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母子作恶手册》 第1章 第 1 章 十三岁的止善被指婚给耄耋之年的周四爷。 出嫁那日正是小王爷裴砚川带兵出征之时。 殷红的鲜血淌进鲜红的喜服,少女纤细的四肢被手臂粗的铁索捆住,轿夫每行一步就发出悦耳的声音。 像驼铃的声音。 裴砚川骑着战马从轿撵旁经过,听到动静的止善蠕动着瘦弱的身躯,用下颌艰难地撩开轿帘。 少年将军,手持利刃,英姿飒爽。 止善呆呆地看着裴砚川渐行渐远的身影。 “他是你未来的姐夫!你怎敢对他起妄念!” 白夫人的声音将止善拉回灰暗的现实。 她颓废地瘫坐着。 三日前,她的母亲白夫人将她许给周四爷做继室。 那是止善第一次走出地牢,第一次见到外面的阳光,第一次遇见登门拜访的青玉王,裴砚川。 阳光打在止善身上,她一时有些恍惚,险些站不住脚。 好俊的小公子。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周四爷立即找到白夫人。 老态龙钟的周四爷高坐在主位,满头银发,声如洪钟。 “苍苍白发对红妆,海棠梨花生怨怼。还未成婚,就敢觊觎外面的男人。白家若有心嫁女,就该打断她的手脚。” 几名下人旋即将轮椅抬了上来。 跪坐在堂下的止善用极低的声音喊了一声“阿娘”。 白夫人沉默半晌,表情漠然。 “依四爷的,挑断她的手筋脚筋。” 止善霎时僵住,像条巨虫向着白夫人的方向爬去。 她一边颤抖一边嗫嚅。 “不要……” 院中的圆月映射出弯刀的冷冽,鲜血喷洒在止善脸上,躯体上的鲜血如汩汩泉水涌出,像盛开的海棠花,衬得止善的皮肤白皙如梨花。 她从始至终未喊过一句疼。 白家人说她该,她就该。 十五年前,中原收妖四家族之一的白家夫人外出降妖后失踪了两年,回来时已怀有身孕。 止善在白夫人腹中待了两年才落地。 从此,她成了白家的药人,像老鼠一样在地牢里活着。 十五年后,中原动荡,天子式微,北方的周家迅速崛起。 四大家族联手讨伐失败,白家最先收到了来自周家的战书。 白家嫁女是最周全的处理方式,可京中的贵妇淑女们只知白家有一嫡女,端庄典雅,自幼便与青玉王裴砚川定了亲。 如何嫁得? 却不知白家次女已在阴沟里生活了十几年。 和止善一同出嫁的还有白夫人的承诺和她的命书。 “阿娘,我想要那日那位小王爷。” “他是你未来的姐夫!你怎么敢对他起妄念!” 白夫人厉声呵斥,止善目光清澈地看着白夫人。 “我就要他。” 白夫人低头对上躺在地上四肢尽断,如臭虫一般的止善。 她的眼神坚定而明亮。 废人一个了,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刚思此,相师说过的话忽然在白夫人的脑海中闪过。 命带煞气,生来邪骨,天生恶种,不得往生。 “好。如果你杀得了周四爷,那我就能说服小王爷娶你进门!” 血渗过轿撵从城内滴到城外,裴砚川盯着地上的血,正欲上前被副将见轻拦住了。 “殿下,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 裴砚川自顾自上前,见轻追上来继续劝。 “今日出嫁的这位不是白以柔小姐。前几日白家宗亲过继了一个庶女给白夫人。” 原本佝偻着身体的止善缓缓直起身,碗口粗的伤口不再渗血,如巨虫般趴着。 放在手心本应平整的命书不知何时被攥出折痕。 百死百生,诸神厌弃。 止善的眼底平静无痕,稚气未脱的小脸白净得如白玉。 无暇也无辜。 “这命书我认一半。” 第2章 第 2 章 一顶花轿,一名嬷嬷,几个侍女便是止善所有的嫁妆了。 “她若做出任何对白家不利的事,即刻斩杀。” 行至殷都城外时,白夫人的叮嘱不时出现在张妈的脑海中。 “一个四肢尽断的废人,需要我这老婆子用心盯着?” 张妈是白家的老人了,修为虽算不上高手,但对付寻常妖物不是问题,现在让她贴身盯着止善…… “水……” 气若游丝的声音传来,张妈不耐烦地回头瞥了眼后佯装没听到,竖起耳朵继续听仆人们聊天。 “坟山,怎么取个这么晦气的名字?” “它原是殷都的神山,叫玟下山,可最近几年不太平,好些进山采药的村民就没回来,事情传开后就被喊成了坟山。我们快些走吧,都说山里有大妖。” “有人吗?给我一点水……” 这次不止张妈,其他人也听到止善嘶哑虚弱的声音。 他们对视一眼,竟无人理会。 “水……” 张妈翻着白眼拿着水囊上前,掀开轿帘却见止善在问。 “你们刚在说山里有妖?” “这不是姑娘该担心的,捉妖人以擒获九阶大妖为毕生使命。” “没意思,要做就做妖王,收尽天下妖,杀光收妖人。” 止善说话的口吻平和,张妈愣住数秒后笑出声,旋即将水囊的水尽数倒在地上。 “姑娘,你先想想往后的日子怎么熬吧。”说罢又同随行的家丁吩咐,“到周家后,你们把二姑娘的陪嫁都送我房间去!” 止善面色煞白,皲裂的双唇看不出一点血色。她的喉咙艰难地滚动几下,一连几天没有喝过一滴水。 好渴…… 像盘着一团火。 她倔强地盯着张妈说,“你是奴,我是主。” 张妈嗤笑一声后将水囊踩在脚底下,踩进黄沙中。 “我是奴,你亦是奴。” 不消多时,远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桀骜不驯的身影最先闯入队伍中。 “我老子又娶老婆了?” 仆人恭敬道,“是的,厌慈公子。” “我看看长什么样。” “不可公子,她是您母亲。” “让开。” 张妈正欲阻拦就被一股强大的戾气弹开,轿撵重重地砸在地上,一柄出鞘的长剑毫不避讳地掀开轿帘。 止善看到一个身穿大红佛头织锦蟒袍的少年正直勾勾地盯着她,剑眉星目,倨傲的眼神冷得如吹进来的风。 体型欣长,有种逼人的凌厉,周身透着危险的气息。 止善瞪大双眼,楚楚可怜地盯着周厌慈。 对视两秒后,周厌慈收了剑,敛了目光。 “挺好看的小丫头,可惜是个残废。” 周厌慈跨上马疾驰而去,两名侍卫策马追上。 张妈心有余悸地望着周厌慈远去的背影,腹诽道。 “小小年纪,好强的内力。” 止善如牲口般被抬到周家,也是在见到周四爷那一刻,她明白,白夫人没想过让她活。 “瞪我?” 周四爷用食指挑起止善的下颌,止善满眼戒备,像一只被砍断四肢的小狼狗。 “跟你明说了吧,你不能活着走出这,你是白家献祭给我的……” 话未说完,止善竟扑上前咬住周四爷的手掌,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滴滴往下掉,任凭张妈如何拖拽打骂,她都不松口。 “他娘的。” 周四爷一脚将止善踹开,低头见掌心竟被扯下一块肉,眼底的凶光如恶犬看到还温热的肉。 “来人!”周四爷厉声道,“把我为夫人准备的见面礼抬上来。” 那是一个半人高的狗笼。 “四爷息怒。” 张妈忙不迭地鞠躬道歉,余光瞥见蜷缩在角落的止善,小心翼翼道。 “这贱奴没学过规矩,如果冒犯了四爷,您不必顾及白家。” 张妈是白家的奴,作为奴才首选要维护白家的利益,止善从出生起就是弃子。 说罢,张妈大步上前,揪住止善的头发,抬手就是几个巴掌。 “如果她不幸死在四爷手上,你一定要确保她断气了再来回禀我。” 和白夫人的对话再次出现在张妈的脑海里。 “如果还吊着一口气怎么办?” “你送她一程。” “张妈,这有一些二姑娘的日用品和衣裳布料。” 侍女的声音打断了张妈的回忆,她的目光从止善消失的方向收回。 几分钟前,止善像牲口一样被周四爷拖入狗笼,然后消失。 “她用不上,都送我房间吧。” “是。” “听闻四爷单小妾就娶了二十几个,可整个院子却冷冷清清的。” 张妈摇摇头,嘀咕一声,活不成了。 第3章 第 3 章 止善疼习惯了。 在白家的十几年里,她像只老鼠一样活着,纵然被练得皮糙肉厚还是会疼到浑身抽搐。 阴冷的地牢距离地面约十丈,腐臭味和腥味直冲天灵盖,比起止善待了十几年的地牢有过之而无不及。 少女的四肢被铁索捆住挂在墙壁上,全身骨头似乎都被敲断了,只剩皮连着筋,碎骨扎进血肉中了,仿佛有无数只虫子在啃噬。 好疼…… 这是第几天了? 止善像只待宰的小猫,柔弱道。 “求老爷饶命。” “现在知道求饶了?” 止善还穿着出嫁时的嫁衣,还是那抹艳丽的喜庆,身上阡陌纵横的刀伤触目惊心。 特别是胸口被弯刀剜出的窟窿。 “求老爷饶命。” “知道我纳的妾室都在哪吗?这,还有这。” 周围挂着数十具被折磨得变形的尸骸,被剥了皮的,泡在水里的,被掏心挖肺的,被放干血的…… 人骨、兽骨、还有十几间密室。 “少女的血是最好的滋养品。” 周四爷拿尖刀在止善面前比划。 “我本想把你的眼睛也挖出来,但你这张小脸长得好看,毁了可惜。” 周四爷的刀顺着止善的肩胛滑到胸口,刀尖没入血窟窿,周四爷伸长了舌头贪婪地舔舐着徐徐冒出的血滴子。 好似那是一个泉眼。 止善咬紧牙,半晌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再往下两寸就是心脏了。别怕,我不会杀你,我要把你送到玟下山。” 止善止不住地战栗。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 好疼…… 许久,止善再开口时,声音依旧是那么轻柔。 “原来你才是那个大妖。” 周四爷笑而不语。 止善仰起头,后槽牙被生生咬碎,血顺着嘴角流下。 远远看去一老一少似乎保持着某种危险而暧昧的姿势。 “是不是以人为引练功更有效果?” “外人只知我一百五十岁却不知我活了两百年。” “原来如此。” 饱餐一顿的周四爷眯着眼,缓缓抬起头,他的半张脸泡在鲜血中,完全成了吃人的恶鬼。 周四爷走后,止善像个活死人一样掉在半空,脚下是形状各异的刀具。 “疼。” 如果疼痛会致死,止善应该死过几回了。 杀了他,你就能逃出这里,嫁给那日的小公子。 一个念头在止善的脑海里不断壮大。 胸口撕裂般的疼竟让她异常清醒。 好疼…… 过了好久,原本被挑断的手筋脚筋宛如被浇灌的藤蔓,有股炽热的热流誓要将断开的一切严丝合缝地重新衔接起来。 血滴下来的声音如时间缓慢地进行着,一个个声音从地面传来。 “世人惧妖,畏妖,杀妖,其实人心才是最大的妖。” 止善顺着声音寻去,骸骨下放着数不清的铁笼,里面锁着的各类山精。 灰兔张嘴吐出一句人话。 “诸侯壮大,天子为借捉妖家族之力牵制,竟给了他们军权。各捉妖家族中,周家的兵最少,但实力最强,究其原因还是周家背后有妖。” “周家手上有门徒,有兵,如果说要反,没人不信。” “我们本是玟下山中修炼的精怪,周四爷借妖之力把我们俘获,那时的玟下山称为人间仙境都不为过。” 山精们叽叽喳喳地讲。 止善身上的血不流了,周四爷还没回来。 约莫过了有三四天,外面忽然传来笨重迟缓的脚步声。 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他的身上被捅了几个窟窿,血染红了他的衣裳。 饶是如此,那一头的银发仍十分显眼。 周四爷踉跄地走向止善,抬起头,一双眼睛赤红阴鸷,他咬着牙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 “逆子。” 第4章 第 4 章 周四爷捡起铁锈斑斑,还沾着血的弯刀对着止善的胸口刺去,止善痛呼一声。 “别怕,我杀的人多,手稳。” 周四爷安慰道,俯身用牙齿生生撕下一块肉,一张血盆大口如秃鹫贪婪地咀嚼。 “你的血倒是与旁人不同。” 止善浑身战栗,冷汗混入血液中,她两眼一黑,险些疼晕过去。 突然,正在大快朵颐的周四爷倏地抬起头,警惕地盯着止善。 “敢出卖我,让你死。” “我,不敢。” “我先挖了你的眼睛才能确保我的安全。” 周四爷抬手,精怪们的惨叫声起此彼伏。 原来,他在抬手间竟剜掉了精怪们的眼睛。 还想下手,外面已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只眨眼的功夫,周四爷便推开其中一间密室消失了。 一个影子不紧不慢地出现在地牢,手上的长剑仿佛被拖拽的猎物,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铿锵声。 来人冷冽倨傲的双眸中杀气毕露。 止善朦胧中渐渐看清了他的模样。 是周厌慈。 周厌慈径直走到止善面前,深邃的眼睛凌厉阴寒,还未开口就听到止善的求救。 “救我。” “白家的人?” “救我……” “他藏在哪?” 止善愣了两秒迅速反应过来,勉力一笑。 “你弑父。” “他藏在哪?” “救我,我告诉你。” 周厌慈狐疑地盯着止善。 眼前的少女不过十三四岁,一双眼睛清澈无辜,如被雕琢过的五官嵌在白皙的脸颊上,美而不自知。 周厌慈的目光一路滑到止善的胸口,还冒着血滴子的伤口让他握剑的手紧了紧。 “他在那,求你救我……” 周厌慈的目光从止善脸上收回,迟疑片刻后用力捏住她的下颌。 “敢骗我,我先杀了你这个废人。” “不要杀我。” 周厌慈对上了止善的眼睛。 她的眼眸如刚划开的雪水,清澈透亮,眼睛瞪得大大的,宛如一只受惊的小猫。 “求你了……” 止善柔柔弱弱的声音飘进周厌慈耳中,他的目光再次停留在她两寸深的刀口上。 鲜血淋漓,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肉的纹理。 “罢了。” 周厌慈抬了抬手,束缚住止善的铁链瞬间爆裂,止善像一块挂在墙上快风干的肉,毫无征兆地摔在地上。 重力使她本能地用手去抵挡却惊奇地发现,她的手…… 能动了。 止善趴在地上,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张了张嘴,发出一个无声的笑。 百生百死。 她仿佛明白了命书上的那四个字。 呵呵…… 止善翻过身,目光所及全是被死亡裹挟的阴暗。 那些骸骨,那些腐肉此刻好像重新融进她的血液里,重新定义存在的意义。 止善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对它们忽然有种与生俱来的喜欢。 她顾不得胸口被火灼烧般的疼痛,咧开嘴,笑了。 “周四爷,阿娘叫我杀了你,如今看来也不算难事嘛!” 确实不是难事,甚至不需要止善动手。 半生作恶的周四爷此时已成囊中物,铁索捆住他肥胖臃肿的身体,声嘶力竭的声音势要穿破地牢。 “逆子,你敢杀你老子!” “我不是你儿子。” 周厌慈平静地看着周四爷答。 周四爷愣住了,嘴角翕动。 “你说什么?” “你觉得我们长得像吗?”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周厌慈语气平和,周四爷满眼震惊。 “我不是你儿子。” “那你是谁?” 周四爷停顿数秒后大吼道。 “你是谁啊?”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用力拉扯着身上的铁索,发出响亮的呐喊。 “从你刀下逃走的厉鬼。” “我一生除妖有何过错!” “所以,我以你的名义给四大家族发了请柬,一个月后周家将会举办英雄会,谁敢不来,我就屠了谁满门!” “你想干嘛?” “揭露你周四爷的罪行。” “就凭你?” “就凭我。” 周四爷呆住,瞳孔骤然缩紧,被恐惧爬满。 “你把我儿子怎么样了?” 第5章 第 5 章 四目相视的对峙,诡异的沉默,周四爷开始恐惧、咆哮。 “你把我儿子怎么样了?” 周厌慈没有回答。 空旷幽暗的密室里传来拉扯铁索时发出的赤耳声响。 “别白费力气了,你越挣扎它锁得越紧。” “我儿子在哪?” 周四爷没了力气,声音瞬间苍老。 “死了。” “是你杀了他?” “等你死了,你亲口问问他。” “呵呵……” 周四爷目眦欲裂地瞪着周厌慈,双眼血红,面目越发的狰狞可怖。 “你高兴不了几日,我已经放出信号弹,厌慎在回来的路上了,他一到就是你的死期!” “谁先死还未可知。” “你这个冒牌货,杂种,如果不是我内力损耗过大能让你得逞?就算没有厌慎,我也一定能出去!到时不止是我,四大家族一定把你剥皮抽筋挂在城墙上!” “你以为周家的秘密我会不知道?我要你亲眼看着周家满门倾覆,所以在此之前我不会杀你,你要好好活着。” “不可能!你休想!”周四爷笃定道,“你知道又如何?你杀不了我!我很快就会被救出去的!” 话音刚落,玉奴火急火燎地跑进密室。 “公子不好了,厌慎少爷带着人马已经到城外了,一同前来的还有青玉王,裴砚川。” 前一秒还惊恐不已的周四爷开始狂笑。 “我真正的好大儿来救老子了,你死定了!” 周厌慈冷静地扫了眼周四爷,玉奴试探地问。 “公子,要不要?” “不急,我不想他死得那么痛快。” 周厌慈从止善身边经过时,她已经囫囵地爬到轮椅上了。 止善抬头对上周厌慈如寒冰的目光,玉奴见势不对,当即拔出剑。 “这个女人知道得太多了,留不得。” 止善不紧不慢道,“公子的身份虽是假的,但我是老爷过过婚书的夫人,留下我,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 “用我的身份帮你稳住府中之人,你多一个盟友。” “我倒觉得留下你,我多一个隐患。” 周厌慈利剑出鞘,止善不躲反而把脖子伸了出去。 “如果连我都失踪……” 玉奴夺过话,“那还不简单,就说四爷带着你出门……” “是吗?” 止善反问,周厌慈若有所思。 “你的条件是什么?” “我想要在周家站稳脚,想要周四爷的地位和财富。” “你想做周家家主?” “可以吗?” 眼前这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冷静得像一个历经磨难的老人。 “怕你没有这福气。” “我们合作,难道不好吗?” 止善继续蛊惑。 周厌慈盯着止善的眼睛,直到看到她嗪在眼底的泪珠。 “饶她一命。” 玉奴悻悻地收了剑。 “我的来路不磊落,母亲你的来路定也不光明。” 周厌慈说到“母亲”二字的时候,故意加重了口吻。 止善点了点头,“对。” 周厌慈带着玉奴离开了地牢,止善用手推动着轮椅缓慢地走进密室。 又哭又笑,疯了般的周四爷听到动静后倏地抬起头,眯着眼恶狠狠地盯着止善。 “小贱人,是你出卖的我!” 止善面色平静地继续向前。 “周家的秘密是什么?” “我应该先挖了你的眼睛,再吃你的肉喝你的血,这样你就不能给那杂种报信了。” 止善没有接话,而是在周四爷注视的目光中缓缓站起身。 脚刚接触地面时,久违的触感让止善踉跄两步,很快她便找到了平衡。 第6章 第 6 章 周四爷震惊且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个被他亲手废掉手筋脚筋,连续折磨多日的少女竟在他面前站了起来,此时正一步一顿地走向他。 “这个地牢就是周家的秘密?” “你是谁?” 周四爷的瞳孔骤然放大,冷汗从他的脊背上窜出。 止善捡起地上的匕首,笑得鬼魅。 “来之前母亲跟我说,杀了你,我便自由了。可杀掉猎物还不如留下他慢慢折磨有趣。你说,先挖你的双眼好呢,还是先断你脚筋?” 周四爷完全僵化,饶是刚被周厌慈捅了几个窟窿,他都未曾恐惧过。 “你到底是何方怪物?” 刀刃在周四爷的胸口划出一条条血口,周四爷的身体迟钝片刻才剧烈地颤抖,他闷哼了一声。 “妖,你是妖!” 止善笑而不答,继续拿刀子在周四爷身上比划。 片刻,疼得受不了的周四爷开始求饶。 “你要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止善不为所动。 “厌慎已经带着救兵回来了,青玉王也来了,那个杂种高兴不了几天……” 听到“青玉王”,止善的手突然顿住,纤细的眼睫毛颤抖了两下。 “他来了?” “我给你和离书,放你走。” 止善点了点头,周四爷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继续往下说。 “你先放了我,这样我才能给你写和离书。” “嗯。” “从今以后我都听你的,乖,放我下来。” “嗯。” “乖,你需要什么条件,尽管提。” “嗯。” 止善连续“嗯”了几声后是漫长的沉默,周四爷紧张得一直吞口水都未等到止善有任何动作,正欲开口,忽觉脚踝处一阵冰凉。 周四爷低头一看,一股剧痛瞬间传遍全身。 很快,手腕处仿佛被什么东西割了一下。 周四爷疼得牙齿都在颤抖,脸上的横肉抽搐,奈何他的四肢被铁索牢牢地固定住,只得任由这股剧痛像虫子钻进他的胸口。 止善眉头一跳,许是第一次干,经验不够,她并没能废掉周四爷的手脚。 “把你的修炼秘籍告诉我,我饶你一命。” 周四爷咬碎了牙,半晌啐了一口血水在止善脸上。 “休想!” “真是的,你打我的时候,我可是有求饶的。” 止善平静地握住刀柄在周四爷的胸口钻,周四爷浑身冰冷仍撑着一口气不肯低头。 “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和那杂种勾结在一起,你们得意不了几天,我很快就能脱困,我诅咒你不得往生!” 止善倏地拔出匕首,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她的脸上。 “狗屁命书,就那几个破字还想定我生死?” 止善缓缓坐回轮椅,走出密室。 地牢内,精怪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止善操控着轮椅不紧不慢地向它们靠近。 “谁肯把内丹给我,我就放了谁。” 没有回答,只有咒骂。 止善走上前,打开铁笼,捏住一只兔子精的脖颈。 她生生扯下了它的脖颈,撕下皮,像一头野兽,细嚼慢咽地享受。 混着血的生肉竟叫她感到异常的美味,似乎有什么东西融入了止善的身体,身上的伤口竟开始愈合。 “原来修行也有捷径。” 止善眯着眼,感觉身体十分惬意松快。 只片刻,她就将周四爷珍藏的山珍野味吃干抹净。 做完这一些的止善躺在地上来不及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突然感到体内镇痛无比,好似处于冰与火之间,有几股力量在撕扯。 好疼! 她蜷缩着身体在地上打滚,妖的内丹在她的血液中横冲直撞,渐渐的,似乎有一股力量正在壮大,凝聚成一个庞然大物。 疼…… 此时折磨着止善的不止是身体被撕裂成两段的剧痛还有多重情绪在心头萦绕。 憎恨、贪婪、渴望、甚至还有动物最原始的**。 百十种情绪,百十年的光阴如白驹过隙从心头掠过,掀起骇浪,止善仿佛在刹那间尝遍人间百味。 一个时辰割裂的剧痛后,半妖的血液终于被唤醒,多年来做药人时吃的奇奇怪怪的药丸终于发挥作用了。 一道道不同颜色的内丹如蚯蚓般从止善身体上滑过。 再睁眼时,已是一双赤红的瞳孔。 第7章 第 7 章 两日后,走出地牢的止善迎面撞上了张妈。 此时的张妈正好给白夫人去完信,她在信中说,止善活不久了,问何时能回白家。 于是乎,在周四爷失踪四五天,周厌慈和周厌慎剑拔弩张快要打起来时,见到安然无恙的止善,她直接看呆。 “姑娘?” “我要沐浴更衣。” “你?” 你没死? 张妈腹诽道。 片刻,坐在铜镜前的止善仔细打量着镜中的面孔,一切不太真实。十几年未见过太阳的皮肤白净得连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如何活着回来的。” 止善冷笑,反问道,“你又如何知道老爷会杀我?” “四爷呢?厌慎公子为了他快把整个府邸都掀翻了。” “这身衣裳不够鲜艳。吩咐下去,即日起,其他颜色的衣服不许送我房间,我要的衣服越红越好。” “你都是废人了,打扮得这么漂亮给谁看呢。” 止善仰起头,瞳孔如棋盘上的棋子,正用狡黠的目光盯着张妈,语气温柔地说道。 “记住了,我没死,你的任务就没完成。” “你说什么?” “阿娘是不是没想过让我活着回去?” 止善面色平静,一字一句,口气温和。 “要么做我的人,要么滚回我阿娘身边。记住了,你能耐再大,也是个奴才。” 张妈愣住,她感觉眼前的止善好像不再是从前的止善,可转念一想,她在白家几十年,从未见她走出过地牢,谈何了解? “替我更衣,我去见见我的儿子们。” “姑娘,能否告诉我,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想问,我是如何活着回来的?” 张妈正在思忖如何回答,止善又道。 “狗奴才,这支朱钗是你配戴的吗?” 周四爷说的没错,周厌慎已经派人围住了殷都。 “阿弟莫怪,几日前我收到父亲发出的信号弹。若非紧急情况,父亲不会用那东西。我常年在外,家里的事都是你在操持,发生了什么你该告诉我,只要确定他老人家无虞,我立刻带着我的人撤出殷都。” 周厌慈坐在主位上淡定地沏茶,气势上不遑多让。 “大哥,你已经掘地三尺挖了三天了,老爷子在不在府中你应该知道,问我作甚?” “一日未找到,我一日不走。” “你爱住多久住多久。” “父亲失踪的事已传到周家长老耳中了,过不了两天,他们会上门问个明白。还有,我听说你给四家族下了邀请函,想请他们一月后来殷都参加英雄会?” “是。” “你不知道四家族对周家的态度?你这时候办英雄会居心何在?” “四大家族不喜周家独大,你说老爷子的失踪会不会与他们有关?” “如果他们不来呢?” “一日不来杀一个,两日不来杀十个,十日不来杀一百个!” 周厌慎愤怒地一拍桌子,“荒唐!有我在就不会由着你胡来!” 周厌慈沏茶的手稳得一批,若无其事地接着说,“我听说青玉王来了,那就请他主持英雄会吧。哦对,父亲最近新娶了一位夫人,你还没见过吧。” “夫人?” 周厌慎的声音陡然高了两度,周厌慈哼了一声。 “还未及笄,年纪比你女儿还小。她和青玉王还有点沾亲带故,想来也可能是接亲未归吧。” 听闻此话的周厌慎顿时脸色铁青。 正在这时,又听到外面传来下人的声音。 “殿下,两位公子在里面。” 裴砚川径直走到周厌慎身边坐下,目光扫过周厌慈,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他说的是真的。我出征那日正好遇上白家二姑娘的送亲队,脚程再慢,半月前也该到了。厌慈公子,你是不是有所隐瞒啊?” “殿下想说什么?” “城门的守卫都交代了,厌慈公子这月动作频繁,不知是为何啊?” 周厌慈骤然抬起头,目光阴冷毒辣。 “我做什么不方便交代吧。” “有何不便还是你想隐瞒什么?” “我?我找女人啊,殿下要听细节吗?” 周厌慈似笑非笑,裴砚川凌厉的目光对上周厌慈挑衅的眼眸,空气瞬间冷了下来,回过神的周厌慎刚想起什么又被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 “把府里所有的台阶、门槛之类的东西全部给我弄走。” 三人顺着声音的方向齐齐看去,只见一个嬷嬷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她身着大红色撒花裙,脖颈上戴着璎珞,手腕脚踝处都戴有颇具民族特色的铃铛手镯,每行一步都发出“叮铃铃”的声音。 肤若凝脂,美得令人挪不开眼。 此时正颐指气使地盯着他们。 “她?” 周厌慎指着止善给气笑了。 第8章 第 8 章 “是的哥哥。” 周厌慈抿了一口茶,周厌慎的脸瞬间僵住。 裴砚川的目光落在止善身上时,发现少女也正直直地看着他。 不知是不是错觉,裴砚川竟觉得眼前的少女有几分眼熟,特别是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 众人正发愣又听少女用悦耳的声音说了句。 “你们该叫我母亲。” 空气霎时又陷入沉静,半晌周厌慎一拍桌子。 “那老头早硬不起来了,老婆还没完没了地讨!” 周厌慈点了下头。 “但大哥,木已成舟。” 周厌慎一口血差点喷出来,看着止善问。 “小姑娘,你几岁啊?” “不管几岁,过过婚书便是明媒正娶的夫人。你该叫我一声妈。” 周厌慎的脸彻底挂不住了,周厌慈噗嗤笑出声,裴砚川最先反应过来。 “四爷承认就作数。不过二姑娘,你能说说,四爷现在哪里吗?” 止善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裴砚川。 “姐夫?婚否?” 一句话直接把裴砚川噎住,裴砚川低咳一声,看向止善身后的张妈。 张妈点了下头,睁着眼睛胡诌道。 “殿下,二小姐不喜我,从入府起就不许我跟着,我也不知道。” 裴砚川扶额,眼下不止周厌慎,连他都给整无语了。 “小姑娘,你说说,为什么我老子娶了你之后就失踪了,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你能跟我说说吗?” “不知道呀。” “那他这几天在哪里呢?” “不知道呀。” “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好不好?” 周厌慎循循诱导,他把止善当小孩哄,止善正好一脸无辜。 “我真真不知道呀。” 周厌慎拍着桌子直接跳起来。 “你他妈的不说是吧?老子这就把你捆起来!” 止善眨了眨眼睛,更显得楚楚可怜。 “你疑心我一个废人?” “姑娘,老爷失踪前最后见的人是你,没错吧?” 就连张妈也在给止善下套。 所有人屏住呼吸,直勾勾地盯着止善。 “呵……” 僵持不下之时,止善温柔地笑了一声。 “老爷不嫌弃我肢体不全,说想为我量身打造一辆素舆,只是材料难得,他得亲自采购,已经几日未归了。你一个奴才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是疑心我什么?” “那你该说说,你为何会安然无恙。” 张妈不依不饶,止善顺着她的话往下问。 “什么叫我为何会安然无恙?张妈说这话,我倒觉得你应该知道点什么。” “我一个老婆子……” “母亲叫你照顾我,你却偷懒耍滑,现在又疑心我为什么没死。张妈,你何居心呢?” “姑娘就事论事,我们也是想尽早找到四爷,你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大家也好做人。” “你觉得我这样了能做什么?你一到殷都就避开我,有鬼的是不是你?” “那是因为我听说……” “听说什么?” 止善追问,张妈扫视屋内的所有人,目光落在止善的手腕和脚踝。 她是个残废,而这一屋子的周家人,不管传言是真是假,都没必要搅和到这趟浑水中。 “我来时听说城外闹妖,也许应该到城外再找找。” 张妈的气势弱了下来,止善的目光转向裴砚川,眼神复杂难以捉摸。 “殿下,若是大妖作怪,你该如何?” “杀了。” 裴砚川的回答不容置疑,周厌慎一脸假笑道。 “何来大妖,都是胡说八道!” “府上这几日动静这么大,为何二姑娘现在才出现?” 裴砚川试探道,止善只淡淡一笑,用真挚平和的口吻回。 “因为老爷未归,我身边又没有一个能伺候的,所以才迟迟未与大家见面。” “那你今日来又是为何?” “因为我关心老爷啊。” “你的手脚当真?” 裴砚川忽然想起那日经过花轿时听到的铃声,心道,难道那真不是铁索的声音? “殿下也疑心我一个筋脉尽断的废人?还请殿下帮忙查明,我也想知道老爷去哪了。” 止善垂下头,拿出一副弱者的姿态。 “冒昧了,我必须请医师为你诊断下。” 第9章 第 9 章 裴砚川冷漠的声音像块巨石狠狠砸在止善的胸口,她的身体一颤。 “张妈。” 止善低唤一声,张妈无动于衷。 周厌慎调侃道,“我这位继母人缘不太好啊,连陪嫁的嬷嬷都不肯帮你说上两句。” 止善呵呵一声,用软软糯糯的声音苦笑着回。 “出嫁之前我已筋脉尽断,是阿娘亲自动的手。” “为何?” “周四爷担心我不安分,所以……” 止善艰难道,裴砚川夺过话。 “所以你该恨他的,对不对?” “连一个刁奴都敢骑到我头上作威作福,我又能如何?” 止善说得可怜极了,裴砚川的目光落在张妈头顶的红宝石朱钗上,那是上好的料子,作为奴籍的张妈显然与之不匹配。 裴砚川还在思忖,周厌慎已抢过话。 “是否真的残疾,医师来了自有定论。” 周厌慎的眼神扫过止善又回头看了眼坐在主位的周厌慈。 “或者你知道点什么?” “我知道什么?” 周厌慈反问,止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脚,半晌露出一个悲凉的笑。 “殿下知道我为何会落得如此?如果不是我,今日坐在这里将是姐姐!周家逼着母亲嫁女之时,您和姐姐在哪?您与白家也算有亲,周家下战书时,您在哪?您身为当朝王爷,游走在庙堂与江湖之间,为何不能协调两家的矛盾,而是任由我一个小女子承担所有的腥风血雨?” 止善质问的口吻平和却字字珠玑。 “你别转移话题,我就问你,是不是你和他勾结,把我父亲藏起来了!” 周厌慎怒了,他奈何不了周厌慈,只能拿看上去软弱可欺的止善开刀,但又没耐心东拉西扯,所以指着止善的鼻子大声怒斥。 他想以此逼止善露出马脚。 “什么?” “这三日我把殷都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都没看到母亲大人,请问您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大哥你也太心急了,想定我的罪何必扯上一个废人,你这是变着法的羞辱我。” 周厌慈徐徐上前,直面周厌慎的愤怒。 “姐夫,若非张妈,你可认得我?我和老爷虽过过婚书,但未行婚礼,府中上下,又有谁会认得我?厌慎公子,府上的下人,你可全认得?” 周厌慎被问住。 “请医师。”裴砚川的喉咙滚动了两下,“一来,你的手脚因四爷而废,你完全有恨他的理由,二来,如果还有抢救的机会,也不至于误了治疗的时间。” 裴砚川说得在理,止善未再反驳,而是虚弱地回。 “好,请医师。” 止善收了情绪,像个死人一样坐着。 早在一个时辰前,张妈为她梳头时,止善便问。 “青玉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妈得意地回,“殿下自幼在军营长大,刚学会骑马就开始带兵,是个大将军。” 那便是个认死理的人,止善腹诽。 “他的婚事……” 张妈愤怒地一拍梳子,“这不是你可以妄想的!” “四爷有几个儿子?” “原有二十几个,如今只剩厌慈和厌慎两位。厌慈公子是最末的。” “为何?” “或老死,或病死。” “你出去一下,我没叫你,你不许进来。” 正巧张妈也不想和止善多待,刚走出房间就立即给白夫人去信了。 四爷失踪,厌慎公子苦寻无果,二姑娘无恙。 而屋内的止善则盯着桌上的匕首发呆,等在门外的张妈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闷响。 她推开门冲了进去,只见止善痛苦地躺在地上,冷汗不停地往外渗。她本能地看向止善的四肢,并没有新伤。 “怎么摔了?” “刚有老鼠。” 张妈瞥见止善的罗裙上有一抹鲜红。 “姑娘,你来癸水了。” 止善收回记忆,镇定地看着半跪在地上为她检查伤口的医师。 第10章 第 10 章 “回殿下,夫人确实是筋脉尽断。” 医师起身回复,裴砚川愣了两秒,转头对上止善的眼睛。 “对不住,我疑心了。” “请殿下替我做主吧。” 裴砚川盯着眼前的小姑娘,心中百感交集,而止善却捕捉到了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迟疑,趁机抓住机会。 “请殿下做主,许医师为我疗伤,可否?” 医师连忙拒绝,“夫人这伤是内力所伤,老夫怕是无能为力。” “内力?夫人动手时不是用的刀子吗?” 张妈在心底嘀咕。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止善努力争取,裴砚川便顺水推舟。 “你就试试吧。” 医师无奈应下。 周厌慈走到周厌慎身侧,目光从止善脸上掠过后,意味深长地盯着周厌慎。 “哥哥,如果我是清白的,你该如何向我赔罪?” “对不住弟弟,我也是担心父亲的安危。” “你想要家主的位置,我可以让给你,你不必这么费心。” 两兄弟,一个坏笑,一个假笑。 周厌慈停顿一会儿又道,“他的安危我也挺挂怀的。” 周厌慈摇着折扇慢悠悠地走开,从裴砚川身边经过时特地停下脚步。 “殿下,如今天武国纷争四起,各诸侯已经不鸟你家了。你视拯救天下为己任,这时候不去打仗,竟有闲工夫来管我家的破事。” 周厌慈轻蔑一笑,继续嘲讽。 “殿下爱江山,可江山不见得爱殿下。” 周厌慈拍了拍裴砚川的肩膀,连同他的挑衅一并消失在夜色中。 止善正要告辞,却见仆人神色匆匆地来报。 “公子,外面有一个小姐求见。” “谁家的千金,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吗?” 仆人答,“她姓白,说是殿下的未婚妻。” 止善的身体瞬间僵住,身后却传来裴砚川的呵斥。 “胡闹!”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身材婀娜的少女脚步轻盈地越过众人跑了进来,张妈一喜,唤了一声。 “以柔小姐。” 白以柔适才看到呆坐在轮椅上的止善,迟疑片刻后正欲上前却被张妈挡住。 张妈递了个眼神,摇了摇头。 白以柔盯着止善看了许久,眼神古怪。 “她就是母亲新认养的女儿?” “认养”二字落在止善的心头,她忽然想笑。 “是。” 张妈用力点了下头,像在承认一件不耻的事。 止善也盯着白以柔看,她们是有几分相似的。 只是一个淡雅清新,一个绫罗绸缎,比出嫁时还隆重。 “我今年十五,不知你今年几岁?” “十三。” “那便是我妹妹了。” 白以柔说着摘下身上仅有的发钗。 “作为见面礼送你了。”白以柔停顿了一会儿,“你喜欢什么,哪天有空过来,我再送你些。” 少女的坦率纯真映衬得止善像沙漠里开出的花蕊,艳丽却带着剧毒。 止善想伸手接过,一个声音却提醒她,此时她应该扮演好一个残疾人的角色。 她只得安静地坐在那。 张妈神色紧张地拉开白以柔。 “大小姐,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白以柔不为所动,目光紧跟着止善,许久又憋出一句话。 “我们是不是长得挺像的?” 张妈打断,“堂姊妹肯定有几分相似。” “你喜欢首饰还是喜欢兵器?吃食方面,别拉我张妈,我从前听府里的老人……” “以柔小姐,这里人多!何况二姑娘用不上这些。” 白以柔猛然反应过来,这才注意到止善的手脚。 “对不起。” “没关系。” 止善笑得惺惺作态。 裴砚川终于明白,为何见到止善的第一眼就觉得眼熟,原来,她和白以柔是有几分相似的。 “以柔……” 裴砚川适时地把白以柔拉走,嗔怪声如夜风飘进止善的耳中。 “到处在打战,你四处乱跑很危险的。” “真是烦死了,在家阿娘管着我,出来你又管着我。” “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要,我没玩够,我不回去!” 张妈推着止善从两人身边经过,她低下头,自言自语地说了句。 “她真的被娇养得很好。” “幼时以柔小姐打碎一个碗夫人都不舍得让她捡。” 夜色一点点淹没了止善的脸,她像只在夜间活跃的蝙蝠,一点点隐入黑暗中。 第11章 第 11 章 周厌慎看着止善消失的背影不解地问。 “殿下也怀疑那小姑娘?” 裴砚川略有所思地答,“直觉。” “直觉?医师也说了,她是个废人了,能做什么事?” “厌慎兄,你把府邸翻了几遍?” “四五遍了。” “找到她了吗?” 周厌慎顿时语塞,半天才回。 “也许是府中伺候的人多,即便看到也不认得。” “主子的着装和下人不同。” 周厌慎愣住,“你说她和周厌慈有没有勾结?” “我不知道。” “你既然早有怀疑干嘛还放她走?” “我需要给白夫人写一封信。” “写什么信?我现在就带人去把那废人抓起来,她不说就打到她说!” 周厌慎等不及要追出去了,裴砚川呵斥道。 “回来!没有真凭实据不宜打草惊蛇,何况我已经派人盯着她了。” 周厌慎悻悻地坐回来。 夜半,止善坐在梳妆台前打量着铜镜中的少女。 “裴砚川,你怀疑我?” 止善淡淡一笑,她不想永远顶着一个残疾人的头衔,所以今日故意闹了这么一出。 止善回头看了眼身侧的软榻,不是她不想睡,而是从来睡惯了冷地板,与臭虫蜈蚣作伴的她竟无法适应。 “殿下这人对我怪冷漠的。也不知道四爷现在怎么样了。” 止善以手作脚,吃力地爬向轮椅。 短短数米,她已累得大汗淋漓。 这华丽的房间也许适合所有的女子,但不适合现在的她。 现在的止善只想回到她熟悉的阴沟里,闻一闻那里死亡发出的腐烂味,躲在不见天日的角落里。 另一边,刚给白夫人写完信的张妈敲开了裴砚川的房门。 “殿下,有一事老奴必须说。” “嗯。” “二姑娘的手脚是夫人废的没错,可当时老奴在场,夫人没有用内力,可今天医师的诊断却是,二姑娘的手筋脚筋是内力所废……” “你想说什么?” 裴砚川缓缓抬眼。 “夫人来之前特地叮嘱老奴,看紧二姑娘。” “我知道了。” 裴砚川放下书籍,若有所思。 “殿下,我听说这周四爷作恶多端,您趟这趟浑水……” 张妈话未说完,见轻急匆匆地来报。 “殿下,我们派去监视夫人的人出了点情况……” “什么情况?” “死了。是被一群杀手诱到府外灭口的。” “是厌慈公子的人?” 张妈抢过话,裴砚川没有说话。 见轻神色凝重。 “老爷……” 地牢里的止善恢复些许知觉后,彻底不装了,她踩着淑女步,一步一顿地走向周四爷。 少女软软糯糯的声音吹进周四爷的耳膜中,他疲惫地睁开眼,只见止善拿着匕首割下他胸口的一块肉。 很奇怪,他并不感到疼,相反的他觉得伤口痒痒的。 “你和你母亲都是贱人。” 连同周四爷牙缝里一起吐出来的还有一口老血。 “老东西,继续骂。” 止善割下周四爷胸口的一块肉。 “哎别动,这块切厚了。” “周家的铁骑不会放过你的!到时我一定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泡酒,血放干,心肝脾挖出来煸炒了吃。” 周四爷咬牙切齿,止善莞尔一笑。 “老爷,你说一句,我割你一块肉。”止善边说边掰手指头,“说了五句。” 瞬间,五块肉被割下来。 “你居然敢和那杂种勾结。我劝你现在放了我,否则等我出来,你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我见到你儿子了,他虽怀疑我,但被我蒙混过去了。你说你活那么久有什么意思,那么多儿子死得只剩一个。” “放了我,好不好?” “不好,因为他没怀疑我。” “白姑娘,周家手里有兵符,你们瞒不了多久的,我很快就会被找到……” “还有谁会来救你?”止善拿刀的手一用力,“这片肉厚度还可以。” “你给我施了什么妖术?” 周四爷发出“咯咯”的笑声。 突然,止善的手腕一紧,刀子深入数寸,刀柄完全没入血肉中,她的手心正在凝聚内力,掌心处传来一股妖冶的内力。 那是妖丹的内力。 止善的眼睛逐渐变得邪魅诡异,周四爷来不及感觉到疼,就见自己的内丹竟被止善生生挖了出来。 “忘了说,你外面养着的那些飞禽走兽都被我吃了。” 看到自己的内丹落在止善手上,周四爷彻底绝望了。 让他更绝望的时,止善竟当着他的面把内丹吞了。 那表情就像在吃一颗糖果。 第12章 第 12 章 “这味道,又腥又臭。” 老当益壮的周四爷瞬间苍老,像一棵被虫蛀光的枯树,身上所有的皮肤褶皱得像在水里泡烂的白纸。 止善笑盈盈的眼眸跟着冷了下来,汗珠顺着眉骨滑落,一双杏眼霎时变得赤红。 “贱人,你以为你吃了那么多内丹就活得了?我告诉你,你吞下的不止妖的内力还有**,**那东西你懂吗?” 周四爷低沉干哑的声音既绝望又癫狂,恨而无力地瞪着止善。 一道强大恐怖的内力如闪电劈向止善的身体,她顿了一下,然后应声倒地。 痛感像数十万只火蚁爬进她的身体,她挣扎得像一只被泡进酒里的毒蛇。 “你消化不了他们的内力和七情六欲,你会爆体而亡!” 周四爷开始狂笑,他似乎感觉不到疼,越笑越疯癫,人也恍惚不已。 整个地牢似乎都在晃动,在地上打滚的止善只觉天旋地转。 上次强行吞下的内丹还没完全融入体内,现又毫无征兆地吃下一颗这么强大的内丹,止善瘦弱的身体自然支撑不住。 指尖溢出一道道如闪电的内力在地面蓄力,发出一阵“滋滋”的闷响。 下一秒,只听“砰”的一声。 整个地牢为之震动,束缚住周四爷的铁索应声断成碎铁。 周四爷这颗活了两百年的老树轰然摔在地上,然后手脚并用地向着外面爬去。 周四爷逃了。 整个周府也为之震动。 止善躺在地上只觉胸口波涛汹涌,不甘与憎恨如病毒侵蚀着她的理智。 她赤红的眼睛此时已变成了一双墨黑色的鬼眼。 搂着美人准备挑灯奋战的周厌慎在听到动静后,一个鲤鱼打挺地从床上跳下来,裤子都没来得及穿就向窗外望去。 “是妖气。” 美人从后面搂住周厌慎,娇嗔道。 “怎么了公子?” 一只鹰隼从窗外飞进来落在周厌慎的肩上。 “事情怎么样了?” 鹰隼答,“放心吧主人。殿下去查也只会怀疑到周厌慈身上,但是我们的人杀回来的时候,那小丫头已经不见了。” “本想把那女人绑过来,想不到你们这么废。罢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周家的秘密太多,你派人拖住裴砚川,我赶紧过去看一下。” 周厌慈握住竹简的指关节紧绷得发白,玉奴神色紧张地看着他。 “公子,动静是从地牢那传来的。” “我们的人马准备好了吗?” “时刻待命。” “我去看下,如果形势不对直接攻进城。” 周厌慈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玉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是大妖出现了吗?” “何来妖?那老头就是妖。” “当时应该直接杀了他,如果让他逃了,我们的计划就被打乱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裴砚川没想到,周家两兄弟现在最提防的人是他。 裴他镇定地望着窗外,刚那股力量他再熟悉不过了,是大妖。 “殿下,二姑娘不在房中,厌慎公子带着大批人马往后山赶,我们该如何?” “周厌慈呢?” “他看似没什么动作,但城外动作频繁。殿下,最近几个月周厌慈的举止很诡异。” 止善还在地上打滚,被炸得衣不蔽体的周四爷蓬头垢面地爬出了密室,他看到了通外外界的地道。 快,快…… 此时的周四爷像一个濒死的病人回光返照,将毕生的生命力都蓄在这一刻爆发。 快一点…… 再快一点…… 同样十分激动的还有带着大批侍卫的周厌慎,他一边跑一边催促,鞋子跑掉了都没想过捡。 “快,就在前面!” 周厌慎跑得面色潮红。 他的直觉告诉他,周四爷就在前面。 的确,他的直觉是对的。 因为此时被废掉内力的周四爷像一条巨虫,吊着一口气,拼了命地在密道里跑。 快了,快了。 “搜,给我仔仔细细地搜!” 周厌慎一边使唤侍卫一边用内力检测周围的环境。 这时一个侍卫大喊道,“公子,有妖气!” 周厌慎一个巴掌下去,“胡说什么!” “厌慎公子比我们先到,地牢的秘密怕是瞒不住了。” 周厌慈越走越慢,他像一头狼,站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静静地观察着。 “我好像听到了厌慎的声音。” 周四爷扶着墙走了踉踉跄跄,他跑不动了,停下来趴在墙上仔细听。 “是,是我的好大儿,儿啊!” 又一次回光返照,周四爷扯开嗓子大喊,声音比刚出生时还嘹亮。 距离地面还不到五百米,他甚至能看到远处隐隐绰绰的人影了。 周四爷开始懊恼,懊恼自己不该瞒着家人挖这么一个地牢,而且还挖那么深,搞得周厌慎想救他都那么费劲。 再近一点,他们就能听到我的声音了。 就在周四爷感觉明天在向他挥手时,一双白皙细腻的手再次将他拽入了深渊中。 第13章 第 13 章 止善体内的内力还在暴走,她几乎站不起来了,每走一步都仿佛被刀剐一般。 在看到周四爷逃走后,她挣扎着追上去。 跑两步爬一步,更胜回光返照。 “厌慎!” 周四爷如一只即将被拽入地狱的厉鬼拼命呼救,声音传到在地面正在搜寻的周厌慎耳中,他只听到一阵阵凄厉的风声好似从地面传来。 “公子,怎么了?” 侍卫见周厌慎脸色不对,周厌慎也不说话,只是抿着嘴。 尿急…… 周厌慎十分懊恼地收了内力,这种时候居然想蹲坑。 但是快憋不住了啊…… 周厌慎急得东张西望,侍卫见此以为有了新发现,顺着他的目光寻去。 “公子,发现什么了?” 周厌慎面色难堪地摇了摇头。 止善牢牢抱住周四爷的双腿,周四爷虽有壁虎断尾求生的决心,也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力气去对付止善。 “儿啊,爹在这!” 更近一步了。 周四爷一边爬一边叫,声音嘹亮,卯足了劲就如新生婴儿那般拼了劲地想破肚而出。 “儿啊,爹在这!” 止善抱住周四爷的大腿又爬上来一点,她将全身的力气加注在周四爷身上。 周四爷爬得青筋暴起,爬得满头大汗。 眼看自己的身体正被往下拽,周四爷开始反击,他用膝盖发狠地撞击止善的腹部。 止善佝偻着身体,将全身力气压在周四爷身上。 一残一伤如两只在地沟里打架的老鼠,纠缠着扭打在一起。 百米外的洞口仿佛在和他们玩拉力赛,一会近一会远。 形势危急,止善低下头对着周四爷的□□用力咬了下去。 “嗷……” 周厌慎忽然打了个激灵,快憋不住了。 正在旁边搜寻的侍卫听到了一声怪叫,幽幽道。 “公子,好像有野兽。” 止善趁机捡起地上的石头,对着周四爷的脑袋敲下去。 没晕,那继续敲。 一下,两下…… 周四爷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止善顺势爬上来,对着周四爷的脑袋一脚踹了下去。 垂垂老矣的周四爷像块垃圾,一路滚回了地牢。 两眼彻底黑过去之前的周四爷真真已经看到了周厌慎的背影,他不知和侍卫说着什么,竟不知他老子就在他身后,距离他不过几十米。 差那么一点。 周四爷心生悔意,他不应该把地牢挖那么深。 止善几乎力竭,多股内力在体内碰撞,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快爆炸了。 怎么办? 她没有正经学过功,更无法控制正在体内乱窜的内力,但她忽略了一点,吃了白家十几年乱七八糟药丸的半妖,她的身体早在无形之中替她打开了一道道闸门。 地面忽然传来一阵剧颤,地表塌了下去,滚落下的碎石和黄土将地道的出口封住了,面红耳赤的周厌慎只觉两腿之间热热的。 舒服了。 止善毫无征兆地被地壳的震动推到众人面前,周厌慎刚睁开眼就看到他未及笄的继母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废墟中。 啧…… 周厌慎下意识地捂住还热乎的□□。 不止周厌慎看呆,连姗姗来迟的周厌慈也愣住了。 一时间,周厌慎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震惊。 “你怎么会在这?” “救我。” 止善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周厌慎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快,把她绑起来!” “你想干什么?” “我送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 “玟下山。” “那是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都愣着干嘛!快!赶紧捆起来!” 周厌慎想不到得来全不费功夫,前脚才让她溜了,后脚就自己送上门来。 他俯身打量着止善,一脸坏笑,止善瞪大了眼睛,看上去可怜极了。 体内的内力终于消停了,但现在的她筋脉尽断,动弹不得,只得像砧板上的鱼,只等宰割。 “周厌慎,你敢这样对我?” “或者你告诉我,你的同伙是谁,我让你死得舒服些。” 周厌慎迫不及待地追问,止善摇摇头。 “不说是吧,就你一个废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当我傻是不是?说,你的同伙是谁?” “是,是厌慈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