发的那个作品火了!”卞震和高星森的位置隔了三个人,他尽量压低声音把这个喜讯传达给高星森。 “好,你很棒。”高星森敷衍两句,继续听课。 卞震见他不搭理自己,又去找祁萱,祁萱和他隔得近,他轻而易举地拉上她讲话,“看到没?我这个作品火了。” 祁萱正修剪着自己的指甲,闻言低头看了眼所谓的‘他的作品’,总共三张照片,一张球场、一张高星森、一张陈树生和高星森和姜左的合照。 封面还是合照那张。 祁萱撇开眼睛,继续剪指甲,“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物理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受力图,抄起课本来讲课。 高星森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一边听一边做笔记。 “当然有关系,我亲手编辑的。”卞震得意洋洋地收回手机。 祁萱用指甲剪的小刀仔细打磨着指甲侧边,慢腾腾道:“……嗯,如果不要脸能颁奖的话,而我的朋友,你是冠军。” 等下了课,卞震拉着高星森把这个喜讯跟他重复一遍,高星森没什么兴趣地敷衍了几句,只想快些脱身去办公室问题。 卞震的星海作品这辈子就经历过两次大火,一次是高二的时候他拍的球场视频,镜头从自己拉到整个球场以及每一个队员,最后落在高星森身上,高星森配合地冲镜头眨了下眼,那一眼,引来一百多万点赞。 评论区几十万人要高星森的星海账号。 第二次是现在。 “我说真的,小森,你去做网红吧,指定火。”卞震感叹道。 高星森很是无奈地笑了一下。 某种程度而言,他的确是。 办公室里,老常端着茶杯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繁密的榕树,陈树生走进来,到他身旁,“老师,你找我?” “来了。”老常收回眼,看向陈树生。 “有什么事吗?”陈树生问。 “是有一个事要跟你商量一下。”老常喝了一口茶,把茶杯放在一旁,“是这样的,我想让你和高星森坐同桌。” “嗯?”陈树生愣了一下,“为什么?” “高星森最近的成绩下降太严重了,我怕他再这样下去以后都没书读,有些事情不方便告诉你,只能跟你说高星森他家里情况很差,如果考不上大学,他以后的生活会很糟糕。”老常推了推厚重的眼镜,“陈树生,我的意思就是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稍微帮一下高星森,我知道你很厉害,聪明又好学,所以想把他安排在你旁边,你挑着空闲时间给他讲两道题也好。” 陈树生眸光微微闪了闪,还没说话,老常又接着说了下去。 “当然,我不会强迫你的,你要是不愿意就不换,我只是这样想想,不用有负担。” 家里情况很差,是多差? 高星森那样一个每天嘻嘻哈哈的人,不像是家里情况不好的样子。 “陈树生,你觉得呢?”老常望着他。 陈树生的本意是要拒绝,开口却成了另一句话,“嗯,换吧。” 第17章 第 17 章 “陈树生,老常跟你瞎逼逼什么了?”高星森跑到他座位旁边,匆忙问道,“怎么让我换你旁边来?” 陈树生没说话。 “你别听他乱说。”高星森道,“他年纪大了就爱发牢骚。” “没听。”陈树生淡道。 “那换位置你是情愿的吗?还是他逼你的?你要是不愿意我就不换了。”高星森试探着问。 陈树生:“随你。” 高星森心下一喜,挑起眉,“随我的话我可换了啊。” 不到两分钟,高星森就撬开了原本坐在陈树生旁边的人,把自己的桌子搬了过来。陈树生原本的同桌从靠中第二排位置挪到了讲台旁边。 他同桌换好位置后第一时间跑回来找陈树生,恋恋不舍道:“陈树生,我以后还可以找你问题吗?” “可以。”陈树生淡淡回答。 同桌:“那你以后水没了我还可以给你接吗?” 陈树生:“……” 同桌:“你没笔芯了还可以找我借吗?” 陈树生:“…………” 同桌:“小组讨论的时候我可以搬着凳子来你旁边吗?” “不可以。”高星森一巴掌拍在课桌上,不耐烦道,“你换座还是分手呢?这么多事。多大年纪了还不会自力更生?你放心,以后陈树生没笔芯了我会借给他,他没水了我会给他接,你就好好学习就行了。” “好吧,”同桌可怜兮兮地望着陈树生,“那我走了陈树生,你以后要是想我——” 高星森忍无可忍,“不会!神经病啊就隔了两排位置,想你给你打电话不成?快滚行吗?” 陈树生:“……” “怎么回事啊陈树生?你同桌暗恋你?”高星森无奈道。 陈树生:“滚。” “滚不了了,我已经换过来了,陈树生,”高星森死死盯着他,“你以后都只能用我给你的笔芯。” 陈树生:“……你们很闲吗?” 这时蒋初正好上厕所回来,见高星森坐在她旁边的位置,惊奇道:“唉,小森,怎么坐这儿了?” 七班的座位安排是中间四排两边各两排,一排四个人从左往右分别是陈树生、高星森、蒋初、蒋初的同桌。 “老常给我换的,说我成绩太难看了,坐过来沾沾你们学霸的运气,”高星森忙惨兮兮地抱住蒋初的胳膊,“初哥,我终于可以随时随地找你问题了!” 陈树生侧开眼,没再看他。 “你放心,我就平时爱逼逼,上课不会吵你们的。” 高星森说的没错,他上课的时候确实很安静,和大多数认真听课的人一样,一边听课一边写笔记,很专注。 都还好,算一个比较安分的同桌。 但高星森最闲不下来的就是手,有笔的时候转笔,笔没了就玩橡皮,橡皮没有就拽书角玩,一整本书的角被他弄得皱巴巴的。 照这进度,过不了多久,高星森就要玩上陈树生的东西了。 陈树生把目光从他书角挪开,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东西往另一侧挪了点。 一节课一节课,熬到晚自习最后一节课的最后五分钟,高星森终于安静不下来了。 他开始收拾书包,一边还和陈树生聊天,“周六和七中有场友谊赛,你别忘了。” “嗯。”陈树生仍在低头写题,闻言只是淡淡回答一下。 “你放学去哪儿玩?”高星森把耳机和数据线塞进书包。 “回家。”陈树生在最后一道数学题下面写下一个公式。 “这么自律?那你回家后干嘛?不会是写题吧?”高星森把白天没吃完的辣条塞进书包。 “嗯。”陈树生写下几行解题思路。 “太自律了学委,那你——” “能不能闭嘴?”陈树生忍无可忍。 “我就是想问你吃不吃三明治?”高星森把手里的三明治递给他,“我早上买的,忘吃了,你拿回家晚上饿了吃。” “我不——” 门口哐当一声,老常如虹般的嗓音在教室里响起,“我看谁还在说话!” 陈树生一个手快把三明治抓过来塞进了自己抽屉。 高星森笑笑转回头,继续收拾书包。 “高星森!说的就是你!别以为我没看到你打扰人家陈树生学习,我把你换过去是让你学习的,你如果想说话就给我滚回你原来的位置。” 高星森小心翼翼地在抽屉里掏出一盒彩虹糖,塞给陈树生。 老常的目光落到他怀里的书包上,“还没下课你收拾什么书包高星森?就急着放学是吧?我看你那心思就不在学习上……” 陈树生一拧眉,转头看他。 高星森没接到他这个眼神,把一块巧克力递给另一旁的蒋初。 “我真服了,老常骂你呢,你就不能下课再给我?”蒋初掩唇低语。 “下课我着急回家。” 老常骂够了,下课铃也响了,高星森背起早已装好的书包愉快地走出了教室。 陈树生慢条斯理地收拾好书包走到校门口时,高星森的小电驴正从他面前划过。 高星森在校内不怎么吸烟,一出校门烟就叼上了,背着个白色书包,一手拿烟一手开车,姿态很潇洒。 “学委?”卞震和徐力勾肩搭背地走出来,见他喊了一声,“好巧啊,你也放学呢?” 陈树生:“……” 卞震自认为同队这么久他和陈树生好歹也算熟了,就问他:“我们去上网,你要不要一起?” 陈树生不知想到什么,眼睫颤了一下,表情变得很臭,“不用。” - 无边的夜色漫上枝头,月光照耀下的公寓楼显得神秘又孤单。 陈树生坐在书桌前,埋头写完了一整套试卷。 修改完唯一一个错题后,闹铃正好响起。 他关掉闹铃,已经十一点半了。 他拎起卷子塞进书包,指腹碰到一个柔软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高星森给他的三明治。 怎么带回来了? 垃圾食品也往家里带。 陈树生在心里骂完,撕开三明治的包装咬了一口。 真难吃。 陈树生盯着书架上整齐摆放的书和文具,一声不吭地把真难吃的垃圾食品吃完了。 书包被扔在床上,少年的手伸进去掏了一阵,掏出来一盒彩虹糖,彩虹糖在他手里瘪了又鼓,几番悬在垃圾桶上空,最后进了抽屉。 “浪费食物不好。”陈树生自言自语一句,打开手机。 回复完微信上面客户发来的问题后,他切出屏,点进星海APP。 他不怎么迷恋短视频APP,初中的时候兴趣会大一点,转来榕城之后已经基本不怎么看了。 只是偶尔会毫无兴致地、机械般刷一两个视频,然后面无表情地切出去。 星海的logo在屏幕里停留几秒后,第一个推送视频占据了屏幕。 一个一人分饰多角的搞笑视频。 陈树生面无表情往下滑了一个。 几张照片,第一张是足球场。 第二张照片自动滑过一半,陈树生往下滑的手指堪堪停住。 高星森那张一贯带着灿烂的笑容的脸出现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第二张照片随音乐滑走,最后一张照片滑过来。 陈树生、高星森、姜左三个人的合照就这么映入陈树生的眼里。 “……”谁允许发我了? 几张照片十万点赞,评论区一批给高星森和姜左绑CP,一批给陈树生和姜左绑CP,甚至还有人给他和高星森…… “怎么想的?”陈树生嫌恶地皱起眉,手一抖,在那条【其实我觉得两个男生更般配】的评论后面点了个赞。 “…………” - 【跟你妈说去我家补课。】 章莫盯着高星森发来的消息,食指和拇指把书角捏得稀碎。 【我带着胜利号来接你了,快下楼啊校一门。】 课本稀里哗啦落了一地,章莫捡起来扔回课桌上,把装备和球衣塞进书包,又在里面放了几本练习册。 “妈!我去高星森家里补课!” 楼下停着一辆白色小电驴,车主穿着黑色T恤,坐在车上吸烟。 “你怎么没穿队服?”章莫急匆匆地爬上后座。 “这不是怕你妈在楼上看见,暴露了嘛。”高星森熄灭烟,弹进垃圾桶,“坐稳了啊,我要开车了。” “好。” 高星森开车很快,耳旁的风呼啸而过。 章莫靠在车后座,声音不得不拨高了些,“小森,我能行吗?” 风猛烈而迅疾。 高星森沉默了几秒,说:“我家离学校直线距离两公里,过来接你我绕了一公里,你要是不行,我现在是在跟人玩赛车游戏吗?” “大家都到齐了吗?” “奕辰送祁萱去上舞蹈课了,高星森去接章莫了,马上到。” 和七中的友谊赛在一中足球场举行。 比赛时间是周六,看台的人寥寥无几。 七中的人早早到了,和东道主分别坐在看台两边,一边热身一边和队友闲聊。 场面还算热闹。 张奕辰很快赶上,和熊哥聊了几句战术后坐到了看台上。 陈树生系好鞋带,起身去卫生间。 卫生间里有几个穿着七中队服的人,围在一块儿像是等人。 几个人不时伸手挠对方一下,不时笑着说些什么。 “听说他们进这次的云顶杯了?” “是啊,我记得去年还和他们踢过比赛,一个比一个菜,这还能进云顶杯,指不定是怎么进的呢?” 男生的笑声在空旷的卫生间里响起,格外清脆。 “那个9号你们还记得吗?” “哪个?那个瘦瘦的小白脸?踢前锋的是吗?” “对,他去年不是替他们那个边锋出头,结果让咱们奇哥一脚踹地上了?听说是他们队贡献率最高的,还什么速度型射手,我射他妈,老子今天就让他看看谁更能射。” “哈哈,这是要干嘛呀?” “他不是要踢云顶杯吗?我让他到时候用手踢。” 嘎吱。 厕所门的合页发出劣质的声响。 “我今天非要踢废他的腿——” “咳咳。” 穿着一中队服的陈树生从隔间走出来,面无表情地倾身在洗手台。 聊话声戛然而止,厕所里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流水落到洗手瓷盆的声音。 第18章 第 18 章 “我奶说过,在背后说人坏话容易背后有人,果然。” 一个男生嘟囔了一句,声音轻得像是上课被叫起来回答不会的题,满脸写着“怎么办”。 刚刚那位放狠话的男生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把剩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陈树生洗好手关上水龙头,从口袋扯出一张纸擦手,动作很斯文,表情冷淡得像是从来没有听见什么。 “你好了没啊!”那几个男生耐不住尴尬,冲隔间里的人喊了一声。 “马上马上!” 长时间的等待让几人陷入无尽的尴尬当中,其中一个男生只好硬着头皮问了一句:“同学,你踢什么位置的啊?” 陈树生回过头看他,目光充满轻蔑与鄙视。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辩解,更没有替球队骂架,只是如此看他一眼,转身便走了。 “我靠!这什么人啊!”等陈树生拐出走廊,几个男生才跟炸锅了般叫骂起来,“他刚刚那什么眼神?我去他妈的他到底谁啊?很厉害吗?老子怎么没有见过他?” “估计是新来的吧。” “那家伙看起来就不像会踢球的,浑身上下都写着两个字——花瓶。” 花瓶回到球场,比赛已经快开始,高星森和章莫也到了,他屁股一挨上座位,高星森就跟他搭上话了。 “干什么去了学委?” 陈树生目光顺着他的膝盖往下看,定在他的小腿上。 高星森小腿很细很白,深蓝色球袜套在他腿上,没有一点起伏。 他又没戴护腿板。 “高星森。”陈树生喊他。 “嗯?”高星森笑盈盈地望着他。 “护腿板。”陈树生心情好像很差,说话更没耐心了些,“戴上。” “噢。”高星森满不在意地看了眼自己的腿,“友谊赛,没那么正式,都提前说好了不会有大动作。” “高星森。”陈树生盯着他,目光凶狠,“别逼我揍你。” “干嘛呀?”高星森后退了些,“怎么突然这么凶?” “戴不戴?”陈树生只问。 “真没事,今天不止我,好几个都没戴呢。”高星森无奈道。 “再让我说一遍,我就——” “停停停!”高星森无可奈何地扯了下嘴角,松下口来,“我戴还不行嘛,你别生气。” 真凶。 关心人也不知道好好说。 高星森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闷头把护腿板塞进去。 球袜太短,他也没带袜套,护腿板佩戴得很不顺利。 “陈树生。”高星森保持着弯腰的动作,只抬起脑袋来,“太松了,容易掉,到时候比赛的时候掉了我多尴尬?你想象一下,裁判举着我的护腿板到处喊,‘谁的护腿板掉了!’,像格拉利什一样。” 陈树生盯着他满怀期待的眼神,转身拿起书包,摸出一卷自黏胶带给他。 高星森:“……” 陈树生:“绑上就行。” 高星森:“…………哦。” “哎嘿!我看见了什么!”卞震从上面跳下来,搭上高星森的肩膀。 “看见什么了?”高星森随着卞震的话转了圈脑袋。 卞震把脑袋偏下去,盯着高星森的腿,“有生之年,竟然能在这种比赛上看见我们的榕城第一射手戴护腿板!” 高星森:“……” 卞震满脸不可置信:“不是兄弟,你被夺舍了吧?怎么突然这么怂了?” “你才怂,我这是对自己的身体负责。”高星森解释说。 “以前怎么没见你负责过?”卞震啧啧叹道,“你变了小森,是什么改变了你?是什么?” 高星森:“滚啊。” “来来来,所有人!准备上场了!”熊哥拍着手喊道。 “走了。”高星森推开还要继续逗乐的卞震,起身往球场上走去。 陈树生微垂着眼,跟着队伍走进足球场。 七中中场一见他,便挑起眉,用轻蔑的口吻跟旁边的人说:“那不是刚刚卫生间那个花瓶?这是——他们新边锋?” “我倒要看看,这家伙能踢出什么花,吊成这逼样。” 只见众人各自站好位置,裁判把口哨含进嘴里,站在两队中间。 随着一声哨响,两队纷纷开始跑位。 一中这次仍然用的是一贯的433进攻阵型,高星森充当主力前锋,陈树生和周远一左一右挡在边路,张奕辰中场指挥,周猛和陈栩峥作为边前卫防护,后卫位置从边到中到边是杨安、卞震、徐力、江闫,门将章莫。 开场几分钟,一中先占优势,七中人口中的小白脸高星森带着球绕过一个又一个人,过人如同过马路般把人远远甩在后面,速度型射手在这时候得到了充分发挥。 “操他妈的,截他啊!愣着干嘛?” 陈树生注意力在高星森身上,好几次抢断失败,更有一次直接让对方绕过他冲进后防线,被徐力一脚解围挽救了回来。 高星森这场状态很好,笑着薅了把头发轻松抢过旁边人的球,对着身后的人做了两个假动作而后绕过他攻进对方禁区。 尝试打门的瞬间七中后卫一个飞铲将他铲到。 “我靠,”高星森扶着摔疼的腰站起来,“不是说不铲人吗?” 陈树生看他一眼,转身去追球了。 开场十五分钟,球权在七中5号边锋身上,5号边锋带球过了几人冲进一中后防线,身边跟着几个七中的前锋,另几人各自拦截一中这边的人,给获得球权的人创造打门的机会。 一中后防变得格外紧张。 “卞震!回防!”张奕辰大喊一声,冲那边跑去。 卞震转身跑回后防位置。 章莫紧张地看着局面,腰身微微下倾,两手大张。 5号边锋找准时机一脚打门,章莫盯准落球点向上跃起,拦下一球。 正当众人要松下一口气的时候,七中中锋又再次拿到球权,再一次射门,这次是射在左边,章莫两眼高高一抬,向左边扑去,再次拦下一球。 “我靠,牛逼!”高星森大喊一声。 章莫压球几秒,拿起球高高举起,猛地抛出去。 一中后防危机暂时解除。 “牛逼啊哥们儿。”卞震捶了下章莫的肩膀,转身走了。 球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从锋线到后防线,又从后防线到锋线,来来回回,几十分钟下来,一中一粒球都没进,反倒是七中进了一球。 球被踢出场外,高星森抹了把汗去发角球。 发进场内被陈树生抢到球,周远配合着陈树生的节奏接球传球,最后球落到七中脚下。 上半场还有十分钟结束了,情况不太美妙,球从一中后防线飞回来,高星森盯准落球点跃起来——只听一声痛叫,高星森坠了下来。 陈树生眸子一缩,看了过去。 张奕辰赶紧跑过去扶起高星森,“没事吧?” “我靠!”周远瞪大眼睛看向高星森,又转头怒视踢高星森腿的那人,喊道,“我**!动作小一点行吗!” 球场上磕磕碰碰很正常,但是刚刚那脚明显有些刻意了,旁边那人明明毫无拿球机会,却抬脚上踢,他踢的不是球,是高星森的腿。 “没事没事,幸好我戴护腿板了。”高星森起身来,活动了两下,觉得没什么问题。 裁判上来罚了一张黄牌又退开,那人毫无悔改之意,得意洋洋地退回原本位置。 剩余的几分钟章莫一共拦下对方三次打门,让人进了一球。 上半场比分在2:0中结束。 两队球员各自到看台休息。 “上半场一个都没进啊?”卞震干笑两声,喝了口水。 高星森坐在看台去,“我的问题,我打门失误了好几次。” “我的。”陈树生只这么一句,却不解释自己有什么问题。 作为锋线的最后一个人,周远只得跟上:“我——我觉得我踢得挺好的啊。” “哎,又不是分锅大会,别说这些,下场好好踢,我相信大家。”张奕辰说。 “着重表扬一下章莫,虽然有两个球没拦住,但是这场发挥还是很不错的。”张奕辰轻轻一笑。 章莫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说:“还好还好,是大家配合得好。” “小森你没事吧?”卞震给他拧了一瓶水递过去。 “还好,没什么感觉,放旁边吧。”高星森低头把护腿板拽出来,护腿板已经一分为二了,他有些后怕地吸了口气,“护腿板裂了。” “真是幸好你这场戴了我靠。”卞震看着他裂开的护腿板,不敢想如果高星森要是没戴——那裂的就该是他的腿了。 “我这儿有副备用的,拿去。”徐力扔给他一副护腿板。 “谢了兄弟。”高星森笑着接过。 陈树生没坐,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球场。 高星森重新戴好护腿板站起来活动活动,一边跟众人聊笑。 旁边一个七中的人拿着球走了过来。 高星森浑然不觉。 “唉,球。”那人喊了一声。 高星森转身刚想接过来,那人就直接把球砸在了他身上。 高星森躲闪不及,让球砸得踉跄两下,被身后的陈树生接住。 “卧槽你妈!” 不知谁喊了一声。 一瞬间,一中看台所有休息的人齐刷刷地站起来。 高星森弯腰咳了一阵,陈树生的手搭在他肩膀,似乎很轻很轻地抚摸了一下,像安慰。 “我日你全家你他妈手痒呢!”周远怒目圆睁地把手里的矿泉水瓶砸在地上。 卞震直接跳上看台冲了过去,“你妈逼想死啊!” 高星森顾不得自己,忙跑过去拦住他,“别冲动别冲动。” “**你别走!” “有本事比完给老子等着!” “……” 成片的脏话混在一起,比上场比赛更要激烈几分,熊哥打远一看只觉得好久没有看过这么热烈的比赛了。 “不好意思啊,手滑。”丢球的人毫不惧怕,转身潇洒离去。 比赛?不对,这不休息时间? “干嘛呢!”熊哥急匆匆地打断和张奕辰讨论战术的话题,负手而来。 “他妈的那傻逼刚刚拿球砸高星森!” 陈树生没有参与这场脏话大比拼,只眯着眼盯着那个人的背影。 11号。 嗯。 陈树生收回视线,把手里的纸巾捏得稀碎。 ——下半场比赛即将开始。 第19章 第 19 章 “花瓶果然是花瓶,我还想过他是不是真的有点东西,刚刚那场踢完,我只能说果然花瓶。” “你说那个10号吗?哈哈哈……” 10号陈树生满脸轻蔑地看向他们,像刚刚在卫生间一样,似乎并不为他们的话所影响。 哨响迎风响起,比赛正式开始。 高星森脾气好,一向不爱与人起冲突,哪怕是像刚刚被人砸了一下,他也不至于和人就地打一架。 有什么矛盾,有什么不满,场上他自然会讨回来。 但是—— 有人比他更疯地在讨。 “卞震你他妈干嘛跟我抢球!”高星森抓狂大喊。 “你打我兄弟,我打你狗门!”卞震带着从他兄弟那儿抢来的球冲破对方防线,那架势仿佛率领千军万马出征战场的将军。 七中门将骂了一声,慌忙追赶上去,“卧槽尼玛疯了啊,后卫搞什么突击?” 嘭! 一中前插型中后卫在下半场比赛中拿到今天的第一分。 比分2:1。 “……牛逼,这也行。”高星森目瞪口呆。 “我靠,卞震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同是中后卫,徐力感到惭愧。 “我靠,我进球了?”冷静下来,卞震懵逼地看着球门框。 “震震,我是真的爱你。”高星森深深拥抱了一下卞震,退开身继续进入到比赛中。 接下来的四十分钟,高星森爱的人发生了转变。 “陈树生你干嘛?!跟谁抢球呢!你别学卞震乱来!”张奕辰生无可恋。 “陈树生回边路套边!” “陈树生!” 嘭! 陈树生单刀进球,比分2:2。 张奕辰:“……” “陈树生!传球给周远!” “传球啊陈树生!”周远大喊。 陈树生带球进入对面禁区。 “都他妈比田径呢!光跑步不拦人!”七中指挥喊。 “拦他!” 嘭! 陈树生内切进球,比分2:3。 “干什么吃的?看不见人吗?!”七中的人吗忍无可忍,逮着身边的队友就骂。 回应彼此的也是无力的抓狂声,“我拦他了,没拦住啊!这家伙疯了一样,抓都抓不住。” “陈树生,往回撤点!” 陈树生不闻不问,再次拿到球。 嘭。 陈树生外切进球,比分2:4。 “……” “这才是陈树生的正常水平,牛逼。”一中后防几位默默感叹起来。 “牛逼!”高星森拍拍陈树生的肩膀,转身跑回中路。 不过。 刚刚被砸的人好像是他吧? 能不能让他自己来一球? 这样让他很没有面子的…… 总之,这半场比赛是带着报复性的,整场都弥漫着危险与敌意,久久不散。 陈树生进完三个球,剩下的时间全程盯着对面11号。 11号抢球,陈树生一个滑铲意外让人摔倒。 11号拦人,陈树生跑上前一不小心撞开了他。 11号打门,陈树生突然脚抽筋,照着对方大腿来了一脚。 11站着不动,陈树生突然视力下降没看到前面有人,不小心把他撞倒。 11号大喊:“裁判!” 陈树生学委病突发:“别吵,安静踢球行吗?” 11号:“……” 陈树生和11号纠缠之际,高星森带球过人,在中场位置打门,球绕过人撞上立柱,弹进对方球框。 比分2:5。 _ “操!”七中队长把矿泉水瓶砸在塑胶跑道上,满面怒气,“都是干什么吃的?!” “不能踢滚回去上课!” “队长,我们真的尽力了。” “尽力!尽的什么力?让人半场拿五球的力吗!” 七中几个球员盯着一中欢声笑语的休息台,咬牙又切齿。 高星森接到对面的目光,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回了对面一个中指。 “!” 七中的人蠢蠢欲动要过来,被他们队长一巴掌拦下,“还嫌不够丢人吗?” 七中的人不动了。 高星森哈哈笑起来,“太爽了。” “你们是真的牛逼啊。”杨安竖起大拇指,“我都没想过还能拿这个成绩。” “陈树生我真不知道用什么来赞美你了。”徐力道,“你是真的牛。” 陈树生置若旁人,安静地喝水。 “我也进球了啊,怎么不夸我?”卞震不满道。 徐力:“你也牛逼,行了吧?” “太敷衍了。” “章莫这场也很牛逼,下半场没让对面拿一分。”徐力雨露均沾地夸起来。 章莫心下雀跃,忍不住骄傲道:“正常发挥。” “唉,学委。”高星森碰了下陈树生的胳膊,“刚刚谢了啊。” 陈树生顿了一下,把瓶盖拧上,“我是为我自己,别自作多情。” 高星森挑眉,“为你什么?他们也拿球砸你了?” 陈树生冷冷道:“他们骂我花瓶。” 高星森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察觉到对方脸色变差,他才堪堪忍住笑意:“花瓶啊?” 高星森看向他。 陈树生的眼睛是典型的丹凤眼,双眼皮很浅,看什么时总像是带着锋芒,疏远而又冷漠,鼻梁很高,嘴唇薄,皮肤白得犹如积在屋檐上厚厚的雪。 高星森琢磨了一下,笑道:“也不是不对。” 陈树生那双好看的眼睛眯了起来,不悦地盯着高星森。 高星森一脸戏谑地回望着他。 眼睛,太冷漠了。 这样的眼睛,笑起来时会是什么样子? 高星森有点期待。 他还没有见过陈树生笑。 “陈树生,”高星森微微笑着,问他,“你能笑一下吗?” 陈树生撇开脸,“有病吗?” “我还没见过你笑的。”高星森也转回脸,握着水瓶慢腾腾地说,“你笑点真高,平时刷搞笑视频会笑吗?哦对了,你有星海吗?咱俩互关一下吧,我给你分享点好玩的视频。” “不会,没有。”陈树生淡淡回着。 高星森也不纠缠,只说:“好吧,那等你什么时候有了记得和我互关。” “小森,网吧去不去?”卞震在上面台阶喊了一声。 “你们去吧,我不去了。”高星森回道。 卞震弯腰捞起地上的装备挂在肩上,“行吧,那我们先走了,你要来的话去网吧找我们。” “行。”说完,高星森也开始收拾东西。 七中的人走了,张奕辰和几人聊了会儿,背着装备去接祁萱下课了。 “你待会儿去哪儿?”高星森收拾好东西,问陈树生。 “回家。”陈树生背起书包。 “我送你吧。”高星森说。 “不需要。”陈树生转身走了。 高星森追上他,“我骑车来的,别跟我客气。” 陈树生没搭理他。 高星森乐呵呵地跟在他身后,“你坐地铁回去也得好一阵,多麻烦,而且我车技贼好,坐过的人都说好!” “我打车。”陈树生冷冷道。 “打车多浪费钱,我免费送你不好吗?” 高星森叹了口气,可怜道:“还是说,你家住在什么高级公寓,不让我们穷人进?” 陈树生:“……你车呢?” “校门口!”高星森得逞一笑。 这也算是陈大少爷这辈子头一回,坐这种车。 来榕城读书之前他一直都有司机接送,上学或是出去玩,无一不是豪车接送,转过来之后陈树生实在不想这么高调,新的环境下他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打车。 面前这个正面长得和蜻蜓一样的白色电瓶车,光是和陈树生这个人联系起来,都显得有些违和。 高星森长腿一迈,跨上车座,大方地邀请,“上车吧,学委。” 陈树生认命坐上去。 “坐稳了啊。” 高星森一拧油门,车往前驶去。 四周的风聚成一团拢在两人周身,高星森的球衣被吹得鼓了起来。 “陈树生。”高星森悠闲地握着车炳,“你不怕摔吗?” 陈树生静静看着不断向后的景象,“干嘛?” “抓着我啊。”高星森一贯带着笑腔的嗓音在风中响起。 “不用。” 陈树生淡淡说。 “好吧。”高星森勾唇,故意使坏摁了下刹车,车猛的停了下,陈树生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摔,摔在高星森背上。 陈树生:“……你有病?” “看吧,很容易摔的。”高星森笑着,反手抓住陈树生的手往前拽,扣在了自己腰上。 “……”手臂环住对方腰肢的瞬间,陈树生的脑子有一瞬的发麻。 “安全第一,抓好了。”高星森语气散漫,说完又继续往前开。 “有病。”话是这么说,担陈树生却没撤开手。 他还想骂点什么来找回他刚刚被戏耍而输掉的面子,然而指尖碰到对方的腰侧时,他心里想的却是—— 腰怎么这么细。 刚刚撞在高星森背上的瞬间他甚至被对方凸起的肩胛骨硌得疼了一下。 哪哪儿都瘦。 还踢前锋。 像高星森这样的如果进入国家队,那中国男足想要发展起来就真的无望了。 陈树生一面在心里吐槽,一面盯着对方的后颈。 “你家里人不给你饭吃吗?”陈树生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啊?”高星森蒙了一瞬,回他,“怎么这么说?” 陈树生没回答,高星森转了个弯拐进华西路,自己琢磨出来了,“哦,是因为瘦吗?” “怎么每个抱过我的人都这么说?我也没有很瘦啊,正常男生的体重吧,再说我真的要自卑了。”高星森无奈道。 陈树生眯起眼,“每个——抱过你的人?” “嗯,你们是商量好来伤我心的吗?”高星森勉强地笑了一笑,把车停在路边,等红灯。 陈树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突然发疯一样骂他,语气很平淡,却字字扎心,“对,你瘦的要死,难看死了,还踢前锋,自取其辱。” 说完,他长腿一垮,下了车,“不用你送了,我自己走。” 高星森:“……” “不是,你这突然是干嘛啊?我又惹到你了吗?”高星森叹了口气,无力一笑,“你这样说,我真的有点难过。” “我有病。”陈树生差脾气地说了句,朝着反方向走了。 高星森一脸懵逼地望着他的背影。 后面的车喇叭都要摁烂了,扯着嗓子大骂:“绿灯了,你走不走啊!” “啊,不好意思。”高星森抱歉一笑,开着车走了。 第20章 第 20 章 房间里灯火通明,陈树生坐在书桌前,盯着那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吃掉一半的彩虹糖,心情乱七八糟。 干嘛突然那样? 疯了吧。 手机被搁在试卷旁边,响了好一阵,陈树生才接通。 “喂,妈。” “在干嘛呀,儿子。”电话那头传来陈母愉悦的声音。 “写作业。”陈树生淡淡说,“有事吗?” 陈母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叽叽喳喳说了起来:“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吗?怎么回事,你比我还忙啊?人家电视剧里都是爸妈在外工作把儿子一个人丢在家里,到了你这儿就是儿子在外读书把爸妈扔在家里,改天我也去星海上发视频,文案就写‘我不需要很多钱,我需要很多爱’。” 陈树生:“……” “哑口无言了吧?渣男。”陈母骂道。 陈树生:“…………” 陈母玩够了,语气平和了些:“小枝想你了,下周末回家来吧,我让司机去接你。” 小枝是陈树生小姨家的小孩。 “回不了。”陈树生淡道,“我参加了学校足球队,周天要训练。” 那边突兀地沉默了一阵,良久才重新接上话题,语气稍有些震惊:“你加入了足球队?” “被人威胁的。”陈树生补上。 “有人威胁你?!”陈母语气拨高了几分,“怎么回事?你在榕城什么情况!我明天——” “嗯。”陈树生打断他,“威胁我如果不加入他们球队,就告诉全校我是同性恋。” 陈母的气势嗖的一下又降了下去,有些懵逼,“你是同性恋?我怎么不知道。” “我自己也不知道。”陈树生淡淡说着,目光里彩虹糖盒子被他捏在手心,开盖、合盖,他突然有点想笑。 “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没听明白?”陈母彻底懵了。 “没事,就是认识了一个奇葩。”陈树生倒出一粒彩虹糖在试卷上,吃进嘴里。 那边又沉默了好一会儿,语气低了些,“儿子,你交新朋友了?” “朋友?”陈树生仔细想了想,“算是吧。” 电话那头舒了长长一口气,语气变得开心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交朋友了。” 这回换陈树生沉默了。 “当时,是想过。” 他说。 “但是也是当时了,谁知道会遇见这种奇葩。” 彩虹糖在嘴里化开,是淡淡的草莓味。 _ 电话挂断以后陈树生已经无心再写作业了,他点进朋友圈,在一堆商业广告中刷出一条一分钟前更新的。 【男人要有担当:难过。T﹏T】 陈树生:“……” 就那么在意? ——你这样说,我真的有点难过。 高星森受伤的表情又一次在陈树生脑海里浮现,方正的文字映入眼帘时却见高星森那副强颜欢笑的神色,他叹了口气,几番犹豫,点进高星森的聊天框。 删删改改,发出去一句。 【不是故意的,刚刚突然抽风。】 那边很快回了消息。 【男人要有担当:啊?你说什么?】 【男人要有担当:我在KTV和卞震他们喝酒,你要不要来?】 【男人要有担当:要喝死了,他们今晚疯了。】 【男人要有担当:看见我发的朋友圈没,本来还想以此来引起他们的怜悯,没想到他们根本没有心!】 陈树生:“…………” 陈树生捏着手机,手指止不住地发抖,他咬牙撤回消息,重新发了两条。 【发错人了。】 【滚。】 另一边KTV里喝得两眼发花的高星森莫名其妙地看着消息。 “玩什么手机?喝啊高星森。” “不喝了不喝了,我认怂!” “晚了!刚刚是谁说要把我喝成儿子的!来人!给我抓住他——” “……” 距离“云顶杯”还有不到十天,训练一如往常般火热,想到能在“云顶杯”上一展身手,大家的激情都有所上涨,各种训练都配合得相当好。 章莫经那天和七中的友谊赛后信心重燃,连夜给他爹打电话求助说他要重新加入球队,他爹爱看球,自然对此很是支持,爷俩给他妈做了好几天的思想工作,总算是同意他参与进来。 条件是,一模考必须过一本线。 章莫这辈子都没靠近过一本线,为了能继续比赛,咬牙应了。 训练继续进行了下去,章莫的、高星森的,所有人都训练,都不休不止地继续了下去。 _ 这周一是个阴天,足球场上空乌云密布,不多久又该下雨了。 上午的训练结束,一群人疲惫地走进更衣室。高星森刚一进门,就被一群人堵住。 他友爱的队友们突然气势汹汹地朝他靠过去。 “干嘛?”高星森害怕地往后靠,后背抵在了柜子上,退无可退,“你们要干嘛?别碰我啊,我是直男!” “高星森你知不知道你做什么了!”卞震满目怒气地揪起高星森的衣领。 “我,我做什么了?”高星森紧张道,“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我叫人了,我叫人了啊!救命——” “高星森!”卞震捂住他的嘴,“你叫个屁!你自己干的破事都还没解决。” 身后的人往前靠了一寸,每个人都很想揍他的样子。只有他们沉稳的张奕辰队长,只是沉默地站在旁边,不过他们沉稳的队长居然不帮他解围? 他干什么了? 高星森拽开卞震的手,“我干什么破事了?” 卞震怒目圆睁地指着他:“你——你!你——你居然——居然今天生日!” “啊?” 所有变脸如变天,刚刚还个个怒目切齿,一瞬间又都笑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参差不齐的一句—— “生日快乐!” 同一时间,“嘭嘭”几声响,礼花在空中绽开。 徐力的礼花棒拿反了,没跟上大部队,他着急忙慌地翻过来,一股脑全喷在高星森脸上。 高星森:“……” 高星森懵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我靠,你们……” “生日快乐!小森!”女孩爽朗明媚的声音在男更衣室响起,祁萱捧着蛋糕从门口走进来,身后跟着蒋初和姜左。 “生日快乐啊小森。”卞震笑着揉揉他的脑袋。 “哎我去,干嘛呀这是。”高星森扯着嘴笑了一下,“待会儿我该感动哭了。” “生日快乐我们的校一峰!”徐力上前,递给他一个盒子,“礼物,拿着。” “还有我的!”蒋初凑过去,递给他一个精美的礼盒。 “不知道送什么,随便买的。”周远塞给他一块表。 “还有我的我的!”一个接一个的凑过来,不一会儿高星森手里就被塞满了。 卞震从自己的柜子里掏出一个鞋盒递给他,“喏,你一直想买来着,给你买了,生日快乐兄弟。” “我靠……”高星森感动又幸福,“这两天太忙,我都把这茬忘了,你们居然还记得,真是吾辈荣幸,话不多说,今晚KTV,我请客!” “那必须的!” “咳咳,等会儿。”卞震带头起哄,“还有人的礼物没送呢,是吧姜队?” 陈树生是这时走到更衣室门口的。 更衣室里传出一阵爆鸣,男生女生的起哄声聚在一块儿,吵得天花板都要裂了。 男生们配合地让出一条道给姜左。 “别搞这么神经。”姜左似乎对此并不习惯,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过去。 陈树生在门口止步。 “那个,生日快乐。”姜左递给高星森一个小盒子。 “是什么呀?打开看看吧!”徐力的声音掺杂着众人的鬼叫,“装在这种盒子里,不会是——戒指吧!” “喔~~~~” “喔个屁。”高星森接过盒子,说谢谢。 “打开吧,我无所谓。”姜左不甚在意地笑了下。 “那我开了?”高星森干笑一声,打开盒子。 是项链。 “我靠这也太好看了吧!”章莫第一个喊出来。 “我靠,我知道这个!”祁萱指着项链,两眼放光,“古驰最新款,一千多呢!” 高星森愣了一下,看向姜左。 “而且我记得,这还是情侣款——”祁萱补上一句。 男生们又开始鬼叫了。 陈树生靠在墙上,手指在护腿板崭新的外包装上摩挲了一下。 “哎哎哎,这就不太合适了,姜队,咱们普通良民,用这么奢侈的东西不太行啊。”高星森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想要找个理由回绝掉这份礼物。 “有什么不合适的!”然而不待他想出办法,卞震便截断了他的话,“送你你就接着!” “不过——一千多的项链都送了,是不是得让姜队亲自给小森戴上啊!”徐力高喊一声,所有人配合地鬼叫起来,以表赞同。 陈树生指甲嵌进肉里,手腕不住发抖。 门里的欢呼和起哄声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吵得陈树生头疼,他沉默地垂下眼,把护腿板扔进了垃圾桶,转身走了。 门外的走廊空了,像是从来没谁来过。 门里的热闹还在继续着,高星森飞快把项链盒合上,笑说:“不麻烦姜队了,我回去自己戴,谢谢啊,破费了。” “陈树生呢?”高星森看了一圈,“你们孤立陈树生吗?给我庆生怎么不带上他?” “啊?”卞震摸了摸后脑勺,“我们跟他说了,他说没兴趣,不想来。” “哦。”高星森扯嘴一笑,“再次感谢各位,快上课了,吃蛋糕吧!橙子味的呀!萱萱真了解我。” “那必须的!” 蓝白色护腿板安静地躺在垃圾桶,像某个不爱说话的人,沉默、冷淡、孤单,却总是被某个人强行挤进一些热闹当中。 第21章 第 21 章 收拾完更衣室的狼藉,卞震提着两口袋垃圾急匆匆地走出来,“快点啊小森,要上课了。” “马上!”高星森把一个一个盒子塞进书包,匆匆挂在背上跑出更衣室。 “哎卧槽!”卞震拽住高星森,“小森你看,那谁的护腿板?我看那牌子——彪马!这板得五百多吧,我靠谁把五百多的马扔这儿了?” “哎,”时间紧张,高星森看也不看便随口应道,“扔了肯定是坏的,快走吧,上课来不及了。” _ 早上第一节课,高星森和卞震因为留下善后回来得有点晚,两人跟老师说了声抱歉,匆匆走进教室。 陈树生专注地听着老师讲课,没看他。 “让我进去一下,陈树生。”高星森小声说。 陈树生不耐烦地吐了口气,往前挪了一点。 高星森挤进座位,废力把书包塞进抽屉,又拿出本堂课的教材,问陈树生多少页。 “71。”陈树生语气很差。 高星森敏锐地察觉出他的坏脾气,低声问:“你怎么了?” 陈树生没回答,只盯着黑板。 “不舒服还是怎么了?”高星森问。 “跟你有什么关系?”陈树生语气冷到极点。 “怎么又这样了?”高星森往他那边靠近了些,“是不是生病了?” “有些人,来晚了能不能就好好听课,一进来就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不想学就滚回家去。” 高星森被任课老师阴阳怪气的话语打断,他讪讪作罢,收回定在陈树生脸上的视线,转头去看黑板。 两人都没再说话。 过了会儿,高星森把抽屉里的书包拉出来一点,拽开拉链,在里边儿摸索了好一会儿,掏出一个项链盒。 是姜左送的那个。 陈树生的视线落下去,淡淡扫了一眼,又收回。 高星森把项链盒塞进裤兜,才将书包塞回抽屉。 陈树生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就那么喜欢? 还要单独拿出来。 黑笔在试卷上戳出一个洞,陈树生垂下眼,划掉重新写下笔记。 下了课,高星森从蒋初身后挤出去,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教室。 陈树生追着他的背影看了一阵,起身去厕所。 厕所修在走廊的尽头,挨着楼梯,这块儿正好是监控死角,不少情侣下了课来这儿寒暄缠绵。 闻着厕所味,抱着对象,真真是少年毅力。 “我们老师说一模考不会很难,宝宝你别太担心,你一定能考好的。” “嗯嗯。” “期中考最详细复习资料,看完赶超陈树生,十块钱一门,要不要?” “太贵了吧,便宜点,我都在你这买过多少次了?” “再低就亏本了,你知道我弄到这些有多难吗?” “……” 陈树生从厕所出来时正好撞上姜左,还有紧跟其后的高星森。 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在看到两人的瞬间,他竟然把脚往后一撤,躲回了拐角处。 “……”有病吗,躲什么。 然而在心里如此骂完自己以后,他却是想——高星森和姜左怎么来这儿? 这是,在一起了吗? “叫我来这儿干嘛?”姜左脸上挂着同平日一般和煦的笑容。 高星森则站在姜左下面一阶台阶上,笑了笑从兜里掏出项链盒。 “干嘛?”姜左看着他的动作。 “跟你说句抱歉,真的不好意思,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高星森把盒子递给姜左,嘴角挂着很诚恳的笑意。 陈树生微微一愣,方才某些不知名的怒火竟然也很突然地以一种不知名的方式消失了,他随即挑起眉来,接着听了下去。 姜左怔了几秒,笑了,“收下了又怎样?贵的便宜的不都是礼物。” “还是算了,这贵得有点离谱了,我没有不喜欢或者对你有成见什么的,主要是我真的担待不起,咱们都是学生,没必要破这个费,你拿去退了吧,一千块够给自己花好久了。”高星森笑笑,“别因为我过个生就废这么多钱,你要是真愿意给我送的话改天给我买个几十块钱的小东西,我一定好好收着。” 姜左无奈一笑,接过盒子,“好吧。” “别多心啊,没对你有什么意见,咱们还是好朋友,晚上记得来喝酒。”高星森拍拍姜左的肩膀,一脸无害。 “好朋友?”姜左几乎有点咬牙切齿。 “嗯,先走了啊,我课上还有道题没写完。”高星森说完,转身便跑了。 姜左无奈地看着手里的盒子,好一会儿没有动作。 陈树生又洗了遍手,心情不错地走了过去,路过姜左的时候,他罕见地给她打了个招呼:“同学,挺巧。” 姜左抬起头,“陈树生?” 她笑了一下,意外道:“你也会主动跟人打招呼?挺少见的。” 陈树生没说话,想走,又被姜左喊住了。 “你最近好像和高星森关系挺好,有看见他有喜欢的女生吗?”姜左问。 “有啊,”陈树生挑起眉,直截了当道,“你。” 姜左怔了一下,笑出来:“连一个刚来足球队不久的都看出来了,怎么他就看不出来?” 高星森对于感情,太迟钝了些。 “所以你何苦非追着一个死直男不放?”陈树生心情不错,还能开金口劝劝花季少女迷途知返。 奈何姜左毫无花季少女的含蓄腼腆,调侃道:“那我追谁?追你吗?” 陈树生:“……你还是继续追他吧。” 陈树生回教室时高星森正埋头奋笔疾书,满脸认真的样子,和平日里散漫轻佻的模样天差地别。 陈树生坐到自己位置上,也拿出一张试卷来写。 上课铃响的前一分钟,高星森终于写完了,他长舒一口气,把笔放下。 “陈树生?你回来了?”高星森写完题,心里的石头放下,心情颇为不错,声音都清朗了许多。 “别问这种没有意思的话。”陈树生虽还是说着不太好听的话,语气却好了不少,至少不像上课时那样咄咄逼人了。 见此,高星森得寸进尺了些,“那我,问点别的?” 陈树生没说话。 “今天是我生日,你有给我准备礼物吗?”高星森满眼期待地望着他。 “没有。”陈树生淡淡道。 “哦。”高星森失望地垂下眼。 陈树生扫了眼他失望的神色,无奈道:“买了,没到。” 高星森眼里熄灭的光重新亮起来,“是什么?” 陈树生想了想,说:“旺旺大礼包。” 高星森:“……其实,我也没有那么贪吃,不过谢谢啦,你能给我准备我就特别开心了。” 还真信。 傻子。 当晚回家,陈树生照着原本的订单重新下单,买了第二匹五百块的马。 真浪费钱。 陈树生想着,又在旺旺大礼包官方旗舰店买了砸了一百块。 浪费。 下雨了,夜里街道静静的,细雨像是路灯的眼泪,在昏黄的灯光下掉个没完没了。 榕城进入换季时节,漫长的雨季就要来了。 高星森吃腻了食堂,想着换换口味出去吃,下午这会儿天气却不是很好,天空阴沉沉的,好像随时都会下雨,最后一节课的时候他权衡了一阵,还是决定要出去吃。 骑着胜利号转了一圈,想找个面馆吃碗扁肉,把车停在面馆旁边时,雨才真正下了起来。 天空阴云密布,其实一滴雨也没掉,高星森整个人僵在车旁,视线中穿着白色真丝衬衫的女人正望着他。 “小森。”她喊了一声,眼睛有点发红。 高星森缓了缓,忍下情绪,朝她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你生日,我想来陪陪你。”女人说。 “我说过别来找我,我不想再看到你,我现在有自己的生活,我和大伯他们一家在一起过得很好,大伯也对我很好,不需要你再来打扰我。” 心脏像是出了故障,装着思念,却说着狠话。 女人眼睛更红了些,“小森,妈妈只是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妈妈。 从高星森出生起就缺席好久的角色。 轰隆!闪电划破天际——打雷了。 “小森,别哭了小森,爸爸他只是去了其它地方。”年幼的高星森被女人抱在怀里,眼泪却掉进他发丝里。 明明是你在哭。 徐雅,他的母亲,他父亲亲自给他选的母亲,一个坚强、善良、温柔的女人,她在哭,哭得要喘不上气。 这是高星森初一那年,高建成死了。 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霎时间一片狼藉,徐雅一度陷入消沉当中,高星森的学业暂停了整整半年,爷爷健朗的身体突然就坏了。 高建成是在工地摔死的,工地还算良心,赔了60万,收在了爷爷那里。 高星森太小,实在不懂面对家里所发生的一切剧变,他能做些什么。 除了哭,还是哭。 他只会哭。 很快,他又进入到另一个家庭中。 工地给了赔偿款的事一传十十传百,总算是让他大伯和二伯知道了。 他从小就没见过大伯、二伯几次,爷爷的赡养责任从来都是由爸爸担着,大伯和二伯很少很少回来看过爷爷。 像是狼披上了羊皮,陌生而又遥远的大伯和二伯突然回来示好了。 那天家里很热闹,是高建成死后家里最热闹的一次。 爷爷因为爸爸的死病得不轻,那时已经连走路都需要有人搀扶。 徐雅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大伯母和二伯母在厨房里给徐雅打下手,高星森扶着爷爷到餐桌前,大伯和二伯在沙发上吸烟聊天,烟灰抖了一地。 高星森不懂他们来做什么,只知道抖在地上的烟灰徐雅又要收拾好久。 “三弟的死我到现在想起来都想掉眼泪。”大伯嗓门大,说话时整个客厅都能听清。 “别说了,我昨天晚上在车上还掉了一宿眼泪,三弟真是命薄啊。”二伯的嗓音倒是中规中矩,像个斯文人。 “爸。”大伯见爷爷被扶出来,忙把烟头摁进烟灰缸,挤开高星森扶住爷爷,“快来这边坐。” 爷爷没说话,任由大伯搀扶着,艰难地坐了过去。 二伯也凑了上来,说着些孝顺的话,听了都让人感动。 “小森都长这么大了?”大伯母摸了摸高星森的脑袋,“我上次看见你,你还没有我高呢。我们建成也是个善良的人,当初说什么也要把你养着,你看看,这一养都养这么高了。” 徐雅端着菜盘从厨房出来,闻言不轻不重地笑了下,说:“别和孩子说这些,他听了会不高兴。” “孩子懂什么呀。”大伯母笑了笑,去摸高星森的脑袋。 高星森避开了,一言不发地走进厨房,去帮徐雅端菜。 菜都摆好,大伯和二伯才上桌来。 吃饭的时候大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些高星森听不明白的话,高星森便只是低头吃着饭,吃得很急很快,想着吃完去伺候爷爷吃饭。 爷爷可以自己吃饭,但总归是废力了点。 大伯不太熟练地给爷爷喂着饭,高星森放心不下,怕他烫到爷爷,吃得更快了些。 “哎,你说,我这辈子什么都倒霉,唯一幸运的就是嫁了个好老公。”大伯娘看着给爷爷喂饭的大伯,笑道,“我们家建德,什么都不好,就是善良。” 高星森只知道他善良的老公要把他爷爷噎死了。 高星森放下碗,不吃了,走过去拿过高建德手里的碗筷,没什么语气地说:“我来。” 高建德本来也嫌麻烦,干脆就让给高星森了,他重新拿起自己的筷子,夹了块肥肉放进爷爷碗里,“爸,你现在这样,我这个做儿子的看着心里可真不是滋味啊。” 高星森表情冷漠地把肥肉夹出来,挑起一块瘦肉喂进爷爷嘴里,“爷爷不吃肥肉。” 高建德觉得自己被噎了一下,但又顾着面子没说破。 “都是老毛病了,”爷爷说话声音不大,“到时候就复发了,人嘛,总是有这一天。” “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高星森对爷爷的语气倒是不像那么冷漠,甚至带着点小孩该有的俏皮。 爷爷笑了笑,没说话。 饭吃了一半,几个人才开始讨论此行的真正目的。 “建成也不在了,弟妹一个女人,爸如今也病了,小森也才小学毕业。听我的,爸,带着小森和弟妹去我那儿住吧。”高建德说。 “大哥,这怎么行呢?”二伯道,“你每月收入也不高,小伟才上三年级,家里也不容易。我虽然收入不能和大户人家相比,但我这工作,还是不至于过得太凄惨,怎么着也是该让爸来我这儿,这个能,你就别跟我逞了。” 二伯叫建峰,上学时成绩不错,毕业后去了榕城一家银行工作,工资算不上多高,但也勉勉强强够过日子。 “建峰,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不管我家里情况怎么样,我总归是长子,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你来?”高建德说。 每个人的话里都带着话,高星森当年没听懂,后来也不想回想。 这两家人唯一一个正常人就是坐在餐桌角落一言不发的二伯母。 二伯母话少,基本不搭腔,性格温温柔柔的。 临走时,大伯走到爷爷床前,握着他的手诚恳地说着,“爸,你听儿子一句,家里现在这个情况,没个男人照着真的不行。” “家里还能过。”爷爷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现在是了,但是以后呢?要是遇上什么突发情况,弟妹一个女人,小森一个孩子,你如今又病成这样,到时候该怎么办?而且你这个身体,总要有个人照顾吧?小森吗?他总不能一辈子不上学,弟妹……她总不能一辈子都过这样的日子,” “我说句不好听的,弟妹她还年轻,总还是要嫁人的。” 于是高星森跟着爷爷和妈妈,搬到了大伯家。 那是人生中最为痛苦的一段时光。 大伯出了自己家里那道门,像变了一个人,性格暴躁,毫无道德底线。 大伯的儿子小伟是个小坏蛋,偏偏又看高星森不顺眼,便什么病都往他身上发。 唯一的好事就是半年过了后,那家人把自己送去了学校念书,高星森暂停的学业重新开启了,而爷爷也得到了照顾,徐雅则埋头在自己的工作中。 可家毕竟是别人家,那时他在学校学到最令他记忆深刻的一个词,叫做“寄人篱下”。 吃饭时,他总是被默许在餐桌最角落,好吃的东西和他隔着银河那么远,他不会伸长筷子去夹,只是默默低头吃着面前不知道剩了多少天的冷菜。 而弟弟小伟,每每吃饭时总是被挤在大伯和大伯母中间,大伯母筷子像停不下来一样一个劲地给他夹。 却从来没有一筷子是夹到高星森碗里。 徐雅工作时间不在家里吃饭,对于家里的情况一概不知,他每回吃饭的时候,总是有点想徐雅。 书里说,这是思念。 就像现在,阔别已久的母亲站在他面前,高星森的嘴唇有些克制不住地发抖。 思念。 他太懂太懂思念的滋味。 明明浑身发冷恨不得缩进女人的怀里,恨不得痛哭一场说尽这些年的委屈,可是开口却是冷冷一句,“要下雨了,你回去吧。” “要下雨了。” 记忆里大伯母在客厅嘟囔了一句,拿叉子把晾在阳台的衣服收了进来。 他和小伟趴在茶几上写作业,小伟手边放着热牛奶,他手边是开水。 大伯母说小孩儿才喝牛奶,他用不着。 高星森埋头写着作业,小伟伸手来逗他玩儿,高星森写得很不顺利,有些生气地呵斥了小伟一声,小伟一听就生气了,伸手想要抓他,却错碰到了开水。 水哗啦啦地流了满桌子,一片溅到高星森手背,一片溅到小伟手上。 “嘶。”高星森吃痛地缩回手。 小伟却哇的一下哭了起来。 大伯母把衣服往沙发上一扔,慌忙地跑过来,“怎么了儿子?” 小伟把烫红的手举起来给她看,一边涕泗横流着。 “怎么回事?”大伯母记得开水是给高星森倒的,想也不想便把错甩在了高星森身上,“高星森你到底想干嘛?他就是一个孩子,你干嘛跟他过意不去?” 高星森眼圈瞬间红了,他把自己烫伤的手藏在了身后,语气很是倔强:“不是我。” 第22章 第 22 章 “不是你还是谁?这里还有谁?难道是我吗?”大伯母气急败坏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小子是个坏种,你爹就不该把你捡回来,就该让你在火车站饿死!” 高星森眼泪啪一下就掉了下来,然而他稚嫩的脸颊却毫无哭泣之相,表情冷冷的,眼泪不沾面颊,只一颗一颗砸在课本上,倔强又可怜。 他抹了把眼泪,自顾自地嘟囔着:“说了不是我,本来就不是。” 自那次后,高星森不再和小伟一起写作业,哪怕是大伯母好声好气地恳请他去教小伟两道题,他也绝不靠近小伟半步。 毕竟这样的情况并非只有一次。 少时养成的好脾气也在这个家庭被一点一点磨掉,整个初中他不知道自己的脾气有多差,只是偶尔看见大家都成群结队,而他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性格好像变得很不讨喜了。 不过,至少爷爷有人照顾,他还能读书,还不算太糟糕。 高建成说,书读好了,将来才有事业,有事业了才能照顾好别人。 所以即便日子过得一塌糊涂,他也没有放弃学业。 高星森是在初二的时候知道赔偿款的事情的,但是那时候的他并不清楚这60万对他的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对此并没有表现出什么。 直到某天他突然意识到,不能再让徐雅过这样的日子了。 他可以,徐雅不能。 徐雅来到大伯家里以后过得不比他好多少,她的工资多数时候是和大伯一家搅在一起来补贴家用,说是补贴家用,实际上都让高建德拿去打牌了。 这也没事,不过是钱。 徐雅在高星森初二那年,也就是高建成去世的第二年,遇见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是一个外地的商人,性格很温柔,待人彬彬有礼,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更不是什么四处留情的纨绔。 他像当年的高建成一样对徐雅一见钟情,并且展开了追求。 徐雅很明确地拒绝了他,也并没有向他隐瞒自己的过往,他坦诚自己已经结过婚,丈夫去世了,并且不打算再婚。 男人并不死心,不依不挠地追着她。 徐雅总是想办法避开他,可是时间长了,她或许也有点心软了。 但她心里放不下高建成,更放不下高星森和爷爷,所以只能无数次拒绝了男人。 两个人竟然这样纠缠了一年,都还没等来徐雅的松口。 高星森其实看见过几次,但他没有说破,他担心自己一旦说破,他就连妈妈也没有了。 直到有个令高星森至今都无法忘记的夜晚过后,高星森的自私终于还是被击败了。 初中要上晚自习,高星森总是很晚才下课,那天他临时胃疼,提前回了家。 走到门口时,他听到一阵桌椅碰撞的声音,走近一听,还有说话的声音。 “大哥,你别这样。”徐雅的声音带着颤抖与恐惧,像是夜晚雨林中迷途的旅人,遇见龇牙咧嘴的狼。 “弟妹,建成都死多少年了,你就别念念不忘了,你看我,是不是和他长得也有几分像啊,不如我们试试吧。”高建德的声音。 “大哥,你也是有妻子孩子的人,真的不要这样,我不想让关系变得难看,你之前怎么骚扰我我都忍了,但是你不要太过分了。”徐雅的声音有些绝望。 “现在说这些也已经晚了,我今晚要是睡不了你,我高建德的名字就倒着——” 嘭! 大门被踹开,高星森闯了进来。 徐雅在还不及反应的情况下被高星森一把拽到身后,房间里明晃晃的灯光从高星森头顶穿过来,那个瞬间徐雅才发现,高星森已经长这么高了。 “睡你妈逼!”高星森眼睛发红,深恶痛绝般盯着高建德,“滚!” 那是高星森第一次如此露骨地对这家人说话,一直以来他都很小心翼翼,有时也会期待在这家人里得到一点可怜的关爱,于是把姿态放得很低很低,像乞丐一样乞怜着本就不会属于他的爱。 今天头一回,他没再做乞丐。 那件事不了了之,高星森没再多问,但他也清楚了,那不是高建德第一次那样对徐雅。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所以他翻墙逃课,跟踪徐雅,跟她到了她和那个男人见面的地方,当着她和那个男人的面戳破了她。 自此,他的母亲再也不会属于他。 他狠下心,把坏人做透,趁爷爷睡着,偷走了高建成的赔偿款。 60万,他取出一半,存进另一张卡,塞进徐雅的行李箱,把她赶出了门。 那晚下了很大的雨,这家人去外地玩了,得好几天才回来,爷爷坐在沙发对着门的位置,徐雅被关在门外,手边是一个整理好的行李箱。 高星森在门的另一边,听徐雅的哭声。 “小森你听我解释,我和那个人真的没有什么,我不会背叛爸爸更不会跟他结婚,你能不能先开门听我好好跟你解释。”徐雅哭得很伤心。 高星森手掌抵在门上,心疼得要碎了,开口却是很难听的话:“我不是第一次看见,你们都已经一年了,别再把我当傻子,妈……从今以后你就不是我妈,滚!再也别让我看见你!你让我感到恶心!” 高星森早早联系了那个男人来接她,男人昂贵的车子就停在雨里,终于可以把徐雅接出这场昏暗的雨。 “小森,你听妈妈解释好吗?”徐雅眼泪一直掉,拍着门喊。 “我说滚,我家里不需要你,我和大伯他们在一起过得很好,不需要你再来插足,妈,你要还当我是你儿子你就别再跟我们纠缠不清,我现在过得这么好,你别再来坏我心情了。” 高星森的每个字都像是刀一样,刺在徐雅心口,也刺在他心上。 太疼了。 门外安静了一阵,接着响起行李箱搬动的声音,徐雅终于走了。 高星森整个脱力般从门板上滑下来,坐在地上。 爷爷的眼泪满脸都是,他沉默地望着高星森,抹掉了泪。 那是高星森第一次抽烟。 靠在那扇门上,笨拙又青涩地将烟含进嘴里,点燃。 高星森抽完一根烟,起身缩进爷爷怀里,他的眼泪落在爷爷衣服上,嘴上却说着安慰的话,“没事爷爷,还有我,我会一直照顾你的,你也会好起来的,最多还有四年,等我高中毕业,等我考上好大学,我们就解脱了。” “还有四年,爷爷。” 爷爷伸手拍着高星森的背,和他一起掉眼泪。 雨透过窗玻璃飘进来,落到高星森脸上。 高星森抬手抹掉脸上的水,对面前的女人说:“别愣着了,要下大了。” “啊,”徐雅回过神来,苍白一笑,“我只是太久没见你,有点想你,小森,别赶我了,我就和你吃个饭,吃个饭我就走,我不多留的,行吗?” “随你吧,我吃完饭要上课,你爱跟着就跟着吧。”高星森说完,转身进了面馆。 “老板,来碗扁肉——”高星森说完顿了一下,重新道,“两碗,一碗要辣,一碗不要。” 徐雅松了口气,笑了下,“你还记得我不吃辣?” “不记得,乱说的。”高星森声音一出来,身后某个刚好摘掉耳机人突然转过头来。 怎么哪都能遇见他? 身后的吃着面的陈树生心下无语,又看见坐在高星森对面的女人。 这是——他母亲? 挺年轻的。 陈树生扭回头来,继续吃面。 “你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徐雅小心翼翼地问,“钱都够花吗?” “过得很好,钱够花,不关你事,别问了。”高星森低头玩手机——其实不过是在手机主界面翻来翻去,半天没点进一个APP。 身后的陈树生愣了一下。 他还从来没听过高星森用这样的语气跟人说话。 那个人不是他母亲吗? “过得好就行,大伯他,对你怎么样?”徐雅问。 “对我很好,我们一家都很幸福,不用你来操心。”高星森冷冷说。 大伯。 陈树生记得。 那天在文具店门口,看见高星森拿板砖指着一个人的脑袋,那个人就是他大伯。 这就是幸福吗? 陈树生:“……” “嗯,那就好。”徐雅说,“你快高考了吧?学习上的压力大吗?” “来咯——你们的扁肉!”店员把两碗扁肉放到他们面前,转身走了。 高星森拿过加辣的那碗,低头吃起来,“没压力,学不会,回回考倒一。” 徐雅笑了一下,轻声道:“没事,尽力就好,日子过好就行了,你以前吃了那么多苦,我现在只盼你能开心点就好。” 陈树生皱起眉,愈发听不懂他们的话。 “别废话了,好烦,吃完赶紧走吧,我不想看见你,以后也别来了。”高星森只说。 高星森怎么会用这种语气跟别人说话?除了那天遇到的“大伯”,他还从未见过高星森如此不讲情面。 好奇怪的感觉。 “小森,你就这么恨我吗?”徐雅难过道。 “嗯,”高星森毫不避讳地说,“恨,恨到这辈子不想看见你,所以不要再来找我,我说过很多次,你不要总是突然出现来打破我原本幸福的生活,你每一次出现都会让我想起那段特别不好的记忆,所以,我恳请你,再也不要来找我,这是最后一次。” 每句话都是河水里的倒影,反着来的。 他过得不算幸福,徐雅的每一次出现都让他难以控制地兴奋和激动,他比任何孩子都更想见到自己的母亲,可是他再也不愿看徐雅过那样的日子。 徐雅再也没说话,像是默认了,埋头吃完了一碗扁肉,看了高星森很久,才和他道别离开。 临走时,徐雅留给他一支钢笔,说是生日礼物。 高星森很久没有哭过了,眼里因为忍耐而生出的疼痛像是久别重逢一样陌生而又熟悉。 徐雅走远了,高星森没有抬头看她一眼,不知道徐雅几次回头恋恋不舍的模样,只是一个劲的机械的往嘴里塞着食物。 陈树生吃好了,擦了嘴正要起身,却察觉到身后的不对。 两个人所处的位置正背靠背,身后的人稍一动作就会碰上对方,陈树生意外地察觉到,身后的人在抖。 高星森在哭。 第23章 第 23 章 他本来是想袖手旁边的,刚刚听两人说了一堆,完全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高星森为什么语气那么差?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高星森之前又有过什么? 还有那个所谓的大伯…… 陈树生通通没弄明白。 所以他觉得自己没理由去插手这件事,局外人插手局内事最没意思,帮忙不成倒添乱。 但是起身走过高星森的时候脚却像是钉在了地板上一样,没能再往前挪一步。 陈树生闭眼。 添乱就添乱吧。 他倒回去,坐到了高星森对面,什么话也么说,只在桌上抽出一张纸,递给他。 高星森愣了一下,抬头看他一眼,仓皇地抹掉了眼泪。 “你——”陈树生刚刚开口,方才冷漠凶狠的高星森却突然不见踪迹,他再次见到平日里活泼动人的高星森。 高星森笑着,眼睛红得厉害,一边拿纸巾擦眼睛一边说:“辣椒放太多了,我们榕城人都不太能吃辣哈哈,别介意啊。” 陈树生顿了下,没拆穿,“嗯。” “你怎么也来这儿吃饭?你也吃腻食堂了?你早说我们应该一起的,我骑车来的。”高星森话更多了,像是要极力掩饰些什么。 望着他眼圈退不去的红,陈树生沉默了很久,说:“等你吃完,送我回学校吧。” “行啊,等我吃完,我很快的。”高星森笑了笑,低头继续吃碗里的扁肉。 太久没有见到母亲的孩子终于见到,思念、心疼、不舍、窘迫、苦不可言 ,每一种情绪都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实在太能忍耐和伪装,可是这会儿,他真的有点绷不住。 高星森吃了两口,突然哑着嗓子喊了他一声,“陈树生。” “我有点——” “嗯,”陈树生心里了然,“我去买,你喝什么?” 明明“渴”字还没说出口。 是陈树生也有点乱了。 高星森不想再纠结,只道:“和你一样。” 陈树生转身出了面馆,高星森的肩膀又开始一下一下地颤抖。 高星森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算下来都有几年了,几年没掉眼泪,这么突兀一掉却有些掉不出,他只哭了几分钟,怕陈树生回来看见,就堪堪打住了。 他擦干眼泪借面馆老板的厨房洗了把脸,状态终于恢复不少。 他照着手机屏幕笑了笑,觉得不算太假,于是给陈树生发去了消息。 【怎么还没买好啊学委?】 他刚发出去不到一分钟,陈树生就进来了。 陈树生作不经意的模样扫了一眼他的眼睛,坐回了刚刚的位置。 “草莓牛奶,还有香橙蛋糕。” 陈树生把一瓶牛奶和一块蛋糕推到高星森面前,“买水的时候看见这个蛋糕,临期的,很便宜,就顺手买了,你吃吗?” “我靠,你怎么知道我爱吃橙子味的?”高星森心情一下子变得很明亮,他拿起勺子,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口塞进嘴里,哭红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好吃!” “嗯。”看着对方的模样,陈树生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高星森匆匆看了眼时间,“我们是不是要迟到了,拿去教室吃吧。” “不用,吃完再进去吧,等进去就被抢没了。”陈树生说。 “你不怕迟到啊?学委。”高星森笑道。 “迟到就迟到吧。”陈树生拿起给自己买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 高星森舀起一小块蛋糕送到陈树生面前,含笑说:“尝一口。” 陈树生盯着那只被高星森用过的勺子,往后退了一下,“我不爱吃甜食。” “可惜了。”高星森只得把那勺子蛋糕塞进自己嘴里,“真的挺好吃的,在哪儿买的?我给祁萱她们带点回去。” “没了,卖完了。”陈树生下意识替自己刚刚的‘临期’借口打掩护。 “噢,好吧。” 刚刚那出买水实在是破绽百出,高星森却没再问陈树生是不是看见他哭了,陈树生也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两人都很默契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陈树生盯着正低头吃蛋糕的高星森,心里有好多话想问。 那个女人是谁? 为什么对她态度那么差? 为什么明明说狠话的是自己,最后留下来哭的也是自己? 又为什么,会哭? 还有以前,以前是怎么过的? 每一个问题都像刺一样落在陈树生心口,他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拔出来。 他为什么要问这些?他有什么资格? 他是高星森的什么人? 沉默。 两个人都沉默着。 高星森一直试图想说点什么,但是每每话到嘴边,心里都还是难受得说不出。 陈树生看出来了,也不主动去挑起话题,留他自己安静地吃蛋糕。 “我吃完了。”高星森把勺子放下,“太谢谢了学委。” “嗯。” 高星森拿过草莓牛奶喝了一口,“多少钱,我转你。” “不用,当你送我回学校的车费。”陈树生起身来。 高星森的目光在桌子角落的钢笔盒上微微停留了一瞬,随后拿起它揣进了兜里,表情自若:“车费这么贵?我是黑心司机吗。” “已经迟到了,别废话了。”陈树生说。 “好好好。” _ 叮铃铃—— 所有疲惫的学生在下课铃响起的瞬间不约而同地趴到课桌上,课桌上堆满了书和文具,窗外下着小雨,雨声淅淅沥沥的,很适合睡觉。 早上第一节课,醒着的人所剩无几。 高星森揉了揉眼睛提神,写完课堂作业拿起水杯到教室后边去接水。 祁萱的位置在教室最后一排,靠近饮水机,她见高星森走来,把自己的水杯也递了过去,“帮我接一个。” 高星森接过她的水杯接上满满一杯给她递回去,又把自己的水接好他才一边喝着一边坐在祁萱旁边去。 “在干嘛呢萱萱。” “织围巾。”祁萱手里拿着一把毛线,不太熟练地把长针穿进毛线里又穿出来。 “这么贤惠,织给谁呀?不会是我吧?”高星森笑嘻嘻地问。 “是呀,织给你——”祁萱扯着笑,“的队长。” 高星森:“噢——” “马上入冬了,奕辰他不爱戴围巾,给他织一个绑他脖子上。”祁萱说。 高星森笑了笑说:“那我也不爱戴围巾。” “什么围巾?我也不爱戴。”卞震凑了过来。 祁萱:“……你不是在睡觉吗?” “没,我低头玩手机呢。”卞震凑过来,“我刚刚看学校发通知,说今天有防暴演练,征集二十名看起来很凶的学生当歹徒,真假的?我去报名吧,正好我看门口那保安不顺眼,到时候趁机敲他一棍子,叫他天天拦我的早饭。” 祁萱闻言抬头:“招女生吗?我看他也挺不顺眼,奶茶都不让我带。” “那我也不顺眼,那家伙天天拦我零食,我多少美食在他手里夭折。”高星森道。 “行,我待会儿问问去。”卞震说。 “问吧,问了就知道你带手机了。”高星森一笑,“你以为真给你搞征集?这玩意儿肯定老师随便挑人啊,发群里炸鱼呢,待会儿谁问谁死。” 卞震恍然大悟,拍了拍高星森的肩膀道:“我靠,幸亏有你啊兄弟。” 聊话在上课铃声中截断,几人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老常照常拎着数学课本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在班里寻寻觅觅着,最终落到高星森身上。 高星森和他对上眼,心里隐隐不安。 果然。 “高星森,去门口等我。”老常只说。 陈树生朝他看了一眼。 高星森无奈起身,几乎猜到了是叫他去干嘛。 老常继续看了一圈,“还有卞震、徐力,陈——算了,就你们俩,一块儿去门口等着。” “不是,我们犯啥事儿了?”徐力一出门,满脸莫名其妙,“我记得我最近挺安分的呀?难道是我抽烟被发现了?” “不是,你待会儿什么也别说,你要敢提抽烟你就等死吧。”卞震道,“学校要组织防暴演练,估计是让咱们去演歹徒。” “啊?” “我不懂,”高星森生无可恋,“我很凶吗?还是我长得像歹徒?我这么乖,老常真是太伤我心了。” “别说了,老常来了。”卞震提醒了一嘴,就见老常从里边出来。 “走,跟我去办公室。”老常笑了一笑,“带你们玩好玩的。” 几人忍笑跟上。 老常走进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几套行头,“是这样的,学校要组织防暴演练,找几个人去演歹徒,我看你们形象比较符合,来,待会儿找个地方把这身衣服换上,跟着保卫科科长去校门口等着。” “我合适吗?”高星森还纠结着,“我这么乖?你让我演歹徒,一点震慑力度都没有。” 老常:“……你对自己认知是不是有误?” 高星森:“…………” 卞震和徐力忍笑低下头。 不过不用上课总归是好的,还能趁机报复一下学校,几人兴致勃勃地到厕所换上了衣服。 黑色T恤黑色长裤,黑色半遮脸面罩。 “我靠,这玩意儿一换上我是真的有点像歹徒了。”徐力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面罩,“我自己都害怕。” 高星森最后换好,他一边扯着面罩一边走出厕所隔间,镜子里映上少年挺拔修长的身形。 “我靠,”卞震震惊地回头,“怎么你穿上就跟时装周的模特一样?小森,你要不要这么帅啊?” “哎,”高星森把面罩扯下来,塞进兜里,“这是个人天赋,传授不了。” 三人到校门口和大部队汇合的时候,一群黑衣人把面罩一摘,才发现整个足球队除了张奕辰和陈树生都来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 “不知道的以为云顶杯提前开始了。”徐力憋笑道。 “我就知道会有你们仨!”杨安往卞震身上砸了一拳,“整个学校没有人比你们仨更像歹徒的了,你们往这儿一站,我都知道歹徒头子来了。” 好,让他说准了。 高星森、卞震、徐力被选做歹徒头子,首先进入校园给众人开路,剩下的人待之后再一起冲进学校。 卞震:“真刺激。” 徐力:“我这辈子还能当一次老大,太爽了我靠。” 高星森:“……我有意见。” “你有什么意见?”科长问。 “我太乖了,震不住场。”高星森说。 科长:“……” “好了,大家准备准备,要开始了,都记清楚了吗?大家进去以后不要伤到人,尽量把动作做大,但是不要真伤人,发现紧急情况一定要停下来,适当地砸一点东西,但是不要砸太贵的。” “科长,怎么演啊?”卞震问。 科长冲他看了一眼,说:“收敛点就行。” 卞震:“……” 二十名歹徒准备就绪,演练正式开始。 第24章 第 24 章 “小森他们怎么了?这么久还没回来?”蒋初问身边的人。 “估计是抽烟被发现了吧。”有人回答她。 蒋初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卞震不抽烟啊,怎么也去了?” “那就是……手机?” 没有老师的教室格外闹腾,耳边的聊话声一句接着一句,陈树生低头写着卷子,有点心不在焉。 祁萱闷头给卞震发消息。 【记得多敲几下那个保安。】 【没问题。】 卞震回完消息,同大家一起把面罩往脸上一遮,“所有人!给我冲!” 高星森:“……” “冲——”徐力高声喊着,拿着长棍往里跑。 “拦住他们!”门里的保安装模作样一招呼。 高星森把棍棒从伸缩门往下一扔,两手撑着门跳了进去,落地又飞快捡起棍棒对准前面的保安,姿态非常潇洒。 卞震和徐力则直接撑着扫脸机跳过挡板跃了进去。 “都不许动!”徐力大喊一声,差点笑出来。 “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高星森话末甚至已经带着憋不住的笑意。 几个保安拿着盾牌和电棒挡在他们前面,“有我们在,你们休想进入校园!” 同一时间,几栋大楼同时响起警报的声音。 “我靠,怎么了?” “起火了吗?” “我靠,快跑啊!” 老师按照计划前往教室疏散着人群,“所有人听我口令,前四排走前门,后四排走后门,一个一个走出教室不要拥挤!” 一声令下,所有人噼里啪啦地起身往外冲。 陈树生眼光微微一动,却看向眼高星森的位置。 “快走啊陈树生!” 不知想起什么,陈树生低头从高星森抽屉里抽出那天在面馆那个女人送他的钢笔,跟着大家出了教室。 保卫科给安保人员打电话支援,高星森趁机溜进去打开了大门,冲外面喊着,“兄弟们!都进来!” 乌泱泱的黑衣人冲了进来,徐力卞震还有高星森打头阵,一群人拿着棍棒挥舞,卞震趁机往那个总是拦他早饭的保安背上敲了一下,力度不算大,却也够解气。 高星森直接推开一个人领着大家冲进校园。 二十个人一个比一个嚣张,一个比一个流氓。 保安真的想报警了。 不到几分钟,各个班级的人在操场上整齐地排好了队形,陈树生在队列中左右张望,问旁边的人:“高星森呢?” “高星森?不知道啊,没看见,他刚刚不是被老常叫走了吗?” 陈树生皱起眉,转头就要离开队列回楼上找高星森。 “不是着火,是有歹徒!”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 陈树生的脚步顿住,然后下一刻,黑压压地人群跑了过来。 “都给我死!”黑衣人当中有人喊了一句,带着人群冲了过来。 保安从四面八方赶来拦截他们。 隔着老远,陈树生站在队列之后,看到了刚刚不知道去哪的高星森。 虽然穿着一身黑,带着面罩,但他还是一眼看出来。 在人群最前面,举着棍子,敬业地跑了过来。 陈树生:“……” “我靠,怎么回事!” “我去这是什么?” “我靠咱们不会死这儿吧?” 整齐的队形乱了,老师尽力维护着秩序,保安架着盾牌挡在学生前面,二十个人对着盾牌又敲又打,嘴里喊着粗鄙的话语。 陈树生有点想笑,咬牙忍住了。 队列中不知道谁先冲了出去,热血又中二地喊着,“谁都别想动我同学!” 之后就彻底乱了。 所有人各自逃窜,队形乱成一锅粥,任老师怎么喊都喊不回来。 “快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女朋头呢?我女朋友哪去了?” “宝宝你别怕,我保护你!” “谁在谈恋爱!”教导主任大喊。 “同学们!大家都不要着急!有我在谁都不能伤害你们!”校长从车上下来,冲着人群跑过来。 卞震捡起一把土砸过去,徐力一棍子敲碎了花瓶,高星森一脚踹开前来支援的校长。 陈树生叹了口气,站在原地静静看着。 高星森弯腰摁着校长,抬起头见陈树生一动不动看着他,于是甩开校长冲陈树生走过去,挥着棒子架在他脖子上,语气轻佻,“同学,你怎么不跑?” 陈树生安静地望着他,那双冷漠的眼睛短促地弯了一下,偏过头,肩膀一下一下地颤抖起来。 高星森一怔,心跳突然加快。 嘈杂的人群中只两人隔着一个棍子的距离相视着,安静得不像是身在一片恐慌和凌乱当中。 靠。 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见陈树生笑。 和他想象中一样,陈树生的笑很克制,很斯文,而他身上那点冷漠和锋利像是被颤抖的肩膀抖了下去,整个人显得温和了许多。 “谁踩我鞋了?我新买的我靠!” “都给我站住!一个都不许跑!” 人群越来越吵。 高星森心跳越来越快。 他用棍子的头挑起陈树生的下巴,试图找回心跳的正常的频率,“笑什么,信不信我揍你。” 可能是四周的闹声太大,陈树生有点恍惚,连一贯的距离感都平衡不住了,他突然抓住高星森的棍子,一把将他扯进怀里,反手掐住了他,“谁揍谁?” 高星森要死了。 他的背抵在陈树生怀里,冰凉的手指摁在他脖颈上,整个人僵硬得动不了。 心跳好快好快好快。 “兄弟!你没事吧!”人群中高星森听见卞震喊了一声。 “兄弟!我被抓住了!救我!”高星森回喊。 陈树生:“……” “我靠小子你掐我兄弟!”卞震挥着棍子冲了过去,跑到一半,不知道哪里闯出来一个热血少年,飞起一脚把卞震踹翻在地。 “卧槽!谁他妈踹我?来真的啊!” “歹徒,这么没用?”陈树生带着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高星森觉得耳廓都痒了,他决定要找回自己的面子,往后抵了一胳膊从陈树生怀里脱身,“你才没用!我是老大!” “噢。”陈树生揉了下被打疼的肚子,又笑了,“老大,小心后边。” 高星森一回头,迎面来了一个大鞋底,他闪身一躲,让人踹空了。 最后二十名歹徒被全校一起制服住,在欢呼声中老师告知了此次危机实际是演练,刚刚一连踹了三个歹徒的热血少年一惊,没敢抬头。 高星森摘了面罩,脸上已经沁了一层汗。 徐力替卞震揉着腰,一边忍笑一边说:“运气真好啊。” “哪个小鬼那么有劲,”卞震满脸怨气,“疼死了我靠。” 高星森手心贴在心口位置,要被狂躁的心跳逼死了。 “你怎么了?有人踢到你心脏了?”卞震看向他。 “啊?差不多吧。”高星森说,“刚刚看见陈树生笑了,心脏一直跳。” “人家笑一下你心跳什么?”卞震无语道。 高星森回忆了一下,摁着心脏道:“笑起来太好看了。” 这场闹剧般的演练终于结束,所有人惊魂未定地回到教室上课。 几个人衣服都没换,顶着一身脚印和灰尘走进教室来,所有人哄堂大笑。 “歹徒!怎么不歹毒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说刚刚那人怎么这么眼熟,我一眼就认出高星森了!” “高星森你刚刚踹校长那脚真是帅爆了!” 高星森捂着脸回到位置。 陈树生倒是没再取笑他了,又是那副平日里疏远冷漠的表情。 高星森弯腰在抽屉里掏了一阵,问陈树生:“你看见我钢笔了吗?就那个——” “嗯。”陈树生这才想起把笔还给他,“刚刚以为是火警,感觉你这个太贵,顺手帮你带下去了。” “啊,谢谢啊。”高星森没多想,接过了。 刚刚弄完那么声势浩大的一场演练,这节课大家都上得有点心不在焉。 高星森捏着笔回想刚刚的场景,却记不清刚刚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陈树生那个笑,他转过头对陈树生说:“能再笑一下吗?” 陈树生:“……滚。” “陈树生,你应该多笑笑,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高星森毫不吝啬地赞美,“你是我见过,笑起来最好看的人。” “哦。”陈树生挑了下眉,低头写题。 “所以你不笑是怕太多女孩喜欢上你吗?还是你怕长皱纹?你不用担心,你才十几岁,离皱纹还很远。”高星森喋喋不休道。 “能闭嘴吗?”陈树生语气还算不错,“吵死了。” “好吧。”高星森不说了,兀自想着。 “高星森。”陈树生低低喊了一声。 “嗯?”高星森回头看他。 陈树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他。 “这是——”高星森诧异地盯着盒子,犹犹豫豫地接了过来。 “生日礼物。”陈树生不太自在地偏过头。 高星森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夜里满天繁星中最亮的那颗。 他就着陈树生的面打开了盒子,里边儿是一副护腿板,蓝白色,彪马。 “我靠……”高星森睁大眼睛,“你出手这么阔绰?” 陈树生想起那天高星森给姜左退还礼物,心里有点担心高星森会不会也得还给他。 “我去太好看了。”高星森却只是把护腿板塞进书包里,“我很喜欢,就不还你了,等你生日我也送你一个贵的。” “哦。”陈树生松了口气。 “不过,你不是说买的旺旺大礼包?”高星森问,“旺旺现在都产护腿板了吗?” “买了,在我家里,”陈树生没想到商家这么大方,一个礼包做得快有他腿高了,“太弱智,不想拿。” “那怎么能行?说是给我买的,难道你想独吞?”高星森说,“我去你家拿。” 陈树生顿了一下,“不要,我回去就扔了。” “干嘛浪费钱?还是说你不想让我去你家?”高星森追问。 “嗯。”陈树生淡道。 “这么狠心,去你家怎么了?作为交换我也可以让你来我家,我做饭很好吃,你要不要来试试?”高星森笑着。 陈树生看了他一眼,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回他:“等比赛之后吧。” “好,那你不许扔。” “嗯。” 第25章 第 25 章 榕城沿海,夏热冬暖,哪怕是快立冬了,天气也不至于多冷,学生一个T恤一个薄外套就足够保暖了。 “云顶杯”也终于踩着秋天的尾巴赶上了。 “云顶杯”参赛队伍总有16支,第一场小组赛将塞掉一半人,获胜的八支队伍则进入八强,若八强胜出则将进入四强比赛,若四强再胜,将进入最后的决赛,决赛获胜队伍便是本届“云顶杯”的冠军队。 比赛场地在鲤城,从榕城过去得坐一个小时的高铁。 若一胜再胜,真的就闯进了半决赛,那么得在鲤城待上至少一个月的时间,这对于高三生来说是一个很残酷的问题,在学习的关键时期暂停一个月的学业,还将面临赛后很难收心的情况,说不影响学习都是假的。 “不过你别担心,”徐力重重拍了下卞震的肩膀,“你即便这一个月留在学校,也没有什么几把用。” 卞震:“……滚,我是担心小森。” “担心我什么?”高星森依旧两眼弯弯,笑得很明媚,“我聪明啊。” 卞震:“……” 不远处球场上陈树生和周远重复着配合训练,杨安气喘吁吁地从绿茵场走过来。 “我高一休学了一学期,回来直接读高二不照样拉你几十名?”高星森笑道。 这倒是。 因为落下的课实在太多太多,复学当天老常劝他留一级,重新念高一,他没同意,就这么直接走进高二,非常潇洒。 在各科老师的担心和不信任当中,他又用一学期的时间从入学考的倒七爬到前十。 “妈的,嫉妒。”卞震撇了撇嘴。 徐力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嫉妒了,你能保持在倒一也很厉害,一般人都做不到。” 卞震一胳膊肘抵开他的手:“滚。” “不过你们怎么想的?”杨安把球踢到一边,坐到看台来,“真觉得咱们能踢到最后一场吗?” “不带这么打击自己人啊,万一呢?”江闫说。 “什么万一,咱们那不是必须的事儿嘛。”高星森道。 “我还没去过鲤城呢。”杨安仰头看着天,“正好过去旅游旅游。” “鲤城?”高星森突然想起什么,“我怎么记得陈树生就是鲤城人?” “你到底能不能传?”球场上传来周远的怒喊,“传给我还是他妈传给看台那群人?” “是你自己接不到。”陈树生一脚踢开球,转身走了。 “陈树生我去你妈的!” 周远和陈树生直到今天关系也还是僵得不行,谁都不信任谁。 “哎哟,这下好了,咱学委直接回老家了。”卞震起身跳了两下。 陈树生慢条斯理走到看台,对身后的喊叫不闻不问。 “不过鲤城有什么好玩的啊?咱们到时候要是折在哪场比赛了去玩玩也成啊。”杨安说。 “这不,正宗鲤城人亲自为你介绍。”徐力朝陈树生努努嘴。 “什么?”陈树生走过来拿起书包侧袋的水喝了口,坐到一边去。 “他们问鲤城有什么好玩的?”徐力说,“你给介绍介绍啊。” 高星森也看向他,心里边想着这家伙倒不像是爱玩的人,自己家里那些地方好玩说不定他自己也不清楚。 “没有。”陈树生淡淡喝水。 果然。 “你们问陈树生哪里好玩,就相当于问卞震数学哪些题必考,有什么意义呢?”高星森一句话惹怒两个人,卞震和陈树生双双瞪向他。 众人乐呵呵的笑了一阵,说也是。 “大家东西都收拾好了吗?鲤城那边天气怎么样?要不要多带点衣服啊?”章莫凑进来问。 “还没呢,今晚回去收拾。”卞震说。 “两边天气应该差不多吧,我看这边过去也不远。” 榕城这边要下雨了,天空阴云一片。 陈树生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他问张奕辰要了份名单,是本届“云顶杯”入选名单。 高星森坐到他旁边去,和他一起看名单,“这个南平附中我听说过,据说很叼,是上一届的亚军。” 陈树生的目光落在名单第三行的学校名称上,没说话。 “这个我知道。”卞震在上一层台阶半蹲下来,指着第三行说,“鲤城五中,上次在星海还刷到过他们学校,很叼,体育叼,文化也叼,简称双叼学校。” 高星森:“……成都有个双流机场,倒是没听说过双叼学校。” 陈树生静静地看着名单,冷淡的眸子里显出一点像是怀念之类的东西。 “怎么了?”高星森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 “走了。”陈树生把名单递给高星森,捞起书包起身走了。 高星森当即抓起自己的书包跟上去。 有的人就像是手机里没有天气预报,打开电视自动跳过预报台,还永远不会看天色。 也不会看脸色。 “突然心烦是因为名单吗?”高星森跟在他旁边,“我看过你资料,你是从鲤城五中转过来的是吧?” 陈树生没理他,单手勾着书包,自顾自往前走着。 高星森戳破他,“你在以前学校发生过不好的事情吗?” 陈树生脸色更冷了些,“跟你有什么关系?” “噢,又这样了。”高星森垂下眼,静静跟在他身后。 学校里随处可见的榕树四季常青,粗壮的树干上长满繁密的枝丫。 “别跟着我。”走在前面的人说。 后面的人停了下来,不跟了。 陈树生往前走了很久,确定高星森真的没再跟上后有点不爽。 以前不见这么听话。 明明心里挺不顺的,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会儿,脚却克制不住的后转。 陈树生无奈,回去找高星森。 “小森,坐这儿干嘛?”卞震一行人背着书包走了下来。 高星森坐在榕树脚下,闻言抬头看他,“别提了,说错话让陈树生给撵了。” “你最近怎么回事?老是陈树生陈树生的。”卞震一把将他捞起来,“你都不怎么跟我亲亲抱抱举高高了。” 高星森:“……我举你妈。” “我也不知道。”高星森趴在卞震肩膀上,跟着大家一块儿往回走。 徐力和杨安聊着要带些什么过去,想起那边有海两人当即决定带上游泳圈和沙滩裤。 “最近总是这样。”高星森整个人蔫了吧唧的,“老想知道他的事,求知欲太强了,求知欲一强就容易说错话,不该问的净要问,他上次还说我好奇心太强了,看来我真得改改。” “改什么改?来吧,他不愿意跟你讲他的事,哥哥跟你讲我的事,想知道我什么?尽管问。”卞震笑眯眯道。 高星森:“银行卡密码多少?” 卞震:“……” “哎,你们带不带那个花衬衫?就是上次去平潭的时候买的。”徐力问。 “不是哥们儿,真是玩儿去了?真是的——”卞震斜他一眼,“带。” 徐力:“……” “哪个啊?我回去找找。” “我家里有祁萱的水枪,我回去塞行李箱。”高星森心情好了点。 “你更离谱啊?要不咱买一摩托艇去?真是——”卞震皱起眉,“水枪几把啊?够不够兄弟们玩?” 高星森:“……三把。” 路灯把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陈树生靠在掉漆的长杆上,眼里映着昏黄的灯光。 “不管怎样,咱们这次的战术就是踢不过就跑!” “有点骨气好吗哈哈哈哈……” 陈树生一动不动地看着勾肩搭背的男生,欢笑声清晰又刺耳。 嗯。 早这样不就好了。 陈树生想。 除了自己没人会对高星森冷脸相待,他朋友多得屈指不可数,每个人都喜欢他。 和那群人待在一起高星森才会一直笑着。 只有自己会让他不开心。 高星森的笑在陈树生视线里消失,少年转过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 翌日天光大亮,榕城南站二十来个穿着黑白色球服的男生散乱地站在坐在候车厅。 为了预防比赛场中的意外,除了首发队员意外熊哥还带了一队高二的替补。 卞震拖着一个大箱子姗姗来迟,一边往里边儿跑一边喊,“我带了好多零食!” 熊哥:“……” 高星森低头给直播老板发消息,眉头微微皱起。 【我很早就给你提过我这个月要比赛会请假,你当时答应得好好的现在又这样讲,是不是不太合适了?】 ——【我也是为你考虑懂吗?你这两年低谷多严重你还不清楚吗?最近这两天好不容易流量好点了,你这时候突然断播一个月你觉得你回来还有人看你直播吗?】 “萱萱给大家求了平安符,来一人一个。”卞震拎着个大口袋一个一个发。 “小森,你的。” “嗯,谢谢。”高星森头也不抬,随手接过继续打字。 【没人看就没人看,我不在乎流量。】 ——【你不在乎我在乎,你要是没流量谁要你?】 ——【当初让你绑CP你也不绑,流量低成这样还懒懒散散的,你真以为你是什么大主播?可以随时想播就播,不想播就不播吗?】 【能别扯这么远吗?这场比赛对我很重要,我现在已经在去的路上了,你突然这样说有意思吗?我那点流量再怎么涨也就那样,有这心思不如去培养培养其他人。】 “比赛为什么求平安符?不应该是胜利符吗?”徐力握着平安符。 “保不受伤啊。” “啊,果然,女孩的心思就是可爱。” “别打她主意啊,小心队长跟你没完——嗯?!队长你的怎么和我们不一样?你的居然是手工织的!!!” 陈树生把平安符揣进了兜里,朝高星森看了眼。 高星森微微皱着眉,看上去不太开心。 ——【高星森你不要跟我说这么多,不批就是不批,你就不能比赛完了晚上播?你那个比赛要踢24小时吗?当初同意你戴口罩我已经够容忍了,你就是让别人知道是你又怎样?】 【我不想!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能别这么过分吗?我只是跟你请一个月假,我这几年来,有跟你请过假吗?咱们讲讲道理,老板。】 “在吵架?”陈树生的声音在高星森耳边响起。 第26章 第 26 章 “啊?”高星森抬头看他,眉眼中有没来得及收起的烦躁,看上去像只炸毛的小猫。 “哦,没有,跟卞震聊昨晚昨晚西甲,闹了点分歧。”高星森随口说完,继续低头打字。 陈树生沉默地看了他两秒,又扭头看了眼正跟徐力比赛摔跤的卞震,没说话。 【你行行好,我回来以后每晚加播一小时,每周的单休也取消行吗?】 ——【不行,你要不想干就滚蛋,结工资走人没人留你。】 高星森闭了闭眼,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动静弄得有点大,把陈树生的目光招了过来。 “你干嘛?”陈树生问。 “哎——德容这球就该传给拉菲尼亚。”高星森欲盖弥彰。 “……嗯。”陈树生淡淡点头。 【老板,这次比赛真的对我很重要,你开个条件,只要你别不批假也别开除我,我什么都做行了吧?绑CP也行,随便你怎么弄。】 高星森发完这条,咬了咬牙收起情绪,这才抬头来。 “哎,这谁给我的?真漂亮。”高星森乐呵呵地看着手里的平安符。 “都给你好半天了,你失忆了吗?”卞震说,“萱萱去给咱们求的,保咱不受伤。” “哎,真贴心——”高星森的笑在看清卞震的瞬间僵在脸上,“你啥时候来的?!” “早就来了啊,我跟徐力都摔跤3:2了。”卞震咬了一口手里的炸芋粿,嘴角挂上一道油。 “是……吗?” 高星森扭头看向陈树生,在陈树生那张冷淡的俊脸上看到一行字——德容这球就该传给拉菲尼亚? 高星森:“…………哈哈。” “检票了!大家都排好队跟上,别走散了啊!”熊哥在前边招呼。 谢天谢地! 高星森抓起行李箱和书包就冲在第一个,远远离开了陈树生。 真尴尬。 更尴尬的是已经好几次被陈树生看见一些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 第一次是高建德。 之后是徐雅。 现在又是直播。 陈树生在每一个并无此意的情况下一次一次地撞见高星森的窘迫,又接二连三地看出高星森在窘迫之后的每一句伪装。 已经几次了? 这么多年都藏得好好的,怎么到了陈树生这儿就频频失误。 该死。 高星森薅了把头发,低头去看手机里老板发来的消息。 ——【再忍你最后一次,你今晚去你主页发布一条停播通告,上面再附带一个投票,投票内容就是复播后的福利,福利内容由我们出,最后投票最高的你必须照做。】 【好。】 幸运的是陈树生性子冷淡,并且对他毫无兴趣,不像自己总是揪着他一点微妙的情绪变化好奇个没完没了,所有陈树生看在眼里的怪异,他都不会开诚布公地讲出来。 知道了,但是不在意。 不说,不问,不感兴趣。 幸好。 高星森看着眼前长长的队伍,却忽然觉得有点失落。 …… “卞震,你早饭吃完了吗?我有点低血糖。”高星森从座位上抬起头来,脸色有点苍白。 早上起来光顾着和那个狗逼老板吵架了,都没顾上吃饭。 卞震收回对着窗外拍照的手,“怎么又低血糖了?我吃完了啊,那玩意儿就算没吃完也凉了不能吃,我去餐车给你买点吃的。” “不用。”陈树生打断他,从包里掏出一个三明治递给高星森。 “好人一生平安。”高星森忙接过三明治。 高星森撕开包装大大咬了一口,左右看着包装袋,又抬头看陈树生,“这个和我以前吃的好像,不会是我给你的那个吧?” 陈树生:“……不是。” “那我给你的你吃了吗?”高星森弯起眼睛,问他。 “没,”陈树生躲开眼,看着窗外,“喂狗了。” 操。 陈树生抓了下自己的头发。 成狗了。 “狗还吃三明治?”高星森不可置信。 “能闭嘴吗?”陈树生不悦道,“再说你也别吃了。” “噢。” “不是我说,哥们儿,你这是干什么?!”徐力愤怒地指着章莫手里的五三,“你这这这——大家都玩呢,就你一个人写卷子,你好意思吗?” 章莫:“……我不好意思就去不了了。” “别急,考试还早着呢。”徐力伸手要抢他的笔,“来,跟大家好好谈谈心。” “谈不了。”章莫躲过他的手,转头继续写卷子,“我一模要过不了一本线就死定了。” “小森,你能给我讲讲这题吗?”章莫拎着一沓试卷转头问高星森。 少有人找高星森问题,他觉得新鲜,捞过试卷来,“没问题。” 在把题目读了三遍还没想起解析后高星森突然觉得不新鲜了,“……嗯,这题呢,咱们先来看题干——” “题干已经看三遍了小森。”章莫哭笑不得。 高星森无奈,“好吧我也不会,你换个人问吧。” “奕辰在和熊哥聊事。”卞震打断章莫寻着张奕辰的目光,“问我吧,哪题不会,哥给你讲。” 章莫死心般把卷子递给他,卞震一看卷子,“哎,不好意思,我英语不好。” 高星森:“……这是数学。” “……这不英文吗?” 徐力重重一拍桌,“哎不是,都干嘛呢?真当咱们球队全员学渣吗?这么大一个年级第一坐这儿呢!” 几个人朝着年级第一看了一眼,年级第一安静地坐在靠窗位置,出神地望着窗外,表情冷漠又疏远,几人又讪讪收回眼。 “我还是再看一遍题干吧。”章莫虚心道。 陈树生吐了口气,向他靠过来,“哪题?” “啊?”明白过来是和自己说话,章莫愣了一下把卷子递过去,“这个。” 长久以来,除了七班的几个人敢和陈树生开开玩笑,其他人对陈树生基本都是尽可能地敬而远之,当然也除去每天都要骂他几句的周远。 陈树生这差脾气,好像稍不留神惹了他,就有可能被他掀翻在地。 陈树生扫了眼题目,抬头看高星森,“这个你不会?” “啊?”不是章莫问题,怎么来问自己了,高星森莫名其妙道,“不会。” “我不是给你讲过?”陈树生皱起眉,肃然道,“过来,和他一块儿听。” “好好好,我这就来。”高星森卑微地坐到一块儿去。 “妈的,太凶了。”徐力低声说,“幸好咱们不爱学习。” “真励志的画面,”卞震举着手机对准闷头看题的几人,“来,看镜头。” “懂了吗?”陈树生抬头看高星森。 高星森也注视着他,视线中相隔不到十厘米,“懂了。” 咔嚓。 章莫尴尬道:“我也能懂吗?” 高星森:“……你没懂?就是讲给你的。” “讲给我的吗?”章莫真没感觉出来,他干笑两声,说,“不过我懂了,谢谢啊。” “真好看,陈树生和小森这两张脸,放一块儿简直帅得势均力敌。”卞震兀自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哎我兄弟看陈树生的眼神怎么怪怪的?” - 鲤城海峡体育中心附近的酒店,一群人带着行李在酒店大堂领房卡。 “两个人一间房,自行组队啊。”熊哥道,“奕辰协助大家分一下组,分好把房卡给大家发下去。” 两个人一间。 高星森目光刚刚瞥向陈树生,卞震就蹦蹦跳跳地勾上他的肩膀,“咱们一间啊小森!” “我听说你家住这边,但是为了统一管理和到时候训练你暂时就不要回家住了,和大家一起住酒店,如果想回家看看记得来跟我请假。”熊哥跟陈树生说。 陈树生:“嗯。” “陈树生一个人,待会儿该没人和他一块儿了。”高星森说,“你和徐力吧,我去找陈树生。” 高星森刚说完,就见章莫讨好地凑到陈树生跟前,“陈树生,咱俩一间吧,我睡觉不吵。” 高星森:“……”该死的学习狂魔。 “随便。”陈树生淡淡应下。 “好了,这下不用担心了,跟我一间吧。”卞震笑说。 二十二个人分好房间,各自都拿到了房卡,正要走时,另个学校的人穿着耀眼的红色队服涌入酒店。 “我去,这哪个学校?这么炫酷。”卞震把玩着房卡。 “队服上不写着嘛。”徐力说,“鲤城五中。” 鲤城五中的队服非常惹眼,一眼看过去红彤彤的一片,每个人身上都带着点东道主的豪横,看也不看他们就径直走到前台。 高星森眉头一挑,看向陈树生。 陈树生倒挺平静,接过章莫递过来的房卡,领着他先一步走了。 “走吧。”张奕辰喊大家。 鲤城五中为首那人半俯在台桌上,问工作人员要房卡。 高星森仔仔细细看了每一个人,没有看见那天在校外遇到的那两个人,他放下心,跟着卞震回房间去了。 主办方这边订房订的连号,一中的都在七楼,大家刚走到楼道上,鲤城五中的人也跟了上来,红彤彤一片人站在他们另一方,为首几人的目光不偏不倚地砸在他们当中某个人身上。 卞震看气氛不对,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大家好啊!我们是一中的。” 对面横得根本没人搭理他,卞震尴尬了一下,高星森无奈帮他接下话,“你好,我也是一中的。” 卞震:“……” 对面的人慢腾腾地走过来,越过他们,走到某位一言不发的边锋面前。 为首那位嚼着口香糖,偏过头挑衅似的对陈树生说:“好久不见啊,我们的前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第 26 章 第27章 第 27 章 真抓马。 陈树生居然还在鲤城五中踢过球,而且看样子他们好像还挺熟的样子,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应该还有过什么深仇大恨。 先反应过来的高星森越过人群走到陈树生旁边,刚要说话,却见陈树生冷静地抬起眼,看了看那人,淡淡开口,“你谁?” “…………” 卞震噗呲一声,没忍住。 高星森闭嘴了。 “嘶,”那人咬咬牙,“这就忘了啊,也是,你陈树生心高气傲谁也瞧不上,不过不记得我,总记得——林昊吧?” 那个名字一出来,陈树生的脸唰的一下垮了下去。 高星森紧张地看他一眼,性子柔软的章莫也顾不得害怕,当即挡在陈树生面前,“不好意思,我们要回房间了。” 人群中间的周远眉头狠狠皱起,似乎是看不得除了他以外的人骂陈树生,张嘴大喊:“走不走啊?当酒店是你们家吗?” 陈树生静静看着那人,没说话。 “同学,没必要在赛前起冲突。”张奕辰走到前面来,“我是一中队长,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了,我队友并不想跟你说话。” 那人不悦地眯起眼,冷笑一声,放大声音说:“陈树生,你说,要是这群人知道了你和林昊那些事,还会像现在这样护着你吗?” 陈树生依旧没说话。 第二次了。 只要一出现‘林昊’这个名字,陈树生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会回答,不会申辩,不会再说难听的话。 林昊到底是谁? 高星森莫名有点不爽。 “你丫的玩儿挑拨离间呢!”卞震喊道,“还能不能走了?” 那人似是被惹怒了,咬牙切齿地转身冲卞震走过去,陈树生眉头一皱,侧过身拦住他,冷冷说:“记得,但这是我和他的事,你又算谁?” 一中众人一阵寒意。 陈树生平日再冷也不至如此,看得出来是真的很生气了。 “干嘛呢在这儿堵着?”熊哥的声音从楼道那头传过来。 紧张的气氛瞬间耷拉下去,鲤城五中的人冷哼一声,各自走了。 陈树生对此没多作解释,拿着东西转身回自己房间。 高星森盯着他的背影,不断回想着那句“我和他的事”,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我和他的事。 我和他。 简短几个字暧昧得像是念了一篇几千字的情书一样。 也是。 微信还置顶给人当着舔狗,肯定很在意。 用陈树生的话来说就是——和你有什么关系? 对,这是他和他的事,和自己没关系。 高星森满脸怨气地往房间走,一脑袋撞在了门上。 “靠!傻逼门。” - “小森,”卞震洗过澡,光着膀子坐他床上,挠着下巴很认真地说,“虽然在背后聊人家的私事很不好,但是刚刚那人说的什么什么昊,感觉他们之间矛盾不小啊,你说他们会不会趁晚上不注意找人去揍陈树生啊?” 高星森擦头发的手顿了一下,模仿着陈树生的语气说:“和你有什么关系?” 卞震:“……你干嘛?鬼上身了啊?” “没,我学陈树生说话呢。”高星森懒洋洋地坐到床上,“我也不知道,但是酒店都有监控,而且主办方那边有规定,打架的一律禁赛,他们应该不敢这么造次。” “那就好。”卞震回想着刚刚的场景,“刚刚陈树生是没打算搭理他们的,最后要不是替我解围也不会多说那几句,小森,我觉得陈树生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冷。” 本来就是。 第一次在文具店门口看见他和高建德纠缠不休,他明明可以转头就走。 看见自己在面馆哭,他也明明可以不用迟到。 面冷心热,像个执着于做坏人的小孩儿,却因演技太过拙劣藏不住心底的柔软,频频露出马脚。 高星森叹了口气,低头点进直播老板发来的消息。 【福利内容:1.唱歌2.抽五十个粉丝送半裸自拍签名照3.蒙眼吃鸡挑战4.女仆装直播】 “你妈。”高星森咬牙。 又来了。 除了会搞擦边引流还会想出什么! 算了。 也不是第一次了。 最难的那年让他不穿衣服的事他都干过。 这算什么。 “我先睡会儿,走的时候叫我。”另张床铺上卞震闷闷说了句,睡了过去。 下午有抽签仪式,各队各派出一人去抽十六强赛的对战队伍和比赛顺序,之后进行场馆的熟悉,正式比赛从明天开始逐一进行。 “嗯。” 高星森把福利内容复制到自己的主页,配上停播通告发了一条帖子,随后把手机砸在一边,躺在床上冥想起来。 - 抽签仪式在场馆内举行,穿着各种颜色队服的十六支队伍整齐地走进场馆落座,场面十分壮大。 高星森环顾着这个体育馆,体育馆非常气派——穹顶由纵横交错的三角形拼凑而成,正中间一个掏空的正圆装着阴沉的天空,正圆下面有一个电视机大小的屏幕,观众席围在足球场四边,位置多得几乎能容纳六万人。 “云顶杯”这些年深受球迷喜爱,来看比赛的人估计不会少,此次比赛还配备了解说人员以及和直播系统,比赛过程将要进行全国直播——在数万万观众的注视下踢球,高星森抽了口冷气。 十几个队伍你看我我看你,都对对方充满了好奇心。 高星森挑着陈树生旁边坐了过去,卞震也一并跟上了。 “你说咱们会抽到哪个队啊?”徐力在一旁问,“可别是鲤城五中啊。” “鲤城五中怎么了?”杨安说,“能不能有点骨气?” 徐力压低声音:“不是,我是担心到时候那群人不踢球光踢人去了,你看他今天和陈树生那气焰,感觉是想把他掐死,而且你想想,陈树生以前在鲤城五中踢过,和自己的老队友比赛,万一要是有点什么情结……” “那不更应该灭灭他们的嚣张?”周远插进话来,“瞧把他们一个个能的,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叼。” 在主持人的组织下,各队队长走到抽签台上。 周远的目光看了过去,“最好第一场就抽到鲤城五中。” “别啊,要第一场抽到他们咱们说不定咱们酒店都不用再续了。”周猛说。 各队长按顺序一个一个上前抽选。 卞震有点没睡醒,揉了揉眼问高星森,“你希望抽到哪个?” “我无所谓,抽到谁干谁。”高星森语气非常嚣张。 周远挑眉一笑,“我投高星森一票。” 比起这些,现下高星森更耿耿于怀的是另一件事。 陈树生安静地坐在观众席,淡淡地凝视着抽签台。 刚刚在酒店跟陈树生挑事那人也走上了台,高星森转头去看陈树生,张嘴欲要说话,陈树生却先他一步开口,语气很淡,“周义。” “啊?”高星森顿了下,没懂。 陈树生只是看着台上那人,淡淡地说:“转学之前跟我同班同队,刚进足球队教练分配锋线最后一个位置的时候他被我刷下去,去了后卫,所以一直看我不顺眼,” “刚刚不是有意激他,真没想起来,球技太拉完全没印象。” 高星森明白了他是在说刚刚在酒店走廊的那个人,怔了一怔问他:“干嘛跟我说这个?” 陈树生眼眸轻轻下垂,转向他,“你不是想知道吗?” 高星森心头一跳,挑着眉转过头去,“我有说我想知道吗?” “哦,不想知道。”陈树生心里了然,“那当我自己说着玩儿。” 高星森清了清嗓子,刚刚撞门的那点怨气突然烟消云散。 陈树生刚刚也不是没听见大家的议论,他稍微放大点声音跟众人说:“我对鲤城五中没什么情结,而且你们比起担心鲤城五中,不如先担心一下南平附中,鲤城五中根本就没水平,全靠几个前锋硬踢。” 真正有水平的几个人已经退队了。 陈树生没说出来,只是静静地望着台上。 既然陈树生说了没水平那就是不用担心的意思了,也算是颗定心丸,大家心里都松了口气。 抽签结果被公布在大屏幕上,大家第一时间去找自己的队伍。 【10月30日上午:榕城实验中学vs鲤城第五中学 10月30日下午:榕城第一中学vs南武中学 10月31日上午:A校vs南平师大附属中学 ……】 “我靠我们在第一天。”卞震喊道。 “吓死我了把实验看成咱们学校了,还以为运气这么好真就对上鲤城五中了。”徐力拍拍胸脯。 “有点志气好吗?都说了鲤城五中没水平。”杨安无奈。 徐力看他,“是,但他不也说过咱们没水平。” 杨安:“……” 熟悉完场馆,大家跟着熊哥到休息室讨论战术。 现场很热闹,各队没了刚才抽签仪式进行时窃窃私语的温顺,你一句我一句的吵得不行。 直到进入休息室才总算安静下来,房间的隔音很好。 “南武喜欢打进攻,他们球员体型大占优势,重心更多在锋线上,大家能传的时候尽量别硬过,减少身体对抗,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熊哥拿着记号笔在白板上画着阵型图,“咱们这次得加固防线,把阵型改为433,以退为进,先保证后防的牢固再尽可能地去推进……” “……” “好,没问题,我都行,你一开始弄这个的时候不就有结果了吗?”高星森捏着隔间的门把手,气得手指发抖,“不用问我了,我跟你说了随便你弄,我自己的原因,我能承受。” “好啊,我没问题,都听你的。”高星森拧开门把手走出隔间,挂电话时气得没拿稳手机,让手机掉到洗手池里。 一片水溅了上来,高星森低骂一声,飞快捡起手机。 “不会报废吧。”高星森生无可恋地扯着衣摆擦手机,“本就贫穷的日子又要雪上加霜了……” “给我吧。”头顶传来一道冰冷的男声,高星森抬起头,见一个穿着蓝色球服的高个子男生站在他面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第 27 章 第28章 第 28 章 “啊?”高星森怔愣一下,那人直接把手机接了过去。 “先吹一下,不然硬件会烧。”男生从容地拿纸巾擦干了手机,到烘干机下吹。 高星森不知道该说这人是热情还是冷漠,热情的话他的语气也太冷了些,冷漠的话却又主动帮他吹手机。 “谢谢你啊,同学。”高星森揣上笑走到他旁边,低头打量了一下他。 这男生个子很高,可能和陈树生差不多,脸倒是有几分姿色,就是太冷漠了,说话时惜字如金,更别提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他穿着浅蓝色球服,胸口上写着「南平师大附属中学-lv qz」 “你是南平附中的?”高星森略微一诧异。 “嗯。”男生没有多余的话,很冷地应了一下。 烘干机的声音轰隆隆的,很吵。 “真巧,今天还聊你们来着,说你们很厉害。”高星森笑着看他,“你好,我叫高星森,你呢?” “吕覃朝。”吕覃朝语气淡得不能再淡。 “你踢哪个位置啊?”高星森接着问。 “边锋。”吕覃朝说。 “我去好巧,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超像,他也踢边锋的。”高星森提起那个所谓很像的人时,眼里的笑总是暖洋洋的,似乎是一个会让他很开心的人。 “是吗?”吕覃朝礼节性的回应了一下,专心地给他吹手机。 高星森有点出神,好奇地猜测着要是这俩人成为朋友该是什么样子。 恐怕一整天都是手语交流吧。 想到这里,高星森没忍住笑出声来,吕覃朝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高星森说了抱歉,不笑了。 “开机试试,应该还能用。”吕覃朝把手机递过去。 “哎好,谢了啊哥们儿。”高星森接过手机,试着开机使用,没什么故障,也就是灵敏度慢了点,能用就行。 那位叫吕覃朝的南平边锋连个再见也没说,做完好事就走了,高星森捣鼓完手机再抬头去跟人道谢时,已经找不到人了。 - 晚上的时候由于次日的比赛大家都亢奋得睡不着觉,串房间串了好一阵才被熊哥逮回去睡觉,第二天还起了个大早,睡眠略微有点差,但总归不至于有太大影响。 “我靠我靠,云顶杯真的开始了,而且我们还真的进来了,不是进来看比赛,是来比赛的,我靠我靠,突然好几把紧张。”徐力抚摸心脏的位置,满脸欣喜。 卞震在一旁打岔,“说什么呢?这场实验对鲤城,咱们就是来看比赛的。” “……我是说——算了,难得跟你说。” 其它学校比赛的时候未进行比赛的队伍可以选择观赛也可以选择训练,主办方这边会给来观赛的球队留位置。 队伍慢腾腾地往前挪,挪到观众席以后才一个一个跟下饺子似的投到这儿那儿。 榕城一中和南平附中的队伍擦过时高星森一眼看到最后边的吕覃朝,他喜笑颜开地跟人打了个招呼,“覃朝!” 吕覃朝看见他,点了下头以示回答。 陈树生抬眼,目光落在那人球衣上的名字上。 「lv qz」 “很熟吗?”陈树生语气很差地开口。 “啊?你说刚刚那个人?”高星森说,“昨天刚认识的,在厕所的时候我手机掉洗手池了,是他帮我弄好的。” “他名字前面的lv是路易威登?”陈树生冷漠地说。 “啊?”高星森懵逼道,“不是啊,那是他的姓,吕。” “那为什么不叫。”陈树生冷冷看他。 高星森有点懵,“因为亲切啊,连名带姓多生疏,哦对了,跟你讲,这个人和你巨像,和你一样高冷不喜欢说话,你要不去打听一下他不会是你失散多年的哥哥吧?” “哥个屁。”陈树生心里一团无名火,“滚,别跟我说话,跟那个路易威登说去。” 高星森:“……” 球队全员落座之后,观众席也开始一点一点被买票进来的球迷填满。 高星森不住向四周张望,“我靠,这么多人,咱们下午也会有这么多人吗?” “你想太多,”卞震泼凉水道,“鲤城五中本来就是这次云顶杯备受关注的队伍,是冠军预测排行第二的。” “冠军预测是什么东西?咱们排第几?”高星森问。 “咱们没排上。”卞震说。 高星森:“……” “第一是南平附中,第二是鲤城五中,第三是三明九中,第四就是咱们今天对战的学校南武中学,剩下的都没排上。”卞震说。 高星森一乐,“那咱们下午把南武踢了不就成第四了?” 卞震:“……你怎么就不想是他把我们踢了呢?” “不可能。”高星森嚣张道。 “榕城实验,听都没听说过,来给鲤五当炮灰的吧,开场献祭,真几把惨。”后面观众席有人说。 “那可不,谁抽到鲤城五中谁死。” “要不哥几个还是去看看鲤城五中最近的成绩吧,自从以前锋线那几个退了之后,他们踢出过什么成绩,这次能进云顶杯估计都是买的吧。” “下午还来吗?” “下午谁?榕城一中?榕城一中不是搞文化的学校嘛,会踢球吗?都没听说过他们学校还有足球队,不看了,没意思,反正是给南武献祭用的。” “冷静冷静。”卞震摁住跃跃欲试站起来到后边去揍人的徐力。 榕城一中确实一路走来都不被看好,从一开始的小组分区赛就被各种忽视冷落,出线以后也被说是运气好,这种东西说不清楚,只能拿成绩来说。 观众席逐渐被球迷填满,场馆内沸反盈天,后台调试着直播系统,一切准备就绪。 陈树生安静地坐在一旁,高星森始终没想明白陈树生为什么又突然发脾气了,正这时,陈树生旁边空位的主人来了。 “302、303,在这儿。”男生说完,领着另一个人坐了过来。 “同学,腿挪过去一点。”旁边的人说完,陈树生收回无处安放的长腿,同一时间,那人抬头,看向他的脸。 “陈树生。”原本礼貌平淡的语气瞬间夹杂了冰碴。 陈树生回头,一怔。 高星森一转头,就见陈树生和上次在校外遇见的那个男生满脸怨气地盯着对方。 “陈树生?这么巧啊。”赵煜下意识打圆场,“你也来看比赛?” 陈树生今天穿的是队服,黑白色球衣正中间赫赫几个大字。 「榕城一中-chen ss」 赵煜:“……” “榕城一中?”张守植眯起眼,“你还代表榕城的学校来比赛了?” 鲤城五中锋线重聚,却是一个观赛,一个代表其它学校参赛,一个…… 多少有点让人揪心了。 “嗯。”陈树生应他。 “还以为你这辈子不会踢球了,没想到换了个学校继续踢。”张守植恶狠狠道,“搞什么呢,这么恶心。” 高星森皱起眉,“说话别这么难听行吗?” 一中的人回头看过来。 “关你什么事?”张守植骂道,“又他妈是你,你他妈是谁啊?” “骂谁呢你?”卞震不悦道。 “我去怎么回事?怎么又有人找陈树生事?” “陈树生这是惹了多少人啊?” 陈树生换了口气,直直望着张守植,“这是我们之间的事,牵扯其他人就没意思了。” “谁跟你之间?”张守植满面嫌恶,“咱们早没关系了。” 陈树生充满怒意的目光微微闪动一下。 “守植,好了。”赵煜适时和事。 “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没完没了了是吧?”高星森站起来,“有必要见一次骂一次吗?既然讨厌他就离远点,一直说有意思吗?” 张守植少爷脾气耐不住了,往前一步重重推了把高星森,“和你有关系吗?” 高星森微晃一下,被陈树生抓住手腕稳住。 “卧槽尼玛还动上手了?”卞震从座位上蹦起来,接着整个球队都一个接一个站了起来。 高星森少会失控,此刻却无法忍耐地甩开陈树生凑过去,哪怕是打一架,他也不想再看陈树生伏低做小地装孙子了。 “陈树生的事就和我有关系。”他语气阴冷,几乎要和初中时脾气差到没朋友的样子重合。 陈树生微微一怔。 “你是陈树生的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替他鸣冤?!”张守植把手里的矿泉水一砸,跨过陈树生揪起高星森的衣领。 “哎你他妈干嘛!给老子放开!”卞震和徐力护着高星森往前去抓张守植,另有几个人直接踩着椅子跨上来帮架。 场面乱做一团。 熊哥和张奕辰一边喊着一边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赵煜一脸无奈。 哐当一声! 两人中间的座位被踹得直晃,人群瞬间安静下去,陈树生站起来,眉眼狠厉无情,“松手。” 张守植咬牙,“我要是不松呢?” 陈树生眯起眼,怒气在心头横冲直撞,最后化作一声叹息,“你想怎么打怎么骂,冲我来,这事儿跟他跟别人都没关系。” “怎么?你很在意他啊?那正好我让你尝尝我当年的滋味,”张守植松开高星森,挥拳过去,“我今天就揍他怎么了!” 嘭! 拳头撞上肉的声音。 七嘴八舌上前帮架的人瞬间愣住,高星森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身前的陈树生嘴角却挂了血。 “你……”张守植愣住。 高星森下意识躲避时偏了头,此刻在一片哗然中抬起头来,却见陈树生清瘦挺直的背影。 陈树生冷漠地挡在高星森面前,静静看着前面的人,嘴角挂着一抹鲜红。 “我靠……”人群中传来一阵唏嘘。 高星森偏头看见陈树生脸上的伤,胸腔骤然填满怒火,他一咬牙直直冲了过去,“我草你大爷!” 陈树生单手圈住他的腰,把他扔到卞震那群人中间,冷冷地警告,“打架要被禁赛,不想踢了吗?” 高星森愣愣看着他。 “闹够了吗?”陈树生用更冷的神色去看张守植。 “陈树生你在这儿装什么好人啊。”张守植愤怒的眼里却带着点难过,“你是什么人你心里不清楚吗?” “行了守植,闹大了就没意思了。”赵煜无奈道,“走吧。” 陈树生有些疲惫地抹掉嘴角的血,并未言语,只等张守植被拉着走远,他才坐回自己的位置。 第29章 第 29 章 “观众朋友们大家上午好,这里是第五届‘云顶杯’校园足球联赛现场——” 滋滋的电流声传满整个体育馆,直播系统调试完毕,第一场比赛即将开始。 陈树生用纸巾擦掉了嘴角的血,安静地看着远处的屏幕。 人群恢复到原本的喧嚣,302、303的位置空了下来,刚刚的闹剧像是从没发生过,陈树生脑海里不断闪现着张守植离开前失落和难过的眼神,原本傲慢愤怒的目光变得有些低沉。 高星森担心地望着陈树生,“疼吗?” 陈树生淡淡摇头,出神地望着屏幕。 “刚刚干嘛替我挡?”高星森自责道,“真的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插足你们之间的事,我就是看不惯他们那么骂你,刚刚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 “和你没关系。”陈树生打断他,“这是我和他的事。” 不知为什么。 高星森总是很讨厌这句话。 好像不管他怎么纠缠陈树生,不管他怎么费尽心思去靠近他,却永远永远都只能换来一句“和你没关系”。 这个人总是能用只言片语就让他的所有努力前功尽弃,永远永远永远的,他们之间都要隔着一句“没关系”。 他走不进陈树生。 不管他怎么孜孜不倦地往前,陈树生就是能一步退回到更远处。 “伤口疼吗?”张奕辰走过来递给他一张酒精棉片。 陈树生摇头,接过棉片,说谢谢。 “你状态不好,先回休息室调整一下吧,这场比赛看不看都没关系。”张奕辰关心地看着陈树生。 “不用。”陈树生淡淡把酒精棉片摁在嘴角的伤口上,疼得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随你吧,”张奕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嗯,谢谢。”陈树生淡道。 “你没事吧小森?”卞震担忧地看他,“刚刚那人是谁啊?怎么凶成这样?” 高星森垂眼,“没事,不认识,跟我没关系。” 闻言,陈树生手上动作顿了下,无奈道:“没这个意思。” “随便。”高星森淡淡应完,抬眼去看球场。 “第五届‘云顶杯’校园足球联赛正式开始!接下来让我们有请首场比赛的队伍——鲤城第五中学、榕城实验中学入场!” 下个瞬间,盛大的音乐唱满整个球场,鲤城五中和榕城实验中学同时从长长的隧道里走到观众面前。 “来赌个比分吧。”徐力懒懒地靠在椅背上。 “3比0。”卞震随口说,“虽然我还是更希望实验赢,但毕竟水平就在这里了。” 榕城实验中学穿浅灰色球衣,站在球场右边,鲤城五中则是红艳艳一片分布在球场左边。 高星森落在鲤城五中的深红一片上,心口的阴霾久久不散。 怎么会好奇心重到这样? 关于陈树生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他是陈树生什么人啊? 妈的。 “我家很有钱。”陈树生突兀地开口。 “……什么?”高星森茫然地看向他。 “所以纵容了我很多东西,傲慢、目中无人,随意地贬低别人,那个叫做周义的之所以会讨厌我,不只是因为他自己狭隘,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就是这样的,恶劣的、恶心的甚至是无趣的人,如果有个人替我出头我只会觉得可笑。” 在陈树生从容的话语中场馆里响起一声嘹亮的哨声,比赛正式开始。 两边球队各自向反方向跑位。 “但是刚刚不觉得可笑。”陈树生望着左右跑动的球员,声音轻轻的,“替你挡了下,还挺疼的。” 高星森心跳陡然变快。 “我能说的就是这些,你要乱想我也没办法。”陈树生留下一句渣男语录,闭了嘴。 “干嘛跟我说这些?”高星森无心看比赛,只问他。 “我无聊,说着玩。”陈树生淡道。 高星森心头的阴霾散尽,眸光亮亮的望着陈树生,“真的很疼吗?” “嗯。”其实还好。 “真的抱歉。”高星森垂下脑袋,心里却莫名有点开心。 陈树生受不了他一直矫情兮兮地跟自己道歉,生硬地打断话题,“还看不看了?不想了解冠军预测第二球队的水平了?” “当然看。”高星森收起笑,转回头去看比赛。 卞震琢磨着两人的话,心里一阵莫名其妙。 “榕城实验能走到这里也不容易,和咱们差不多,都是不被看好,一路硬踢过来。”徐力缓缓说道,“但是现在看来,可能真的要折在十六强了,真可惜。” 球场上榕城实验前锋拿到球权,在一圈红色的围堵中把球传给了左路的队友,左边锋接到球快速往前带,还不过半场就丢了球权。 “哎!传给十号啊!”卞震无奈喊道。 奈何球场上的人没有上帝视角,视线受碍,只能眼看着球权丢失。 卞震叹了口气,“鲤城五中没拿出全部水平。” “怎么看出来的?”徐力看他一眼。 “我来之前看过他们以前的比赛,他们擅长打快攻,全程快节奏持续进攻,喜欢把人堵死在禁区附近,这场明显踢得很保守,显然是留着东西要在后面用。”卞震说,“他们这场都是踢的防守阵型。” “那有没有可能实验会在这种情况下取胜?”徐力说,“他们现在整体都很松懈——” “你当鲤城五中傻吗?察觉到形势不好肯定会调整。” “你没有看过实验的比赛。”高星森突兀地插进话题。 卞震:“嗯?” “你知道他们最擅长什么吗?”高星森心情不错,两手搭在椅背上,懒洋洋地问。 “什么?”卞震和徐力同时发问。 “拼。”高星森挑起眉。 “刚刚说的赌比分,我还没赌。”高星森补道,“我赌点球大战。” 在90分钟比赛结束双方比分持平的情况下,会进行三十分钟的加时赛,若加时赛仍然打平,则用点球大战决出最后的获胜队伍。 点球大战,顾名思义是以点球决战,双方队伍各派出五名在场球员进行一对一点球比拼,进球次数多的一方胜,反之则败。 “怎么对自己嚣张,对别人也这么嚣张?”卞震笑了笑,“行啊,惩罚呢?输了罚点什么?” 徐力见缝插针,“穿裙子踢球。” 卞震:“……不赌了。” 高星森:“……我乱说的。” 陈树生呛了一下,没说话。 徐力激将道:“玩儿不起啊?” 男人,可以忍受丑、可以忍受穷,独独不能忍受‘玩不起’。 “来!”高星森喊,“老子今天就把话撂这儿,我要是赌输我明天一整天训练穿裙子。” “我要是输了我穿裙子踢一百个点球!”卞震跟着喊。 陈树生眯起眼,满脸无语地看了眼高星森。 高星森让他看得不太自在,强撑道:“怎么了?我不会输,而且我就是穿裙子也是最帅的。” “哦。”陈树生淡淡转回脸。 哦个屁。 球场上激烈地进行着比赛,高星森和卞震两人目光炯炯地盯着两边的形势,几番试图自己上去踢。 榕城实验这边以防守为主,整体聚集在右半场位置,实验的门将是今天最大的亮点,好几次险中求胜扑球成功,看得人拍手叫好。 反而是鲤城五中有点飘飘然,许是太不把这个连名字都叫不上来都学校放在眼里,因而失误连连。上半场结束的时候比分仍然是0比0持平。 “yes!”高星森挑起眉看向卞震,“我说什么了?” 卞震不服气,“还有半场呢,等着吧。鲤城下半场肯定要调整战术了。” “你觉得呢陈树生?”高星森转头去问一言不发的陈树生。 面对自己的老队友,陈树生比任何人都有发言权。 陈树生沉默半晌,只道:“你输了。” 高星森:“……” “鲤城不至于拉到这个程度,上半场根本没用心,这种情况下实验已经很吃力了,你觉得下场鲤城还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吗?”陈树生淡道。 “我说什么来着?”卞震笑起来,“人家鲤城前队员都这么说了,你还是太天真了小森,等着穿裙子吧。” “我准备好看小森穿裙子了。”徐力在一旁拱火。 休息时间结束,两支球队再次从通道里走出来,高星森下垂的眼抬起来,倔强而又兴奋地望着球场,语调里带了点咬牙切齿:“我就不信了。” 最开始报名“云顶杯”,被人说凑数、长长见识,然后一年、两年,次次败在小组赛,第三年,他们冲到最后一轮小组赛,偏偏这时候球队里的核心人员却伤到腿无奈退赛,眼看着又要凑数了,陈树生却出现了。 几年的辗转,人来了又走,残破的球队连一支替补队都难以凑齐,独有的一群人守着最后的希望日日苦练,第三年,第三年,榕城一中终于走进这个场馆。 到底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三十八分钟,球场上鲤城五中前锋拿到球,带球过了半场后传球到边路,一边招呼着一边跑到实验防守区接应。 球从边路高高飞起,红色灰色一群人同时跃起欲用头夺球,红色球员深黑的发旋碰到球,他往上一顶,球跃到实验球门框。 千钧一发之际实验门将一个飞扑抱住球,远远抛了出去。 “牛逼!” 场上一阵欢呼,徐力激动得站了起来,“牛逼,真的牛逼,实验的门将是上届世界杯沙特门将附身了吧。” “看好了章莫,这个才是神级扑救。”熊哥笑着和章莫说。 章莫连连点头。 距离比赛还有三十分钟,在高星森和卞震焦灼的注视下,鲤城五中角球破门,拿到本次“云顶杯”的第一分,卞震腾地站了起来,尖声叫好。 “看到没小森,你要输了。”卞震得意地说。 高星森咬牙切齿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转回球场。 到底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他出生便被抛弃,命途未知之下偏偏遇上高建成这个大好人。 亲人一个一个地离世,走的走死的死,他一个人在各种劫难下摸爬滚打,如今仍然完好。 到底有什么是不可能?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十五分钟,榕城实验中学严防死守再没让鲤城五中进一个球。 球从鲤城五中门将手中飞到实验半场位置,实验前锋一抬脚停稳球,奋力前带。 途中拉扯推阻不断,实验前锋把球传给边路又重新在鲤城五中半场再次拿到球。 场馆内人声鼎沸,解说员详细地讲述着现场情况,绿茵场上穿灰色球衣的男生使出毕生最快速度往前跑,鲤城五中后防空了,他竟然拿到了单刀的机会,独自带球跑过半场,身后的人狂追不止,跑得有些太快,他在距球门框二十米的位置居然戏剧性地摔倒了。 “我靠!”徐力紧张地望住球场。 “妈的什么命。”卞震也忍不住同情了下。 然而下一刻,拿球人踉跄地站了起来,没有任何缓冲地控制住球继续往前。 “牛逼!” “妈的不要命了,摔那一下基本就废了啊。” “我靠,一定要进啊……”同为足球人,杨安双眸赤红。 他忍着剧痛踉踉跄跄地往前跑,身后的人没有放弃追赶,球来到距球门框极近的边路位置,他很仓促地停了下来,鲤城五中后卫眼疾手快一个滑铲过去,同一时刻,实验前锋在边路打门——球进了! “牛逼!!!!!!” 到底有什么是不可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第 29 章 第30章 第 30 章 “我靠!!” 场馆内瞬间发出爆鸣,所有人站了起来,实验前锋跪倒在地上,满头的汗坠入草坪。 所有灰衣球员喜极而泣,不约而同地冲过去将他架了起来,镜头给了他一个长足十来秒的特写,他抹了把汗,冲观众席释然一笑。 “妈的,这他妈就是体育精神……”徐力深吸一口气,再无心赌注。 卞震也不再说话。 陈树生静静凝视着球场,手腕骤然一疼,转眼看,高星森激动得掐住了他的手。 “我就说他们可以!”高星森两眼发亮,炽热地望着陈树生,“我没说错吧?!” 对方灿烂的目光像火,烧得陈树生心头发烫,他静静地看了他几秒,说嗯。 接下来的十分钟,实验仍然死守球门,在九十分钟正式比赛中以1比1的成绩持平结束。 比赛来到三十分钟的加时赛。 刚刚的颤抖沸腾的心脏总算冷静下来,高星森和卞震二人重新纠结起赌注来,卞震有些吃惊地望着球场,说道:“他们不会还真的以点球大战结束吧?” 是了。 三十分钟,实验拿命在拼,加时赛还剩十来分钟结束的时候,比分没有发现一点变化,实验没再突破,鲤城五中也再没拿到机会,鲤城五中这边有点急了,有几个人指着对方骂了一阵胡乱地踢了两球。 实验门将异于常人的判断力好几次险中扑救,防住了鲤城五中的球。 加时赛还剩五分钟结束,高星森和卞震目光灼灼,紧张地盯着球场。 “我靠鲤城五中废了吗?快进一球啊。”卞震呢喃道,“你再不进老子就要穿裙子了……” “别进别进别进……谁也别进……”高星森念叨着。 五分钟时间如流水,稍纵即逝,在灰红两队球员的激烈争夺下——加时赛结束! “我靠牛逼!”高星森站了起来,“我赢了。” “我草……”卞震不可置信地望着球场,“这也行?” 两边比分打平,接下来的胜负要由点球大战决出,高星森并没有赌点球大战的比分,所以比赛就到这里,高星森已经赢了。 徐力诧异又无奈地笑了下,伸出拳头道:“十二码前无懦夫。” 高星森和他碰了下拳,跟着对词,“零码之上皆英雄。” “老子想哭。”卞震绝望地抱着脑袋。 - 第一场比赛结束,熊哥召开紧急会议给大家复盘总结了这场比赛,一群人围在休息室听得很认真,不时有人提出几个问题来。 刚刚那场比赛最后的获胜者仍然是鲤城五中,高星森并不感到意外。 点球大战输给鲤城五中,虽然的确很可惜,但是就两队水平来说,鲤城五中的确更胜一筹。 或许从一开始实验就知道这个结果,但是途中谁也没有放松片刻,仍然义无反顾地拼,所以不管结果如何,这就够了。 “下午就是我们了,紧张吗?”徐力问。 “有点吧。”卞震摸摸胳膊,“说不准下一个献祭的就是我们了,南武的水平也不差,至少比起我们算得上是相当好了。” “那稳了。”高星森插嘴道,“只要你夸过的队基本都要废,咱们下场稳了。” 卞震:“……” 徐力噗呲一声笑出来,“说的也是,卞震,你切记千万别再买体彩了。” 卞震:“…………滚。” “不管怎么说,咱们下场的胜率不算小,虽然南武在之前的成绩都不错,也没在十六强掉过线,但是只要大家按照我说的去处理好每一个位置,咱们就能赢,不要灰心,学学实验。”熊哥大声说着,“咱们能行!” “能行!”众人高声附和。 “你懂什么叫墨菲定律吗?想得越美好就越不会实现,”卞震无奈道,“我这是骗墨菲一下,说不定咱们就赢了,哪能真这么没信心。” “别没骗到墨菲把你自己骗到了。”高星森笑道,“拿出你校超一卫的信心,精神点!” 卞震无奈一笑,举起拳头,“我能行!” “我也能行!”徐力跟着举拳。 熊哥翻了个白眼:“你俩发什么疯?都喊完了你俩才喊。” 高星森一乐,踩着休息室的椅子高高站立,同他俩一样高举拳头,“我也行!” 卞震和徐力对视一眼,噗呲笑了出来。其余人心照不宣地跟着大笑,乐得停不下来。 熊哥也没忍住,跟着大伙笑起来。 一片灿烂的欢笑声中陈树生独独望着站在椅子上的少年,眼中逡巡多年的冷漠与刻薄被抖落下去一些。 …… 餐馆里挤了二十来个穿着球服的男孩,一时之间吵得热火朝天。 高星森闷头在手机里给卞震选裙子,卞震在一旁抱头乱叫,徐力乐得不可开交。 “要我说还得是碎花裙配我们校超一卫。”杨安扶着徐力的肩膀,一面大笑一面说。 “滚啊。”卞震咬牙切齿。 “jk裙吧,碎花裙不够性感啊,咱们卞震这大肌肉怎么着也得来点刺激的啊。”陈栩铮说。 “性感的话……鱼尾裙呢?”章莫小声插了句。 “章——莫。”卞震牙都要碎了,“你什么时候也跟着这群傻逼学坏了?” “哈哈哈哈哈!我靠这个好,章莫你要不要这么聪明啊?”徐力笑得喘不过气,“鱼尾裙鱼尾裙,我投鱼尾裙一票!” 卞震:“滚啊啊啊啊啊啊!” “真幼稚。”周远带着烟味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传出来。 卞震丢给周远一个求助的眼神,满脸赞同。 周远不看他,目光扫过墙上的‘禁止吸烟’公告单,把抽出来的烟重新塞回烟盒,淡淡补上,“两票。” 卞震:“…………” “鱼尾裙三票!”周猛喊。 “四票四票。”杨安笑说。 “队长!”卞震崩溃大喊。 队长低头回完祁萱的消息,随口应道:“哦,五票。” 卞震:“……” 卞震把最后的求助转向陈树生,“陈树生你呢?你肯定也不愿意看我一个肌肉猛男穿裙子踢球吧?多辣眼睛啊,到时候你要是看了不舒服影响到后面比赛怎么办?” 高星森克制住笑意认真地挑选裙子,只听陈树生淡淡一句,“六票。”终于还是没忍住,拍着木桌大笑起来。 “行了,下午就是咱们了,能不能有点警惕感!”卞震忍无可忍,“别挑了高星森!” “哎别抢手机啊,玩不起是不是?”高星森追着卞震出了门。 周远拿着烟盒到门口去吸烟,路过抢回手机的高星森时给他分了一根,卞震是这群人当中为数不多不吸烟的,只愤愤瞥他了俩一眼,气呼呼地进去了。 两人并肩蹲在饭店门口,各自点上烟一口一口吸起来。 “想什么呢?”高星森吐出一口浓烟,微微带笑地看着周远,“闷闷不乐的。” 周远望着前方,吸了两口烟才说话,“比赛当头,能想什么。” “噢。”高星森得到回答便收回眼,笑着吸了口烟,“紧张啊?” “倒不是紧张,就是担心。”周远道,“几年都赌上了,要就在这个关头就走人了,还真有点不甘心。” “是,”高星森吸了两口烟低下脑袋,夹着烟的手垂在一边,慢腾腾地说,“但担心也是一个结果,不担心也是,没什么意义,不如留到赛后再想这些,你也说了比赛当头,心态最重要,别因为这个影响了比赛。” 高星森抬起头来,把烟含进嘴里,腾出手拍拍周远的肩膀,“别太担心了,你学学里边那群人没心没肺的多好。” 周远扯着嘴笑了下,低头吸烟。 高星森拿掉烟,重重吸了口,在一片白雾中缓缓说:“不管怎样,我都会尽全力。” “嗯。”周远闷闷应道。 十月末的阳光右侧方照过来,打在两人身上。 陈树生一只手把手机贴在耳边,一只手推开门走出来,目光扫过蹲在门口像二流子的二人时,微微停顿一下又绕到旁边。 高星森仰着头,一边吸烟一边看陈树生接电话。 “嗯,今天下午有比赛,明天回来,小枝放假了吗?嗯,不用准备,我回来随便吃点就行,我就是回来看看你们,待不了多长时间,后面还要训练。好。” 陈树生挂断电话把手机揣回兜里,转身要回饭店时,高星森吹了声流氓哨,截住了他的动作。 “我抽完了,先进去了。”周远说着起身。 “嗯。”高星森淡淡应完转头看陈树生。 陈树生抱着胳膊,侧靠在墙上,垂眼看着他。 高星森吸了口烟,仰起头问他:“你家里人让你回去?” “嗯。”陈树生说,“都到这儿了,不回去不合适。” “得住几天吗?后面训练能来吗?”高星森问。 “不住,明天早上过去,晚上回来。”陈树生说,“问这干什么?” “没事。”高星森笑了下,把烟碾灭,“就是好奇。” 陈树生的事,哪怕是这种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他都有挥霍不完的好奇心。 真是奇怪了。 “蹲着不累吗?”陈树生问。 “还行,就是腿有点麻。”高星森把烟弹进旁边垃圾桶,“拉我一下吧,腿麻了。” 陈树生犹豫两秒,伸出手。 十月末了,太阳不像三伏天时那样毒辣,只薄薄一层从云层里散出来。 陈树生站在阳光底下,整个人被渡上一层灿烂的金光。 高星森的眼睛弯了下去,抬手握住他的。 指尖碰上的瞬间,陈树生稍稍顿了下,使了点力,把高星森拉起来,拉到同一片阳光底下。 高星森踉跄一下,抓住他的胳膊稳住身,“谢谢啊。” “噢对了,”高星森凑近他,小声说,“刚刚那个角度看你,好帅。” 第31章 第 31 章 下午一点半,榕城一中休息室。 众人换好装备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个比一个紧张。 “我靠,我这下真紧张了。”卞震摁着心脏,“我靠我靠,我们马上就要上场了,还有半小时,我靠老子好紧张。” “你别说了,我也紧张了。”徐力低着头闭眼调整。 “别这样各位,”张奕辰无奈道,“就当普通比赛,以前怎么踢现在就怎么踢。” 高星森趁人不注意往运动长袜里塞了个微型护腿板,陈树生盯着他的动作,冷淡地走过去,“拿出来。” “啊?”高星森仰起头,干笑两声,“什么?” “别装,护腿板,拿出来。”陈树生冷冷说。 高星森啧了声,不情不愿地把护腿板扯出来递给他。 陈树生冷漠地接过,当着他的面把板干脆地折断,扔进垃圾桶。 “诶你别——”高星森阻止不及,讪讪垂下手。 卞震和徐力二人互相给对方鼓气,两个大男生抱在一块说着些矫情兮兮的话,场面十分滑稽。 陈树生走过来,递给他一副正常尺寸的护腿板,“戴上。” 高星森看了眼,推回去,“不用,我有带。” “随你。”陈树生收回护腿板,见他兀自在书包里摸索,摸出一副蓝白色彪马。 高星森把护腿板拿到他面前晃了晃,哂道:“平时友谊赛都没舍得用,专门留在云顶杯用的。” “噢。”陈树生眸子轻轻颤了颤,收回视线。 “我好了我好了。”徐力撒开手,“不紧张了。” 卞震崩溃大喊:“我还没好啊!你撒手干嘛!” 高星森低头把护腿板塞好,站起来活动了番,陈树生眼看着他的活动位置从他面前一直到人堆里,然后看他得意地把腿架在椅子上,掀开腿套给大伙炫耀,一边还装作不经意地咳嗽两声来引起众人注意。 “我靠彪马啊!”卞震瞬间忘了紧张,痴迷地抚摸高星森的腿,“你发达了吗小森?” “别人送的。”高星森得意一笑。 “我去牛逼。”徐力跟着摸他的腿,十分羡慕。 “怎么有点眼熟啊……”卞震嘀咕道。 “得好几百吧?” 陈树生盯着高星森那条修长白净的腿,盯着无数只抚摸过他腿的手,烦躁地踹了一脚椅子,众人迷茫地回头,见他有所掩盖般又踹了一脚,说热身。 “……” 一点五十,场馆内观众已经全部到场,熊哥招呼着人上场,十一个人互相看看对方,一面吐气一面跟上。 宽敞的通道内,十一个穿着黑白色球衣的男生散乱地走过,通道内光线微弱,直到走出通道,男生球衣背后的“榕城一中”才清晰起来。 从前都是在手机、电视上,或者是观众席看“云顶杯”的比赛,第一次站在这个视角上,抬头看去,人山人海、座无虚席,球馆像是一个巨大的国度,而他们就仿佛操控者一般。激动、刺激、颤抖、热血沸腾,把人心口填得满满的。 男生们互相给对方加油鼓劲,然后谁也不看谁,带着一股傲气走上绿茵场。 高星森盯着对面的南武高中打量着。 南武穿的墨绿色球衣,几乎每个人体格都很壮,面上流露着轻蔑与不屑。 两队各自站好,裁判来到正中间。 真是不敢想。 周折如此之久,他们还是来到了这一刻。 咻—— 尖锐响亮的哨声响起,所有静止不动的人像被摁了播放键,迅速动作起来。 南武高中体型占优势,榕城一中这边尽量避免着身体上的对抗,用传球来处理这个问题。 起初在休息室里紧张得腿抖的那群人上了场一个比一个有劲,高星森在前场位置快速跑位,目光寻着球的位置来回转动,黑白、墨绿两团人混作一团,跟着球左右移动。 眼看着球从高空飞来,高星森盯准球的落点,飞身以胸口接球,而后脚往后一勾,稳稳停住球。南武后腰拦在他左右,高星森使出好几个假动作左右晃人,骗过两个人成功把球带出去。 比赛进行到八分钟,高星森第一脚打门,无数人跃起身拦截,最终让南武门将稳稳抱住,重新抛了出去。 大数据时代下,“云顶杯”也不能免俗,镜头给到高星森时场馆内顿时发出一阵唏嘘——引流的好机会,导播立马心领意会,频频把镜头给到高星森。 年轻的小男孩成为场馆内一大关注点。 “榕城一中还有这么帅的?” “踢得还可以啊,比榕城另一个学校好多了,就是体型吃亏。” “至少是敢踢的,先别说踢得怎么样,你看他被围在那么多‘哈兰德’里面也是没在怕的。” “后防空了!”张奕辰大喊一声,“大家注意回防!” 眼看着南武前锋带球来到一中禁区,刚刚在休息室紧张到腿软的卞震快速前插,猛的一脚把球踢回对面半场。 高星森飞快回跑去接应,球被陈树生从一个人脚下抢过,而后传了过来,高星森接到球同时也引来无数道墨绿的忌惮,听闻周远在右后方呼喊,他转身踢了过去。 “榕城一中那个9号速度不错啊。” “有谁注意到榕城10号了?那停球一看就和他们球队不是一个水平。” 周折十来分钟后陈树生再次拿到球,导播把镜头给到他,场馆里瞬间响起一阵爆鸣,陈树生带球快速过人,他用余光注意着球的动向,姿态十分轻松,直到被人堵死在中场,这才不得已把球传给接应的队友。 “我靠我靠,刚刚那人是谁?好帅啊。” “我踏马榕城一中球队卡颜吗?怎么一个比一个帅。” “这家伙脚下技术真不是吹的,有点东西啊。” “怎么这么眼熟?他以前是不是鲤城的啊?” 球来到南武边锋脚下,所有人紧张地拦截,南武边锋来势十分凶猛,把球带到一中半场时卞震前插滑铲,却只让他轻松越过,然后把球传到另一边。 卞震快速起身,顾不上大腿的疼痛飞快追上。 江闫及时拦住人,把球向中路解围。 大屏幕上高星森把头发往后一撸,侧头往前跑,目光凌厉。 南武球员个个人高马大体力好,有种专业球员的势头,全程以进攻为主,每次带球推进都来势汹汹,让人胆颤。但张奕辰很快发现他们的短板,他们有一个共同缺陷,就是乱。 在配合和战术上显得较为青涩,球员的表现欲都很强烈,仿佛下定决心要来血虐他们这群渣渣,完全没把人放在眼里,对于战术配合更是不屑一顾。 说起配合,陈树生对此真的很头疼,榕城一中这群人其实真的好不到哪里去,每次他拿到球,定是一群人追着他喊。 “陈树生——陈树生!” 四面八方都在呼喊,但是没有一个人告诉他要干嘛,传球还是怎样,都没人提起,只是一个劲地喊陈树生—— 上半场剩十分钟结束的时候,南武进了本场比赛的第一球。 陈树生再次拿到球,他控制着球往前一段,左右找不到优势,便向后传球,以此来打乱对面的节奏,找到突破口。 “陈树生你有病啊!”周远气得大喊,“这球你他妈回传?!” 对周远,陈树生一向没什么好脸色,“不回传留着你炒菜吗?” 陈树生的保护性回传周远错会成了认怂,逮着他骂了一分钟,陈树生烦了,“滚回你那边好吗?” “我去,这种比赛你俩还吵?”高星森无奈道,“行了别争了,快回自己位置。” 上半场还剩五分钟结束都时候,周远和南武边卫同时跃起去接一颗球,最终又在草地纠缠半晌,由周远获胜拿到球权,他从右路推进,在被南武边卫抓住衣服往旁边推的同时将球传给高星森,高星森一接到球,直接打门——周远被推倒在地,球砸入球门框! 上半场比赛以1比1结束。 休息室里。 “你俩有病是吧?”熊哥照着周远和陈树生脑袋上一人来了一巴掌,“从小组赛吵到云顶杯,没完没了了是吗?” 周远讪讪低头,陈树生走到一边。 “还有,你们一个二个喊什么呢?”熊哥气道,“陈树生一拿到球就一圈的人围着喊他名字,怎么?陈树生不知道他叫陈树生?能不能喊点实用的?要喊不出来就闭嘴别干扰别人。” 说到陈树生心坎了。 “高星森,说了多少遍先停稳球再做动作,停球不会?等这场结束,回去给我练一百遍停球。” “噢,好。” “熊哥,评评理,”卞震拿纸巾擦着自己冒血的膝盖,“我上场被铲了不下十次,他们玩儿太他妈脏了,专挑着人干。” 熊哥叹了口气,“你们尽量避免身体对抗,再有这种我会喊停。” “上半场下来是1比1,咱们下场很危险,大家尽可能地死守球门,绝对不能再让他们进一颗球,突破进攻的交给前面几个人,后防千万不能再鲁莽了。” “你说咱们能赢吗?”徐力问高星森——这种事他还是更愿意更高星森说,说是问,其实不过是讨一句鼓励,高星森最擅长说鼓励的话。 奈何高星森只是沉默几秒,说:“悬。” 徐力:“……” “能。”陈树生淡淡开口,“菜鸡球队,有什么赢不了的?” “比小森更嚣张的人出现了。”卞震笑道。 徐力顿时干劲十足,跳起来往卞震身上砸了两拳。 卞震吃痛地骂了两声,目光在陈树生脸上逡巡一阵,笑道:“陈树生这体力真牛,上半场踢完都没怎么出汗。” 闻言,高星森朝陈树生看了过去。 陈树生冷漠地把玩着矿泉水瓶,干净漂亮的脸蛋几乎看不出汗。 徐力跟着揶揄道:“你说将来要是谁做陈树生的女朋友那岂不是……” “咳!”高星森一口水呛在喉咙,猛地咳了起来。 卞震心照不宣,猥琐兮兮地笑起来。 “……”陈树生忍无可忍,眯起眼看过去,“岂不是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啊。”卞震赶紧甩锅转头。 徐力后背一凉,干笑道:“……岂不是很幸福。” “……” 高星森心里一阵发痒,莫名的,他看向陈树生,发现对方也正看向他,墨黑的瞳孔一动不动盯着他。 “……” 什么鬼…… 张奕辰看了眼表,抬起头,“差不多了,走吧。” 一群人各自整理了一下,重新走进通道。 下半场比赛,即将开始。 第32章 第 32 章 接下来的半场将要决定他们是要继续留在这里还是收拾东西回去冲刺高考,几年的努力是否白费,在此一举了。 “高星森!传球给周远!” 黑白格足球不断扫过草坪,从这个人脚下又到那个人脚下,少年的汗在跑动中坠入草坪,双方气氛都紧张起来。 张奕辰察觉出他们这场的战术调整,因为作为上半场唯一的进球人,高星森全程被人针对,各种行动都被牵制。南武后腰是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一身的腱子肉,往高星森前面一挡,高星森连球都看不到。 高星森有些恼怒,往边路退开,不顾阻挠地去抢球。 眼看着球从对面半场飞过来,高星森飞身跃起,南武后腰同样侧跃而起,把高星森铲倒在地。 动作实在太大,高星森不仅没碰到球,甚至在落地时在草坪上滚了两圈才抓着草根堪堪停住。 裁判飞快吹哨上前。 “艹了……”高星森吃痛地扶住腰,忍无可忍地站起来,“几次了?有病是不是!” 裁判忙抓住高星森把他往后扯,示意不要起冲突。 “怎么回事?!”两边球员很快聚拢过去。 南武后腰很嚣张,只说:“又不是故意的,球场上这点意外不是很正常?这点受伤的忍耐力都没有你还踢个屁的球啊?” “你是一次两次吗?没有球权机会铲什么铲!”高星森指着那人喊,后领被裁判揪住,跟被拎在手里的暴躁小鸡一样,站在南武那个大高个面前毫无杀伤力,甚至有点好笑。 “你再骂呢?”南武后腰也恼了,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高星森不甘示弱地往前撞,“骂的就是你,见过脏的没见过你这么脏的,我骂的不对吗?” “你算什么东西?!”那人怒目圆睁,狠狠推了一把高星森,高星森整个人很轻松地被推开,摔进裁判怀里。 所有人冲这边跑了过来,现场观众发出一阵唏嘘。 裁判严肃地吹了一哨,给两人一人举了一张黄牌。 “干什么呢?比赛搞什么飞机?再搞直红下场了,还想不想踢了?”南武队长及时赶到,严肃地拽住他们后腰。 “妈的这家伙骂人!”南武后腰恶人先告状,指着高星森说。 “怎么回事?”卞震皱起眉,把高星森往后拉。 高星森挣脱卞震往前奔,“就骂你怎么了?” “你——”南武后腰仗着体型优势冲脱队友的阻拦,用力揪住对方的衣服要往前推。 然而这次却不像刚刚那人轻松就推开了,甚至他用了九分力面前的人却还是纹丝未动,他抬头,对上一张陌生的脸。 陈树生冷漠地挡在高星森面前,眼里充满嫌恶和鄙夷。 如果说高星森和南武后腰站一块是老鹰和小鸡,那陈树生此刻与他面面相觑的姿态就是老鹰和狮子,甚至这样看过去,陈树生还要比他高几厘米,有种碾压的气势。 他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说,南武后腰背后就一阵发凉,瞪着眼睛没敢再说话。 两边人见状及时把冒火的两人拉开,陈树生警告般盯了那人一眼,转身退回场。 高星森气呼呼地跑回中路,途中有人掐住他后颈,他手肘往后抵了一下推开了,那人不依不挠再次掐上来,高星森烦躁地扭头,见陈树生有些不悦地望着自己。 “干什么?” 陈树生没怎么用力地掐着他后颈,把他往自己怀里拽了一点,动作稍有些亲昵,语气却很差,“受伤没?” 球场上很寻常的鼓励动作,放在陈树生身上却莫名有点不和谐,高星森闻言揉了下腰,有意跟陈树生抱怨说:“他再来几下我命就给干没了。” 陈树生低头顺着他的动作看了眼,沉声说:“好。” 鲤城也是个阴晴不定的城市,比赛进行到下半场第十三分钟,场馆里飘起了雨,鹅毛般的细雨从球馆的正圆上落下来,淅淅沥沥的。 一中和七中的友谊赛再现,只是对手从七中成了南武,11号成了南武后腰。 陈树生全程追着刚刚那个南武后腰,还能一边分心去接球传球。 高星森拼了命的要把面子讨回来,球在哪儿他就在哪儿,也顾不得谁拉着他谁推他一把,只要有他妈一线机会,他就绝对要去抢那颗球。 刚刚确实是他鲁莽了。 太想赢。 偏偏一直受人牵制,空有一身力没处使,眼看着大家一次又一次地丢球,再让人这么一激,就更忍不住了。 球在中线位置下落,张奕辰娴熟地停稳球再往前带去,面临同时被五个人包夹的情况,张奕辰果断选择把球前传给高星森,高星森接到球,从两个人中间穿过找准机会传给周远。 周远带球前冲,见情况不对又反身穿回给张奕辰,张奕辰绕人传给陈树生,球在一中脚下来来回回,最后由陈树生停住,他第一脚“意外”踢在了南武后腰背上,只听一声痛喊,陈树生抓紧机会绕开他把球传给等待接应的高星森。 高星森和旁边几个南武球员同时往前跑去接球,见拿球优势太低,高星森两眼一眯,改变计划,他在距球不远处把平地跑动改为滑铲,粗硬的草根划过大腿火辣辣的疼——球在墨绿色球员脚下只极为短促地停留一瞬,听闻哐当一声!滑倒在地的少年站了起来。 比分1比2!! “我靠!!!!” 场下观众站了起来,一中球员疯了般冲高星森跑过来。 高星森跑到角旗区,冲观众席微微后倾,把两拳靠在胸前,做了一个莱万多夫斯基的经典庆祝动作。 接着穿着黑白色球衣的男生争先恐后地叫着喊着抱住了他。 “牛逼小森!梅开二度!” 观众席也冲他大声喊叫着。 “牛逼哥们儿!!!” “哥们儿!我鲤城胡锦州实名邀请你今晚共进晚餐!” “小帅哥比赛过后加个联系方式啊!” 镜头对准他,少年脸上挂着雨水和嚣张,似夏日骄阳,明媚又灿烂,让人挪不开眼。 陈树生沉默地站在边路,目光穿过拥挤的人群对准高星森,看了几秒他低头抹了把脸上的水,收回眼,先大家一步融入接下来的比赛。 庆祝结束,比赛剩余二十分钟,榕城一中领先。 比赛剩余十五分钟时张奕辰进了一球,由于越位不被纳入比分,比分仍然1比2。 比赛剩余十分钟,南武力挽狂澜拿到今天的第二分,比分拉平。 眼看南武中锋带着球气势汹汹地冲过来,章莫两眼似鹰,死死盯准球的落点,猛地一扑,救下这球。 90分钟结束,比分仍然僵持在2比2。 伤停补时七分钟,最后七分钟。 高星森深吸一口气,把汗湿透的头发向后撩去。 ——榕城一中?听都没听说过。 ——反正是给南武献祭用的。 ——献祭。 献祭? 高星森低垂的眼抬起来,猛地一脚把球从中场远远传给前场的陈树生。 陈树生稳稳接住球,绕过一个又一个人往前带。 陈树生快速侧身,球在脚下快速的翻转滚动,四周全是南武球员,他被堵死在中间,连传球都显得毫无优势。 “陈树生,回传!” 补时还剩两分钟,是选择保险起见延续三十分钟的生死未卜还是就此打住—— 陈树生两眼一眯,果断无视指挥,如同他刚进队时一样桀骜叛逆,一意孤行地把球从人头顶踢出去。 球在球场上空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南武门将奋力跃起——哐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去他妈的献祭! “比赛结束!榕城一中以3比2的成绩取得本场比赛的胜利!成功晋级八强赛!”解说员的声音从直播频道里传出来,响亮而清晰。 “我靠牛逼!”闷头看直播的祁萱猛地一喊。 任课老师一个粉笔头砸过去,“祁萱上着课喊什么喊?” “我靠啊啊啊啊啊啊!”一中球员霎时间疯得不可开交。 高星森狂喊着冲过去一把跳到陈树生身上,陈树生顺手接住他,把他抱进怀里。 镜头给到两人——榕城一中9号球员一只手搂着10号的脖子,一只手高高扬起大声尖叫,两条腿挂在对方腰上,10号球员纵容般搂着他的背,任由他的狂欢和躁动。 另一边同样是角旗区,一中那群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件球衣,对着观众席一面高喊一面把球衣举了起来。 导播把镜头转过去,见众目睽睽之下,一群人高举着一件榕城一中的队服球衣,球衣正中间写着「21 xufeng」,高星森像是终于想起般从陈树生怀里跳下来,又猴一样蹦到卞震肩上去,夺过球衣两手把它举得更高。 十六强的庆祝仪式,致敬他们陪伴彼此几年却受伤未能到场的前任边锋——许峰。 高三另个教室后排,许峰双眸赤红,握着手机的手不住发抖,眼泪簌的砸到课本上。 呐喊、狂欢、胜利、少年灿烂的笑和彼此相互拥抱时掉下的眼泪,如女娲炼石修补万物之混沌般冲破雨天的萧条与宁静,在鲤城体育馆升起十八岁的太阳。 第33章 第 33 章 真是不敢想。 他们竟然在“云顶杯”十六强赛上存活了下来,并且把冠军预测排行榜第四的队伍给踢出了十六强,一朝改写了“南武高中从未在十六强掉线”的历史。 简直跟做梦一样。 “你掐我一下。”卞震整个人像是浮在水面,毫无生机,“我还是觉得不真实。” 徐力毫不客气,照着他胳膊狠狠拧了一下。 “卧槽!”卞震疼得跳了起来,“你索命呢!” “太他妈爽了。”杨安反复回味着上场比赛,嘴都合不拢,“太太太他妈爽了!!” “虽然提前预想过这个结果,但是还是好兴奋。”章莫和陈栩铮抱在一块儿。 卞震跳到高星森背上,掐着他脖子嗷嗷乱叫。 高星森伸出手大喊救命,所有人乐成一团。 比赛刚结束,这群人的亢奋还没褪去,叽叽喳喳地喊个没完没了。 “我靠快看冠军预测,咱们排到第四了!”徐力指着排行榜上第四条的‘榕城一中’,手指发抖,“咱们第四了!!” “我说什么来着?”高星森拍拍徐力的胸脯,“听哥的,准没错。” “哎哎哎哎哎——一个个的要把房顶掀了是吧?”熊哥笑眯眯地走进来,“这才刚过十六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夺冠了。” “熊哥!”卞震冲过去抱住他,“你看到没?你看到了吗!我们赢了!” “看到了看到了,我又不瞎。”熊哥无奈笑着,“很棒很棒,大家今天的表现都很好,今天晚上吃什么?我请客!” “好!!!” - “云顶杯”虽是省级联赛,但也备受全国关注,比赛刚一结束就被各大短视频博主剪成短视频传到星海上。 然而热度最高的竟然不是上场比赛的几颗进球,而是高星森和陈树生在赛后抱在一块儿的镜头。 那几帧被视频博主单独截出来,视频里两人热烈又暧昧地相拥,两张帅脸摆在一块儿给人极强的视觉冲突,一时之间竟然冲上星海APP热搜榜。 【榕城一中射手双子星赛后拥抱】 【榕城一中高星森】 【榕城一中陈树生】 【榕城一中前边锋】 【“云顶杯”榕城一中vs南武高中】 高星森趴在酒店床上,反复看着热搜词条第一个,又点进词条相关作品,逐个逐个看。 雨砸在玻璃上,滴答滴答。 卞震抱着手机跳到他床上,趴在他旁边去,“小森你快看,你这个镜头帅惨了呜呜呜!” 高星森瞥了一眼,是他进球之后模仿莱万庆祝动作的照片。 确实帅。 高星森让他分享给自己,他要截图存下来。 “导播真他妈引流高手,你看就这一场给了你几个镜头了?欧冠决赛姆巴佩一场都没这么多。” 卞震抱着手机翻了个身,躺在他旁边,把视频分享给高星森后又继续往下刷。 “你玩儿着,我出去抽根烟。”高星森翻身下床,在桌上摸过烟盒出了门。 走过长长的走廊,高星森在楼梯拐角遇上吕覃朝。 “哎,咱俩真有缘分啊。”高星森很自来熟地跟人搭话,“你这是干嘛去了?” 吕覃朝脸色有点差,扯着嘴笑了一下,举起手机,“打电话。” “跟谁打呢脸色这么差?”高星森揶揄道,“和女朋友吵架了吧?” 吕覃朝顿了一下,扯嘴道:“差不多。” 高星森把烟盒塞进兜里,颇为义气道:“我没记错的话,明天该你们上场了吧?这个状态上场可不行,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我看能不能给你疏通疏通。” 吕覃朝沉默着,没说话。 “走吧,放心,这方面我很擅长的。”母胎solo零情感经验的高星森拍拍胸脯,十分自信地说。 走廊的装的低瓦数灯泡,光线很弱。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楼梯口,一人夹着一根烟吸。吕覃朝话很少,跟他说明情况的时候也很简洁。 大概意思就是他和他对象是异地,而他最近恰好忙训练和比赛有些疏忽了对方,加上不在身边却听到一堆无中生有的谣言,他对象没有安全感,三番两次跟他闹。 “这样啊。”高星森琢磨着,“也不能说是谁的错,你女朋友在那边也不清楚你这儿的情况,她也挺难做的。” “我知道,”吕覃朝淡淡抿了口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烦,不是烦他,烦异地。” “异地很难吧?我见过好多异地分手的。”高星森说完立马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忙改口,“我不是诅咒你们的意思!” 吕覃朝淡淡一笑,说没事。 “还有一个原因。”吕覃朝说。 “嗯?” “不是女朋友。”吕覃朝淡淡吸烟。 “啊?”高星森一懵。 “他是男生。” 吕覃朝说完,高星森的表情凝固了一会儿,随即他尴尬地笑了一下,抖掉越爬越高的烟灰,“男生啊……” “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但是既然你都问了,我觉得没必要瞒着,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事。”吕覃朝望着黑漆漆的楼道。 “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就是有点惊讶,我身边也有同性恋来着。”高星森说到这里想起了陈树生。 想起陈树生置顶的那个好友。 这些日子以来,他都有点忘了,陈树生是同性恋,还是个给别人当舔狗的同性恋。 想到这里,莫名的,他心口有点堵。 “所以因为他是男生,在感情里更没有安全感了是吗?”高星森语气轻了些。 “嗯。”吕覃朝眼里露出点无奈。 “这样……” 关于这些日子的种种,比如为什么陈树生以前的朋友对他态度那么恶劣,还有第一次遇见他的朋友,对方说“你把林昊一个人丢在那里——”,高星森始终想不明白这当中到底有些什么。 就像散落在地上的珠子,而吕覃朝的话给了他一根线,把所有珠子串了起来,他突然就想明白了。 ——陈树生和林昊曾是学校里人人皆知的一双璧人、兄弟眼中的模范情侣,只因陈树生志不在鲤城,执意要到榕城念书,于是和林昊争吵不休,最后丢下他来到榕城一中。之后长久的异地中两人感情破裂,林昊狠心注销微信,不再与他联系,陈树生追悔莫及,没日没夜地给他发消息求复合。 一定是这样。 想顺之后高星森却没觉得有什么快感,反而心里更堵了些,就像他竭力搬开心口的一块大石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搬开,却发现石头背后还有一块更大的。 明明好奇心已经得到满足,他凭借自己的脑袋想明白了所有,却总是有种挫败感。 真是奇怪。 正这时,那位“始乱终弃”的同性恋从走廊过来,像白天一样把手机贴在耳边跟人打电话,目光扫到坐在楼梯间的二人时稍稍顿了下,有些不虞地皱起了眉。 他三两下说完话挂断电话,走了过来。 “陈树生?你怎么出来了?”高星森抬起头。 “跟教练请假,明天回家。”陈树生回完看向一旁的吕覃朝,又问高星森,“你呢?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儿干嘛?明天不用训练是吗?” 吕覃朝挑起眉,看向了他。 高星森没听出陈树生的不耐烦,只是回答:“要训练啊,我又不像你可以回家。” “要训练还在这儿干嘛?”陈树生冷声说。 “开导一下感情中痛苦的羔羊,”高星森想起刚刚自己的猜测,有些烦躁地说,“怎么?你也需要我帮你开导一下吗?你和你那位微信置顶也闹不和是吧?” 和以前没差,只要提起那个人,陈树生的脸色就会变得很差,他眯起眼看了下高星森,冷道:“你提他做什么?” 高星森闷闷叹了口气,“不提了,你别生气,你先回去吧,我再陪他待会儿。” 陈树生更下垂的眼冲这边看过来,微弱的走廊灯光下他脸色差得像是下一秒要把高星森扔下楼,他就这样沉默地盯了高星森半晌,冷声说:“随你。” 看着陈树生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吕覃朝眉毛微微挑起,含笑抿了口烟,没说话。 高星森回头冲吕覃朝笑了一笑,打圆场,“不好意思啊,他脾气不太好,你别往心里去。” “嗯。”吕覃朝淡然一笑,什么也没说。 两人聊了有半个多小时,从感情事故到学校生活到足球,高星森发现吕覃朝和陈树生其实并不一样,吕覃朝只是比较慢热,话少了点,要说像应该是更像张奕辰一点。 眼看时间也不早了,一个明天要训练一个明天要上场,两人及时打住不再往下聊,高星森一向死直男没有边界感,临走时还想跟他加个好友,直到吕覃朝略带歉意地拒绝了他,他才猛然反应过来。 高星森对于情绪这类东西十分敏感,大多数时候他能敏锐地察觉出谁心里有事儿,所以他看出吕覃朝的疲倦和低落,却恰恰相反,他在情感上则是过于迟钝了些,更不要说是他不怎么接触过的同性恋。 他很难把男生和男生之间的感情联系起来,所以对gay一向没什么分寸感,如果不是这样,他可能早早的就远离了陈树生。 死直男,他完全认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第 33 章 第34章 第 34 章 人类最痛苦的三大事,一是脚趾撞到桌角,二是徒手拔倒刺,三是阴雨天的早起。 高星森在被窝里自我鼓励了好一阵,总算不情不愿地爬了出来。 卞震还在睡觉,一看时间也还早,他打算下楼买个早餐。 他随手扯过一件卫衣套在外面,摸过房卡出了门。 十一月份的早晨微微有些凉意,天空阴沉,昨天的雨还没结束。高星森见雨不大,便懒得折回去拿伞,出了酒店大堂把卫衣帽子往头上一扣,就奔着早餐店跑去了。 走到略微有些廉价破败的店面门口,只见一辆深灰色保时捷停在雨中,高星森眉头微微挑了一下,惊叹鲤城不愧是有钱人的都市,吃个早饭都能看见豪车。 一进门,就看见了陈树生。 “这么巧?”高星森挑起眉,把沾着雨水的帽子拽下来,“你也来吃早饭?你不是今天要回家吗?” 陈树生墨黑色的瞳孔盯着他帽尖的几滴雨水,不动声色地挪开眼,“我妈想吃,顺手带回去。” “这样。”高星森有点冷,把手揣进兜里,微微缩着身子到柜台去点单。 点好餐他随手把手机往陈树生等餐的桌上一扔,坐到他对面去。 昨天晚上隐约是起了点小矛盾,高星森可能是晚上脑子容易锈,说话有点没分寸了,刚刚让风一吹终于清醒了不少,以至于他现在看见陈树生,总带了点歉意。 “那个,”高星森揉了揉鼻子,“昨天晚上不好意思啊。” “我看你挺好意思的。”陈树生毫不客气地骂道,“如果不是时间太晚,你们恐怕要把足坛历史都过一遍吧?” 高星森和他说的不是一件事,懵了一下才跟上陈树生的节奏,“啊?你怎么知道我们聊了啥?” “那个楼梯间正对着的房间,的隔壁,就是我的房间。”陈树生不悦地眯起眼,“你们说话声音比赛场上裁判的口哨声都大,我这都听不见,难道是耳聋?” “啊,这样,”高星森不好意思道,“抱歉抱歉,真不知道我们声音这么大,你回来我请你吃饭吧,当作道歉。” 店老板一锅香喷喷的炸芋粿出锅,应陈树生的要求给他装了五块,笑呵呵地给了过去。 “用不着。”陈树生接过早餐,又随手在桌上捞走手机,转身出了门。 高星森的目光跟着他,看着他提着那袋价值七块五的炸芋粿在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撑着伞的庇护下,上了那辆深灰色保时捷。 有那么一瞬间,高星森觉得这雨像是舞台剧结束时合上的幕布,这头是奔波劳累很多年只是为此停留一橛的观众,那头是剧本里华丽而光鲜的角色,不同阶层之间的割裂感,此刻无比具象。 高星森眼里的笑意一点一点散尽,他兀自扯了下嘴,垂下脑袋。 不过一会儿,手边传来两声敲桌子的声音,他抬头,见舞台剧里的角色走到了观众席——是刚刚给陈树生撑伞的男人。 “有什么事吗?”高星森有些拘谨地问。 男人约莫四十,面容很慈善,他微微曲着身子,递给高星森一把深黑色折叠伞,“小少爷让我把这个给你。” “啊?”高星森朝车后座看了眼,迟疑地接过伞,“谢谢啊。” 目送保时捷消失在雨里,高星森不禁一笑,握着伞独自喃喃,“小少爷……” - 主办方给每个球队安排了训练场地,一中球员各自穿着队服在大草坪苦训两个小时后总算得已休息。 高星森抹掉脸上的汗,在书包里摸出手机。 从早上在早餐店付完钱之后,他还没打开过手机,说起网瘾这东西,高星森是一点也没有。 试了几遍指纹都没成功,高星森干脆直接划屏解开。这不打开还好,一打开就见鬼了。 “这什么东西?”高星森兀自喃喃一句。 只见手机打开的瞬间一段因为锁屏而强制暂停的视频也同样强制播放起来。 “别拍了。”一只手挡在挡在屏幕上。 镜头很晃,四周昏暗又绚丽的灯光让人一眼猜出这是在KTV,拍摄的人则是笑一口笑腔,“别啊,记录一下我们小昊同学今天第一次来KTV。” 被拍的人撤开手,露出少年清俊干净的面庞,“你滚不滚张守植?” ——张守植。 好耳熟的名字。 这个人又是谁? “不滚,哎别动,让我拍清楚一点。”拍摄的人笑着说,“到时候就把这段视频投屏在鲤城中心广场,让全世界都看看,我们清冷乖巧的林昊同学,竟然和我们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来了KTV!” 林昊。 高星森双眼一颤。 林昊……自己手机里怎么会有林昊? 然而还不及他反应过来,视频里闯入另一个身影。 一个他再熟悉不过可是却看起来那么陌生的人。 陈树生拿着一罐啤酒,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坐到了那个叫做林昊的人旁边。他伸手揽住林昊,冲镜头笑说:“别欺负我们林昊啊,张守植。” 什么? 他说什么? 怎么回事? 这是陈树生? 视频里的陈树生没有现在那么高,那张一贯惹人注意的脸也格外稚嫩,看上去只是个初中小孩。 不止外形,他身上的一切都与陈树生本人无比割裂,这和他每天看到的陈树生完全不一样。 陈树生、张守植、林昊…… 到底怎么回事? 高星森突然想到什么,两眼一抬,猛地翻转手机。 果然……他妈,又拿错手机了。 视频还在播放,手机里传出陌生的声音,是那个叫做林昊的人在说话。 ——“陈树生你别装,你好不到哪里去。” 高星森迟疑了一下,把手机翻转过来,将视频看了下去。 他是不知情的,无意间打开了这个手机无意间看见这段视频,不是有意窥探陈树生**,只是因为他不知情,只是因为这样。 高星森自我催眠完,咬牙把视频看下去。 视频里陈树生笑了下,把林昊搂得更紧了些,不知是在冲镜头还是镜头后面的人挑衅,“嗯,说得对,我承认。” 下一刻,镜头剧烈地晃动起来,接着陷入一片黑暗,是拍摄的人把手机搁下了,剩下的,只有声音。 “陈树生你有病是不是?”是张守植的声音,有着少年的爽朗,和那天在场馆时那个人对陈树生冷冰冰的姿态完全不同。 虽然同样是谩骂,可这样的谩骂明显只是调笑和打闹而已,反而显得亲密和熟悉。 “动手就太没风度了。”视频里传来陈树生调侃的声音。 “诶!”一声略带调皮的少年音后,画面恢复了,拍摄的人换了,画面中的主体也变了。 “好了,请忘记刚刚的不愉快,我不是林昊,林昊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现在我们来到的是张守植大战陈树生现场!”林昊举着手机把镜头对准张守植和陈树生。 视频里张守植把陈树生摁在沙发上,冲林昊喊,“切频道了林昊,现在是陈校草脱衣大赏,来人!和我一块儿把陈树生给我扒了!” 镜头晃了晃,拍摄的人在笑。 “滚!”陈树生赶在被扒之前推开张守植逃之夭夭了。 “去哪儿啊陈树生?不玩儿了吗?”视频那头林昊笑得镜头直晃。 “我去找赵煜!”陈树生喊着逃出了包间。 “哈哈哈哈哈……走走走快跟上去,今天非扒了他不可。” 视频戛然而止,训练场的灯戏剧性地闪了一下,高星森眼睫很轻地颤了颤。 像是被欺骗一样,两种截然相反的情景同时展露在他眼前。他一时之间不能把视频里的陈树生和他所认识的那个人联系起来,陈树生在他眼中是高冷、不近人情、冷漠、寡言的学委,总是独来独往,连一个笑都很难得。 原来往前数很多年,陈树生也会笑、会闹,还有很多朋友。 视频里那个张守植也不像他每次看见的那个男生那样咄咄逼人、傲慢无礼。无论是陈树生,还是张守植,在这个视频里都只是一群在普通不过的少年,所以为什么沧海桑田,他们都变成彼此不认识的模样?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还有这个叫林昊的人。 原来这就是陈树生心心念念喜欢着的人。 高星森把视频拖拽回林昊撤开手的那一帧,画面中暗红色的灯光打在他脸上,男孩清俊漂亮的脸颊再一次闯进高星森的视线中。 也怪不得陈树生会心甘情愿做舔狗,这么好看的男生,现在肯定不知道好看成什么样子了。 脑海里又闪过陈树生搂着林昊的画面,心口像是被砸了一块尖锐的石头,很奇怪地疼了一下。 “干什么呢小森?”卞震用脚尖抵了抵他的背,扔给他一瓶水。 高星森接过水,放在一旁站了起来。 卞震还想说什么,只见高星森在手机里拨通一串号码,背过身去了。 “你谁?”电话那头传来陈树生的声音。高星森有点恍惚,好像回到了他们第一次拿错手机时,陈树生开口第一句也是这两个字,不会再有多的。 他稍稍顿了下,说:“高星森。” 那头也顿了下,过了会儿才接上,“有事吗?” “手机。”高星森没什么情绪地说,“拿反了。” 那头沉默了一阵,估计是陈树生去检查手机,过会儿才有回答,“嗯,现在有空吗?给我送过来,我把地址发给你,车费我报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第 34 章 第35章 第 35 章 雨还在下,天空阴沉沉的,高星森只在训练服外边儿套了件卫衣就打车去了陈树生家。 飞速后倒的风景在眼里闪过,他扯着运动短裤掉出来的线头缠在指尖,静静望着窗外。 刚刚那个视频信息量太大了,他还没消化好。 一直以来,他对陈树生那个叫做“林昊”的置顶好友好奇得要死,这下终于见到真容,反而有些不满足。人真是贪婪又奇怪。 眼看着车驶过繁华的街道,缓缓开进一处开阔安静的郊区,最后在一座奢华豪气的别墅前停了下来,高星森付过车费,撑着陈树生那把黑色折叠伞下了车。 他给自己的手机号打去一个电话,告诉陈树生他到了。 挂断电话,他把伞往后偏了一点,仰起头去看这栋别墅。别墅有四层楼高,整体装修风格偏欧式,大门口种着几棵高星森喊不出名字的树,整栋楼和陈树生这个人一样傲慢又疏远。 雨越下越大,高星森把伞垂下来,用脖子夹住,低头去把短裤的那条开出来的线给拽掉,然而线头不听使唤地越拽越长,怎么也扯不完。 听见门口一阵动静,高星森抬起头来,见陈树生撑着伞走了出来。 高星森掩耳盗铃般扯了扯裤子,彻底不管那条线了。 陈树生打开大门走了出来——穿着巴黎世家衬衫,从他家一千多平的豪宅里撑着低奢黑色伞走过来——这才是陈树生啊。 待陈树生走到他面前,高星森冲他和善地笑了笑,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他,调侃道:“真有缘分,还你了。” 陈树生直勾勾地望着他,接过手机,把他的也递了过去。 “小少爷,手机给你送到了,”高星森把卫衣帽子扣在脑袋上,合上伞递给他,“伞也顺便还你,我的任务完成了,先走了。” 他说完,把帽子往下拽了一点,转身跑进雨里。 还没完全钻进雨幕,手腕骤然一紧,他被拉回到伞下面。 “干嘛?还有事啊?”高星森和他同在一把伞下,靠得有些近。 陈树生像早上一样盯着高星森衣服上的雨水,沉默半晌,生硬地邀请:“进去坐会儿。” 高星森冲他身后的大豪宅瞥了眼,又低头看自己开线的短裤,笑了下说:“不了,我刚训练完,一身汗,别把你家弄脏。” 陈树生盯着他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说:“你都到我家门口了,不进去打个招呼,你想我被我妈骂?” “啊?你妈也在家?”高星森愣了愣,“那确实不合适,那我就到门口打个招呼就走。” “我妈不喜欢别人在门口跟她打招呼。”陈树生说。 “啊,还有这种习惯。”高星森讪讪道,“那要不我就不进去了?你代我跟阿姨问个好。” 陈树生:“我妈也不喜欢我代别人问好。” 高星森:“……你妈还不喜欢什么?” 绕了半天,高星森最终还是进去了,从大门口到住宅楼的位置就走了好一会儿,门打开的瞬间,高星森简直觉得自己是灰姑娘夜闯舞会去了,“豪华”这两个字,简直是为陈树生家量身定做的。 “我靠,”高星森惊叹道,“你家真大啊。” 陈树生不甚在意地在玄关处给他拿鞋,“这个是客人穿的。” 高星森脱下鞋放在玄关上,“算了,我就不穿鞋了,你家客人肯定也都是有头有脸的讲究人,别把这鞋穿脏了,我光脚就行,就过去跟你妈妈打个招呼。” 陈树生眯了眯眼,叹了口气,把自己脚下的鞋脱下来推给他,“光脚不礼貌,穿我的。” 他说罢,自己穿走了那双客鞋。 高星森盯着陈树生的鞋看了一阵,斟酌着,还是穿了。 他跟着陈树生到了客厅——陈树生家的客厅比他租的房子大两倍,真皮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普拉达落肩毛衣的女人,女人留着棕褐色卷发,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 陈树生自顾自坐到沙发上,高星森一下子变得拘谨起来,一改平日的吊儿郎当,拘束地走到女人旁边,女人一见他,忙笑眼弯弯地喊,“哎呀,你就是生生的朋友吧?” “啊,”高星森有些尴尬地笑了下,“阿姨您好,我叫高星森,是陈树生的同学,来给他送手机的。” “哎我知道我知道,快坐快坐。”陈母显得异常兴奋,就好像他们这房子几百年没进来过人一样。 高星森干笑一声,有点无措地把刮着大腿的线头往里塞了下,“就不坐了,我就进来打个招呼,你们——” 话还没说完,他觉得手腕又是一紧,接着就被陈树生拉坐到沙发上。高星森拧头看向陈树生,咬牙小声道:“你干嘛?” 陈树生淡淡侧开脸,“手滑。” 高星森:“……” “帅哥哥!”小女孩冲高星森大喊道,“你从手机里面粗来辣!” “啊?”高星森懵道。 “我在哥哥手机里看见过你!”小女孩笑着从陈母怀里跳出来,冲过去抱住高星森的腿。 高星森眼睛弯了起来,低头扶住小女孩,“你哥哥是谁呀?” 小女孩胳膊往旁边一甩,指向沙发上的陈树生。 像是怕被误会什么,他哥哥掩耳盗铃般开口解释,“刚开学拿错手机那次,她以为是我手机,玩的时候看见你照片的。” 高星森为他的解释感到莫名其妙,“哦。” 陈母欢声笑了笑,把桌上的果盘递给高星森,“吃点水果吧,鲤城这边的橘子很甜的。” “好好好,谢谢阿姨,先放这儿吧,我等会儿吃。”高星森格外拘束地把果盘重新放回茶几上。 客厅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氛,高星森掌心不断揉搓在腿上,一面还礼貌性地陪笑着。 以前也不是没有去过卞震祁萱他们家,但是那些时候顶多是稍稍客气拘束一下,不像现在这样——尴尬、局促、手足无措,整个人像是浸在坛子里的咸菜,有些喘不过气来。 “帅哥哥,你家住在哪里呀?以后可不可以经常来找哥哥玩?”小孩儿甜滋滋的声音响起来。 高星森像是得救一般接上了她的话题,“哥哥不住鲤城,过来会很远。” “那你住在哪里呀?”小女孩歪着脑袋问他。 “榕城。”高星森说。 “你是榕城人啊?”陈母撩撩头发,温婉道。 “嗯,我在那边长大。”高星森回道。 陈树生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杂志,干净的白衬衫和棕皮沙发融成一道风景线。 “是第一次来鲤城吗?”陈母又问。 “对,”高星森尽可能地多找些话题说,“我没怎么出过榕城。” “那正好啊,等你们比赛结束了,让生生带你在鲤城逛逛,他小时候很爱玩,鲤城哪里好玩他都知道。” 高星森顺着陈母的话看向陈树生,见陈树生微微皱起眉看向他妈,似乎是难得见陈树生这幅吃瘪的样子,高星森笑了下,应道:“是吗?好啊。” 陈树生:“……”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小女孩在高星森腿前蹦蹦跳跳地喊。 “好呀,”高星森把小孩儿抱起来放在自己怀里,笑着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李颜枝。”小孩儿说话时露出一口小奶牙,煞是可爱。 “噢,小枝。”这小孩儿目前是这个房间唯一能缓解他尴尬的活物,高星森破有耐心地逗她。 “小枝,别烦哥哥了,到大姨这儿来。”陈母冲李颜枝招手。 眼看着自己稍能缓解尴尬的小家伙从自己怀里跑了,高星森心头发凉,悲切地望着李颜枝的背影。 陈树生从杂志里抬头,见高星森一副生离死别的悲怆模样,嘴角几不可查地挑了下。 “我听生生说他参加足球队了是吗?”陈母把李颜枝抱到腿上。 “对,”高星森笑了一笑,拍起马屁来,“陈树生他可厉害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踢球这么厉害的人,他将来要是去了国家队那男足进世界杯就指日可待了。” 陈母笑了笑,看陈树生一眼,“真的假的?我怎么不信呢?” 陈树生看也不看她,垂着眼淡淡翻了页杂志,“我几斤几两你心里没数?听他吹。” 高星森干笑两声,“是有一点夸张的成分,但陈树生确实很厉害,阿姨你要是不信改天可以去看他的比赛。” “别来,”陈树生淡声说,“门票挺贵,没什么好看的。” 陈母一面温婉地冲高星森笑,一面愤懑地拧了一下陈树生的腿,陈树生暗暗一咬牙,闷哼一声,把腿挪开了。 “哎,”陈母很快扯出下一个话题,“你和生生真有缘分啊,两个名字的结尾都是sheng。” 陈树生:“嗯,你找时间去把普通话二甲证考一下。” 陈母:“……” 高星森隐忍地抬起手盖在脸上,低头憋笑。 不过F省的方言最不分平翘舌和前后鼻音,“森”“生”两个字的读音之间的差距恰好在以上两个问题上,所以如果按方言来,他们两个的名字还的确是有点缘分的。 高星森察觉到陈树生的妈妈总在刻意地找一些无厘头的话题,似乎也有点拘谨。这样一来,高星森反而觉得轻松了点,他清了清嗓子,把刚刚足球的话题接上,“阿姨,你有空可以来看看陈树生比赛,他真的很厉害。” 可能是联想到某些偶像剧里被父母丢在一千平米的大别墅里孤独长大的霸总男主,高星森有意替他们俩创造相处机会。 不过高星森还是想多了,陈母工作虽忙,但更少回家的其实是陈树生这个狠心的儿子。 “嗯,如果有时间我会去看的。”陈母说。 “你要是来的话我们可以帮你占座,你可以直接到前排来看,哦对了阿姨,”高星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如果你来,最好是在八强赛或者四强,总冠军我没信心,不要到时候你来就看了我们吃败仗。” 陈母微微一怔,沉默地望着高星森,最终如释重负般笑了下,“好。” 第36章 第 36 章 “阿姨,我就跟教练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得回去了,我有空再来看您吧。”高星森起身拍了拍沙发,冲陈母礼貌地笑了一笑。 “哎好,我让司机送你过去吧。”陈母也跟着站了起来。 “不用不用,”高星森忙摆手,“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很近的。” 二十几公里……近个屁。 陈树生默默想。 “好吧,生生,送送人家。”陈母把沙发上的陈树生拽了起来。 陈树生露出些不情愿的神色,身体却很诚实地走向高星森,“走吧,送你出去。” “行,那我就先走了阿姨。”高星森笑着跟陈母点了下头,又低头揉揉李颜枝的脑袋,“小枝拜拜,哥哥走了。” “小森哥哥拜拜!”李颜枝笑眯眯地望着他。 那种被掐着脖子般的窒息感在走出门的瞬间总算结束,看见门口淅淅沥沥下着的雨时,高星森甚至松了口气。 陈树生撑开伞,瞥他一眼,“就这么不舒服?” 高星森:“什么?” 陈树生把伞举在两人头顶,“在我家,就这么难受?” 高星森叹了口气,诚实道:“有点。” 陈树生不悦地抿了抿唇,没说话。 “不过——生生?是你小名呀?”高星森眼睛又弯了起来。 陈树生眯起眼看向他,“不许叫。” “哦,好。”高星森闷闷笑了声,补上后缀,“——生生。” “你——”陈树生咬牙。 高星森甜甜一笑。 陈树生顿了顿,伸手摁住他的脑袋,用力抓了下,“再叫把你绑起来扔地下室。” 高星森想想觉得他还真有这个能力,识相地闭嘴了。 “这什么?”陈树生放在高星森头顶的手顿了下,指腹摁在他柔软的头发下一块凸起的小包上。 “噢。”高星森不太自然地推开他的手,“小时候摔过,留的疤。” 陈树生目光停在那个位置,眼睫很轻地颤了下。 “对了,有件事很抱歉。”高星森同他走在雨里。 陈树生没什么语气地应:“嗯,说。” 高星森犹豫了下,还是说了:“你手机里的视频,我一打开就自动播放了,刚刚不小心看见了。” “什么视频?”陈树生淡淡问。 “你和你朋友的。”高星森隐晦地描述。 似乎刚刚反应过来是哪段视频,陈树生突然愣了下,直到高星森毫无意识地走进雨里,才发现陈树生已经停了下来。 高星森后退两步躲回陈树生撑起的伞下,低着头很是愧疚地说:“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那是我手机。” 陈树生沉默半晌,继续走了,高星森紧紧跟上他,见他不说话,便继续道歉,“真的真的很抱歉,我真不是故意的。” 陈树生皱起眉,“不是故意的?退出键你找不到?还是不会暂停?” 就知道,凡是和林昊有关的,陈树生总要动怒。 高星森能怎么办?毕竟是人家的心头肉。他叹了口气忍着不适道歉,“对不起。” 陈树生没说话。 “我看见了,你置顶那个人,林昊。”高星森偏偏哪里最危险往哪走,“长得很好看,怪不得你会这么喜欢他。” 陈树生整个人变得冷了几分,握着伞的手都抖了下。 高星森还在试图用林昊来唤起陈树生的同情心,有意拍马屁说:“我也能理解你们gay,毕竟他长得那么好看,我要是认识他,我也能为他弯一下。” 两人已经走到大门口,高星森打好车,两人撑着伞等着车。 “我不是。”陈树生冷冷开口。 “什么?”高星森抬头看向他。 “我不是同性恋。”陈树生说。 高星森笑了下,想缓和低沉的气氛,“我说了我不会告诉别人,干嘛不承认?你要不是同性恋你天天给那个男生当舔狗干嘛?” 陈树生皱起眉,“那是我朋友。” “哇,陈树生你好歹毒,你居然喜欢你兄弟。”高星森同平日一样开着玩笑,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涩。 “我不喜欢他。”陈树生咬牙。 “不喜欢他为什么天天给他发消息?人家一条都不回你你还不死心,这种我只在徐力给小女孩当舔狗的时候见过。”高星森笑道。 陈树生有些疲惫地垂下眼,望着郊区湿漉漉的街道,过了好久,才沉沉开口:“他死了。” 雨从繁密的枝桠上落下来,浅灰色油柏路被浇成一片深黑,雨水划过两人的指尖,高星森猛地愣在原地。 “你说什么?”高星森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把他置顶,给他发消息,只是不想忘记他。”陈树生很轻地吐了口气,“别再提他,也别乱说了。” - 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后大家各自回了酒店,高星森洗完澡穿着件掉色的训练服当睡衣,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混杂着卞震陶醉的歌声。 【你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晚上还回来吗?】 两条隔着时间线的消息,一条回复也没有,高星森沮丧地盯着手机,很轻地叹了口气。 今天上午的车来得太不是时候,关于林昊那个话题,高星森还只是被抛了个结果一点头绪也没有,刚想问清楚些,车就开到了他面前。 不得不走。 说来也不全是坏事,毕竟如果他待在那里,说不定会一头撞死在陈树生家。 简直太混蛋了,高星森。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那个叫做“林昊”的人是陈树生喜欢的男生,反复在心里莫名其妙地较劲,又接二连三地扯他出来开玩笑,更可恶的是,他还用这个人去威胁陈树生。 可是没想到…… 一想起自己过去对“林昊”的种种调侃与玩笑,高星森都恨不得就地自尽。 太他妈混蛋了。 太他妈混蛋了! 自己混蛋了这么长时间,陈树生该怎么想啊? “妈的,老子真该死。”高星森重重砸了下床,抱住脑袋紧紧闭上眼。 嘀咚。 微信提示音响了两声。 高星森猛地抬起头,飞快抓过手机解锁点进微信。 【,:回,在路上。】 【,:有事?】 高星森立马翻身下床,抓过外套和房卡冲下楼去。 出租车划过湿漉漉的街道,在酒店门口停下。 “到了。” “嗯。” 陈树生撑伞下车,目光锁在酒店门口蹲在屋檐下吸烟的男生身上。 他走过去,把伞合上,“蹲这儿干嘛?” 天黑尽了,雨从路灯里洒出来,像是灯管的眼泪。 高星森抬起头,见他,勉强一笑,“等你啊。” “等我干嘛?”陈树生垂着眼看他。 高星森吸掉最后一口烟,碾灭烟站起来,望着他半晌,又抿了抿唇低下头,声音轻轻的,“陈树生,对不起。” 陈树生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高星森低着头,没敢看他,“我这个人就是粗鄙、俗气,看到那个好友的时候我不自觉的就联想到那方面,没有想到是那种原因,当时情况紧急,我只好拿那件事威胁你,我知道我很自私很过分,还一直用他威胁你调侃你,对不起,是我的错。” 雨从伞尖掉下来,洇入地板。 陈树生淡淡开口,“嗯,知道了。” “真的很抱歉。”高星森说,“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提他。” 陈树生:“嗯。” 高星森咬咬牙,说:“作为惩罚,我也告诉你一件我的事,你也拿那件事一直调侃我吧。” 陈树生没说话,只望着他。 高星森吐了口气,说:“其实我初中的时候脾气很差,一个朋友也没有。” 陈树生眼睫一颤。 “班里的人经常偷偷骂我,有时候骂我矮,有时候骂我瘦,有时候……说我家里的事,没有人跟我玩儿,有段时间我舔着脸去和一个男生玩,那个男生对我挺关心的,我没尝过那种被朋友关心的滋味,跟他讲了很多,很多我家里的事,没过多久,那些事就又成了全班都笑柄。” 高星森说完,笑着抬起头来,问陈树生:“是不是很傻?” 陈树生握伞的伞轻轻抖了下,半晌没说话。 “你可以拿这件事来嘲笑我,说我傻,说我连朋友都交不到,都随你,你想怎么说都可以,但是别告诉别人行吗?”高星森恳请道。 陈树生轻轻皱起眉,好半天,才生硬地从嘴里憋出一句,“不用。” “别跟我客气,你这样我反而过意不去。”高星森淡然道,“而且我还挺在意这件事的,你要是拿这个打击我,是绝对能奏效的,虽然没你的惨,但是你可以说得贱一点。” 陈树生忍无可忍,闭了下眼骂他,“你有病吗?” “那就是你不愿意?那你说你想怎么办吧,我都能接受。”高星森无奈道。 “我什么都不想,你别他妈说了。”陈树生心口竟然隐隐作痛,疼得他要喘不过气,“你不就是想要一个解脱吗?行,我原谅你,我不在意,你别再想一堆没用的东西了。” “你误会了。”高星森叹了口气,“我是觉得这段时间一直提他,说了很多不好的话,你心里肯定难受,我想你舒服点,你说回来,我不会生气的。” 陈树生好想揍他。 他到底……到底怎么这么傻。 “或者你揍我一顿。”高星森眼睛一亮,“我不还手。” 陈树生眼睛眯了眯,丢开了伞。 高星森紧张地咬牙闭上眼,“来吧,打脸也行,我明天自己跟他们解释。” 雨声在耳边徘徊久久,他闭上眼等了好一会儿,却只等到陈树生手心冰凉的体温。 他略微诧异,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只见陈树生抚着他的脸,指腹在他眼下轻轻磨了一下,蹭掉一滴溅到他脸上的雨水。 高星森微微愣了下,光线太弱,那瞬间陈树生眼里的东西,他没看清。 陈树生的手很轻地在他脸上拍了下,沉声说:“够了。” “就这样了,我原谅你。” 第37章 第 37 章 “这件事过去很多年了,没怪你,就是觉得很烦。”陈树生松开手,弯腰捡起伞,“打也打了,别一个劲自责,差不多就行了。” “你就这么放过我了?”高星森愣道,“真的不打了?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了啊。” “嗯,进去吧。”陈树生推开大厅的门走了进去。 高星森紧紧跟上他,追着他问:“既然你原谅我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陈树生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你不是同性恋,我当时说的那些也不能对你构成威胁,所以你当时为什么会同意加入球队啊?”高星森问。 “我不想他的名字再以这种形式闹得沸沸扬扬,也觉得跟你没什么好解释的。”陈树生淡淡道。 “噢。”高星森抿唇,“对不起啊,都是因为我。” 陈树生瞥他一眼,淡道:“说了这事过去了,别提了。” 过去了吗? 高星森却总觉得有些地方还没过去。 比如视频里的几个人现在为什么冷脸相见,比如张守植如今为什么总是和陈树生过不去,为什么陈树生以前和现在不一样。 “那现在,你还会继续和我们踢比赛吗?”高星森垂着头,可怜兮兮的,“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威胁你了。” 陈树生沉默了会儿,说:“我都跟你们踢完十六强了,你还觉得我只是怕你的威胁吗?” “不然还能因为什么?”高星森抬起头,“难道你觉得我们球队很厉害?” 陈树生噎了一下,“那倒也没有。” 高星森:“……” “总之我会跟你们踢到最后一场,就当是我闲。” “好。” 电梯门缓缓合上,陈树生摁下五楼按键,站在一旁。 “高星森。” 陈树生的声音打断了电梯里的宁静。 “怎么了?”高星森回过头看他。 “等比赛结束,带你去一个地方。”陈树生说。 高星森:“什么地方?” 陈树生没什么语气地说:“你不是好奇我和我朋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时候我可以全都告诉你,等你知道了,再决定还要不要缠着我跟我做朋友。” 有些东西,被放在看不见的地方太久太久,猫头鹰总要见光,而蒙尘的过去也总有一天要被掀开,逃不掉的。 - “58——59!60……” “别太敷衍啊,专心点卞公主!” “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来转去,众人勉强饶过卞震一命没给他买鱼尾裙,退而求其次买了套淡粉色公主裙。 此时此刻,训练场上一群人坐在看台笑得前仰后翻,穿着淡粉色公主裙的卞震咬牙切齿地一球一球往门框里踢,周猛和陈栩铮认认真真给他数着,一百颗,一颗不能少。 “来来来,看镜头,这个角度太帅了我们校超一卫哈哈哈哈哈。”徐力笑得手机都举不稳。 “滚啊!” 熊哥往嘴里灌了口水,指挥着,“脚腕别松!” 卞震:“……” 高星森笑得嘴都合不拢,跟着举手机录视频,镜头直晃。 “68、69……六十几了?”周猛,“噢,63、六十——” “你妈!六十九了!该他妈数七十了!” 张奕辰克制地笑了笑,录了段视频发给祁萱。 “好好踢啊卞震!踢不好再踢一百个。”熊哥站在一旁看戏。 卞震咬牙踢进一球。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远离黄赌毒啊。”徐力精疲力尽地坐回看台来,“听说南平附中昨天那场比赛的比分没?” “多少?”高星森搁下手机,问他。 “6比0。”徐力倒吸一口凉气,“直接送对面回去学文化,太他妈可怕了,理想终结者。” “我去……”高星森吞咽一下,“幸好咱们抽到的不是南平附中。” “这样一看鲤城五中确实一般,至少跟南平附中,没法比。”杨安说。 “是了,”徐力倒,“但也说不准,鲤城五中藏着大招呢,估计就是给南平附中准备的,到时候什么情况也不一定了。” 高星森闷头看蒋初给他抱怨痛不欲生的校园生活,一面听着大家的聊天一面给蒋初回复。 陈树生安静地坐在一旁喝水。 不知道用什么东西过了个渡,这群人的话题很快从“云顶杯”又到了足坛帅哥。 高星森给蒋初发去一个可爱的表情包,听见徐力说:“历史足坛,没有人能帅得过卡卡和小贝。” “卡卡是漂亮,要说帅,还得是贝克汉姆。” “91了!加油卞公主!还有九颗就结束了!”聊话中混杂着球场上周猛的喊声。 “怎么没有我舍瓦?” “舍瓦帅是帅,但和小贝还是比不了。” “小森。”徐力转头问高星森,“你觉得呢?卡卡和贝克汉姆谁更帅?” 高星森把手机息屏塞回兜里,笑了下无奈道:“无不无聊?” “快说快说。”徐力推了推他。 高星森很认真地思考起来,陈树生闻声看了过去,见高星森想半天,最后得出结果:“贝克汉姆。” 陈树生转回头喝水。 “看个人审美吧,我更喜欢小贝。”高星森加入众人的聊话中。 卞震终于踢满一百颗,一袭公主裙怒气冲冲地走到看台来,一边怒吼,“高星森老子跟你没完!” “我靠,要死。”高星森猛地跳起来跑开。 徐力拦住他,问他卡卡和贝克汉姆谁更帅,卞震咬牙切齿地照着他脑袋来了一巴掌,咆哮着喊“内斯塔”。 “选项里没有内少。” “……老子就喜欢内斯塔!滚!别挡着我揍人!” 眼看着高星森逃到球场门口,卞震穿着淡粉公主裙穷追不舍,徐力收回视线,问陈树生:“你觉得呢?” 陈树生瞥他一眼,随口应道:“贝克汉姆。” 徐力:“贝克汉姆三票。” 杨安:“疑似贝克汉姆毒唯雄竞现场。” 徐力:“……” “够了够了,裙子是大家一起挑的,你雨露均沾一下,别光揍我。”高星森气喘吁吁地坐回看台,“踢完一百颗点球还这么有劲,真不愧是校超一卫。” “你妈。”卞震把裙摆往后一掀,精疲力尽地坐了过去。 训练结束之前徐力提议晚上在酒店天台聚一顿,几个人提起在附近的便利店买好啤酒和瓜子,等熊哥进屋睡觉才畏手畏脚地往楼上去。 【榕城一中校男足群聊(没有熊哥)】 【卞震:熊哥的房间挨着陈树生那间,声音小点,别把他吵醒了,也别一起来,一个一个上来。】 【高星森:已知悉。】 高星森回复完群消息,切出屏问陈树生。 【男人要有担当:你去吗?】 陈树生过了会儿才回。 【,:不去。】 高星森想了想,打字。 【男人要有担当:去吧,你要是不去章莫也不去了,他这段时间比赛学习两头顾,崩得挺紧的,正好趁这个机会放松一下,就当做好事,把章莫带出来。】 发完又在表情包拦里挑挑选选,扔过去两个卖萌的小猪。 【,:……】 【,:嗯。】 高星森勾起唇,把手机揣回兜里,抓过卫衣套上,又从床头柜拿上烟揣进兜里,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 他把脑袋探出门张望一圈,走廊黑漆漆一片,什么人都没有。 确定安全后,正要出门来,只听对面的房门嘎吱一声,陈树生开门走了出来。 两人两两相望,高星森禁不住笑了下,“这么巧。” “嗯。”陈树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高星森走出门把门轻轻合上,“章莫呢?” “我叫了,他说写完两题就上去。”陈树生刚要关门,只听旁边的门吱嘎一响,高星森两眼一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来连人带门的推进了陈树生的房间。 陈树生闷哼一声撞在墙上,皱起眉看他,“干嘛?” “嘘。”高星森警惕地盯着房门,小声说,“熊哥。” 他说罢趴到房门上,眼睛怼着猫眼看,见黑漆漆的走廊里杨安蹑手蹑脚跟贼一样地走过。 高星森:“……靠,杨安也住你隔壁啊?” - 这雨连着下了好几天依旧没有要停的趋势,天台的风有点大,吹得雨都往里头飘,有人在地上铺了个毯子,毯子上放着酒水和瓜子,周围一圈人围坐着。 “还有谁没来?” “高星森和陈树生还有章莫。” 说完,高星森和陈树生正一前一后地从门口走进来,这下就差章莫了。 卞震给章莫发了条消息催了催,招呼着大家坐在一块儿。 “如果再有一个投影放个球赛就完美了。”徐力说。 十几个男生围在一起,抽烟的抽烟,喝酒的喝酒,聊着未来的现在的,跟吃年夜饭一样热闹。 “利物浦19年那个赛季没拿冠的话曼城就他妈七连冠了。” “真相只有一个——曼切斯特的天空是蓝色的!” “资深曼联球迷还在这儿,孩子,你说话注意点。” 资深曼联球迷张奕辰淡淡一笑,竖起一个中指。 高星森点了根烟,随手把打火机扔在一边,两手后撑,仰头吸着烟。 不一会儿,章莫提着两大袋子薯片跑上来,他把薯片往毯子上哗啦啦的倒,倒空以后才坐到陈树生旁边去。 徐力拉开啤酒扣环,往嘴里倒了一口,“咱们好久没像这样整整齐齐聚在一起过了,真是不容易啊。” “喝个酒给你整煽情了是吧?”卞震拍拍屁股起身走开,脑袋扎进一个小黑箱不知道在找什么。 高星森打开一罐啤酒,递给陈树生。 陈树生淡淡看了眼,“我不喝酒。” “把那个青瓜味的薯片给我。”杨安伸长手,“够不到。” “找什么呢卞震?你别偷人家东西。”周猛笑着喊道。 高星森挑眉一笑,“过敏?” “不过,”陈树生侧开眼,“不想喝。” “那就是酒量差?”高星森笑问。 陈树生眯起眼,和他对峙两秒,接过酒。 “找到了。”卞震从黑箱子里翻出一把陈旧的吉他,吉他表层铺着厚厚一层灰,他一边拍着灰一边走回来,“上次上来晾衣服的时候就看见这个了,估计是客人不要的。” “哟,可以啊。”徐力挑起眉,“我就说差点啥,这下齐了,你会弹吗?” “开玩笑。”卞震逼王上身,抱着吉他坐到人群中去,“从小学到大的。” “对,小时候学了几天,长了了又学了几天,简称——从小学到大。”高星森解释说明。 卞震:“……” 虽然不是什么从小学到大,但也是正儿八经学过两年的,当时想着装逼用,求着爸妈给他报吉他兴趣班,好不容易进去了反而天天想回家,恨不得掐死当时的自己,然而为时已晚,他爸妈铁了心要他学会,硬给他续了两年的费用让他学个够,卞震那是一个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要听什么?”卞震低头给吉他调音,“免费点歌,过时不候。” “灰色轨迹!” “千千阙歌!” “stronger!” “Because of you!” “但!” 男生的手指在吉他弦上轻轻勾了两下:“好,一首南山南送给大家。” 众人:“……” 第38章 第 38 章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 “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卞震的吉他弹得一般,相比起来他唱的比弹得更好听,男生的声音很清很亮,唱不出“南山南”的沧桑和沉重,却别有一番少年风味。 高星森仰面吸了口烟,望着夜空中的雨。 大家的聊话里掺杂着吉他声和卞震轻声的哼唱,晚风轻轻拂过面庞,带着点秋末的凉。 “话说你们当时都是因为什么加入足球队的啊?”不知是谁问了一句,回忆被勾起来。 “云顶杯冲进八强高考加十分,天大的诱惑力,说来就来了。”陈栩铮说。 章莫沉默半晌,小声地说:“我什么都不好,学习一般,性格也不好,不懂交际,对什么都没有热情,如果不是足球,我找不到自己的意义。” “当然是喜欢啊。”徐力望着天,轻轻笑了下,“谁愿意天天摔来摔去,三天两头去理疗?但是没办法,我就愿意了。” “因为老子太叼了,”周远笑着吐了口烟,“不来浪费了。” “挺喜欢的。”张奕辰淡淡说。 高星森笑了下,在卞震的歌声里开口说:“不知道啊,他们说差个人,我就来了。” 徐力:“…………真煞风景。” “所以我跟你一样,陈树生,别太憋屈,还有我呢。”高星森拍拍陈树生的肩膀。 陈树生仰头灌了口酒,没说话,也没信。 劣质陈旧的吉他发出带着尘土味的曲声,少年的手指摁着品刷着弦,逐渐没了聊话声。 陈树生捏着易拉罐铁皮,扭头看向高星森,高星森仍然仰头抽着烟,眼里带着笑和不像是笑的某种东西。 ——“他听见有人唱着古老的歌,唱着今天还在远方发生着的。” ——“像在她的眼睛里,看到的孤岛。” ——“没有悲伤,但也没有花朵……” “我是被逼的。”陈树生不合时宜地开口接上了他们的话题。 突兀得引起一阵哄笑,高星森也没忍住笑了起来。 卞震的琴弦刷到**,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合唱起来。 “如果天黑之前来得及,我要忘了你的眼睛!” “穷极一生,做不完一场梦……” 少年是个奇怪的东西,输敢哭赢敢笑,疼了会喊累了会怨,故事那么多,唱起“南山南”却讲幸福的章节。 少年一无所有,也一往无前。 装着啤酒沫的易拉罐散乱地倒在地板上,少年弹着琴唱着歌,天台的风轻轻一吹,歌声融进鲤城的雨。 - 天台聚会一直到十一点才散场,大伙把垃圾收拾好后一个接一个的回了房间。 高星森打着抽烟的借口留在了天台,少年单薄的身影隐在夜里,静静的。 陈树生走到门口想起外套落在了天台,又折返回去拿,和孤零零抽着烟的高星森来了场邂逅。 “东西忘拿了?”高星森坐在台阶上,指间夹着根烟。 “嗯。”陈树生走上天台,找到自己的外套,拍拍灰拿在手里。 “慢走。”高星森笑着挥挥手,继续抽烟。 高星森目送陈树生走出天台门口,又见他折回来,刚想开口问他“又落下什么了”,却见他朝自己走过来,在台阶前停步,坐在了旁边。 高星森微微一愣,笑道:“怎么了?舍不得我啊?” 陈树生没搭理他,安静地坐在他旁边,什么也不说。 高星森也不跟他纠缠,转回头继续抽烟,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夜里,像荒岛里相依为命的陌生人。 过了会儿,高星森听见旁边的人问他:“你为什么加入球队?” 高星森吸着烟,淡淡说:“不是说了,差人,过来凑人数的。” 夜黑得厉害,快要看不清天空的颜色了。 “你初中踢过球吗?”陈树生问。 “没有。”高星森望着天空,“初中……没时间,小学六年都在踢,是我们小学校队主力,还拿过我们区的奖呢。” “初中为什么没时间?”陈树生望着他。 “你好没有边界感啊陈树生。”高星森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再问戳我伤口了。” 陈树生抿唇无言。 高星森吸完最后一口烟,压在脚底碾灭了,突兀地开了口:“初一休学了一年,因为家里的事,复学之后状态不是很好,家里也没这个经济情况去支持我踢球,我自己……也没有很大兴趣了。” “还想听什么?”高星森调侃般跟他说,“你现在很像我初中认识的那个男生,你不会明天也去把这些昭告天下让我难堪吧?” 陈树生墨黑的眸子里像装了雨里的夜,深深的,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陈树生说:“还有什么?” “什么?” “还有什么,我都想听。”陈树生看向他,“你初中的事。” “那就多了。”高星森不是个喜欢把过去袒露给旁人的人,可能是刚刚喝得有点多了,酒劲泛了上来,他微微笑了一下,继续说了下去,“上次跟你说到的那个男生,他把我的事情跟班里的人说后我有点急了,跟他打了一架,不过我那时候是真的瘦,也没什么劲,总之就是没打过,他把我推到门框的尖角上去了。” 高星森摸了下脑袋上的疤,“这个疤,就是那会儿弄的。流了很多血,班里的人,还有他,都吓惨了。我不敢跟家里的人说,自己去厕所洗干净了,拿个创口贴遮上,就过去了。” 过去了。 那时溅到衣服上的血迹也让他躲在厕所洗干净了,害怕爷爷和妈妈担心所以没跟他们说起,这件事也算是无人知晓了。 可是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那时因为瞻前顾后而没有好好处理过的伤口,竟然总是隐隐作痛。 每每他碰到那道疤,总会想起那天——皮肉被尖锐的棱角撞破的瞬间好像四肢从身体断开一样,五脏六腑都牵扯着疼,四周除了有小女生惊恐的喊声,还有嘲弄和幸灾乐祸的笑声,年幼的高星森想也没想眼泪就掉了下来,懦弱又无能地独自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去厕所,每走一步,就留下一道血迹。 这些年他总会想,如果那个时候去医院好好包扎处理了,现在会不会好一点? 又或是如果那时哪怕有一个人扶他一把,会不会就不会那么疼。 高星森笑了下,说:“还哭了。” 陈树生的手指轻轻抖了一下。 “贼难看,所有人都等着看我笑话,偏偏太疼了没忍住,当着人就哭了。”高星森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如果让现在的我过去,我肯定跳起来揍死那个人。” 陈树生皱起眉,喉间泛起一阵酸涩。 “我知道你想听我说什么。”高星森看了看他,转回头来,“我加入足球队,确实是因为想交朋友。” “那种孤立无援的滋味太难受了,上高中之前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要交好多朋友……你有时候有没有觉得我和卞震很像?” 陈树生认真回想了下,点头。 高星森笑着,坦然道:“因为我在模仿他啊,网上说的学人精,就是我这种人。我初中性格太怪,所以交不到朋友,第一次见到卞震的时候,他身边好多人围着他,我想和他一样交很多朋友,所以学着他的样子去和人相处,果然,我成功了。” “我现在觉得很满足,也很珍惜身边的朋友。”高星森笑着说,“你别告诉他们,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我不想别人知道。” 陈树生沉默了很久,久到高星森以为这个话题是不是就这样结束了,陈树生却突兀地开了口:“还会疼吗?” “什么?” “头上的疤,还会疼吗?” 天太黑了,陈树生眼里那久久浮在瞳孔表层的心疼,高星森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还好,偶尔疼一下。”高星森道,“不严重。” 陈树生凝视着他,哑声问:“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吗?” “忘了,那种人记着干嘛?没意思。”高星森淡道。 “你初中在哪儿念的?”陈树生问。 “榕城实验。”高星森说。 “嗯,我帮你查,你去报仇。”陈树生很认真地说。 高星森愣了一下,笑了,“你家这么叼吗?” “嗯。”陈树生说,“把你入学年月份和班级告诉我,我帮你查到那个人。” “不用。”高星森淡笑道。 陈树生回头看他。 高星森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点上,在烟雾缭绕中说:“过去这么久了,没必要,我不怪谁,也不是谁的错,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我觉得我现在很幸福,这就够了。” 明明高星森说得发自内心,没有半点强颜欢笑的意思,陈树生却觉得心口像是被扎了千万根生锈的铁钉,密密麻麻的疼。 “你能这么说,我还挺感动的,还以为你会嘲笑我呢。”高星森低头吸了口烟,“如果我那时候舔着脸遇见的是你就好了,就不用那么丢人了。” “不丢人。”陈树生嗓子微微泛哑,声音很低,“我不觉得丢人,丢人的是他们,你……很勇敢。” 高星森微微一怔,没说话。 片刻后,他感觉到有人把手盖在他脑袋上,指腹在他发丝逡巡着,在某个他不愿诉诸于口的疤痕上停留下来,轻轻的摩挲了一下,像安抚,也像鼓励。 “刚刚的吉他还在吗?”陈树生突然问。 高星森吸完第二根烟,把烟蒂踩在脚下,“在吧,我看卞震好像放回去了,怎么了?” 陈树生偏头看他:“要听歌吗?” 高星森顿了一下,挑起眉,“你弹吗?” “小时候学过几年。”陈树生起身走到刚刚那个装杂物的箱子前,弯腰在里边掏出那把吉他,“很久没碰过了,估计弹得很烂,说吧,想听什么?” 高星森心底那点因为旧事的伤怀一扫而空,有些惊喜地说:“你还会弹吉他啊,真是深藏不露,嗯……我想想吧。” “算了别想了,”陈树生抱着吉他靠在台阶旁边的栏杆上,“我总共也不会几首,随便弹一个吧。” 陈树生细长的手指在吉他弦上扫了一下,高星森有些忘我地望着他,突然觉得卞震弹吉他是为了装逼,但陈树生弹吉他怎么就这么帅? 太帅了。 男生修长的身体懒懒地靠在栏杆上,一双眼睛冷冷的垂着,笔直的长腿一条向后踩在栏杆上,一条踩在地上,风吹时长袖衫的布料骤然勒紧,勾出少年清瘦漂亮的腰线。 陈树生很草率的开了个头,手指在弦上懒洋洋的刷了几下,淡声说:“开始了。” “你不唱吗?”高星森在琴声里问他。 陈树生低头看着琴弦,认真地勾弦,“不唱,你想唱就唱。” 前奏是很轻缓悠扬的调子,高星森跟着节奏点头,觉得很熟悉,但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是哪首歌,只觉得陈树生吉他弹得真的不错,比起卞震那三脚猫的功夫要好太多了。 “什么歌啊?”高星森听了一阵,直到前奏结束,陈树生突然扫弦进入主歌,高星森一笑,想起来了,“水手啊?” 陈树生点头,专注地弹着吉他。 雨哗啦啦的落,陈树生左手手指从容地在几品间游走,右手则娴熟而又散漫地勾着弦。 曲子弹到**,陈树生把劲放大了些,经典老歌的洗脑程度让高星森也忍不住跟着节奏唱起来。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哭,至少我们还有梦。”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两人像酒吧驻唱乐队一样,抬起头相视一笑,然后唱的唱弹的弹,互不打扰又互相鼓励着。 没有找到拨片,陈树生就用手指抗下这首歌,弹完以后手指微微还有些酸疼。手指从品和弦中抽离的时候,抬头见高星森低低笑着,突然又觉得这点疼也算是不错的。 “陈树生,”高星森的笑像是感谢又像是调侃,“你安慰人的方式好独特啊。” 陈树生把吉他放回去,冷冷道:“别得寸进尺。” “我以为你会弹什么小情歌……要是哪天你和你朋友和好如初了,作为庆祝你不会给他弹个‘兄弟抱一下’吧?”高星森忍笑道。 一个金贵帅气的小少爷一本正经弹着“水手”来安慰人,这两样结合起来莫名有点呆萌感,高星森没忍住笑起来。 陈树生:“……我就多余——” “谢谢。”高星森打断他的话,真诚道,“谢谢你陈树生,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第39章 第 39 章 十六强所有比赛都已经陆陆续续的结束了,最终晋级八强的队伍的分别是:鲤城第五中学、榕城第一中学、南平师大附属中学、济苍中学、三明第九中学、祁州中学、培元中学、德安中学。 两天之后将开始进行八强比赛,剩下的八支队伍进入为时两天的魔鬼训练。熊哥为了进一步锻炼大家的球感,想出了一个损招——蒙眼踢球。 率先出场的是高星森和卞震,两个人一颗球,目标是近程射门一次。球从周远脚下滚过来,高星森用脚背停稳球,和卞震一块儿戴上了眼罩。 一声哨响过后,比赛正式开始。 高星森感觉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东西也没有,他凭着直觉去找球的位置,然后自信地怼着草坪内切一踢,摔了个狗吃屎。 人群中发出一阵爆笑。 高星森吃痛地爬了起来,继续用脚试探着找球的位置,模样十分滑稽。另一边的卞震甚至连球都没碰到一下,干脆坐到草坪上侧着身子扫了一圈,却仍然没有碰到一点球皮。 “我靠我不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徐力整个人笑趴在地上,一面用拳头砸着草坪一面撕心裂肺的笑。 陈树生踩着一颗球安静地站在人群最边上,目光里高星森伸出手跟盲人摸球一样向球缓缓靠近,脚背一碰到球,立马跟捡钱了一样踩住球,眼看着即将实现射门,球却在他松脚的瞬间向旁边滚走,他再一次怼着草坪来了一脚,整个人摔翻在地。 陈树生咬牙忍笑。 卞震从始至终都没找到球在哪里,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后站起来,贼一样鬼鬼祟祟地寻着球的方向。 两个人跟跳街舞一样围着球门框一顿猛射,球安安静静地躺在两人的中间像个用于摆设的道具一样,一次一次被两人绕过,然后眼看着草坪一把一把地被射进球框。 高星森恼了,照着空气踢了一脚,运气太好,这下他终于碰到球了,然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在他冲过去踢空气时踩到了球,让球给他来了个过肩摔。 “我受不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看戏的人围着两人,每人都举着一个手机,黑洞洞的摄像头追随着两人的画面,像街舞比赛现场两个即兴battle的选手,被观众起哄注视着。 “尼玛!球被你吃了啊高星森!”卞震无能狂怒。 “我靠,”高星森扶着腰爬起来,“老子真想给他吃了,他妈摔我几次了。” “徐力卧槽尼玛就你笑得最大声!”卞震抓狂般怒喊着,猛的一脚踢向草坪。 哐当! “我靠!” “我靠牛逼!球进了!” 没想到卞震这无意之间的一脚,竟然正好踢到皮球,也正好完成射门。 “牛逼卞震!” 两人齐刷刷的摘下眼罩,世界终于明亮了。 卞震不可置信地看着球门框里的足球,“我靠?” 下个上场的是徐力和杨安,打头阵的两人终于体会到这种撕心裂肺的笑意,两个人趴在地上笑作一团,差点岔了气。 一个一个轮完,最后是陈树生和周远。 高星森笑得腮帮子疼,见陈树生拿着眼罩走到球门框的时候脸上的笑才慢慢散了下去。他抱着颗球坐在旁边,隐隐有些期待陈树生的表现。 陈树生这样冷酷、傲慢、24小时都端着的人,出糗时会是什么样子? 高星森唇角不自觉勾起来,目光定在陈树生修长挺拔的身形上,挪不开眼。 片刻后,有人把球踢给陈树生,陈树生停稳球,和周远一起戴上眼罩。 高星森懒洋洋地坐在球场上,一副看戏的派头。 球被放置在两人正中间,哨声响起的瞬间周远笨拙地伸出脚找球,正当众人咧好嘴准备开笑时,陈树生左腿往前一勾,球稳稳落入他内脚背前,然后他在所有人一副看笑话的派头中左右拉了两下球,直接打门结束。 “我靠!!!”咧开的嘴顺势咧了下去,所有人目瞪口呆地喊了起来。 “牛逼!” “我去……”高星森愣愣看着他,怀里的球掉了出去。 还不到半分钟,陈树生结束最后一场比赛,摘下眼罩冷淡地走出比赛位置,淡得仿佛刚刚进球的人不是他。 “怎么做到的我靠?”高星森一脸诧异。 “提前记好球的位置就是。”陈树生淡淡说,“你们开场太动作太多,球位置变了就不好办了。” 是了,陈树生的取胜有一个关键技巧就是——速度,他是赶在球的位置发生改变前就完成了射门,如果在球的位置发生改变后,即便记住了球的最初位置也很难快速结束。 “陈树生做了一个很好的示范啊。”熊哥笑了笑,走过来,“大家记住,在正式比赛上,咱们不能犹犹豫豫,一定要果断,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进攻和防守,你们得有一个战术思维,在拿到球的一瞬间,脑袋里立马就得想到,这颗球怎么传有利,而不是盲目地去带,然后等着被人截胡。” “陈树生有一个最大的优势,就是反应能力。”熊哥说,“他这个优势要比他在足球上的硬实力还要突出。但是他的反应能力没能充分的运用到战术配合中来,他更多时候还是比较独断。足球是一个集体的比赛,咱们得把队友利用起来,比如因扎吉的反越位,通过跑位来干扰和保护,给队友创造机会……足球配合就是不断的利用自身优势去给队友创造机会,每一个位置都有自己职责,也都要有自己的意识,不管是防守还是进攻……” 球场上坐着的站着的,都认真地听着熊哥讲,雨停了,太阳薄薄一层隐在云层里头。 “咱们下一场对的是德安中学,德安其实反而比南武要好赢一点,他们身体上的优势没有那么突出,但他们战术上的配合是不能忽视的,如果可以从战术上去攻克这个问题,那么你们说不定也可以冲进四强。” “所以我们今天不练脚下技术,练配合。”熊哥扬手挥了挥,“大家跟我去活动室,先讲讲战术。” - 八强赛榕城一中排在最后一场,打头阵的依旧是鲤城五中,其次是南平附中。 鲤城五中那场他们依然去看了,比赛开始之前高星森诚惶诚恐生怕又遇上上次那两个人,硬生生把陈树生挤在人群中间的位置,但是那两个人并没有再出现。 鲤城五中十六强结束之后应该被教练狠骂了一顿,这场比赛明显严谨了好多,无论是球员个人对球的处理还是各球员之间的配合都显得天衣无缝,锋线众人把对手球队堵死在对面禁区,整场比赛下来,鲤城五中守门员就差睡着了。 最终鲤城五中以4比1的成绩获得晋级四强的名额,意料之中。 高星森望着散场时逐渐空下来的球场,手撑着脸,慢腾腾地问:“队长,如果咱们对上鲤城五中,有胜算吗?” “任何时候,对战任何球队,都不会没有胜算。”张奕辰道。 “嗯。”高星森勾起唇。 “如果咱们晋级了,还真有可能对上鲤城五中。”高星森看看身边的几个人,“怕不怕?咱们说不定会被零封。” “怕个鬼,”周远睨他一眼,“管他什么五中六中,来了就干。” “我怕。”卞震很没骨气地抱住徐力的胳膊,苦兮兮道。 “我也怕。”徐力同样窝囊地坦白。 “怕就滚去替补席,熊哥带了替补来,到时候有的是人愿意顶你们。”周远不虞道。 “周周,你不能这么残忍,你得安慰我们。” “……滚。” “你呢?”高星森扭头问陈树生,“如果对上鲤城五中,会……会有什么感觉吗?” 陈树生轻轻眨了下眼,冷淡地看他一眼,诚实说:“会有。” 当年和张守植、林昊、赵煜一起作为足球特招生进了鲤城五中,赵煜是后卫,张守植和林昊一向司职左右边锋,陈树生则担任主力前锋,锋线无敌三人组,中二又张狂的一段校园佳话,最后各自离散,物是人非。 时隔两年,再次见到昔日球队,怎么会没感觉? 不过好在自林昊去世以后张守植和赵煜就退队了,只要他们不在里面,陈树生就没有顾虑。 “但不影响我虐他们。”陈树生望着球场,“如果真的对上了,我不会让你们输给他们。” “我知道。”高星森勾唇笑笑,目光在陈树生眼底那抹隐忍的疲惫中逡巡着,轻声说,“就是让你别想太多。” 卞震眉头深深皱起,他把高星森的脸掰过来,一脸疑惑道:“小森你看着我。” “干什么?”高星森同样懵逼。 “不对,”卞震不解说,“怎么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高星森拍开他的手。 卞震眉头紧锁,一脸茫然地问:“你看我就是看兄弟,看陈树生怎么跟看小媳妇一样?真奇怪。” 高星森呛了一下,欲盖弥彰般飞快回头看了眼陈树生,确定他没听到后才用力往卞震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你乱说什么呢。” “真的,不信我下次拍给你。” “不许拍!我没有,你看错了。” “你急什么啊?莫名其妙。” “我哪急了,我就是——就是纠正你。” 第40章 第 40 章 第二场比赛是南平附中对战济苍中学,南平附中毫不费力以4比0的成绩取得胜利,成功晋级四强。 南平附中晋级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怕的是根据目前数据来看,还没有人从南平附中手里拿到一分。 所以比起对上鲤城五中,对上南平附中才更为可怕。 忙碌的训练和短暂的休息时间簌簌过去,转眼间八强赛进行到最后两轮。 在三明九中淘汰了培元中学过后就剩下最后一场了——鲤城五中淘汰一个;南平附中淘汰一个;三明九中淘汰一个,强队淘汰弱队,最后强强对决——所以最后这场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德安中学再去淘汰一个,而不是榕城德安两队的对抗。 并没有什么人认为榕城一中可以继续晋级、继续往前走,这太难了,走到八强已经是极限了。 “但是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张奕辰把队长袖章戴在胳膊上,“最开始我们能进入云顶杯不也挺难让人相信的?但我们还是来了,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去试一下。” 他伸出少年修长而有力的手,横在众人面前。 “我一直都很有信心。”高星森一笑,把手覆上去。 “我们肯定能赢。”周远把手放上去。 卞震深呼吸一下,把手盖了上去,坚定道:“能赢。” “能赢。” 一只又一只手和七嘴八舌的“能赢”贯穿整个休息室,所有人系紧鞋带整装待发。 陈树生依然不参与他们的赛前互相鼓励,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安安静静的等着。 “该我们了。” 下午2:45,榕城一中所有人和德安中学球员并排站在通道门口,保安打开玻璃门,两队人同时走进通道。 再次走进这片曾见证过无数汗泪的草坪,所有人心潮澎湃。 卞震闭上眼感受四面八方的声音,睁开眼的瞬间高星森伸手摁在他脑袋上,轻轻落下一句,“别凹了,这儿拍不到。” “……你妈。” 场上的躁动愈发强烈,两队人站好方队,哨声响起——八强赛最后一轮正式开始。 球最先由高星森抢到,周身堵了七八个人,他余光看准位置,把球传给周远,之后前插接应。 “我靠,那哥们儿中国居莱尔啊,长得也太可爱了。” “榕城那个九号吗?前两天还上星海热搜来着,这眉眼确实有点居莱尔的意思。” 球在中线被德安中场截胡,张奕辰和他纠缠了好一阵,从中路直到边路,最后成功把球传给陈树生。陈树生反应很快,接到球的瞬间转身飞快过掉一个人,见形势不好又传球给了高星森。 高星森这球没接住,让德安后腰截胡了。他没露出半分不虞,很快作出逐球反应,插进中场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和人抢夺球权。 德安中学的配合打得很好,只是前锋射门技术略微逊色了点,球被德安带到榕城禁区的时候,由德安前锋内切射门,却很轻松被章莫扑了下来,一扬手传回德安半场。 高星森抬脚停球,越一个又一个人往前带。他跑动速度很快,若不是德安后卫及时拦截,这一下就该让他单刀了。 整场节奏不算快,德安注重防守,阵型配合得天衣无缝,几乎找不到突破口,即便有人在中场位置拿到球,但一定会在德安后防被拦下来,比赛进行到二十分钟时,两队都没拿到一分。 球正落在高星森和德安后腰中间,德安后腰赶在高星森跑到球前面时先他一步抬腿内切,收脚不及,他鞋底略微尖锐的塑胶钉划过冲过来的高星森的腹部,连带着出脚时使出的蛮力。 只听闷哼一声,高星森抱着肚子滚到了地上。德安后腰无所反应地带球前推,跟在高星森身后的周远当即举起手大喊。 陈树生皱起眉,追上那位后腰,很强势地抢过球一脚踢出场外,用力之大差点把球踢上观众席。 他狠狠剜了那人一眼,转身跑向高星森。高星森整张脸闷在草坪里,手指抓着些草根,疼得说不出话。 周远跑过去重重推开那位后腰,怒骂道:“你妈有人倒地了你看不见啊!还他妈进攻你妈呢!” 裁判紧急吹哨喊停,所有人靠了过去。 “怎么回事?” “小森?” 南武后腰看向高星森,这才发现刚刚那脚给对方带来的伤害,他无奈喊道:“你讲点道理好吗?裁判没有鸣哨,我踏马没看见!” 场上乱作一团,周远在和南武后腰理论,张奕辰几人在和裁判理论,这事全怪裁判没注意,卞震急得想踹那裁判一脚,另有几人围着高星森。 高星森伸手抓住陈树生的脚踝,很轻地摁了一下,陈树生不恼,蹲下/身把他扶了起来。 “我靠……疼死了。”高星森吃痛地捂着腹部,听从熊哥安排被换下了场。 最终裁判给周远和南武后腰一人举了一张黄牌,就这样了却了此事。 高星森坐在替补席,不适地揉着腹部。 待稍微缓过来点了,他跟熊哥说:“熊哥,等我休息五分钟就把我换上去。” “你先休息好再说,不急。” 在高星森的休息时间里,德安拿到本场比赛的第一分,比分1:0。 替补席上高星森掀起衣服看了眼,腹部被刮出了血痕,他用手指碰了下,倒没多疼,刚刚窝囊倒地主要还是因为被踢得有点反酸了,伤口不算什么。 他站起来跳了两下,又揉揉肚子,觉得不疼了,便跟熊哥说把他换上去。 熊哥质疑地看着他,让他做了几个动作,见没什么大碍方才放他上场。 高星森重新回到场上,再次和德安的后腰碰上面,德安后腰凑上来抱歉地跟他说:“哥们儿,刚刚真不好意思啊,我真没注意到,你没事了吧?” “嗐,没事,好着呢。”高星森笑笑,“你们等着被虐吧。” “行啊。”德安后腰无奈道,“看看到底谁虐谁。” 谁虐谁说不清楚,两边都踢得很严密,半场结束,除了德安中场起先拿到的一分,谁都没再拿分。 “我就操了!”周远把矿泉水瓶扔在休息室的地板上,“这德安怎么就那么难突?” “对,这他妈太能防了,完全攻不进他们后防线,再这样下去我们很可能被零封。”徐力咬牙道。 “连陈树生都他妈被拦死了,到底还能不能进一个了?”卞震捂脸。 高星森抓抓头发,烦道:“这下真完了。” “干什么呢?才踢半场就没信心了?”张奕辰叹了口气,捡起周远甩在地上的矿泉水瓶,“你们难道要拿现在这个状态去跟他们踢下半场?” “我们也不想啊,主要你刚刚也看到了,上半场我们已经尝试了好多种办法,但是完全没可能从他们手里拿分,防守太强了。” 这人说完,就见熊哥板着脸快步流星走进休息室,“所有人安静下来,谁也别说话!”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他全程没有一句废话,大步走到休息室的白板前面,拿起记号笔在白板上画了一个442和433的阵型图,语速极快地讲起来,“442阵型中场缺陷很大,周猛、陈栩峥,你们下半场配合奕辰想办法在中场拿分,他们对边锋的依赖度极高,我需要几个人牵制住他们边锋,杨安、江闫,你们两个下半场什么都不做,全程盯紧他们的边锋,想尽一切办法牵制住他们,卞震、徐力,你们两个跟章莫配合好,死守球门,争取不让他们再拿一分。” “高星森下场蹲守在他们防线位置,注意反越位,陈树生你体力好,我需要你在全场跑动……” “另外,不要在比赛还没结束之前就对自己失去信心,你这是对整个球队的不负责,所有人,打起精神来!” 咻——下半场比赛开始。 “高星森,传球!” “套边套边!” “把球传给周远!” “不是哥们儿,你想加我Q/Q啊?”德安一边锋忍不住了,皱眉望着杨安,“跟这么死干嘛?” 杨安心说:老子也不想,都是教练安排。 场馆的穹顶下划过长长一条弧线,球从德安半场被踢到榕城半场来,德安边锋猛地跃起来,杨安同一时刻起跳,两人撞在一起,却谁也没碰到球。只见球在下落瞬间被卞震一脚铲开,陈栩峥快速回跑接球,转身传给张奕辰。 张奕辰三两下过掉德安前腰,把球传给周远,周远看准位置传球给高星森,高星森跟着球跑动几步,猛的一脚打门,德安门将很轻松地抱住了球,扬手把球丢了出去。 球滚到杨安脚下,他飞快看了眼球门框,心里给自己鼓了口劲,在中场位置一脚打门,球高高飞起,从他脚下飞过球门框,砸进观众席。 等待接应的高星森:“……” 准备庆祝的周远:“……” 把球传给他的陈树生:“……” 卞震抹了把汗,“……这长传脚法不错。” 徐力:“……他是在解围吗?” 基本站在锋线位置的杨安:“……我真不是故意的。” 球出底线,罚角球。 德安罚球球员在角球区摆好球,榕城球员和德安球员严严实实地堵在球门框前,只见罚球球员找了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射门,章莫一时没预料到,幸在榕城几个人头球破了这球,飞快把球踢回中场,危机解除。 第41章 第 41 章 下半场进行到二十分钟,德安角球破门,比赛还剩二十五分钟结束,目前比分2:0。 导播把镜头给到高星森,少年清俊的面庞展出几分烦躁,他抓起衣服胡乱擦了把汗,举起手喊人传球。 四周闹哄哄的,太阳升到球馆正中心,薄薄的阳光撒下来。 球从周猛脚上飞过来,高星森微微挺身,让球从他胸口滑到脚尖,然后顺势一勾,带球跑向前场。 “高星森,传球!”不远处陈树生喊了一声,高星森当即把球传了过去,陈树生目光凌厉,撞开一个人拿到球,站在接近边线的位置,在对方防守队员的拉扯下一脚打门,角度之刁钻令德安门将完全没有预判到——哐当! 比分2:1,陈树生以左脚远射打破僵局。 榕城紧张的气氛总算缓和一点。 比赛剩余十八分钟,球在中场位置来来回回,张奕辰领着陈栩峥和人在中场争球,周远和陈树生后插支援。张奕辰拿到球,他拉球到边线,毫不犹豫直接一脚远射——球在高空划出长长一道线,最后成功砸进球门框。 比分拉平! 比赛剩余十六分钟,德安队节奏变快了,两边都想再拿一分,后面的十几分钟打得又快又急,反而漏洞百出,球不是出边线就是出底线,要么被砸上观众席,前排几个人原本还乐滋滋吃着薯条,见战况太激烈忙把薯条收起来了。 “回防!!” 只问尖锐的一声喊叫,球被德安前锋带入禁区,章莫判断失误,形成空门,德安前锋忙一脚踹球过禁区线,章莫双眼一抬,用尽毕生最快速度跑回球门框,在球即将入门的瞬间腾空拦截,球飞向上空,危机解除! 然而还没来得及庆贺夸赞,德安边锋立马甩脱江闫在球下落瞬间进行第二次射门,章莫防守不及,卞震滑铲过去,奈何球已经进框。 章莫咬牙抢过球抱住,接着一扬手扔回前场。 比赛剩余十分钟,比分3:2。 头顶的阳光正好落在德安球门框上,周远想起那天晚上有人问他们,你为什么加入足球队? 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也不喜欢矫情,那天他说,因为他厉害,所以来了。 他没说还不懂得七情六欲的小少年,第一次看球赛,第一次看见那个叫做克里斯蒂亚诺的男人,看见他穿着红色球衣在边路破除球队危机,看见所有人一拥而上抱住他,台上的观众沸反盈天。 也没说那是人生第一次懂得理想。 “周远!接球!” 周远回神,目光里球在高空旋转下落,他脑海里闪过19年尤文图斯对战桑普那场比赛,c罗腾空2.56米以头球破门。 弹跳力。 也是他引以为傲的东西。 比赛剩余五分钟,周远两眼一眯,双腿蹬地猛地跳起来。 球从他头顶被撞入德安禁区,所有人紧张地注视着,只见那颗球犹如一把利剑,直冲冲地砍进德安球门框! “啊啊啊啊啊啊啊!” “牛逼!!!” 周远整个人像是被点燃一样,连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咆哮着跑向角球区,跳跃转身,做出c罗经典庆祝动作。 “sui!” 这一刻,满场躁动皆为他。 咻—— 裁判鸣哨,比赛结束,比分3:3打平,两队进入加时赛。 三十分钟加时赛,两边都更专注防守,双方都没能在加时赛拿到分,直到裁判鸣哨,比分仍然停在3:3。 高星森两手撑着膝盖,腿部的痉挛让他全身冒着冷汗,他喘着气抬头看向德安球门框,两眼充满力量。 平了。 那就是,点球大战了。 点球大战,球员和门将之间的单挑,五五对决,进球方多胜。 两边各自来到观众席,听从教练选人。 “锋线三个人,然后奕辰,还差一个……”熊哥看着满头大汗的众人。 高星森用手掐着大腿克制住令人发颤的疼痛,面上挂着从容的笑意,看熊哥挑选人。 一旁的陈树生敏锐地皱起眉,走向他,“抽筋还是拉伤?” 高星森松开手,笑道:“没有。” 陈树生看着他,没说话。 “真没事。”高星森道,“你别管了。” 不管怎样点球大战他必须上,在这之前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受伤。 “熊哥,我去吧。”卞震举起手,“正好前两天跟小森打赌输了踢了一百个点球,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熊哥捏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一下,“好。” “章莫。”熊哥拍拍章莫的肩膀,“别太有压力,尽全力就好,交给你了。” 章莫深呼吸一下,“好。” 两边各自选好人,点球大战正式打响。 第一个出场的是德安球员,章莫弓身站在球门框前,目光锐利似鹰。 左边左边左边,打左边,他一定是打左边。 章莫在心里默念。 场边球员紧张地注视着,德安球员盯着球思考了几秒,一脚打门。 左边左边,章莫一边默念一边飞身向左扑去——操了,是他妈右边!章莫落地扑在草坪,一拳重重砸在草地,低声骂了句脏话。 榕城一中第一个主罚球员是陈树生。 德安门将两手大张挡在门框前,陈树生淡定地看了眼门框,后退两步内切射门,德安门将预判到了陈树生的方向,跃起瞬间却只让球擦过手套的外皮,只听哐当一声,球落入门框。 比分1:1拉平。 “牛逼陈树生!” 陈树生从容退场,轮到德安第二位主罚手。 章莫有些紧张地拍拍胸脯,张开双手拦在球门框前。 ——哐当! 比分2:1。 “操!”章莫一拳砸在球门框,几乎要哭出来。 “完了完了。”徐力叹气道,“死定了。” 高星森反手一巴掌拍在他胸口,“死个屁,我还没上呢,而且……我相信章莫,这两球只是他运气背了点。” 榕城一中第二位主罚手是张奕辰。 他站在皮球后面,两手叉着腰思考了两秒,往右边射门,德安门将飞身扑去,拦下这球。 “啧。”张奕辰稍有不虞,转身退场。 比分仍然2:1。 “我靠,队长都没进啊。”徐力又叹了口气。 德安中学第三位主罚手上场,章莫吞咽了下,紧张得浑身冒冷汗,他感觉到自己的腿在发抖,咬了咬牙捏紧拳头。 “我靠……这球一定不能进啊。”徐力紧张地注视着章莫。 德安第三位主罚手跳了跳甩甩手,选择右上方射门,球脱离脚踝的瞬间场上骤然安静了下来,章莫飞身跃起,成功拦下此球。 “牛逼章莫!” 章莫双眸赤红,总算露出笑容。 比分2:1,榕城一中第三位主罚手周远上场。 场上气氛愈发紧张,周远深深呼吸了一下,挑了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打门,德安门将猜中方向,朝此扑去,然而周远挑选的角度太过刁钻,并未向陈树生一样精准打进,而是错开了命中目标,直直撞上立柱。 “靠。”周远捂脸转身。 比分仍然2:1。 德安第四位主罚手上场。 两边主罚手各剩两个,如果德安剩下的两个球他都拦了下来,并且要确保榕城剩余的两个人都能进球,那他们就能赢了。 一旦他再丢失一球,很有可能造成平局进入“突然死亡”对决或者直接出局的情况,不管怎样,接下来的两个球,他一个都不能再丢了。 “加油加油。”徐力小声念着,“别进别进别进别进……” 嘭。 章莫跪地下扑,德安中学第四位主罚手的球被拦截下来。 比分2:1。 “牛逼章莫!” “我靠,该我上场了。”卞震有些紧张,拍了拍胸脯深呼吸着。 高星森揉揉他的脑袋,笑着鼓励道:“要对得起你穿裙子踢的那一百颗点球,加油。” “滚……” 卞震紧张地来到足球前面,他和德安门将短暂地对视了一瞬,心里反复想了好多遍前些天踢点球的感觉,闭了闭眼,小跑上前,然后一脚打门——哐当! 球进了! “牛逼!!!” 比分2:2。 卞震身体里骤然淌进一股热血,他忘我地叫喊着,跑到观众席双手大张做了一个贝林厄姆的庆祝动作。 尼玛。 踢球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我靠,一百颗点球真没白踢。”高星森一拳砸在他胸口,“厉害死了。” 德安最后一位主罚手上场,章莫心脏几乎要跳到嗓子眼,紧张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放松式地跳了跳,换了两口气,在对方球员射门瞬间精准预判,再次拦下一球。 “我靠!!!牛逼!!!” “你妈的章莫你小子太他妈叼了!” “老子果然没看错你!” 所有人一拥而上抱住章莫,他被围在人群中间两眼通红,他发誓他这辈子没像今天一样被人这样强烈地需要过,仿佛学校里那个被人忽视和冷落的自己不是他。 他皱起眉,眼泪掉了下来。 踢球,就是为了这一刻啊。 “最后一回合,交给你了小森。”卞震拍拍高星森的肩膀,眼睛有些发红,“要是拿下这球我们就进四强了。” “加油我们的校一峰!拿下这球我给你当牛做马!” “校一峰,带我们去四强赛!” 高星森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陈树生身上,陈树生只是平静地望着他,在对方望过来的瞬间他点了下头,很冷静地说:“加油。” 最后一轮了,如果高星森没进,那就算是打平进入“突然死亡”,如果进了,那么这支所有人都不看好的菜鸡球队就要晋级四强。 榕城球队十来个人双手架在彼此肩上,连成长长一条横线,高星森转身,独自走向点球区。 “十二码前无懦夫……”卞震紧张地念着,“加油啊我们的英雄。” 从队友身边走向点球区的这条路并不长,高星森却觉得自己走了好久好久。 观众席上的躁动突然消弭,整个场馆都安静下来了。 视线中的球门框突然变成初一那个晚自习里他盯着发呆的铁窗的样子。 “高星森,你父亲在工地上发生了意外。” “你先不要害怕,老师送你回家。” “我知道回家的路。” 漆黑的夜里,他独自走向回家的路,独自走向父亲离开的夜。 “妈,你走吧,我的生活不需要你。” 又是一个夜,他独自送走徐雅。 “爷爷,我只有你了,你要是也丢下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男孩儿的哭声沙哑又脆弱,仿佛一碰就碎。 “我能跟你做朋友吗?” “当然可以啊。” 初二的晚自习,他被唯一的“朋友”推到门框上,头破血流地听四周的嘲笑和议论。 他又独自去厕所洗干净了血。 从高建成死去的那个夜里,他独自走到今天,一直一直,他都是一个人在走。亲人的离世、朋友的背叛、中学时期遭受的霸凌、揭不开锅的日子、早期直播时的各种戏弄…… 生活一次又一次踩着他的自尊要他站起来,要他往前走,他从来没退缩。 他的人生本就是一场漫长而苦涩的点球大战,十二码前无懦夫,他是这颗点球里,唯一的英雄。 嘭! 咻—— “啊啊啊啊啊啊啊!” 裁判鸣哨,比赛结束! 2:3榕城一中取得胜利! 第42章 第 42 章 观众席发出一阵长久的爆鸣,所有人尖叫着向他跑了过去,高星森却像是已经完成使命的将士,在球进的一瞬间倒了下去。 还没来得及庆祝,高星森抱着大腿蜷在了草坪上。 “我靠!小森!” “高星森!” 陈树生双眸一颤,朝他跑了过去。 十几个人围了上来,高星森半张脸埋在草坪里,一手死死掐着大腿,一手紧抓着地上的草根,冷汗如大雨般落入草坪。 “怎么回事?”张奕辰蹲在他旁边,眉头紧锁,“拉伤了吗?” 高星森疼得龇牙咧嘴,拳头狠狠在草坪上砸了几下来缓解疼痛。 “别砸了。”怕他把手砸断,卞震抓住他的手,“高星森你他妈是不是上场之前就已经有问题了?” 旁边几个人也突然想起高星森此前的反常,纷纷表以无奈。 高星森没精力跟他们解释,闷头兀自疼着。 “好疼。”高星森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前黑乎乎一片。 突然有人从人群里挤了进来,推开他旁边几个人半跪在他身侧,高星森虚着眼睛看了眼,是陈树生。 接着他的腿被陈树生抓住,男生紧实有力的手摁住了他的大腿,他听见陈树生说:“我的腿在你右手边,可以掐我。” 冷淡的,又带着些奇怪的情绪,像是某种只会发生在最亲密的人身上的,担心?或者是心疼? 他一定是疼疯了,怎么可能。 再然后,他就被医护人员用担架抬走了。 - “韧带损伤,短时间内不能剧烈运动了。”医生在电脑上敲下一行字,从容说道。 “什么?”高星森当即抬起头,“短时间是多长时间?两三天能恢复吗?我后面还有比赛呢。” 身边陪同的几个人纷纷表以怜惜。 “两三天?怎么可能。”医生看了眼他的脏兮兮的球衣,“踢足球吗?不可能的,不过你运气好,伤得不严重,算轻微损伤,差不多两周多就可以踢球了。” “两周多?!”高星森急得站了起来,“两周多我们就该收拾东西回学校了,别啊医生,要不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特效药,能让我两三天就好起来的。” “你要两三天好起来的话最好还是去求华佗复活,人家职业球员都得几周几周的恢复,你急什么?比赛可以再踢,腿就只有两条。”医生好言劝道。 高星森叹了口气,垂下头。 “好了小森,踢不了就踢不了,”卞震拍拍他的肩膀,“你先把腿养好再说,谁让你刚刚擅自做主跑上去罚点球的,这是报应,你得受着。” “四强赛如果我们踢赢了,你还有机会再踢一场,最后的决赛。”周远说。 “咳。”卞震呛住,“进决赛我倒是想都没敢想。” “有什么不敢想的?我们连八强都踢过去了,你要知道,我们现在是八强晋级球队。”徐力说。 “那你们可一定要把四强踢过啊。”高星森苦哈哈道。 “会的会的。”卞震没什么底气地说道。 包扎好腿,高星森杵着拐杖被送回酒店。 鲤城是个多雨的城市,才比赛完,又下起了雨。 卞震安顿好高星森,躺在床上刷起了短视频。 不出所料,高星森再次登上星海热榜。 #高星森中国版居莱尔 #高星森陈树生 #榕城一中晋级四强 “天呐,小森你简直就是互联网圣体,做点什么都能上热榜,你上场比赛除了点球一个球都没进还能上热榜,简直绝了。”卞震趴在床上看着手机里被单独截出来的高星森片段,“要不你改行去做网红吧,我是真的建议你做这个,我敢打赌,你要是做这个,将来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别跟我提网红这俩字儿,听着都头疼。”高星森想起昨天晚上看的直播福利票选结果——排名第一的毫无疑问是女仆装直播。 “干嘛?瞧不起网红啊?”卞震笑道。 要真是瞧不起就好了。 妈的,一想到回去之后要穿女仆装直播他就恨不得死在鲤城。 早些时候还好,那时候年龄小,让他穿什么脱什么他都放得下面子,现在年龄大点了,要面儿了。 哎,真是命途多舛的一生啊,不要穿女仆装啊啊啊! 算了。 高星森叹口气,点进星海,刷起自己的高光时刻来。 他随手点开一个视频,是自己上场比赛几个特写镜头合集卡点,配文:我们中国有自己的居莱尔!#高星森中国版居莱尔 高星森呛了一下,点开评论区。 【我在现场,整场比赛光盯着他看了,真的,本人更帅。】 【这他妈真不是居莱尔的弟弟吗?】 【踢球长这么帅干嘛?影响我看球了知道吗?「吐舌」】 【他们队还有一个叫什么生的也很帅,两个人关系还很好来着。】 【不是我真看不下去了,别什么都蹭我们小居好吗?哪像了?而且到底哪点能跟小居比的?是脚法还是创造力?无脑颜狗请滚好吗?】 “我靠,”高星森有点看不下去了,“捧杀啊这群人,什么都敢夸。” 卞震:“小森,你完全配得上这个称号,我说真的,你要是女孩儿我就追你了。” “得了吧。”高星森干脆不再看自己的话题了,切进热榜,目光被另一个话题吸引,“我和陈树生怎么还有一个单独的话题?” 他带着疑惑点进去,被扑面而来的CP向剪辑砸了个劈头盖脸。 第一个还算正常,是一段两人赛中并肩的视频,配文:榕城一中颜霸同框,谁更胜一筹? 【类型不同,别攀比OK?】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个10号看起来感觉很有钱的样子,总觉得有点富二代的气质。】 【别比,人家哥俩好兄弟,都帅不行吗?】 【个人觉得陈树生,我喜欢高冷的。】 往下滑,第二个视频是十六强的内容剪辑,视频内容是高星森被南武后腰恶意犯规后陈树生针对南武后腰的画面,配文:如果这都不是爱。 当时比赛太投入,他没怎么注意到陈树生。 没想到…… 高星森低笑一声,看着视频里陈树生在头球跃起瞬间狠狠撞向南武后腰,然后和那人一块儿摔在草坪上,“真帅啊陈树生。” 【我去,这个是真帅。】 【感觉这个10号对9号比对其他人特殊点。】 【这是特殊一点吗?感觉他下一秒就要说“谁敢欺负我老婆”了。】 “咳!”高星森被这条评论吓了一跳,直男之魂熊熊燃烧,“什么鬼。” “怎么了?”卞震问。 “没事。”高星森不敢置信地又看了一遍,确认他没说错以后生无可恋地往下看了下去。 【说真的,我真怀疑他俩是一对。】 【今天的比赛有人看吗?他们中场进球他俩抱一块去了,这不是小情侣是什么?】 【今天点球大战结束后9号受伤来着,10号撒腿就跑过去了,这不是小情侣是什么?】 【都讨论真假,那我分析一下上下,盲猜10号是1,9号是0。】 【既然有人分析上下了,那我分析一下XP,盲猜他俩床上喜欢暴力的,比如捆绑、对镜……】 【既然有人分析XP了,那我分析一下时长,10号今天下半场满场跑都不见得有多累,估计是一夜七次的程度。】 【不是,没必要吧,两个孩子而已,这样意淫人家真的不合适,而且他俩明明只是好兄弟,这要让本人刷到了得多尴尬。】 “我靠!”‘本人’高星森吓得把手机扔了出去。 “你干嘛?”卞震起身给他捡手机,“看恐怖片了?手机都不要了。” 眼看着卞震就要拿到手机,高星森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息屏,并且页面正停留在那几个网友讨论性取向、XP以及时长上面——他慌乱抬头,猛的一喊:“别动!” 卞震手一抖,“吓我一跳,干嘛?” “我,我自己来。”高星森撑着残破的身体,单腿蹦过去捡起手机。 高星森拿回手机,飞快切出页面、清空后台,然后把脸埋进枕头里,耳朵烧得通红。 什么鬼啊…… 他是直男!陈树生也刚刚辟谣! 他们两个都是直男! 说的什么鬼啊! 太太太太太不合适了。 他一面在心里叽叽喳喳地说着,一面又红了脸。 “妈的,”高星森起身,伸手拿过拐杖和烟,“我出去抽根烟。” “不用,你腿不方便,就在里面抽吧,我能受得了。”卞震划拉着手机屏幕。 “我还没废到那种程度。”高星森靠在拐杖上,一瘸一拐地走了。 网上那些可怕的黄色评论把他这母单十八年的纯情小少年吓得够呛,而且对象还是陈树生,就他妈更吓人了,高星森坐在楼梯上抽了两根烟,脸上的红晕才终于降了下去。 ——“榕城一中也能晋级?云顶杯越办越拉了啊,什么球队都能晋级了。” ——“是啊,我都感觉德安放水了。” ——“陈树生去了这球队看起来更拉了,跟他们球队整体水平简直绝配。” ——“陈树生?这么巧啊。” 楼道里传来说话的声音,高星森偏着脑袋看过去,见陈树生正打开门出来,似乎是碰上了说话的那两个人,站在门口和两人大眼瞪小眼。 “听说你们学校晋级了啊。”周义嘴角带着轻佻的笑容,“恭喜啊。” 陈树生目光淡淡扫过他,“恭喜免了,不如想想被我们虐下场的时候怎么体面地返校。” 这语气。 陈树生记着上次这家伙找茬的仇呢。 高星森笑了下,支起拐杖起身走过去,刚走一半,就听周义咬牙切齿的声音,“谁虐谁这还说不准。不过——我更好奇当年林昊的事是怎么处理的啊?你爸给他家赔钱了吗?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空气骤然凝固。 高星森停住蹒跚的步子,陈树生抬起眼。 他们互相看到了对方,也都听见了这句话。 沉默来得很突然。 第43章 第 43 章 高星森顿了好一会儿,当中几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他轻咳了一下打破尴尬,杵着拐杖一瘸一拐走了过去,“聊什么呢?” 陈树生略微诧异了一下,拧头望向高星森。 就像第一次在街上遇到张守植和赵煜,陈树生让他滚,那时他就看出来了,陈树生有些东西不想让人知道。 “噢,朋友啊。”周义假模假样地笑了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老同学?这些事你不想让你朋友知道吧,毕竟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陈树生转头看向周义,目光阴冷,“想拿这个威胁我吗?你可以试试我到底怕不怕被人知道。” 周义挑衅一笑:“好啊,那我更应该跟这位来自榕城一中的朋友好好讲讲当年的事了。” “我吗?”高星森支着拐杖觉得有些累了,便把一只手靠在了陈树生肩上,冲周义无害地笑了笑,“你想跟我说吗?可是我不想听你说啊。” 陈树生一愣,转头看他。 高星森也侧过脸看着陈树生,亲昵地揉揉他的头发,笑着转回头跟周义说:“我们生生会跟我讲的。” 不想让人知道,所以拼了命地藏着,哪怕失去所有人都援助和同情,哪怕独自溺水身亡。 他怎么会看不出,他不是看不出,他只是真的不想走开。 哪怕是像现在这样,他也不想看陈树生孤立无援、任人宰割。 周义道:“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他会跟你说实情呢?” “比起他,我更觉得你不会跟我讲实情。”高星森回。 “朋友,”周义突然笑了,“你现在的样子,就很像林昊。” 高星森满不在意:“噢,怎么说?” “我们可怜的林昊曾经也这样信任陈树生。”周义故作可怜道。 高星森还想怼他几句,陈树生推开他的手,冷漠打断:“闹够没有?” 两人突兀地安静下来。 “没必要,一次两次的,很幼稚。”陈树生冷冷说,“随便你告诉谁,我不在乎,你爱怎么传怎么传,我都不在乎,但是……林昊已经死了,没必要一次次被拿出来当作饭后谈资,如果你现在很想找个人讲讲我当年有多么混蛋,那你马上就告诉他,但过了今天,再让我听到你们逼逼林昊一句,我能做到什么份上,你应该很清楚。我对张守植有愧,对你没有,他可以随便说我,你,我不会心软。” 高星森望着他,没说话。 “算了吧义哥,别说了,待会儿陈树生真发飙了。”周义身后的男生拉了拉他的衣服。 周义甩开他,一脸不服气,“你装什么啊陈树生?把自己说得多清高,当年他妈不是你亲手把林昊害死的吗!” 高星森眉头一跳。 周义指着他,继续说:“你明明有机会救林昊出来,但是你他妈怂,为了自保丢下他跑了,如果不是你,他根本不会去那个网吧,一切都是因为你,陈树生。” 陈树生没有回答,也没去看听到真相后高星森的眼睛。 “林昊他对所有人都好,不是他我不会踢球踢到现在,而你永远都是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只会贬低和鄙视别人。” “那场火,死的为什么不是你?” 不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林昊的死讯刚在学校传开时,大半的人都曾发表过这样的言论,林昊性格好,温和善良,对所有人的要求都不会拒绝,陈树生则恰恰相反,他冷漠、傲慢、喜怒无常。 他们说,如果死的是陈树生就好了。 陈树生听到过,不止他们,他还听他最好的朋友这样说过。 听得多了,他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死的是他就好了。 “**!” 带着愤怒和心疼的一句,像是砸碎玻璃一样打破陈树生所有愧疚和无能为力,他有些错愕地看过去,见高星森把拐杖重重砸在周义身上,瘸着腿冲上去,“你妈的说什么呢!你再说一遍!” “你妈的死瘸子!老子就说了!”周义反手掐住他脖子。 两人动静太大,不过两秒,走廊两边的门一个接一个的打开了,穿着睡衣踩着拖鞋的男生纷纷冒出脑袋。 “怎么回事?” “谁打架了吗?” “我靠打起来了?这谁呀?我靠是高星森!” “不会说话就把嘴捐了,恶心给谁看呢?”高星森不甘示弱地回掐着他,两眼因为怒气变得通红,“你他妈算什么,有本事掐死我,你留我一口气我他妈都掐死你。” “我靠,快救小森!”卞震的声音响起来。 徐力:“……什么鬼。” 几人还没跑过去,只见陈树生忍无可忍地皱起眉,一脚踹开周义把高星森扯回来,高星森在陈树生怀里扑腾着,扬言要掐死他,卞震帮他把拐杖捡了起来,徐力睡眼惺忪地跑过去。 “放开,陈树生,我真要弄死他。”高星森认真道。 陈树生死死箍着他的腰,怒道:“弄死他,然后呢?比赛不踢了?” 高星森双眸赤红,冲陈树生喊:“他凭什么那么说你?” 陈树生盛满怒气的眸子骤然一动,低下声音:“没必要,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他有时甚至觉得这是对的,这么多年来也没人替他反驳过,突然看到有个人替他站了出来,在不清楚完整的来龙去脉的情况下,义无反顾地为他摇旗呐喊,他有点无措。 就好像长时间溺水的人突然被救了起来。 “怎么回事!”熊哥的如雷贯耳般的声音在走廊响起。 猛的一下,所有伸出脑袋凑热闹的人不约而同的把脑袋缩了回去,嘭的关上门,卞震忙把拐杖塞进高星森怀里,徐力一个激灵醒了。 周义被陈树生踹出老远,拍着屁股爬起来,一见熊哥立马收起气焰,只敢愤怒地盯着高星森。 场面极度尴尬。 “那个,哎,是这样,”卞震见在场谁也不愿打个掩护,硬着头皮编,“你说巧不巧?刚刚我和小森下楼拿外卖,就看见陈树生正好在这里,熊哥你记得吧?陈树生以前是鲤城五中的,他和他老同学站走廊叙旧来着,我和小森就和他们几个聊了会儿,闹着玩儿,不小心把动静搞大了,打扰你休息了吧熊哥,这天也不晚了,你赶紧去睡吧。” 熊哥看向怒气冲冲的高星森,“是吗?” “是吧,”卞震疯狂给高星森使眼色,“小森。” 高星森一咬牙,扯出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是啊。” “陈树生呢?是这样吗?”熊哥质疑地看着他。 陈树生没什么语气的“嗯”了一声。 熊哥点点头,气笑了:“你猜我信吗?” 卞震:“……” “一个二个都不想踢比赛了是吗?要上天是吗?”熊哥走过来往高星森脑袋上招呼了一巴掌,转头给撒谎的卞震和一脸懵逼的徐力一人一巴掌,“什么也别说了,今天这事我不往上报,你们几个一人给我交两千字检讨过来,明天晚上之前我要看到。” 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的徐力懵逼抬头,“我也要写两千检讨吗?” 熊哥瞪他一眼:“不用,你三千。” 徐力:“……” “你们,”熊哥指着周义和他身后的人,“你俩不是我带的,我不管,但是再让我看到你们招惹我们球队的人,我就联系你们教练亲自来管你们了。” “还愣着干嘛?”熊哥对着几个人吼道,“都给我滚回房间去!” - 滴答,滴答。 雨一颗一颗砸在玻璃上,节奏很慢。 高星森躺在床上,压在脸侧的手轻轻摩挲着被掐疼的脖子,翻过来一阵,又侧过去一会儿,脑海里不断回响着走廊上周义的话。 ——“当年他妈难道不是你亲手把林昊害死的吗?” ——“如果不是你,他不会去那个网吧。” ——“但是你他妈怂,为了自保丢下他跑了。” ——“一切都是因为你。”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昊究竟是怎么死的? 能让陈树生最好的朋友和他不欢而散,让陈树生一旦提及就无能为力。 难道,真是陈树生害死的那个人吗? “叮咚。” 手机在耳边轻轻响了一下。 高星森直觉是陈树生发来的消息,打开手机一看,果然。 【,:睡了没?】 陈树生很少主动给他发消息,更别说用这种语气,高星森垂着眼,给他回过去一条。 【男人要有担当:没呢,怎么了?】 消息发出去以后,高星森盯着聊天框里陈树生的昵称,看着那个可怜的逗号变成长长一条“对方正在输入中……”,又缩回原本的逗号,反复几次,陈树生的新消息都没有弹出来。 好半天,他才收到一条。 【,:今天的事,抱歉。】 高星森继续给他敲回复:【没事。】 像刚刚一样,逗号延长缩短好几次,他收到一个:【嗯。】 高星森盯着那个简略的“嗯”,笑着叹了口气,硬着头继续给他发:【这么晚了给我发消息,只是想说这个吗?】 逗号很长时间没有变化,高星森以为他不会再回复了,刚想放下手机就罢,聊天框里弹出一条消息。 【,:如果你很好奇,也不怎么困,就出来。】 第44章 第 44 章 刚过十一点,天黑透了。 走廊的灯光很暗,高星森拿着房卡蹑手蹑脚钻出房门,他抬起头,见灯光最弱处,陈树生两手插在外套兜里,垂头靠在墙上。 不知为什么,高星森总是觉得,陈树生一个人的时候,看起来很孤单。 他轻轻把门合上,陈树生听到动静抬起头,短暂地和他对视一瞬,却什么也没说,沉默地走向电梯。 整栋楼都很安静,只有高星森的拐杖点在地上时发出的声响,他一步一步支着身体走过去,和陈树生一起等电梯。 电梯到站,陈树生站在门前没有动,直到高星森走进去,他才进门摁下一楼电梯。 高星森耐不住这般安静,开口打破沉默,“去哪儿啊?” 陈树生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以前常去的地方。” 高星森笑了笑,调侃道:“不会是什么未成年禁止入内的地方吧?我现在是不是不太适合去那种地方啊?我还瘸着呢。” 电梯门响,门缓缓打开。 陈树生扭头看向他,目光里却没有厌恶和指责,只是有些无奈地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想什么呢。” 说完,先高星森一步出了电梯。 高星森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陈树生提前打好的车停在酒店门口,高星森单腿撑在车门前,弯腰开门把自己的拐杖塞进去,正想支着车窗钻进车内时,陈树生的手伸了过来,摁在打开的车窗上。 这样反倒更好进了,高星森心下一乐,问道:“那个,我抓一下你的手啊?” “随便。”陈树生看向别处。 天黑压压的挂在高处,雨下得很小,陈树生出门时带了伞,被搁在他脚边。 高星森抱着拐杖望着陈树生,问他:“所以到底是什么地方啊?你不会趁着天黑把我带去没人的地方埋了吧?或者把我卖给人贩子?” “嗯,刚联系好买家。”陈树生淡道。 “啊,你来真的啊!”高星森扭头看向他,“陈树生咱们同学一场,你不能这么对我啊,我还要踢球我还要高考!” “不会的。”陈树生望着窗外,漆黑的眸子映着更黑的天,“我没到那种程度。” 高星森微微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他是在说刚刚周义说的那件事,咧到耳边的嘴收了回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高星森轻道。 “是也没关系。”陈树生低声说,“很正常。” “你别这样陈树生,”高星森看着他,“我没信那个人的话。” “但他说的是事实。”陈树生,“只是有一点很小的偏差,没什么不一样。” - 车停在一座破败的居民楼前,四周静悄悄的,陈树生撑着伞,像刚刚一样辅助高星森下了车,高星森撑在拐杖上环顾这栋楼,不解地问:“这就是你以前常来的地方?” “嗯。”陈树生同他一样望着这栋楼,不知在想什么,“我也很久没来过了。” 高星森看着他,声音很轻:“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 “不知道。”陈树生领着他往前走,“可能是觉得你好说话吧。” “什么意思?”高星森问他。 “没什么意思。”陈树生带他走进一个破旧的电梯里,浓重的灰尘味让高星森忍不住呛了一下。 陈树生摁下最高一层楼,静静地站在一旁。 高星森能感觉到,从下车起,陈树生整个人变得很不一样。似乎是很抗拒,又很怀念,很想又很不想走进这里,挣扎、矛盾、无奈,就像每一次他的世界里出现“林昊”这个名字。 他被陈树生带到天台,陈树生撑着伞领着他走着,走到天台一个毛坯房前。 房子前面一道破烂的铁门上挂着把生了锈的锁,陈树生从口袋摸出同样锈迹斑驳的钥匙,插/进锁眼。 钥匙和锁仿佛老友再见,生疏又喜悦地接受着彼此。 咔嚓一声,锁链滑下来,门被推开。 里面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陈树生熟练地找到电灯的开口,轻轻摁开。高星森眼睛眨了一下,房间里的设施在他面前展现出来。 门里同门外一样还是一片毛坯,没有装修过,正中间摆着一个格格不入的真皮沙发,地上铺了张看上去很昂贵的地毯,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束枯死的花。 四周零零散散有很多东西,柜子、桌台、电视机、游戏机、吉他、架子鼓、足球、球星手办,更多的,是一些蒙着布的画架。 看起来充满了少年的生机,却又莫名死气沉沉的。 “这什么地方?”高星森慢腾腾地走了进来。 陈树生似乎自己也愣了下,呆呆望着房间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他才轻轻开口:“家里管得严,我们小的时候都不爱回家,放学了放假了或者逃课的时候都会来这儿,一开始是霸占,后来几个人集资,把这儿买下来了。” “你们?”高星森环顾四周。 “嗯,我、张守植、赵煜……还有林昊。”陈树生说。 “秘密基地?”高星森掀起一个画布,见一副半成品速写画烙在纯白色画纸上,画上三个男生靠坐在他面前的那张沙发上,剩一个人只刚刚起了头,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画画的人没有画完。 “那是他最后一幅画。”陈树生的目光望了过去,“剩下没画的,是他。” “谁?林昊吗?”高星森收回手,画布滑下去,重新遮住这张画。 “嗯。”陈树生点头。 “我知道了,”高星森挑了张稍微干净些的椅子坐了下来,“你想跟我说林昊的事吗?” “嗯。”陈树生。 “为什么?”高星森望着他。 “说了,因为你好说话。”陈树生挑了另外一张干净椅子坐下,“而且,你不是好奇吗?就当满足你的好奇心。” 高星森皱起眉,对他的话感到有些不适,“我不是好奇。” “不是好奇是什么?”陈树生看向他。 高星森哑然。 “同情吗?”陈树生冷笑一声。 高星森想反驳,却没说出口。 “随便,是什么都无所谓,反正我今天想说。”陈树生扭回头,“我没跟人说过,包括我妈,我爸,张守植,总之谁也没说过,我觉得不说更好一点,不说的话,大家还可以有个记恨的人,说了,总像是要去洗脱些什么,我没想洗脱。” 天际的雨被陈树生眼里的悲伤烧干,转瞬间四周灰尘散去,他又回到那年冬天。 “对,xx网吧,来吧林昊,他俩都不在,我一个人太孤单了,双排都凑不齐人。” “生生,今天真不行,明早要查数学作业,写不完要死的。”电话那头林昊十分无奈地推辞着。 高一的陈树生靠在桌台上,一边登入游戏账号一边跟电话里的人说:“一天不写不会死的,但是你今晚不来肯定会后悔。” 林昊笑了笑,“反了吧,坏小子,什么游戏比学习重要了?” “对于我们坏小子来说,什么都比学习重要,总之你快来,实在不行你把作业带上,待会儿我带回去让人帮你写了。”陈树生哄骗道。 林昊无奈,“说不过你,等着,我一会儿到。” “好嘞。”陈树生挑眉一笑,挂断电话,点击登录。 逼仄的房间里充斥着难闻的烟味,每个机位前坐着一个网瘾少年,只陈树生旁边位置还空着。 陈树生摸出手机给张守植发去一条消息,说他把林昊叫来了,消息刚一发出去,那边电话就追了过来。 “陈树生!” “嘶。”陈树生耳膜一疼,把手机拿远了些,“能不能温顺点?” “我温顺你大爷!”张守植从家族宴会的大堂往外走,一边不适地松了松领带,“大晚上你把他叫出来干嘛?人家不用写作业不用睡觉吗?” “我通宵还被赵煜拉去骑车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疼我啊。”陈树生意有所指地笑了笑,“都是朋友,你不能偏心啊。” “滚,他跟你不一样,他要画画要踢球,还要上课,跟你这种成天无所事事的臭富二代没法比,你快让他回去。”张守植脱掉西服外套扔在沙发上,略微疲惫地躺过去,“十二点了都,再不睡他明天该头疼了。” 陈树生:“嘶,其实我也有头疼的毛病。” 张守植:“谁管你。” 陈树生:“……” “别逼我揍你啊,大晚上的,快让他回去。”张守植说。 陈树生没打算听,散漫地摁着鼠标,“不至于啊守植,就玩儿两把,我待会儿亲自送他回去就是,林昊一男的没那么娇弱,就这样,他快到了,挂了。” 电话挂断,林昊和张守植的消息同时过来。 【林昊:我快到了。】 【张守植:哪个网吧。。。】 陈树生挑起眉,自语道:“这下好,三排。” 他给张守植发去一个位置,起身到前台买了三瓶饮料。 网吧的帘子被掀开,着装干净的男生走进来,像清风蹿进艳阳天,格格不入。 他走到陈树生旁边的位置,卸下书包搁在身后,坐进宽大的电竞椅,“守植和小煜怎么不来?” “守植家族宴会,赵煜昨天喝太多了起不来。”陈树生说,“给你调好了,你输密码登录就是。” “你要去打职业吗?来网吧这么勤,在家里不也一样玩儿?”林昊说着,一面输入自己的密码。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管太多了,在家就得学那破习。”陈树生抱怨道,“还是网吧舒服,没人管。” 张守植、陈树生、赵煜三家各有各的严,在管教孩子方面,赵煜家里重视教育,非要他学出个不得了的成绩;张守植家重视事业,他家加他一共三个孩子,张守植不是嫡子,他妈着急让他分到多一点的家产,天天逼着他穿梭于各种酒桌社交;陈树生家里则是全方面管教,要他能文能武,各种兴趣班报个没完没了,要他学习拔尖,还要他能言善语会做生意。 正值叛逆期,谁也不愿这样被管着,所以陈树生宁愿待网吧也不想回家。 “哦对了,咱们先开一把,结束了差不多守植就到了。”陈树生说。 “守植也来?你不是说就你一个人?”林昊登进账号。 “刚刚是。”陈树生一笑,“你来了就不是了。” 第45章 第 45 章 春节将至,鲤城车水马龙,张守植被堵在高速路上,生无可恋地给陈树生发消息。 游戏中的陈树生分神瞥了一眼叮咚直响的手机,直到游戏结束才大发慈悲去回复了两句,“守植还有一会儿,我看那边空出来一个包间,咱们换那边去吧。” 陈树生拿起桌上的东西领着林昊去了包间,“你先坐会儿,我去前台换机位。” “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个矿泉水,我不喝饮料。”林昊说。 “行。” 陈树生抓起桌上的手机,兀自下楼去一楼前台。包间里面的烟味很淡,估计之前这个位置的人不抽烟,仅有的味道也不过是外面飘进来的,林昊转身把门关上,舒服多了。 “嗯,二楼左手边那个包间。”陈树生翻出付款码,“换那边,再续三个小时。” “好。”网管低头调试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抬起头来,跟陈树生说,“哦对了,那个包间的门是坏的,记得别关,否则打不开。” “我朋友闻不惯烟味,不能关我过去干嘛?”陈树生不悦道。 “留个缝吧,总之别关死,关死了就打不开。”网管说。 “他现在估计已经关上了。”陈树生心里了然,“真打不开?” “那就难办了,真打不开。”网管苦道。 陈树生:“……我上去看看他关了没,你们准备好叫人把我朋友弄出来吧,最好赶在我另一个朋友到之前,不然你和我一块儿死。” “……”网管默默翻出锁匠的电话。 想起下楼时林昊的嘱托,陈树生转身到冰柜拿了瓶矿泉水,正要转身付钱,他闻到一股刺鼻的浓烟味,紧接着,耳边响起——嘭! 陈树生和网管同时怔住。 无数少年的尖叫声同一时间响起来,大火在下一刻点燃整个网吧。 说到这里,陈树生抬起头,望向那副被遮住的半成品画。 高星森安静地看着他,指甲陷进肉里。 雨从天际落下来,砸在两个人的心里。 “我靠!”网管大叫一声。 陈树生紧紧握着矿泉水,想也没想转身跑上了楼,他和无数往下奔逃的人擦肩而过,拥挤的楼梯间弥漫着呛人的浓烟,火焰攀爬在地上电脑上还有少年的衣摆上。 “我去他妈上个网还能遇上起火!” “妈的着火了!救人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陈树生气喘吁吁跑到二楼时,只见门里一片橙红的火焰,火势蔓延太快,此刻连进入其中已无从下脚,左手边的包间有人在断断续续地拍着门。 “有人吗!这门打不开啊!” “陈树生!陈树生!” 陈树生心脏突突直跳,他望着通红的火光,颤抖地拧开矿泉水,至头顶浇下,又把剩余的三分之一浇在袖子上,捂着口鼻冲了进去。 “我在我在。”陈树生找到林昊的位置,对着门重重拍打几下,“你没事吧?” “暂时还没事,我里边的火不大,”林昊语气还算淡定,“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着火了?” “不知道。”陈树生一只手捂着半张脸,一只手专注地拧着门把手,身后的火一点一点爬过来。 “里边有什么开门的工具吗?”陈树生语气很急,“或者你再试试门从里边能不能开。” 放在兜里的手机响个没停,陈树生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消息,他脑子一片乱,不等林昊去拧门,他差脾气地喊了声:“你让开一点。” 说完他退后一个身位,对着门狠狠踹了两脚,门却只是轻微地晃了一晃,并不像影视剧那般猝然倒下,陈树生有气无力地砸了一拳门,“打不开,操。” “你别急,生生。”林昊耐心道,“我没事。” 身后的火逼上来,陈树生整个后背被火的外焰烤得生疼,外套一角不知何时已经卷上了火,他匆匆脱下外套,对着周身的火焰砸了一通,大冬天里掉了一头热汗。 “林昊,对不起,我今晚不该叫你出来,”陈树生双眸赤红,手指在门把手上不停地捣弄,“你别怕,我一定把你弄出来。” “生生,你旁边还有其他人吗?”林昊声音突然变得很低。 “没有。”陈树生说,“没注意看,能跑的都跑了,可能有人没跑掉,我没注意。” “外边的火是不是很大?”林昊问。 陈树生双脚缠上一卷火焰,他轻声说:“不大。” 门里林昊很轻的笑了一声,“生生,打不开的,我试过了。” “不可能。”陈树生固执地与门纠缠,有时是踹,有时是砸,有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找到门把手的问题,“不可能,不可能的……” “怎么会打不开……” 他像固执的笨小孩,一遍一遍重复着自己错误的答案,热汗似是眼泪,从他脸上落下来,洇进无尽的火海。 门里林昊靠在门板上,在手机上发送出最后一条消息,目光在滋滋响着的电线上停留一瞬,扯出笑,对门外的人说:“生生,我找到一个消防通道,来不及了,你快走,我从这儿出去。” 陈树生两眼亮起光,“我去,真的假的?” “这种时候我还能骗你不成?快点,再不跑来不及了。”林昊一边说一边动身跑向角落,“你不跑我先跑了,到时候谁死谁傻子!” “滚你的林昊。”陈树生猩红的眼弯了起来,“你小心点啊,我在外面等你。” 他说完,如释重负地跑向门外,悬在天花板的吊灯被烧断砸了下来,如果陈树生再晚哪怕一秒就要被钉在此地,幸好他还算快,幸好他们都有机会逃脱。 陈树生一口气悬在嗓子眼,心情很激动,他奋力跑到一楼,楼下站满了人,有看戏的路人,有险中逃生的网瘾少年,更有急着救人的热心市民,人声鼎沸。 人群中网管急得团团转,见他下来,忙凑了上去,“你没事吧?” “我没事。”陈树生左顾右盼,目光充满了期待,“消防通道的出口在哪儿?我接我朋友去,他一个人可能会怕。” 网管皱起眉,“什么消防通道?” “还有什么消防通道?就我订的包间那个消防通道?别他妈废话了,在哪儿?”陈树生语气急切。 网管望着他,嘴唇嗫嚅。 陈树生的目光停在二楼窗口,突然看向他,猛地一怔。 网管闭上眼,颤声说:“我们这里,没有消防通道。” 同一刻,二楼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声。 赵煜酒醒,打开手机,在“植树造林”群聊中收到林昊的消息。 【植树造林(4)】 【[24:41]】 【林昊:大家今天晚安。】 * 天边的雾卷了一层又一层,碳黑色的浓烟蔓向天际,火越烧越大,身后传来消防车的鸣笛声,所有人如获大赦,欢呼和尖叫着,陈树生两腿一软,跪在地上。 “哎,同学。”老板连忙弯腰抓住他,“你没事吧?” 陈树生死咬着牙,拳头在地板重重砸了一下,皮开肉绽,他强迫自己站起来,再次走进这片火焰。 “同学,你不能进去!” “火太大了,你进去会没命的!不要冲动啊!” “我朋友还在里面!”陈树生哽咽喊道,用力甩开他,往里跑去。 最先冲下来的消防员跑过去把他抱住,隔着面罩喊,“快来人拦住他!” 四周吵得闹得,像是集市里的欢庆时候,陈树生意识涣散,抓着消防员的手说,他不能死。 * 再次醒来,周身安静得像是到了天堂。 “你醒了,生生。”陈母双眼通红,喊他时声音都是抖的。 陈树生艰难睁眼,嗓子干哑,说不出话来。 陈母忙摁下呼叫铃,起身摸摸陈树生的脸,“你先不要动,我叫护士过来,醒了就好。” “妈。”陈树生的声音哑得不像是他的。 陈母望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他看着陈母,问她:“林昊呢?” 刚一出声,陈母就背过了身去,陈树生没听到回答,只见妈妈背对着自己,垂着脸抹了把眼泪。 他知道了。 陈树生不再问,他把刚刚睁开的眼重新闭上,眼泪从眼角掉下来。 “所以,张守植是因为这个一直记恨你?”高星森的声音在他耳边很轻地响起。 陈树生整个人陷在回忆里,目光破碎,他摇摇头,说:“不全是。” 林昊抢救无效,确定死亡的那天陈树生正在昏迷中,张守植来过一次他的病房,他拿着刀冲进去,被医护人员拦了下来。 林昊的父母在太平间哭了整整一下午,张守植在门口站了整整一天,他不敢进去,不敢去看林昊。 陈树生的父母和他家请来调节的人都遭到林昊父母的打骂无视,只得赵煜忙前忙后一面安慰林昊父母一面道歉一面流着眼泪,独独没有去看陈树生一眼。 说白了,大家或多或少的都有些责怪他,这件事,陈树生确实逃不掉。 林昊妈妈因为过度伤心晕了过去,赵煜和林昊爸爸把她扶出了房间,他把两人安顿在一间病房里,出门时咬着牙流了一路眼泪。 停放林昊尸体的房间空了下来,张守植还呆滞地站在房门口,他知道自己该进去看看林昊了,可是脚刚刚往前挪动一步,呼吸就停住了。 他咬紧牙逼迫自己走进去,空旷的房间静得针落可闻,正中间的白床上用白布盖着一具少年的身体,他知道这个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 几岁时学会的走路这个瞬间被遗忘得一干二净,他不会走路甚至有些不会呼吸,就这么涣散地到了白床旁边,用颤抖的手掀开白布。 白布下少年安静地闭着眼,面颊的烧伤延至脖颈往下,像是自地底盛开起来的艳红色鲜花,同他生前一般明媚惹眼。 看清对方的瞬间张守植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他用沙哑的嗓音对面前的人说:“这该多疼啊。” “你那么怕疼,烧成这样,该多疼啊。” 后来回想起这天,张守植发现他从未一次性掉过这么多眼泪,好像那个瞬间,心脏就死透了一样。 为什么会这么突然。 明明刚刚他们还在聊着明天的安排,说好明天一起去踢球,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张守植哭得精疲力尽,他靠着白床坐在地上,两眼空洞地望着某处。 不知过去多久,门轻轻响了一下,然后被人打开,他疲惫地挪眼看去,见刚刚醒来的陈树生站在门口。 第46章 第 46 章 两人目光对上的瞬间,陈树生生出逃跑的冲动,但他还是把脚钉进地底,没有后退。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归根结底,陈树生只是这件事的其中一个原因,并不完全是他造成,他也是受害者,张守植早已经想通。林昊对他来说很重要,陈树生同样也是,他不想去责怪陈树生,他实在不想让事情变成这样。 但是在看到陈树生时他又想起林昊脸上的伤,终究还是没让理智占了上风,他握紧双拳起身来,一言不发地走到陈树生面前,冲着他的脸重重砸了一拳。 陈树生全然没躲,硬生生接下这一拳。 刚从昏迷中醒过来,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这一拳打得他有些头晕眼花,他踉跄两步扶住门框,逼迫自己抬起头来。 “你还有脸来!”张守植揪起他的衣领,怒声质问,“陈树生你有什么资格过来!全他妈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林昊就不会这样,如果不是你他妈大晚上发疯想去网吧就不会这样!都是因为你!” 陈树生苍白的嘴微微颤抖一下,垂眼说:“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对不起就能让林昊醒过来吗?”张守植双眼通红,声音直发抖。 陈树生仍是说:“对不起。” 张守植咬牙松开他,眼泪又掉了下来,“陈树生,你让我怎么办啊。” “你让我以后怎么看你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林昊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张守植望着他,整个人显得很颓丧。 陈树生内心挣扎,痛苦地望着他。 张守植抹掉眼泪,“当时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只有林昊没出来?你说。” 陈树生看着他。 他知道这件事永远不可能过去,也清楚地意识到张守植将来的无数个日夜都会反复记起这天,他会一次又一次去痛恨这场灾难,还会忍着恨意和自己做所谓的朋友。 他知道,他们再也没办法回到从前了。 既然这样,他不想张守植将来想起,连个可以痛恨的载体都没有,还要一边为自己的朋友开脱,这件事错的本就是他,逃无可逃。 陈树生咬咬牙,脸色白如纸,声音泛哑,“包间的门坏了,他被锁死在里面,我去付钱的时候上面就起火了,我害怕,没敢上去,我以为他能出来,没想到会这样。” 事实是什么,不重要了。 他不想看张守植太痛苦。 “你说什么?”心里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张守植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他,“你知道他被关在里面,但你没有上去?” 陈树生咬牙点头,“嗯,我看大家都在跑,我也害怕,所以——” 嘭! 又是一拳。 陈树生被砸在地上。 “你他妈说什么!你害怕难道他不怕吗!是你,是你把他带过去的,你既然把他带过去为什么不把他带出来,陈树生你到底是不是人!我**陈树生你怎么能窝囊成这样!” 陈树生没说话,他后来很多年的沉默和寡言,好像就是从这个瞬间开始的。 - 林昊死后,陈树生没去过学校,他不知道学校已经把他传成什么样子,说他见死不救说他亲手害死自己的朋友,说什么的都有。 他也没再见过张守植和赵煜。 他不知道事情最后是怎么处理的,所有的善后都是由父母出面解决,他们家和张家赵家的关系也就此破裂。 他像无头苍蝇一样整日窝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什么都不干,每日除了睡觉还是睡觉,他有时候恨不得自己一觉睡过去就再也不要醒来了。 夜晚总是好长好长,一觉睡醒,天还没亮。 爸爸骂他,说他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妈妈成日郁郁寡欢,有时会到他房间望着他哄上一阵,又从他房间出来偷偷掉眼泪。 家里人也向他问那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却什么也不肯说,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爸爸妈妈并不相信外界的传言,可是问起来,他有时也会说:“外面怎么说,就是什么样。”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半个月,某天睡醒天亮,他突然开始洗澡换衣服,收拾好房间,把一切弄得很干净。 妈妈问他要做什么,他说想去看看林昊。 林昊的葬礼他没去,他不知道那天多少人多伤心,也没敢去想。但是过去这么久,他该来看看了。 陈母担心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派人跟着他。 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买了束花,独自去了林昊的墓。 一切都太突然了,前些日子还在身前笑着的人突然就成了一道冰冷的墓,为什么会这样。 陈树生在林昊的墓前站了很久很久,最后只是对着笑容灿烂的黑白照片苦笑一下,说:“傻子。” - 那天回去以后,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过得浑浑噩噩,后来很多人说他冷漠说他不爱说话,也许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太长时间的自我封锁,他突然有点不知道怎么说话。 那段时间真的很难熬,夜里常常会胃疼,有时他会长时间地干呕昏厥,醒来时不是在厕所就是地板。 有次他突然想跟妈妈说话,张嘴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直到那时他才发现自己应激过度已经哑了,缓了有一个星期他才勉强能跟人说话。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放寒假,他只记得自己过了一个很陌生的年,他和爸妈一起吃了年夜饭,饭又酸又苦,他只吃了两口,就连本带利地吐给了厕所。 他问妈妈他是不是生病了,妈妈只是掉眼泪。 寒假终于过完,天气开始晴朗起来。 某天妈妈走进他的房间,跟他说了很多话,陈树生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在看见妈妈青黑的眼睛时,他突然很自责,他耐心地听妈妈跟他讲完话,望着窗外,跟她说:“给我转学吧,妈。” 雨水顺着路灯杆滑下来,门外一片昏黑。 陈树生的目光停留在那副画上,再也没有说话。 房间里陷入一片沉寂。 “陈树生。” 他听见高星森喊他,却没有回头,只静静地垂着眼,好像又回到那个难熬的寒假。 “我和林昊的事,就是这样。”陈树生声音有些泛哑,他差点以为自己是不是又不能说话了,“你现在知道了,我早跟你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他们说的也没有错,那件事,的确都是因为我。” 他去繁从简讲了一遍,关于自己的那一部分他没讲,像是卖弄可怜,他觉得自己没资格去说。 “你以后不用再好奇了,我都告诉你了,没什么有意思的情节,就是一个害死自己朋友的故事。”陈树生道。 安静的房间里响起拐杖点地的声音,高星森支着拐杖走到他面前,“我说了我不是好奇,也不是故意要戳你伤心事,陈树生,抬头。” 陈树生抬起头,见高星森望着自己,目光里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厌恶和反感,反而充斥着疼惜和无奈,他觉得很奇怪。 又听见这人说:“这不完全是你的错,你努力过,不是吗?你没有跑,也没有见死不救。” 陈树生没说话,只是静静望着他。 “而且你很有担当也很酷,在你和你朋友要撕破脸的时候还给他留了一点支撑。”高星森轻轻一笑,又说,“那你自己呢?既然想到了你朋友,你又给你自己留了路吗?你任由舆论发酵,不结交任何朋友,跟自己较劲,每天活在愧疚里,你又过得怎么样呢?” 陈树生突然扯嘴笑了一下,“我就知道,你肯定会为我说话。” 高星森把椅子搬到陈树生旁边,抱着拐杖坐过去,“什么嘛,我不是为你说话,你是我朋友,我不想看你难过。” “说了我不是好奇,我好奇心没到这个地步,我只是不想看你难过。”高星森望着他。 “陈树生,我知道这很难熬,如果是我,我或许不会做得比你好,但林昊的死不全是你的责任,他当初骗你让你离开的时候,肯定也不希望你后来过成这个鬼样子。”高星森伸手在桌上拿起一片枯死的花瓣,“不管怎么样,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总不能一直停在过去。” 陈树生望着他,突然觉得有个人说话其实也挺好的,憋在心里的东西总有一天要拿出来,如果他鼓起勇气拿出来的这天仍然无所依靠,那才是最可悲的,所幸,他还不是最可悲的那个。 “高星森。”陈树生轻轻喊了一声。 高星森没有回应,只张开手,说:“抱一下。” “什么?” 高星森就当自己得到同意,兀自倾身抱住了他。 陈树生愣了一愣,却没有推开。 高星森搂着他肩膀,轻轻抚摸着,“我不知道怎么劝你,你也不是完全没错,但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能做的都已经做了,陈树生,你也该往前走了。” 属于少年的体温包裹着陈树生,他像是从寒夜走进农夫的壁炉前,有橙黄的暖光照在他脸颊。 第47章 第 47 章 “你不觉得我很该死吗?”陈树生问,“如果不是我,林昊就不会死,或者如果当初死的是我也好,林昊人很好,很多人喜欢他,他学习也很努力,将来会有很好的生活,如果死的是我——” “没有。”高星森打断他,“没觉得你该死。” “别这么说。”高星森很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没有谁该死,林昊不该,你也不该,都是命了,别揪着自己不放。” “而且,你也没有那么糟糕。”高星森说话时唇间的热气扫过他耳廓,“我觉得你很好,没有比较的必要。” 陈树生的手缩在外套口袋,任由对方像哄小孩儿一样对自己又摸又抱,今天有点冷,他却觉得周身是暖的。 “陈树生。”高星森抱着他,轻轻地喊。 “嗯。”陈树生也轻轻地应。 “都过去了。”高星森说。 两年。 林昊的最后一句晚安困扰了他整整两年,他自知自己罪不可赦,也从没想过要赦免自己,所以对于那场灾难的细节闭口不谈,把自己包裹成一个彻彻底底的坏人,对任何流言不做解释。 这两年他经常会迷茫,他想他好像没法放任自己去幸福,有时阴差阳错地尝到一点幸福的滋味,他都觉得自己没有专注地在赎罪,只有完完全全沉溺在孤独和痛苦中,才是对林昊最好的交待。 他是个罪人,他不配幸福。 他一直这么认为。 明明他已经很尽力地在执行了,偏偏在高中最后关头闯进一个意外。 一个叽叽喳喳的人。 一个永远说话不着调,永远不休不眠纠缠他,永远不会疲惫的人,生硬地挤进他的生活,打乱他所有的计划。 时至今日他把所有不愿提起的过去讲给这个人,一切的走向都开始乱了。 陈树生叹了口气,推开高星森,“在我这儿,过不去。” 高星森两手空了下来,他有些意犹未尽地收回手,跟陈树生说:“实在过不去就算了,哪怕你一辈子记着,一辈子自责,只要咱俩还在一块儿,我就能一直哄你。” 陈树生微微顿了一下,抬头看他,“说什么鬼话。” “我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怎么说都是局外话,很不负责,我能做的就是哄哄你了,我不想看你这么难过,你实在走不出来我就陪着你,我愿意。”高星森粲然笑着。 陈树生眼睛微微抖了一下,望着他很久都没有说话。 许久后,他撇过头,“说什么呢。如果将来你谈恋爱了,也能一直跟我待在一块儿?” 高星森仍然无害地笑着:“能啊,到时候我就带着我女朋友和我一块儿哄你,多个人多份力,不是更好?” “……”陈树生不悦地皱起眉,“不需要。” “不过,我有一个疑问啊,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随便问一下,你要是不想回答也没事。”高星森斟酌了一下,问他,“张守植他是不是——” “嗯。”陈树生心中了然,“喜欢林昊。” 虽然已经猜出结果,听到陈树生亲口说出来的时候,高星森还是没忍住心疼了下。 陈树生垂下眼,沉沉补上:“从他们第一次见面,从他还不懂得喜欢的概念,从他还不能理解同性恋,一直到现在,很多年了。” 鲤城的雨浇在深黑色伞叶上,张守植疲惫地握着伞走到房门口,里头灯光亮着,再看挂在门把上的锁链,他知道里面有人。 是赵煜吧。 除了赵煜,没人来这儿了。 他收了伞推门走进去——这瞬间像那年他坐在林昊病床前哭时,陈树生推门走了进来。 时光交错,人物调转,他们再次以这种形式相见。 陈树生愣了下,似乎是没想到这时候会碰见张守植。 房间的灯很亮,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互相望着对方,好奇怪,明明他们前不久见过,这瞬间却像是分别过好多年。 高星森意外地望着张守植,又回头看陈树生,陈树生目光错愕,深黑色眸子里透着说不清的情绪。 他以为张守植会像过去每一次无意和陈树生碰上那样抓狂发怒,不曾想今晚却是的例外,张守植看着陈树生,没有怒更没有情绪,一向暴躁的他看上去却像是有些丧气。 不知他们这样互相望着对方沉默了好久,张守植终于开口说话:“你来干什么?” 陈树生安静的眼眨了两下,没说话。 高星森作为局外人本不该说话,却没忍住替陈树生圆场,“不好意思,走错了,我们这就走。” 伞尖的水滴进地板,张守植的目光看向高星森,语气不虞:“还带了别人。” 陈树生垂下眼。 “不是说过,不能带别人来这里?” 少年时的约定像是种在悬崖边上的幼苗,原以为经年风霜雨雪早该死无对证,不曾想最懒惰的那个播种人却兢兢业业浇灌了它好多年,时至今日,幼苗却成大树。 陈树生突然抬起头,盯着他看了半晌,却说:“忘了。” 张守植盯着他,咬牙苦笑,“钥匙给我,你以后别来了。” “是我逼他带我来的,”高星森解围道,“不知道你们有这种约定,我以后不会来,你也不用这样。” “和你说话了吗?”张守植斜睨他。 高星森被怼得无话可说,抿了抿嘴抱紧他的拐杖。 “没忘。”陈树生打断他们,认真道,“当初说不能带别人来,但也说了除去某个因素,他就是那个因素,可以了吗?” 张守植微微愣了一下,又像是意料之中般冷冷笑了下,“哦,这样。” 他上下扫视着高星森,转回头又看看陈树生,高星森一脸茫然,想问陈树生什么因素,又觉得这个场合不合适。 “把话说得这么隐晦,看来也没得手嘛。”张守植突然像是那些年陈树生调侃他一样带着调戏的意味说了句,“你也不过如此啊陈树生。” 陈树生心中微微一动,“嗯。” 他们两个从没像这样平静地相处过,以往见面都是闹得脸红脖子粗,今天突然这么安静高星森有点不习惯,但他直觉现在他不适合待在这里。 “我有点想抽烟,先走了,外面等你。”高星森支起拐杖,一瘸一拐走开。 走到一半,张守植毫无情绪地喊住他,“一块儿走吧你们,我没什么想跟他说的,今天只是有点累懒得发疯,没什么特别的。” 拐杖均匀的声响停了下来,高星森回头看向他们。 “我有。”陈树生说。 - 淡灰色烟灰散落在楼梯角,高星森仰头吸了口烟,摸出手机看了看,已经凌晨两点了。 他打了两个哈欠,揉揉眼靠在腿上。 过了阵,他脑袋被人敲了下,抬起头,见陈树生站在他面前。 “说完了?”高星森撑着地站起来。 “嗯。”陈树生没什么表情。 “说什么了?动手没?”高星森问。 “只说了那天我没跑。”陈树生说,“本来不想说的,没什么意义,但实在找不到话说,太无聊,就随便扯了个话说。” 高星森笑了下,“嗯,他呢?怎么说?” “他不信。”陈树生说,“我就猜到,他那么傻的人。” 其实本来没想说的,从他最开始撒下这个谎,就没想过有天要真相大白,他知道他和张守植没法回到过去那样,说出来也只是徒增无趣,所以不如给他留个恶人标签,让他一辈子有个记恨的支柱。 可能人一生真的太长,好多计划总是不敌千变万化,说好要一辈子藏着的话,怎么突然就开了口。 高星森笑了笑,“是挺傻的,他考试肯定拿不到年级第一吧?” 陈树生:“嗯,老考倒数。” 高星森把拐杖夹在手臂里,“不管怎样,你说出来了,这就够了。” 说出来了,意味着陈树生愿意往前走了,不管走得多慢多难,至少他愿意走了,这就够了。 高星森把烟吸完,弯腰收拾好一地的烟头,见天色已经太晚,“不早了,走吧。” “嗯,”陈树生回头看了眼紧闭的门,转过身去,“走吧。” 其实他们都知道,那场火里谁也没错,只是有的人踩平废墟总算露出头来,有的人却被困在里面再也出不来。 房间里张守植坐在那副画前,良久过后,他抬手,指腹轻轻抹过那道为第四个人刚刚起头的笔迹。 第48章 第 48 章 “四强赛鲤城五中对南平附中,我靠你别说,我都有点期待了。”徐力抱着球坐在看台上,“你们觉得哪个队会赢啊?” “这应该是本届云顶杯最受关注的一场比赛了吧。” “我还以为他俩应该要在决赛碰上,这下好了,鲤城五中和南平附中咱们必须得对上一个了。” “你就这么确定咱们能踢进决赛?” “哎小森。”卞震起身来,“你来干啥?” 高星森杵着拐杖一瘸一拐走过来,笑说:“来观摩一下你们训练啊,看看有没有人偷懒。” 空旷足球场上几队人各自训练着,高星森支着拐杖站在跑道旁,他目光逡巡着,在人群中找到陈树生。 陈树生和周远在球框前练传球射门,两个人都不怎么待见对方,谁出了点失误就要挨对方两句骂。听说这次高星森缺席,熊哥决定让陈树生和周远踢双前锋,高星森失笑,就怕到时候没把三明九中踢下,他俩把对方踢急眼了。 “腿怎么样啊,好点没?”徐力问。 “好点。”高星森淡淡坐到看台上。 球场上陈树生带球绕过障碍物,左脚传球给周远,周远吐饼把球打飞,陈树生皱起眉骂他有病。周远看着飞远的球,讪讪回道:“还不允许有失误了。” “几次叫失误,十几次叫垃圾。”陈树生停住周猛掷过来的球,没什么耐心地看他一眼。 “操。”周远自知没理,只敢低声骂。 高星森颇为担心地看着他俩,“你们确定,他俩这样子上去了不会打起来?” “别担心,不行还有队长撑着呢。”卞震说。 高星森略有怀疑地看着球门框前的两人,回头问卞震:“这次阵型安排是怎样的?” “442,陈树生、周远双前锋,除了这个和中场改成双前腰了其它都没变化。”卞震说。 “442啊,那得辛苦周猛、陈栩峥他俩了。”高星森说,“有信心吗?” 卞震拍拍高星森的肩膀,“为了我兄弟还能再踢一场,那必须有啊。” 高星森挑眉一笑,“够意思。” “你看哪儿呢陈树生。”周远咬牙看着把球踢出场外的陈树生,“能不能专心点?” 陈树生从看台上高星森的身上收回目光,淡淡拉回球,“跟你不用专心。” 周远:“……” 两人的对骂不休不止,章莫在另个球门框练扑点和开大脚,熊哥皱着眉给他指挥,几个后卫分成两队练对抗,张奕辰带另几人练习配合,卞震和高星森并肩坐在看台,球场上空阳光冒出头,薄薄一层渡在云层。 另一边南平附中训练中断,拥有短暂的几分钟休息时间。 高星森盯着陈树生,不知何时吕覃朝已经走到他旁边。 “高星森?” 高星森抬头,见吕覃朝已经坐在他旁边。 “覃朝。”高星森冲他一笑,“你们休息了?” “嗯。”吕覃朝指指他的腿,“腿怎么样?下场能上吗?” 高星森无奈摇头,“上不了。” “这位是?”卞震插进话题。 “哦,介绍一下,这是南平附中的朋友,吕覃朝。”高星森又对吕覃朝说,“这是我朋友,卞震。” “吕覃朝,我对你有印象啊。”卞震说,“你踢边锋的是吧?我看过你们比赛,你溜济苍后卫单刀进球那块儿我印象特深,哥们儿牛逼啊。” 吕覃朝淡淡笑了下,“不至于。” “陈树生!”周远忍无可忍,“你到底传给我还是传门将!” 陈树生目光飘忽,注意力全不在他身上,听他这话,干脆摆烂到底,“传门将,传你没戏,不练了,自己练练控球再跟我练配合吧。” 说罢,他甩手走人,周远指着他破口大骂,陈树生充耳不闻,抬手抹掉汗,朝着看台走过去。 正和吕覃朝、卞震两人聊得热火朝天的高星森从人堆里抬起头来,目光跟上迎面走来的陈树生。 吕覃朝顺着他的目光抬起头,和陈树生打了首次照面。不过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人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快。 “来得正好陈树生,”高星森笑眼弯弯,转头跟吕覃朝说,“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队的边锋,陈树生。” “嗯,你好。”吕覃朝礼貌道。 陈树生冷漠地扫他一眼,“嗯。” 吕覃朝:“?你们边锋有点高冷啊。” “没,他就是有点慢热。”高星森笑说。 卞震嘀咕道:“如果学委是慢热,那也太慢了点。” 不等高星森转头给他一巴掌,张奕辰便在远处大喊一声:“卞震!回来训练!” 卞震拍拍屁股灰溜溜地跑回球场。 待他离开,陈树生弯腰拿过水,站在一侧喝着,高星森仍在一面笑着一面和吕覃朝聊些有的没的。 “那也挺可惜的,”吕覃朝说,“但是身体最重要,先把身体养好,以后总还有机会的。” “是,”高星森笑笑,“如果下场我们赢了,还能在决赛跟你们碰面。” 吕覃朝一笑,“那我有点期待了,还没跟你踢过球。” 陈树生喝光了一整瓶水,颇为不悦地捏瘪水瓶,拧上盖扔在一旁。 “怎么了?”高星森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轻轻敲了下他的腿,问道,“跟周远练配合练得不顺?” 陈树生挪开腿,没理他。 吕覃朝看戏似的望着他高星森,没插嘴。 “怎么了呀?”高星森一头雾水,以为是陈树生不肯和周远配合,劝说道,“没事儿,就踢一场,放下仇恨专注比赛呗。” 陈树生垂下眼,看向他,“我没说不愿意跟他配合。” “那是什么?突然生气。”高星森追问。 陈树生扫了眼一旁看戏的吕覃朝,烦道:“什么都不是。” “小森!来踢球啊!” 还不及继续追问,球场上便有人向着这边大喊一声。 “你们先聊着,我去踢会儿。” 高星森好几天没碰球,绕是腿瘸着也还是有点心痒痒,听到呼唤杵着拐杖就起身走到球场,看台空了下来,只剩陈树生和吕覃朝。 陈树生坐在和吕覃朝相隔一个身位的位置上,各自喝水休息着,目光统一望向球场上高星森的身影。 只见宽大的球场上卞震颠了两下球抬腿踢向高星森,高星森杵着拐杖微微弯腰用头顶球,把球传回给他。 “高星森,”吕覃朝望着笑盈盈的高星森,像是在跟陈树生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人挺好的。” 陈树生没搭理他。 “长得也很可爱。”吕覃朝一说完,陈树生的目光像是掷界外球一样果断迅速地投在他脸上,带着些不爽与烦躁。 “你不觉得吗?”吕覃朝没看他,兀自望着高星森,自若道,“特别是笑起来。” 陈树生眯起眼,脸色很差,“不觉得。” “是吗?”吕覃朝挑眉,“看来我们眼光不一样。” 陈树生盯着吕覃朝看了两秒,吐出一口烦躁的气,“你们队不用训练吗?还是想在四强输给鲤城五中?” 吕覃朝没忍住一笑:“我们还不认识你就这么关心我们球队的成绩,看来你人也不错。” 陈树生:“……”谁关心你? “你这腿——哎哟我悠着点。” “小意思,我现在还能头球射门信不信?来个球,给你看看什么叫做——哎我去!”高星森摸着被打了巴掌的后脑勺回头,见陈树生站他旁边。 他正要说话,陈树生抢先一步,“腿不要了?” “又没用腿。”高星森温温笑说,“不影响。” 陈树生盯着他脸上甜腻的笑,心情更差了些,“没事笑什么笑?” 高星森:“啊?” “别总笑,”陈树生差脾气地说,“难看。” 高星森的笑垮下来,抿直嘴不笑了。 “哎对!跟他撞,你别不舍得,撞不坏,你俩偷摸谈恋爱吗卞震?对抗!什么叫对抗!给身体!撞上去!” “抢断抢断!他到你禁区了!卞震抢他!” 熊哥指挥的声音萦绕在球场,高星森垂下眼走出场外,陈树生恢复到训练中去。 - 夜。 高星森躺在床上没什么头绪地翻着手机,卞震洗好澡擦着头发坐在床边,两个人安静地忙着自己的,有一会儿没说话。 “怎么回事小森?”卞震突然开口,“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高星森淡淡揉了揉眉,“有吗?” “太有了,你以前一天到晚嘴就没放下来过。”卞震说,“今天是怎么了?累了?还是腿疼?” “没有。” 高星森耷拉着脸,想起白天陈树生在球场说他笑起来难看,忍了会儿没忍住,转头去问卞震,“我笑起来真的很难看吗?” 卞震:“……你是在找借口让我夸你吗?” …… 【杨安:ddd——男人该看的东西,未成年禁止观看,成年的赶紧来531,过时不候!】 【卞震:什么东西?】 【杨安:来了就知道了。】 【周猛:片?】 【周远:……】 【杨安回复周猛:文雅一点,是人体奥秘电影。】 【杨安:都来齐没?要开始了啊。】 【卞震:……等会儿,我穿个外套!】 “走,小森,去看人体奥秘电影。”卞震急匆匆起身穿了个外套。 高星森刚刚点进蒋初给他发来的英语听力录音,闻声抬头,“什么人体奥秘?” “你没看群?”卞震说,“先走吧,你去了就知道了。” 高星森杵着拐杖跟卞震走到531,房间里挤满了男生,见两人进来,忙挥手招呼,“赶紧的,准备开始放了。” “身残志坚!”徐力赞许地拍拍高星森的背,“腿瘸了都要来,不愧是我们榕城好男儿。” 高星森:“……什么鬼。” 房间里全是球队的人,高星森看了一圈,除了章莫、张奕辰和陈树生都来了。 什么人体奥秘的电影这么受欢迎? 他带着疑惑坐在床角,低头在手机上问陈树生怎么不来。 高星森见徐力把一个碟片塞进了放映机,接着手机响了一声,他打开来看,陈树生回复了他的消息。 【,:来哪儿?】 【男人要有担当:看电影啊,531。】 【,:……】 【男人要有担当:干什么?】 【,:你去了?】 【男人要有担当:去了啊,干嘛不去?】 高星森眼看着逗号变成“正在输入中”,然后输入半天,他什么也没收到。 他还想说些什么,人体奥秘电影已经开始了。 第49章 第 49 章 高星森懒洋洋地靠在床头,见电视屏幕上昏黄灯光中闪出一道字幕,随口道:“文艺片啊。” 他一说完,电影转场,来到一间灯光昏暗的房间,紧接着,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走进画面。 高星森怔了一怔,“这电影尺度这么大吗?” 卞震不忍欺骗,忍笑说:“要不你仔细看看呢?” 他说完,又一个全身赤/裸的女人走进画面。 高星森下意识闪开目光,“……什么鬼?” 四周的男生各自坐在地上、床上,个个如狼似虎地望着电视屏幕,高星森坚持看了两分钟,终于发现这不是什么文艺电影。 “这男的身材不错啊,再练练该赶上我了。”有人说。 “得了吧,他要是你这身材我都不看了。”另有人附和道。 女人的低吟和男人的粗喘环绕在整个房间,所有男生看得如痴如醉,角落里的高星森突然想起刚刚陈树生给他发的那条“你去了?”,心里莫名升起一种和不三不四的朋友同流合污的心虚感。 “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高星森给众人撂下一句,杵着他的拐杖溜了。 “才开始呢,怎么就走了?”徐力笑着喊了声。 卞震含笑道:“年轻人血气方刚,理解一下。” “小森你瘸着腿方便吗?要不我帮帮你?” “……” 以前也不是没和大家一起看过这种东西,这对一个青年男性来说很正常,见怪不怪的,大家偶尔也会在群里分享资源之类的,互相调侃围观,都是家常便饭,今天坐在那里高星森却觉得后背发凉,感觉有双眼睛盯着他,并且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你去了,你去了,你去了……” “嘶。”高星森吸了口冷气,钻进房间里头,那种心虚感总算消去一点。 他打开手机在陈树生的聊天框刷新了好几遍,确定没有新消息以后又切出聊天框,打开了章莫的。 他没搞明白自己现在这是在干什么,只看见手指不听使唤地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最后发出去一句【陈树生睡了吗?】 章莫过了一阵才给他回复。 【章莫:我刚刚在写卷子没看见,陈树生没睡,他在写题。】 写题啊。 他突然想起刚刚在531和那群人一块儿看“人体奥秘电影”,又莫名有一种感觉——丢下在家做饭的贤良妻子跑出去花天酒地的愧疚感。 什么啊。 高星森拍了拍脑门,在行李箱翻翻找找掏出来一本练习册。 “……” 安静的走廊里,杵着拐杖的榕城好男儿敲响了陈树生的房门。 门里很安静,不过几秒陈树生打开了门,两人隔着一道门槛互相看了几秒,陈树生先一步开口说话,语气不怎么好,“看完了?” “咳,”高星森极不自然地挠了挠后颈,“我没看。” “刚刚不知道他们要看什么,以为是正经电影,放了两分钟我就走了。”高星森把手里的练习册举起来,铿锵有力道,“高考将至,我怎么有心思去看那种东西?” 陈树生:“……” “真的。”高星森垂下手,“一开始真不知道看那个。” 陈树生面无表情地挑起眉,“干嘛跟我说?” 高星森:“你不是问了?” 陈树生盯着他看了半晌,松下眉头,“哦。” “来干什么?”陈树生问。 来干什么他也不知道,好像就是为了来回答这两句,但是真就只因为这个专程来一趟又显得很奇怪,他略微顿了一顿,说:“问题。” “我很闲吗?全来找我。”陈树生有意说。 高星森眼瞳上抬,有些可怜道:“那你教他不教我吗?” 陈树生眼眸颤了一颤,想起今天在球场吕覃朝说高星森笑起来很可爱。 那他应该是没见过高星森现在的样子。 “明明我才是你同桌,你居然要因为他拒绝我?”高星森愈发来劲。 陈树生:“……滚进来。” 酒店五楼,一间房里挤着球队十来个人观看人体奥秘电影,一间房里三个人挑灯夜读。 高星森对自己表示佩服,并且有一种“我兄弟乱搞,但我不是那种人,不信你看”的骄傲。 这种骄傲致使他不知不觉跟着两位学习狂魔写完了一整套数学试卷。 “怎么回事?”旁边的人拿笔头敲了敲他的手腕,低声问。 高星森抬头看陈树生,“什么怎么回事?” “有心事?”陈树生说,“一整天不见你笑。” “是哎小森,我刚也想问来着。”章莫插进话题,“以为是你腿疼就没打扰你。” 高星森顿了下,挠头道:“没,你不是说我笑起来难看,我尽量控制一下。” 陈树生一愣。 这人有病。 绝对有。 他随口说的而已,又不是真有那意思。 陈树生垂下眼,无奈道:“有病。” 高星森抿了抿唇,没说话。 章莫也没说话,他隐约记得高星森好像不怎么在乎自己形象来着,怎么突然……咳,不懂。 三个人安静地写了会儿作业,陈树生突然抬起头看向高星森,“我随口说的。” “啊?”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向他,高星森和陈树生对上彼此的眼睛,章莫的眼睛怼上陈树生冷漠的后脑勺后自知跟他没关系,又讪讪低下脑袋继续写题。 “你笑起来不难看,我随口说的,就是想气你一下。”陈树生说。 高星森呛了一下:“不早说,憋死我了,干嘛这样气人,我还是很在乎自己的形象的,男人,输什么不能输脸。” 陈树生没应他,章莫略微迟疑地举起试卷,“陈树生,这道题的辅助线——” “——那你的意思是,”高星森眼睛微微弯起来,“我笑起来还挺好看的吧?” 陈树生转过头看章莫:“哪题?” 高星森:“……” 章莫觉察有人咬牙切齿地盯着他,脑门发凉,于是把卷子又压回桌上,轻道:“……要不你先回答一下小森。” 陈树生冷冷重复:“哪题。” “……”章莫欲哭无泪。 - 接下来仍然是辛苦的训练,大家都格外重视这场比赛,一是如果输了就没得踢了,二是如果输了高星森就没机会踢了。 熊哥仔细地分析过这次比赛胜率,简单来说就是——很悬,几乎是没有机会。担心打击大家的士气,熊哥私下找过高星森,说让他先回学校,不出意外他是没机会上场了,高星森刚得知的时候有点崩溃,抽了几根烟冷静下来,说还是再等等吧,说不定呢。 结果还没出来之前,没有人愿意提前放弃。 他们努力这么久,不是为了在比赛开始之前就怯场的。 临近比赛这天,高星森已经可以脱手拐杖,正常走路还是有些勉强,但他还是尽可能地多用用腿,帮助恢复。 到晚上,所有人摩拳擦掌,激动地讨论着明天比赛的战术,熊哥说这次必须最大限度地加强后防,进攻人员也要适时配合防守。 一群人热血满满,巴不得马上就上场。 高星森笑着跟旁边几个人打闹一阵,在吵闹中低下头,看自己受伤的腿。 他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眼角的笑意一点一点散去。 “我会尽全力。” 耳边响起陈树生的声音,他抬头,见陈树生望着他。 “什么?”太吵,他没听清。 “我说,”陈树生撇开脸,作一副从容的模样,“你等着踢决赛。” 高星森微微怔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不久以前章莫退出球队的事情。 那天他有些失望地问陈树生——如果有天我也因为意外踢了比赛,你也是说“知道了”? 陈树生说嗯。 可是真的到了这天,陈树生说的却是,我会尽全力。 高星森轻轻笑了下,“嗯,我相信你,有你在,我不愁上不了。” “嗯。”陈树生接下这句捧杀,跟他说,“我妈明天要来。” 高星森微微一惊,“啊?阿姨要来啊?她有票吗?怎么不提前跟我们说一下。” “没那么麻烦,她过来看两眼就走。”陈树生说,“她一个人无聊,你到时候要是没事可以跟她坐一块儿。” “当然可以。”高星森道,“让她来替补席看吧,在前排视野也好。” 陈树生想说主办方给她排了不错的位置,望着对方期待的目光时却没说出口,他犹豫了几秒,说好。 经一夜休息,“云顶杯”四强赛在第二天上午正式打响,首场是南平附中对战鲤城五中,下午出战的则是榕城一中和三明九中。 上午这场来的人很多,上场的两支队伍都是本场联赛最受关注的球队,如今双强相碰,自然少不了关注。 榕城球队陆陆续续走进观众席,和来看比赛的观众抱着同样的期待,往自大了说这场比赛不是淘汰弱队,而是在给他们挑选最后的对手,大多人都有这个想法,但想法太过遥远,谁也没说出口。 “阿姨这场来不来?”高星森问陈树生。 陈树生坐去他旁边的位置,“不来。” “就下午来?”高星森问。 陈树生:“嗯。” “嘶,”高星森遗憾道,“真可惜,就看这一场,要是我能上就好了。” 陈树生撇他一眼,“她又看不懂,让她看你踢球有什么好处?” 高星森自己也想不明白。 可能就是……想在朋友的家长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四周是球迷躁动的声音,两支球队在这片喧嚣中走上球场,一红一蓝各站一边,裁判把口哨含进嘴里,在一声嘹亮的哨响过后——四强赛第一场正式开始。 “你觉得谁会赢?”卞震问高星森。 高星森看了眼陈树生,说道:“鲤城五中和南平附中比较对标现阶段的曼联和曼城,鲤城五中近两年成绩下滑挺严重的,只能说是祖上豪过,南平附中一直很稳定而且有持续往上的趋势,南平附中的胜率更大,但说不定鲤城五中还有什么惊喜。” 场上两边队伍有节奏地跑动着,整体上压在鲤城五中半场上,周身的观众各自分析着比赛的进程。 “南平踢4321阵型啊,5号是吕覃朝吗?他怎么踢前腰去了?南平这次阵型改动蛮大啊。” “吕覃朝只要让他进攻,在哪儿都不会差,这小子这场踢完就去中甲了吧?听说有俱乐部找过他来着。” “话说,你球踢这么好,没有俱乐部找过你吗?”高星森偏过头对陈树生说。 “有,”陈树生说,“我爸不让去,说工资低还没前途。” “你和队长一样,”卞震插进话题,“前两年也有俱乐部找过他,他也拒绝了,国内足球行业,但凡是家里有点钱或者有其他擅长领域的,都不会参与,除非这人是真的热爱昏了头。” 场上比赛进行到二十分钟,双方比分仍然零平。 只见宽广的球场上南平中场把球组织到鲤城半场,吕覃朝接球传给前锋球员,南平前锋把球带进鲤城禁区,鲤城后卫一个滑铲逼近,球在即将打出的瞬间被铲飞,南平前锋被铲倒在地,似乎是摔倒了什么地方,整个人抱腿蜷在地上,十分痛苦的样子,裁判紧急吹哨喊停,上前判给南平一个点球。 “嘶,看着就疼。”高星森倒吸一口冷气。 “说人家呢,你拉伤的时候不疼?”卞震想着就后怕,“怎么想的受伤了也不说,要真出了什么事你后半辈子不打算过了?” “哪有那么严重。”高星森嘟囔道。 “谁说没有?”陈树生也不悦地看向他。 高星森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搞得头疼,“干啥啊你俩,我这不没事?” “侥幸心理。”两人异口同声。 高星森:“……” 第50章 第 50 章 比赛时间来到三十分钟,目前比分仍然持平,可以看到开场所有时间里,鲤城五中获得控球率要高于南平附中一些,但在强强对决的比赛中,控球率高的队伍往往结果不如人意,现代足球控球率是个谎言,至此仍还看不出哪方胜率更大。 战况十分激烈,双方防线被反复撕扯又重新构建,好几次精彩的门前抢点换更为绝伦的门线扑救,互相攻打防守了半小时有余,比分仍不见变化。 “我靠鲤城五中这遇强则强,”卞震暗暗吃惊,“打其它队的时候也没见这么猛啊。” “就说留着东西的。”徐力说,“双方球员水平差不多,这下拼的是教练和战术了。” 球场上南平锋线连带着中前场球员全部上压至鲤城后防区,吕覃朝拿到球,四周红蓝相交,每个球员旁边都跟着一个或两个另一队的球员,南平大部分球员处在越位位置,吕覃朝几乎毫无传球优势,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往前传球很大可能会丢失球权。 “快回传!”卞震激动道。 “不用。”陈树生轻道,“边路有人有空位。” “边路传过去也要丢,那个人前面两个鲤城的——我靠!牛逼!” 就在一瞬间,吕覃朝几乎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思考,内切向上踢去,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曲线,南平边路球员快速前插,停球射门一气呵成。 台下观众纷纷起身欢呼,在吕覃朝和他队友的庆祝中,比分进入1:0。 “服了……彻底服了,这是真球商。”卞震震撼道,“就他这脚传球,不吹牛,中甲都耽误他了。” “真厉害啊。”高星森感叹完,想起刚刚蒋初问他场上赛况,便举起手机拍了个比分发给她。 陈树生斜过目光瞥他一眼,又不爽地收回来,有意说道:“基本操作而已,有什么厉害的。” “是吗?”高星森收回手机,半笑着看向他,“我觉得他挺厉害的。” 毋庸置疑,吕覃朝这脚传球无论是从脚下技术和临场反应能力还是总体球商来说都是非常出色的。 “……”陈树生脸又黑了两个度,盯着场上欢呼的吕覃朝,像要把人盯出洞。 “陈树生,你身体不舒服吗?”章莫的声音和上半场比赛结束哨声同时响起,“脸色怎么这么差?” 陈树生:“……” 高星森闻声看过去,见陈树生垂下眼,没什么情绪道:“没。” “哪儿不舒服?”高星森关心道,“别和我一样藏着。” 陈树生愈发不耐烦,“说了没有,哪来这么多话?刚刚吕覃朝被人犯规摔出球场,你应该去问他有没有事。” “啊?”高星森没明白怎么就从陈树生跳到了吕覃朝,茫然道,“是吗?我刚刚看手机了没注意,比赛结束了问问吧,严重吗他?” 陈树生咬牙:“……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去问不行?” 下半场比赛很快开始,两队人重新整装投入到比赛当中。 鲤城五中下半场打快攻,节奏之快像是要把对面防线撕烂,南平附中险些没防住,在开场几分钟的时候让鲤城进了一球,可惜经VAR查看,确定越位,进球无效。 比赛到二十分钟,鲤城五中进球,扳平比分,紧接着,吕覃朝带球往前,被鲤城五中后卫铲倒在地,陈树生顺势抬起目光看向高星森,见高星森微微皱眉望着场上,漫不经心道:“心疼了?” “是挺惨的,”高星森道,“他怎么老被犯规,鲤城五中的战术就是盯死吕覃朝吧?” 陈树生阴阳怪气道:“嗯,还有二十分钟结束,你可以等比赛了去哄哄他。” “……哄?”高星森干笑两声,“好奇怪的用词啊。” “你不是就喜欢心疼人和哄人吗?”陈树生道。 “哪有?”高星森盯着场上,懒懒说道,“只对你好吧?” 闻言,陈树生微微一愣,随后极不自然地挪开眼,干巴巴地挤出一个字,“哦。” 场上比分1:1,比赛时间还剩二十分钟,绿茵场上激烈地进行着比赛,陈树生的目光越过前排观众,落在某个背影上。 那晚一别,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他,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因为某些误会的解开而有所改变,陈树生早就料到,他也没指望他们还能回到过去,隔着一条人命,他们不可能再走进对方。 陈树生的目光避开前排的张守植和赵煜来到球场上,只见南平门将险中扑救,拦下鲤城的球,很快又开大脚把球踢回前场,南平前腰接应,带球一条龙过人,再得一分,比分2:1,南平附中领先。 比赛剩余八分钟。 陈树生的目光又不自觉落到张守植两人背影上,明明看不见他们的脸,可他就是觉得,他们对于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鲤城五中并没有用接下来的八分钟扳平或是反超,时间一点一点流走,陈树生对于比赛结果已经心知肚明。 十秒、九秒、八秒、七秒……两秒——裁判哨响,比赛结束!南平附中以2:1的成绩晋级半决赛,鲤城五中止步四强。 “我靠,牛逼!”卞震跳起来挥拳欢呼。 “牛逼南平!牛逼吕覃朝!” “……” 场下充斥着观众的躁动与欢呼,场上穿着蓝色球衣的球员相拥狂欢,鲤城五中球员穿着鲜艳的红色球衣,从场上离开。 恍惚间,陈树生看见那一年他们穿着如此般张扬的球衣走上球场,他和张守植相视而笑,同林昊和赵煜碰拳,又在某个拐角和今天离场的鲤城球员相遇。 比赛已经结束,张守植和赵煜站了起来想要离场,两人转头间陈树生躲闪不及,隔着人海,他们还是一眼看到了彼此。 这一刻到底要怎么来说。 鲤城五中球员已经全员退场,唯一仍还留在场上的只有他们三个。 真是命运弄人。 陈树生先一步垂下眼,离开了观众席。 - “操,南平他们凭什么?”穿着红色球衣的鲤城球员弯腰在洗手台,满面烦躁地把水拍了一身。 “刚刚那球真的不该,如果传我我肯定能进,我那个位置基本没人守,如果从边路绕进——守植?”周义的话戛然而止,只见张守植满身烟味地从男厕出来。 “嗯。”张守植冷冷点头,绕开他们去洗手台。 “你也来看比赛了?”周义对他印象也不怎么好,他和陈树生是一类人——狗眼看人低,但和他还在一个学校,周义没想跟他撕破脸。 “嗯。”张守植淡淡点头。 周义垂下眼,“哎,你也看到了吧?真可惜,如果我——” “跟你没关系,”张守植淡道,“输了就输了,没什么。” 周义似乎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张守植这么平和地跟他说话,微微愣了一下,又想起林昊,“要是你们还在就好了。” 张守植没搭理他。 周义感慨道:“真不是我多嘴,当年的事,都怪陈树生,要不是陈树生你们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林昊也不会……总之,陈树生真是该死,要是当年死的是他——” “周义。”张守植转头凝视着他,面无表情地说,“我们之间的事什么时候也轮到你来评头论足了?” 周义一哽,无奈道:“你怎么也帮他说话了?” 张守植不悦地看着他,沉默了半晌,冷冷开口:“关你叼事。” 本来,本来就该是这样。 当年事出以后,他就应该这样。 而不是把消息往外扩散,任由谣言越走越远,把陈树生逼到转学。 他和陈树生从还不懂得“兄弟”的概念时就认识了,陈树生什么人他怎么会不清楚,一直以来的兵戎相见和单方面的老死不相往来不过是他自己走不出心里那道坎,好像只要一直这样恨着陈树生,心里的痛苦就能分散一点,怨气比难过好受,所以他选择恨他。 他和同学一起指责、批判、鞭策陈树生,扬言如果再见到陈树生就杀了他,他跟所有人说林昊全是陈树生一手害的,说如果死的是陈树生就好了。 可是再次见到陈树生,他却恨他身边的朋友换成了别人。 有段时间,他总会试想另外一种结果,如果当初他能坦然原谅,如果他能再成熟一点,他和陈树生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事实却是,他总是那么幼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把陈树生推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他连恨他的时候都找不到他。 第51章 第 51 章 “下午就是我们了。”卞震没什么兴致地扒拉了口饭,“紧张吗?” “就你每次制造赛前焦虑。”杨安道。 “我听说三明九中踢球不怎么干净啊。”徐力慢腾腾往嘴里塞了口面包碎。 “怕什么?总不能裁判也眼瞎吧?”周远说。 “说不准,”徐力道,“万事皆有可能。” “闭上你的乌鸦嘴。”周远皮笑肉不笑,“真受不了你俩,每次赛前一个比一个怂包,亏你他妈卞震还喜欢内斯塔,内斯塔为你感到耻辱。” 卞震当即拍桌而立,“谁说我怂了?下场比赛谁都不要动,我一个人就可以防死他们!” 徐力:“好。” 卞震:“……” “小森!”卞震见好就跑,高星森刚一瘸一拐走进餐厅,他二话不说便上前殷切地扶住他,“腿好怎么样了?” “你不是早上刚问过我?”高星森一脸莫名其妙,由着他把自己扶到餐桌前。 酒店三楼有餐厅,大家一般都爱出去吃,见下午就要比赛,也就不再往外跑了,一群人围在酒店干净的餐桌前,高星森在人堆里找了两遍也没看见陈树生,便问:“陈树生呢?他不吃饭吗?下午有比赛不吃饭可不行,我叫他去。” 卞震给他拿了盘水饺放在他面前。 “不用不用,陈树生在写题,说等会儿就来。”章莫忙说。 “哦。”高星森起了一半的身子又坐回凳子上。 一群人各自吃着聊着,高星森拿起一旁的筷子,夹了个水饺塞进嘴里,脑子里想着别的。 不过一会儿,陈树生从餐厅门口进来,和以前一样神色淡漠,没和谁打招呼更没和谁说话,只是独自到拿餐的地方拿了盘水饺坐到另一张桌前吃。 高星森的目光跟着他,又听见徐力在旁边说:“陈树生怎么不过来?” “没人喊啊,”卞震道,“他不一直都这样,没人逼他他就不会和我们玩儿,我去叫他吧。” “不用。”高星森搁下筷子,冲卞震一笑,“我去。” 高星森转过身顿了下,又转回来无视卞震伸到一半的手把桌上剩下的半碟开心果给拿走了。 陈树生低头没什么兴致地往嘴里塞饺子,忽的后背让人碰了一下,他回头,见高星森站在身后冲他笑。 “喏,开心果。” 落地窗外繁密的榕树枝丫微微晃荡着,天气阴沉沉的。 陈树生吃饭的动作顿了一顿,高星森把手里的开心果放在他手边,顺势坐在他旁边去。 “干什么?”陈树生有些突兀地问。 高星森也不介意,笑了笑剥开一颗开心果,又把剔透的白色果仁放在手心递到陈树生眼前,“据说吃了开心果就会很开心,试试看。” “……据谁说的?”陈树生冷漠地瞥了眼躺在高星森手心的果仁,伸手拿过来扔进了嘴里。 高星森突然笑了起来,徐徐说道:“高一有次,徐力买了两袋开心果,卞震抢个没完没了,最后两个人不知道哪根筋出错了因为开心果打了起来,卞震一整天没跟大家说话,还以为真闹别扭了,结果卞震晚上实在没忍住,发微信跟我说他开心果噎住了,让我陪他去医院。” “……”陈树生呛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拿过一旁的水灌了口,这才平复下来。 “想笑就笑啊,”高星森偷摸回头看了眼,小声说,“他听不见的。” 高星森笑意未尽,想到什么说什么,“还有一次,我和他们从榕城去南宁看米兰元老赛,到车站过安检的时候排在我前面的人行李箱被检测出有违禁物品,安检员就让他到旁边等一下,结果那个人提着箱子就跑,一群保安去追他,那场面特别震撼,我们几个都看愣了,追了一会儿终于给追上了,然后他当着所有人都面把行李箱打开让人检查,你猜怎么着?” “毒品?”陈树生望着他。 高星森说话这会儿剥了满满一手心开心果,一边递给陈树生,一边摇了摇头说:“结果就是他没带什么违禁的东西。” “那他跑什么?”陈树生扔了颗开心果到嘴里。 “安保也是这样问他的,他说,”高星森停了一下,拍桌大笑,“他说他赶不上车了哈哈哈哈哈哈!” “……”陈树生努力把嘴往下压,没压住。 高星森见陈树生也笑了,心情大好,便跟他继续聊着那次出行,“那次元老赛真是我印象最深的一次,当时接到通知说米兰和国米要在南宁打德比,来的球星里面还有好几个金球,卞震是资深米兰球迷,他喜欢内斯塔,虽然内斯塔没来,但有卡卡、西多夫和其它球员他也满足了,我俩还有球队好几个人一拍即合,当下就订了车票酒店然后买了球赛门票。” “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高星森说。 “发生什么?”陈树生专注地望着他。 “我们刚下车,下一秒就收到通知说,比赛取消。”高星森叹了口气,“说起这个我就来气,主办方太不是东西了,早不通知,我们下车了他知道通知了,耍我们就算了,他还耍球员,卡卡都下飞机了,才知道比赛取消了。” 陈树生皱起眉,“然后你们又原路返回了?” “没,来都来了,钱都花了,只能硬着头皮玩儿呗,出来的时候谁也没做攻略,就想着看球赛去了,几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南宁街头转了几天,跟流浪汉一样。”高星森叹道,“只可惜没看到卡卡,我爸以前喜欢卡卡,还想替他看一眼来着。” “真想看我可以帮你。”陈树生低头往嘴里塞了个饺子,漫不经心说。 “你本事这么大?”高星森笑眼弯弯,“不管怎样你这话可千万别让卞震听到,他要知道你有这本事肯定会跪下来求你的。” 陈树生看向他,“你怎么不?” “我比较矜持。”高星森说。 “哦,”陈树生又塞了个饺子到嘴里,“我那儿有内斯塔签名球衣,他要的话可以找我拿。” 高星森惊道:“我去你开什么玩笑?内斯塔签名球衣也是说给就给的啊?” “我对AC米兰没什么情怀,他要是喜欢拿去就是。”陈树生淡然道。 “说起来,认识这么久都没问过你主队是哪个。”高星森道,“所以你喜欢哪个球队啊?” “没怎么关注过足球了。”陈树生垂下眼继续吃饺子,“以前喜欢曼联。” “那你和奕辰有话聊了。”高星森笑说。 陈树生问:“他也喜欢曼联?” 高星森:“他喜欢曼城。” 陈树生:“……” 吃过饭,大家又各自回房间收拾好东西去休息室集合,熊哥说要给大家最后再讲一遍战术,临比赛前,每个人都听得很认真。 高星森作为伤员,身残志坚,跟大伙儿一块儿坐在旁边听着,他听得心里头痒痒,恨不能马上上去踢一场比赛。 陈树生识破他的情绪,垂眼在手机上给陈母发了两条消息,又碰了碰高星森,跟他说:“我妈到了,你没事的话去接她一下,她不认路。” 高星森求之不得,忙起身说:“行,我这就去,阿姨她现在在哪儿?正门口吗?” “嗯。” 场馆正门口外,几个穿着正装的中年男人恭敬地站在陈母两边,一面笑盈盈地招呼她往里走。她淡淡笑着和几个男人聊着闲话,见高星森瘸瘸拐拐从门口出来,忙挥手把几人喊开,“快走快走,有人来接我了。” 几个人识趣地离开。 高星森记性好,很快认出陈母,他笑嘻嘻地迎上前,“阿姨,陈树生说你不认路,让我来接你一下。” “……我——不认路?”陈母的笑僵在脸颊,很快又化开,“啊对,我不认路,这场馆也是够大的,我都绕了好几圈了都没找到路。” 鲤城体育中心建设之初,陈母往里砸了几个亿,来这儿就跟回家一样,再不济这边的人也该安排几个人亲自来接她,她儿子说她不认路? “是挺大的,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也绕半天,”高星森笑道,“我带你进去吧。” 陈母皮笑肉不笑,“哎,好。” 两人一左一右走进场馆里,途中有几个高层领导见到陈母,扬着笑想要上来打招呼,陈母暗戳戳给人使了个眼神,配合着陈树生演完她的路痴人设。 “小森,你的腿是受伤了吗?”陈母问道。 “哎,”高星森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上场比赛的时候不小心拉伤了。” “那你岂不是上不了下场比赛了?”陈母可惜道。 “对,”高星森笑笑,淡然道,“没事儿,比赛有的是,腿没断就行。” 闻言,陈母微微愣了一刹,随即垂眼一笑,“嗯,是。” 两人走进球场里,高星森领着陈母到替补席坐下,场上的观众稀稀疏疏地到来,纷杂的人声环绕着场馆。 现场预热也有序地进行着,导播室有条不紊地做着准备工作,现场检测人员在草坪上专注地检查着球场状态,两边球员在各自休息室激烈地说着战术安排。 “记住,反越位一定要做好,三明九中最擅长造越位,别怕给对抗,该撞该拦的时候不要怂,硬气一点。” “三明九中球员体型和我们队差不多,水平比咱们高不了多少,这段时间你们辛苦训练我都看在眼里,拿出平时训练时最好的状态,我相信你们。” “加油!” “——观众朋友们大家下午好,不知不觉云顶杯已经接近尾声,四强赛最后一轮榕城第一中学对战三明第九中学,谁能走到最后,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第52章 第 52 章 章莫妈妈握着个拖把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过,姿态很是忙碌。 “儿子比赛,你看不看?”章父把两瓶啤酒搁在茶几上,悠闲地往嘴里塞了一个花生米。 “看那个干什么?影响学习的东西。”章莫妈妈一面说着一面把拖把清洗干净。 正这时,电视机上传来主持人的声音:“现在让我们有请双方球队入场!” 狂躁的音乐声响起,两支球队同时从通道中走出来,场上瞬间被点燃,巨大的声浪从现场砸进客厅。 原先说“影响学习”的人突然靠在拖把杆上一动不动,直愣愣地望着电视机上穿着“榕城一中”队服的少年。 “阿姨你快看,陈树生他们出来了!”高星森激动地指着球员通道口。 “看到了看到了。”陈母微微笑着。 从前都是和大家一起从通道出来,第一次以这个视角看到大家,原来他们每回出来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坚毅、勇敢、充满力量,好像永远有挥霍不完的力气。 陈树生最例外。 他依然是那副冷酷、淡漠、置身事外的模样,好像球赛与他无关,球队、队友、荣誉、输赢通通与他无关。 不止球赛,在面对任何人任何事的时候他都是那副姿态。 双方球队来到绿茵场上,主裁判则站在中圈位置。 高星森望着场上的队友,他们个个精神饱满,充满了热情和力量。 陈树生隔着很远的距离把目光投过来,与替补席上的高星森两两相望着,四周都是混乱的人声,高星森用口型和他说“加油”,而远处绿茵场上穿着黑白色队服的男生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哨声响起——比赛正式开始! 周远最先拿到球,球和脚弓相撞的瞬间周远很快得出思路,转身把球传给张奕辰,三明前锋左右晃动在张奕辰身前,张奕辰侧身传给了周猛,而后退到防守区准备接应。 陈树生在中边路界限位置上下跑动着,他身前跟了一个三明防守人员,估摸着是被下了死令要盯死陈树生,此时此刻正寸步不离地贴着他。 比赛开场几分钟,两边都打得很保守,没有很强势的进攻,大多是同己方队友的传球配合。 “我不太懂足球,小森,你们学校和对面那个谁更厉害一点啊?”陈母盯着场上的情况,向高星森问。 “论个人脚下技术的话,三明九中要好点。”高星森说,“论战术配合的话——也是三明九中更好。” 陈母:“……所以要论什么你们才会更好?” 高星森想了想,说:“论颜值。” 陈母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开玩笑。”高星森淡淡笑了笑,说,“三明九中整体水平更均衡,也更稳定,我们队球员水平有一定的参差,而且特别不稳定。比个人高度,可能我们要好一点,像陈树生,还有我们队长张奕辰以及那个后卫卞震,都算是球队比较出色的球员,但是整体水平不均衡,这场比赛能不能赢,更多的要看场上球员的爆发力度。” 球场上陈树生即将在中路拿到球,这是这场比赛目前为止最具进球优势的时刻,却在陈栩峥出脚传球的瞬间,三明所有后防球员整齐划一地向后跑去,陈树生接到球却只得停止进攻,转而向后传球给队友。 “又是造越位。”高星森叹了口气,“这招他们百用不腻啊。” “我就知道。”场边的熊哥烦道,“又来。” “什么是造越位?”陈母问。 “进攻方传球的人出脚的瞬间,接球的人位于防守方倒数第二人的前面,视为越位。造越位就是防守方在进攻方出脚的时候整体向对面半场跑开,这个时候接球的人就处于越位位置,不能继续进攻。”高星森说。 “这样的话,如果对面一直在你们进攻的时候向那边跑,你们不就一直没办法进攻了?”陈母说,“有什么办法可以攻克这个吗?” 高星森点了下头,说:“有,一是罚球,罚角球、界外球、球门球的时候没有越位限制;其次就是单刀进球,就是不传球,一个人带球跑全场射门;还有就是反越位,这个得看场上球员的观察力和配合了。” 场上三明边锋拿到球,在边路位置纵向冲刺,过掉一连的人,在接近榕城一中小禁区的位置将球传给中路队友,后防四个人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眼看着三明中锋在中路拿到球,卞震眉头一跳,当即铲了过去。 中路仍还围满了三明进攻人员,这一脚解围很有可能成为对方的助攻,张奕辰皱起眉,扬声大喊:“别往中路解围!” 杨安忙的跳起来把球朝边路顶去,总算化险为夷。 “吓死我了。”高星森松了口气,“差一点。” 三明在进攻上显得格外凶猛,防守更是做得滴水不漏,这样下去很容易被对方零封打穿。 三明进攻方很快拿到第二次进攻机会,高大的中锋带着球气势汹汹地冲向禁区,榕城防守方六七个人挡在禁区前,三明中锋只得把球分向边路,眼看球在几番周折后又要回到中路,徐力和旁边三明的进攻球员同一时间跃起来抢球。 只听一声痛叫,徐力抱着脑袋坠了下去。 “我靠!”卞震大叫一声,正欲上前,只见裁判毫无鸣哨的意思,更没打算掏牌,并且三明进攻方很快就拿到球继续了进攻。 “怎么回事?”高星森皱起眉,“禁区内犯规不给牌也要给个点球啊,裁判什么意思?” 徐力从地上爬起来,刚想去找裁判理论,却见对方即将完成射门,他顾不得自己的状况,飞身向前融入防守队伍。 直到拦截下这趟射门进程,徐力才和好几个球员围住了裁判想问个所以然。 禁区内肘击犯规,不鸣哨、不给牌、不罚球,是什么意思? 不想几个人围着裁判问了好一阵,裁判却跟看不见一样推开他们,全然无视他们的申诉。 “操!”周远怒气冲冲地踹了一脚草坪。 高星森心里有了个答案,整体水平不胜、战术配合不敌、现如今加上裁判的不作为——他们输定了。 对于他这个伤残人士来说,现在更令他无助的是他没有办法上场和大家并肩作战。 场上陈树生第二次在三明九中半场内拿到球,只是拿到球的瞬间他就看出这球越位了,他不悦地皱起眉,转身把球传回给另一个人。 “反越位反越位,反越位啊。”旁边有个替补小孩儿着急地喊着。 “很难。”高星森回道,“这种情况下反越位很容易丢球。” 比赛打了有二十分钟,高星森不时给陈母讲讲足球规则,不时有在一边干着急地叹两口气,熊哥在场边手舞足蹈地指挥着,场上比分仍然0:0。 陈树生在中路接到球的瞬间高星森的目光完完整整地落在他身上,他突然想起“云顶杯”小组淘汰赛最后一轮开始之前,那时他们因为找不到新的边锋而成日担忧,然后他用林昊威胁陈树生加入他们球队。 那时候的陈树生甚至不愿意和他们一起训练,把球队每个位置的每个人都吐槽了一遍,比赛时完全不会跟人配合,表面上是粘球,实际他就是不信任大家,也不愿和这群人一起踢球。 他讨厌这支球队。 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陈树生有点变了。 好像是从他们第一次赢了比赛,陈树生松口同意训练,也好像是在场上被人恶意犯规的时候,陈树生替他出头。他有点想不起来了,只知道他再次腾出心思去看陈树生的时候,对方已经不像第一次和他谈起比赛时那样排斥和冷漠。 “陈树生!传球!” 场上周远喊了一声,陈树生抬脚把球传了出去。 高星森靠在椅背上,有些出神地望着穿着十号球衣的男生。 一直以来,他们都是一起上场下场,好像从来他都没有像这样认真地看过陈树生踢球的样子。 陈树生的球风很优雅,无论是停球、传球还是带球都很利落,没有任何累赘的动作,整体跑动速度看起来不算快,却反而很难让人追上。他能在各种四面围堵的情况下做到精准直塞,由于自身身高体型优势,陈树生也从来不惧对抗,带球过人时,他几乎都能处理得游刃有余。 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其实他踢球很干净,场上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 只听场上突然一阵狂欢,高星森猛地回神,见三明九中已经在角球区庆祝起来——刚刚短暂的几分钟里,三明九中锋线前后配合,强势破门拿到一分,场上比分1:0。 “嘶。”高星森无奈捂脸。 待三明的人庆祝完,裁判到中圈发球,比赛重新开始。 只可惜这粒进球几乎让榕城这边的人大大丧失了信心,哪怕是坐在场边的高星森都显出几分丧气。 正是战况焦灼之时,榕城球队又起了内讧,周远把陈树生一把推开,怒声骂道:“你到底他妈能不能传?!” “应该问你到底能不能接?”陈树生不甘示弱地推了回去,同样一脸烦躁,“几次传给你都传空了你心里没数吗?” “你又能好到哪儿去?”周远咬牙骂。 “比你好就行了,”陈树生一肚子火,“把你换下去吧,我看见你就烦,把高星森换上来说不定都能进一球。” “你——” 第53章 第 53 章 “好了!”张奕辰拨开两人,“什么时候了?你们就不能消停一会儿?” 两人互相鄙视地瞪对方一眼,转身向两边散开。 “生生刚刚是在跟人打架吗?”陈母问。 高星森忙解释,“没有没有,他们两个就是喜欢拌嘴。” “这样。”陈母轻轻笑了下。 三明前锋再次拿到球,卞震和徐力同时上前拦截,紧接着,四四五五的人都围了上来,卞震盯着旁边三明准备接应的球员,张开手拦住他,胳膊在无意中轻轻蹭到对方的脸,却闻一声痛叫,身旁的人摔到草坪上,卞震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裁判就已经鸣哨上前,给了他今天的第一张黄牌。 卞震满脸疑惑地摊开手,“我干什么了?” “黄牌给的谁?卞震?他犯规了?”高星森茫然道。 “刚刚卞震哥是在那个人前面伸手了来着,可能不小心肘击了?”旁边替补小孩儿说。 “放什么——”‘屁’字还没出口,高星森余光瞥见陈母,紧急收嘴,换言道,“怎么可能?他哪有这么不小心的?” “怎么回事?”张奕辰跑上前来。 卞震正满面不爽地跟裁判解释他刚刚没有做出犯规动作,见人群围上来,他烦躁地说:“他说我肘击那傻逼,我真没有!我发誓,我要是有半句假话我待会儿就被人踹死行吗?” 刚刚那情况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球上,的确没怎么关注到卞震这边的情况,况且他那个动作的确做得和肘击很相似,卞震有口难辩,一通不起作用的解释过后,他只得咽下这牌。 一张黄牌不足以致命,但也足够限制一个中后卫的防守力度了,譬如在接下来的铲球、抢断、冲撞中卞震没法完全放开,毕竟弄得不好再叠加一张黄牌那他就真得下场了。 甚至接下来的时间他都面临着多次被人身体、言语挑衅,并且为了留下来,他只能咬牙忍下。 “三明这招太贱了。”替补后卫说,“要不把卞震哥换下来,我上去替他出口气去?我不怕吃牌。” 目前场上情况本就紧张,把卞震这个防守核心换下来,不敢想后防会被打成怎样。如果这个时候铤而走险去出口气,别说高星森,卞震自己都不会同意。 “不用。”高星森咬咬牙,气得心脏疼。 上半场还剩十几分钟,比分仍然1:0,只听一声高呼,陈树生再一次在前场拿到球,他矫健地过掉两三个人,看也不看便凭着直觉朝门框踢去。 这球球速极快,三明门将毫无阻拦优势,绕是拼了命地跳起来,也没赶上进球的前一刻。 “好球!”高星森激动地站起来。 “喔——!” “牛逼陈树生!”场上一阵欢呼,榕城球员士气大涨,欲要冲上去围住他。 陈树生却沉默地望着球门框,意料之中地等来了越位的通知。 三明的造越位战术做得太严密,陈树生刚刚那球即便是横线跑动抢点也还是因为半条腿的越位被确定为进球无效,比分仍然1:0。 “真可惜啊,这球打得太漂亮了。”替补小孩儿说。 高星森叹了口气,没说话。 陈母只是一言不发地望着球场,没问什么,也没说什么。 这种攻不能、防不足的状态持续了整个上半场,一直到裁判鸣哨,上半场比赛才在1:0的比分中宣告结束。 双方球员各自回到休息室,熊哥快步流星地赶过去,高星森也想过去看看情况,想着不能把陈母一个人丢在这里,便没有前去。 他和刚刚场上的每一个人一样愤怒、懊恼、烦躁,整个人好像还坐在还没结束的比赛里,胸口直发闷。 他换了口气,转头冲陈母一笑:“上半场结束了,阿姨你渴不渴?我去给你拿个水。” “好。”陈母抿笑点头。 - “操他妈逼!”人还未进,卞震先把护腿板砸进休息室,左脚踏进门时他又重重踹在椅子上,进来的人只闻‘哐当’一声,见那把椅子已经松垮垮的了。 “操他妈裁判眼瞎吗!” “去他妈逼的云顶杯!**踢假球我去你妈的!老子不踢了,操!” “老子刚刚就差被人抱起来扔出场外了裁判是看不见吗!” 骂声一句接着一句,混杂一片。徐力走进门,路过卞震时叹着起捏了捏他的肩膀,又找了个座位坐下。 整个休息室弥漫着愤怒和无奈的味道,大家和以往一样一一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嘴里都咬着脏话。 陈树生沉默地坐在角落,什么也不说。 卞震气不过,又踹了一脚前排的椅子,怒声喊道:“老子发誓我刚刚没有肘击,没有就是没有,我他妈要怎么解释?!” “都知道。”杨安叹了口气,“裁判眼瞎,有什么办法?” “还真让徐力说中了。”周远骂道,“操。” 张奕辰捏着矿泉水瓶,满目愠怒。 熊哥快步走进休息室,不等众人开始跟他抱怨,他先一步急匆匆地说话,第一步是询问卞震:“说实话,你刚刚有没有犯规?我不是不相信你,你就说。” “没有!”卞震怒目圆睁,“我他妈对天发誓!” “好,”熊哥拍拍手,招呼大家安静下来,“所有人,听好了,现在我们都已经清楚,裁判吹黑哨、三明恶意犯规、假摔,云顶杯主办方也没有要理睬的意思,我知道你们都很生气,我现在就一句话,你们还踢不踢?” 休息室一片哗然,无人说话。 “我先声明,没有任何责怪和阴阳的意思,我对这件事也很生气,所以我现在尊重你们的选择,不踢的话我们现在就退赛,收拾东西回学校,我去写申请给云顶杯说明情况,我不确定主办方那边会不会管这个事,但我能做的都会替你们做好。”熊哥说,“我现在就一句话,你们还踢不踢?”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说话,原先信誓旦旦说不踢的人此刻也只是安静地垂着脑袋。 沉默了有半分钟,只听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所有人回头,见卞震说:“踢。” “为什么不踢?”卞震咬牙苦笑,“老子从小组赛一步一步走到这儿,三天两头进医院,吃了那么多苦,就他妈因为一个傻逼裁判就不踢了?” “对!”徐力附和道,“凭什么不踢?我们没有依靠任何不正规手段,全凭我们自己走过来,凭什么这个时候放弃?他算什么?” “我现在相信你是真的喜欢内斯塔了。”周远扯出一个笑,“我投卞震一票,我也踢!就算他们把我腿铲断我也要踢完整场!” “我也踢!”周猛跟道。 “我也踢!”杨安喊道,“今天就要让那个傻逼三明傻逼裁判看好了什么叫做体育精神。” “况且,”卞震垂着脸,抹了把泛红的眼说,“小森还等着踢下一场呢。” 闻言,一直沉默着的陈树生轻轻眨了下眼。 熊哥突然觉得眼睛有点发涩,笑了笑问,“其他人呢?” 章莫两眼通红,笑着喊:“我一个门将没什么好说的,只要你们还踢,我就永远跟着你们!” “我也是!我要踢!” 所有人一致通过,决定继续踢完下半场,唯一只剩陈树生还没有说话,大家把目光投向他,熊哥问:“陈树生,你呢?” 陈树生抬起眼,从容地说:“我踢。” 不仅要踢,还要赢。 嘹亮的哨声叫响球场,下半场比赛——开始。 “杨安!传球!” “回防!” “传中传中!” 咻的一声,球从三明后腰来到三明前锋脚下,他带球晃过两个人,转身传球给队友,队友接球先用回传打乱榕城队的节奏,又再次传回给那名前锋,此时这名前锋已经前插到榕城禁区前不远处,接到球的瞬间他毫不犹豫,直接打门。 榕城后防线狠狠颤抖,所有人冲上前去,但无论如何谁都赶不上这球,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章莫飞身跃起,精准地扑下这一球。 “好儿子!”电视机前章父腾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扑得太漂亮了!” 镜头特写给到章莫,平日里懦弱可欺的小男生满脸坚毅果断,他弯腰把球放在脚下,铆足劲将球远远踢去。 “看到没看到没?我儿子就是帅!”章父乐滋滋地跟章莫妈妈喊道,“随我,随我。” 章莫妈妈嘴角就差咧上天,却仍心口不一道:“这有啥帅的。” 球再次来到三明球员脚下,前场位置,陈树生上前与人拼抢,很快夺得球权,他带球一路前冲,只见不远处一个三明后卫冲过来,从侧面将他铲倒,陈树生摔在草坪上,他想也不想就知道裁判不会为他这一摔鸣哨,干脆自己站了起来,又重新跑进人群去抢球。 “这都不吹?”高星森叹了口气,“把腿铲断就该吹了。” 也许是上半场榕城防得太好,到结束时三明也仅仅只领先一分,三明这边有点急了,以至于下半场比赛中三明的犯规程度甚至要比上半场还要恐怖。 陈树生在对方半场中路、左边路、右边路被轮番铲,只要陈树生一拿到球,等待他的就是被铲。 高星森目光紧紧望着场上,拳头克制不住地在身侧砸了一下,他换了口气起身走到熊哥旁边,“喊停吧熊哥,别踢了,再这样踢下去场上的人都要废一半。” 熊哥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刚刚在休息室问过他们。” “什么?” “我问他们,还要不要继续踢下去。” 场上球从高空落下来,卞震和徐力连带三明几个前场球员同时奋力前冲,三明球员抬起腿踢向球,卞震却是用头去防,对方鞋面尖锐的塑料钉刮过男生的脸颊,一条血痕绽开。 “他们说,为什么不踢?” 第54章 第 54 章 比赛进行到下半场第十分钟,场上比分1:0,接二连三的被造越位和犯规,榕城锋线举步维艰,防线更是无数次濒临溃烂,全靠几个人硬拼,还有半个多小时,现在一切都还不确定,是输还是赢,是回家还是留下来,所有都不确定。 他们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在结果还没出来之前,他们当中的任何人都不会选择前功尽弃,只要还有一丝机会。 周远和三明防守球员在对方底线附近纠缠了好一会儿,球最终滚出底线,榕城获得一次角球机会。 以往比赛的角球一般是由高星森主罚,拼抢和对抗上高星森的确不赶他人,射术却是队里数一数二的,不过现在高星森不在,角球的重任自然就落到陈树生身上。 “陈树生去罚!”熊哥在场外喊了一声。 陈树生抱起球来到角球旗旁边。 先前他们不是没想过这场比赛会进行得很困难,所以熊哥提前训练过大家在角球、界外球以及各种定位球上争取得分机会的能力。 陈树生弯腰把球放在地上,直起身盯着人群密集的球门框看了几秒,随后裁判鸣哨,罚球开始,陈树生不假思索地把球踢出去,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极其坚定的弧线。 两队交织的球门框前张奕辰早已等待多时,他挤开几人奋力跃起,借着脑袋重重把球一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球进了!榕城一中角球破门,打破僵局,场上比分1:1!”解说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 教室后排祁萱紧张的五指攥成拳头,在听清解说声音的瞬间她控制不住地把拳砸在课桌上,老师一个粉笔头扔过去,她连忙捂住即将兴奋大叫的嘴,笑意却从眼里流露出来。 “好球!!!”高星森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牛逼队长!牛逼陈树生!” “我们他妈终于进球了!!!” “啊啊啊啊啊啊!” 场上穿着黑白色球衣的少年狂奔而去,所有人兴奋地喊着笑着,像要把球场喊裂喊破。 终于,终于。 终于在长达一个小时的恶战后他们拿到今天的第一分。 比分持平,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就要看谁能先一步冲破平局,至少就目前来看,榕城一中并不完全处于劣势位置。 “还有机会,”高星森两手紧紧捏着裤子,目光灼灼,“陈树生反越位意识很好,但是大家专注防守一直没人跟他配合,现在比分打平更多的重心要放在进攻上,只要再进一球,我们就能赢。” “陈树生这脚助攻是真的厉害。”后边儿的替补说,“那球过去对面门将根本防不到。” “对,他这脚基本是奔着进球踢的,就是没人助攻可能都能直接进球。” “奕辰哥的助攻也很厉害……” 陈母克制着内心的骄傲,平静地望着场上。 场上他那令她骄傲的儿子正在球场边路被人踩了一脚脚踝,所幸对方不算用力,他很快站起来,陈母沉默了一会儿,说:“虽然我不太懂足球比赛规则,但是我看你们说的话,这个裁判是不是有点偏向另一个队啊?” “何止一点。”高星森无奈道,“简直就是对面的第十二个球员,完全不管我们队的死活,刚刚怕你生气没有说,陈树生已经被恶意犯规不下十次了。” “这样。”陈母狭长精明的双眸微微眯了一下,若有所思着。 比赛时间剩余二十分钟,比分仍然1:1,双方战况十分焦灼,两边都有点急,不断的推进和回防,打得十分激烈。 在最后二十分钟,榕城一中的缺点暴露得一览无余,先是周猛和陈栩峥两个边卫的前插不足,锋线无人配合陷入僵局,其次是陈树生和周远的配合仍然存在很大的分歧,两个人都比较粘球,组织传控全靠张奕辰撑着,这样下去他们很难再在剩余时间里拿到进球机会。 陈树生在边路逡巡时,一个三明的后卫笑嘻嘻凑上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语气嘲讽他说:“勾践同学,还要越多少次位?” 这位后卫引用“越王勾践”的典故,表达了对陈树生多次陷入越位陷阱的嘲讽,非常形象,也非常欠揍。 陈树生皱起眉,拳头骤然捏紧。 “给你们机会不中用啊。”那后卫笑说,“是脚软吗陈同学?要不下去把你们那个伤了的中锋换上来?他来兴许都能进俩。不对,他不是踢中锋的吧?瘦得跟猴一样哪能踢中锋,不过就他那传控和盘带技术,也就只能在锋线等着吃吃饼。” 陈树生原想忍的,毕竟刚刚那么对次被人犯规他都忍了。 他很清楚目前他是场上对三明威胁最大的人,所以有人三番两次侵犯挑衅他,想激他拿牌下场。 但是对一个连场都上不了的人说这样的话,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高星森向来尊重每一个对手,凭什么这么说他。 陈树生咬紧牙,捏起拳头走近他,正这时,肩膀突然让人一撞,他烦躁地回头,见周远跑过来。 “嗯,是,”跟在两人身后的周远挤进来,咬牙笑了一下,“你踢得最好,把裁判买通了全场比赛就靠犯规和黑哨拿分搞半天也才进一球。” “你——” “你什么你?不知道的以为你们学校的长跑队来了,除了跑跑步没看出来你们在干什么?真爱跑步买台跑步机回你们学校慢慢跑,说你们长跑队都是侮辱长跑,跑得这么慢,我从前场到后场了你才出禁区,将来找不到工作去抢劫警察都不用追。” “操——” “操什么操?也别玩挑衅这一套了,说得还没我有攻击力,有时间不如去看看你们那没用的前锋是怎么被我们后卫堵死在禁区前面的。” “走了,陈树生。”周远喊了一声,朝着中场跑去。 陈树生盯着那个被怼得哑口无言的三明后卫看了两秒,擦过他身旁时冷冷说了一句:“看好了,足球不犯规要怎么踢。” 两边矛盾彻底激化,剩余的二十分钟双方几乎都往死里在踢。 到底谁能再拿到一分,到底谁能继续走下去,走进决赛。 仅仅只用二十分钟,一切见分晓。 “卞震!传球给周猛!”张奕辰大喊一声,卞震抬起头找准人,快速把球传了出去,围在他周身的三明球员当即向后追球,球又从周猛脚下到了张奕辰脚下,张奕辰找着空位把球传给陈栩峥,又由陈栩峥传回给徐力。 两边僵持了十分钟,比分仍未有变化。 “还剩十分钟了。”坐在高星森身后的替补小孩儿说,“再进一个啊!” 高星森同样紧张地望着场上,大家受了那么多委屈,吃了那么多苦,这场如果不赢那就太憋屈了。 卞震整个人有些昏沉,他从没觉得那场比赛像今天一样漫长,一次又一次的拼死防守让他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都大大下降。 眼看着球被带到前场,他短暂地扶住腿休息了几秒,接着后背被人重重拍了一下,传来徐力疲惫的声音,“坚持住,校超一卫。” 卞震扯嘴笑了一下,直起身拽过衣领抹了把汗,又重新投入到比赛中去。 高星森垂眼看了眼时间,还剩七分钟。 1:1,还是1:1。 “坚持住坚持住,还有七分钟,别进攻了先防好,哪怕1:1结束也还有加时,千千万万别再让对面进球。”替补小孩儿说。 场上却并不依照他所期盼的样子在进行,他们非但没有停止进攻全身心专注防守,还开启了更为猛烈的进攻。 又过去一分钟。 “陈栩峥、周猛前插套边!” 中场位置张奕辰喊完,立马传球给了周远。 周远拿到球后飞速带球前进,陈栩峥和周猛依照张奕辰的话提前插到前场位置。 另一边陈树生在一横排的防守人员中开始横向跑动。 “我靠……”替补小孩儿瞪大眼,“我靠我靠!有机会!” 高星森控制不住地站了起来,两眼紧紧望住场上。 周远独自带球过半场,过掉一个又一个人,速度又快又猛,陈栩峥和周猛则跟随周远的节奏在边路位置进行干扰,陈树生紧跟三明防守人员做好反越位并且等待接应,场上陷入一片紧张。 还剩五分钟。 高星森两手发颤,一动不动地望着场上。 身后的替补小孩儿也一个接一个站了起来,“我靠!陈树生位置不越位,就是现在!远哥传球!” 只闻身后一声大喊,球从周远脚下飞出去,同一时刻,陈树生立刻将横向跑动转为纵向,以极快的速度朝前冲刺,此时任何造越位对他无效。 陈树生无所顾忌地抢到球,三明防守人员见此一拥而上,榕城中前场包括后卫全部人都冲上来给陈树生开路。 还剩四分钟。 陈树生晃过两人最终停在十二码区,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他抬腿踢向球。 球脱离地表冲上半空,三明防守人员同门将一跃而起,这几秒仿佛过去了好长时间,只闻“哐当”一声,场上骤然响起一阵爆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球进了啊啊啊啊啊啊!” “球进了!场上比分2:1榕城一中领先!这支不被看好的球队再一次创造了属于他们的奇迹!”解说的声音从世界各地各种电子设备中传出来,场上场下场内场外在这同一时间沸腾燃烧。 “赢了赢了赢了我们要赢了!”高星森瘸着腿跑向熊哥,忘乎所以地跳到他背上。 场上穿着黑白色球衣的少年抱做一团,尖叫和狂欢淹没了长久以来的疲惫与苦楚。 “我靠老子要哭了!我们真的真的要赢了!” “老子没白拼!去你妈的三明九中!”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陈树生喘着气转过身,身旁是同样疲惫的周远,在震耳欲聋的喧闹中周远看向陈树生,他突然毫无征兆地笑了出来,冲陈树生伸出一个拳头。 陈树生鄙视地望着他的拳头,却把自己的拳头怼了上去。 周远笑得更厉害了些,陈树生嫌恶地撤开手,却在同一时间,两人不约而同地对着三明球员单手下压,做出一个“安静”的嘲讽手势。 他仍记得第一次见面,他们相看两厌,在后来在训练当中,两人更是恨不能掐死对方,一直到这场比赛开场他们仍还对彼此感到厌烦和嫌恶。 此时此刻,两个最讨厌彼此的人肩并肩,对他们最不值得尊重的对手送上嘲讽。 “妈的他们要庆祝多久。”三明九中球员烦道,“他妈还没结束呢。” 比赛剩余三分钟,补时三分钟,总有六分钟。六分钟时间,场边人员心脏提到嗓子眼,紧张与不安地注视着大家。 在短暂的六分钟里,竟有两次都险些让三明九中拿到机会,高星森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反复鞭策了一遍,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六分钟里他看了几十次时间,还剩五分钟,还剩四分钟,还剩三分钟,还剩两分钟,还剩一分钟…… 咻——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赢了!我们赢了!” “牛逼我靠!”高星森跳了起来。 陈母提前几分钟已经离开,替补席只有高星森和一群替补的小孩儿,他和几个小孩儿抱作一团,突然间,他见一群黑白色影子从场上冲过来。 “小森!我们赢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看到了吗小森,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在还没来得及反应时,他被一群人抱住举了起来,只见无数双手支在他的身体上,他整个人腾空飞起,人声鼎沸中摄像头尽数转向他们,一切嘈杂和喧闹全都成为背景,他们是此刻唯一的主角。 “我靠放我下来!我不想死我还要踢决赛!” “我们赢了!” “赢了!” “安静”手势:2012年皇马对战巴萨的西班牙国家德比中,c罗因多次拿球遭到主场球迷的嘘声,进球后在巴萨主场(诺坎普球场)做出“安静”手势,示意“诺坎普安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4章 第 54 章 第55章 第 55 章 这一场喧闹持续了很长时间,人群久久地相拥在一起,张奕辰退到人群之外,确定这会儿是下课时间以后,直接给祁萱打了个视频过去。 卞震指着自己脸上的伤口骄傲地跟大家炫耀,所有人你一言我一句说得脸颊通红,高星森一边笑一边同大家聊着。 陈树生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淡淡地看着。 “我他妈不开玩笑,这场比赛是我这辈子踢过最爽的!妈的一群犯规的干不过我们!” “我刚刚都紧张死了,陈树生这球真是太他妈帅了。” “三明那边卫刚刚还挑衅我说别踢了回家写作业去,我靠这下谁写作业?谁写?到底谁写?!” 高星森的视线从人群里移出去,落在陈树生身上。 陈树生正低头跟人打电话,另只手捏着个矿泉水瓶,一面跟电话里的人说话一面慢腾腾地拧上瓶盖。 高星森刚起身走过去想找他搭话,陈树生就站起来看向了他,两人面面相觑几秒,高星森一乐,“你先说。” “我妈在那边会议厅,我去送送她,你去不去?”陈树生说。 高星森点点头,说:“好啊。” 高星森跟大家道过别跟着陈树生走出这片喧嚣,直到走出球场走进球员通道,整个世界才像被切割了一般安静下来。 “陈树生,你刚刚也太厉害了。”高星森笑嘻嘻地凑上去,“幸好是你,如果是我的话那球肯定又越位了。” “嗯。”陈树生淡淡应着。 “你有哪儿受伤没?我看刚刚你被犯规挺多次的。”高星森撇撇嘴,“不过依你的脾气,被那样搞居然都没跟人打起来。” 陈树生瞥他一眼,“打了谁来踢?” “那也不能就那样任人欺负。”高星森不满道,“要不咱们待会儿偷偷去堵三明的人,跟他们打一架。” 陈树生有些无语地皱起眉,带着高星森走进一条安静的通道,“你小学生吗?” “那不然怎么办?你们上场比赛吃的亏就这么算了?”高星森不满道。 “不用,”陈树生淡道,“有人收拾他们。” “谁啊?”高星森不信云顶杯主办方还会在赛后给他们讨个公道,眼看着两人已经走到一个挂着‘莲花厅’的门口,奇怪道,“不过阿姨怎么会在这儿啊?她又迷路了吗?” “迷路?”陈树生打开会议室的门,熟悉的愤怒的女声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我砸了一个亿进来,就是为了看你们找一个没有任何职业道德的裁判和一群没有体育精神的球员来踹我儿子玩?!” 高星森:“……” 陈树生:“。” “李董,你听我说,我们事先真的不知情,我们也不知道令郎也在。”一旁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焦急地解释着,“现场工作人员都是下面的人招的,我们真的不知道。” 另个男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地推开他,忙说道:“这件事的确是我们疏忽了,李董,您看怎么办?” 高星森直觉自己刚刚应该被欺骗了些什么,呆愣地站在一旁,久久没说话。 陈母的目光望了过来,她一见陈树生和高星森站在门口,忙收敛了脸上的怒气,冲高星森一笑,“小森啊,你怎么来了?” 高星森:“……” 陈树生很没良心地开口:“别装了,我忘跟你串通了。” 陈母瞬间对陈树生拉下脸,“……” “怎么办别问别人。”陈树生接上刚刚的话,“我妈不了解足球赛事,不知道怎么判罚,怎么做你们心里有数,裁判、球员,现场参与犯规的工作人员任何一个没有得到应该的处罚,这件事都不算完。” “走了,妈。” 高星森总算明白陈树生为什么说他小学生了,跟有钱人比起来,他想的解决办法的确不值一提。 - “我靠简直不可思议,我们居然闯进了半决赛。”卞震仰面躺在床上,整个人如同浮在大海一样飘飘然的,“哎小森你说,咱们要是决赛也一不小心赢了,那我们就是这一届云顶杯的冠军队了,我靠,我靠太他妈美好了。” “怎么还没睡着就开始做梦了?”高星森笑着起身拿了个创口贴,“把你脸上的伤口贴一下。” “我不贴,”卞震扭过身,“这是我的战绩。” 卞震对这个伤口表现出极其强烈的喜爱,还翻翻找找好半天找到欧冠0203赛季AC米兰对战阿贾克斯比赛中内斯塔满面鲜血的战损图和自己脸上那道不足五厘米长的小疤拼在一起发了朋友圈。 朋友圈众人纷纷表以“钦佩”。 高星森笑了笑把创口贴放回书包,突然想起好像快到卞震的生日了。 “你生日快到了,”高星森问,“想要什么?” “随便送送得了,生日这玩意儿,一年一次的,又不是什么大事。”卞震淡道。 每个人的生日都是一年一次,高星森的每年一次卞震没有一次不提前好久认真准备,到了卞震自己,他总说不是什么大事。 高星森垂眼看着手机,戳进微信,目光扫到陈树生的头像时,他突然想起什么,眯起眼笑了笑,“今年给你一个厉害的。” “什么厉害的?”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高星森点进陈树生的聊天框,给他甩过去一个卖萌的小猪表情包。 不过几秒,他收到那边的回复。 【,:?】 高星森低头在手机上敲敲打打,发过去一条:【你那件内斯塔签名球衣卖不卖?】 陈树生回复得十分果断。 【,:不卖。】 【男人要有担当:……你不都愿意送人?怎么不愿意卖?】 【,:没这习惯,要么送人要么留着。】 也是,高星森琢磨着,陈树生不缺钱,对于球衣这种情怀类收藏品一般是送人或者自留。 他思忖半晌,继续打字。 【男人要有担当:你行行好,习惯一次。】 【,:谁要买?】 【男人要有担当:我。】 【,:你不是喜欢拜仁?】 【男人要有担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拜仁?】 【男人要有担当:卞震月末生日,想送他。】 【男人要有担当:行吗?卖我吧,求你求你。】 聊天框安静了一会儿,高星森耐心地等待着,那边总算弹过来一条。 【,:可以送你。】 高星森微微顿了一下,抿直的唇向上挑起。 【男人要有担当:不用,你按市场价卖我就行,我攒了挺多零花钱。】 【,:要市场价去二手平台买,不用找我。】 【男人要有担当:二手平台容易买到假的,跟你买我放心。】 【男人要有担当:求你了陈树生,卖我吧卖我吧,只要你肯卖我让我做什么都行,上刀山下火海,我高某在所不辞!】 【,:……】 【男人要有担当:怎么样?行不行?】 【,:没诚意。】 【男人要有担当:什么?】 【,:当面来求。】 - 深夜十一点,高星森一瘸一拐走到酒店一楼大厅。 大厅左侧有一个宽敞的休息角,整个休息角由一张宽大的圆形沙发围起来,沙发中间有几张精美的玻璃桌,陈树生就坐在沙发一角,安静地靠着沙发靠垫闭眼假寐。 高星森只一走进沙发,陈树生便睁开了眼,昏暗的灯光下,两人隔着一张桌子互相看着对方,谁也没有说话。 作为先发恳求的人,高星森很自觉地越过桌子走到陈树生旁边坐下,提着他从房间带出来的几袋薯片,“薯片,都给你。” 陈树生垂眼扫向薯片,“我不吃薯片。” “好吧,”高星森又把薯片收回来,“你今天踢了这么久比赛一定很累吧,我给你捏捏肩。” 他说着甩开薯片单腿跪到沙发上,不管陈树生乐不乐意就把手摁在对方肩膀上,一下一下捏起来。 高星森下手没轻重,这俩下差点给陈树生肩膀捏错位,陈树生咬牙推开他,骂道:“滚开。” “不好意思下手太重了,我轻点,别动,我按摩很有一套的。”高星森继续把手搭上去。 酒店的中央空调散着热风,陈树生下楼时只穿了一件短袖,高星森的手覆在他肩膀,隔着单薄的布料他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手温。 “这个力度合适吗?”高星森小声问。 陈树生不太自然地咳了一下,“随便。” 高星森的手顺着他肩膀滑下来,动作很轻很缓,仿佛只是为了感受,完全没有任何力度,陈树生甚至觉得他根本没在按摩。 “高星森。”陈树生咬牙喊。 高星森像是刚刚回神般,迟缓道:“啊?怎么了?” “手拿开。”陈树生冷道。 “是不满意吗?那我再给你捏捏腿。”说着高星森蹲下/身俯在陈树生身侧,两只手掐在陈树生小腿去。 “踢球最累的就是腿了,你小腿这儿都撞红了你自己知道吗?”高星森手心轻轻蹭过那道红印,一点一点往上捏。 “滚开,不需要。”陈树生烦道。 “别啊,你今天要不好好按一下明早起来准腿疼。”高星森一面说着一面站起来,“再给你捏捏大腿。” 高星森无知的双手一点一点不顾阻拦地往上爬,陈树生两眼一颤,在他捏到大腿最后一寸的时候猛地摁住他的手。 “干嘛?”高星森茫然地看向他,“是太重了?” 陈树生:“……” 陈树生咬牙切齿地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扔在一边,不耐烦道:“滚远一点,再碰我就把球衣撕了。” “……”看来这招行不通,高星森汗颜。 “那我给你——”高星森的目光扫到酒店门口一个身影,“诶,那不是吕覃朝?” 陈树生看也不看,抱着胳膊冷声说:“出去打个招呼?” “别了,”高星森望着门口,“他旁边还有人,我不认识。” 隔着一道玻璃,酒店门口穿着卫衣和短裤的吕覃朝站在一旁抽烟,旁边站着个比他稍稍高出一点的男生,两人有说有笑地靠在一块儿。 高星森还想说点什么,却见那个男生突然勾住吕覃朝的脖子,低头凑了过去。 “我靠!”高星森一惊,猛地喊了出来。 陈树生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玻璃门外一个男生搂着吕覃朝的腰,专注地吻着他。 第56章 第 56 章 “穿这么少,生病了没人照顾你。”倪奇恩轻轻抚了抚他发尾。 吕覃朝淡淡笑了下,“你不是回来了。” “回来不是看你生病的。”倪奇恩叹了口气,脱下外套裹在吕覃朝身上,“你这样我在学校真的放心不下。” 吕覃朝轻轻一笑,“哪有那么严重。” “让你照顾好自己就这么难?你们体育生都这么爱逞能吗?”倪奇恩无奈道。 吕覃朝哼笑一声,回敬道:“你们美术生都这么事儿精吗?” “我靠!他们转过来了!”门里休息角的沙发上,高星森一把摁住陈树生的脑袋,带着他缩进桌子后边。 陈树生烦躁地抓住他的手,一脸不耐烦,“你有病吗?” “我靠,太着急了不好意思。”高星森忙缩回手。 门口两个人你侬我侬好是甜蜜,桌子后边高星森则蹑手蹑脚地探出一双眼睛,很快又跟做贼似的缩回来,跟陈树生报告战况:“他们还没转回去。” “……不是,我们躲什么?”陈树生烦道。 “不知道,刚刚有点急。”高星森干笑两声,尴尬道,“但是躲都躲了,现在起来就更像偷窥了。” 陈树生无奈,干脆一屁股坐地上,高星森还在有一眼没一眼地观察门外情况,陈树生盯着他看了一阵,突兀地开口,“吕覃朝是同性恋?” “啊,对。”高星森忙里抽空给陈树生回了一声。 陈树生皱起眉,“你早就知道?” “嗯,知道。”高星森说。 “那你跟他凑那么近干什么?”陈树生眯起眼。 “这有什么?我以为你是同性恋的时候不也跟你凑挺近?”高星森满不在意道。 陈树生:“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高星森看向他。 陈树生哑然,好半天才别扭地憋出一句,“总之不一样。” “榕城同性恋挺少的,我第一次见两个男生接吻。”高星森小声说。 陈树生望着空落落的沙发,不知在想什么,“所以呢?” “有点惊讶。”高星森笑了下,“但也不是不能接受,感觉和异性接吻没什么不一样。” “哦。”陈树生眼眸轻轻地垂了下来,目光落在高星森的后颈。 昏暗灯光下那一小片皮肤显得异常白皙光滑,像酒店门外挂在天际的月亮。 “高星森。”他似乎自己也没反应过来,就这么唐突地喊了对方。 “嗯?”高星森回过头来,“怎么了?” 陈树生看着他的眼睛,稍稍沉默了半晌,说:“你以后离他远点。” “谁?” “那个姓吕的。”陈树生说。 高星森微微顿了一下,笑道:“别这样,不要歧视同性恋,大家都是普通人。” 陈树生:“……谁跟你说我歧视同性恋了?” “那你干嘛这样说?”高星森道。 陈树生咬牙,“总之你离他远点。” 虽然不懂陈树生为什么这样说,但总归是他提出的一个要求,高星森顺杆往上爬,“那我照做了,你能把球衣卖我吗?” 不想陈树生真的很爽快地应了下来,“可以。” “我去,你看他这么不爽啊,为了让我离他远点不惜摒弃你的原则?”高星森惊叹道。 陈树生:“……” “你俩是不是有过什么矛盾?我高二的时候卞震也不让我跟周远玩儿来着,他俩有段时间矛盾不小,后来误会解除了,大家都是好朋友了,有矛盾得及时说清楚——” 陈树生忍无可忍:“闭嘴。” “自己开价,钱和收货地址发过来,明天给你寄过去。”陈树生说完站起身,回头望他,“滚回去睡觉。” “好!” - “我靠你们都知道了吗!”徐力举着手机从看台一路狂奔冲到球场。 周远不耐烦道:“……知道什么?你他妈直接说。” “上场比赛的裁判和三明全体参与犯规的球员全部被判罚五年禁赛!” “什么?!” “真的假的?!” “我靠给我看看,怎么回事?”周远忙踢开踩在脚下的球,伸手抓过卞震的手机。 “‘云顶杯’四强赛第二轮三明第九中学部分球员涉嫌踢假赛,裁判屡次助纣为虐,各受处罚五年禁赛!我靠云顶杯官方发的!”周远不可置信地念完,“这是真给罚了吧?” “我的妈要不要这么爽啊,本来赢球已经够爽了,这群狗比赛后居然还被罚了,老天开眼了老天开眼了啊!” “怎么突然就给处罚了?早的时候没发现?上半场比赛结束就该给个说法了,既然主办方那边已经纵容三明把比赛踢完了,按理说应该是就这么默认了啊,怎么突然又放起马后炮来了?” “难道说主办方突然良心发现了?” “不像。”卞震摇摇头,转头问高星森,“小森,你觉得呢?” 知情人高星森看向一旁专心练拉球的陈树生,“我觉得——这背后必有高人相助。” “高人”陈树生颠了两下球,利落地踢球进框,随后擦擦汗,转身离开训练场。 周远见此喊住他:“哎,陈树生,你去哪儿?” “上厕所,”陈树生淡道,“要跟你打报告?” 周远:“……” 经上次四强赛后,陈树生和周远两人的关系也算是彻底破冰,不说多么友好的相处,至少相较以前要缓和很多。 “罕见啊,”卞震摸着下巴,“有生之年竟然能看他俩正常说两句话,果然,能让人团结的方式就是拥有共同的敌人。” 高星森腿伤已无大碍,目前正在恢复训练,距离“云顶杯”决赛还有一周多,对于高星森说来说还算友好。 “不用我陪你上?” “上厕所不用搞这么暧昧。” 厕所门外传来两道男声,陈树生微微一蹙眉,听出吕覃朝的声音。 “陪对象上厕所不是你们高中生都爱做的事吗?” “是你们大学生爱做的,走开。” 陈树生低头系好运动裤松紧带,转身出门,和吕覃朝撞了个严严实实。 “不好意思。”吕覃朝颇有礼貌地说。 陈树生没应,径直走出门到洗手池洗手,镜子里映上一个男生的身影,陈树生淡淡扫了一眼,看出是昨晚在酒店门口和吕覃朝接吻的人。 男生穿着浅褐色毛衣,身形笔直修长,白白净净的,挺帅。 陈树生性子一向很淡,对大多数事都没太大兴趣,偏偏在看到门外的人时,他突然对某种很幼稚的东西产生了兴趣。 他放缓洗手动作,不过一会儿,吕覃朝走出来。 见到陈树生他也并不打招呼,只淡淡扫了一眼,便绕开他到另一个洗手池去洗手。 陈树生微微挑起眉,主动搭话,“路易——吕覃朝?” “啊?”吕覃朝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你喊我?” “不然喊谁?”陈树生莫名其妙。 吕覃朝淡淡一笑:“……没,挺意外,你还会主动跟人说话。” 陈树生透过镜子看到门外的男生正很有耐心地望着吕覃朝的背影,一副痴汉的模样。 “嗯。”陈树生拧好水龙头,面无表情地跟吕覃朝说:“刚刚训练不知道弄了什么东西进衣服,挺疼的,你能帮我看一下吗?” 吕覃朝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质疑地看向他:“我?” “也没别人了。”陈树生面色如常。 吕覃朝一向不爱拒绝人,无奈一扯嘴,“行吧,在哪儿?” 待吕覃朝走到他身前,陈树生唇角微微上挑,低声说:“肩膀附近。” 吕覃朝把陈树生左肩的衣服翻起来一点,专注地帮他找那个所谓弄进去的东西,陈树生则盯着镜子里门外那人的目光,看他那副痴汉脸变成黑脸,这才打住,“好了。” “弄掉了?”吕覃朝松开手,不记得自己有把什么东西弄掉。 “嗯,”陈树生毫无诚意道,“谢了。” “没事。”说完,吕覃朝转身出了厕所大门。 果不其然。 “他是谁?” 那人说完,陈树生默默挑眉。 “榕城一中的。”吕覃朝平静地回他。 “榕城一中的你怎么认识?你刚刚跟他干什么?凑那么近。” “就比赛认识的啊,没干什么,他说他衣服里有东西让我帮他弄一下。” “他不能自己弄吗?干嘛非得你来,还凑那么近弄。” “你别这么敏感行吗?我平时训练比赛还免不了跟人身体接触,那我要不要也干脆别踢球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那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四强赛开始之前的一场训练中,吕覃朝说高星森可爱。 此时陈树生在两人渐行渐远的谈话中拧开水龙头,嫌弃地拍了拍吕覃朝刚刚碰过的自己的地方,弯腰又洗了一遍手,嘴里的语调却轻松愉悦,像是小孩儿学舌一般,兀自重复道:“可爱。” 真幼稚。 真幼稚啊陈树生。 幼稚的陈树生掏出手机,见高星森给自己发来消息。 【男人要有担当:你那件球衣不会是落场版吧?】 落场版球衣顾名思义是指球员上场穿过的球衣,价值相当之高,市场价格更是高出天际,这类球衣大多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都是不愿转手出售的,所以不仅贵,还很难很难买到。 陈树生低头打字。 【,:不是。】 【男人要有担当:那就好那就好,否则把我卖了也买不起,是哪个赛季的啊?】 【,:0607赛季欧冠决赛。】 【男人要有担当:……0607赛季欧冠决赛?!】 07年,卡卡的巅峰时期,传说中一人带飞全队的上帝之子带领AC米兰夺得那年欧冠冠军。球衣的价值会因为某些重要赛事往上波动,如果是0607赛季欧冠比赛,没有个四千块都拿不下来。 【男人要有担当:算你狠。我出4500。】 【,:地址。】 高星森给他发过去一串地址,又附上一句,【你要是不急的话晚点寄我吧,等比赛结束再寄,我现在人不在家怕太长时间不拿给退回去了。】 陈树生顿了一下,打字:【你家没人?】 【男人要有担当:嗯。】 第57章 第 57 章 随后,高星森发过来一条转账消息。 【男人要有担当向你转账4500。】 【男人要有担当:钱先给你,你后面寄我。】 陈树生从那条“嗯”里回神,盯着转账信息看了半晌,点进去摁了退还。 【男人要有担当:退还干嘛?你不会打算不收我钱吧?咱们说好了是买不是送啊,虽然这点钱对你来说不重要,但咱们尊重买卖交易,你可不能这样。】 陈树生没看消息,慢吞吞地在网购APP里翻找着,找到一个标价4500的鼠标,然后看也不看商品性能品质,随手便把订单发给了高星森。 【,:进去付款。】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陈树生不太愿意跟高星森做交易,更不想收他的钱,但他没想去破坏掉一些规则和他们俩现如今的关系尺度,所以他退还高星森直白的转账,又发送了他委婉的订单。 就此,点到为止。 【男人要有担当:这样啊,行。】 【男人要有担当:但是这个牌子的鼠标是出了名的烂,除了贵一无是处,你确定你要这个?你要买鼠标的话我比较推荐Razer。】 【,:……付款就是,哪来那么多废话。】 【男人要有担当:好。】 【男人要有担当:付了。】 【男人要有担当:你还在厕所吗?】 陈树生看了眼厕所闭合的隔间门,闷头打字:【不在。】 同一时间,高星森的消息发送过来。 【男人要有担当:我也来了,你等等我。】 不过几秒,又接上一条。 【男人要有担当:噢,行吧,那我自己去了。】 高星森把手机揣进兜里走进厕所,和“不在”厕所的陈树生完美邂逅,隔着几步远,两人面面相觑。 陈树生:“……” 高星森:“……” 高星森禁不住一乐,“不是不在?” 陈树生挪开眼,胡乱说道:“手机落厕所了,又回来了。” “哦,”高星森看破不说破,忍着笑道,“行吧。” 高星森探出手指挠了挠眉梢:“那你等我会儿吧,咱俩一块儿回去。” “上厕所要等什么?”陈树生说完,让开高星森走出厕所。 高星森撇撇嘴,独自走进隔间。 直到上完厕所出来,高星森弯腰到洗手池洗手,身前的镜子又映上陈树生的身影。 说好不等的人抱着胳膊靠在墙上,毫不避讳地盯着镜子里高星森的脸,一副毫无耐心的模样。 水花溅在衣角,高星森没忍住,垂头笑了起来。 陈树生不悦地眯起眼,转身走了,高星森忙拧好水龙头跟了上去。 陈树生不动声色地放缓脚步,任由高星森跟上。 “高星森。”陈树生淡淡喊了一声。 “嗯?” “你和你大伯住一起?”陈树生问。 高星森顿了一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是不是?”陈树生继续问。 高星森却是说:“上次在面馆你听见我说话了?” “嗯。”陈树生点头。 “没有,”高星森挠了挠脖子,“你也看见过,我跟那家伙见面能打起来,要真住一起还得了。” “那你跟谁住?”陈树生问。 高星森稍稍沉默了一会儿,笑说:“跟我自己呀。” 走廊很安静,有那么一瞬间陈树生好像都能听见高星森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很平静很冷淡的的节奏,带着某种怕被发现而强撑镇定的心虚。 其实他还有好多话想问,可是在看到对方总是用一个接一个看似平静无谓的笑来淡化某些情绪时,他突然觉得,好像只能到这里了。 他想问的、想听的、想做的,只能到这里了,不能再往前,往前不是真相和事实,是高星森在心口强垒起来的城墙。 他讨厌这种感觉。 好像他终于鼓起勇气去倾听一些什么,可是对方却不愿开口,偏偏他也没有追问的身份和资格。 “所以——”陈树生刚刚开了口,高星森便匆匆说起另个话题。 “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吕覃朝和他男朋友了。” 陈树生没应。 “他男朋友长得还挺帅的,斯斯文文的一看就像搞艺术的。”高星森笑了笑,“你看见没?穿黑色毛衣那个。” 陈树生就罢,跟上他的话题,“……嗯,他穿的是褐色。” “噢,可能是记错了。”高星森无害地挠挠脑袋,“你也看见了?是不是挺帅的?” “就那样。”陈树生随口道。 “我觉得挺帅的。”高星森说,“要是在我们学校高低也得是个校草。” “……” 转话题就转。 能他妈别提那个痴汉了吗? 陈树生咬咬牙,烦道:“人家男朋友你念念不忘什么?” “我哪有念念不忘?就随口说说。”高星森道,“你别造我谣,我第一次看见你也觉得你很帅,也跟卞震这样说过。” “第一次见我?”陈树生挑眉看向他。 “嗯,我刚复学回来那天,”高星森看他一眼,说道,“我跟老常办复学手续的时候,你就坐在我旁边帮语文老师改卷子。” 陈树生侧回头,“我没印象。” “你肯定没印象。”高星森说,“我弄完东西回班才听卞震他们说你是新转过来的,还以为你是明星来我们学校拍电影的。” 陈树生:“……” “别不信,我真这么问他们的,主要当时还有几个女生拿着手机在那儿偷偷拍你,我还打算去找你要个签名拿去卖来着。”高星森笑起来。 陈树生垂下眼,作不在意的模样,“哦。” 高星森笑了笑,问道:“我呢我呢,你第一眼看见我的时候也觉得我帅吗?” 陈树生看向他,又回头,似乎真的思考了一下,“没,觉得你傻逼。” “啊……”高星森仰头叹道,“不公平,你怎么能这样想?” 他看见高星森的第一眼。 和高星森的时间线相差无几,是在他帮语文老师改完试卷回教室时。 同桌是个话痨,什么都爱和他讲,也不管他听不听回不回。 他刚坐到位置上,同桌就跟他说:“高星森回来了,你肯定不认识,就我们班那个踢足球的,你来之前他是我们学校校草,长得可帅,学习也还不错,你看见没?” 没看见。 但是整个班就他的位置上最闹腾。 坐在靠墙中间位置,身边围了十几个人,还有别班的。 一群人嘻嘻哈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把中间的人围得死死的,他是在上课铃响人群散去时看见他的。 男生懒洋洋地靠坐在位置上,脸上挂着他一贯灿烂的笑容,指间一支水性笔来回转动着,陈树生看过去时,他正停下和前面女生的话,明媚的目光向他看了过来。 只一眼,陈树生收回眼。 笑起来粲然明媚,很可爱很漂亮,看上去像是学生时代一周换两个女朋友的小混混。 这才是他对高星森的第一印象。 然后从那一天到今天,他也没见这个“小混混”交过一个女朋友,原来是个纯情的小男生。 想到这里,陈树生偏过头笑了一下。 “笑什么?”高星森看向他。 “谁笑了?”陈树生嘴硬道。 高星森:“……墙笑的。” “那你问墙。”陈树生错开他,快步往前走了。 高星森:“……” - “云顶杯”决赛在即,两队训练量都有所增加,赛前的一个星期里大家都过着训练吃饭睡觉三点一线的生活,忙碌、疲倦,却又充满斗志。 最后这场比赛谁都清楚结果,奇迹不会再有,实力上巨大的悬殊终究不会一次又一次避让他们,但榕城一中并不因此丧气和灰心,哪怕让他们去踢一场必输的比赛,对于已经凭借多次奇迹走到最后一步的他们来说,都是莫大的幸运。 比起更多球队,他们是幸运的,这毋庸置疑。 比起这场比赛的输赢,更让他们难过的是,这或许是他们十一个人的最后一场比赛。 球队三分之二的人都是高三生,这场踢完之后就不会再参与学校的任何训练和比赛,对于每一个普通中国学生来说,高考和学习才是第一,高□□队将成为每一个在高一时怀揣满腔热血来到校队的人的必经之路。 天气越来越凉,大多人已经不再只穿单薄的球衣训练。 “鲤城是不是比榕城冷点。”卞震抱着胳膊搓了搓,“我怎么这么冷呢?” “是你训练偷懒了。”徐力道,“你看人小森就穿一件也没说冷。” 十来度的天气,高星森只穿了一件深蓝色卡尔美长袖衫,下身搭高弹裤配运动短裤。 他脚下跟着一颗皮球,从中圈熟练地绕过一个又一个障碍物到门前打门。 “恢复得不错。”周远笑着跟他击了个掌,“这样踢着疼不疼?” “没感觉。”高星森笑笑,颠球到半空,转身凌空抽射,轻松完成一记漂亮的射门。 “好球!”远处的卞震大喊一声。 “陈树生!”高星森停稳球往后退了两步,冲远处的陈树生喊道,“接球!” 说罢,他一个长传把球踢了出去,另一边的陈树生从容地停住球,上下两颠,又给踢了回去。 “这停球,牛逼。”卞震叹为观止。 高星森抱着球跑去找陈树生,贴近他小声说:“现在差不多了,你可以寄了,比赛完回学校我就能去拿。” “嗯。”陈树生淡淡擦了下汗,看了他一眼,又说,“你是第一个跟我买球衣的人,可以送你一件签名球衣当作赠品。” 高星森顿时两眼冒光,“真的假的?!” “嗯,”陈树生侧回脸,拉了两下脚下的球,“随你要不要吧,拜仁的。” “拜仁的!”高星森忙拉住他的胳膊,满眼崇拜,“你别告诉我还是莱万的?” “莱万都转巴萨多少年了还念念不忘。”陈树生说,“不是他。” “你太伤人了。”高星森捂住心脏,作一副伤心样,“所以是谁的?” “穆勒。” 陈树生一说完,高星森整个人都蹦了起来,眼里冒出耀眼的光芒,“陈树生!你简直神通广大!” 陈树生烦躁地吸了口冷气,“……正常点。” 高星森平复下来,满面欣喜地问道:“我不能白要你东西,还是一样,你开价我跟你买。” 陈树生皱起眉,不悦道:“都说了是赠品,爱要不要。” “我知道你不缺钱,但这个赠品太贵重了,”高星森挠挠脖子,“我不能白收,或者你开个其它的条件,只要我能办到,我都在所不惜!” 陈树生挑起眉,“条件?” “嗯嗯!”高星森两眼发亮。 “好,”陈树生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先记上,等我想好再说。” 第58章 第 58 章 最后剩下的两队被分在两个不同的训练场,训练时间并不会碰面,高星森再次见到吕覃朝,是在中午吃饭的时候。 同样是在酒店三楼的餐厅,吕覃朝和倪奇恩并肩走进门。 “高星森。”吕覃朝先一步开口跟他打招呼。 陈树生手中的筷子顿了一顿,朝吕覃朝看过去。 倪奇恩原本钉在吕覃朝身上的目光嗖的一下又转到陈树生身上,带着戒备和不爽。 “吕覃朝,你们也放了?”高星森笑着同他打招呼。 “嗯。”吕覃朝点头。 高星森看向倪奇恩,嘴角带笑,“这位就是——” “嗯。”吕覃朝勾起嘴。 “哦——”高星森调侃似的对他笑了笑。 刚一笑完,一旁的倪奇恩半笑半不笑地对着陈树生说:“一直盯着人看不好吧,这位同学?” 陈树生又看向他,目光里同样充斥着不悦,“看你了吗?” 倪奇恩咬牙,“……你他妈看的老子对象。” 陈树生无谓道:“是吗?” 倪奇恩:“……你有病?” 陈树生不说话,低下头继续吃饭了。 高星森尴尬地挑起眉,忙解释道:“不好意思同学,我朋友他没有恶意,他就是跟你开玩笑。” “是吗?一点都不好笑呢。”倪奇恩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又见陈树生有一眼没一眼地注意着高星森,嘴角不禁勾起笑。 “小同学,你也是榕城一中的吧?”倪奇恩冲高星森伸出手,“你好啊,我是覃朝的男朋友。” 陈树生眯起眼,用余光看向倪奇恩的手,只见高星森眼睛一弯,松开手中的筷子把手递了过去,“你——” 陈树生赶在他前面把自己的手凑了上去,紧紧握住倪奇恩的手,冷冷道:“你好。” 倪奇恩眉头一挑,笑说:“我跟这位同学打招呼,你急什么?还没轮到你呢。” 陈树生不甘示弱地望着他,语气阴冷:“需要你打招呼吗?” “……”高星森呛了一下,忙拉住陈树生,小声劝道:“你怎么这样说?” 倪奇恩不怒反笑,握着陈树生的手紧了几分,“需不需要你说了不算吧?还是说你是他什么人呢?” 陈树生不悦地皱起眉,同样重重回握,“和你有关系?” “哦,”倪奇恩看懂了,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嫌弃似的拍了拍,“这样啊。” 陈树生的目光跟一把长刀一样砍在倪奇恩身上。 “玩够了就走。”吕覃朝叹了口气,“别乱招惹人。” 倪奇恩果然收起玩味,冲吕覃朝笑笑,说好。 吕覃朝领着倪奇恩到他们身后的桌子吃饭,高星森松了口气,抬起头却见陈树生的位置正对着倪奇恩,两人隔着一个过道盯着对方,一个满面玩味,一个紧紧皱眉。 倪奇恩夹起一片青菜喂到吕覃朝嘴边,陈树生用眼神说:痴汉。 倪奇恩用眼神回敬他一句:怂比。 “陈树生,”高星森喊了喊,见他不应,又接着喊,“陈树生,陈树生!” 陈树生盯着倪奇恩给吕覃朝喂菜到嘴里的动作,眉头紧紧锁起,嘴里不咸不淡地应着,“有事?” “别看了。”高星森移位到旁边座位,挡住陈树生的视线,“你之前认识那个人吗?怎么感觉你们有仇一样?” “不认识。”陈树生垂下眼继续吃饭,“看他不顺眼。” 高星森只是笑笑,并不指责他,还从自己碗里夹了一块撕掉皮的鸡肉放进陈树生碗里,好声道:“好,那就不看。” 内斯塔签名球衣加免费赠送穆勒签名球衣,陈树生现在就是高星森的祖宗,祖宗说什么都是对的,哪怕陈树生说刚刚那人是他前世宿敌高星森也只会说一句“那他真该死”。 - 一周时间匆匆过去,长达一个多月的“云顶杯”终于也走到了尾声。 这天是个阴天,现场工作人员拿着器械为草坪做检测,榕城一中球员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穿上印有学校名称的队服坐在休息室里听熊哥讲解战术。 一切的一切都来到了尾声,本届云顶杯全部赛事、这群人的高中足球生涯、包括高星森和陈树生意外的羁绊,到这里,都要开始画上句号。 最后一场比赛要比之前的比赛更为隆重,甚至增添了赛前采访环节,两队各派出一人接受采访,其实就是说一堆赛前垃圾话。 南平附中派出的是吕覃朝,榕城这边则是张奕辰。 明亮的房间里,张奕辰被几架摄像机围着,手心捏着一只话筒。 主持人提问说:“那么你们此前有想过会走到最后一轮比赛吗?” 张奕辰从容地举起话筒:“想过是肯定的,但是并不坚定,对于那个时候的我们来说,就只是想想。” “好的,关于榕城一中在本届云顶杯中的发挥,观众一致发出惊叹,同时也对榕城一中的期待升至更高,最后这场比赛你们是否会有压力呢?又或者说如果这场比赛输了,你们是否会觉得可惜?” 张奕辰沉默了一会儿,想起最初加入球队时。 他是第一批进队的人,也是球队表现最出色的球员,当时的他并没能意识到加入足球队会给他带给什么,成长、锻炼、或者荣誉?的确都有了,但是真要说起来,这些好像都不是让他最为刻骨铭心的。 坐满榕城球员的休息室里,大家猜测着张奕辰会说些什么垃圾话来鼓舞大家,却见屏幕里的张奕辰微微笑了一下,把话筒举到唇边,温柔又认真地说起来。 “会有压力,对战南平附中这种强队,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但是……在这几年的足球生涯中,除了当下所获得的成绩,我觉得更为珍贵的是一起并肩作战的队友。” “所以,下一轮比赛,无论输赢,都是我们的荣耀。” 张奕辰抬起眼,听见一声哨响。 咻—— “观众朋友们!您现在看到的是第五届‘云顶杯’校园足球联赛最后一轮比赛——榕城第一中学对战南平师大附中,黑马球队和球场霸主,究竟谁能拿下本届‘云顶杯’的冠军呢?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裁判响哨,“云顶杯”决赛正式开始。 张奕辰在中场拿到球,快速传给边路的周远,周远拿到球并不急着进攻,转身回传给陈栩峥。 锋线上有了高星森,进展得要舒服多了,这一点两个边锋体会最深。 高星森本人也因为上一场的未上场,在本场比赛表现得更为活跃,前锋、中场、后卫每一个位置都发挥得相当好,只可惜他们对上的是南平附中。 临上场前大家还抱有一丝希望,以为可以像此前的几场比赛一样踢出奇迹,然而事实却是他们在90分钟比赛的前一个小时被南平附中攻进三球,而他们却一球未进。 0:3。 南平附中的水平大家都有目共睹,吕覃朝作为队内核心影响着南平附中整个队的节奏。起初榕城一中想用限制吕覃朝的办法来打乱对面节奏,然而后防人员却鲜少有机会能防住他。 吕覃朝的过人技术和陈树生相当,两个人的整体水平不分上下,但双方后卫水平不同,就导致了吕覃朝一个小时帽子戏法,而陈树生屡屡被断。 “边路打门难度本来就大,加上南平后防盯得太死,踢了一个小时我就没见他们漏过人,他们但凡漏一下陈树生都有机会了。” “传中才是陈树生现在最好的选择,但是就目前这个情况,传中难度不比直接打门轻松,除非森哥自己在中路抢球。” 这俩替补小孩儿说完,身侧另一个替补摸着下巴说道:“按现在这个比分,我觉得也没什么继续进攻的必要了,陈树生可以回撤到后防去防那个吕什么,争取少被灌几球。” “陈树生前锋有什么防守能力?” “我去你没见过他防守啊?前两场他断下了几个定位球你没看见吗?还有上场那个铲球,干净利落,裁判想吹都吹不了。” 进攻和防守仍然一如既往地进行着,南平附中整场都压得很高,榕城一中没什么进攻机会,多数时间都在防守,前锋几人也被迫参与到防守当中。 吕覃朝在边路拿到球,陈树生直接从中场前插到后防区,双方前锋没什么碰面机会,但这场被压得太死,陈树生和吕覃朝已经不是第一次打了照面。 “你觉得那个吕什么能过掉陈树生吗?”替补席上一个男生问。 “悬。” 陈树生和吕覃朝两人在边路位置相对而立,吕覃朝持球做假动作来晃过陈树生,脚速极快。陈树生身体微弓,专注地盯着他球的动向,眼看对方接应球员就要上来,陈树生两眼一眯,找准时机伸脚一拉球,成功断下吕覃朝。 “好球!”替补席欢呼道。 两位边锋的恶战还没有结束,陈树生拿下球权以后很快转身回撤,吕覃朝则飞速追向陈树生,四四五五的人朝着他们的方向围上来,只见吕覃朝侧身一个滑铲,两人齐齐摔在草坪上。 同一时间,陈树生单手撑地,把球传给中路的高星森,随后利落起身,看也不看一旁摔在地上的吕覃朝便朝着前场跑去。 “真帅这起身。”替补席的小孩儿乐道。 高星森接到球后很迅速地往前带去,见周身四五人包夹心知没有优势,便传球给周远。 这样僵持了十分钟,直到比赛还剩二十分钟,比分仍然是0:3, 比赛还剩十八分钟时,榕城后卫在半场犯规,留给南平附中一记直接任意球的机会。 经过一番交流,任意球由南平中锋主罚,场上二十几个人聚集在榕城球门框前,每个人都拉着一两个人,犯规位置距禁区太近,这球的威胁性极大,即便已经被攻进三球,但他们不想放弃任何防守的机会。 陈树生伸手拦在吕覃朝身前,吕覃朝也不断伸手把他推开,两人贴得极近,坐在南平附中观众席的倪奇恩不悦地站起身,兀自喊道:“怎么还抱一块儿去了?!” 又见两人各自不爽地看向对方,让本就相近的距离生出几分暧昧,隔远了看不出两人脸上的表情,却能看出意外出现在这两人身上的暧昧,倪奇恩忍无可忍,“要亲上了!” 随后,南平主罚手扬腿踢球,所有人跳了起来,原本暧昧的两个人互相毫不留情地把对方一推,章莫没来得及触到球,只见周远一个头球救下这球,球滚落在人群中。 此时球仍然停留在榕城禁区内,威胁不亚于定位球。 高星森连忙挤进人群抢到球,卯足劲把球向前场边路解围,同一时刻,所有球员迅速归位。 ——开赛前很多人问他们,这是一场必输的比赛吗? 对战南平附中这种重量级强队,这难道不是一场必输的比赛吗? 他们从没人否定。 谁都知道,这就是一场必输的比赛。 但是所以呢? 输赢并非竞技场上最终的答案,就像张奕辰说一起并肩作战的队友才最珍贵,同队几年,走到今天这一步,无论输赢,没人有遗憾。 球远远地飞来前场,陈树生在边路抢到球,眼看他就要在门前射门,南平门将飞身扑向近角,完全将其封死,然而他只是借此骗过门将,见对方重心已落,他又飞快把球往中路带,南平后卫急忙来到门前铲球解围,在所有人以为他必将向最具优势的门框左侧打门时,他却只是做了个假动作又骗倒一群后卫。 同一时刻,高星森飞速前插过来,在所有人起身重新防陈树生时,陈树生转身传球给高星森,高星森触球的瞬间大家已经全来不及防守,只见四四五五的人冲他跑过来,高星森眼匆匆一抬眼,怼着南平球门框用力一踢——球进了! 比分1:3,榕城一中拿到本场比赛的第一分,全场躁动起来,场上球员抱做一团。 他们没有过多庆祝,一球的打入给了榕城队十足的信心,大家更为专注地投入到比赛中,似乎试图要用这十几分钟去反转,去逆转某些东西。 “回防!”张奕辰大喊一声。 人生中的每一个阶段,似乎都有一些不明不白的荆棘,有的人选择止步不前,有的人却拼尽全力,前者叫懦弱,后者叫傻气,十七八岁,正是傻气的年纪。 所以今天,他们十一个人同样也会拼尽全力,去输。 眼看南平右边锋带球来到榕城球门框前,卞震极为迅速地跑向他,眼下形势不好,卞震两眼一眯,向下滑去。 就在脚尖即将铲到球的瞬间,卞震恍惚了一下,目光里座无虚席的体育馆化作过往很多日在学校训练场奔跑的画面,他突然想起采访结尾张奕辰说的话。 “这是本届云顶杯的最后一轮比赛,你有什么想对你一直以来共同前进的队友说的吗?” 张奕辰的目光像湖水一样温柔澄澈,他说:“希望不管过去多少年,我们将来想起这天,仍然充满希望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