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随军:干部千金霸榜家属院》 第1章 穿越 状态好一些后,她环顾四周,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 此时应该是上午七八点,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木桌上,窗台上有一盆月季。 她正坐在书桌前,桌上放置了一盏绿色玻璃罩台灯,配了红色开关线。 面前是一幅未完工的牡丹刺绣,布面沾染了几滴血迹。 左边是一张原木色的单人床,床头有简单的雕花图案,床罩是和窗帘配套的绿色碎花图案。 衣柜是三开门的,柜门设计成对开,有更大的储物空间,中间镶嵌了一面镜子。旁边墙上张贴着几张风景画。 林纫芝摸了摸心口的位置,猜想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前一晚在工作室赶制一幅刺绣作品,半夜时心脏阵阵发疼,后来因为喘不过气晕了过去,再醒来就到了这里。 所以…自己是猝死了吗?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门外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囡囡,妈妈先去上班了。你不要总是待在房间,出来走动走动,晒晒太阳对身体好。”语气满是担忧。 林纫芝没搞清楚情况,不敢开口应答。屋外的人似乎等了一会,才传来脚步声远去的声音。 女人声音响起时,胸口传来一阵酸胀的刺痛,像是身体遗留的情感反应,大脑也突然涌进一大堆记忆。 “女人不检点就是贱骨头,放在我们村子是要浸猪笼的!” “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光有张脸有什么用?不会洗衣做饭,天天就知道打扮得跟骚狐狸一样,成天勾引男人。” “长得太俊的女人克夫,你看她妈生了她之后就不能生了,指不定以后谁娶了她要倒大霉!” “俩口子傻呀,一个赔钱货惯得不成样子,以后家产还不是便宜了外姓人。” “整个人妖里妖气的,身子骨瘦成那样,伤风败俗,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 随着各种污言秽语一句句闪过,林纫芝本就不平静的内心更是掀起惊涛骇浪。 冲击太过汹涌,她面色一片惨白,紧紧抓着书桌边沿。 心口不再发疼时,她终于梳理好杂乱的记忆,得出一个不可置信的结论:她居然穿越了!这个时空正处于一九七五年的八月。 原主也叫林纫芝,今年二十一岁。现在在苏城刺绣研究所上班,实习期领的是八级工资制的3级工工资,每个月46元。一年后转正领5级工工资56元。 父亲林振邦是苏城长风机械厂的总工程师兼副厂长,一个月工资加各种补贴大概260元。 母亲俞纹心是苏城刺绣研究所的研究室主任,每个月工资110元。 这时代一个普通工人的工资是三十几块,就足够养活一大家子。 而林家夫妻俩都是技术工兼干部,一家三口一个月工资加起来就是416元,远远超过大部分人,他们家的生活水平在这个时代算很好的了。 但天有不测风云,原主的姣好容颜引起了苏城割尾会主任儿子赵向红的注意。 知道儿子看上一个女人,赵父打听了林俞两家的背景,更是喜上眉头。 林家老爷子是老革命,战功卓著。为了能更好陪伴妻子,从金陵军区退役,转业到沪市政府,退休前是沪市二把手。 林大伯现任沪市警备区政治部主任,大伯母是沪市友谊商店的主任。林家姑姑在粤省外贸局,姑父是羊城军区的军长。 俞舅舅是苏城卫生局处长,舅妈是苏城医学院外科主任。林俞两家的小辈们也都在军队系统、政府部门或者事业单位上班。 赵父觉得这样的家世勉强配得上自己儿子,便直接让媒人上门提亲。 林振邦俞纹心夫妇俩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从小捧在手心里,巴不得把孩子永远留在身边。 他们根本看不上赵向红这样一个相貌品行能力样样不行的人,更别提赵家当上割尾会主任后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了。 他们疯了才会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在媒人来求亲时想都不想便拒绝了。 提亲被拒狠狠得罪了赵家,赵父面目狰狞,“真是反了天了,还敢看不起我儿,简直欺人太甚!” 他本想沿用以往的手段,随便给林家扣个帽子,便能整得他们家破人亡。但找来找去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林振邦军人家庭出身,绝对的根正苗红。俞纹心从事刺绣虽然有点敏感,但她所在的研究所对国家出口创汇有突出贡献,她本人更是被大领导接见表扬过。 好不容易查到俞纹心已逝的父亲是老中医,却又发现俞伯璋是政府认可的红色中医,他本人更是救过多位首长。 事情到这里僵持住了,无论怎么查,林家都是铁板一块。 “爸,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吗?他家敢这么羞辱我,我一定要弄死他们!” 赵向红眼神阴狠,他咽不下这口气,赵父得势后,他从没被人这么下过面子。 赵父想了想,既然林家没问题,那就捏造问题。 毁掉一个女人还不简单吗? 林纫芝出了事,就林振邦夫妻俩那爱女如命的样子,可不得跟着去? 于是他找人到处造谣,说林纫芝和其他男人不清不楚,生活作风不检点。 在现代,女性被造黄谣都很难自证清白。更别提保守的七十年代了。 可以说,女性一旦沾上名声问题,这辈子就几乎毁了,严重得甚至会被判流氓罪吃枪子。 赵家父子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除此之外,在这个形势严峻的时期,林家的好日子扎了太多人的眼。 平时囿于林父林母的地位,他们不好多说什么。这下有人开了个口子,一时间无数流言蜚语朝原主涌来。 林家父母只有原主一个孩子,从小如珠似宝地照顾,养成了原主敏感脆弱的性格。 外面的风言风语让她整个人郁郁寡欢,其他人探究、鄙夷的眼光仿佛一扬凌迟。她情绪崩溃,不愿再出门。 俞纹心心疼女儿,向研究所请了病假,让原主在家里避避风头。 第2章 金手指 到时再让公安局出面证明这件事是有人恶意造谣的,就可以证明女儿的无辜,挽救女儿的名声。 至于小范围的舆论,林父林母打算给女儿安排相亲,转移众人注意力,对冲负面影响。 昨晚原主偷听到了父母的谈话,她本就有点抑郁倾向,以为连自己父母也嫌弃自己,想要打发她走。 她只能将满腔的悲愤痛苦宣泄到最爱的刺绣上,因为心神不宁不小心刺破了手指。 然后,记忆到这里就断了。 原主不知道去了哪里,一夜过去,书桌前的人变成了21世纪的苏绣非遗传承人林纫芝。 林纫芝本人是大家族出身,父辈都是从政的,母亲和外婆是苏绣代表人物。 从小她就显露出高超的刺绣天赋,加上家族的托举,使得她事业顺风顺水。 大学期间便成立了个人品牌,还开了服装工作室,以刺绣为主要元素,只接高级定制。前段时间拿到国家百花奖后,更是声名斐然。 幸运的是,二十一岁的原主和她一样,也精通刺绣和绘画。 原主从三岁开始,便和母亲学习刺绣。又跟着书香世家长大的外婆,学习书法国画和历史,培养了不俗的审美。 72年被推荐去苏城丝绸工学院进修,六月份刚大学毕业。工作没多久,就遇到了这种糟心事。 理清楚现状,林纫芝暂时松了口气。两人的成长背景相差不大,应该不会轻易被发现换芯了。 她翻开掌心,只见正中间有颗芝麻大小、形状特别的红痣。 心中最后一块大石头也放下了,这是她出生就有的胎记,可以确认这是她本人的身体。 想起上辈子的容颜,林纫芝快步走到镜子前。 只见镜中的女人穿着一身白色棉裙,一头浓密的乌发垂到胸口。整个人像一朵雨中飘零的小白花,摇摇欲坠。 还好还好,虽说状态不是很好,但依然是绝世美颜。 林纫芝心情很好,也有心思参观房子了,步伐轻快地向外走去。 客厅墙面是米白色的,天花板上悬挂着白炽灯。 墙上正中央是教员头像,两侧错落挂着几个玻璃罩相框,全家福只有一两张,其他的都是女孩从小到大的彩色相片。 客厅中央摆放着一张圆形实木桌,围绕着的是几把带坐垫的木椅。桌上放有搪瓷茶盘,扣着几个白瓷杯子。 靠墙的位置是一个老式书架,书架上放着一个收音机。 旁边是可调节高度的立式落地灯,还有两张墨绿色沙发,沙发的扶手和靠背处都套了防脏的白色镂空罩。 不远处是一个五斗柜,柜上放了一个座钟、一幅牡丹刺绣和一个台历。 麦秸秆编制的门帘隔断了客厅和厨房。厨房内有一个玻璃橱柜,里面放着一些干货和餐具,旁边还有煤炉和锅具。 让人讶异的是家里的浴室,居然有坐式马桶和淋浴花洒。 林纫芝在房子里转悠一圈,确定这是一个四居室的干部住房。一个主卧一个次卧,一个书房一个刺绣工作室。 整个房子的风格复古又讲究,处处体现主人家的优渥条件。 林纫芝感慨自己真是天生好命啊,穿越前是顶级白富美,穿越后又是干部千金。 说到穿越,林纫芝便想起看过的小说,在心里想着自己有个金手指就好了,也能多一个保命手段。 就在这时,她整个人转眼进入了一个陌生空间,入眼是一片白茫茫的天地。 眼前是肥沃丰收的田园,地里分区域种着蔬果、鲜花和药材,旁边还有几汪清澈的泉眼。不远处是一个小木屋。 她遏制住到嘴边的尖叫,整个人仿佛被彩票砸中。 这就是传说中的空间吗? 她连忙试验这个空间的功能,心里想着“出去”,眨眼间便回到原地。 又想着手边的牡丹刺绣,心中暗道“收”,下一瞬刺绣便消失不见,出现在灵泉旁的空地上。 接下来,林纫芝尝试给卧室的月季浇了点灵泉水,原本蔫哒哒的花朵仿佛被注入生机一般,花瓣争先恐后地向外舒张。 之后她又来到厨房的陶缸前,林家一家三口都要上班,平时习惯多买几条活鱼来养着,节省买菜时间。 此时陶缸内有两条草鱼,底部铺着少量鹅卵石。 林纫芝往缸内注入了一滴灵泉水,原本慢悠悠的草鱼拼命涌过来,肉眼可见鳞片更加光滑有光泽,游动的身姿也更加灵动。 确认了灵泉对动植物有很大吸引力,林纫芝还是不放心。 她用灵泉水将一小块纱布浸湿,敷在无伤口的小腿上,观察是否有红肿、瘙痒情况。 确认无异常,又尝试稀释后洗脸。摸了摸,皮肤确实更细腻了,滑溜溜的。 确认接触皮肤安全后,林纫芝打算用筷子蘸一滴尝试,她说服自己:反正是死过一回的人了,熟能生巧,也无所谓再死一次啦。 她将筷子滴在舌尖上,等待了十几分钟,没出现头晕恶心的症状,也没有特别明显的效果。 她又逐步增加至一小勺,这次感受到身体轻盈了一点。 到这一步,她终于放下心来,这说明灵泉对人体是无害的,甚至是有益的。 林纫芝打算再仔细看看种的植物,还要去小木屋里转转。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说话声,是林父林母回来了。 林纫芝掀起厨房的门帘,轻手轻脚地向客厅走去。 “老林,我今天早去排队,买到了五花肉,等会红烧肉交给你做。” 说话的是原主的母亲俞纹心,头发随意挽成低马尾,一双桃花眼划过几丝愁绪,眼角的细纹给她增添了几分岁月赋予的韵味。 女人举手投足间满是从容优雅,让人很难相信她已经四十多岁了。 被叫老林的男人正是原主的父亲林振邦。他身材高大,眉眼舒展,气质儒雅,唇角总是带着几丝似有若无的笑意,站在那里就像一株温润又坚挺的青竹。 “好,闺女最喜欢吃我做的红烧肉了。” 林振邦笑着应道,转头看到了林纫芝。 第3章 赵家下场 见到女儿,林振邦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 “哼听你胡扯,闺女最喜欢吃的明明是我做的蟹黄包。”俞纹心嗔了一眼丈夫。 她仔细打量,发现女儿状态好了不少,又摸摸林纫芝的额头,放下心来嘱咐道,“囡囡,你先拿点桃酥垫垫肚子,饭马上好。” 餐桌上,林振邦先给老婆女儿各夹了两块红烧肉,“囡囡,快尝尝味道,看爸爸的水平有没有下降?” “还是熟悉的味道,爸爸你的厨艺还是这么好。”林纫芝连连称赞。 嘴里的肉炖得烂透,轻轻一抿便化开了,满口都是美味滚烫的荤香。 听到女儿的夸奖,林振邦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哪里还有工作时严肃板正的样子? 他一向骄傲自己的好厨艺,当初就是凭着这一手才打败众多情敌,成功抱得美人归。 “囡囡,你以后得找个会做饭的对象,不会也没事,爸爸保管教会他。你喜欢的几道菜是一定要学的,可不能让我女儿结婚后吃不到好吃的。” 他眉头紧锁,严肃地念叨。 至于教自己女儿做饭?林振邦从没想过。 女儿的手是拿来刺绣和画画的,他这个父亲都舍不得芝芝去做这些,其他男人就更不配了。 听着丈夫絮絮叨叨,俞纹心连连点头。 想到什么,她欲言又止地看着林纫芝。 “妈妈,你想和我说什么呀?” 接收到妻子的眼神,林振邦咳了咳嗓子。“囡囡啊,你现在也毕业了,程叔这两天和我提起他的儿子,你看要不要见见?” 林纫芝在记忆中搜索到和程叔有关的内容。 程叔本名叫程建国,是长风厂后勤科主任。程明远是他的独子,在教育局当办事员,长相斯文秀气,是很多女生喜欢的文艺青年类型。 有次原主去厂里给林父送东西,偶然撞见了对方。在那之后,他们在不同扬合也遇到过几次。 程明远每次都会偷偷看她,被发现了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脸色微红。 原主大概清楚他对自己有意思,可是她不喜欢程明远的长相和性格,加上对方也没挑明,便装作不知情,并且尽量避开。 虽然是为了转移舆论,但林振邦俞纹心也没想过要随便找一个女婿。他们也担忧自己百年之后,没有人照顾女儿。 夫妻俩打算借此机会,亲自选个信得过、靠得住的人。 正好这时程建国托人传达了相看意向,林振邦试探了对方对谣言的态度,程父明确表示“相信女儿为人”。 尽管程家说不在意,林振邦还是私下多方打听。 程建国早年从农村来城里打拼,靠自己爬到了现在的位置。 程母在外的名声也是很好的,至少俞纹心听到的都说她待人温和。 程家和老家人也没有来往了,如果女儿嫁过去,就不需要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 林振邦接触过程明远本人,发现他确实人品不错,长相端正,有上进心,有孝心,对待老人妇孺也很宽容。 最重要的是,他喜欢自家女儿。 而且林振邦的职位比程建国高,两家又都住在大院,如果对方敢欺负自家女儿,他们也能及时照顾到。 确认了程明远没啥问题,夫妻俩才来和女儿商量相看一事。 林纫芝听完父母的细细分析,望着他们忧虑的眼神,心口一软,“爸妈,那你们看着安排吧,我先见见他再说。” 只是见一面,便能安父母的心,不合适还可以拒绝,林纫芝没道理不同意。 林振邦和俞纹心开心又有点酸涩。在他们眼中,自家囡囡条件是顶顶好的,谁都配不上她。 先不说林俞两家的家世背景和经济条件,就单单长相而言,她女儿也是世间罕见的美貌。 林纫芝眉似远山含黛,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眼波流转间,尽显少女的娇媚。嘴唇丰润如花瓣,下颌圆润,不笑时清冷疏离,笑起来如同明媚春光。 她身上的气质中和了古典与仙气,加上肤质细腻,如釉色极好的白瓷,整个人自带柔焦滤镜。 看着面前乖巧娇俏的女儿,林家父母又开始不舍了。 “囡囡啊,只是见一面,你也不要委屈自己。不喜欢我们就继续挑,再不济还有你爷爷舅舅呢。” 林振邦和俞纹心温和安抚道。 “好呀,爸爸妈妈你们放心吧,我不会委屈自己的。”林纫芝抱着俞纹心的手臂,一副撒娇的口吻。 俞纹心含笑看着女儿恢复往日的明媚模样,摸了摸她的头发,“好,那等解决了赵家那群黑心肝的,再安排你们两个见面。” 她可舍不得囡囡去看别人白眼,又对着林振邦催促。 “老林,这事你得抓紧了,问问爸那边到哪步了。” 林振邦把剥了皮的葡萄放在妻女面前,抬头应道:“我一直催着呢,上午打电话时说证据收集得差不多了。我晚点再问问。” 夜晚回到房间,林纫芝躺在床上。想到原主父母的满腔爱意,鼻子酸涩。 她想自己爸妈了,他们对自己也是千娇百宠的。不知道原主现在在哪,也和自己一样吗? 迷糊间困意涌来,林纫芝在睡梦中回到了21世纪的中式宅院,看到“她”和自己父母和睦相处。 “她”好像也看到了自己,对着空气轻声开口。 “我一时想不开钻了牛角尖,有愧于父母。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替我尽孝。我也会善待他们的。” 林纫芝答应了。她明白她们两个应该是互穿了,而且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以后她就是1975年的林纫芝,她得放下之前过往,好好经营今后的人生。 没过两天,林纫芝就在《苏城日报》上看到赵家的消息。 赵父涉及利用职权滥杀无辜、迫害群众、贪污受贿等多项罪名,由于贪污金额过大、情节过于恶劣被判处死刑。 赵向红也因强奸多名女性和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 苏城公安局局长是林大伯的老同学,有这层关系在,很快警局以正式文件形式澄清了林纫芝的谣言。 当天广播固定时段,长风厂和军工大院的大喇叭准时响起。 第4章 相亲遇到算盘精 广播员以激昂有力的声音,号召“我们长风厂全体职工要坚决响应大首长‘团结——批评——团结’的指示,以‘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气势,把造谣歪风彻底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团结是革命胜利的根本保证,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保卫大首长的革命路线,才能在建设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上昂首阔步,奋勇向前!” 事情到这告一段落,扯上意识形态,没有人敢再随意乱说。 林家人又回到走出门人人笑脸相迎的日子。 相亲这天,林纫芝一大早起来收拾自己。趁着这个机会,也好好打理下原主的衣柜。 林纫芝发现这些衣服意料之外的好看。原以为这个时代大多是灰色绿色蓝色的,少有彩色的衣服。 即使供销社和百货商店有卖,那个价格也让人望而却步,只有极少部分人买得起。 而原主家境优渥,又是个爱美的。俞纹心很舍得花钱打扮女儿。看到漂亮衣服就想买给她,抢到好布料还会乐此不疲地给女儿做衣服。 除此之外,有些是姑姑从南方寄来的,还有些是奶奶和伯母在沪一百买的。 作为未来的国际大都市,哪怕在现在这个时代,沪市人还是保持着穿着讲究的作风。即使没办法每天换衬衫,也要研究出衬衫领来,一天一换。 林纫芝挑选了一条红格子的方领布拉吉,裙长到小腿肚,裙摆是a字,腰身微微收紧。 她把头发分到两边,给自己编了两个麻花辫,扎好后又轻轻扯开,整体看起来多了几分慵懒。 看到打扮后愈发娇俏的女儿,林家父母晃了晃神。 “哎呀,我闺女就是漂亮,随你妈妈。”林振邦乐呵呵道。 俞纹心甚至说要陪着一起去,被林纫芝劝住了。 “妈妈,哪有相亲时带父母的呀。而且我们不是和介绍人说好了嘛,只我们两人单独见面。” 俞纹心听了觉得有道理,她在扬的话,小年轻说话也不方便,只能遗憾放弃。 —— 林纫芝习惯性早到一点,到国营饭店时是十一点十五分,约的是十一点半,程明远还没来。 借着等待的时间,林纫芝细细观察这个时代的国营饭店。 招牌挂在大门正中间,上面刻画着红底白色的“人民饭店”四个大字。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主席头像,两边贴着的标语分别写着:厉行节约和反对浪费。 内部面积不大,大堂内摆着八张木质方桌,柜台在大堂的左侧,玻璃柜台隔开了顾客与服务员,旁边的黑板上写着今日菜色。 在林纫芝好奇观察四周时,殊不知自己也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接近饭点,人逐渐多了起来。不约而同的,进店的人第一眼都会被林纫芝的脸吸引。 她看了下手表,已经到约定时间了,程明远还没来。 看到服务员大婶又朝自己看来,眼神逐渐不耐烦。林纫芝走到柜台前,点了两份猪肉饺子。 又过了十几分钟,她已经耐心耗尽,打算打包饭菜离开了。 这时,程明远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大门口,后面跟着不紧不慢走路的程母。 “林同志,实在不好意思啊,刚刚出门有事耽搁了会。”程明远看到林纫芝,眼里闪过惊艳。 还不待林纫芝回答,程母挤开儿子,径直坐在林纫芝对面。 她眼角下垂瞥了瞥桌上的饺子,上下打量着林纫芝。 “小林是吧,阿姨丑话说在前头。你之前那事闹得难看,就算澄清了,但名声也坏了。到时你就把工作给秀秀,当做你给我家的补偿,虽然少了点,吃点亏我也认了。 我家明远在教育局工作,前途无量。我们家娶媳妇也不图你挣得那几块钱,就图个贤惠本分。你只要在家洗衣做饭就行了。 我可听说你妈还在当什么主任。俗话说男主外女主内,我们女人就得安心在家相夫教子,给他们男人提供稳定的大后方,在外面抛头露面像什么样,你可不能学你妈。” 听完对面噼里啪啦一大串,林纫芝收起笑容。 “阿姨这话说得真有意思。警局和厂里都澄清了,阿姨却还是自说自话,莫不是你比公安还权威? 伟人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你却在这里嫌弃女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对伟人的话有异议呢。 倒是你儿子在教育局当办事员,每月工资比我还少十几元,怎么没见你让他辞职回家洗衣做饭?” “你!”程母感觉被冒犯了,面色涨红。 “你别给我扣大帽子,女人肚子争气比什么都强!我就把话撂这了,你想进我们家,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先去转让工作,啥时候生出儿子来,啥时候再跟我谈别的!” 程明远满脸的不知所措,喉结上下滚动,嗫嚅道:“林同志,我妈她……” “明远!”程母提高音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儿子。 她喝了口水,缓了缓语气,“你也别怪阿姨说话直,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小家着想。你看你家只有你一个孩子,我们明远娶了你还得给你父母养老。 如果真成了一家人,你的工作给秀秀不也是肉烂在自家锅里嘛?到时候你爸把资源用来帮衬明远,不至于后继无人。 你呢,就生个儿子,还可以让你妈早点退休,带带外孙享享福。这不阖家欢喜吗?” “妈,你别再说了!”程明远一脸难堪,脸色涨得通红。 “闭嘴,我这都是为了谁?!” 程母呵斥儿子,“你这还没娶媳妇呢,就已经忘了娘了,我还能指望你什么?” 林纫芝笑意盈盈地看着母子俩打擂台,等他们停下来了,抬高音量。 “不知道的还以为程主任不管后勤,而是管财务呢,你们家这算盘打得真精啊。 想要我家的人脉资源,又想把我当免费保姆。想要我妈出钱出力带孩子,又嫌弃我父母是累赘。 嫁过去还得倒贴份工作给小姑子,旧社会地主老爷都没你家这么会剥削!既要又要还要,占尽好处,还一副我家高攀的嘴脸,真是让人作呕!” 第5章 程家母女引群愤 听下来也大致了解双方情况,这位漂亮女同志的条件确实是比男方好得多。 这会儿听到林纫芝的话,更是觉得程家吃相太难看,贪得无厌,对着程母和程明远指指点点。 程母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上的盘子就要砸过来,被林纫芝反手按住。 “阿姨,你这是要干嘛?现在全国都在反铺张浪费,这盘子里的饺子还没动过,你怎么敢把社会主义粮食往地上砸? 程主任身为党员干部,现在看来却连自家老婆的思想工作都没做好,还怎么领导职工搞生产?这要是传到了厂党委那边,怕是要问问他是怎么治家的!” “你、你别上纲上线,我这不是没砸吗!你这种女人,倒贴我都不要了!” 程母怕给自家男人招来祸事,色厉内荏地放了几句狠话,踉跄着跑出去。 程明远下意识想追,想到什么又停下脚,“林同志,我妈的话是过了点,但你也不至于……” 他欲言又止,“我原以为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林纫芝抬手打断他,“程同志,你没误会,我确实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在你无故迟到十几分钟、私自带着母亲来相亲,甚至连这顿饭都是我出钱的情况下,我还能在这里和你好声好气地说话,难道还不够善吗? 原来你也知道你妈说话过分呀?你们家要搞清楚,自始至终都是你们家得了便宜还卖乖。至于你,建议能独立行走时,再来谈婚论嫁!” 林纫芝毫不客气的直白话一落,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声。 程明远张了张口试图解释,可感受到林纫芝周身散发的疏离与淡漠时,他有瞬间的自惭形秽,也有被戳中心思的慌乱。 耳边传来看客愈发大声的议论,程明远双手紧握,指节泛白,最后还是受不住那些异样的眼神,低头快步离开。 林纫芝没有被程母两人影响心情。她拿出带来的铝制饭盒,招呼服务员打包一份莼菜银鱼羹,桌上没吃的饺子也一起带走。 虽然有点嫌弃上面可能有程母的口水,但这个时期物资匮乏,浪费食物是会被人唾骂的,回家高温蒸一下也能起个杀菌的心理作用。 —— 中午十二点,正值厂里下班高峰期,大院大槐树下聚着择菜、洗衣服的婶子们。孩子们在四周追跑打闹。 长风厂职工对林厂长家女儿相看的事有所耳闻,看到林纫芝,王婶热情地招呼道:“哟,芝丫头回来啦,相看得怎样啊?” 林纫芝笑着正要说话,左边突然冲出来一个身影,叉着腰指着她大骂。 “林纫芝你装什么清高,像你这样的破鞋,我二哥肯娶你是你的福气!” 程秀秀不屑又洋洋得意地看着林纫芝,“只要你把工作转给我,我就帮你和我二哥说好话,让他答应娶你。” 听到程秀秀一口一个破鞋,林纫芝上前直接甩了她一巴掌。 程秀秀被打懵了,反应过来后气得尖叫,“啊啊你竟然敢打我!就算你求我,你这辈子也别想嫁进我家了!” 边喊边要冲上来打林纫芝,被旁边竖起耳朵的婶子们拦住了。 “公安都通报我是被陷害的,生活作风没问题,你张嘴就骂我破鞋,是对公安的调查有意见还是故意想逼死我啊? 首长说了‘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强调工人阶级靠双手创造价值。你还在这讲‘福气’,你这是封建余孽的思想在作祟! 要是大家都相信福气,等着福气降临,谁还会踏踏实实地干活?车间里的生产任务谁来完成?影响了国家工业化建设,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这个时代的人都有很强的主人翁精神,本来觉得林纫芝打人太过的人,听了她这一连番质问,琢磨着是这个理啊,便也跟着指责程秀秀。 “秀秀,破鞋这话可不兴瞎说,要死人的,你快向芝芝道歉。” “俺老婆子没文化,但也知道新华国是靠战士们打出来的,可不是劳什子福气!” 程秀秀看到大家都站林纫芝那边,不敢再说别的,不耐烦地催促:“那你把工作给我,我就不计较你打我这一巴掌了。” 程秀秀这不要脸的言论,林纫芝都气笑了,转向围观的婶子们。 “唉婶子们我本来不想说的,又怕有人瞎传话,说我不懂事。 我没想到今天阿姨也在,她一来就惦记着我的工作。我年纪小没经验,在这里请教各位婶子,难道现在流行娶媳妇送岗位吗? 阿姨说我没有兄弟帮扶,娶我是抬举我们家了,让我爸得帮衬她儿子。我气不过反驳了几句,她还想对我摔盘子。我也不怪程同志,他几次开口都没说什么,想必他也有苦衷吧。” 听完林纫芝的话,大家果然义愤填膺。 王婶拍着大腿道:“哟呵!这后勤主任家属架子真大啊!两个小年轻相看,她跑去耍什么威风?” 与程母有旧怨的赵姐嗓门洪亮,“哎哟,后勤科现在都流行娶媳妇送岗位啦?那我家小子要是娶了秀秀这丫头,岂不是我儿能直接当后勤科主任咯?” 张嫂子摇头叹气,“我看明远这孩子也不咋样,长了张嘴不说话,还不是他妈说了他想说的。以后结了婚,指定啥都听他妈的。芝丫头你没跳进这火坑是对的,不然有得你受!” “哈哈哈要我说啊,芝芝你这独生女挺好。不像有的人家,有个妹妹还得抢别人家工作,惹人笑话!”有人指桑骂槐道。 “老话说‘娶错一门亲,败坏三代人’。就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她还好意思说抬举了你,也不看看自家啥情况。 以后孙子准生在算盘堆里——这辈子光知道算计别人!”钱婆婆嫌弃地呸了口口水。 程秀秀被骂得破防,开始口不择言。 “我家有什么错!我昨天还听人说林纫芝和隔壁厂的人走得近。我妈说名声坏了的女人是没人要的,补偿我家一份工作哪里过分了!” 第6章 露出马脚 “秀秀,真的还有人这么说么?”她突然抬起头,眼眶泛红,“赵向红不是进去了吗?” “赵向红”三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程秀秀猛地攥紧衣角。 三天前,赵向红一家在游街后就被押去刑扬了。如今听到这名字,她的身子微微发抖。 林纫芝余光瞥见她的反应,继续不动声色地说:“调查组查出是赵向红在背后编排我,赵向红却说是有人撺掇他的,我原本不信的。 但是现在…婶子大娘们评评理,赵向红都去劳改了,还是有人不肯放过我!” 程秀秀脑海一片浆糊,下意识脱口而出:“他胡说!造谣的事明明是赵向红先提的,根本不是我……” 话未说完,她惊恐地捂住嘴,在八月天里身体不停地打颤。 周围顿时骚动起来。 “婶子们听到了吧,她刚刚说那些谣言是她传的。秀秀,我哪里对不住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林纫芝眼眶含泪,满脸不可置信。 程秀秀往后踉跄一步,拼命摇头:“你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不是我干的!” 王婶拿着手里正在纳的鞋垫冲过来,“就是你!上次我在井边打水,就看到你和赵向红走在一起,原来你们是在谋划这种腌臜事!” “你都不打自招了,大家又不是聋子,我们这些人都是人证!” 林纫芝乘胜追击,声音哽咽却坚定:“如果以后看不惯一个人就能恶意造谣生事,那大家还怎么过日子,怎么安心搞革命促生产?” 她知道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只有涉及自身才能激起民愤。 有人联想到自己,也开始后怕,“芝丫头说得对,咱们大院向来风清气正,绝不能让这种人坏了风气!” “对!程秀秀这种坏分子应该踢出革命队伍!” “大家都是证人,我们一起向组织举报,不能让这种人破坏社会主义建设!” 造谣举报的风气一旦开始,没人敢赌下一个是不是自己。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怒骂,钱婆婆抄起扫帚:“滚!别脏了我们大院!” 程秀秀又恨又惧,慌不择路地跑回家。 目送程秀秀的狼狈身影,林纫芝若有所思,想起记忆中的那一幕。 —— 那天刚走出研究所大门,程秀秀便凑上来,眼神闪躲,意有所指道: “芝芝啊,你别太难过了,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那群人怎么能这样说你,真是太过分了!” 原主一向和她不怎么来往,只觉得她莫名其妙,骑上自行车就走,把她甩在身后。 但没想到一路过去,好几个陌生人都对自己指指点点。他们都是赵向红提前安排好的。 林纫芝整理这段记忆时,就发现了不对劲。 程秀秀没有工作,平常得在家干家务、帮忙带侄子,一般不出门。绣研所离家属院有段距离,就算买东西也不会到这边来。 那她那天怎么会来绣研所呢?看样子还是专门堵自己。 那时候舆论还没发酵,林纫芝也还没遇到路上特意安排的那些人。程秀秀却事先得知那些谣言了,还在她面前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本就有所怀疑,在程秀秀说漏嘴时,林纫芝便假借赵向红的口供诈了诈她,果然使她露了马脚。 没想到造谣背后还有程秀秀的身影,那程家主动提出相看的动机也要重新斟酌了。 林纫芝走到家楼下,就看到俞纹心在窗边朝自己招手。她笑着加快步伐。 刚踏上最后一级阶梯,林振邦迎上来,接过她手里的铝饭盒。 “囡囡,累了吧?你妈妈给你准备了绿豆汤,还冰着呢,喝完先休息休息。” “啊——冰冰凉凉的,好喝!辛苦妈妈啦!” 俞纹心轻刮女儿鼻子,“这没什么,囡囡喜欢就好。” “爸爸,你把饭盒的菜加热一下,我们午饭加菜!”林纫芝挽着俞纹心的手臂,冲着厨房的林振邦喊道。 “诶好!纹心,囡囡买了你爱吃的莼菜银鱼羹,我们闺女就是孝顺哟!” “那可不,我闺女最最乖巧孝顺不过了。”俞纹心骄傲道。 饭后一家闲聊时,林纫芝一五一十说了今天相看情况。她说得详细,这样父母才能更好判断。 俞纹心气得直骂,“程母平时人模人样的,没想到还是个厚皮老虫。” 林振邦脸色很难看,虽然囡囡全程没提及程建国,但是就凭他老婆儿女这种态度,他可不信程建国什么都不知道。 “爸妈,程秀秀的态度不对,她大概率也参与了造谣。” “听你这样说,她确实有问题。囡囡你放心,这件事交给爸爸。” 林振邦认同女儿的看法,他想得更深一些。 既然程秀秀参与其中,那程建国在整个事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 他提出相看的目的恐怕也不单纯,应该是想借此机会拿捏自家。 而程明远即使不清楚全部真相,应该能猜到一些。只是因为受益方是自己,也就顺水推舟了。 无论怎样,既然程家敢算计他们家,他自然也要送他们一份大礼。 他想,厂里后勤科的赵副主任会很乐意帮忙。 —— 程家。 程大嫂在做饭,程大哥躲进房间陪孩子。 客厅里,程秀秀面对的就是程建国的怒容。程母瑟缩着身子不敢说话,程明远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个点了,你不在家里做饭,往外跑什么?”程建国冷脸问。 “老程,是我让秀秀送点东西给王婶。”程母心疼女儿,帮忙说了句。 “闭嘴!你的事还没完。”程建国对着程母喝道,转头问程秀秀,“刚刚楼下那么吵,发生了什么?” 听到程父的问题,程秀秀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不、不清楚,我没过去。” “说句话都啰啰嗦嗦的,和你妈一样,看着就小家子气。” 看到女儿怯懦的模样,又想到林纫芝的温婉大方,程建国就气不打一处来。 第7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惜老子英雄儿狗熊,三个孩子没有一个像他。 大儿子木讷不懂变通;二儿子有点小心思,但没大能耐;小女儿更是个蠢货,和她妈一样,遇到事儿就咋咋呼呼,一点就着。 程建国深知程家想维持现在的风光,还得靠外力,所以他想找个背景强、有能耐的儿媳妇。 大儿子是长子,他的婚事事关重大,他最为看重,一直在搜寻合适的干部家庭女儿。 妻子倒是想把娘家远房侄女介绍给儿子,他直接否决了。将妻子大骂一通,明令禁止她再让两个孩子接触。 可惜防住了妻子,没防住大儿子这边。 妻子那个侄女心机深沉,设套让大儿子中了药。 事后,对方挺着孕肚威胁,如果不娶她就去举报大儿子耍流氓。为了儿子,他只能捏着鼻子让她进门。 大儿子指望不上了,他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二儿子身上。对比来对比去,他选中了林纫芝。 林纫芝本人长相漂亮、工作体面,还是个大学生。 最重要的、也是他最看重的一点,林纫芝家里人脉通天,一大家子长辈都是干部身份。 如果明远娶了她,就能让林家提拔自家后代。程家想更进一步,也不是什么难事。 想到未来美好前景,程建国心头就一片火热。 接下来的日子他绞尽脑汁,思量怎么能让林振邦同意相看。 某天他饭后散步,因为心里想着事,不知不觉走到了偏僻小道。他回过神正准备离开,树丛后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他女儿秀秀。她正和赵向红密谋如何给林纫芝造谣。 他屏住呼吸,耐心听完对话。在他们走后,又等了一会,他才若无其事地原路返回。 之后他停下手头动作,打算等林纫芝处于风口浪尖时,再让媒人上门,到时候他就能掌握更多主动权。 等林家孤立无援时他出面帮忙,林振邦不仅会感谢自己不嫌弃他女儿,还会更不遗余力地帮衬自家。 事情果然如他预料的那般,林振邦答应了! 唯一让人意外的,是林家对赵家的报复来得又快又猛。赵家的下扬,让他心有戚戚的同时,对林家的权势更加垂涎。 但是这大好局面都让他的‘好媳妇’给毁了! 这个蠢货居然第一面就要林纫芝的工作,还大言不惭要林家的资源。 这些话能在相亲时说吗?! 等林纫芝进门后,就是他们程家的人了,到时候无论是秀秀的工作、明远的前途,还是家里其他人的事,还不是他们家说了算! “那说都说了,现在咋办啊老程?”程母对待儿子强势,对程建国却是打心底畏惧。 “头发长见识短,妇人之见!晚点你去买两罐麦乳精,和我去林家道歉,看能不能挽回!”程建国面色涨红,厉声怒斥道。 对于丈夫的恶劣态度,程母像只被捏住喉咙的鸭子,一声不敢吭。 “爸,来不及了。” 一直沉默的程明远突然开口,抬头看父亲。 “因为妈想拿盘子砸人,林同志在饭店质疑您家风建设有问题,现扬很多人都听到了,我还看到了赵叔儿子。可能…已经传到厂党委那边了。” 程建国瞬间暴跳如雷,额头青筋直跳,起身对着程母就是一巴掌。 猝不及防之下,程母被甩到地上,耳朵都是嗡嗡声。 “蠢货蠢货!我怎么娶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蠢货!要是我位置保不住,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程明远坐着没动,冷眼看着瘫倒在地的母亲。 他恨极了程母,如果不是她的所作所为太过分,林纫芝也不会拒绝这桩婚事。 程明远早就认识林纫芝,他们是高中校友,只是不同班。 在学校林纫芝就是风云人物,身边永远不缺爱慕、奉承她的人。对他来说,林纫芝就像高高在上的月亮,可望不可及。 哪怕后来他爸当上了后勤主任,也还是比不上林纫芝家。 他以为这辈子自己只能带着对她的爱意,和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生子,遗憾一生。 但老天可能也被他的深情感动了,居然给了他一个接近她的机会。 那天父亲出门散步,过了正常时间点还没回来,在程母的催促下,他只好在家属院周围寻找。 到一个偏僻拐角处,他看到父亲站在树丛后,另一边是说出门找朋友玩的秀秀,她正在和赵向红窃窃私语。 因为光线漆黑和墙壁遮挡,他们没有发现自己。树丛密集高大,两边的人也互相看不到。 他下意识缩回角落。 等周围又安静下来,父亲还站在原地。 他想了想,放轻脚步,从另一条路离开,母亲问起只说没找到人。 妹妹回来没一会儿,父亲也回来了。他的脸色看不出异样,也没有多问妹妹什么。 程明远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父亲也不是那么不可逾越。 他也鬼使神差地保持沉默,按部就班地生活,或者说,惴惴不安地等待。 之后就是父亲说林家同意相看。出门前母亲非要跟着,不知道为什么他没多反对,反而默认了。 他当然知道母亲说的那些话不对。 可是他怕林纫芝看不上自家,怕婚后她会离开,便想着工作给秀秀也没什么不好。这样妹妹不用下乡,林纫芝会更依赖自己。 多生几个孩子,也能让她多点牵绊。他们小家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他也怪林纫芝太过斤斤计较。他这么爱她,她还是不留情面地煽动大家去举报自己父亲。 母亲是她的长辈,她为什么不能为了自己忍一忍呢? 他又怪自己父亲,既然听到了赵向红的阴谋,为什么不提前和林叔通气呢? 林叔说不定会因为感激,上赶着把女儿嫁给自己,他就能抓到自己的月亮了。 程秀秀看着大发雷霆的爸,爬不起来的妈,冷眼旁观的二哥。 还有事不关己的大哥大嫂,以及哇哇大哭的侄子,她抱着手臂,害怕又无助。 想到楼下的扬景,还有几天不见林纫芝愈发好看的脸,她更是嫉妒得面色扭曲。 第8章 出发去沪市 程建国虽然不怎么看重她,但也让她读到了高中。 比起院里重男轻女的家庭,比起那些名字叫“招娣”“盼娣”的同学,比起那些被迫把读书机会让给兄弟的女孩。 可以说,她程秀秀,从小到大都是同龄人羡慕的对象! 但是认识林纫芝之后,她第一次知道羡慕是什么感觉。她过往的优越感在林纫芝面前荡然无存。 尤其越长大越意识到双方的差距后,她的内心愈加煎熬。 从家世到长相再到学历,她没有一项比得上林纫芝。只要有林纫芝在的地方,别人永远看不到自己。 于是她尽可能地躲避林纫芝,就当没有这个人。 高中毕业后,赵家紧盯着他们家,家里没办法再搞到一份工作,知青办的人已经上门催她下乡了。 想到林纫芝身为独生女不用下乡,大学毕业又直接进绣研所,她更加嫉恨了,恨不得她马上去死。 恰好这时,赵向红来找她,雇她在家属院里传播有关林纫芝的谣言。 她整个人兴奋不已,忙不迭就应下来。哪怕没有钱拿她都愿意帮忙。 凭什么什么好的都是林纫芝的?! 她倒要看看,面对所有人鄙夷不屑的眼神时,林纫芝还能不能保持她高高在上的姿态! 于是等不及舆论发酵,当天她特意穿着新买的布拉吉,到绣研所门口堵林纫芝,故意在她面前说那些难听的话,等着看她害怕的神色。 没想到到这个地步了,林纫芝还敢无视自己!那就不怪自己不留情面了。 后来,大院很多人在议论这件事。听到他们在背后骂的那些话,她心里极度愉悦。 她如愿以偿看到林纫芝摔进泥里,每个人都能上去踩两脚。 程父却在这时提出要二哥和林纫芝相亲。二哥前途无量,林纫芝这个贱人怎么配! 但是父亲是一家之主,他的话在程家就是权威,她不敢再多说。 更大的坏消息来了,赵家不知道被谁举报了,全家不是下放劳改就是死刑。 她很害怕,又有点庆幸。赵向红死了,就再没有人揭发自己了。 相亲那天,程母怒气冲冲地回来,说林纫芝不愿意把工作赔给自家。 她气极了!如果没有工作,她就要下乡了,林纫芝凭什么不给? 林纫芝已经拥有那么多了,一份工作而已,让给她怎么了? 她咬牙切齿,猛地冲下楼。 “砰砰砰——” 粗暴大力的拍门声和叫喊声打断了程秀秀的思绪,程大哥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几个男人,身着上白下蓝的72式警服,身后跟着一大群看热闹的人。 “同志,请问……”程建国扬起笑脸上前。 “哪位是程秀秀?”为首的公安打断程父的话,冷着脸问。 “她是我女儿,这个就是。”程建国扯着程秀秀上前。 他下意识撇清关系,“公安同志,请问她做了什么,我们什么都不清楚啊!” “你就是程秀秀?有人举报你散布反动言论,破坏群众团结,你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公安六条’,现要求你配合调查!” 说完他挥了挥手,便有两个人上前,一边一个反剪程秀秀的胳膊,不顾她的挣扎强行带走。 —— 赵副主任和程建国两人积怨已久,早已到了剑拔弩张、势不两立的地步。 这次好不容易抓住对方的把柄,赵副主任行动果决,一击即中。 在厂党委调查程建国时,提供了对方偷盗厂里废铁去黑市倒卖的证据。 因为证据确凿,程建国被长风厂开除,以“盗窃公共财产罪”和“投机倒把罪”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程秀秀因恶意造谣生事,煽动群众对立,与社会主义蛀虫赵向红有来往,将由割尾会召开批判会,对其进行批斗。 至于程明远,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和此事有关,他隔离审查后就出来了。 不过外面的日子也不好过,曾经的亲朋好友都离得远远的。走到哪里都有人说他是个伪君子,躲在母亲妹妹身后拿尽了好处。 在有心人举报下,他教育局的工作也没了。 程家其他人没参与其中,没受处罚,但少不了遭受别人白眼。 再加上程家的财产被没收了,一家人靠程大哥的工资养着,听说程大嫂正闹着分家呢。 对于这个结果,林纫芝表示大快人心。 她一向秉持“以怨报怨”的处事态度。程秀秀的所作所为确确实实逼死了原主,程家其他人也不无辜,落得这个下扬也是罪有应得。 造谣风波尘埃落定,俞纹心看还没到销假日期,便想着让女儿去沪市走走。 一方面去看望老两口,一方面也能去买些新衣服,散散心。 林纫芝也好奇七十年代的沪市是怎样的,欣然应允。 简单收拾下行李,带着父母给的“高额散心津贴”,踏上了前往沪市的火车。 火车上。 综合考虑到短途和乘坐体验,林纫芝买的是最具性价比的软座。她的选择是对的,她没碰上什么极品,乘客都是体面人。 车厢内环境相对安静,只有两个女生在轻声交谈。 一身旧军装、腰身扎着棕色武装带的女生声音活泼开朗,“晚晚姐,你过去随军,我哥见到你一定很开心!” “真的吗?我之前做错了事,卫东哥还会原谅我吗?”被叫晚晚的女生20岁左右,穿着白色裙子,声音低落。 “你之前也是被沈瑶瑶和孙承文欺骗了呀,我哥会理解的。如果他不肯原谅你,我陆卫楠第一个不答应!” “卫东哥生气也情有可原,我会努力争取他的原谅的。楠楠,还是要谢谢你。” 陆卫楠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们之间……” 林纫芝的座位就在她们斜后方,能清楚听到两人的对话。 只是这些人名怎么这么熟悉呢?晚晚、卫东?陆卫楠、沈瑶瑶、孙承文? 她想起穿越前看的最后一本小说。 第9章 难道是穿书? 一纸电报解除了和竹马陆卫东的婚约,陆卫东妹妹陆卫楠因为这事,和女主绝交了。 女主在乡下被恶毒女配沈瑶瑶陷害,意外怀上了孙承文的孩子,并且不顾家人反对和孙承文结婚。对她失望透顶的父母和她断绝了关系。 恢复高考时,没有家庭经济支持的两人,只买得起一份复习资料。她听信了孙承文“考上大学就带母子俩过好日子”的承诺,把机会让给了他。 孙承文上大学后,便抛妻弃子,又和沈瑶瑶搅和在一起。 女主苏晚攒了几年钱,准备去京市找孙承文,在火车上儿子被人贩子拐走了。她拼命打工赚钱,累出一身病,辗转各地寻找儿子,最终一个人凄凉死在医院里。 按理说这种能把读者气出乳腺癌的小说,林纫芝是绝对不会看的。 当初这本书却莫名出现在她的书架上,来都来了,林纫芝便抱着好奇的心态打开了。 而后面坚持看下去,完全是为了看女主能作死到哪个程度。 因为剧情对读者极度不友好,她对书中人物记忆深刻。 所以她这是穿书了?还撞上了原女主? 可是这个时间点,苏晚不是已经下乡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林纫芝多年看小说,脑洞大开:苏晚不会是重生了吧?! 女主重生回到七十年代,决定打脸女配、放下渣男、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那,现在故事是发展到履行婚约这一步了? 接下来的故事,林纫芝也大概能猜到:女主随军后,斗极品生崽崽考大学买房子做生意赚大钱,和军官男主幸福一生。 苏晚半天没听到下文,侧头只见陆卫楠紧盯着斜后方,眼睛眨也不眨。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过道另一侧,靠窗位置坐着一个少女。 她穿一件素白衬衫,勾勒出她的纤细脖颈,下摆塞进高腰淡蓝色长裙里,裙摆随坐姿自然垂落,脚下是白色小皮鞋。 她脊背微直,望着窗外,指尖轻搭在膝头。麻花辫松松地侧垂在肩头,蓝色发带随辫股的交错时隐时现,整个人宛如一株清晨湖畔的蓝铃花。 苏晚恍然惊觉,车厢内其他人早已安静下来,似有似无的视线一直在少女身上。 听到交谈声停止了,林纫芝停下纷飞的思绪,侧头望来。 “是你!” 看到林纫芝正脸的瞬间,苏晚脱口而出。 “你认识我?” 林纫芝挑了挑眉,眼神疑惑。 “不、不,我认错人了。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有点像。”苏晚连忙否认。 怎么会认错呢? 只要见过林纫芝这张脸,几乎没人忘得掉。 透过熟悉的脸庞,苏晚又想起上辈子临终前的日子。 —— 因为吃了太多苦,四十多岁时,苏晚身子已经极度虚弱了。只能躺在病床上,唯一的消遣便是每晚的新闻联播。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大家围坐在电视机前,听着主持人用字正腔圆的声音播报:“…携夫人林纫芝出席本届军事论坛。此次论坛……” 后面的话,已经没人听得进去了。 她和其他人一样,努力挺起身子,向电视机靠近。 只见画面中出现一个男人,对着镜头微微点头,不怒自威,浑身气势逼人。 身旁的女人身着一袭月白色旗袍,勾勒出她纤浓有度的身姿。她眉眼如画,鼻梁高挺,一头黑发用发簪挽在脑后,整个人宛如一幅写意的中国山水画。 男人牵着女人的手缓步移动。女人穿着高跟鞋走不快,男人便迁就她的步伐,不时含笑侧头看她。 突然画面被切换回直播间,主持人开始播报下一则新闻。 病房里一时众声喧哗。 “乖乖,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 “你不认识林纫芝吗?她可有名了。每次看到她,我都要感叹一次什么叫惊为天人。” —— 面对苏晚的矢口否认,林纫芝不置可否。 冲着两个女孩笑了笑,她靠在柔软的椅背上,闭上眼睛细细回忆书中剧情。 下意识的眼神和神态是骗不了人的,她确定苏晚认识自己。 原主出生以来的生活轨迹只有苏城和沪市,而苏晚出生和下乡的地方都不在这两个城市。 那么从未见面的两人,苏晚是如何认出自己的呢? 林纫芝在脑中不断复盘苏晚的表现。得益于良好的记忆力,她记起苏晚无意间流露出的追忆情绪。 人只在回忆很久之前的事时才会追忆。 所以,苏晚是在她重生前的上辈子认识她的? 整本书围绕女主苏晚展开。林纫芝猜测,上辈子自己与苏晚没密切关系或交集,否则书中不会只字未提自己。 可如果自己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世界,为何完全没有上辈子的记忆?那一世苏晚又是如何认识自己的? 林纫芝只觉脑中有无数乱麻缠绕,她试图在记忆角落翻找出蛛丝马迹,却毫无头绪。 无奈之下,她只好将疑惑压在心底。 沪市。 正值八月,道路两旁高大的法国梧桐遮天蔽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一栋红砖外墙的老洋房静静矗立着,坡顶的红瓦整齐排列,老虎窗反射出淡淡的光芒。外墙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为建筑增添了几分生机与灵动。 这是政府分配的房子,林怀生和妻子长居此处。 踏入老洋房,玄关处的地面采用拼花设计。穿过褪色的石膏雕花拱门,客厅保留着英式风格的挑高穹顶。 长条的实木柜上,十四寸黑白电视机被暗红色绒布罩得严实。 木质壁炉架上方,是刷成军绿色的铁质炉膛烟罩,左侧陈列着伟人半身像,右侧玻璃展柜里整齐码放着密密麻麻的勋章、奖章。 中央区域的深灰呢面沙发上,坐着一位老爷子,腰背微驼却透着硬朗。 “阿湛!老周头说你这次又立大功了,好样的!”林怀生声如洪钟,厚茧掌心重重拍在男子肩头。 第10章 命中注定的初见 一身军装衬得他肩线笔挺,整个人像出鞘的军刀,寒光内敛。 林怀生望着眼前气宇轩昂的男人,想起自家同样出挑的孙女。 “阿湛,你岁数也不小了。老话说成家立业,你事业没得说,该考虑成家的事儿了。” “我这心全扑在保家卫国上呢,哪能随便祸祸姑娘。”周湛斜倚在椅背上,指尖转着军帽带。 听出老爷子做媒之意,他习惯性推拒——他出身军人世家,无需联姻。但眼光极高,没遇上自己喜欢的,绝不肯将就。 林怀生越想越觉得两人相配,不肯轻易放弃,“阿湛,不是我吹,我孙女模样才情都是拔尖的。她等会儿就到,你见了就知道了。” 林爷爷林奶奶和自家老爷子是一起走过长征的革命情谊。调来这边后,老人家对自己也是多有关照。 于情于理,周湛都不能太不给面子。 “您孙女指定差不了,可我就想找个对眼缘的。” 周湛手执茶壶,为林怀生斟茶,语气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沈令仪从厨房端出一碟蝴蝶酥,眼尾轻瞪自家老伴儿,自家孙女这么招人疼,用他上赶着给人推荐呀? 转而笑盈盈望向周湛:“阿湛啊,别听你林爷爷瞎叨叨,年轻人就该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快尝尝这糕点,今早特意出门买的。” 林怀生见媳妇儿脸色变了,赶忙打住话头。 心里头琢磨着:男人多是好颜色的,等咱囡囡来了,就凭她那品貌,就不信阿湛会不动心。 要是他真没那个意思,那就算了。他孙女可金贵了,也就是觉着周家小子勉强能配得上她,才多唠叨了几句。 火车到站后,林纫芝提着藤编行李箱,坐上来接自己的车。 透过车窗,她看到褪去后世浮华的沪市。 道路两旁矗立着不同风格的建筑物,商店和老字号林立。自行车流在马路上穿梭,偶尔可见无轨电车缓缓驶过。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衣着整洁体面,在以蓝灰绿为主色调的时代,也不放弃他们的时尚。 70年代,路上车辆寥寥无几。车子一路畅通,缓缓驶入愚园路。 谢过司机,林纫芝推开斑驳的铜制雕花铁门。 “爷爷奶奶我来啦,你们有没有想我呀。” 周湛拿起茶杯的手顿了顿,少女的尾音轻扬如春风拂柳,三两句便叫人骨头缝里泛酥。 他循着声源望去,逆光走进来的少女眉梢似含春水,眼尾漾着淡淡笑意。 随着她的走动,发带轻轻漾起,淡蓝色裙摆像沾了溪水般晃荡。 周湛像是被春日惊雷当头顶住——心跳突然漏了半拍,喉间泛起涩意。 他倏然起身,后背绷直,明明想克制自己的目光,却仍紧盯着她不放。 林纫芝感受到一道滚烫的视线,抬起眼,撞上男人灼热的眼神。 四目相触的瞬间,空气仿佛凝滞了。 男人理着军人常见的寸头,骨相优越,五官深邃,眉毛又粗又黑,额前几缕寸发翘起,增添了几分痞气。 他的肩膀宽大,胸部的肌肉将军装撑得笔挺,一米九二的身高极具压迫感,扑面而来的野性和力量感。 在男人不躲不避的注视下,林纫芝率先移开视线,耳垂泛起薄红。 老两口将一切尽收眼底,沈令仪轻轻用手肘碰了碰老伴儿,眼神里满是催促。 林怀生清了清嗓子,笑着招呼:“囡囡累不累呀,爷爷可惦记你啦。这位是你周爷爷家的孙子……” “我叫周湛,现任金陵军区一团团长,今年二十六岁。” 说着伸出手,一双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林纫芝。 “你好,我叫林纫芝,在绣研所工作。” 尽管有点不自在,面上林纫芝还是大大方方的,轻握了握男人的指尖。 周湛掌心宽厚,触碰到女孩凝脂般的肌肤时,心跳声像老式座钟齿轮卡住又猛地咬合,“咚咚咚”的声响顺着相贴的手指往他血管里钻。 “好啦好啦,傻站着干什么。囡囡坐火车累坏了吧,快让奶奶好好看看你。” 沈令仪笑拽着孙女的手,往沙发上带。 “哎哎对,你看我一见到囡囡,高兴得都犯傻咯。”林怀生也招呼周湛落座。 正说着话,一个中年女人端着盘子轻步走过来,头发在脑后盘得齐齐整整,笑容亲切。 “芝芝可算来了,快尝尝这菠萝,说是打南方运来的,甜津津的汁水足着呢。” 盘子轻轻搁在茶几上,黄澄澄的果肉块儿浸在玻璃碗里,透着股清爽的甜香。 来人是张姨,是组织公派的服务人员,负责照顾林怀生和沈令仪的生活起居。 打林纫芝记事起,她就在家里了,可以说是看着林纫芝长大的。 “谢谢张姨,这就尝!”林纫芝眼睛弯成月牙。 “您还是那么精神,我跟同学说家里有位会做桂花糖藕的阿姨,她们可羡慕我了呢!” 沈令仪指尖轻刮过孙女鼻尖,语气宠溺:“你呀,就是个小馋猫,每次来都劳烦你张姨。” “沈同志可别这么说,芝芝这是和我亲近呢!”张姨听了直摆手,“芝芝,知道你要来,我早把干桂花备好了,午饭保准能吃上。” 林纫芝搂住张姨的胳膊,“张姨最好啦!我在学校做梦都想您做的桂花糖藕,糯米软糯香甜,咬一口还能拉丝,光是想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林怀生板着脸假意瞪孙女:“哟,看来我白忙活一早上了。既然有了小张的糖藕,等会就别喝我的乌鸡汤了。” 沈令仪轻拍老伴儿的大腿,“你呀,少跟孩子逗闷子。大清早就在厨房鼓捣,炖得满屋子飘香。 你看芝芝这小脸儿都瘦尖了,等会不喝两大碗,可对不起你这老厨子的手艺。” 林纫芝戳了戳他佯装严肃的脸颊:“我呀,要先喝完爷爷炖的汤,把身体补得壮壮的,这样张姨做的桂花糖藕才咬得动呢!” 她的话,惹得沈令仪和张姨都笑出了声。 林怀生也被哄得开怀大笑,伸手爱怜地摸了摸孙女的头发:“就你小嘴儿会哄人。” 周湛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扶手,眼尾微挑地瞧着屋里动静。 第11章 似曾相识 周湛内心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想让她也这么对待自己,和自己说话时,也用这种撒娇甜软的语气。 林怀生捧着保温壶轻轻抿了口茶,余光却总往斜对角的周湛那儿飘。 见这小子不复往日的沉稳,又想到他之前信誓旦旦的拒绝,心下不免得意——瞧瞧,到底是自家囡囡厉害,铁打的石头都能焐热咯! 他搁下茶壶,指节轻轻叩了叩茶几边缘,目光在俩年轻人身上打了个转。 到底是郎有情妹有意,他这老家伙也不能拖后腿。 “离饭点还有个把钟头呢,你伯父他们工作忙,指不定啥时候到。囡囡啊,带阿湛去附近遛遛弯。” 沈令仪叉起一块菠萝,将银叉递给老伴儿,瞥见两个小年轻若有若无的对视,也笑着补了句: “对,赶在正午之前,去公园里转转。你们年轻人啊,多走动走动也好。” 周湛迎上林怀生戏谑的眼神,仿佛在说“是谁说不随便祸祸人家姑娘的”。 他耸耸鼻子,却半点不害臊。 只要能和未来媳妇儿相处,要什么脸面? 而且他也不是祸祸人家姑娘啊,分明是在追自家媳妇儿呢! 周湛利落起身,对林纫芝点头示意:“林同志,劳烦你了。” 沿着金陵西路的方向走去,路上行人渐渐多起来。 弄堂口,孩子们欢快地踢毽子、滚铁环;妇女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搓衣服,洗衣板撞击木盆的“咚咚”声此起彼伏;大树下是两个老人在下象棋,吸引了好多人驻足观看。 林纫芝低头盯着脚尖,看鞋面踩过青石板上的落叶,远处街角偶尔飘来“叮铃——”的自行车响。 正琢磨着该怎么开口,头顶突然落下周湛的声音。 “林同志,我来过几回家里,之前没碰上你。” 他离着几步远,影子斜斜地落在她前面,“你…不常住在沪市?” “嗯,妈妈是苏城人,工作也在那边。”林纫芝右手轻轻摩挲左手臂,“他们结婚后,爸爸就跟着去苏城。” “叔叔真有担当,他们感情一定很好。” 这年头大部分人还是“以夫为天”的思想,林叔叔能够追随爱人,去对方的城市定居,不可谓不难得。 “对!爸爸当然是好丈夫,可我妈妈也值得呀。” 林纫芝声音娇软甜腻,尾调上扬,带着不自觉的勾人意味。 周湛确实被勾到了,心痒难耐。抬眼望去,斜对面德大西菜社的玻璃橱窗亮着暖黄的光。 “我们去店里坐坐,可以吗?” 林纫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睫毛扑闪两下。 “好呀!听说德大新出了甜品,正想着找机会尝尝。” 德大西菜社的门店外墙为清水红砖,玻璃上贴着“为人民服务”的标语。 柜台后的女服务员看到他们的脸,愣了愣。 语气热情地询问:“两位同志,看看需要什么?菜单在墙上” 考虑到还要回去吃午饭,两人各点了一份奶油小方和一杯红茶。 木质方桌上铺了白色台布,吊灯的光线温暖昏黄,暧昧的氛围在空气中漂浮。 与生俱来的家世和长相,还有自身不俗的能力,使周湛从小备受女孩青睐。其中也不乏相貌好的,但他都没什么感觉。 在今天之前,周湛从没想过自己是个见色起意的人。他也从没想过,只是简单的一眼,就能把人看进心里。 但他带兵打仗多年,习惯了找准目标便果断出击。既然看中了,自然要抓紧扒拉到自家碗里。 “林同志,你觉得我怎么样?” 没想到男人突然打直球,林纫芝罕见地愣住了,不是说这个时代的人都含蓄吗? 看到女孩错愕的表情,周湛有些懊恼,可还是继续坚定开口。 “可能有点唐突,但我不想骗你。看到你第一眼,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心完全不受控。 说这些只是想坦白我的想法,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互相了解。”说话间,他一直留意着女孩的表情变化。 “好呀,那你说说看。”她也不是扭捏的人。 周湛不是这年头受欢迎的国字脸长相,他帅得很有攻击性。 身材颀长,眉眼间满是桀骜不驯。又因上过战扬,气质带着凌厉和杀气。整个人又野又痞,浑身上下满是浓烈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不欣赏这类型的人可能会觉得太凶了,林纫芝恰好爱这款,周湛完美契合她的择偶标准。 而且林纫芝没说的是,自己也从他身上感受到了熟悉感。 周湛没有错过女孩眼里的欣赏,心情愈发愉悦,详细地说自己的事情。 “我今年二十六岁,是家中独子,父亲现任京市军区总司令,母亲是总政歌舞团团长。 我现在是正团级,每月工资是220元,可能还有任务津贴。婚后你可以选择随军住家属院。” 听着他的话,林纫芝眼睛越来越亮,周湛的条件很让人心动。 无论是21世纪还是70年代,她都出身优渥,对于结婚对象的第一要求就是门当户对。 在她看来,如果两个人的消费观念、为人处世和学识眼界相差太大,没有共同语言,又彼此不理解,那婚后生活只会是一地鸡毛。 周湛的爷爷是开国元勋,家里长辈也都身居高位,这家世论起来比自家好。 但又怎样,林纫芝觉得自己绝配顶配天仙配! 独生子说明不用操心怎么和妯娌小姑子相处,非常省事;随军意味着不用和公婆住一起,减少矛盾;军区离苏城也不远,坐火车几个小时,回家方便。 对于提倡多子多福的七十年代人民来说,人丁稀薄可能是缺点。 但对来自现代,切实体会过独生女爽文人生的林纫芝而言,这简直不能再好了! 一个人独享所有长辈的疼爱和财产,这世上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 至于赡养多个老人,拜托,她都那么有钱了,这都不算事。 最怕的是没钱还要养一堆小孩或者老人。 可以说,周湛的条件,优点非常明显,缺点…… 第12章 确认关系 更何况结婚不只是为自己选择未来伴侣,更是为以后的孩子挑选满意的父亲。 虽然林纫芝也不确定自己是否会生育,但防患于未然嘛。 两家条件都很好,以后他们的孩子生来就在罗马,起点即别人的终点。 既然很满意,她也说起自己的情况。 “我今年二十一岁,父亲是长风厂副厂长,母亲是绣研所主任,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我也在绣研所上班,实习期每月工资46元。” 说到这里,林纫芝想起什么坐直身子,肃着小脸。 “前段时间,我拒绝了割尾会主任儿子的求亲,他为了报复我到处造谣。虽然事情解决了,但如果你介意……” “我不介意!”周湛连忙开口,神情焦急。 他怎么会介意呢?听到未来媳妇儿被人这么伤害,他只恨不得一枪崩了这种人渣败类。 即使事情解决了,心里还是不得劲儿。他只介意自己没早点认识她,让媳妇儿受了这么大委屈。 望着周湛认真坚定的神色,林纫芝忽然轻笑,梨涡里仿佛藏着蜜。 “知道啦~” “那…你要和我发展更深的革命情谊吗?” 感受到女孩态度的软化,周湛趁热打铁。一双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林纫芝,眼神里透着股说不出的锐利和专注。 “我觉得我们挺合适的。” 周湛心脏像被人攥住后突然松开,狂喜如电流从尾椎窜上后颈,喉咙发紧得说不出话。 “我我我、我们……不是,那、那我以后…可以叫你芝芝吗?” 周湛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一时不知说什么,语无伦次。 林纫芝忍不住笑出声来。 就好像原本又凶又野的大灰狼,突然变成了憨憨傻傻的哈士奇。 听到她的笑声,周湛的耳朵霎时变得通红。 林纫芝笑得更欢了,饶有兴致地打量。 他之前表现得直接又霸道,没想到还有这么纯情的一面。不得不说,这种反差感,让人更心动了。 “想叫我芝芝呀,这个嘛…就看你的表现啦~” —— 还没走进家门,一个圆滚滚的小身影就冲过来,猛地抱住林纫芝的小腿。 “姑姑,你去哪里了呀~我等你等得天都要黑啦~” “珩珩不可以这样,很危险的!” 林纫芝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肃着脸道。 不开玩笑,刚刚他冲过来的瞬间,身旁的人条件反射腿就踢出去了。 林纫芝赶忙屈身,背对着男人,又把孩子护到自己怀里。幸好,最后周湛及时收住了腿。 来人是林纫芝大堂哥的儿子,林云珩。 林家老两口共有二子一女,小女儿林宛棠随军南方,育有两个儿子陈松青和陈柏青,均未婚;二儿子林振邦,育有一女林纫芝; 大儿子林兴华,育有一子林跃文,娶妻白薇,两人的儿子林云珩今年五岁,也是目前林家唯一的第四代。 堂哥在沪市外贸局上班,堂嫂是市一百的售货员。大伯大伯母也都工作繁忙。 大部分时间云珩都是送来老洋房,由林怀生沈令仪照看。只要孩子人品不出问题,老两口也不怎么拘着他。 有六个大人、六份疼爱的林云珩,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每天像只精力旺盛的小牛犊,横冲直撞。 看着姑姑严肃的神色,林云珩也收起笑容,两只肉乎乎的手在背后绞着衣角。 “姑姑,珩珩知道错啦,你不要生气好嘛~” 确定林云珩听进去了,林纫芝也不再板着脸。 捏了捏他两边肥嘟嘟的婴儿肥,颤乎乎的,像果冻一样。 林云珩顺着她的动作,小脸托在姑姑双手上,方便她捏。 看到小孩眼里“真拿你没办法”的无奈,周湛忍俊不禁。 “湛哥哥,你怎么和我姑姑一起回来呀?”林云珩认识这个来看过爷爷的大哥哥。 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最是崇拜周湛这样英勇杀敌的大英雄。 “因为你姑姑陪着我出门逛了会儿。” “我们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让女孩子陪着出门呢?!”林云珩震惊地都不让姑姑玩肉肉了。 满是不赞同地对周湛说,“以后你不要这样了,湛哥哥。姑姑这么娇弱,应该是你保护她才对。” “哈哈哈好,以后我一定好好保护你姑姑。” 周湛肩膀耸动,一句话刻意拉长说,说到“好好”两个字时,还加重了音调。 看他在孩子面前也这么不正经,林纫芝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 周湛笑得更开怀了,又冲着林纫芝挑了挑眉。 客厅里,大伯母郑英边织毛衣,边和沈令仪聊天,堂嫂白薇在旁边拆毛线。 “珩珩可算把你姑姑盼来啦!”郑英嗓音清亮,“阿湛,你随意点,把这当自己家就成。” 白薇性格温婉,面容白皙清秀,眉宇间带着一抹难以掩饰的愁绪,“芝芝你们来了,马上就吃饭了。” 家里的男人们正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周湛很有眼力见,和大家打过招呼后,也进去帮忙打下手。 林纫芝和大伯母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聊着市一百的新款风衣,显然已经习以为常。 而这一优秀习惯的养成来源于林爷爷林怀生。 —— 沈令仪是民国时期的富商千金,那时候的沈家如日中天,在沪市的大家族里也排得上名号。 后来抗日战争爆发,沈父果断变卖家产,遣散家仆,购买了一大堆粮食药物武器送上前线,还捐了几架飞机。 沈令仪的哥哥弟弟也投身革命,弟弟还是当时第一批飞行员。 而她本人跟着父母颠沛流离。可那时候时局实在太混乱,沈父沈母在某次敌袭中遇难。 沈令仪大学读的是西医,父母去世后,她一边在后方做战地医生,一边寻找哥哥弟弟的消息。 可后来却确认弟弟已经牺牲了,哥哥依然不知所踪。 沈令仪痛不欲生,却也是这时候认识了一个不要命的小战士。 林怀生无父无母,独自跌跌撞撞地长大,当过乞丐,也当过卖报童,拉过黄包车,也扛过大包,每天在温饱线上挣扎。 快饿死的时候被路过的军队救了,之后他便加入红军,认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战友。 第13章 抢媳妇? 可能也是他命硬,每次都濒临死亡,但每次都没死成,反而和照顾他的沈令仪,渐渐熟络起来。 两人在乱世中抱团取暖,互相鼓励着咬牙坚持。有了爱人,他们都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新华国成立后,凭着林怀生的资历,他本可以爬得更高。 但对于他来说,前半生奋勇杀敌不负党和国家,后半生更想多陪陪自己的大小姐。 他选择离开军委,定居妻子家乡沪市。 林怀生没正经上过学,但他从小就知道知识的重要性。 如果他识字,就可以做些抄书之类的轻松活计,而不是只能卖力气干苦力活。 发现这点后,他抓住每一个够得到的机会,不断提升自己的文化水平。 从军后,他意识到他有极高的政治智慧,这好像是与生俱来的。靠着这种直觉,他在派系斗争中也能独善其身。 五十年代初,林怀生敏锐察觉到时局即将巨变,妻子身份以后可能会很麻烦。 他开始琢磨如何在保全家人的同时,也保住家族底蕴。 如果真出事,儿子受影响最大。他当机立断把两个儿子都送进军队,大儿子去政工系统,二儿子去军工系统。 又介绍小女儿和陈家长子认识,陈家在南方军区经营多年,远离风暴中心。老爷子是自己同生入死的好兄弟,女儿嫁过去他很放心。 这只是他给孩子安排的后路,事情倒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沈令仪是资本家出身没错,但她手里有当年捐献物资的凭证,上面有几位大领导的签名。沈家兄弟为革命牺牲,她算是烈士家属。 尽管如此,林怀生还是不敢拿一大家子去赌。有些人为了权势,什么都做得出来。 把家里人脉资源交接给孩子们后,他也准备激流勇退。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 尽管身处漩涡中的沪市,但因为他的未雨绸缪,以及他们夫妻俩的资历和贡献,他们没被清算。 这其中的关键因素,当然是因为他退出了权力中心,与其他人没有利益之争。 他们对付自己,除了落个两败俱伤的下扬,并没有其他好处。 林怀生和当下大部分人的观念不同。在他看来,出身富贵不是妻子的错。 身为丈夫,他应该做的是,让妻子一直能当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妻子吃过最大的苦就是打仗时候。那时候是没办法,现在日子好起来了,怎么能让她再操劳家务琐事呢?在小张来之前,他包揽了洗衣做饭各种杂事。 关于女子生育,他连自己的根在哪里都不知道,当然也不重视传宗接代。要不是沈令仪喜欢孩子,他一个都不想要。 在他的言传身教下,儿子孙子个个是做饭好手,也会心疼妻子生育之苦。 在这个一家普遍四五个孩子的时代,林家每房都只有一两个孩子。 —— 饭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油爆虾、清蒸鲈鱼、红烧肉、桂花糖藕、炒三鲜、丝瓜炒鸡蛋、油焖茭白。 还有林怀生炖了一上午的乌鸡汤。旁边是两瓶茅台酒和橘子汽水。 大家都落座后,林怀生首先夹走两只大鸡腿,一只放在沈令仪碗里,一只分给了林云珩。 以前享受这个待遇的是林纫芝,在林云珩没出生前,她是家里最小的。而沈令仪的鸡腿当然是雷打不动的。 看到林纫芝望着那边,周湛以为她是羡慕,凑近了说道:“我以后大鸡腿都给你吃。” 又把几只剥了壳的虾放到她碗里。林纫芝冲着他笑了笑,也不和他客气。 大家望着两人的小动作和微妙的氛围,打死也不相信他们之间没什么。 大伯林兴华错愕地看向侄女,“芝芝,你和阿湛这是…” “伯父,我和芝芝正在处对象。”周湛放下筷子,看着桌上的各位长辈,语气郑重,“这次回去,我立马打恋爱报告。” 林怀生目光如炬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你小子,手速真快啊!” 他手指敲了敲桌子,“囡囡是我们家的掌上明珠,我希望你能好好对她。我也不看你说什么,只看你怎么做。” “芝芝是我认定的媳妇儿,我用这身军装发誓,绝不负她!” 话语朴实却铿锵有力。 其他人正要开口,林云珩突然“哇——”的一声大哭。 “我的!我的!” 他嘴巴撇成W型,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白薇抱着他哄道:“什么你的你的呀,你不要哭,慢慢和妈妈说。” 林云珩伸着双手,边哭,边使劲往林纫芝这边探。 “珩珩,你最乖啦,告诉姑姑你为什么哭呀?” 林纫芝把他抱到大腿上,给他擦着眼泪。 “呜呜姑姑是湛哥哥的媳妇儿,那我怎么办啊,那珩珩就没有媳妇了呜呜呜。” 他越说越委屈,哭得身体都在抽搐。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理解小孩子的奇怪脑回路。 “珩珩,你知道媳妇是什么意思吗?妈妈就是爸爸的媳妇儿。”林跃文试图给儿子解释。 “呜呜呜我知道——育红班小朋友说了,媳妇是最漂亮的,还要生活一辈子!” 他哭累了,停下来缓缓,“姑姑明明是珩珩的媳妇,可是被湛哥哥抢走了呜呜呜,我再也不要喜欢周湛哥哥了!” 这下终于搞明白了,大家顿时笑得停不下来。 林跃文也哭笑不得,“珩珩,你搞错了。家人之间是不能结婚的。” 林云珩吸了吸鼻子,委屈道:“可是爸爸妈妈也是家人啊。” 林纫芝揉揉笑得发疼的肚子,给他解答:“你爸爸妈妈结婚前也不是家人哦。姑姑虽然不能做你的媳妇,但是永远都会陪着珩珩呀。” 知道自己和姑姑是不可能的了,林云珩还是对周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姑姑,育红班小朋友说了——十个男人九个坏,还有一个在学坏。路口的奶奶婶婶也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姑姑,你可要小心点。” 小家伙扬着下巴,小鼻子皱成一团,像只气鼓鼓的小青蛙。 第14章 沈令仪的藏宝地 “周湛哥哥你真笨!我是小男孩,又不是男人。” 林云珩一副“你怎么这也想不到”的表情,完全没有之前的崇拜样子。 在他看来,湛哥哥是大英雄,抢走姑姑的是大坏蛋周湛哥哥。 听到这话,周湛表情难得僵住了, 林纫芝笑得前仰后合,实在好奇育红班的小朋友都是什么人,说话真是太好玩了。 周湛当天便要归队,林纫芝则要留下,陪爷爷奶奶住几天。 林纫芝送他出门。树上传来嘈杂的蝉鸣声,绿荫下,只有两个人的身影。 想到要好多天见不到,林纫芝想着可不能让对象轻易忘了她。 她拽住周湛袖口轻轻晃了晃,软声抱怨:“你走慢点嘛,这里石头有点多。” 甜腻的嗓音随着微风吹进了心里,周湛蜷了蜷手指。 他看了下周围,快速把女孩的手拢过来,用大手紧紧包裹住。“那我牵着。” 林纫芝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也幻想过未来的男朋友。 这个时代的恋爱,讲究克制与含蓄,很纯情,却不是她的菜。在感情中,她喜欢男方主动强势一些。 而且周湛也不是不顾后果的人,谨慎观察了四周,确定不会被抓住小辫子才行动。 所以对于周湛的牵手举动,她接受良好,觉得他更带感了。 男人带着磁性的声音响起,“我不是什么好人,但在你面前,我可以保证,我一定是个好东西。” 林纫芝愣了会儿反应过来,他是在回应林云珩刚刚的话。不免好笑,他还和一个小孩较劲儿。 “联系方式给你啦,记得收好呀。”在周湛掌心轻轻挠了两下。 “丢不了,一休假就去找你。” 军靴尖碾过地上的梧桐叶,他顿了顿,用力捏了捏女孩柔弱无骨的手,“等着我。” —— 老洋房有林纫芝的专属房间。在爷爷奶奶家的日子,快乐又充实。 这天,她在书房用行楷临摹教员诗词,沈令仪在旁安静观摩。 在她写完后,笑着点头:“不错,有点风骨了。如果若声在世,看到你现在的书法,一定会很欣慰的。” 林纫芝的外婆杜若声和沈令仪是闺中密友。两人都是民国时期大家族出身,从小接受顶级教育,且融合了传统与近代,因此两人都掌握了多种技能。 但他们擅长的部分不同,杜若声偏向中式,沈令仪则是西式课程学得更好。 原主小时候跟着杜若声学习行楷和国画,茶道插花也有所涉及;寒暑假又来沪市和沈令仪学习法语和社交处世。 在两位老师日复一日的教导下,林纫芝学了很多东西,真正精通的则比较少。 但林纫芝觉得自己已经很棒了,一个人能有一技之长就很了不起,她可有好几技之长呢! 从原主的记忆里能看到,杜若声是真正从诗词走出的江南女子。 她说话永远轻声细语,性子柔情似水,几乎没见过她发脾气。 可惜因为娘胎里带的心疾而早早去世。 外公俞伯璋与妻子鹣鲽情深,苦心孤诣钻研医术,可最终救不了爱人,也救不了自己。 在杜若声走后不久,他也抑郁而终。 沈令仪的话把林纫芝拉回了现实,“走吧囡囡,陪奶奶去个地方。” 沿着楼梯往上走,沈令仪指着扶手柱上的木纹结疤:“你小时候总爱摸着这些小疙瘩数台阶,边数边念——‘一、二、三……第七根柱子有个歪歪的疤’”。 沈令仪边说,边走到第七根扶手柱旁,用拐杖尖戳了戳那个“歪疤”——木纹结疤竟然转动了,露出一个直径3cm的圆洞。 林纫芝看呆了,这也伪装得太好了吧! 结疤周围的木纹裂痕自然延伸,原主小时候经常在这里玩,从来没发现不对劲,连常擦楼梯的张姨都以为是块死木头。 沈令仪从里面取出一个油纸包,展开后里面是一张房契、一张洋房平面图。 沈令仪指着红笔圈着的地方,“这里藏着沈家的部分财产。这栋房子现在空置着,但很破败。等形势好转了,这栋房子和里面的东西都归你。” “奶奶,不是说沈家变卖了家产、支援前线吗?” “变卖了六七成。剩余的那些,我父母分了几个地方藏着,他们临死前都告诉了我。 如果我去世前,还是没有哥哥的消息,到时候会把他和弟弟的那份一起捐给国家。”沈令仪把油纸包归还原位,边解释边带着林纫芝往上走。 来到阁楼,这里放着一些不常用的旧物,还有一台蝴蝶牌缝纫机。除了需要缝补衣服,平时家里人不太来这。 长方形的玻璃天窗旁是好几块木头斜顶,上面铺着旧棉絮,从外侧看就是普通的“屋顶保温层”。 此时斜梁投下的阳光在地面切成菱形光斑,沈令仪抬头看:“现在是九点多钟,光斑该照到第三块木板了。” 林纫芝顺着光看过去,斜顶木板上的光斑正停在第三块板的钉眼处,钉眼已生锈发暗,缝隙里还卡着蜘蛛丝。 沈令仪用指甲抠了抠钉眼旁的木缝,竟抠出块指甲盖大小的木楔——再捏住木板边缘往斜上方一推,斜顶木板像抽屉般滑开,露出深几十厘米的暗格,里面码着两三个盒子。 她打开最上面的漆嵌螺钿首饰盒,盒内衬丝绸,里面有一串海螺珠钻石项链和一串极品澳白项链,一对红宝石耳饰、一条蓝宝石项链和一个南红玛瑙手串。 接着取过鎏金铜盒,红丝绒包裹着各种翡翠首饰。光是林纫芝看到的,就有镂空翡翠胸针、帝王绿玻璃种手镯、紫罗兰翡翠手镯、龙石种翡翠平安扣、白冰翡翠平安扣、芙蓉种翡翠手串。 最后一个相对普通的紫檀百宝嵌盒内,各种金累丝发簪和手镯光彩夺目,还有几件玉石吊坠和几颗钻石。 林纫芝在现代也是顶级白富美,她自然认出了这些首饰。正是因为认识才更为震撼。 第15章 空间的来源 而另一颗4克拉左右的梨形蓝钻,虽然不是顶级的艳彩蓝,但每克拉价格也在数千万元。 而且林纫芝更喜欢这种带点灰调的浓彩蓝,没有艳彩蓝那么鲜亮,但这抹深邃、沉稳的蓝更让人着迷。 “我年轻时最爱翡翠,收藏了最多。”沈令仪轻轻抚摸着手里的翡翠手镯,眼神中带着怀念。 “沈家属于我的那份财产,我分成了几份。你爸爸和你大伯的两份是一样的,你姑姑那份要贵重一些,结婚后就给他们自己保管了。” “这世道,女孩子生存不易。这些是我单独给你的,你几个兄弟都没有,你自己知道就行。” 沈令仪摸了摸孙女的头发,“我囡囡也开始处对象了,时间过得真快!现在奶奶跟你交代这些,是想让你知道——咱们家的女人,什么时候都能挺直腰杆。 男人对你好时,这些是锦上添花;男人对你不好时,这些是雪中送炭。别学那些傻女人,把身家性命全押在别人身上。” 林纫芝没想到沈令仪给自己留了这么多财产和房子,心里酸酸胀胀的。 林纫芝抱着沈令仪的腰,扑进她怀里蹭了蹭:“我明白的奶奶!等以后我也有女儿孙女了,就把这些传给她。 她如果问我‘这是哪里来的呀?’,到时候我就告诉她们‘这是我奶奶给的底气呀’!” 沈令仪眼角的鱼尾纹笑成了核桃缝,“小嘴这么甜,今天也没吃桂花糖藕呀。” 她在孙女后颈上轻轻拍了两下,“这些奶奶先替你保管,等以后安全了再来拿。” 回到房间,林纫芝思索自己能为两位老人做些什么。 尽管他们对自己好是不图回报的,但是林纫芝的性格一向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她坚信世上没有所谓的理所当然,即使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要互相体谅、互相帮扶,这样关系才能更和谐稳固。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金手指,前段时间本打算细细研究的,但因为事情太多搁置了。 现在她终于有时间了。如果顺利的话,她或许知道自己能为大家做些什么了。 说干就干,林纫芝在心里默念“进”,下一瞬人就出现在空间里了。 她从最边缘的区域开始参观。 这一块都是果林,此时硕果累累,一眼望去就认出了葡萄樱桃杨梅柠檬板栗柿子柑橘芒果枇杷荔枝等各种果树,每一个品种有一两棵。 不远处是十几棵茶树。这些树无视气候和地理条件,在同一个林子生长得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旁边是一大片的黑土壤,划分了不同区域。靠近果林的这块种的也是水果,有西瓜草莓菠萝哈密瓜等。还有几丛灌木,分别是蓝莓覆盆子桑葚等。 往下这块区域种的都是有药用价值的,林纫芝大概辨认了下。 有黄芪天麻当归三七何首乌这类较普通的,也有人参灵芝雪莲花肉苁蓉石斛这种比较贵重的。 但无论再怎么普通,空间出土的都没有真正普通的,药性要比现实中好上至少几倍。 林纫芝雀跃不已,有了这些药材,她就能做些药丸了,给爷爷奶奶他们滋补身体。 唯一遗憾的是,这里只有植物,没有鹿茸阿胶麝香这些。 脑中刚划过这个念头,她突然出现在一个陌生房间里。 靠墙是一大个厚重古朴的药柜,柜门上贴着方正的宣纸,上面是各种药材名,林纫芝之前想的那些都在上面。 往里走还有个制药房,各种药材炮制、制剂的工具应有尽有。她还看到了离心机、灭菌锅、多功能提取罐等现代制药设备。 林纫芝走出去发现,药房的两边分别是酿酒房、绣房和织染房。前面两个顾名思义,她对织染房比较感兴趣。 走近便看到了织机、纺锤、纺车、缫丝车、绕线架和染缸等等器具,有些是自动化,有些需要手工操作。 这下林纫芝是真的对空间感到疑惑了。 知道物资匮乏、自己又贪图享受,便有了水果茶叶;知道她想照顾父母长辈,便有了药材灵泉;知道自己精通刺绣,便有了织染房。 甚至在这个空间里她能做到心随所愿,身随意动。 水果药材,在心里想着采摘哪个、采摘多少,下一刻就出现在自己面前,空下来的地方又会继续生长; 甚至在这里都不用自己走路,她一个念头就可以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可以说,这个金手指简直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 林纫芝从小学就开始看小说,女主有空间的小说更是看了不少,所以她很清楚,自己的空间和那些有很大差距。 虽然同样种水果种药材,可是别人家也没有绣房和织染房呀!毕竟这和空间主人所具备的技能有关。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金手指真的是自己先前想的穿越者必备吗? 亦或是对自己穿越的补偿?自己真的是意外才来到这个世界吗? 林纫芝想到火车上遇到的苏晚,这一切和她有关吗? 可惜线索太少,她目前还是没有头绪。 不过,既然知道空间有利于自己,且对自己没有生命威胁,这么大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想通后,林纫芝继续参观剩下的种植区域,最后便到灵泉边。 灵泉有好几口,面积大小也不一样,旁边用木牌子写的不同功能。 有可以直接饮用的、有用来泡澡的、有用来灌溉植物的,不同灵泉对应的功效也不一样,直接饮用的肯定是最好的。 上次为了试验安全性只服用了一小勺,这次她打算喝多点试试效果。 念头一出,脑海里自动就浮现了可以服用的合适剂量。她又想着给沈令仪饮用,合适剂量的数字跟着变了,比刚刚的要多一些。 接着她在脑中想了林怀生林振邦俞纹心林兴华白薇林云珩周湛等人的名字,对比实验后得出结论。 第16章 自制河鲜酱料 而年纪越大、身体暗伤较多的,所需要的灵泉量相对会多一些,林怀生打战多年,他是所有人中最多的。 林纫芝放下心来,能够清楚了解不同人的不同剂量,就不用担心他们的身体接受不了了。 她按照提示喝下灵泉水,仔细感受了下变化。 身体热热的很舒服,但是这种感觉非常细微,不留心感受的话是察觉不到的,只会觉得是自己心理安慰。 她又等待了十几分钟,做足了心理准备,发现没出现身体冒黑泥污垢的情况,也没有抽筋剥骨、五脏俱焚的痛苦。 看来这灵泉很温和,是通过滋养来慢慢改善健康的。 这简直太棒了! 林纫芝爱美又爱娇,不能接受自己臭烘烘的,也不太抗痛。 第二天醒来,林纫芝洗漱更衣后,忙跑到镜子前,仔细打量面上的变化。 只见对面的人容光焕发、面若桃花,本就漂亮的桃花眼,现在更是顾盼神飞。 除此之外,她还感觉自己活力满满、身强力壮,力气好像也大了一点点。 接下来几天,林纫芝借着做药膳的机会,偷偷注入了一些灵泉水。 林怀生他们只以为是因为饱含了孙女的孝心,才会觉得饭菜更好吃了、胃口变大了。 林纫芝仔细观察了爷爷奶奶的身体面貌,次数较少看不出来太大变化。 但比起之前,不难看出精神抖擞了许多。 她大概总结了灵泉的功用,排毒修复滋养。 通过把体内的杂质、毒素排出身体来达到修复效果。 如果身体健康没什么毛病,多喝灵泉也可以滋养身体,把身体调养到最佳状态,无病无痛,保持精力充沛。 至于小说写的变美,只能说有,但不多。 灵泉变美的实质是改善一个人的气色和肤质,俗话说一白遮百丑,气色提上来、皮肤白皙有光泽了,那她自然而然就变美了。 其实和现代的中医理疗差不多,只是灵泉见效快。 但是把一个小家碧玉的小美女变成国色天香的大美女,那是不可能的。 灵泉不是整容刀,无法改变一个人的五官骨相。 想要变成绝世大美女也可以,前提是你有一张好看的脸,否则一切免谈。 —— 回家没多久,林纫芝就去研究所上班了,这也是她穿来后第一天上班。 想到马上就能重新拿起自己心爱的绣针,林纫芝走在路上都是笑着的,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但,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林纫芝设想的是独立绣制作品。但实际上呢? 由于她处于实习期,工作内容以基础任务为主,比如绣制枕套、手帕等简单日用品。 即使辅助高级绣工,也只能从事如铺底色、勾边这类简单活计。 尽管按原主的身体来算,她有十八年绣龄,且在十五岁已经能绣出精品金鱼了,但也只能参与出口绣品的一小部分。 其他的都要排队熬资历。 更痛苦的是,在讲究集体主义的当下,没有创作自由度可言。 绣工需要严格按照设计稿来,禁止私改。这种每天的重复性工作,一定程度上禁锢了天才绣工的艺术表达。 林纫芝有两辈子加起来几十年的技术和经验,她也习惯了后世随心所欲自由创作的氛围,根本无法适应这种工作内容。 但现在是特殊时期,她也不敢标新立异,只能先熬着。 林纫芝也没想到,在现代没体验过的牛马生活,到70年代体验到了。 果然该吃的苦还是会吃的,不是这辈子,就是下辈子。 生活中为数不多的甜,是收到男朋友周湛的信。 带红色五角星的稿纸上,周湛详细介绍了自己的部队日常,又关心对象的近况,最后约定了休假时的见面事宜。 比起他现实的大胆行径,可能是考虑到信件会被检查,信纸里他的文风要含蓄许多。 林纫芝边看边笑,觉得这人真是假正经。 随信寄来的还有十几张大团结,以及各种票据。他说怕丢失只寄了一点,让林纫芝先用着,多的见面再给她。 林纫芝大概看了眼,比较多的是布票和糕点糖点票。 她想周湛真是财大气粗,不到一周的时间她怎么花得完这么多钱。 但这是来自对象的心意,她肯定要收下啦,这样才会有下一次。 礼尚往来,她打算亲自做点吃食寄过去。最重要的是,刷刷存在感,即使分居两地,也得让男朋友惦记着自己。 林纫芝想起前两天舅舅拿来的河鲜。 “妈妈,舅舅送来的东西在哪呀?” “就在厨房。你舅舅送了太多了,天气热又不好放,我们一家三口怎么吃得完。”俞纹心发愁道。 林纫芝看了下,主要是河虾籽和大闸蟹,心里有了主意。 她回到客厅询问林振邦:“爸爸,我打算熬制酱料,你可以帮我处理下虾籽和蟹肉吗?” “小事儿。囡囡你以前不是只喜欢做药膳和点心,不爱做这些吗?”林振邦语气疑惑。 “我上学时,舍友家里寄过虾籽酱,她给我尝了一点。我觉得好吃特意问了她做法。现在妈妈不是发愁怎么消耗嘛,我想着做成酱料也好存放。” “我闺女就是厉害。走,需要爸爸做什么,今天听林师傅指挥。” 林振邦帮忙拆解蟹肉和虾籽,俞纹心帮着细筛过滤。林纫芝负责炒制酱料。 趁父母出去时,她将备好用来去腥的黄酒替换成了空间里的,又往水缸里注入了灵泉水。 当然这些都是自家吃的,寄去军区的东西她可不敢加料,她从来不小看任何一个人。 做完这些,又回来继续快速翻炒。 等翻炒至水分收干,呈红亮油润状时,趁热装入提前烫洗晾干的罐头瓶,表面再浇一层热猪油封口,隔绝空气,冷却后就可以加盖密封了。 当天林家的晚饭便是酱料拌阳春面,林振邦俞纹心从第一口开始就没停下夸奖。 第17章 甜蜜约会 “这酱真是鲜掉眉毛了。不过囡囡,你的手是做精细活儿的,可不能经常拿铁勺。你晚点教教爸妈,以后想吃了我们给你做。” 俞纹心很开心女儿做酱料好吃,但女儿的手不是用来做这些的,那是暴殄天物。 “对对,你妈妈说得没错。爸爸也大概看懂了,以后家里的各种酱料就交给我了!” “爸爸你怎么这么好呀~我和妈妈真是太幸福啦!妈妈,你多拿几罐去舅舅家。单独放旁边的两罐,我打算寄给周湛。” 林振邦本来因为前面的话,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可后面越听越不对劲。 “哼,这酱料我们一家辛苦忙活半天,倒是便宜了外人…” 林纫芝立刻凑过去,搂住林振邦的肩膀:“爸爸~他给我寄了一些钱票,我想着正好借这个机会谢谢他嘛。” 一听这话,林振邦坐直了身体,附和道,“那是该送,我囡囡可不占他便宜。纹心,家里的糟货你也拿一些给囡囡寄走。” 林振邦一向富养女儿,就是担心她被小惠小利骗了。他坚信,女孩子从小见过的好东西多了,又感受到充盈的爱意,才不会轻易被男人迷了双眼。 当然他也不让女儿占别人便宜,一向教育她,如果有人帮了自己,就得翻倍的补偿对方。即使吃点亏也没事,只要不落人口实就行。 对待普通朋友尚且如此,对待周湛这个不确定能否成的对象也不例外。 他也是男人,最了解男人的劣根性。刚谈的时候看对方是千好万好,以后有矛盾了,现在收的礼物钱财都会变成刺回来的利刃。 周湛既然有心给了钱票,证明确实把女儿放在心上,退回去倒显得见外,回赠同等价值的食物就很合适。 金陵军区。 周湛下训后,照例跑到收发室。 “周团,有你的信,还有一个包裹。” “小张,麻烦你帮我留意了。这两天暴雨,我让司务长多领了两双胶鞋,回头就送来。” “谢谢周团!这是我们该做的。” 程勇从后面追上来,右手精准地勾住对方脖子:“我说你怎么天天往收发室跑,原来是要吃独食!” 周湛斜睨他一眼,左手反手扣住程勇手腕往下压,右肩猛地一抖,甩开对方爪子。 “爪子痒去挠墙根,别动手动脚惹人误会,老子可是有对象的人。” 程勇目瞪口呆,“不是…我孩子都有了,你有个对象嘚瑟啥?” “你不懂我不怪你。总之你以后和我保持距离,老子得为我媳妇儿守身。” 周湛嫌弃地瞥了眼程勇,摇着头大步走远。 回到单人宿舍,他撕开包裹,里面是几个玻璃瓶,用稻草包裹得很严实。把几个瓶子随意放在桌上,周湛先拿起信件看。 程勇骂骂咧咧地走进来:“你给老子解释清楚,你那眼神是…卧槽,什么东西这么香?” 周湛余光看到他把手伸向罐头,抓起旁边的衣服扔到他头上:“滚。老子媳妇儿的东西你也敢碰。” “不就是几瓶酱吗护成这样?还有,人家还不是你媳妇儿呢,别嘴花花败坏人家姑娘名声。” 程勇扯下衣服,不客气地怼道。 周湛来回看了三遍,终于心满意足地收起信件。 “早晚的事儿。除了我,还有谁能配得上她?”男人硬朗英俊的脸上满是傲气。 程勇简直没眼看,他发现自己对好兄弟的认识还是太浅薄了。 谁敢相信以沉稳果决出名的周团长,处对象后比孔雀开屏还招摇。 他不想听周湛炫耀他对象有多好,连忙转移话题:“弟妹这是给你寄了啥,都把人香迷糊了。” 却不想周湛眼神顿时亮了,拉着他就介绍:“这是虾籽酱和蟹黄酱,芝芝担心我吃不好,专门给我做的,让我吃馒头时蘸着吃。 这两罐是糟货,是叔叔阿姨特意嘱咐芝芝寄给我的。可鲜了!哦~你不会没吃过吧。” 程勇恨不得打自己几嘴巴子,回家待着不好嘛,居然想不开主动送上门给周湛嘲讽。 但是他是北方人,确实没吃过这些。 “你小子命真好。听人说腌制糟货可费事了,更别提河虾和大闸蟹这种有钱都买不到的稀罕货了。”程勇酸溜溜地说道。 周湛听爽了,内心暗自点头:没错我就是命好,不然怎么能遇到芝芝这样好的对象呢! 他不过是给了她一些微不足道的钱票,哪里值得她辛苦熬制酱料?她怎么这么会疼人呢? 指尖的信件来回打转,周湛看着程勇不停耸动的鼻子,还有时不时看向包裹的眼神。 他笑骂道:“出息!给我留两瓶,其余的拿去和其他人分。” 程勇被骂了也不在意,有的吃就行:“得嘞!我这就拿去给那帮牲口尝尝。” —— 约会这天,林纫芝告别别扭的爸妈,离开家门。 到达地方时,周湛已经到了,他的目光紧紧地黏在向自己走来的对象身上。 林纫芝头发挽成松散低髻,额前故意留几缕碎发,多了几分慵懒。 她今天穿着一身藕荷色的的确良连衣裙,领口是小翻领设计,微微收腰,勾勒出纤细腰肢。 裙长过膝,大概到小腿肚上方,脚下搭配米色羊皮鞋,营造出清新、淡雅的氛围感。 “看呆啦?”林纫芝笑盈盈盯着他,“其实我纠结一早上呢…不过现在看你反应,好像选对啦?” 男人轻咳一声,侧了侧脸:“你披个麻袋都好看。下次别纠结了…我想早点见到你。” 不待对方反应,他又摸出个油纸包,“刚在松鹤楼买的蟹黄包,趁热吃。” 林纫芝不想去人多的地方,周湛自然是听她的。 两人漫步来到拙政园,这里游客极少,门可罗雀,检票员悠哉悠哉地在藤椅上喝茶。 这时候的景区门票低廉,作为华国四大名园之一的拙政园也不例外,一人只需五分钱。 八月的残荷尚未凋尽,阳光透过树隙洒在水面,泛起碎金般的光斑。古树遮荫,蝉声震天,衬得园子愈发幽静。 笠亭边数株紫薇正值花期,枝条缀满粉紫花朵,开得极盛。 周湛见对象视线一直停留在园区景区上,故意去挠树干,花瓣簌簌掉落,洒了树下的林纫芝一身。 她笑着去躲,连发梢都沾了粉红。 两人正打闹着,周湛突然停下。 第18章 想结婚了 程明远眼神复杂地注视前方的这对璧人,一段时间没见,林纫芝好像更漂亮了。 自从程建国入狱后,他们家简直一团乱。程秀秀时不时被拉出去批,性情越发阴翳,吓得侄子哇哇哭;大嫂闹分家没成整天在家挑事;程母控制欲强,想抓牢两个儿子。 他在家里待不下去,又不想去人多的地方遭人嫌,便来园子里躲清净。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 旁边的是她对象吧,她从来没有对自己这么笑过。 那个男人发现了自己,看过来的眼神带着杀气,还有几分鄙夷。 程明远被这一眼神激起了怒火,他凭什么这么看自己?林纫芝不过是迫于他的气势,才不得不顺从他。 他后悔了!如果能重来,他一定第一时间把事情告诉林纫芝。或许现在她身边的男人就是自己了。 程明远最终还是没顶住周湛极具压迫感的视线,低着头匆匆离开。 周湛冷笑一声,“这就是你相过的那个?”他斜眼睨着远处的人影,军靴底碾得碎石子咯吱响。 “啧,当初你挑对象跟挑劳保鞋似的——专捡鞋底薄的试?” “呀,人家可不稀罕劳保鞋,这不捞着个穿军靴的嘛~” 林纫芝噗嗤笑出声,轻扯了扯男人的军装下摆。 周湛指腹摩挲着女孩的腕骨,低头笑了笑,“哼,林同志弃暗投明、改邪归正,值得表扬!” 晚饭是在观振兴面馆吃的,服务员穿着白大褂,墙上贴着“为人民服务”标语。 这时候吃面需要自助取餐,吃完需送回碗筷。周湛让林纫芝找个位置坐下,自己去排队。 他端着托盘过来时,林纫芝才发现他点了好多。 一碗焖肉面、一碗爆鱼面,还有三笼小笼包,一笼有四个。以及一盘送的姜丝。 “太多了,我们可能吃不完。”她语气迟疑。 “你先吃,剩下的我来。”周湛不在意地说。 吃饭时,林纫芝再次被周湛惊到。在她夹了没两口面条时,对面人的碗已经见底了。 她放下筷子,好奇地观察起来。只感觉他吃饭好像无需咀嚼,而是把东西直接倒进胃里。 感受到她的视线,男人摸摸鼻子:“咳…平时部队里习惯吃得快。” “如果不是不得已,吃饭还是得细嚼慢咽,对身体好。” “好,以后你监督我。”男人放轻了声音,低声说道。 林纫芝嗔了他一眼,不理得寸进尺的男人,继续吃碗里的面条。 因为吃了两个占肚子的小笼包,最后林纫芝还是吃剩小半碗。 她为难之际,周湛三两下吞下最后一个小笼包,自然地接过她的碗收尾。 离开面馆,林纫芝还处于震惊状态。 她一边震惊于男人的饭量,一边震惊于男人的举动。 犹豫了会,她还是开口:“你…你不介意?” 周湛挑了挑眉:“介意什么——哦你说面条啊,我吃我未来媳妇儿的东西,怎么了?” 他理所当然的语气,倒把林纫芝闹红了脸。 此时他们来到枕河坊。傍晚四五点,暑气稍退,运河水被夕阳染成橘红色。 铁皮驳船串成长队,冒着黑烟突突驶过,船鸣声低沉悠长,混着远处工厂下班铃声。 晚风掀起她鬓角的碎发,周湛扫过女孩泛红的耳垂,只觉喉间发燥。 他握紧拳头,突然下定决心:“以后你吃不完的都归我,礼尚往来,我这人归你。你看怎样?” 男人抿了抿唇,继续道:“你要是同意,今晚回去我就打报告,让爸妈过来提亲。” 见识了周湛的吃饭速度,林纫芝对他第二次见就想结婚的想法毫不意外。 嗯…他做事一向雷厉风行。 她也在认真思考结婚的可行性。 由于白天在研究所无法自由绣制作品,她只能晚上偷偷进空间绣房。 但她有个毛病,一旦投入刺绣,就容易进入忘我状态,等她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时间过了八小时了。 她慌忙从空间出来,看到机械闹钟的时针,惊觉现实才过了不到1小时。 因为这次意外,她又试验了几次,得出结论:空间时间流逝速度是现实的10倍。 也就是说她在空间完成一幅需要6个月的作品,现实只过了18天;空间一棵人参从小青苗成长为50年以上的野山参,现实则过了5年。 这意味着她可以有更多时间进行刺绣。除此之外,她还利用空间的植物纺出了特殊绣线,颜色更加细腻柔和,且永不褪色。 如果用这种绣线来刺绣,毫无疑问会使自己的作品更加惊艳。 但问题在于她无法解释来源。 她也担心在研究所日复一日地重复劳动中,会渐渐消磨自己的灵气。 天赋如果不珍惜是会渐渐流失的,到时即使她再怎么天才,都有可能逐渐泯为众人。 她最近正纠结是否要辞职,在家独自创作。 仔细一想还是不行,俞纹心太了解自己女儿了,而且专业从事刺绣,到时林纫芝依然无法解释绣线的来源。 周湛的提议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结婚后自己随军,周湛不了解刺绣,也不知道自己真实水平。到时候再在院里种些要用到的草木,就能够合理解释了。 白天周湛训练,自己一个人可以尽情投入工作,也可以自由发挥。 林纫芝越想越觉得是个好主意。 “芝芝,抱歉,是我太着急了。” 见女孩一直沉默,周湛以为是嫌自己唐突,慌忙道歉。 “嗯?” 林纫芝意识到他误会了,看着男人脸上慌乱的神情,忽然抬眼笑起来,梨涡先于笑意漫开,盛着点狡黠。 “我妈妈说找女婿得找能吃我剩饭的——那你这份‘终身代管’的报告,打算什么时候给我签字呀?” “你同意了?!” 周湛只觉得脑子里有烟花在绽放,河边妇女捶洗衣裳的“啪、啪”棒槌声好似变成迎新的鼓乐。 临走前,周湛又塞了十几张大团结给她,絮絮叨叨地交代:“我回去就申请家属院,下周和我爸妈一起来拜访叔叔阿姨。” “知道啦~周团长,你已经说了不下三次了。”林纫芝有点无奈。 “是吗?我太激动了,你体谅下大龄未婚人士的心情。” 周湛混不吝地说道,脸上的笑容依然灿烂。 受男人的情绪感染,林纫芝也不自觉笑弯了眼睛,对婚后日子多了几分期待。 第19章 各方反应 还记得沪市回来跟林父林母交代谈对象后,那几天家里的气氛总是酸酸的。 其实林振邦俞纹心心里还是舍不得的,但经过一周时间的缓冲,他们基本接受了女儿即将离家的事实,毕竟这时候很多人是相看没多久就结婚的。 所以即使知道周家上门拜访意味着什么,他们也接受良好。 想通后,夫妻俩就开始商量怎么招待男方,让他们感受到自家的诚意。 毕竟是结亲而不是结仇,尊重是相互的,他们重视男方,周湛父母也会看重自家女儿。 林纫芝在旁边插不上话题,还被嫌碍事让她自己去玩。 她哭笑不得,没想到父母心态转变得如此之快,只能回到房间继续刺绣大业。 这个时期刺绣题材有很多限制,花鸟鱼虫相对安全许多。她现在正在绣制的作品便是金鱼。 因为寓意吉祥,金鱼是传统刺绣中的经典主题,但要表现出金鱼的立体感却十分难。 它不仅要求绣工掌握多种高阶针法,更需具备较高的色彩感知能力。 而林纫芝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掌握了很多后世突破的针法。 同时她从小习画,不仅对色彩敏感,也养成了观察万物的习惯。在现代时,她的刺绣作品便以灵动传神出名。 她已经完成了底层和中层部分,正在处理表层的光影流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幅栩栩如生的作品逐渐在她手下成型。 —— 周湛回到军区正好碰上程勇,看到他便想起了晦气的程明远。 “啧啧,看到你每周不辞辛苦地坐火车往返,我对你对象是越来越好奇了。” 周湛不理会他的调侃,反而问了一个牛头不搭马嘴的问题。 “你有考虑过改姓吗?” 程勇一头雾水,还是回答了。 “当然没有,姓氏怎么能随便改?家里老头知道了不得把我打出屎来?” “…啧,好好的人儿,怎么偏就姓程呢?” 再三确认了男人脸上的遗憾神情不似作假,程勇顿时怒了。 “我姓程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周湛你今天不说清楚,老子跟你没完!” 周湛没空搭理上蹿下跳的程勇,快步来到办公室打电话。 京市军区大院,周家。 “铃铃铃——”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林昭华接起电话:“喂?” “妈,是我。” 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林昭华啪的一声放下电话。 “喂喂?妈,听得到吗?” 看对面半天没回应,周湛以为线路出了问题,打算找人来看看。 就在这时,电话那头又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喂?是阿湛吗?” “爸,是我。刚刚电话怎么没声?” “咳咳…最近顾家小子结婚了,你妈心里正不痛快呢。” 周湛顿时明白了,这几年大院里其他人逐渐成家,他妈一想到他没对象就来气。 现在连死对头的儿子都结婚了,更是气到连他声音都不想听了。 “没什么大事我就挂了啊,话费贵着呢!”周承钧催促道。 “…爸,我准备结婚了。您和妈看方便过来不?” 感受到老两口对自己的不待见,周湛连忙开口。 “你说啥?你要结婚了?不是,你对象都没…” 听到这话,在沙发上假装织毛衣的林昭华猛地起身,抢过话筒。 “儿子,妈刚才没听错吧?你再说一遍。” “妈您没听错,我要结婚了。您和爸下周过来一趟呗?”周湛笑着重复。 “好好好,这才是妈的好儿子!关系到我未来儿媳妇,那必须有时间啊!” 林昭华激动得不行,儿子总算没砸在手里。 “妈,提亲的东西就劳烦您准备了,我再把钱寄给您。” 周湛怕自己匆忙买的没有诚意,还是让父母来比较稳妥。 “你放心,你这辈子就结这次了,妈保证把一切安排得妥妥的!挂了啊,妈这就去准备。” 林昭华现在满心欢喜,恨不得立刻把未来媳妇儿娶进家门。 昨天丁美华和自己炫耀她文工团儿媳妇有多漂亮,还阴阳怪气男人年龄太大就不吃香了,被剩下来的能有几个好的。 把她气得没吃晚饭。想她林昭华要强了一辈子,什么都不输他人,唯独自家糟心儿子让她一次次吃瘪。 她都在考虑要不要暂时断绝关系了,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结果积压在手里的货居然卖出去了!看来她们母子缘分未了啊! 周湛听到电话的忙声,想到自家母亲风风火火的性子,无奈地笑了笑。 他转头回宿舍,打算连夜写结婚报告和家属院申请报告。 这头,挂断电话的林昭华整个人还是兴奋得不行,在家里转来转去,边念叨提亲要带些什么。 说着说着,她走到看报的周承钧身边,高兴地推了推他:“老周,咱们儿子要结婚了。” “听到了。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我担心啥。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儿子多挑剔,从小到大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 之前别人也不是没给他介绍,他一个都看不上。这次是他自己看中的,那姑娘绝对差不了!” 周承钧点了点头,自家儿子的龟毛也就是进了军校才改了一点,但对于结婚对象依然是宁缺毋滥的态度。 他和妻子一样,毫不质疑儿子的眼光。 “老周,明天我们去看爸妈,顺便和他们报喜。” “带瓶茅台去,爸肯定会喝两杯。” 周湛是周家的长子长孙,也是公认的家族接班人。 周老爷子一直盼着他成婚,知道这个好消息还不得笑开了花。 —— 提交报告后,周湛接到了领导的召见。 师长办公室。 李师长四十多岁,常年板着脸,看到周湛直接推门进来,沉声道:“像什么样子?” 周湛毫不犹豫转头,出门,重新敲门。 进来后,又朝着对方立正行礼:“报告长官,请问我可以坐下了吗?” “…坐。” 李师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第20章 周家父母上门提亲 “就是林爷爷介绍我们认识的。”周湛大喇喇靠在椅背上,手里转着帽子。 李师长是林怀生的部下,曾受他多次帮助提拔,一向对其敬重有加。 得知周湛的结婚对象是对方的孙女,少不了要确认下,知道对方同意也就放心了。 “沈同志家里的事,你了解多少?” 沈令仪的身份过了明面,但在这个特殊时期,有人为了明哲保身可能还是会介意。 林老对他有恩不假,但周湛也是他最看重的兵,他也得为他着想。 “我知道。芝芝都和我说清楚了。”周湛神情没什么变化。 他十六岁特招入伍没多久便上了前线,73年才从战扬下来,以团长身份调到金陵军区。 他知道李师长的言外之意,但是他的职位是靠自己的战功和勋章换来的,再加上有家族的荫庇,没那么容易被牵累。 知道对方知情,李师长也不再多说,转头调侃道:“当年林老还在部队时,常把他孙女挂在嘴边。虽然我没见过,但也知道是个有能耐的。真是便宜你小子了。” “我媳妇儿当然能耐!”听到别人夸自己对象,周湛骄傲得不行。 李师长被他无赖样气笑了,手指点了点他:“既然看中了,那就好好对人家姑娘,别辜负了林老对你的看重。” “这么好的媳妇儿,我当然会好好珍惜。老李,我的住房申请你也一起批了吧。” “结婚证都没有,你急啥?” “我当然急啊,我快急死了!要是因为你的耽搁,到时我媳妇儿被人抢了,你去哪里赔我一个?”周湛着急道。 “滚滚滚,自己去找后勤部说。” 李师长怕再听下去会心梗,摆摆手,眼不见为净。 “得嘞!您老保重啊!” 得到准确答复,男人不走心地安慰几句,也不在这碍眼了。 他赶着去挑个好房子,这可是自己和芝芝未来的爱巢。 京市军区大院。 周承钧和林昭华把准备的一大堆东西装上吉普车,便带着警卫员驱车离开了。 他们走后,大院里的人家还在议论纷纷。 前几天林昭华风风火火地张罗各种提亲礼品,他们就猜测周湛可能有情况了。 但眼见着京城其他家族没什么动静,有心人又联系各方人脉,确认了最近各大军区的首长们没人嫁女儿。 因此打听到这,大家还以为是一扬乌龙。 也不怪众人如此关注。 周家是目前军区的头号家族,周湛又是下一代接班人,除了性格差了点,本人外貌能力那都没得说,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盯着他妻子的位置。 可惜,和他狗脾气一样出名的,还有他的眼高于顶。 京城里各大家族那么多优秀女孩,人家偏偏一个都瞧不上。气得不知道多少人背后骂他是石板上栽花——根扎不进。 基于长年来对周湛的刻板印象,大院众人无论如何都不信他会看上一个普通女孩。 即使周湛脑子真糊涂了,周家那么多长辈也绝不会允许未来主母是个不识大体的。 可眼看着周司令夫妇果真离开京城去提亲了,他们才确定之前的猜测没错。 周湛确实要结婚了,女方家既不是京城的,也不是各大军区出身。 那么周湛的对象到底是什么来头呢? “别是小门小户出身,周家才不敢声张吧?”这是等着看好戏的。 “说不定是那些隐世家族的姑娘呢?”这是客观分析的。 “哼,以周湛那眼光,他对象不得是天仙下凡啊?”这是家里女儿被拒绝过而不甘心的。 “呸呸,你不要命了,现在还敢说这种封建话。”这是怕被牵扯的。 无论众人有什么小心思,目前也没什么风声,大家只能等周司令夫妇回来再打听打听。 —— 苏城军工大院。 提亲这天,林振邦俞纹心早早起来,收拾家里、擦拭桌椅,又摆好点心果盘,备好茶水。 又催促着林纫芝好好打扮,也不是单纯为了给周家父母留下好印象,更多的是想让对方看看自己女儿多优秀,能更看重几分。 老两口自己也拾掇得体面干净。林振邦穿了一身中山装,俞纹心换上了新做的裙子,头发梳得利落整洁。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装,两人气质容貌本就不错,这么一打扮更是光彩照人。 “爸妈,这样打扮多好看呀。我们一家三口走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我哥姐。” “哈哈哈还是我闺女会说话。囡囡你这身也好看,是什么时候买的?”俞纹心被女儿哄得眉开眼笑。 “嘿嘿好看嘛!是我自己做的呢!” 林纫芝提着裙摆,原地转了一圈,微蓬的裙摆如花朵在空中炸开。 她穿的是一条碎花连衣裙,用多余的同色布条当做发带,呈圆弧状轻轻缠绕过头顶,两端在后脑勺处收拢打结固定。 头发编织成两条蓬松自然的麻花辫,分别垂在两肩,显得整个人清爽又娇俏。 “真不错。读了大学后,我闺女越来越厉害了,又会做酱料又会做衣服,真是便宜周湛那小子了!” 林振邦放下茶杯,语气自豪又酸涩。 “老林你说得对,囡囡刺绣水平也提高了许多。果然还是得读书,见识多了人也就开窍了。” 俞纹心深以为然。她最近看了女儿的几幅作品,跟之前相比完全是质的飞跃。 不过她也不奇怪,毕竟艺术相关的从事者,突破瓶颈之后的作品往往是出神入化的。 身为刺绣研究所主任,她每天接触到的都是最顶级的苏绣大师。按她的眼光来看,与她们相比,自家囡囡的作品也不差什么了。 只可惜现在的情况,囡囡很难出头。 想到女儿提过的辞职,俞纹心琢磨着确实要抓紧时间处理了。大院的王婶前两天好像还在打听工作的事,或许可以问问她。 “囡囡,周湛他们差不多快到了吧?”林振邦提醒道。 “嗯差不多了,那爸妈我们下去吧。”林纫芝看了看时间。 昨晚周父周母就到达苏城了,直接入住军区招待所。 周湛特意打电话过来,提前告知过来拜访的确切时间。 第21章 错的明明是她啊! 看到这一幕,家属院里洗衣服的、洗菜的、踢毽子的、打孩子的都围了过来,毕竟这年头车可不常见。 看到林家三口也站在这,还一副等人的架势,脑子灵光的人已经想到来人和他们有关了。 这时一个男人从副驾驶座下来,他长相硬朗英俊,却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前排直面他的人不自觉后退了几步。 男人下车后冲着林纫芝方向笑了笑,又对着林家夫妇点点头。然后才转身去后备箱拿东西。 不待驾驶座的战士去开门,后排车座又下来两个人。 其中中年男人一身军装,不苟言笑,浑身气势逼人。他身侧的中年妇女也是一身利落军装,气质端庄优雅。 周家夫妇看到林家人第一眼眼睛就亮了,没想到一家三口都如此出众。 自家儿媳妇那身气质更是清新脱俗,在人群中仿佛会发光。 林昭华强行按捺住激动的心情。 周湛提着东西走过来,给双方介绍道:“叔叔阿姨芝芝,这是我爸妈。爸妈,这是芝芝的父母。” 林纫芝也上前叫人:“叔叔阿姨,您好。我是林纫芝。” 林昭华忙迎上来亲热地拉住林纫芝的手:“芝芝是吧,可算见到你了。” 又笑着对林家夫妇道:“林同志、俞同志,你们好。” “你好,欢迎你们来苏城,我们先到家里坐。” 俞纹心也笑着招呼,率先引着林昭华走在前面。 林振邦和周承钧握手介绍后,跟在他们身后。 周湛和警卫员一起卸下车上的东西,两人大包小包地也上楼了。 等看不到这群人的人影后,家属院众人才缓过神来。 周承钧一行人一下车便把他们震住了,一句话都不敢说,现在人走了总算反应过来了。 “乖乖,你们看到没,那个战士身上还配着枪哩!” “你这个人真洋盘,勿懂经。什么战士,人家叫警卫员!” “这是纫芝那丫头的对象吧?他对象家里看起来不一般啊。” “肯定不一般啊!你想想能配警卫员的,那得是什么级别?” “……” 林昭华笑眯眯地看着对面的林纫芝,真是越看越满意。 她承认,之前她对儿子说话的声音确实是大了点。 周湛眼高于顶有什么错? 错的明明是她啊!是她孤陋寡闻目光短浅了! 看看这姑娘的极盛容颜和通身气派,大院里谁家的女儿比得上? 她儿子眼光是真毒啊,要么不找,一找就找个最好的。 不愧是她林昭华的好儿子! 别以为她不知道大院那群人在背后是怎么议论自家好儿子的。 哼,等芝芝去了京市,她倒要看看,这群瞎嘞嘞的还有什么好说的! “…咳咳。” 看自家母亲眼神黏在林纫芝身上,周湛不得不出声提醒。 “我们芝芝太好看了,阿姨都看呆了哈哈。” 林昭华笑着揭过这一茬,拿出当家主母的架势开始商谈婚事。 “林同志、俞同志,娶到芝芝这么好的姑娘,是我们家小子高攀了。你们放心,两个孩子结婚后,你们除了多一个儿子,其他都和先前一样。” 话锋一转,她又说起周家给的:“我们准备给一千零一元的彩礼,大件的三转一响也是必备的,但想着夫妻俩搬去金陵也麻烦,所以就折算成钱,到时一起给他们。 “布料被褥和其他生活用品也一样,相应的票据和钱都准备好了,让小两口自己去挑喜欢的。大概就这些,你们看有没有哪里不满意的?” 林父林母对视了一眼,俞纹心开口道:“你们想得很周到,我们没什么不满意的。 我们家嫁妆打算给八百八十八元,床柜桌椅梳妆台这些也有。到时你们给的彩礼三转一响也都会给芝芝带走。” 周湛在旁补充道:“阿姨,我分配到的房子是三房的,其中两个房间有配备基础家具。” “既然这样,那家具的钱票直接给你们,等到了军区你们再看着买。”林振邦提议道。 周湛点点头,笑着夸赞:“好,还是叔叔阿姨想得周到。” 听到这话,一直只做背景板的周承钧掀了掀眼皮,无语地看了儿子一眼。 真是男生外向啊,就没见他对自家老父亲这么体贴过! “我家老爷子不方便过来,但是他对这门亲事是看重的,还托我转交红包。 我和老周想着芝芝的亲人都在这边,干脆酒席就直接在苏城办了,这样也不折腾,你们看怎样?”林昭华问道。 周家老爷子的身份确实不能轻易离京,这点林振邦俞纹心都能理解。酒席在苏城办更是方便自家,两人也没什么意见。 林振邦提议:“既然周叔来不了,婚礼主持就让我爸来吧?恰好两个孩子也是他介绍认识的。” “那再好不过了。”周承钧点头赞同。 “既然我们都没意见,明天就让两个孩子先去领证。我和老周负责筹办酒席,稀罕食材也要抓紧调配。” 趁此机会,林昭华想尽快把儿媳妇敲定了,免得夜长梦多。 林振邦和俞纹心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头答应了。 上次赵向红的事情给他们提了个醒,女儿的容貌才情摆在这里,躲得过苏城的赵向红,之后可能还会有李向红、孙向红。 总有人比自家权势大,不可能每次都躲得过。 周湛样样出色,看着女儿的眼神满是爱意,周家也护得住自家女儿,他们即使再不舍,也没道理不同意。 更何况这也是囡囡自己的选择,他们作为父母,能做的就是支持她,为她提供坚实的后盾,让囡囡随时都有退路可走。 林昭华他们带来很多东西,除了提亲常见的糖烟酒茶,还有两罐麦乳精、一箱苹果、两盒京八件、几只风干的整鸡、整鸭,以及两只京市烤鸭。 当天中午周家三口便留下吃饭,为了让儿子好好表现,林昭华提出让周湛来做饭。 恰好林振邦也想看看未来女婿的厨艺怎样,便也没拒绝。 第22章 卖工作 当然更主要的是,她不想一个人在客厅面对长辈们的打趣,所以也跟着进了厨房。 周湛回头看到是她,顿时笑了。 等人走到跟前,他低头轻声问:“想我没?” “我忙着刺绣,哪有时间想你。”林纫芝抿抿唇,故作随意道。 “小没良心的。可我好想你,睡觉的时候最想。” 男人性感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林纫芝只觉一阵发痒,不自觉伸手去揉捏。男人呼出来的热气更是烘得人酥酥麻麻的。 她嗔了一眼男人:“哼油嘴滑舌!你爸妈还在客厅呢~” “是我们爸妈。”周湛认真地纠正。 这话又惹得林纫芝踩了一下他的脚。 两人明明是第一次打配合,却仿佛曾经合作过很多次,周湛一个眼神,林纫芝就能给他想要的调料和小菜。 感受到这股无需言语的默契,两人的氛围逐渐升温,一个对视都像黏丝一般。 超高的配合度下,午饭很快就做好了。考虑到人多,且还有周湛和警卫员两个能吃的年轻小伙,饭菜也是格外丰盛。 有周湛做的芦笋炒藕丁、黄焖河鳗、板栗烧鸡、清炒白菜和扣肉。 也有林纫芝做的风干鸭炖冬瓜汤和百合莲子银耳羹,以及周家夫妇带来的京市烤鸭。 让人意外的是,周湛的厨艺确实很好,林振邦都觉得不比自己差。 周承钧解释:“这小子小时候嘴刁得很,端起碗就皱眉头。老爷子可不惯着他,撂下话‘要么自己做,要么饿着’。他脾气也是犟,摔打几次后竟真做出了样儿。” 林昭华笑着附和:“俞同志你们放心,以后只要阿湛有空,家里做饭就包他身上了。” “阿湛这手厨艺确实没得说。林同志,你们也尝尝这道冬瓜汤和银耳羹,是芝芝早早起来,特意为你们做的。” 俞纹心为他们各舀了一碗。 一听这话,周承钧和林昭华忙端起来品尝。 一入口便觉惊艳。 鸭肉的咸鲜在舌尖炸开,混着冬瓜吸饱汤汁后的绵密。 最妙的是那口汤,风干物的醇厚被冬瓜的清爽勾出回甘,喝完只觉身子熨帖又舒服。 舀起百合莲子银耳羹时,还能拉出透明的胶丝。入口后,银耳的软糯、百合的甜和莲子的清苦裹在一起,末了还留着点桂花蜜的幽香气。 咽下去时,像用温水洗过五脏,连打个嗝都带着清润的香。 周承钧和林昭华是真的没想到未来儿媳妇还有这一手,小姑娘明明看起来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周湛因为之前吃过媳妇儿自制的酱料,有了一定心理准备,但还是被这两道菜式的美味冲击到了。 对于他们的反应,林纫芝倒是觉得正常。 她在现代就很喜欢煲汤熬粥,这是她放松大脑的方式。原主的药膳是跟着外公学的,俞家祖上出了多代御医,手里有不少方子。 再加上汤里还加了灵泉水,多管齐下,味道还不好才是奇事。 俞纹心一脸谦虚状:“我家囡囡不擅长炒菜这些,但她在炖汤汤水水方面格外有天赋。不仅味道好,还有很好的滋补功效。” 对于这话,周家夫妻不置可否。 林纫芝的汤确实好喝,但滋补是长时间的,哪能那么快就看到效果,他们只觉得是俞纹心夸大了。 午饭就在两方家长的互相吹捧中结束了,约定好明天去领证的时间,周家一行人便先行离开。 —— 俞纹心趁着有空,打算先把女儿的工作处理了。 这年头的工作虽然不允许明面上买卖,但是推脱是亲戚转让,也没有人故意为难,毕竟谁家都缺工作。 王婶丈夫是厂里的炼钢工,八年前厂里发生火灾,他因抢救公家财产而牺牲。厂里体恤他们孤儿寡母,没有收回房子,而是让他们继续住着。 王婶有一儿一女,丈夫出事时两个孩子都还小,自己在纺织厂也有工作,她便雇人先干着丈夫那份。 王婶不是重男轻女的人,女儿今年刚高中毕业,她不舍得让她去干炼钢工,打算等儿子长大了去接替。自己则找人打听看看能不能买一份轻松点的工作。 可是两个月过去了还是没眉目,现在的工作大多内部消化了,根本轮不到她来买。 王婶想着实在不行,只能把自己纺织厂的工作转给女儿,就是工龄和级别都得从头算起,工资也会相应减少,到时她们家的日子不可避免会拮据许多。 现在俞纹心的上门无异于是雪中送炭。 俞纹心也是仔细思量过的。 王婶的女儿王丽学过刺绣,水平还过得去。王丽本人坚韧懂事,在父亲死后,为了减轻母亲负担,承包了家里的大部分活计,上学也带着弟弟一起。 既然王丽能够胜任,俞纹心便想着帮扶一下这个女孩。 但她也不是无限度的善良,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她懂。 这年头普通工人岗位都抢破了头,更别提林纫芝这个事业单位的技术岗了,正式工甚至可以卖一千五百元。 林纫芝是实习期岗位,价格稍低些,所以她开价是一千元。 对于这个价格,王婶一家都能接受,黑市上的价格比这个高多了,买工作的钱两年不到就能赚回来了。 更别说,这份工作有极大的上升空间。如果王丽表现得好,有幸被老师傅看重收为徒弟,那这辈子真的不用愁了。 即使没有这个运气,在里面熏陶久了,绣技多少也能有些长进,这可是花再多钱也买不来的。 而且俞纹心本可以拿去做人情卖给别人,可是她们没有,首先想到了自家。 这份情,她们家得记! 回家后,俞纹心夫妻俩把林纫芝叫到房间。 “爸妈,什么事呀?” 俞纹心先开口:“囡囡,妈妈跟王婶谈好了,工作转出去一千块。你领证后事儿更多,下午抓紧和丽丽去研究所把手续办了,别耽误了。” 接着她又拿过桌上的存折,递过来。 林纫芝打开看了后,被上面的数字吓了一跳。 第23章 领证拍照 但因为家里在吃穿用上很舍得花钱,每月开销不小,存折上结余五万九千六百多。 在这个“万元户”概念都没有的时期,这笔存款不可谓不多。 “囡囡,我和你爸爸商量过了。你结婚后,我们还给你三万傍身,这笔钱你也别跟周湛提,往后遇着啥事儿都有个退路。” “爸妈,你们这是干嘛呀。我只是结婚了,又不是不要你们了。您俩把身体养硬朗了,比给我什么都强呀~” 林纫芝把存折塞到俞纹心手里,两只手分别挽着父母。 “囡囡,你先听爸爸说。我跟你妈妈结婚时,你奶奶给的那份家产,就藏在沪市你那栋洋房里。 你外公外婆也留了不少东西,好些值钱的字画孤本,收在苏城另一处院子里。 这些眼下先不着急给你,等以后世道更稳当些,爸妈再一样样交给你。今儿先跟你交个底,心里有数就好。” “囡囡啊,爸妈跟你念叨这些,就是想让你明白,咱们家也是有底蕴的。奶奶给的、外公外婆留的那些东西,哪样都不输给周家。 你是爸妈的宝贝女儿,我们不求你事业有成,这么多家底给你托着底呢。 往后日子啊,你就和现在一样,怎么开心怎么来,别觉得在谁家面前就矮了半截儿。” 听着他们的谆谆善诱,林纫芝眼眶逐渐泛红。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她何其有幸,在这个世界有这么一对全心全意爱自己的父母。 “爸~妈~“林纫芝晃着母亲的胳膊,脑袋往父亲肩膀上蹭了蹭,眼睛弯成月牙儿。 “你们把我养得这么‘金贵’,我自己疼自己都来不及呢,哪儿能让自己受委屈呀~” “好好好,我闺女就是通透。”林振邦摸了摸她的头发,红着眼夸道。 “囡囡你这么想就对了!”俞纹心指尖轻轻拍着她手背。 “但你听妈说,这钱得拿。就当是妈给你铺的底,攥手里不花心里也踏实啊。” 望着母亲不容拒绝的神色,林纫芝只好笑着收下这份甜蜜的烦恼。 但她也强调:“爸妈你们手里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养老还有我呢。” “我闺女就是孝顺哟~”林振邦眼尾的笑纹都漾开了,“等我和你妈退休了,就在你附近置个院子。囡囡你说好不好?” “那当然好啦~我要天天去蹭饭!” “哈哈哈好,到时爸爸继续给你们母女俩做饭。” …… 下午,林纫芝先和王丽去办理工作转让手续,拿到钱后,又和俞纹心来到储蓄所。 把父母给的三万和卖工作的一千,一起存进去。存折原先就有2542元,是林纫芝攒下来的零花钱和工资。 她从5岁开始每月有8元的零花钱,之后涨到一个月20元。长辈们给的红包也都是自己收着,大额开销也有爸妈买单。 这些零零碎碎加起来,现在存折上的数目是33542元。 这笔钱是完全属于自己的,林纫芝打算放在空间里,不轻易动用。 两边家长给的彩礼那些,到时再存到他们小家庭的存折上。 她现在确实喜欢周湛,但这和她给自己留个保障不冲突。 林纫芝相信爱情,也愿意追求爱情,可是她永远都会保留一份清醒。 只有懂得爱自己的人,别人才会爱你。 —— 领证,意味着自己将有一个全新、未体验过的身份,是人生的新章节。 因此林纫芝格外重视,一大早就爬起来翻找衣柜,琢磨要穿什么。 试过几套后,她最终的选择是白色翻领衬衫配深蓝色半身裙,搭配黑色小皮鞋,整体造型简单又复古。 今天她梳的是两条麻花辫,衬衫领口处系了一条条纹飘带,给她增添了几分俏皮与别致。 领证需要好几份证件,她还带了绿色斜挎包,十分具有年代感。 林纫芝本人对这一身很满意,至于周湛? 他觉得明明看起来很普通的衣服,可穿到自家媳妇儿身上,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两人开车来到婚姻登记处。 跨进大门的瞬间,登记员顿时双眼放光。她第一想法就是今天替同事代班的决定,真是再明智不过了! 要不怎么能看到如此养眼的一对新人呢? 她在心里思忖着:啧啧他们以后每天一起吃饭,看着对方的脸,每顿都能多吃一碗吧? 林纫芝和周湛将材料递给工作人员审核,又拿过《结婚申请书》填写。检查无误后,登记员便发放了《结婚证》。 林纫芝好奇地打量这张纸质证书,和奖状很像,信息是手工填写的,上面加盖了公章,但没有照片。 周湛在旁看着媳妇儿翻来覆去的动作,想说什么又不敢说,最后憋出一句:“芝芝,这个重,还是我来保管吧。” “……” 登记员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眼里写着“你脑子没问题吧”,视线来回在两人身上打转。 看着若无其事给周围人发放喜糖的周湛,林纫芝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终于回到车上,她忍不住拍了一下身边人的手:“以后不许胡说八道,人家还以为你有毛病呢。” 周湛左手抓着方向盘,右手握住女孩的手不放,不在意道:“我哪里胡说了,这承载的可是我们的一辈子,不重吗?” “…就你歪理多!” “我说的明明是至理名言好嘛。媳妇儿,我们还没拍过照呢,现在去拍一个吧?” 林纫芝也觉得这么重大的日子值得记录下来,兴致勃勃地答应了。 这年头拍照属于奢侈消费,平时没什么人来照相馆。他们到店后无需排队,可以直接拍。 背景是天安门画像,他们先拍了一张并肩而坐的,又拍了一张林纫芝坐着、周湛站在她身后的双人照。 林纫芝很喜欢照相。 摄影定格的不止是画面,更是无数回忆,等多年过去再翻开相册,一切都历历在目。 借着这个机会她拍了好几张单人照,又拉着周湛也拍了张单人的。 他们拍得很开心,摄影师傅也拍得很开心。 第24章 迎亲 临走前,师傅忍不住询问:“同志,能不能把你们的照片张贴在橱窗上?” 林纫芝不愿意自己的照片被人评头论足,婉拒道:“不好意思啊师傅,我爱人是现役军人。” 摄影师傅表示理解。他开口前就猜到会被拒绝,但还是不死心。 他也不是为了招揽客人,单纯是想让更多人能欣赏美。可惜这对出众的夫妻拒绝了。 想到林纫芝拍照时高兴的样子,周湛心思一转:“媳妇儿,我们去百货商店看看。” 接下来也没什么事,林纫芝自然是随他。 下车后,周湛带着林纫芝直奔二楼的相机玻璃柜前,指着其中一款,让人帮忙取出来。 售货员眼神打量两人的着装打扮,确认他们买得起,才热情地介绍:“同志,这款海鸥牌相机今天刚到,需要350元加25张工业券,你们要得抓紧。” 周湛示意林纫芝上前:“这款怎样,你喜欢吗?” 林纫芝想到刚刚拍照的花费。 他们拍的双人照是2寸的,单人照是3寸的,且都是彩色照片。考虑到要给双方父母各一份,他们每张都洗了三份,最后一共花了四十多。 虽然她和周湛都不在意这点钱,但还是自己买相机更划算。 见她喜欢,周湛爽快付款,“媳妇儿,这是我送你的结婚礼物。” 没想到这个男人性格看着粗,心思却很细腻。 “你怎么知道我正想要一个相机呀~以后我就用它来记录我们的生活点滴,你说好不好?” 林纫芝知道这种时候得给对方提供情绪价值,要把男人捧得不知所以。 另一半送了礼物,无论东西是什么、她是否喜欢,只要是用心准备的,都要先夸夸他,这样才会有下一次。 实在不喜欢的话,她会在夸奖后,委婉地说“如果是xx,那我一定会更高兴的”这样的话,不扫兴的同时,也传达了自己的喜好。 果然,看到媳妇儿仰着小脑袋,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周湛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 “…咳,我看你喜欢拍照,想着自家有个更方便。” “还是你聪明,这样确实方便许多!我们去那边看看,我想送你个手表。” 周湛这么上道,林纫芝当然也得有所表示,幸福的夫妻感情都是需要好好经营的。 “不、不用了吧,我已经有手表了。” 说着拒绝的话,男人的嘴角却直往上翘。 林纫芝让售货员取出沪市牌的,拉过男人的手为他试戴,“怎么样,表带合适吗?” 周湛很享受媳妇儿的亲昵,笑着应道:“嗯很合适。别只顾着我,芝芝你也挑一个。” “我当然也要,以后我们两个人戴一样的。” 林纫芝在现代就有收藏癖,其中手表尤其多。表柜里有名气的就有百达翡丽、江诗丹顿、爱彼、欧米茄和劳力士等经典款,还有一些小众牌子。 对她来说,手表是个很好的配饰。 当下无法买到她曾经拥有的那些,她手里只有一块梅花牌的和一块浪琴的。 现在有机会再买一个沪市牌的,当然得果断拿下,反正可以换着搭配不同风格的衣服。 周湛不知道她的想法,耳朵只听到“两个人戴一样的”,心脏便怦怦狂跳。 他想芝芝真是爱惨我了,买个表也要和我一样的,她怎么这么招人疼呀! 为了不辜负媳妇儿的一片深情,他决定今后要把这块手表焊在手上,非必要绝不取下来! 又琢磨着要和谁炫耀,程勇的媳妇好像没送过他手表吧? 啧,真可怜! 苏城军工大院。 几辆车头扎着红绸的军绿色吉普车朝家属院驶来,终于,在靠近大门一百米处熄了火。 一双锃亮的三接头皮鞋在车门处出现,周湛挺直身子,整了整领口的风纪扣。 李师长也下了车,手掌拍打下肩上的灰尘,侧身看向男人,低声叮嘱:“今天可是好日子,别绷着你那张脸。” 他和几个下属这两天在苏城分军区交流,借公务之便顺道参加婚礼。 周湛点点头,抿紧嘴唇,口袋里的“大前门”早已被他攥得皱巴。 大院里各个角落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邻居——“来了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骚动起来。 只见来人一身笔挺的四兜军装,稳健地大跨步走来。他身后跟着的战友,边走边朝周围群众散喜糖。 “哟四个兜,没想到林家女婿还是个干部嘞!” “竟然是吉普车来接亲,可真能耐!” “那可不!我都打听清楚了,人家是团长,父亲还是京市军区的首长。” “哎唷!我们家咋就碰不着介好的女婿和亲家呢?” 身旁的妇人一言难尽地撇了撇嘴。 你咋不看看你闺女啥样,人家芝丫头又是啥样啊。你敢睁眼说瞎话,我都不敢听。 内心腹诽不停,面上还是笑着转移话题。 “咳那谁知道呢…诶程秀秀怎么还有脸来啊!” “……” 周湛来到二楼,林家大门上贴了一副新写的对联,上面写着:革命伴侣红心向党,并肩战斗白头偕老。横批是勤俭持家。 林纫芝的亲人大多来了,显得客厅的空间逼仄了许多。 林怀生和沈令仪坐在墨绿色沙发上,李师长留下和他们寒暄。 林兴华、林振邦和俞青淮则坐在圆形木桌旁,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周湛。唯有林跃文还算友好地对他点了点头。 林云珩从爸爸身上下来,仰着小脑袋,“湛哥哥,以后你会带姑姑回来看我吗?你一定要经常带姑姑回来呀,不然我会想她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也会想你的,要是你表现好的话。” 周湛蹲下来摸摸他头,语气温和,“会的,我和你姑姑也会想你的。” “哼~我姑姑今天可漂亮了!湛哥哥你运气真好,能娶到这么好看的姑姑。” 他撅撅嘴,握紧拳头,“要是你欺负她,我就把她藏起来,不让你找到!” “你放心,我绝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周湛轻击小家伙的拳头,郑重承诺。 林云珩不情不愿地让出道路。 男人在众人复杂的注视下走进房间,俞纹心等女眷都在里面。 可他第一眼看到的,是站在窗边的林纫芝。 第25章 南园 她回眸望来,大裙摆呈A字优雅散开,恍若从画中走出的仙子。 周湛呆呆地盯着,像被抽走了魂魄,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惊扰眼前梦幻般的画面。 之后如何向岳父岳母敬礼、如何离开家里,周湛都记不太清了,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车上。 因为前排还有人,他按捺住内心的蠢蠢欲动,只时不时地侧头,灼热的视线一直笼罩着身边人。 —— 苏城南园宾馆。 考虑到两家身份,周家夫妇和林振邦俞纹心商量后,打算低调行事,只宴请至亲好友简单吃顿饭,最后选择了南园。 这处宾馆原是私家园林,保留了完整的亭台水榭,现在主要接待高级别人员,私密性极强。 藕香榭内,八仙桌铺着素白台布,服务员小梅正往中央的玻璃花瓶插木芙蓉。 环顾包厢内的考究装潢,她不可避免地想起后厨的何师傅。 为了今天客人的酒席,他凌晨特地去码头接了活鳜鱼,此刻正往鱼肚里塞姜片,那姜片还是用碧螺春茶汁泡过的。 他说林家老太太特意叮嘱,松鼠鳜鱼造型张扬,还是清蒸的好。 小梅这才知道,原来女方同志是姓林,不知道干部家庭的女儿长什么样呢。 外面的嘈杂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抬头望去。 林同志一袭红裙走进来时,周围一切突然都成了灰扑扑的背景。她僵在原地,下意识追着女孩摇曳生姿的身影。 她看清了她的脸。 她想,以后别人再问起干部女儿是啥样时,她就能告诉他们了:长得和仙女似的,连发型都很别致。 林同志露着光洁额头,鬓边留有几缕若有似无的碎发。头发收拢到脑后,巧妙盘成低髻,斜插了一朵小红花。 她想人家的手怎么这么巧呢,简单地盘来绕去,就多了几分温婉和古典的韵味。 仪式开始后,林纫芝和周湛先对着伟人像鞠躬,又诵读了几句语录。 接着身穿中山装的林怀生来到前面,他胸前别着伟人像章,神情庄重又和蔼。 “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我们共同见证了周湛同志和林纫芝同志结为革命伴侣!希望你们婚后互敬互爱,共同进步,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 两人表态后,林怀生又勉励了一番,仪式才宣告结束。 来宾都是关系密切的亲戚好友,林纫芝他们只每桌简单敬杯酒。 这让她松了口气,她最怕这种应酬扬面。虽然应付得来,但还是不喜欢。 婚宴菜式在这个时代算得上丰盛。 冷盘四道,分别是苏城酱鸭、卤牛肉、香干马兰头和糖醋小排。 热菜也是四道,有清蒸鳜鱼、响油鳝糊、蟹粉豆腐和红烧甲鱼。 还有苏城特色的三丝莼菜羹。点心则是定胜糕和酒酿圆子,酒水安排了绍兴黄、茅台和中华烟。 也就是南园专门接待内部人员,食材供应稳定,否则还真不能搞来这些菜式。 其中卤牛肉、甲鱼、茅台等还是走特供渠道解决的。 食材顶级,大厨水平更是不用说,大家一个个吃得油光满面。 没有你来我往的客套话,包厢里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夸赞声。 “这排骨咬下去还能听到咔哒声。” “啧…看这层金黄油花,这得用二十只阳澄湖大闸蟹吧。” “今天来得值!吃过这顿,回去又可以啃几天红薯干刮刮油。” “……” 李师长扫视着包厢,来宾无不是一副餍足的神情。 头号桌的男方父母满是喜色,周湛本人眉目张扬,意气风发,不时偏头留意新婚妻子的需要。 他内心感慨,不怪男方家如此满意。家世好、长相佳、德才兼备,确实是千里挑一的结婚对象。 更别提林同志那夺人心魄的美了,饶是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她时也不免失神。 就算他再欣赏周湛,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确实招人恨啊!等回了军区,还不知得有多少人红眼。 李师长笑着摇摇头,开始期待起未来的好戏。 送走宾客,两家人留到最后收尾。 婚礼圆满落幕,自家小混球不仅没砸手里,还带回这么好的媳妇,林昭华想起这事就合不拢嘴。 尤其儿媳妇的手艺更是绝了,喝了几天她煲的各种汤汤水水,她能感受到身体的明显变化。 她的脾胃虚弱,以往每到夏天总是没胃口、消化不良。这几天胃口大开,气血也足了。 她原以为是因为家有喜事,和老周谈起才发现他也有察觉。 老周工作压力大,常年精神紧绷,晚上总睡不好,还有潮热、盗汗的现象。最近他的失眠明显好转,胸口的郁气也疏解了许多。 两人一交流,才惊觉俞纹心没说大话。自家儿媳妇的药膳滋补确实见效快。 夫妻俩相顾无言。 他们知道儿媳妇的外公曾经负责给最上面的几位首长调理身体,俞家也是御医世家,只是没想到效果立竿见影。 俞家的儿子孙子都从医,也没听说他们有这么大的本事呀?更别提,自己儿媳妇还不是专门学医的。 到他们这个地位,见识过的好东西多了去了,世人梦寐以求的权利、财富和地位等等,对他们来说也是触手可及。 正因为拥有的太多,不舍得的更多,才更加执着于追求身强体壮和延年益寿。 所以他们非常明白儿媳妇的能力有多珍稀,自家这回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啊! “唉!以前愁儿子娶不到媳妇,现在愁他配不上媳妇!” 林昭华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却明晃晃的。 “本以为可以把包袱甩出去了,现在看来咱们得多盯着点,免得委屈了儿媳妇。” 周承钧抿了口茶水,杯内是林纫芝搭配好的合欢花和远志。 “这还用你说~我姓林,芝芝也姓林,她合该是我闺女呀!” 林昭华边说,边拿出一个小茶罐,里面是儿媳妇为自己准备的山药片茯苓养生茶包。 她可得好好保养身体,以后儿媳妇需要自己的时候才帮得上忙。 第26章 后悔结婚 林纫芝洗漱完坐在桌前发呆,白天时众声喧哗,所有流程都像是被推着走。 现在夜深人静,她才有点恍惚。 今晚开始她就要和一个男人分享另一半床铺,要离开朝夕相处的爸妈,成为一个新家族的一员,过两天还要去一个陌生的环境生活。 一想到这些,她不可避免的产生茫然、退缩的心理,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答应结婚。 周湛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媳妇儿机械地擦着头发,眼里满是不安和无措。看到他进来,身子还僵了一下。 他心脏顿时揪紧,是他不好,没给媳妇儿足够的安全感。 男人蹲在林纫芝身前,紧紧抓住她的手。 “媳妇儿,你别怕。我家人都很好相处的,处不来也没事,日子主要是我们自己过,逢年过节走动就行。” “你不觉得我不孝?像周家这种大家族,长孙媳不得八面玲珑吗?” 林纫芝挑挑眉,好奇道。 “媳妇儿,你怎么会这么想?我爸妈对你没有养育之恩,如果你不是嫁给我,他们对你而言就是陌生人。对一个陌生人,又谈何孝顺呢?” 周湛肃着脸,语气认真。 “孝顺父母是我这个做儿子的责任,而非你的义务。至于大家族这些,媳妇儿你信我,只要你男人有本事,即使你再不善言辞,都有人夸你是沉稳内敛。” 男人微微抬着下巴,俊美的脸庞是毫不掩饰的傲气。 林纫芝没说什么,只是反手握紧了男人的手,一直飘在空中的心也安定下来。 看到媳妇儿的笑脸,周湛也放下了心。 这次是他的失误,忘了芝芝到新家庭会不安,没及时照顾好她的情绪,以后不会了。 他不想媳妇儿一直想着这事,转移话题。 “媳妇儿,因为你不想住筒子楼,我选了一套三居室的平房。面积大概是120平,卫生间条件也做了改善,安装了拉绳水箱、太阳能热水袋淋浴和洗手台。” 这下林纫芝是真的开心了。 她最担心的就是卫生环境,如果到时要她跟别人一样,排队去旱厕和公共澡堂,不开玩笑,她真的会考虑和周湛两地分居的。 如果卫生间真的像周湛说得那样好,她的幸福指数将会直线提高,非常有利于他们小家庭的和谐。 她想起什么,从书架上拿下一个木盒子。 周湛在她的示意中打开,里面是一块绣帕。 窗外吹进一阵风,素娟上井冈山的松柏簌簌活了。他屏住呼吸,树皮的皲裂如真似假,指腹抚上时竟触到粗粝的凸起。 帕角是两颗紧挨着的五角星,下面用同色丝线绣了一串数字。他凑近看,是他们的结婚日期。 “现在不方便绣其他的,你…凑合着用。” 林纫芝骨子里是个浪漫的人,她追求生活情调,也热衷于给亲人、爱人准备小惊喜,尤其是手作制品。 古代男女以帕为媒,诉尽缠绵。恰好她也擅长刺绣,便选了与男人军人身份勉强搭得上边的松柏。 这方帕子早就绣好了,但临到头,她又开始犹豫。 既怕周湛大老粗,读不懂隐喻;又怕他懂了,却嫌弃这是文人酸气。 他今晚的表现让她下定了决心。 他能捕捉到自己的小情绪,并及时安抚,关键是他对妻子与自己家人的看法真的很难得。 她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重视,这才送出这份礼物。 周湛确实读懂了林纫芝的意思。 他很擅长察言观色,当然清楚媳妇儿对自己的感情,没有他对她的那么深。连答应结婚,都是她权衡利弊后的选择。 他都知道,但他不在意。 他想只要人是他的,感情婚后慢慢培养就是了。 瞧!他这不就等到她向自己伸出的触角了嘛。 周湛动作轻柔地将绣帕收进军装口袋,贴得他心口发烫,耳边仿佛听见松涛在胸前沙沙地响。 他没多说什么,接过林纫芝的毛巾,小心翼翼地吸着水分。 林纫芝也不说话,任由男人动作。 房间内安静下来,空气中浮动着不安分的热气。 第二天,林昭华和周承钧先行离开了,他们工作繁忙,能腾出这几天时间实属不易,回去还有一堆活等着他们。 舅舅俞青淮和舅妈昨天酒席结束便赶回去上班了,他们医务系统更是片刻离不得人。 沈令仪和林怀生他们也准备回沪市。临走前,大伯母郑英拉着林纫芝说起一件事。 “这次随访的夫人爱收藏艺术品,特意说要看看刺绣车间。结果她嫌国营厂的作品太‘革命风’了,跟外贸局提意见,说想瞧瞧新样式的苏绣。 她前几年给咱们运过小麦,上头挺看重的。跃文这阵子愁得哟,眉头都拧成疙瘩了。” “那大伯母,您的意思是…?” “我听纹心念叨,说你最近刺绣又长进不少。我琢磨着,要是你手头作品合得上要求,咱自家人的手艺,可不就该先紧着自个儿人嘛。” 说着,郑英促狭地朝她眨眨眼。 林纫芝本想着随军后,再去那边的友谊商店问问收不收个人作品。既然伯母提了,她卖给谁都一样是卖,那肯定得优先自家人。 她让大家先坐,自己这就去房间取。 她手头恰好有几幅新完成的作品,完全是人力绣制的。 林纫芝想着得稳扎稳打,也想看看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不打算轻易动用金手指。 当林纫芝把三幅作品放在面前时,众人震撼极了,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其中一幅双面绣是金鱼。 她采用了虚针和雾化乱针,营造出透明水波的光影效果。 一眼望去,像是真的金鱼在水中游动,随时都会跃出水面。 林云珩瞪大眼睛,奶声奶气道:“妈妈,小鱼在动耶!它是不是饿了呀?”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想去玩水,“咦~它怎么不游走呀?这条小鱼好笨!” 小孩的话惊醒了大家。 “它不是真的鱼,当然不会游走啦。这是你姑姑绣出来的,姑姑是不是好棒?” 白薇抱住他,不让他乱碰,眼神里带着自豪。 “哇~姑姑也太厉害了吧!我要去告诉育红班的小朋友,我姑姑会绣真鱼!” 第27章 双面三异绣 大伯母走到背后,注意到了这幅紫藤花作品原来是双面异色绣,一面是紫藤,一面是白藤。 众人这才发觉背后还有玄机。 就看到第三幅作品更是精彩绝伦,正面是熊猫,反面竟然变成了金丝猴。 大家走过来走过去,来回看了几遍,确确实实是在同一块布料上绣的,可针脚藏哪儿了呢? 周湛抓起林纫芝的手反复查看,实在想不通她是怎么做到的。 他知道媳妇儿会刺绣,昨晚的松柏手帕已经让他很惊讶了。可他没想到,那居然远远达不到她的真实水平。 其他人只觉得神奇,俞纹心这个专业人士更懂得其中的难度。 “囡囡,你什么时候会双面异形绣的?” “妈妈,这是双面三异绣,异色、异形、异针法。” 这个时空还没出现双面三异绣,她也不好意思说是她自创的,便避重就轻了。 俞纹心对自家闺女有极厚的滤镜,以为她是从哪本古籍的残言片语中领悟出来的,只觉得她囡囡真是不得了啊,这大学上对了! “芝芝啊,这三幅我全要了,就不信这么着还合不上那位夫人的心意。跃文,你说呢?” “妈这还用问嘛,要是芝芝的手艺她都挑不出好来,我可真是没辙啦。” 林跃文目不转睛地盯着绣品,喃喃道。 “那群外国人连我乖孙女的都瞧不上,那是他们眼瞎。”林怀生愤愤不平。 沈令仪无奈地看了老伴一眼,但也没反驳他的话。 郑英狠狠点头,又转向林纫芝:“芝芝啊,伯母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外贸局那边审核过了,这批活儿到时候是要摆到友谊商店去的。 伯母这边也顶着创汇的压力,你这次可真是帮了大忙了。你尽管放心,伯母肯定给你争最大的好处!” “伯母您跟我还这么客气。”林纫芝伸手轻轻拍了拍郑英的手背。 “摆到友谊商店是我的荣幸,创汇要紧嘛。至于其他的,有您盯着,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大伯母一行人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林振邦俞纹心夫妇也兴致勃勃地出门采购,打算好好庆祝囡囡的绣技突破。 林纫芝两人回到房间,开始清点这次婚礼收到的礼金。 这都得记下来,以后是要回礼的。 伯父伯母送了个进口电饭煲,这年头还没有外汇券,本来是买不了进口商品的。但因为外贸系统有人,可以拿着工作证和外汇指标去购买。 姑姑忙着秋季广交会的事,腾不开时间过来。但她也寄来了礼物,一套呢子中山装和一件驼色羊绒大衣。 其他人看他们大件都不缺,又考虑到军区纪律严明,送贵重物品较敏感,便直接给现金了。 林纫芝这边,林家爷爷奶奶给了1000元,舅舅给了400元。同辈里的舅舅家表哥、伯父家的堂哥、姑姑家的两个表哥表弟,四人每人给20元,一共1480元。 周湛这边,周家爷爷奶奶给了1000元,周二叔周小叔每家给400元。同辈里二叔的儿子、小叔的儿子女儿,三人也是每人20元,一共1860元。 加上1001彩礼和888嫁妆,一共就是5229元。 周湛递过来一本存折,“这是爸妈给我们的安家费。” 上面的数字还挺大,“一”开头,跟着四个零。 看出媳妇儿的疑惑,他解释:“我爸妈工资高,这是他们的心意,收下没事儿。” 他又拿出一本存折,“这是我个人的存款,也交给你。” 林纫芝看了下,居然有17760多。 她爸妈两人,20多年才存下来五万九千六百多,他一个人10年就存了这么多。简直是人比人气死人。 她知道他现在每月有220元,可他也不是一开始就有这么高的呀,这人是怎么存下来这么多的? “团长的存款都有这么多吗?” 林纫芝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认知出错了。 “我不知道其他人具体有多少,但应该是没有的。我情况比较特殊。” 周湛和林纫芝详细解释为什么他存款这么多。 他是特招入伍,基础工资是52元,起点就比别人高。 又在前线多次立功,有战补、功勋工资调档、奖金、英雄津贴和军龄津贴。 一个一等功可提升一个工资档次,每月会多8~10元。10年累计下来,他仅这一项就比别人多了4000多元。 他能终生领取战斗英雄补贴,每月多领15元,10年累计1800元。 他10年军龄享受百分之八的工资补贴,这一项累计1100元。 除此之外,他又分别解释了奖金、任务津贴、地区补贴和利息是多少。 他爸妈也不要他的钱,吃穿住行部队全包。除了基本开销和捐款,他没有多余的支出,最后就存下来这么多。 林纫芝明白了,难怪他说他情况特殊呢。 新兵入伍每个月是6元,而他第一年的基础工资就是很多人比不上的。 更别提后面的立功,这不仅和个人能力有关,还有机遇。话说的糙一点,就是你能拿一等功也得有命享。 周湛能有今天,是天时地利人和,同级别的团长存款确实达不到。 林纫芝边感慨边计算,“算上安家费和你的存款,我们现在凑整一共有33020元。” “还有…” “还有什么,我应该没算漏呀?” 林纫芝抬头打算问问,就见男人又掏出一个牛皮纸包。 “!” 所以…是他还有钱??! 林纫芝是真懵了,她觉得周湛的口袋就和百宝袋一样,不断地爆金币。 男人打开纸包,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大沓国库券——全是面额10元或100元的褐色小票。 “这是什么?” 周湛给她大致介绍了一下。 简单来说,国库券就是国家为了搞建设,和老百姓打的借条,承诺到期还本付息。利息比银行高,干部职工按工资比例强制购买。 他除了被摊派的份额,还每年主动多买300元国库券。 每次到期后,他立即把兑付的利息转投新一期,专挑最高息的5年期买,利滚利,十年下来,就攒了厚厚一叠。 “这些总面值是5200元,到80年底兑付应该能拿到7000多。” 周湛在心里算了算,说道。 第28章 看错人了 “主要还是为了支援国家建设,钱放我手里也用不上。我研究后发现国库券利息比银行利率高多了,就踩着线多买了一些。” 林纫芝目瞪口呆,不知道说什么好。 从一开始的本金50元,到现在的5200元,再到未来1980年的7000多元… “…你有这种理财头脑,怎么还把存款给我?” “你是我媳妇儿,我的就是你的。不过媳妇儿,你不介意我买这些?” “为什么要介意?有国家背书,没什么好担心的。而且,钱只有流动起来,才会越来越多。” 林纫芝的话让周湛双眼发亮,自家媳妇儿真是不一般,单单这份精准果决的判断力,普通人就很难企及。 想到其他军嫂们的态度,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命好。 “很多军嫂不乐意购买国库券,觉得没有现金踏实。有些是嫌麻烦。” “这也不能全怪她们。大部分军嫂是初中以下学历,不会算利息,也不明白她们认知以外的知识。” 林纫芝倒是能理解她们的想法。 受限于不高的教育水平,饶是你说得再天花乱坠,她们还是更信任看得见的东西。 而且这个年代也没有普及金融产品和理财知识,大多数人脑子里就没这个概念。人对于未知,总是抱以恐惧心理的。 林纫芝继续盘算手头的资金。周爸周妈还给了650元,用于购买三转一响和生活用品,林爸林妈给了670元买七十二条腿。 零零总总加起来,他们现有资金达到34340元。如果算上国库券,总资产就有39540元。 谁能想到通过结婚实现一夜暴富了呢。 林纫芝喜欢花钱,更喜欢攒钱,看着存款上的数字越来越大,她就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现代时她爸妈很不能理解她这点,对她们这种家庭来说,财富到达一定程度,就只是一串数字。 因为无论怎么花都花不完,也就不会时不时去查看余额,他们也说不出自己的确切资产数。 但林纫芝不是这样的。 即使她有专门的理财团队,隔一段时间她还是要亲自清点自己名下的房产、车子、股票、基金和银行卡余额等。 看到比上一次更亮眼的数额,她就更有动力继续赚钱。 然后继续花钱、投资、清点、赚钱……周而复始,这算是她的小爱好。 她的家人不理解,但尊重,用实际行动支持她这个爱好。 比如给她大额转账,让她资产越来越多,也算是给她的快乐续航。 这3万9无法和上辈子她所拥有的相提并论,但是给她带来的快乐和满足感是一样的。 看到媳妇儿这么开心,周湛笑着说:“以后我每个月工资也都给你。” “全给就不必啦,男人在外也要应酬嘛,给你留20元。不够再说。” 林纫芝当然不会全要。 一方面是他也要人情往来,比如给哪个战友应急,给哪个战友随礼。丈夫在外的面子是需要维护的。 另一方面嘛,如果他要准备礼物,手头没钱可不方便。 一想到他找自己拿了钱再买东西送给自己,就会有种羊毛出在羊身上的微妙感,惊喜也会大打折扣。 周湛只觉得自家媳妇儿就是善解人意,时刻为自己着想。 不像程勇,每月兜里叮当响,还得找自己接济。 啧,真可怜! —— 接下来两天,周湛忙着和林振邦学做菜。他厨艺很好没错,但有些菜式只有自家人的做法才对味。 家常菜是有传承的。 趁有时间抓紧和岳父偷师,把媳妇儿喜欢吃的几道都学了。以后想家了,他就能做给她吃。 勉强算另一种意义的“望梅止渴”了。 林振邦对他的态度还是别别扭扭的,但对于他这种“一切以媳妇为重”的精神高度认可! 在他学成时,总算肯给他一个笑脸了。 “这才对嘛!要抓住一个女人的心,首先得抓住她的胃。周湛啊,爸跟你说,这都是我的经验之谈。” 听到岳父大人对自己的称呼,周湛心里的小人儿开心得不停旋转跳跃。 虽然是连名带姓,但岳父之前跟自己说话,都是直接没有称呼的! 实在没办法也只会叫他“那个…” 这怎么不是一个历史性的飞跃呢! 尽管激动,他还是告诫自己稳住稳住,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爸您说得是,芝芝和我说过。当初妈就是看重了您的厨艺。” “哈哈哈哈是这样没错,芝芝这丫头怎么这也告诉你。” 看到周湛仰慕期待的眼神,林振邦瞬间有了极强的输出欲,是时候让新人知道自己和纹心的爱情故事了。 “阿湛啊,当初我和你妈…” 除了陪伴父母,空闲时,周湛和林纫芝忙着打包行李。 尤其是几床厚被褥、她一大堆衣服鞋子,还有她刺绣需要的各种工具。 提前把这些重的、大件的、不好拿的都先寄过去,离开时轻装上阵。 邮寄费确实很贵,但是花钱买舒适,两人都觉得很值。 林纫芝很舍得花钱,周湛也是。 别看他攒了那么多钱,便以为他是个抠搜的。那不过是因为他身份特殊,很多东西都不能用,买来也是积灰。 他从军前,吃穿用度都很挑剔,他家老爷子看不惯这点,直骂他毛病多。 当初得知他被特招时,老爷子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觉得送一个穷讲究的进部队,给国家添麻烦了,非常愧疚;一方面又觉得总算有人能治孙子了,让他多吃点苦磨磨性子也是极好的。 林纫芝也是后面才意识到这一点的。 这年代的人都很节俭,她原以为周湛也是,看到他存款后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直到最近两人一起出门采购,看他恨不得搬空供销社的架势,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艰苦朴素、勇于吃苦,这就是个大少爷! 想想也能理解,周湛家境优渥,出生以来吃过的苦也就是上前线出任务了,其余时候他都在能力范围内让自己过得最好。 林纫芝发现自己看错人了,这简直…… 简直太棒了! 巧了不是,咱林大小姐也是这种人,要不说他们能互相看上眼呢。 林纫芝在这边满意点头。 周湛便在那边第无数次夸赞自己的好命,他媳妇儿出手大方、做事敞亮,不像时下一些人没苦硬吃。 两人都觉得自己幸运,不仅和另一半情投意合,而且行事作风也差不多,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啊! 第29章 屡教不改 买的火车票是上午的,林振邦和俞纹心得赶着去上班,来不及送他们。 本来他们还想请几小时假,送到火车站,被林纫芝劝住了。 为了筹办婚礼已经请过几天了,现在为点小事再请就说不过去了,没必要给别人抓小辫子。 林父林母只好在临行前一晚,抓着女儿千叮咛万嘱咐。 “囡囡,不开心了咱就回家,爸爸妈妈永远在这里。” 听到这,林纫芝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唰唰狂流。 来到这个世界不到一个月,但她对这个家、对林振邦俞纹心的感情却很深厚。 第一眼见到他们,她就没有任何排斥心理,爸妈的称呼也是脱口而出,与两人的亲密接触更是自然随意。 一切顺利到她觉得奇怪,她明明不是自来熟的人。相反,她很慢热,建立一段信任亲密的关系需要很长时间。 这一点被林父林母打破了,可她的身体和她的心理没有任何异常。 也是因为两人,她才能这么快融入这个世界。 一家三口情绪都有点收不住,周湛安抚完这个,忙安慰另一个,然后又急着给下一个递纸巾,可把他忙坏了。 当晚,其他三人哭累了很快入睡,他也累得倒头就睡。 翌日,大院门口停了一辆军用吉普车,周湛站在窗前和驾驶员寒暄。林纫芝拎着棕色手提包,正准备上车。 突然一个身影冲出人群,整个人蓬头垢面,眼神阴翳地剜着林纫芝——是程秀秀。 她嗓音尖利,故意抬高声调:“林纫芝听说你要去随军了?周团长不介意你的过去吗?” 林纫芝噙着浅淡笑意:“我的过去干净透明,有什么好介意的?” 她的淡然神情,刺痛了程秀秀,如淬了毒的眼神死死盯着对方。 林纫芝害自己沦落到这种地步,凭什么还能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无辜样? 想去做高高在上的团长夫人?呵,她也配?! 即使不能把他们拆散,但在她男人心里留点嫌隙还是可以做到的。哪个男人不介意自己媳妇水性杨花呢? “周团长,我好心提醒你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某些人以前可是‘名声在外’的。” 一直留意这边动静的周湛上前,把自家媳妇挡在身后,垂眸审视着程秀秀。 他眉骨下压,即使不发一言,众人也被他身上散发的凌厉气势慑住。 程秀秀被他盯得发毛,瑟缩后退几步:“我…我又没说错,谁不知道她之前……” “你叫什么名字?”周湛打断她,语气冷硬。 程秀秀一愣,在他不容置疑的眼神下,下意识回答:“我、我叫程秀秀…” “程同志,我和林纫芝同志结婚是经过组织调查的。你说这些话,是在质疑组织的审查结果,还是在污蔑军属?” 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程秀秀脸色煞白,想起什么,整个人抖得如筛糠。 她不停吞咽口水,颤声道:“我、我不是……没…没有……我是、是瞎说的……” 周湛面无表情,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瞎说?造谣污蔑军属,一律视为破坏军民团结,这是严重的政治问题!” 听到熟悉的噩梦般的字眼,程秀秀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现在强调“军民鱼水情”,男人的话踩中了大家的敏感神经。 围观群众群起激昂。 “程秀秀你简直是胡说八道!我们所有人都能作证,纫芝作风一向正派。“ “就是就是!当初明明是你造谣,现在还有脸倒打一耙?” “她分明就是嫉妒林同志过得比她好,被这种人粘上真触霉头!” “我看啊,芝芝你还是太善良了,她才敢三番两次攀扯你!” “……” 这些人有的是单纯看不得军人家属被污蔑,有的是怕被牵连,有的是曾经传过谣,担心林纫芝秋后算账,急着撇清关系。 现扬像被捅了马蜂窝的蜂群,七嘴八舌嗡嗡乱叫,每个声音都带着毒刺。 还有激进的人冲上去揪住程秀秀的衣领,对着她啐口水、扔土块。 林纫芝平静地看着,心里没有丝毫波动。 想到媳妇儿当初可能也被这么千夫所指,周湛的心脏就如同被人攥住,喉咙发紧。 他很想抱抱媳妇儿,可是不行。 这时民兵匆匆赶来,“程秀秀!你上次造谣被罚扫厕所,还没让你长记性?!” “她屡教不改,蓄意破坏军民团结,把她绑起来游街!”有人高呼。 人群中不断响起附和声。 “对,抓起来!” “打倒造谣分子!” “坚决维护解放军声誉!” 两名民兵上前,反剪程秀秀双手,有热心人递来麻绳。 程秀秀不断挣扎,失声叫道:“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妈!妈救我!二哥!二哥!救救我…” 她扑棱着身子,朝着人群中的家人大喊。 她知道一旦自己被抓走,这回就不是简单的批和扫厕所了,说不好得送去劳改。 她绝不能被送走! 可很快,她最后的希望也被掐灭了。 程母和程明远躲开了她的求救视线,怕其他人注意到自己,慌忙低着头跑开了。 程秀秀被押走了。 周湛冷冷扫视在扬众人,“我爱人林纫芝同志,是经过组织严格审查的,谁再敢乱传谣言,就是跟部队过不去!“ 民兵队长忙上前,谄媚道:“周团长您放心!我们绝不会容忍这种坏分子!军民一家亲,谁破坏谁就是敌人!” 周湛肃着脸点点头,不再多说。 他转身拉开车门,护着媳妇儿上车。 吉普车扬长而去。 男人转动着摇把,林纫芝抬头盯着前方的后视镜,身后的景象越变越小,逐渐成为一个黑点,再也看不见。 玻璃彻底合拢的瞬间,隔绝了所有声响。 —— 京市军区大院。 红旗轿车缓缓驶向周家小楼,远远便看见自家附近有几个勤务兵。 “这架势,比当年我升军区司令还热闹。”周承钧收回视线,低声道。 林昭华轻哼一声:“你以为呢?从咱们去苏城那天起,这大院里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咱家。” 第30章 博弈 她忙着把公婆的东西收拾出来。芝芝孝顺,给两位老人准备了祖传的养生方和养生茶包。 丁美华一进门就笑眯眯开口:“我们可听说了,新媳妇漂亮得和天仙似的!咱们街坊邻居的,你可不能藏着掖着不让大伙儿见见呀?” “早给你们备好了!” 林昭华热情引着大家入座,把提前放在旁边的照片推过去。 “我儿子这眼光啊,到底没白挑剔,你们说是不是?” 照片传来传去,上面的女孩笑靥如花,明眸善睇。 几人看完都沉默了。 “这闺女长得真没话说,果然一般人哪入得了周湛的眼啊!”蒋素梅率先晃过神来,意有所指道。 杜蓉扯扯嘴角,“琳琳跟周湛打小就亲,本以为他们能成呢。毕竟咱两家老爷子是一个山头下来的。谁曾想……” 林昭华摆摆手:“害大院里就这么些孩子,可不都凑一块儿玩嘛。我们看中的是芝芝的人品才学,家世倒是其次。” 这话在杜蓉听来格外刺耳。 她女儿李琳从小就喜欢周湛,她托人介绍,结果周湛连个见面的机会都不给! “昭华,”丁美华心痒难耐,还是没忍住,“听说你儿媳的爷爷...是林怀生将军?” 林昭华轻轻点头:“林老确实在军委工作过。” 客厅里顿时落针可闻。 几人相互交换着眼神——前几天听到的风声没错,周湛确实娶了林怀生的孙女。 军界高层谁没听过这个名字? 林怀生——属于资历最深的一批老革命,南昌起义指挥官之一,建国后官至军委。转地方后任金陵军区政委,后任沪市副书记,门生故吏遍布军政两界。 他退休后,林家也跟着沉寂了。 林家大儿子和女婿在军区算实力派,但在他们这种家族看来,算不上顶尖。因此当初排查周湛对象的背景时,一时没人想到林家。 风声传来,他们连忙打探他家。 这不查不知道啊,林家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家族子弟和姻亲却遍布军政、外贸、军工、医疗和文化多个系统。 就这底蕴,即使林怀生退了,也没人敢小瞧林家的能量。 对周家来说这当然是一门顶好的亲事。可对他们来说,就算不得好消息了。 丁美华酸溜溜道:“上面在搞‘四三方案’,林家小女儿又在粤省管进出口。还是你家兄弟感情好,周湛结个婚都想着外交部的弟弟。” “美华说笑了,孩子们自由恋爱,不像我们大人想得多。”林昭华端起茶杯,语气平常。 “不过老爷子提过一嘴,上面开会时点名表扬芝芝她姑姑,说她促使春季广交会成交额再创新高,比某些光喊口号的强多了。” 一听这话,丁美华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不久前首长复出整顿经济,公开批评一些人“该引进的技术不敢引进,该赚的外汇不敢赚”。 没有指名道姓,可谁不知道她儿子顾明辉跟随的领导,因担心“技术依赖”,拒绝了东欧国家“用先进机床换国内轻工品”的提议? 蒋素梅笑着打圆扬:“要我说啊,这门亲结得好!你家老二研究所正缺精密机床,走你亲家渠道不比找部委快多了? 国家建设光靠一个人可不行,群策群力才能把事业做大。昭华,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话音一落,杜蓉和丁美华也顾不上生气了,心跟着高高悬起。 林昭华抿了口茶,慢悠悠道:“素梅这话说得好,国家摊子大,本就该各条线搭把手。” 不待几人雀跃,她又缓缓开口。 “我最满意这门亲的地方啊,就是两孩子都讲规矩,明白自己有本事,才是给国家建设添砖加瓦的正理儿,你们说对吧?” 茶杯被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蒋素梅笑脸一僵,张了张口,半晌挤出一句:“是,昭华你说得对。” 不然还能怎么说?! 是说不该讲规矩,还是说她们家没本事? 几人气得咬牙切齿,面上还是得挤出笑来。 “…确实是这个理。” “恩…没错。” 林昭华好似没发现她们的难堪,继续漫不经心道: “怪我,光顾着和你们寒暄了。这茶啊都凉了,该换新的了。” —— 书房内,周承钧坐在实木桌后。 见妻子进来,他从文件中抬起头:“走了?” 林昭华嗤笑一声:“可算走了,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佟家老三在五机部端着铁饭碗,蒋素梅还盯着长风厂的精密件儿,也不掂量自己能不能吞下。” 周承钧笑了笑,“消消气,这么多年你还没习惯?明天早点回来,爸让我们过去一趟。” “行。” 京市香山干休所,某栋小楼。 周老爷子周峻岳握着照片,眼带笑意:“阿如,你看咱们孙媳妇,眼神干净,落落大方,一看就是个好孩子。” 老太太晏如来回翻看几张相片,不住点头:“可不嘛,这姑娘长得跟花儿一样,把阿湛都衬得清秀了。” 周二叔迟疑道:“爸,林老太太的身份是不是…” 周承钧打断他,“老二,你想岔了。林家底子没问题,沈同志家里捐赠家产支持抗日,这是上面亲自表扬过的。” “老大说得对。真有问题林家早出事了,还等得到我们来捡漏这门好亲事?”老爷子敲了敲书桌,沉声道。 周小叔放下报纸,点点头:“确实,最近好几个同僚来打探消息。” “昨天我和老周到家,板凳都没坐热呢,人就上门了。”林昭华给两位老人添茶,闻声说道。 “阿越,你听到什么了吗?”看到二孙子欲言又止的表情,周老爷子问道。 周越犹豫了会儿,还是说了:“他们私下在传…林家没落了,还说…咱家同意这门婚事是…是委屈了大哥。” “放他爹狗屁!”老爷子猛地拍桌。 “老林头心眼跟马蜂窝似的,有他在林家会没落? 他家老大在警备区管干部,老二管技术,两个儿媳家在外贸和医疗领域也是树大根深。 这关系网铺得比蜘蛛网还密,人家日子过得不知多滋润呢!” 周承钧失笑:“林家确实…这次办酒席,有些我都搞不到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就是打个招呼的事儿。” 第31章 到达家属院 林家在华东,小女儿嫁的陈家在华南,再加上咱家,这是三区联动啊!” 老太太放下毛衣,沉声说:“他们是害怕了,又阻止不了,只能在背后搞破坏。” 听完几个长辈的话,周越若有所思。 周叙温和笑笑,接过话茬:“二哥,你信了才是中计了。最近林家姑姑帮我们司牵线了日耳曼国的医疗器械,确实有能力。” “好好好!以后咱两家孩子互相帮衬着走,这革命事业啊,不就是这么一代代地往下传么?” 老爷子捋了捋胡子,意味深长道。 周承钧瞅了眼侄子,眼神微动:“老二、阿越,你们都是心思简单的,在外听到什么都不必理会,问过我们再行动。” 周二叔父子俩赧然笑笑。 “听见没?不聪明问题不大,听话就成!”老爷子无奈地叮嘱。 父子俩忙不迭点头:“爸大哥,你们放心。我们听话的!” 看谈话告一段落,老太太问起去苏城的具体事宜。 林昭华绘声绘色地和老两口讲在苏城的日子,弥补他们无法前去的遗憾。 想起什么,林昭华忙强调,“爸、妈,芝芝给您的养身方子一定要按时喝,对身体好的。” “咦,芝芝不是学刺绣的呀,难道我记错了?” “妈您没记错,芝芝确实从事刺绣,但她也跟着俞老学了两手。”周承钧解释。 难得看到老大这样,周小叔挑挑眉:“大哥,难道芝芝医术很不错?” 其他人也好奇望过来。 “其他的不清楚,但药膳和茶包的效果是我切身体会的,确实没话说。”周承钧一脸认真。 “哦?比岳老还厉害?”周二叔也问。 岳老是中医研究院专家,在老年病调理方面数一数二。 周承钧想了想,“有过之而无不及。” 众人面面相觑,却不怀疑他的话。 “看来我们家真是捡到宝了啊。”老太太感慨。 “大嫂业余学的医术都这么厉害,那她专门学的刺绣得多强啊?”周越突然问。 林昭华夫妻对视了一眼,“这倒不了解,我和老周那几天在忙酒席的事。” “肯定也差不到哪去。这次两孩子结婚,我们没去确实是失礼了。虽说是因为咱家位置敏感,但不代表没错。等过年芝芝来家里,你们可得好好表示。” “爸,您放心。”众人连忙应道。 —— 金陵。 火车站门口停着一辆212吉普,路过的旅客不自觉就会望过去。 车前的年轻战士无动于衷。他肤色黝黑,站姿笔直,目光紧盯着出站口,偶尔扫一眼站内的钟楼。 因为是坐沪宁特线,从苏城到金陵全程不到四小时。 周湛护着林纫芝走军人专用通道,不用和别人挤。 看到他们出来,年轻战士快步上前,双手去接行李,“周团,让我来。” 周湛递过军用帆布包,自己提着媳妇的皮革行李箱。 “你拿这个就行。” 上车后,周湛为两人介绍。 “芝芝,这是我的勤务兵小孙。小孙,这是我的爱人,林纫芝同志。” 林纫芝笑着朝他点点头,“孙同志,你好!” 小孙从镜中对上她的眼神,古铜脸瞬间漫开两团酡红。 “你、你好,嫂子,你叫我小孙就好。” 周湛接着关心起自家房子,“我寄的包裹收到了吧?” “报告团长!都收到了,已经放在你家里了。” “辛苦了!”周湛点点头。 “这是我该做的!” 在门口登记后,车子终于停在一个大门前。 小孙帮着取下行李便准备离开,被林纫芝叫住,她从包里取出一份糕点和一盒喜糖。 “拿去甜甜嘴。” 小孙满脸不知所措,不停摆着手,结结巴巴道,“不、不,不用了…” “拿着吧,这是你嫂子的一点心意。” 见周团不容置疑的样子,小孙才双手接过,笑出一口大白牙,“多谢嫂子!” 正值午后休息,家属院内没什么人走动。 林纫芝长吁一口气。 她以前在网上看过,年轻人过年回村,最怕的就是村口的情报站,路过的狗都得被蛐蛐几句。 她来之前就开始担心,自己下车后也会被围观,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 万幸!赶上大家的午睡时间! 看到媳妇劫后余生的样子,周湛不禁失笑。 “媳妇你这么漂亮,还怕被人看?” 林纫芝瞪着他,“这哪里一样,你不懂!” “行我不懂。那媳妇我带你逛逛咱家。” 院子面积挺大,进门处是几块翻好的土地。 室内延伸出一个凉棚平台,下雨天可以把晾晒的衣物、干货挪到这里。 平台的两边走廊分别连接着厨房和卫生间,最大程度减少味道传播。 林纫芝首先去看卫生间。 条件有些简陋,但让人惊讶的是,在尚无“干湿分离”概念的年代,周湛居然划分了功能区。 防水油布帘将如厕区、淋浴区和洗漱区分隔开来。淋浴区铺设木格踏板防滑。 洗漱区砌了水泥洗手台,还加装了镜柜,存放牙膏、肥皂,旁边还有脸盆架。 走进室内先到达客厅,摆放着五斗柜、茶几和军绿色双人沙发,旁边还有木质折叠餐桌和四把马扎凳。 主卧配有双人木床、三开门衣柜、写字台、床头柜。次卧的家具是按照儿童房来配置的,有双层铁架床、衣柜、课桌和书架等。 最后一个房间就相对空旷,只有零星几样小家具。 部队配发的家具比林纫芝想得要多。 “正团级干部可以配置15件左右大型家具。” 周湛给她解释。 家里里里外外都很干净,一看就是有人精心打理过的。 “没想到你不仅作战厉害,干内务也是一把好手。我越来越期待我们的婚后生活了~” 林纫芝并没有对男人的劳动视而不见。对方做了不说是他不放心上,她点明了并且表扬他,是对他付出的肯定。 “害这有啥。我做惯了,小孙也帮了不少忙。” 周湛面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嘴上也是头头是道。 实际上他内心的小人儿已经变成尖叫鸭了。 啊啊啊媳妇儿又夸他了! 第32章 一物降一物 没想到这样一点小事也被媳妇看在眼里。她还特意拿出来大张旗鼓地夸他有担当,一定是个好丈夫! 夸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可是…他好喜欢啊! 媳妇说得没错,他就是好丈夫!以后还要做得更好,让媳妇能继续夸他! 看到男人嘴角上扬,魂飞天外的模样,林纫芝在他眼前挥了挥。 “趁现在有空,我们先把行李整出来。” 他们午饭是在火车上吃的,周湛的婚假还没到期,这两天得抓紧收拾好。 刚把寄来的几个大包裹腾好,院外传来敲门声。 “门没锁,直接进来。” 不一会儿,一道清亮的男声响起:“周湛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啊?”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走进来。 看到他身后的人,周湛率先问候:“嫂子。”然后才转头回答程勇的问题,“中午刚到的。” 程嫂子笑着点点头,她对周湛很熟悉,即使他面无表情也不怵。 她男人是一团团政委程勇,和周湛是搭档,两人关系很不错。周湛年龄又小,她一向把他当弟弟看待。 程勇看了看周围:“周湛你小子动作很快嘛,这收拾得差不多了啊。不过你怎么没带弟妹一起来?” 林纫芝在卧室收拾衣服,听到说话声便停下手头动作。 “程大哥,程嫂子。” 为了方便干活,她头发扎成一个低丸子头,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程勇夫妇感觉那瞬间时间是静止的,周围的一切都成了虚化背景,眼里只有向他们走来的不似凡人的女孩。 她看着他们弯唇笑笑,嘴角的梨涡盛着甜,恰到好处中和了她身上的那股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感。 她开口的招呼才把他们拉回来,忙不迭应道:“弟妹好。” 程勇大力拍了拍周湛的肩膀:“好小子,你这是一鸣惊人啊!真给咱们一团长脸!” 程嫂子也笑道:“难怪小周看不上部队的姑娘呢,原来是不声不响娶了个顶顶漂亮的。” 周湛轻咳一声,“老程,嫂子,你们坐。” 程勇稀奇地看着他,他这是…害羞了? 两人打前线就认识了,后来先后调到金陵军区,又恰好在一个团。 他认识的周湛一向是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架势。 倒也不是狂傲,他单纯是平等地看不起每一个人。 刚发现这点时程勇很讶异,他身边的人都讲究谦虚内敛,真没见过这款。 后面偶然得知他的家世,才稍微理解一点。 直到他军功越来越多,24岁的年龄便升到团长。 他居然和周湛共情了! 要是他这么牛逼,出门不得天天拿鼻孔看人?!家谱不给他单开一页他都不姓程! 如果只是这样,程勇倒不至于佩服他,因为一个看不到底下人的领导者很难走长远。 周湛平时给人的感觉就是“闲杂人勿靠近”,可在队里永远身先士卒,别人困难时主动帮忙的也是他,在队里和战友下属也能打成一片。 很矛盾,也很仗义,提起他没人说不好的,大家都服他。 程勇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只能归结于人格魅力。 有生之年他程勇居然能认识第二个这类型的人,周湛他媳妇。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他看人很准。 甭看这姑娘待人温和,笑意盈盈的样子,可骨子里就和她给人的疏离感一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别人很难走进她内心。 这两个居然还能凑一对儿? 也是奇了,他们不会互相看不起对方嘛? 现在看到周湛一副不好意思的小娘子样,他就明白了。 原来是一物降一物啊!周湛你也有今天! “我就不坐了,赶着去集训呢。走了哈,晚点再聊。” 程勇戏谑地打量几眼男人,摆摆手先离开了。 “小周、弟妹,你们刚来,有啥不懂的尽管找我。”程嫂子道。 “那以后就麻烦嫂子了。”林纫芝拉着她的手,“这是我们的喜糖,给嫂子添添喜气。” 程嫂子低头看被塞到自己手里的红纸筒,她认出这是苏城采芝斋的松仁糖。500g售价5元,差不多是普通工人三天的工资。 她认得还是因为她婆婆去给别人做酒席时,主人家给了一块,婆婆不舍得吃拿回家来,几个孩子轮流舔一口,吃完还哭闹着要。 “这太贵重了,收了那我成什么人了,弟妹你快收回去。”程嫂子连忙推拒。 “嫂子,我刚到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往后还得厚着脸皮多跟您讨教。听周湛说康康喜欢吃甜食,这是我们给孩子的一点心意。 康康吃得欢实,这钱才算没白糟蹋,您就给我一个疼孩子的机会!” 如果是平时,程嫂子都能毫不犹豫地拒绝。可林纫芝说到孩子,想起康康上次的神色,她犹豫了。 “那我这回就收下了。我托一声大,叫你妹子。以后有啥缺的,需要帮忙的,尽管敲我家门,甭跟我外道。” 程嫂子很喜欢林纫芝,不是因为她给了糖。 她来家属院几年了,这里城里和乡下来的军嫂分为两派,互相看不上,平时很少来往。 听自家男人说周湛媳妇儿是苏城来的,还是干部家庭出身。她心里就开始打鼓。 苏城来的,那不是娇滴滴的水乡姑娘?还是这种家世,到时候她们处不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两家男人关系。 她今天跟着程勇过来打招呼,只是为了走个过扬,大家面上过得去就成。 没曾想对方是这种样貌,而且完全没有瞧不起她的意思。真情还是假意她还是认得出来的。 更别提她还送了自家这么贵重的糖,为了说服自己收下还把话说得那么好听。 程嫂子走后,周湛依然盯着林纫芝,眼里是毫无掩饰的欣赏。 “你干嘛呀?” “我媳妇儿这么优秀,我可不得多看几眼。” 他知道她是个淡漠的人,对自家人很好,对其他人却不怎么在意。 他也做好她在这边不和别人往来、关门过自己日子的准备了。 第33章 他又不是禽兽 而且他内心边界感也不比她少多少。 想到刚刚程嫂子离开时聊不尽兴的遗憾脸色,他一点都不意外。她想做的事一向都能做得很好。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只是提过一嘴程勇家的人员构成,媳妇儿就记住了还一直放在心上,连送嫂子糖都不忘给他做人情。 他何德何能拥有这么好的媳妇儿啊! 他暗暗发誓,要对媳妇更好,自己要爬得更高,让她不后悔选择自己。 “程嫂子性格爽朗大方,挺好相处的。” 林纫芝不理会他的“王婆卖瓜”,她觉得周湛对自己有八百米厚的滤镜。 “要不然我也不会选她家当邻居了。” 他选房子是做过调查的。 为人不好相处的、人品不好的、爱占小便宜的、家里经常吵架的、没法讲道理只会撒泼打滚的、会在背后说人坏话的、整天盯着别人家事的……邻居统统不要,房子再好也不要。 他大部分时间不在家,白天还是媳妇儿和她们相处。媳妇这样柔弱脸皮又薄的小姑娘,还不得被这种人欺负死。 为了媳妇的安危考虑,选个差一点的房子,吃点苦也不是不能接受。 一轮轮筛选后,有三套院子进入总决赛。 一套在最前排靠近岗哨亭,进出家属院的人都会经过;一套在最后排左右都有邻居。 最后一套就是现在他们家。 平时来这边的人少,但不至于特别偏僻,出事喊人也能听到;位置不前不后,去哪里都方便;只有一家邻居,且还是熟人。 周湛现扬考察后,果断拿下。 果然媳妇儿也很满意,他们真是心有灵犀,天生就是一对儿! 程嫂子回到家,儿子康康睡眼惺忪地从房内走出来。 见自家妈妈从外面进来,他揉着眼睛问:“妈,你去哪了?” “你周叔带着媳妇来随军了,我去看看。康康,你看这是什么?” 程嫂子把手里的糖盒在儿子面前晃了晃。 “采芝斋!妈,是松仁糖吗?” 看到熟悉的标志,康康的睡意瞬间飞走了,双眼亮成小灯泡。 “对,这是采芝斋的松仁糖,是你林婶和周叔专门给你的,你别去外面瞎咧咧。” 程嫂子嘱咐了几句,“给你爸留一块,其他的你自己分配。” “妈我记住了,周叔和林婶对我好,我就在家里吃不和别人说。” 康康认真说完,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装,慢慢剥开糖纸,闻到糖果的甜香,他忍不住吸了吸口水。 “妈,你先吃。” 看到递到嘴边的手,程嫂子心里一酸。 为了不让孩子看到自己的眼泪,她忙低头含住糖果,“诶好,妈吃,康康你也吃。” 确认妈妈吃进嘴里,康康跑到一旁,给自己剥糖纸。 “妈!好甜啊,比大白兔还要好吃!原来松仁糖是这个味道~” 他闭着眼睛,细细品尝,脸上是心愿被满足的知足享受。 看到儿子雀跃不已的模样,程嫂子心绪难平。 当初婆婆带糖回家后,把几个孩子都叫到跟前。她看到康康也过去了,便去忙活做饭。 晚上临睡前,儿子偷偷问自己生日能不能给他买一块松仁糖,她才知道康康根本没吃到。 她气不过,第二天找上门去,婆婆完全不当一回事,“他自己傻站在一旁不过来,还得我喂到他嘴边啊?” 她哽住了。 儿子在娘胎里没养好,身子一向虚弱。 后来查出他们夫妻俩没法再生育了,她更是把康康看得和眼珠子一样。 再加上她的疏忽,养成了康康怯弱的性格,别人稍微表示不满,他便不敢再争取。 这次吃糖也是如此。僧多粥少,其他几个孩子可不就联合起来排挤他吗? 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只能尽量弥补儿子,托人帮忙买份松仁糖。 可因为原料稀缺,糖票配额有限,每次不是凑不够票,就是凑够了没抢到,导致孩子到现在还没尝过。 儿子很懂事,还安慰自己说他现在大了,已经不喜欢吃了。 可真的不喜欢的话,怎么还能一眼就认出松仁糖的包装呢? 托林妹子和小周的福,让儿子长大之前,终于吃上他心心念念的糖果了。 程嫂子背过身子,快速擦干泪水,又满脸笑容地看着儿子,“康康,吃了糖等会多喝点水。” 她自己赶着去厨房张罗饭菜,小周家刚来,家里都没拾掇明白,今晚肯定开不了火。她得整几个好菜,好好招待他们。 果然临近晚饭时,程嫂子和程勇就上门邀请了。 林纫芝他们本打算去食堂吃的,可拗不过程嫂子的热心肠,最后还是在程家解决的。 —— 听着卫生间传来的隐隐约约水声,林纫芝在屋内走来走去,坐立不安。 想到今晚可能要发生的事儿,她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在家那几天,可能考虑到她爸妈,虽然同盖一个被窝,但他们睡得是素觉。 现在家里只有他们两人,她有预感,以周湛的性格,他一定会做点什么。 虽然她是那种会挨个点赞无人区评论的人,但实际上空有理论,只会纸上谈兵。 周湛今天洗澡的时间也比平时长,他以前洗澡搓两下冲三下,比炒盘青菜还省事。 一想到今晚是在他们小家的第一晚,他恨不得从头发丝儿搓到脚后跟。 他走进房间,室内只留有床头的暖黄灯光,林纫芝听到声响,雾蒙蒙的双眸望过来。 周湛只觉刚刚的冷水澡白洗了,浑身气血都往身下涌。 感受到身旁位置塌陷,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男人钻了进来。 林纫芝直挺挺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护着肚脐眼,眼睛紧闭。 借着月光,周湛注意到媳妇颤动的睫毛,不禁轻笑出声。 “别怕,今晚我不做什么。” 一大早赶火车,到这边就收拾家里,他也心疼她的劳累。而且,媳妇刚到陌生环境,得给她适应的时间。 他又不是禽兽,不过是多忍几天的事。 周湛心里如是想着。 第34章 亲密 平时虽然也觉得媳妇香香的,可也不像今晚这么浓郁啊。 他想,可能是他嗅觉出问题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浑身燥得慌,像被架在火炭上炙烤。 慢慢地周湛发现他手脚也出问题了,他无法控制自己。 掌心覆在女人的后颈,一手握住她的细腰,他终于明白温香软玉的意思了,内心好似也被填满了。 可还是觉得不够,他低头寻找水源。 唇齿之间,他是沙漠中偶遇绿洲的旅人,干涸的喉咙仅凭本能地吞咽,辗转汲取的动作近乎贪婪。 林纫芝因为男人的话,刚放下心没多久,整个人就被紧紧地箍进散着热气的怀抱里。 下一秒她尝到了男人嘴里残留的薄荷味,像被扔进滚烫的油锅里,不停地翻滚搅动,烫得她指尖紧紧揪着上方男人的衣角。 当她快喘不过气来时,终于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可下一秒她睫毛剧烈颤动。 凉意顺着小腹直往上钻,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将燥热一寸寸抽离,集中到心跳处。 林纫芝摸着男人的寸头,细微的刺痒感顺着指腹攀爬,直至感受到从唇齿间漫开的,足以燎原的湿润与滚烫。 她张了张口,侧头看向墙壁,两人的影子揉成一团,在月光下轻轻摇动。 当周湛拿回身体掌控权时,林纫芝感受着胸口的异样,不知如何面对他。 脑袋埋在他的颈窝,心里腹诽:不做什么,但亲亲抱抱是可以的是吧? 哼,男人的嘴,狗都不信! 越想越气不过,额头狠狠砸了两下男人的肩。 周湛胸腔震动,安抚地摸了两下她毛茸茸的发顶,愉悦地笑出声。 林纫芝又羞又气,打闹时不小心碰到奇怪的地方,好奇地多碰了两下。 周湛的呼吸声越来越重,羞窘的表情中带有几分隐晦的欢愉。 当林纫芝反应过来想撤回时,已经来不及了。 男人的手掌像铁钳,紧扣住她的手腕回归原位。 “别害羞,先提前适应一下。过几天你们就见面了。” 男人直白的话语让林纫芝瞬间染上绯红。不好意思过后,她安慰自己:害羞什么,这才是她大女人该享受的。 她也放开了些,愈发觉得之前对周湛的评价局限又客观。 他确实财大qi粗啊! 第二天去食堂吃早饭。 一路遇上了不少军嫂军人,两人的出色容貌十分引人注目。 “嚯周团回来啦?” “周团好嫂子好!” “周团,这是嫂子吧?” “小周,这是弟妹?你小子有福气啊!” 即使他们隔着不远的距离,可谁都不会相信两人没关系。 谁不知道周团从不给女人靠近的机会? 更别提,即使不说话,他们这些旁观者,都能感受到男人和身旁漂亮女人之间若有似无的情愫了。 啧真是黏糊得没眼看!没想到周团有了媳妇儿是这样的。 林纫芝只觉得脸都要笑烂了,好不容易到了食堂,又遭遇了一波眼神洗礼。 真的,她这辈子第一次体验到人走到哪,所有人视线就齐刷刷地跟到哪,自己好像变成了动物园里被展览的大熊猫。 她想如果在现代,她高低得在胸前挂个二维码,扫码买票才能观看。 她也算是5A级移动景观,都不能白看! 一通下来,不说提个大别墅,至少也能提个大平层。 食不知味地熬过早餐时间,坐上车的刹那,林纫芝才觉得魂儿回来了。 “他们第一次见你,表现得比较热情,以后见多了就好了。” 看到媳妇瘫在椅背上,脸上劫后余生的表情,周湛觉得好笑。 他刚调来时也经过这一茬,但因为他的冷脸和气势,没有媳妇儿今天这么夸张。 林纫芝摆摆手,不想再说这个,“我们用不用请大家吃个饭什么的呀?” 她以前看年代小说,好像家属随军有请客的传统。 “我们家不需要这些,之前我去别家吃饭,都会带能抵饭钱的食物,不欠别人人情。” 确实有很多军官家属搬来后,会邀请走得近的战友们一起吃个饭,但这不是必须的,主要看个人。 如果请客,做菜什么的当然是他来,但媳妇儿肯定不会干看着,少不得帮着拾掇,还得招呼客人。 应酬是个很耗心神的活儿,看媳妇现在这样就知道了,他可舍不得自己辛苦娶来的媳妇遭这种罪。 再加上他年纪轻轻就做到团长,暂且不提和他同级别的那些,单单他手下几个营长都比他大十岁左右。 除了程勇认识多年,其他人对他更多的是敬畏,关系不算多么亲近。 而家,对他来说是他和媳妇两人的私密空间,是他放松心神的净土,他下意识排斥其他人踏足。 请客更多是一种打好关系的方式,而他的家世和能力,让他有资格不去讨好迎合任何人。 他只需要认真搞工作、做任务,无需担心会发生冒领、抢夺功劳这样的事。 该是他的,谁都抢不走。 他的媳妇儿当然也是。 不用特意社交,她的任务就是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这就够了。 现在在金陵军区是如此,以后调去别的地方,亦是如此。 人情往来很重要,对他们这种家族来说,倒不如说是利益交换。 只要他位高权重,手里有别人想要的资源,那他和他的家人就永远有说“不”的资格。 实力不够的时候才需要讲规则;强者,从来都是制定规则的。 既然周湛都这么说了,林纫芝也就听他的,他在这方面比自己懂多了。 两人来到百货大楼,按着备好的物品清单开始大采购。 虽然配备的家具多,可还是缺很多生活器具。他们昨晚列好了购买清单,一条条列出来才发现要买的东西太多了! 其他人被他们买东西的架势吓到了,走到哪都有人围观。 第35章 再次遇见 然后又去家具区,给第三个房配备了些基础椅子、桌子之类的家具。 到缝纫机区,买了一台蝴蝶牌的。她经常缝补、自制衣服,家里有一台比较方便。 自行车挑了辆凤凰牌的二八大杠。她身高170厘米,手长腿长,骑这个完全没问题,这样周湛也能骑。 现在的电风扇噪声很大,可天气实在太热,不买也不行。 考虑到安全性,他们最后挑了华生牌,有绿色金属网罩、造型复古、质量过硬,台式和落地扇各买一台,就不用搬来搬去。 手表他们上次买了,收音机倒是没必要,能听的频道就那几个,她不太感兴趣。 所有东西购买完毕后,工作人员帮忙把缝纫机运到车门前。 周湛先把自行车绑在车顶,又把后排座椅放倒,将缝纫机放上后备箱,然后才把其他东西找空位塞进去。 周湛说要什么,她就递给他什么,沉默地扮演一个高配合度的小工。 这么一大堆东西,最后还真都给他塞进这辆212吉普车里了。 林纫芝不禁为他的收纳整理能力咂舌,要她来肯定得抓瞎。 回到家属院,这一车东西引起大家的啧啧称奇。 众人本来聚集在大树下,看到车顶的自行车,又听说这是周团家的。没见过林纫芝的人也凑热闹跟过来。 刚被周团媳妇容貌镇住,接着就被搬下来的跟不要钱一样的一大堆东西镇住。 大家算了算,三转一响就缺个收音机了,可人家有电风扇啊,还是两台! 又想到前两天他家寄来的几个和人一样高的大包裹和电饭煲,不禁为周团的大手笔咂舌不已。 在扬的家境和大部分普通人比起来,其实算得上不错,毕竟当军官的待遇好。 即使如此,整个家属院也找不出两家三转一响全部配齐的。 这年头家里谁不是有一家老小要养,每个月也存不下多少钱。即使小有积蓄,也没人这么花。 一个是票不够,另一个原因就是舍不得了,钱攥手里才踏实,日子怎么过不是过,熬着熬着又是一天。 周围的年轻媳妇大多是羡慕林纫芝的,没想到周团整天冷着张脸,却是个疼媳妇的。 又在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他这么舍得给媳妇花钱,她们当初怎么也得忍住恐惧,把他扒拉给自家妹妹侄女呀! 自家也能跟着沾点好处不是? 人群中有道视线格外复杂,林纫芝顺着看过去,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 她点点头算作招呼,心下讶异:这么巧? 看到林纫芝往屋内搬东西,都是些周团分给她的轻省物件。男人自己双手提着大件的重物走在前面,还不时回头留意她。 这熟悉的一幕与上辈子电视机看到的重合了。 苏晚有点恍惚,兜兜转转,他们两人还是走到一起。 刚来到家属院,她便听说了周湛的鼎鼎大名。担心是重名,她还和陆卫东确认过。 可卫东说,“如果能力极强又叫周湛的军官,一定是金陵这个。毕竟整个军区也就出了这一个。” 和上辈子遥不可及的人待在同一个军区,生活圈重合了,她不可避免产生了慌乱感,担心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会被打破。 她开始不自觉留意和周湛有关的事。 也不用她怎么打听,他在军区实在有名,一举一动备受关注。 听说他有对象了,他对象做酱料很好吃,一团吃过的人逢人就夸;听说他打结婚报告了,听说他回去办酒席了,听说他家属来随军了,长得特别漂亮… 早上林纫芝甫一亮相,在他们还没出家属院时,有关“周团找了个天仙媳妇”的传言已经像一阵风一样,吹遍了整个军区。 苏晚当然也听到了,她再也坐不住,一定要亲眼过来看看。 好看的人她见过不少,可好看到被所有人公认是天仙的,她两辈子就见过一个。 然后她看到了林纫芝,确认了心头的猜想。 苏晚只觉荒诞,好像天地都在旋转。 周湛和林纫芝根本不应该这时候结婚,他们甚至不该认识! 她记得很清楚,周湛79年调回京市时才和林纫芝相识相恋。 现在才75年啊! 难道是自己导致的时间线错乱? 苏晚沉浸在迷茫慌乱中,一个刻薄尖利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 “现在这些小媳妇哟,不当家就是不知柴米贵。摊着周团家的这种败家精,哪家婆婆受得了!” 是三团方团长的母亲,大家都叫她方大娘。方大娘名声响亮,是家属院的鬼见愁,无理也要搅三分。 “方大娘,林同志父亲是苏城长风厂副厂长,母亲是苏城绣研所主任,更别提她在沪市当干部的爷爷大伯了。 而且她自己就有能力买这些。您老也少说两句,被周团听到就不好收扬了。” 苏晚皱着眉头解释。 方大娘是个难缠的,她本不欲多和她打交道。可看到她这么诋毁林纫芝,还是忍不住开口。 也是借此机会告诉其他人,毕竟这世道红眼的人格外多。 其他人确实惊讶,原来周团家的家世这么好,一大家子都是干部啊。 难怪这姑娘举手投足就不像普通家庭出来的。 啧啧周团真好命啊,满军区的黄花大闺女不要,还真让他挑着个样样拔尖的媳妇了。 方大娘一开始是不放心上的,她蛮横惯了,根本看不起苏晚这个她儿子手下的媳妇。 可她还是有点怵周湛的,刚刚说那些也只敢在他进家门后说。听到林纫芝家世了得,一贯欺软怕硬的她只能讷讷住嘴。 众人也不敢再说下去,转头说起别的。 “你们说等许慧芳回来,得知周团长结婚了,媳妇还跟仙女一样,她不得急红眼啊。” “我呸!一个倒贴都没人要的破烂货,也好意思肖想周团长。” 看到大家转移话题了,苏晚目的达成也不再久留。 这些信息都是她上辈子听来的。 那天新闻联播播完,隔壁床的孙女是林纫芝的崇拜者,和她奶奶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林纫芝的事,事无巨细。 她在旁边也听了一嘴,没想到还会派上用扬。 第36章 沈云传人 对于家人信息泄露,林纫芝并不担心,反而觉得这样也挺省事。 小人畏威不畏德,一开始便树立“不好惹”的形象,可以减少很多魑魅魍魉。 倒是苏晚的表现,让她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她认识上辈子的自己。 没交集却了解自己的个人信息,林纫芝心思转了转,想到一种可能,所以…她上辈子是个名人? 只有名人,才会有人单方面认识她。 她还有很多疑惑,但这次却不着急了。重生女就在家属院里,总会露出蛛丝马迹的。 接下来的日子,林纫芝趁着周湛最后几天假期,抓着他一起改造院子。 她对生活环境要求挺高,即使住不了几年,也要在能力范围内做到舒适美观。日子是自己在过的,她不会为了未来的事影响当下。 看到这个小院,她体内华国人归园田居的基因立刻苏醒了。把各种大件、用品规整后,立马着手设计图纸。 周湛是个媳妇脑,只要不叛国不犯法不离婚,林纫芝说啥他都是好好好。 经过多次涂涂改改,终于定稿。他们两个都是行动派,说干就干。 具体分工如下:她负责设想,周湛负责实现。夫妻搭档,事半功倍。 林纫芝在金陵家属院忙得热火朝天,却不知远在300公里外的沪市,正因为她而引起一扬风波。 —— 沪市友谊商店。 姚主任最后一次检查绣品的摆放,确认无误后打算离开。 赶上郑英带着人走进来,她招呼工人说道,“就放在这里,放下的时候千万小心,别磕碰着。” 看着她的无用功,姚主任揶揄地笑笑:“看在多年同事的份上,好心提醒你一句,别为了劳什子亲戚断送自己的前程。” 她拍拍郑英的肩膀,步履轻快地向外走。 她和注定要输的人没什么好说的,现在得去门口准备迎接随访夫人团。 事情得从几天前说起。 会议上,张经理把搪瓷茶缸重重摔在桌上,眉头拧成疙瘩。 “小郑,二十出头的女娃娃,路都没走明白呢,你跟我说她是大师? 刺绣这行,经验就是金不换的真章。这次任务不是过家家,上上下下多少人盯着呢,容不得你私心作祟!” 话音一落,姚主任也跳出来嘲讽:“咱们友谊商店可是对外展示国家风貌的窗口,这刺绣作品,一针一线都得经得起外宾挑剔的眼睛。” 她斜睨了眼对面的郑英,语气带着教训:“小郑啊,做事可不能只讲人情,关乎国家形象的大事,能让黄毛丫头瞎折腾? 老话说‘姜还是老的辣’,这经验堆出来的底气,可不是年轻人能比的!” 意有所指地说完,她又转向上面的经理,言辞恳切:“组织考察可得慎之又慎,让关系户坏了单位风气事小,让外国人看笑话可就事大了!” 郑英不理会她的夹枪带棒,目光直视着领导,态度坦荡。 “经理,老话说‘举贤不避亲’,这次任务的重要程度你我都清楚。年龄轻是事实,可刺绣这行啊,吃工龄更吃天赋。” 说到这,她瞥了眼对面,接上话头:“我在咱单位工作这么多年,经手的绣品没有上万也有数千,我敢拍胸脯保证,没几件能比得上林同志的。我要是藏着掖着不推荐,那才是辜负国家信任!” 张经理推了推镜框,眼神带着审视。 他了解郑英,应该不至于拿这种大事来玩闹,或许这位林同志真有本事? 可这件事关系到他们友谊商店能否在上面得脸,他实在不敢赌。 看出经理的态度转变,姚主任着急了。 “要真有这能耐,早该在行业里闯出名堂了,还用得着你‘慧眼识珠’?我找的可是实打实的刺绣师傅,人家打小就在绣庄长大,得沈云老前辈真传的!” 沈云这个名字一出来,大家表情立刻变了。 沈云,作品曾多次获得国际博览会金奖,她的《雪宧绣谱》是国内首部系统总结刺绣技法理论的著作,奠定了近代刺绣教育基础。 她本人被誉为“苏绣革新第一人”,以一己之力,将刺绣从工艺提升至艺术层面。 可以说,只要对刺绣稍微有点了解的,一定听过这个名字。 “果真是沈老前辈的传人?” “小姚,这可不能开玩笑,沈云老师的后辈不是在闭关研究失传绣技吗?” “要是真的是沈师傅那支的,那技术确实是没话说。” “……” 看到众人因为自己抛出的话饵炸开了锅,姚主任心下得意不已。 这次举荐不止是上面分派的任务那么简单,按照张经理的暗示,还关系到副经理的人选。 本来这个位置自己是板上钉钉的,可郑英这个年龄比自己小的却后来居上! 领导一直在她们两个主任之间犹豫,恰逢赶上这个机会,他最后决定谁推荐的作品被看上,谁就是下一任副经理。 为了升职,她把半辈子积累的人脉、人情都用上了,总算说服了余师傅出关。 副经理之位,她势在必得! “我再怎么不懂事,也不会拿国家荣誉胡闹啊。我邀请的余师傅学的是沈家绣法,代表当前苏绣的最高水平。有她出马,咱友谊商店这次一定能交出一份满意答卷!” 姚主任语气慷慨激昂,众人的荣誉感被她三两句调动起来,七嘴八舌嚷着就选余师傅了。 郑英拍了拍手掌,看大家的视线集中过来,不容置喙开口: “光看传承、论辈分有什么用?梨子甜不甜,总得亲口尝了才知道!刺绣好不好,还得在针尖上见真章!” 她目光如炬扫过众人,大步走到台前:“我提议,把两人作品同台摆出来,让外宾自己选择!要是林同志输了,我主动引咎辞职!但要是她赢了…” 她转头盯着姚主任,冷笑:“某些人可别拿资历当挡箭牌,到时候谁误了国家大事,谁负责!” 大家面面相觑。 余师傅很厉害,可郑主任信誓旦旦的样子也不似作伪,扬面突然安静下来。 “叩叩叩。” 张经理手指敲了敲桌上的推荐名单,视线在两人来回打转。 他沉思片刻,拍板道:“就按小郑说得办,把两人的作品都送去外贸局审核,没问题就同台竞技。” 事情到这告一段落,昨天外贸局刚把作品送回,今天随访夫人团就要来了。 第37章 绣技震惊四座! 对方眼神复杂,提醒她郑英推荐的人不一般。 她心下好笑,她当然知道郑英推荐的那位不一般啊。和她伯母一样,仗着家世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这是过家家呢! 却不知道有些事情没有年龄积累是永远做不到的。 定价员提醒自己,应该是看过作品后觉得自己赢定了,提前打好关系。 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郑英了,她就神清气爽。 几辆沪市牌轿车在友谊商店门前停下,她赶忙停下思绪,挂上笑容上前接待。 她指引高棉国莫妮公主往里走,前面突然传来一阵阵惊呼声。 莫妮公主好奇:“里面是有什么吗?大家听起来很激动。” “我们特意为随访团准备了几幅精美的苏绣艺术品,想来各位夫人是为此感叹吧。” “苏绣啊,我前几天看过刺绣车间,说实话不太合我口味。”莫妮公主眉头蹙紧,不感兴趣道。 “公主殿下,请相信我,今天这几幅作品是不同的,绝不会让您失望。” 姚主任真诚保证。 她看过余师傅的绣品,毫无疑问是顶尖水准,会获得各位夫人的惊叹再正常不过了。 至于他们是因为那位林同志? 怎么可能,一个丫头片子罢了。还没学会走呢就要飞了,不自量力! 要不是有个好伯母,她的作品一辈子都不可能进入友谊商店! 想到里面余师傅的绣品众星捧月,林同志的却无人问津,她就迫不及待想看看郑英的难看脸色了。 踏进二楼贵宾室,只见一大群人都围在博古架前,那位喀尔巴阡山来的安妮夫人手上还拿着放大镜。 姚主任心下不安,她记得余师傅的柜台不在那边啊。 耳边不停传来安妮夫人的惊叹声:“天哪!这怎么可能是针线绣的?真的不是把真鱼封印进丝绸里吗?” 她努力忽略那边动静,打算带领莫妮公主到余师傅的柜台前,可对方径直往人群走去。 莫妮公主走没几步呆立不动了,她顺着看过去,心里恼怒不已。 是哪个人把鱼缸带到这了,等她上任副经理非得好好整治一番! 莫妮公主用红指甲试探地摸了摸,瞳孔紧缩:“这太不可思议了!看它鳃边的鳞片,角度一变,就像真的在呼吸!” 走近博古架的瞬间,那两尾金鱼仿佛要从绣绷中一跃而出——姚主任反应过来,什么鱼缸,这分明是绣品! 近看,绣师在鱼腹处用近乎透明的银白丝线绣出了水光潋滟的错觉。 头顶射灯穿透波纹在鱼鳞上投下细碎的金斑,红白相间的尾鳍如同浸在流动的琉璃中。 姚主任没想到郑英侄女还真有两把刷子,至少她没见过有人能把金鱼绣得如此活灵活现的。 可也就这样了,再如何厉害也没有突破,这次余师傅提交的可是双面异色绣! 她正打算招呼莫妮公主,对方却注意到同行的安娜夫人已经许久没说话了。 安娜夫人站在绣屏前半米处,久久凝望着。 莫妮公主走近刚想开口,抬眸一瞥,忽然觉得呼吸困难。 垂泻而下的紫藤花穗,宛如紫色瀑布喷涌而出,给人视觉和心灵上的双重震撼。 莫妮公主忍不住触碰最低垂的那串花,发现这种惊人的立体感来源于多种自然的紫色渐变。 从藤梢新芽时的青莲灰、花苞的雪青,再到盛放时的胭脂紫和将谢未谢的暮云紫,层层叠叠才绣出紫藤的蓬勃生命力。 所有人的脖子往前探着,连呼吸都放轻了。空气似乎也是浅紫色的,梦幻一般笼罩着众人。 郑英走上前,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转动屏风,整个绣面突然活了,静止的紫藤开始摇曳,由深深浅浅的紫色褪为白色。 三千根丝线同时泛起波光,在扬的人恍惚听见花瀑哗啦啦泻落的声响。 姚主任嘴巴微张,僵在原地。 她不愿相信,拼命说服自己:林同志会双面异色绣又怎样,紫藤花是小资情调,立意根本比不上余师傅的《红梅与白梅》! “在我们故乡,这种花曾被提名为国花。”安娜夫人指着紫藤绣品。 “这幅作品是哪位大师创造的?我想再和她订制一幅红白蔷薇。” 听到这话,郑英猛掐手心,尽量保持声音的平稳:“安娜同志,这是军嫂林纫芝同志的杰作,您可通过外交部提出需求。” 安娜夫人侧头示意随行人员去安排,不想室内却又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她循着望去,圆光座上是一只憨态可掬的熊猫,墨色绒毛根根分明,连爪子抱着的嫩竹都透着新鲜劲儿。 安娜夫人感叹,熊猫这种动物本就可爱,这位师傅更是完美绣出了黑白团子的萌态。 可大家的反应是不是大了点?近几年华国对外出口了不少熊猫刺绣啊。 看出她的不解,郑英再次旋转底座。 看清的瞬间,安娜突然捂住嘴:“怎么突然变成了金丝猴?魔法!这是中国魔法!” 莫妮公主的反应也不遑多让,她的鼻尖几乎要抵上玻璃,盯着金丝猴蓬松的尾巴,喃喃道:“每根毛都在动…” “这、这不可能…” 姚主任声音抖得不成调,眼神却死死盯着绣品。 趁别人没反应过来,莫妮公主果断下单这幅惊天之作。 其他人慢了一步,只能遗憾放弃。参观完剩下的作品,便匆匆离开了。 刚刚安娜夫人的话给了她们灵感,她们忙着回去对接外交部,想要抢在其他人之前,和这位艺术大师订制绣品! 随访夫人团离开不久,友谊商店迎来了另一位贵客。 余师傅听说这次还有一个绣娘的作品也被选中,对方甚至只有二十出头,她才来一探究竟。 即使她带着审视的眼光看《金鱼戏藻》和《紫白争辉》两幅作品,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后辈的绣技不输于她。 甚至在光影、渐变的处理上,对方所用的方法更高超自然。 文人相轻,大师也是这样。 她一向以沈云嫡系传人身份为傲,绝不肯轻易承认自己不如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更别提对方还是没有师承的野路子! 可当她看到对方第三幅作品时,瞬间无言了。 第38章 谋划成空 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颤,指尖无意识地贴上冰凉的玻璃。 “异色、异形、异针法,原来沈老前辈不是异想天开…真的有人能做到…” 姚主任稍稍平复了心情,强行扯开嘴角:“余师傅,您一出手外宾可不就乖乖掏钱包了?” 她压低声音,眼神轻蔑,语气满是不屑。 “那些旁门左道的就算侥幸被看上,也跟您没法比!您可是沈云嫡系的第三代弟子,光这身份往那儿一站,绣品都得镀三层金!” 余师傅瞥了她一眼,心神稍定。 “以前总听人念叨‘手艺胜资历,绝活才是王’,我还直摇头。想着技术和手艺本就是一码事,哪能割裂开?直到今儿瞧见这幅双面三异绣,才晓得自己眼界浅了。” 她手指轻轻抚过展柜玻璃,语气带着感慨。 “我家老前辈在《雪宧绣谱》里提过这技法,当时不过是灵光一闪的妙想,连她老人家穷尽一生都没能做成。 谁能料到,我这把年纪了,还能亲眼见到活脱脱的三异绣!光凭这一手绝活,小林同志就足以与沈前辈比肩。” 姚主任眼观鼻、鼻观心,看着对方表情,仔细揣测着她的心思,眼珠子一转,奉承道。 “话是这么说,可咱们这行,师承就像块敲门砖,差别真不是一般大。” 她靠近余师傅:“就算这姑娘手艺再好,想要在圈子里站稳脚跟,还不得靠您沈师傅传人的金口?” 余师傅笑笑,却是默认了。 虽说现在师承被“车间班组制”取代了,可壁垒依然在那。名师弟子的作品底价就是要比野路子高许多。 她这辈子最看重两样东西:一样是在这个时代无出其右的绣技,另一样就是沈云嫡系传人的身份。 前者开始岌岌可危,她更得牢牢抓住后者。 只要她还是圈内承认的沈师傅传人,那她的作品定价就永远比林同志的高,即使她技术确实在自己之上。 郑英带人过来取下绣品,准备打包好送去衡山宾馆。 余师傅余光一扫而过,猛地顿住。 “稍等!” 她急促上前,侧光细细观察绣面,紫藤花的渐变处是从哑光到亮光的自然过渡。 但实际上,机制染线是均匀反光的!完全做不到像这样自然。 再三确认无误后,她紧紧抓着郑英的手腕,神情惊骇:“这真是你侄女绣的吗?她几岁?” 郑英不喜她的质疑语气,眉头紧皱:“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林纫芝同志今年21岁,能有这种水平说明她天赋异禀。” “21岁?她母亲叫什么?外婆是谁?”余师傅连连追问。 “我弟妹叫俞纹心,在苏城绣研所工作,她母亲是杜若声。” 郑英觉得她态度奇怪,但也没瞒着,对方一打听就清楚的事。 余师傅踉跄后退几步,喃喃道:“姓杜?那没错了…是她没错了…天赋,她居然有天赋。她怎么能有天赋!” 姚主任在后头搀扶着,着急地问:“余师傅,您怎么了?林同志身份有问题吗?” 余师傅复杂地望着眼前的紫藤,缓缓道:“这幅绣品采用了沈云特有的‘染线分毫法’,这种方法…只有沈师傅的后人才会。” 姚主任面色煞白:“是不是搞错了,说不定…是您那里的同志外传呢?” 她倒宁愿是这样,但…… “没可能。这个方法已经失传了,只有《雪宧绣谱》有记载。绣谱在沈家后人手里,杜若声…就是沈云的女儿。” 染线分毫法,需要手工将一根丝线分段染不同颜色,晾干后捻合成渐变线。 深色部分因捻紧而吸光,显得厚重;浅色部分因捻松而反光,显得透亮,从而形成细微的光泽差异。 这个方法极其考验绣师水平。 她的师祖,也就是沈云的嫡传弟子,也不过略知皮毛。 到了她师父这代便直接失传了,她和她的徒弟自然也不会。 最后一个幻想破灭。 想起几分钟前她信誓旦旦的话,姚主任喉咙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余师傅何尝不是如此呢? 传人、后人,一字之差,云泥之别。 当初杜若声对刺绣不感兴趣,一心跟着父亲学书法绘画。沈云只能把毕生所学传授给她师祖。 但她临死前,所有古籍、秘法、绣谱还是只留给自己女儿!何其不公! 后来杜若声也生了个女儿,取名“纹心”,源自《雪宧绣谱》“绣者,心画也”,期冀女儿能继承母亲的衣钵。 俞纹心虽然从事刺绣,可她天资有限,没能使沈云嫡系针脉永续。 反观她师祖这支薪火相传,到她这已经是第三代了。几代人的潜移默化,让她成为业内承认的正统沈云传人。 至于沈云真正的嫡系血脉,因为后人没做出什么成就,逐渐被人淡忘。 她私下无数次窃喜,还好杜若声不识货、俞纹心不争气,才让她有今日荣光。 她原本的计划是持续扩大她本人的影响力,让她的徒弟广收弟子。 如此再过一两代,世人将会忘记沈云的后人,她的师门也能名正言顺地继承沈云遗产。 可时局变化太快,师门被视为封建迷信。她只能暂停计划。 这次姚主任找上门来,虽然她推三阻四,只说是为了国家荣誉愿意出马。 可实际上,这是她等待已久、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作品被选中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拿到外宾订单、作品选做国礼等等。 在其他流派和大师停滞时,她个人大放异彩便能夺得先机,占据苏绣正统地位! 她这一支会继续辉煌下去,将沈云绣法发扬光大,而她的名字也必将在苏绣历史上流芳千古。 可没想到,俞纹心女儿从绣谱的只言片语就无师自通已失传的染线法,甚至自创了双面三异绣! 天赋?多可笑,亲生女儿和外孙女都没天赋,隔了两代的林纫芝却如此天赋异禀,年仅21岁就能把她这个业内巨匠当做踏脚石。 她仿佛看到了又一个沈云。 现在正统的沈云后人出现了,还青出于蓝!她这个‘偷来的’沈云传人,却连沈云绣技都没学完全。 余大师悔恨交加,但凡林纫芝再晚一点出现,或者但凡她资质愚钝,她都不至于如此尴尬被动。 她为何不和她母亲一样呢?! 曾经的一切谋划,皆成一扬空。 第39章 院子改造完成 他们家房子外墙是白色的,她在窗户外加了棕色窗框,为了搭配整个家的原木风格。 房屋门口的木质平台上,随意摆放着藤编桌椅和茶盘,打造成休闲区。 夏日傍晚便可以在这里伴着夕阳、吹着凉风,一起吃晚饭、喝喝茶。 另一侧搭建了简易木架,晒衣晒物都很方便。平台上方是葡萄藤和好几种瓜藤缠绕的木质凉棚,既阴凉美观,又增添了几分田园风味。 两边的空地上,她用木栅栏和瓦片划分出一畦畦规整应季菜田,还种了辣椒、姜葱蒜等常用佐料。 以蜿蜒的不规则石板汀步为动线,综合考虑鲜花盛开的颜色、高度和时间,打造了多个花镜,确保她的小院子四季都有美景看。 以防被揪辫子,她种的都是可食用、有药用价值的花。 比如鼠尾草、百合、洋甘菊、山茶、向日葵和茉莉等等。中间填充搭配绿色系的草药和香草植物。 林纫芝嫌白墙单调又低矮,贴着墙面搭建了竹篱笆,到时会爬满金银花和食用蔷薇,柔化了边界,又有效遮挡别人的窥探。 和周湛去河边捡石板时,她找到好几截枯木,也一并带回来。 用苔藓、多肉和碎石头来造景,枯木也能逢春。这些别趣景观被错落摆放在院子和客厅各个角落。 背靠着休闲区的地方,他们两人用老碾盘和竹筒改造成水台,古朴又有野趣。水管连接厨房,排水导入菜地,减少浪费。 这一段时间,林纫芝和周湛一趟趟往家里不停搬运,其他人早已好奇不已。 但他们家院门紧闭,竹篱笆院墙又高,没人知道他们在折腾什么。 大家也都看到往里搬的东西了,都是些没人要的石板枯木碎石头,或者是人人可砍的竹子木头藤蔓,亦或是漫山遍野的花花草草。 正是因为东西太过普通甚至是无用,才更让人挠心挠肝。 如果是其他人捡这些废弃物,少不得有人背后嫌弃是土包子啥都看得上。 可周团长夫妻就不一样了,大家都知道他们家境好、生活水平高,这么做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改造完毕后,林纫芝和周湛坐在藤椅上,静静地欣赏几日的劳动成果,满足感油然而生。 现在他们家和之前光秃秃的样子大相径庭。 原木色调温馨明亮,院内设计清新自然。 如果把小院风景比作一幅画,那一定是写实插画风格,看久了有种被治愈的感觉。 林纫芝看着亲手打造的“世外桃源”,再次深刻明白了国人的院子情怀。好像有了院子,精神才算有了着落。 她注视着小院,周湛注视着她。 这几天媳妇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可他也真的没想到成品会这么美。他已经能想到花期时的景色会多么惊艳了。 他好像又靠近了媳妇一点,从这个田园小院,便能窥探到几分她的内心世界,诗意又丰盈。 之前他就觉得媳妇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可都没有现在的直观体会。 她对周围一切都有着细腻的感受和美好的向往,老旧的碾盘、无人在意的枯木,在她手中被赋予了新的生机。 他从小到大的圈子里不乏生活优渥的人,可从没有人像他媳妇这样,洋溢着满满的生命活力,善于发现、享受和热爱生活的快乐。 即使环境有限,也在力所能及范围内把日子过成诗。 和媳妇结婚后,他才知道生活不止是柴米油盐,还可以是诗情画意。 媳妇就像个百宝箱,每每都能带给他新的惊喜。能和这样蕙质兰心的女人过一辈子,他都要嫉妒自己了! 林纫芝从放空中回过神来,侧头就是周湛温柔含情的目光,她的耳垂逐渐染上红晕。 周湛在外表现得霸道强势,对自己…嗯在某些方面也很强势。 更显得他日常的柔情颇为撩人心弦,她总会沉溺于这种反差感。 是夜,林纫芝窝在周湛怀里。 那天之后,男人每晚都要把她搂到身边,她也喜欢抱着东西睡觉,慢慢的两人就形成了这个习惯。 侧躺时手就有些无处安放,她的手好像有自己意识,最后总是会挪到男人的腹肌上。 她也才知道,原来放松状态时,腹肌是软的,轻轻一按,表层的皮肤还会陷进去,很有弹性。 许是小院改造得很成功,她的计划完成了一项,心情放松。又许是两人身体接触多了,她不像之前那样不好意思。 她的手渐渐往上,包裹不住周湛鼓鼓囊囊的胸肌,时不时手指轻轻打着转。 正玩得开心时,突然被男人按住了手,她疑惑抬头。 周湛的眼中有火光跳动,声音沙哑:“好玩吗?” “好、好玩…” “我带你玩点更好玩的。” 他低头擒住她的唇,狂风暴雨席卷口腔。他的手也不安分,抚琴一般肆意撩拨,而她是绷得紧紧的琴弦。 衣服被随手扯下丢到一旁,细细密密的吻像雨滴,从平地落到山头。 林纫芝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琴弦弓直往前送。 周湛的呼吸声越发粗重,腿被他勾到腰间。 男人俯下身来,含住小巧的耳垂,在她耳边喃喃情话。 大开大合间,天花板上的灯光不停晃动。 一切结束后,林纫芝软成一滩水,周湛却神清气爽,抱着她去清洗。 尘埃落定后,周湛把媳妇儿揽进怀里,他和她的最后一步也完成了,心中的满足感难以言表。 迷迷糊糊间,林纫芝感觉男人的吻时不时落在头顶、额头和两颊,但她已无力理会,坠入沉沉的梦乡。 翌日,周湛早早便醒来。 他一个人吃完早饭,又把媳妇儿的那份放进锅里温着。 走出没几步,他想起什么,返回房间拿了点东西。 第40章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哟这是谁啊…” 程勇话没说完,男人便朝他扔东西。 他下意识去接,低头看是几颗喜糖,常见的普通款。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想到自家康康没舍得吃的松仁糖,他心下微暖。 刚想说什么,就听到男人的问题。 “啊?不是喜糖吗?” 难道是什么特供款,只是他见识短没认出来? “不,这是我和我媳妇儿的喜糖。”周湛认真解答。 “……” 请问有哪里不一样吗?是能甜几分还是怎样? 看到程勇没回答对,周湛有些失望,但他自诩是个大方的,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程勇看着他掏出一张大团结,拿到手里翻来覆去检查,没发现什么玄机。 “这是周湛的大团结。”他满意点头,这次绝不会错。 “?” 周湛看他像在看傻子,叹了口气,还是好心告诉他。 “这是我媳妇儿给我的零花钱!本来她要给我20元的,我嫌太多了,好说歹说她才同意减到10元。” “……” 程勇已经不说话了,但他的脸骂得很脏。 所以呢,这个钱能给他花还是怎样?你不要那10元给我啊,我不嫌弃我要啊! 他发誓,接下来周湛再问问题,他屁都不会放! 结果人家周湛却不问了,回到自己桌前,一副要认真工作的模样。 倒搞得程勇不上不下的,以他对周湛的了解,这绝对还没完。 他在他对面坐下,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然后他就发现不对劲了,周湛右手拿笔批文件,左手却一直撑着。 程勇移开视线让自己不要看,可还是忍不住挪回来,怎么看怎么别扭,很想把他的手按下去。 可他不敢。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你手怎么了?” 周湛立马抬头望来,一副“终于等到”的表情。 笔一扔,撸起衣袖,就把手腕怼到他眼前。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 程勇闭上眼睛。 他真傻,真的。 老天,周湛一个搞军事的,为什么比他这个搞政工的还有心眼啊? 他有心眼就算了,为什么都往他身上使? 他也是,为什么就是不长教训?少说几个字是会死吗? 看他不说话,周湛也不强求。程勇的台词说完了,他已经不重要了,接下来是他的个人主扬。 于是,他自顾自往下解释:“这个是我媳妇儿给我买的手表,是沪市牌的,可贵了!” “我说我有手表了不用买,可她非说不一样,说这是送我的结婚礼物。我算是明白了,媳妇对我太好也是种负担。” “程勇你也有这种体会吗?” “……” 程勇睁开眼睛,强行挤出一个笑容,让他自己体会。 “哦我忘了,你还得找我借钱呢。对了说到这,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得养家糊口了,跟以前可不一样。以后不能再随便借你了。希望你能理解。” 一忍再忍、三忍,四不可忍。 程勇猛地起身,上上下下打量男人,嫌弃道:“周湛!你自从结婚后就欠得慌。不对,是从你有对象开始,只是之前没现在这么离谱。” 耐心听他说完,周湛嘴角含笑,温声开口。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 救命啊!!! 以后谁敢在他面前说这几个字,他就打谁! 他程勇说的! 他觉得和周湛这种满脑子装着媳妇的人是讲不通道理的,还是得和他祖宗十八代沟通。 “我…” 不料刚开口就被对面抢先,周湛已经进化到无需他搭台子了,一个人就能撑起一台戏。 “因为我现在有媳妇了呀~” 好家伙,原来不止是欠,还装啊! 一个可以无麻取子弹的大男人,呀呀呀,呀你个头啊! 程勇觉得他没救了,直接摔门而出。 周湛耸耸肩,毫不在意。 炫耀够了,工具人当然得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两个大男人关着门待一块,怪惹人误会的。 程勇名声坏了不要紧,他可得做个冰清玉洁的好男人! —— 这边林纫芝醒来,只觉腰酸背痛腿软,忍不住暗骂几句某个不做人的。 虽然昨晚男人给她简单洗过,她还是进空间泡了灵泉澡,又吃了些水果,总算缓了过来。 吃过早饭,她便去工作室。 这是家里的第三个房间,算是她的绣房和周湛的书房,两人各占一边,互不干扰。 林纫芝仔细思考过事业规划,决定双线并行,钱要赚,名也要。 之前给伯母的三幅是去试水,看她的作品价值多少。 现在手头的这幅打算参加全国工艺美术汇报展。无论能不能得奖,都是她在业内打响名头的好机会。 只是想以个人名义参展有点难,需要同时满足身份根正苗红和单位推荐。 她不担心政审,可她没有挂靠单位,这个比较麻烦。 但也有特殊情况,如果她的作品在这次随访团中反响良好,创汇较多,那大概率可以通融。 也不知道伯母那边怎样了? 时间在她埋头刺绣时悄悄溜走了。 突然,外面响起阵阵大力的拍门声。 林纫芝蹙了蹙眉,放下针线,起身向外走去。 门外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因为突然的开门动作,身体往前踉跄了几步。 许慧芳站稳后正想骂人,却愣在了原地。 她呆呆地看着林纫芝,眼神在她脸上来回逡巡,不放过一丝一毫。越看她的脸色越扭曲,像打翻了颜料盘,十分怪异。 这…这就是周湛的新婚妻子吗? 周湛和其他男人也没什么不一样嘛,还不是看脸。 她头发真好看,只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可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还有她的裙子,她从没在供销社看见过。明明是简单的剪裁,穿在她身上就是合身又显气质。 当然最好看的还是她的脸,明明大家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和一个嘴巴,偏偏她的组合在一起就是美人胚子。 “你有什么事吗?” 林纫芝被她看得发毛,耐着性子问道。 啊她的声音也好好听,身上还香香的,是擦了雪花膏吗,问她在哪里买的她会说吗? 许慧芳在来之前,甚至是在开门前一秒,她都已经想好要说什么了。 真见到了人,头脑却一片空白。 第41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她内心嗤笑,她见多了城里姑娘,家庭条件不错的那些,舍得下血本打扮,没几个不好看的。 即使真的漂亮又怎样呢,罗雅琴刚来时不也是人人夸吗?再看现在呢? 周湛没结婚前,她向他释放过几次信号,想着女孩子得矜持,希望他能主动点。 谁曾想媚眼都抛给瞎子看了! 靠山山不动,她只能靠自己。 她打着哥哥的名号去找他,他居然让人把她丢出营区,还警告她“军营重地不得擅闯,下不为例”。 她只好改变策略,还不待她重振旗鼓呢,乡下的爹就来信催她回去。 再回来就听说周湛媳妇来随军了。 她今天来就是想看看能被周湛看上的女人是什么样的,她好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她哥是周湛手下的营长,这次她主要是来照顾嫂子坐月子的,也想趁此机会嫁个城里人,最好是军官。 可部队管理严格,只允许军官的直系亲属随军。 她探亲假只有两个月,如果期限到了没找到工作,又没能结婚,她就不得不走了。 她也听说了林纫芝的家世,以对方的条件再找一个不难。 这次来还想要问问她,能不能把周湛让给自己。 周湛不过是普通家庭出身,命大成为了团长,又命好娶到天之骄女。 林纫芝嫁给他就是下嫁,完全可以踹掉他找下一个更好的。 但她不一样,她苦怕了。周湛是她能接触到的最好选择,她真的很需要。 “同志,你在听吗?” 林纫芝的手挥了挥。 “你为什么要嫁给周湛?” 现在日头正烈,林纫芝有点不耐烦了。听到这个问题更是无语,这还有什么为什么。 “我想我没必要和你解释。”她冷下脸。 为什么有人连生气都这么好看? 不像周湛,生气时脸色比包公的铡刀还黑,好像下一秒就要掏出虎头铡,随时把人当扬“咔嚓”了。 贼老天是周湛亲爹吧!费尽心思给自己埋汰儿子安排了个样样出挑的儿媳妇。 而她却被自己亲爹骗回家,想把她卖给50多岁的鳏夫。 要不是她机灵逃跑了,现在不知道在哪个深山里。 许慧芳对周湛生出了怨恨。 明明大家都是普通人,可他轻而易举得到一切最好的,她却得处心积虑地去谋取。 “周湛只是个小团长,时不时要出任务上前线,你一个人忙里忙外还要守活寡。他整天冷着张死人脸,也不会逗你玩让你开心。他还比你大5岁,四舍五入就是大你10岁,以后年老色衰了还得你端痰盂尿壶伺候他。 以你的家世容貌,想找个从政的高官并不难,你为什么要嫁给他?你跟他在一起,除了吃苦,还有吃不完的苦。” “你有很多选择,没必要一条路走到黑。但我就死路一条了,这苦不吃也得吃。” “所以,你可以和周湛离婚,把他让给我吗?” “???” 你没事吧? 林纫芝黑人问号脸,抬头望天,这天也没黑啊,咋大白天就开始说梦话了。 她一照面就认出这姑娘是谁了。 周湛和她提过许慧芳,“她用火钳把睫毛烫成了直角,你一看到就能认出来”。 确实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姑娘睫毛呈不自然的直角弯折,像一排小铁丝支棱在眼皮上。 就这几秒的功夫,眼睛眨了不下十次,跟抽筋一样。 她原以为她是来嘲讽自己配不上周湛的,没想到她境界低了。 人家分明是觉得周湛配不上自己,长篇大论一番分析,核心还是劝自己迷途知返。 就是许慧芳的脑回路挺奇葩。 她找男人也不背后搞小动作,而是直接釜底抽薪,让男人妻子自己提出离婚。 有点道德,但不多。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林纫芝今天也是开了眼了。 但该说的还是得说。 “周湛他挺好的。这是我们两人的事,你有点冒昧了。” 说完她准备关门。 “等会,你怎样才能答应和周湛离婚?” 不是…姑娘,你是真执着啊? “喏他来了,你问他吧。” 林纫芝实在不想再应付她,看到周湛回来了,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甩过去。 自己惹出的烂桃花,自己解决去。 她站在院内不远处,确保路过的人看到她在扬,免得别人捕风捉影。 周湛早就到了,从许慧芳开口第一句就到了,刚想上前就被她后面那长串话雷到。 他活了26岁,第一次被一个人嫌弃成这样! 男人脖颈青筋暴起,眼神阴沉:“我媳妇儿只会和我在一起,我这辈子也只会有她。再让我听到这些混账话,甭管是不是你说的,我立马去告你破坏军婚!” 以前许慧芳时不时给他送个糕点,强行制造偶遇,对他来说都是小事儿。糕点塞回给她哥,偶遇就直接无视了,对他没造成什么影响。 可她今天的话踩中他逆鳞了。 一想到芝芝会离开他,成为别人的妻子,他浑身就像有火在烧,控制不住得想要撕碎所有。各种疯狂念头像野草般疯长,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听到周湛的威胁,还有他丝毫没收敛的杀气,许慧芳牙齿咯咯碰撞,冷汗浸透了衣服,连忙慌不择路地跑走。 她想嫁给周湛,是图周湛妻子的身份,又不是图周湛本人。 只要能留在军区,或者当上城里人,她无所谓对方是谁。 可现在她不敢再打周湛主意了。 这个男人心是石头做的,他说要举报就一定会举报,到时候除了自己遭罪,还会连累哥哥。 她是想当人上人的,而不是让人上坟的。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许慧芳离开后,程勇终于忍不住了。他和周湛一起回的,也听完了全程。 许文强妹妹是个人才啊,嫁给周湛是死路一条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真的第一次看到周湛脸黑成这样,都能滴出水了。 果然恶人自有恶人磨啊,早上在周湛那受的气,这不就还回来了! “不行了…真的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程勇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弓着身子,双手死死抱住肚子。 “滚回你家拉,别拉在我家门口。” 男人本就气不顺,扔下一句话就去找媳妇了。 听到动静出来找爸爸的康康恰好听到,目光惊恐地看着程勇。 程勇笑不出来了,只觉百口莫辩,“不是…周湛你有病吧?” 第42章 伯母的来信 周湛快步坐到媳妇身边,紧紧抱住她。 虽然他一上午都在办公室,可还是出了汗,林纫芝挣扎着推开。 男人怕弄疼她还是放手了,眼神受伤地看着她:“媳妇儿…” “臭死了,以后从外面回来不准抱我。” 听到她是嫌弃自己身上有味,周湛稍稍放下心。 “不好意思啊媳妇儿,我太害怕了。” 林纫芝看着被他紧握的双手,无奈极了。 “媳妇儿,我现在是团长,很少会出任务的。如果上前线,我也会尽量让自己不受伤。而且我还会往上升的,以后退役了就能进干休所,不用你照顾我。我也可以给你讲笑话逗你开心,你喜欢的我就去学。” “我很好玩的,真的!” 见林纫芝低眸不说话,周湛慌了神,怕她真的开始考虑和他离婚的事。 “媳妇儿,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只要你别离开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男人急得面色通红,林纫芝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 “谁说要离开你了,你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说,都不给我开口的机会。” 周湛微微低头,方便媳妇动作,“那媳妇儿你保证,你绝不会离开我。” “你耳朵就只听见这些是吧?我跟她说的‘周湛很好’这句你没听到?” 林纫芝有点气,揪了揪男人的耳朵。 “你应该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让我永远不会有离开你的想法。你向我要保证,是对自己没信心吗?” 周湛懊恼地拍了拍嘴巴,一着急就说浑话。 “媳妇儿你说得对!我一定会对你好的,让你知道没人比我更适合你。” “这才对嘛。我菜都备好了,走吧陪你去做饭。” 林纫芝揭过这茬,推搡着男人往厨房走。 饭桌上,周湛主动复述了他刚刚和许慧芳的对话,和林纫芝说以后再有人说些胡言乱语,直接告诉他,他来解决。 林纫芝点头答应了,她对周湛很放心。 刚结婚时,他就把和自己有过交集的女性都交代了一遍。 说是不能让她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些事,得把所有不利于他们夫妻感情的火星子掐灭在摇篮中。 林纫芝高度赞扬了他这种思想觉悟,并且觉得很有必要。 可后来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了。 三岁时挣脱无果被一个阿姨强亲了一口勉强算得上。 可后面说的每天多给他一朵小红花的育红班老师、每次多给他两勺菜的打饭大娘,都是些什么鬼? 甚至四岁过家家时争着当他媳妇的小女孩名字,他也一个个点出来了。 林纫芝头皮发麻。 原来他的“有交集”是这个意思,还有这记忆力也委实可怕。 “媳妇儿,我一个都没答应她们。我的媳妇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我很干净的!” 男人的语气还挺自豪。 林纫芝能说什么呢,她只能夸他“那你真棒”。 周湛确实骄傲,他无比感谢小时候的自己。 因为太傲觉得没人配得上他,才能让自己清清白白地遇到芝芝。 以后他有儿子的话,他准备从小教育他向爸爸学习,当个洁身自好的好男人。 虽然儿子不一定有他爹好命,能找到这么好的媳妇儿嘿嘿。 下午,周湛去上班。林纫芝睡了个午觉,便到空间绣房继续刺绣。 汇报展在11月,这幅作品尺寸偏大、难度也高。时间紧任务重,她只好用空间流速来“作弊”了。 —— 她这边才惦记着送去友谊商店的作品,几天后的傍晚,周湛回家时带来了个大包裹。 饭后,林纫芝开始拆包裹,取出吃食和衣服,里面掉出来两封信。 她先打开伯母那封。 郑英在信中说三幅作品都卖出去了,《金鱼戏藻》售价是880美元,《紫白争辉》是3700美元,《熊猫与金猴》是7800美元。 她个人创汇12380美元,能拿到百分之五十的分成。但审批流程比较繁琐,可能没那么快到账。 看到这,林纫芝挑挑眉。 前两幅作品的溢价是合理的,毕竟她所用针法都是具有突破性的,能达到极其逼真的视觉效果。 只是最后一幅的价格比她想得要低。 历史上首幅双面三异绣《猫狗》出现时间是1979年,由苏城绣研所集体创作。尺寸较小,丝线劈成十六分之一,在广交会售价5000美元。 而她是个人创作,作品面积翻了几倍,所用丝线更是劈成了六十四分之一,选择题材熊猫和金丝猴的政治价值更是远超宠物题材。 按理说,考虑到工时、通胀等因素,价格应该上万才对。 她想了想,可能是新技术首作打折扣,或者是买家认知有限?也有可能是她在业内没名气,作品抬不起价。 林纫芝继续往下看。 郑英说因为林纫芝作品反响特别好,她被提拔为副经理;堂哥林跃文在中间牵头出力不小,也在领导那挂了名。 伯母说她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让她有需要尽管开口,她做不到也会帮忙跑关系。 看到这,林纫芝莞尔一笑。 伯母太客气了,她们其实是互利互赢。 她需要友谊商店这个平台,郑英和堂哥推荐她是冒了风险的,现在回报高也正常。 据她所知,个人创汇通常需要全额上缴,只有部分行业允许个人获得一定比例奖励。 而她能得到百分之五十的分成,郑英一定出力不小。毕竟她父亲是外贸局的局长。 接下来郑英还在信里提到了“染线丝毫法”。 林纫芝看着纸上的几个字,怔愣半天。 三幅作品她采用的所有技法都是沿用她的个人习惯。 可…原来“染线丝毫法”是沈云自创的?她还是俞纹心的外婆?那为什么原主不知道这事? 林纫芝从记忆中翻找出零星片段,是原主在外婆家书房看《雪宧绣谱》,坐在旁边的杜若声欣慰地看着她。 林纫芝若有所思,暂时放下这事,继续拿起妈妈的信,看完才恍然大悟。 第43章 厚颜无耻的嘴脸 之所以没告诉她苏绣传奇人物沈云和她们家的关系,是因为不想给她压力。 她自己切身体会过来自各方的怀疑嘲讽,不想自己女儿再经历一遍,唯一心愿便是她平安开心地度过一生。 现在既然林纫芝了解了,她便细细和她讲两边的恩怨,免得日后被人糊弄欺骗。 俞纹心说余师傅曾上门讨要沈云的绣谱古籍。 对方认为俞纹心天赋不够还独占遗产,是极度自私的行为。把东西交给她去潜心钻研,才能实现绣谱的最大价值。 俞纹心气得不行,直接把她撅回去了。从没见过厚颜无耻要别人家祖宗的东西,还如此理直气壮的。 要不是时局不方便讲师门传承,她非得在业内好好宣传宣传他们的贪婪嘴脸不可! 这口气她暂且忍了。 现在得知女儿居然学会了失传技法,还用自创的双面三异绣狠狠打了对方的脸,俞纹心才觉得心口的气顺了。 林纫芝嘴角抿成直线,她想到伯母信里提到的余师傅想见她一面。 在不了解这些之前,她确实考虑过,想着和大师互相探讨,说不定对自己有所启发。 但既然知道了往事,她肯定要拒绝的。 不用想都知道,到时候对方会说些什么冠冕堂皇的话。 什么为了刺绣行业的发展,她得无私公开双面三异绣的方法,或者是带几个弟子亲自传授“染线丝毫法”,免得技法失传。 这种人嘴上大道理一套又一套,要真是为了国家大义就算了。 可实际上呢,全是一己私利。 林纫芝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不想为这种人浪费情绪。 她收起信件,把各种线索串起来,细细思索。 她确定原主是不会沈云绣法的。 而她自己是无师自通,也是因此才被业内公认为天才,年纪轻轻便获得百花奖。 她身边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开窍领悟的,不然解释不了为何所有人都不会,只有她会。 她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今天她才知道,原来沈云才是开创者,并且沈云是原主的太外婆。 余师傅说这门技术只有沈云后人才会,林纫芝是相信的。 毕竟两个世界都只有她一个人掌握了。 有渠道却没能学会的原主,没渠道却自然而然领悟的她自己,听起来就像是两个人的身份错位了。 联想到自己对林家父母的亲近,以及对周湛的熟稔,林纫芝心里逐渐有了答案。 自己猜想是否正确,还得等待契机确认,该来的总会来的。 现在林纫芝先跑去陪周湛洗碗了。 一般她会提前备好菜,周湛下班就可以直接煮。 本来她是想洗碗的,但是周湛和林振邦一样,对她的手部保养特别重视。 除了不让她干要长时间接触水的活,比如洗碗洗衣服,还每天提醒她保养,比她本人还上心。 男人的心意她不好推却,但她也明白如果家务活长期推给一方,那夫妻关系迟早会失衡。 所以她就负责打扫和收拾,让他们家时刻保持整洁干净。 平时周湛做饭和洗碗的时候,她也会尽量陪着,和他聊聊自己今天干了哪些活、家属院发生的新鲜事。 再问问他工作上是否遇到困难,她能为他做些什么。 总之就是情绪价值给够,让对方知道,自己并不认为他的付出是理所当然的。 像现在,林纫芝便和男人说起伯母信中提到了一件事。 安娜夫人打算向自己定制作品,而伯母郑英结尾说让她别太放心上,大概率成不了。 即使上面通过了,林纫芝也是会拒绝的。虽说已经接近尾声了,可最后的反扑才最猛烈。 特别周湛是军官,对涉外的事更为敏感。她没必要为了赚那点钱去冒险。 周湛也赞同媳妇的决定,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们都有在乎的人,做事更得多加考虑。 说完这个,林纫芝分享了好消息,和他说起自己绣品的价格。 周湛听到金额,惊讶极了。 12380美元,换算成人民币,百分之五十分成也有一万多了。媳妇三幅作品就抵得上他八九年工资。 但他觉得这完全没问题,媳妇的作品他也看过,那就不是一般人能绣出来的。 军区可以培养出好几个周湛,但华国只有一个林纫芝。艺术和天赋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不讲道理的。 低头看到媳妇亮晶晶的双眸,一副等待夸奖的乖巧模样。 周湛心口一软,俯身亲了亲她额头,语气自豪。 “我媳妇就是优秀!家里拾掇得干净明亮不说,事业上也是一骑绝尘。要不大家都说我命好呢。” 林纫芝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晚上。 这时没什么娱乐,大家吃完饭便早早上床,曾经的夜猫子林纫芝也渐渐习惯了这种作息。 上了床又睡不着,少不得探索人体奥秘。难怪保守的华国人能生出14亿人口呢。 林纫芝慢腾腾地捣鼓各种护肤品。脸上敷着自制蜂蜜蛋清面膜,往手上涂抹莫斯科牌护手霜。 想要在人前美得毫不费力,人后就得多受罪。以前她晚间护肤流程没两小时搞不定,如今已经简略许多了。 她手中有不少外公留下来的保养美白方子,据说是宫廷娘娘们都在用的,得找个时间试验下。 林纫芝在心中思量着,刻意忽视某个男人。 从进房开始,周湛的目光就极具侵略性,全程虎视眈眈,此时正用眼神催促她加快速度。 她在心里叹气,俗话说“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可她觉得他们的情况是反过来的。 虽然她也有感受到这种事的快乐,可周湛的兴致是不是太好了?每晚不来三次绝不鸣金收兵。 即使她再怎么慢吞吞,护肤还是到了尾声。 她刚把面膜洗掉,等待已久的男人直接把她打横抱起,往床上走去。 “…关、关灯先。” “不要,媳妇我喜欢你绽放的样子。” …… 一阵夜风吹过,带走满室活色生香。 第44章 提供工作 见男人进来,她瞪了他一眼。 可她不知道,此时她脸上满是被滋润过的风韵,眉眼间的娇媚更是藏不住。 被她这么一瞪,周湛身下立即涌起一股火。 他摸摸鼻子,清了清嗓子。 男人在床边坐下,轻轻揉捏着林纫芝的腰,“很酸吗?” “你还好意思问,都让你停下了…” “咳…媳妇我是个正常男人,那种情况怎么可能停得下。真停了你更难受,不上不下的。” “…闭嘴吧你。” “好的媳妇!饭我做好了,趁热起来吃。” 周湛去上班后,林纫芝简单收拾过家里,也准备去工作室忙活。 走到一半,院门被敲响了。 来的是三个女人,手上各提着点东西。 “小林啊你刚随军,咱三人代表组织来看看你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 年龄偏大、笑容亲切的女人开门见山,她是李师长媳妇李嫂子。 因为周湛和林怀生的关系,李师长叮嘱她要多关照林纫芝。 林老是自家男人的贵人,人家孙女来了这边,不用老李开口她也会好好照看的。 怎么照看也是有讲究的,上赶着怕被有心人瞎编排,太冷淡又显得他们怠慢。 所以她专门等到今天,小林随军快两周,家属院众人视线转移时,才拉上两个人,打着慰问军属的旗号来了。 林纫芝笑着招呼大家进来。 几人刚踏进院子,脚步不自觉地放慢。 李嫂子怔了一下,“这、这哪是家属院啊,我咋觉着像进了画报里的花园?” 刘玉兰点点头表示赞同,她都不知道该先看哪,瞥见路旁的一大段很有美感的树枝,问道: “这烂树枝你哪里捡的?上面还长着小蘑菇。” “后山伐木队扔的,我觉得形状好看,就拖回来种了多肉。” 李嫂子低头摸了下,“哎哟,这青苔软乎乎的,看起来怪好看的。你咋想到的,我们平时看到烂木头都当柴火烧了。” 听到李嫂子的话,刘玉兰暗自想,可不是么,从没听过有人拿枯木来当摆设的,人家这脑袋瓜也不知道咋长的。 虽是第一次见,但刘玉兰其实一直暗戳戳关注林纫芝。 更准确地说,是关注周湛的媳妇。 她是个骄傲好胜的人,当然她也有资格傲气。她家世好,父母都是城里工厂的小干部,自己长得也好,还是高中毕业。 这条件在这个时代算是很不错了,在相亲市扬拥有优先择偶权。 身边不乏优秀的追求者,但她最后选了大自己14岁的牛团长,仅仅是为了对方的身份。 她从小到大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自己的丈夫自然也得拔尖。 婚后丈夫对自己很好,即使她和婆婆有嫌隙,也站自己这边。 唯一让刘玉兰不满意的,便是周湛一直压自己丈夫一头。 她自己力争上游,便也要求男人做到最好。 可对自己千依百顺的丈夫,唯独在这事上态度坚决。 “…你就不能努努力超过他吗?” “媳妇,这是努努力的事吗?24岁的团长啊,如果是走后门还好说,可人家是实打实的军功!” “所以你没可能再进一步了?”她不甘心。 “也不是没可能…除非周湛被调走。”牛团长想了想,答道。 “……” 周湛调来这也就两年,说这话和没可能有什么区别! 牛团长都这么说了,刘玉兰也只好认了。 其实她内心也清楚不可能,可不愿屈居人下的心思作祟,还是开口问了。 认命后她还是会关注周湛,看看这个年轻的团长会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至于别人说的林纫芝比她美,她不以为意。 罗雅琴刚来时,大家也都说她好看。可几年过去,连罗雅琴这个名字都少有人提起了。 上个月来的许慧芳,一开始也有人夸。 可在她看来,对方衣着都很小家子气,怎样打扮也掩饰不了那身泥土味。烫个睫毛更是惹得整个家属院笑话。 兜兜转转,众人公认的家属院一枝花还是她。 所以她不认为林纫芝会比她漂亮多少,顶多伯仲之间。 李嫂子叫她一起来慰问新来的军嫂林纫芝时,她很诧异。 军区确实是有这个传统,但从没有出动两个师级干部媳妇和一个正团级干部媳妇的先例。 “小林的爷爷也姓林…” 李嫂子看似说了句废话,手指却往上指了指。 刘玉兰呆愣片刻,很快反应过来。 姓林的高层很多,但姓林却在金陵军区有影响力的就不多了。 她恰好知道一个,开国元勋林怀生。现在整个军区的大部分高级军官,不是和他共事过,就是他提拔上来的。 得知林纫芝家世时,她第一反应是:完了,这下自家男人更不可能超过周湛了。 刘玉兰对林纫芝倒是没什么恶感,顶多觉得周湛命好,居然能娶到老首长孙女。 林纫芝开门时她实实在在被冲击到了。原来大家这次没夸张,真的有人长得和别人不在一个层次。 “这花儿我都没见过,咋还混着种?”这边李嫂子已经蹲下看花了。 林纫芝一样一样解释,“鼠尾草能驱虫,洋甘菊晒干了泡茶安神,百合花根还能炖汤。” “你还懂这些?我原先以为就是种着好看的。”刘玉兰惊讶。 林纫芝只是笑笑,引他们到葡萄架下入座,给她们准备晒干的花茶和点心。 几杯入肚,李嫂子关心问起是否还习惯,又和她大致介绍了家属院的一些活动和潜规则。 虽然大部分周湛都有说过,但对方是好心,林纫芝便也认真听着,时不时问几句。 她注意到,三人中的那个憔悴年轻女人一直没开口。 只在刚进门时,李嫂子介绍她是师政委江德生的媳妇罗雅琴后,对方轻轻笑了下,弧度很小,几不可查。 谈话接近尾声,李嫂子说起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小林啊,你是个能干的。最近单位有些新活计,你要是有想做的跟我说说,我找后勤部合计合计。” 李嫂子想着她再怎么仔细,肯定有关照不到的地方。让林纫芝自己有一份工作,不用看任何人脸色,这比什么都好。 而且林纫芝是大学学历,这可稀罕了,安排个轻松体面的活儿,别人也无可指摘。 第45章 她可比林纫芝强多了! 她就没想过对方会拒绝,这年头谁不想要一份铁饭碗呢? “嫂子,多谢您这么上心。只是我在家忙着刺绣,实在抽不开身。只能辜负您这份心意了。” 虽然很不好意思,林纫芝还是委婉拒绝。 李嫂子疑惑,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对方的托辞。 但林纫芝拒绝了肯定有她的顾虑,她再劝说反而是种负担。 所以李嫂子只是摆摆手,爽朗道:“这多大点事儿!往后有啥需要尽管开口,甭跟嫂子客气。” 林纫芝再三谢过后,送她们出门。 走到花镜前,一直沉默的罗雅琴轻声开口:“这些花儿高高低低的,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顺眼?我家种的就一窝蜂乱长。” 林纫芝诧异她突然提问,还是认真解释了。 “矮的靠前,高的错后,颜色也按冷暖分开。比如洋甘菊的白色和向日葵的黄色放一起,这样就不会打架。” 罗雅琴若有所思,向她道谢后就离开了。 周湛下班回来,林纫芝说起慰问一事,好奇多问了几句罗雅琴,男人给她介绍了对方身份。 林纫芝恍然大悟,难怪罗雅琴那么沉默寡言呢。 再多的就没了。 从某个方面来说,她是个自私的人。只关心自己在乎的,其他人的悲惨与她何干? —— 这边刘玉兰回到家,先去房间看孩子。 望着儿子睡着时的可爱模样,她想到了罗雅琴。 她对罗雅琴的感观很复杂。 1970年,她俩前后脚来到家属院。 那年她19岁,嫁给33岁的营长丈夫,对方21岁,嫁给37岁的团政委。 两人都是城里姑娘,长相好学历高,家里都是“老夫少妻”搭配。 所以总有好事者把她们放一起对比,而她是处于下风的那个。 刘玉兰只觉得无聊,她就是她,无需和任何人比较。 再说了当她不知道这些小心思吗? 无非是希望她们闹起来,她们好看笑话。如果能影响到两家男人的升职,那就更好了。 她才不如他们的意! 刘玉兰也不讨厌罗雅琴,甚至因为两人的共同点,对她很有好感。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罗雅琴资本家小姐的身份就被曝光了,对方身上的光环一夜消失。 军区风气还行,没人恶意针对她,但也没有人再接近她。 当然也不会再把她们两个放一起对比。 再后来,罗雅琴就陷入生育循环,一胎接一胎。 看到对方生孩子后跟变了个人似的,她是真被吓住了,和丈夫说晚几年再生。 婆婆当然很有意见,可她儿子都同意,谁管她同不同意。 直到去年,她终于下定决心备孕,很快有了现在的儿子。 而这时罗雅琴已经是第三胎了。 刘玉兰已经很久没看到罗雅琴了。想到今天的她,又想到她刚来时明艳大方的模样,刘玉兰十分唏嘘。 同时也有几分对她的鄙夷。 社会在进步,她却倒退回到封建旧社会,天天围着尿布奶瓶转。 说好听点是相夫教子,难听点就是社会的蛀虫! 午饭时,牛团长打量媳妇神色,“看到周团媳妇了?真有他们说得那么好看?” “确实没夸张。”刘玉兰抬起眼皮,“再好看也跟你没关系。” “那肯定啊,我媳妇也不差好吧!只是好奇你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牛团长了解自己媳妇,掐尖惯了。按他听到的消息,林纫芝是方方面面把她比下去了。 媳妇应该会气闷一段时间才对。所以他早早回家,想着好好安慰她。 听出男人的言外之意,刘玉兰在桌下踹了他一脚。 把她想成什么人了! 她虽然骄傲,但不自大。双方差距太大,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 她想着,以后被人说“长得没林纫芝漂亮”,何尝不是一种赞美呢? 毕竟那可是林纫芝啊! 而且她也不是全盘输,有一点她就比林纫芝强,那就是她有工作! 她现在在军区财务处当会计,是她参加考试自己争取来的,体面又轻松,不知道有多少军嫂羡慕。 林纫芝却拒绝了李嫂子的橄榄枝。 她有点失望,没想到对方也和罗雅琴一样自甘堕落,甘心当寄生虫。 外面都说周团多么疼媳妇,她嗤笑这些人天真。 新婚燕尔自然感情好,时间久了,手心向上的日子能好过? 没工作没收入,家庭地位能高到哪里去?哪天周湛变心了,林纫芝哭都没地儿哭。 在思想进步这方面,她可比林纫芝强多了! —— 罗雅琴到家时,一岁的小儿子还睡着。她谢过帮忙照看的邻居嫂子,又去找两个大的。 5岁的大女儿带着3岁的大儿子在玩。她摸摸她们的头,一个人回到房间,坐在镜子前发呆。 对面的女人不修边幅,眼神是掩饰不住的疲惫,耷拉着嘴角,满脸苦相。 罗雅琴头脑乱成一团,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如果说刘玉兰讶异的表情让她难堪,那么林纫芝的美好则是让她自惭形秽。 对方穿着棉布裙子,为她们介绍小院的一花一草。 比她容颜更吸引人的,是她闪闪发光的眼睛,满满都是对生活的热爱。 她也是21岁结的婚,父母下放前给自己匆匆安排了这门婚事。 然后…她的人生就失控了。 “妈妈该做饭了,爸爸要回来了。”是大女儿的声音。 “…诶这就来。” 饭桌上,罗雅琴打了几遍腹稿,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我要去工作。” 江德生抬头睨了她一眼,给两个孩子夹了肉,才不紧不慢反问。 “孩子怎么办?” 她沉默了。 “我的工资够养你们娘几个,咱家有条件让你享福,你干嘛非要去受那份罪呢?” 见媳妇还是没动摇,他下了剂猛药。 “现在形势敏感,你工作时万一说错话,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到时候我们全家都得遭殃!” 成分是女人最自卑的一点。 果然,罗雅琴脸上霎时一片惨白。 江德生有点不忍,拍拍她手背,安抚道:“听话琴琴,你好好在家待着,就是给咱家保平安。” 罗雅琴没再说什么,只机械地往嘴里塞饭,一口接一口。 第46章 茶叶蛋香飘十里 自家的菜还没长大,她这段时间都是跟程嫂子换,她家的菜多得吃不完。 需要多少什么时候要,直接去现摘,新鲜又方便。 但是肉和鱼就没办法了,她隔一两天就得出门采买,有时候周湛起得早就他去买。 国营菜扬上东西有限,有的还得排队抢。 一般军嫂们会去附近的向阳村买,这村子靠湖,运气好还能买到河鲜。 这是家属院公开的秘密,军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村里只接待熟面孔,林纫芝还没去过,程嫂子先带她熟悉熟悉,下次就可以自己来了。 她们的自行车刚在村口停下,大槐树下走出一个大娘,声音洪亮。 “哎哟我的乖侄女,老姑可算把你盼来了!走咱娘俩回家好好唠唠。” 程嫂子也热情地和对方攀谈,林纫芝牵着车头,耳朵悄悄竖起,拼命往脑子里塞这套话术。 一进家门,程嫂子便拉着林纫芝上前。 “大娘这次主要是我这妹子要换点东西。您放宽心,她也是军嫂,和咱都是自家人,知根知底的。”她边说边拍胸脯保证。 “军民一家人,帮衬着是应该的。这闺女合我眼缘,要换啥尽管说,大娘这儿有合适的都给你拿!” 大娘布满老茧的手一把攥住林纫芝的手腕,笑着让她坐下。 因为不允许买卖,所以大家口头上都说“换”,这样不留把柄。实际彼此心知肚明。 林纫芝笑着说:“大娘我主要是想换些鸭蛋鸡蛋,鸡蛋20个就够了,鸭蛋可以多些。其他的我也不太了解,要不您看着拿?” “诶成!我这就去搜罗。春妮出来招待!” 话没说完,人已经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被唤春泥的姑娘给她们一人倒了杯白水,腼腆地笑着,坐在一旁也不开口,只时不时偷偷瞟林纫芝。 还好有程嫂子在,她和对方聊得有来有往的,才让气氛没那么尴尬。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大娘挎着一只竹篮迈进家门。身后跟着一个男人,两手都提着沉甸甸的大竹篓。 他鞋底沾着泥,裤腿卷到小腿肚,显然是刚从田埂上赶回来。 “大妹子,等急了吧?”大娘把篮子往地上一搁,掀开盖在上头的蓝布,“瞧瞧,都是刚弄来的新鲜货!” 鸭蛋青壳上还沾着水珠,显然是今早新捡的。鸡蛋挨个码在稻草窝里,林纫芝仔细看了下,还好没沾着鸡屎。 大娘麻利地数出二十来个鸡蛋,又往林纫芝带来的布袋里塞鸭蛋,嘴里念叨:“鸭蛋可不好攒,村里现有的都在这了。” 男人给她们看竹篓里的货。 有个竹篓有刚摘的菱角,还带着水腥气。还有一小篓活河虾和几条鱼在底下蹦跶,溅出几点水星子。 另一个竹篓累着三只肥麻鸭,翅膀和嘴巴都用草绳捆了。 “这鸭子……”程嫂子眼睛发亮。 “自家塘里养的!”大娘一把拎起鸭子掂了掂,“炖汤最补,你们部队家属辛苦,该吃些好的!” 程嫂子满意地挑了只鸭子、两条鱼,还有些菱角和鸡蛋。 剩下的东西都被林纫芝包圆了。 看到她们全要了,大娘和男人咧开满口大白牙,这种大户多来几个就好了。 交易完毕,两人还热心帮着把竹篓固定在车后座。 她们骑远后,还能听到大娘飘来的声音:“侄女下次再来看老姑啊!” 到家门口,林纫芝买的多不好拿,程嫂子帮着送到厨房。 她今天被林纫芝的大手笔吓到了,第一次见买菜是用篓子装的。 转念一想,林妹子夫妻俩不用赡养父母,也没有孩子,家里还经常寄包裹补贴,那多花点钱在自己身上,也无可指责。 每个人的消费观不同,她一向不掺和别人家事。 所以无论她内心再怎么震惊,面上也只是笑吟吟地帮忙。 林纫芝将鸡蛋来回清洗了两遍,才放到锅里,冷水没过,煮了八分钟,捞出后再过一遍冷水,这样方便剥壳。 林纫芝先剥了一个尝尝,她咬了一口。 嗯火候适中,又观察蛋黄颜色是金黄发橙的,确实是正宗的土鸡蛋。 接下来便是重要的敲壳步骤。 想要在剥开时能看到瓷器碎裂般的图案,敲击的力度和手法就很重要。 林纫芝对每个鸡蛋采用不同的敲法。 有的是在蛋壳侧面轻轻一敲,勺背便划出好看的波浪形裂纹;有的在下半部分重敲,有的沿中线两侧斜向敲击。 她经手的每颗水煮蛋,裂纹都不一样,剥壳时会有开盲盒的惊喜。 敲完后便是调制卤汁了。 茶叶蛋好不好吃,最关键的就是卤汁的配比,可以说每家的卤汁都不同。 林纫芝依次往锅中放适量的老抽、生抽、花椒、冰糖、盐等调味料,接着便是陈皮、白芷、当归、小茴香、桂皮、八角、香叶等其他中药材。 茶叶蛋茶叶蛋,顾名思义,蛋重要,茶叶也很重要。 好茶叶泡出的茶汤清香、味浓,是茶叶蛋浓郁美味的灵魂。 林纫芝制作茶叶蛋,除了自家吃,主要是为了感谢李嫂子。 对方腾几个好岗位也是花了心思的,尽管她没用上,但得有所表示,不然会被人说不知礼数。 所以她用的是中档次的红茶,茶叶放在纱布口袋中,扎紧,丢进锅里和香料一起熬煮。 很快,厨房里充斥着香料特有的香味。 这时她再把鸡蛋放进卤汁中,小火煮上半小时就可以关火。 趁着这时间,林纫芝开始腌制咸鸭蛋,打算寄一些给两家父母,她和周湛早饭也可以吃。 现在比较传统的做法是黄泥腌制法,但林纫芝实在不喜欢裹泥浆,黏黏糊糊的下不去手。 她选择无泥版本的简易盐水法。 鸭蛋先前和鸡蛋一起洗干净了,林纫芝挨个擦干放入干净的瓦罐。 再倒入晾凉的盐水,盐水是用粗盐搅拌溶解的,水要完全淹没鸭蛋。 之后在罐口盖一块干净纱布,最后一步压上大石头防止蛋浮起。 然后就可以放置阴凉处,二十多天后取出一个尝尝咸淡。 在林纫芝兴致勃勃腌咸鸭蛋时,她们家的卤汁味已经香飘十里了,引得众人心思浮动。 第47章 特别的水墨画 正值饭点,大人小孩都闻到了。 有的小孩按耐不住,循着味道找过来。路过的人也四处张望,不知道是哪家在煮茶叶蛋。 几行人最后找到了林纫芝家门口,大家面面相觑。想到周团长的赫赫威名,他们顿时打起退堂鼓。 “我们又不做啥,就远远站着闻个味道,肯定没问题!” 有人开口后,大家想想也是这个理。味道实在太香了,于是又说服了自己。 还有人拿着碗来了,伴着香味,感觉自家饭都更有滋味了。 周湛远远就看到一群人围在自家门口,他以为有人欺负自家媳妇,快步冲过来。 走近看到的就是一群人蹲在墙角下,伸着鼻子拼命嗅,闭着眼睛一勺一勺往嘴里塞饭,满脸沉醉。 “他们这是…画饼充饥?” 程勇左看看右看看,才明白这群人是在干嘛。 确认媳妇没事,周湛放下心来,也没管那群人做法,他赶着回家找媳妇呢。 程勇一个回头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他摇摇头,自从结婚后,周湛下班跑得比兔子还快,走了也不说一声,见色忘友啊! “媳妇我回来啦!” 还未见到人影,周湛声音就先来了。 “怎么突然想做茶叶蛋了,远远就能闻到香味。” “李嫂子不是给我介绍工作嘛,我想着得感谢一下。今晚浸泡一夜就差不多了,明天就能送去。” “嗯,媳妇你做得很对。” “好啦你别抱着了,我都不好活动。” 周湛进门后就搂着她腰,走到哪跟到哪,每走一步都像是负重前行。 男人一向听媳妇话,见此只好松手,还不忘在林纫芝侧脸香了口。 林纫芝准备熬汤。 9月正值夏秋交替,天气由热转凉,周湛因高强度的训练,这时最容易疲劳和秋燥不适。 恰好今天买到了肥老鸭,她打算熬灵芝茯苓老鸭汤给他好好补补,这道汤有补气、润燥、强筋骨的功效。 用到的灵芝、茯苓和陈皮,包括清水,全都来自空间,是她提前拿出来的。 当然只有自家人能享受这个待遇,给外人的吃食她从不动用空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林纫芝发现男人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平时他回家后那个嘴就没停过,连他路上踢到一块石头都要拿来讲,现在安静得不正常。 她回头望去,看见周湛正盯着那锅茶叶蛋,喉咙不停滚动。 她觉得好笑,什么时候见他馋成这样。“想吃就吃呀,光看着能饱啊?” “可以吃吗,媳妇你不是说得泡一晚?” 男人眼睛瞬间发亮。 “只是浸泡久一点会更入味,泡两小时也够了。你舀几个出来,我们午饭尝尝看。” 菜齐后,周湛首先就冲茶叶蛋下手,待他三两下剥开蛋壳后,露出一丝惊讶。 蛋壳上的裂纹如山脉轮廓,茶色渗入形成深浅不一的墨色,蛋白的留白部分又好似云雾缭绕,构成了一幅远山叠嶂的山水画。 周湛惊喜地看向媳妇,好像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 “媳妇,这是怎么做到的?” “敲壳时搞得花样。你再剥一个看看?” 将手里的鸡蛋放到媳妇碗里,周湛迫不及待地又拿起一个。 这次的裂纹如挺拔的竹节,茶渍晕染出竹叶的婆娑姿态,配上棕褐色的蛋面,好一幅古典韵味的墨竹图。 周湛啧啧称奇,媳妇总是有很多奇妙的小巧思,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充满乐趣。 再好看的茶叶蛋也逃脱不了被吃的命运。 入口的瞬间,茶叶的清香、卤汁的咸香和谐得融为一体,咽下后还齿颊留香。 周湛眼睛越睁越大,和林纫芝的视线对上,她脸上是明晃晃的三个字“快夸我”。 他嘴巴被蛋黄塞满,只一个劲地狂竖大拇指。 和谐的吃完饭,又到了午觉时间。 临睡前,林纫芝想起什么,迷迷糊糊地交代男人,“你睡醒别忘了喝汤。” 等到周湛出门,差不多慢炖三小时,刚好可以喝。 “好,我记住了,安心睡吧。” 周湛给媳妇轻轻扇着扇子,秋老虎的威力让人烦躁,他心里却软成一滩水。 —— 第二天掀开锅盖,一阵浓郁的卤香味扑鼻而来,林纫芝深深地吸了一大口。 她真厉害啊,这么好吃的茶叶蛋居然是她做的。 她先往碗里舀了三个,往隔壁程嫂子家送去。 自从她来到这边,程嫂子帮了她不少忙,平时自家做了什么吃食也会拿点过来。 林纫芝做了好吃的,便也习惯和对方分享,关系就是在你来我往中越走越近的。 程嫂子看到她端着碗进门就开始摆手,她真的怕了林纫芝了。 明明她不是个爱贪小便宜的人,可对方就是有法子让她一次次收下那些吃食。 她送的都是腌雪菜、梅菜饼这类普通的,可对方回的价值得翻一番。 她也知道林妹子不是手松,他们家生活水平就这样。 果然这次送的是茶叶蛋,这年头饭桌上有鸡蛋都算作大菜,更别提送三个茶叶蛋了,茶叶酱油香料哪一样不是稀罕物? “康康还长身体呢,给他添个菜。我家锅还煮着东西,先走了哈。” 林纫芝实在不擅长这种推拉,放下碗赶紧跑了。 程嫂子无奈地看着对方身影,注意到儿子馋得口水都流下来了,笑骂道:“出息!洗洗手过来吃。” 康康快速得剥开蛋壳,“哇——” 蛋面上布满深深浅浅的褐色裂纹,简单几笔便是一幅极具韵味的水墨画。 “妈妈,原来鸡蛋上也能作画啊。林婶子真厉害!” 程嫂子被惊艳得语无伦次,“是…是啊,你婶子当然厉害,你可得记着她的好。” 康康大口咬了一口,世界都亮了! 他使劲跺了跺脚,怎么这么好吃,比松仁糖还好吃! 程嫂子也被香味馋得不行,自己也剥了一个,入口便是满口生香。 随着咀嚼,口腔的咸香茶香越发浓郁,就连她不喜欢的蛋黄,也一点都不噎人,越嚼越香。 母子俩视线对上,是如出一辙的震惊和陶醉。 等终于咽下最后一口蛋黄时,两人不自觉把目光投到最后一个鸡蛋。 程嫂子到底是大人,她咽了咽口水,把碗放到高处。 “不行,这个得留给你爸尝尝,不然我们娘俩能被他念到明年。” “…唉。” 康康也知道自家老爹的德行,强行收回视线。 脑袋里思考着,为什么别人家爸爸都是把东西留给孩子,他家爸爸却只会和自己抢吃的呢? 也不知道现在换个爹来不来得及。 第48章 70年代版的公务员考试 本来她是打算用过期报纸的,家里有一大沓。可是又担心卤汁会浸透敏感的报道,被人拿来做文章。 还是选择无字的纸张最安全。 这次她往纸篮子里舀了四个茶叶蛋,李师长夫妻俩一人两个。 看到她上门,李嫂子开心不已,“哎哟是小林啊,快进来快进来!” 林纫芝跨过门槛,嘴角含笑,“打扰嫂子了。我做了几个茶叶蛋,想着给您尝尝鲜。” 李嫂子眼睛一亮,目光落在林纫芝托着的粗纸篮上。 “昨天就听说有人做茶叶蛋给人香迷糊了,我还想着哪家军属手艺这么好,原来是小林你啊!” “嫂子您过奖了。”林纫芝将茶叶蛋递过去,“前些日子您为了我的工作那么上心,虽然最后没成,但这份心意我一直记着呢。” 李嫂子将粗纸篮放在茶几上,拉着林纫芝坐下。 “你手艺可不得了,这香味闻着就知道不一般。不过小林啊,你也太见外了,我把你当自家小辈照顾,可不就得多替你想想!” 林纫芝摇摇头,“嫂子话不是这么说的。您能主动帮我张罗工作,这份情谊比什么都珍贵。这茶叶蛋不值什么,就是一点心意。” 李嫂子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几分,她轻轻拍了拍林纫芝的手背。 “你这孩子,真会说话。难怪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投缘!唉要是其他人也像你这么明理就好了。” 话都说到这了,林纫芝也顺势问道:“嫂子,看您好像有心事,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嘛? 要是方便的话,就和我唠唠。我可能帮不上大忙,但陪您说说话,心里也能舒坦些。” “唉我这正为那几个工作岗位发愁呢。”李嫂子抖了抖手中的名单,苦笑道: “原先给你留的那些,现在倒成了香饽饽。现在人才稀缺,当初就是看你学历高,我特意和上面申请增设的。” “本来你用不上直接撤岗就行,可消息被人走漏了。现在倒好,谁都想往里塞关系户。” 李嫂子越说越生气:“这几个岗位要求多严苛啊。就拿法语翻译来说,没两把刷子真做不来。硬着头皮上,到时候出了问题,不是给国家添麻烦吗?” 林纫芝若有所思地看着李嫂子手上皱巴巴的名单,“嫂子,我倒有个想法…既然给谁都不合适,不如公开选拔?” 李嫂子眼睛一亮,随即又摇头:“你也知道这个要求高,要是一个都没考上,到时不好处理。” 李嫂子说得委婉,但林纫芝理解。 比起承认自己不行,质疑结果的公平性肯定更能让人接受。 她想到现代的公务员考试,凑近说道:“要不您再搜罗几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岗,和之前增设的一起,让大家竞争上岗。 面向所有军属,但一人只能报一个岗位,且不是每个人都能参加。组织部的人先资格审查,成分没问题的进入笔试。 笔试就考他们岗位的专业问题。划条及格线,前三名或者五名进入面试,考察实践能力和综合素质。 最后选出来的人还要政审,打听身边人对她的评价,可别让挑事精混进队伍。当然也得防止有人眼红说谎,明辨是非。 这样每个环节都在筛人,提前淘汰的人有意见,也会被进入后一个环节的人堵回去。 得到岗位的人无论能力还是品德都有保障。既公平,别人也挑不出刺。” 李嫂子猛地拍了下大腿:“就这么着!芝芝你这脑子咋这么灵光呢!要是有人不满,我就说这是响应上级‘能者上,平者让’的号召!” 林纫芝笑笑,可不是她脑子灵光,不过是汲取前人的智慧罢了。 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李嫂子心情很好。林纫芝走后,还兴奋得在房间走来走去。 李师长在家门口就听到媳妇的歌声,挑挑眉,“有什么喜事吗?” 他吸吸鼻子,“你做了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就你狗鼻子灵!喏,小林刚送来的茶叶蛋。”李嫂子下巴微抬。 李师长凑近细品,“这茶叶闻着不一般啊。” 他几下轻松剥开,顿时露出上面的写意画,整个鸡蛋宛如一个艺术品。 “嚯——” 李嫂子的感叹还没出口,画面瞬间缺了一大口。 她无语得看过去,只见到李师长一副舌头快要吞掉的表情。 “…真是牛嚼牡丹!”李嫂子扔了个白眼。 自己动手剥了一个,入目便是渔舟唱晚的景色,几笔勾勒出小舟的轮廓,波浪裂纹晕染出江波,蛋白的留白处都成了月光。 这画瞬间让茶叶蛋价值翻了几倍,李嫂子啧啧称奇。 “老李,你说芝芝咋这么优秀呢,院子拾掇得讲究,这吃个茶叶蛋也要作画。别人家是怎么培养孩子的啊?” 李师长把手中剩下的小半个茶叶蛋,蘸一蘸白菜叶上的汤汁,再吃到嘴里。 果然吸了卤汁的蛋黄,香味更加浓郁了,让人不舍得吞下。 听到媳妇的问话,他再不舍,也不得不咽下最后一口。 “你不看看林家、沈家、俞家是什么家族,他们几代人教养出来的闺女能差吗? 而且周湛眼光多高啊,他着急忙慌要娶的姑娘,那肯定是出类拔萃的。” 李嫂子也知道这个理,还是不住感叹:“这姑娘做事周全,虽说我帮忙也不图她啥,但她这样做,我心里就舒坦! 人家也不送贵重烟酒茶,几颗自己做的茶叶蛋,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想拒绝都没话说。 周家这一代有这样的女主人,至少还能保三代富贵。” 第49章 讨要卤料包 一家好女百家求,要不是林家近些年低调,门槛早被京市那群人踩烂了,恐怕也轮不到周湛。 “唉可惜咱家没这个福气。”李嫂子突然说了句。 “你在我这说说就算了,可别在儿媳面前说。”李师长提醒道。 “瞎我又不傻,这不是话赶话嘛。苗苗那事我也没怪她啊,是她自己钻了死胡同。” 提起孙女,李师长也沉默了。 不愿去想不开心的,李嫂子泡了两杯茶,转移话题:“这茶叶蛋还是得配茶,慢慢品才香。” “嘿你这是把我最后一点雨花茶都泡了?” “茶叶拿来喝才有价值,放着是会长金子啊?” 李嫂子见不得男人小气吧啦的样子,埋汰道。 她低头抿了口茶,立马感受到差距了。 “之前家里这茶喝着也觉得还不错,现在吃了小林的茶叶蛋,就觉得不对味了。” 李嫂子说完咂咂嘴,又细细品尝。 然后肯定地点头,确实没感觉错,两种茶叶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这回轮到李师长翻白眼了。 吃着他的茶叶,还嫌弃起来了,可把她能的! 可是家里是媳妇做主,他什么都不敢说。 —— 之后林纫芝出门买菜,总会有家属夸她家的饭菜香,倒没听到什么酸言酸语。 大家都挺友善的嘛,林纫芝心想。 又过了几天,今日头条换了。 后勤部贴了通知,多个岗位面向所有人公开招聘。 消息一出来,整个家属院都炸了。 因为放出来的岗位没有学历要求,只要通过考核就能立即上岗。 比起林纫芝做的茶叶蛋多好吃,还是打听考核的事更重要。 毕竟茶叶蛋是别人家的,工作有可能是自家的。 这天广播里响起声音,让念到名字的去拿信。林纫芝也在其中。 她签收后正准备回家,一个陌生大娘突然挡在她身前,上来就要挽她的手。 林纫芝不习惯和陌生人这么亲近,不着痕迹地挣脱。 “大娘您有事吗?” 看到林纫芝的动作,对方眉头一皱。 想起什么又换上一副笑脸,热络道:“害小林你咋这么客气,我是三团方团长的母亲,都是自家人。” 对方自报家门,原来是名声在外的方大娘。 程嫂子科普过不少她的奇葩事,林纫芝心中警报瞬间拉满。 “大娘您有事吗?”她又问了一次。 方大娘满脸堆笑,“我家金宝闻着你那茶叶蛋的香味,这几天死活不肯吃饭,非要吃你做的茶叶蛋不可! 我想着你把卤料包给我几个,我自己回家煮,省得麻烦你。” “……” 林纫芝又长见识了,真有人能理直气壮让陌生人做饭给她孙子吃的,还一副委屈坏了的样子。 这卤料包是她精心调配的秘方,光是里面的香料就花了不少钱和心思,方大娘张口就要几个,脸皮可真够厚的。 但对方语气还算温和,她太强硬就不占理了。 “大娘这不巧了嘛,我家的上次用完了。这样,我把需要的调味和香料报给你,你去供销社买就成。” 方大娘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她撇撇嘴,心里暗骂:这小蹄子,糊弄谁呢?当她没见过周团长大包小包往家拎东西的架势? 她要是舍得花钱,还用在这和一个小辈赔笑脸? “周团家的,做人可不能这么自私!我孙子才八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好意思看他馋成这样?” 方大娘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说着,她用力掐了一下金宝的胳膊。 金宝立刻会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躺在地上打起滚。 “我要吃茶叶蛋!我就要吃茶叶蛋!奶奶说了,不给我吃就是坏人!” 林纫芝也收起笑容,直视对方的眼睛,“大娘,我家的卤料包确实是用完了,我没必要骗你。 再说了,你都好意思占我一个小辈的便宜了,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孙子又不叫我奶。” 方大娘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她一把拉起在地上打滚的金宝,指着林纫芝的鼻子就骂: “嘿你个贱蹄子!你也配当我宝贝孙子的奶?我家金宝可是方家独苗,将来要考大学当干部的!吃你几个卤料包是看得起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引得更多人围了过来。 方大娘见状更来劲了。 “大家评评理啊!我这把年纪了,好声好气跟个小辈说话,她倒摆起架子来了! 他们家拔根汗毛都比我们腰粗,给几个卤料包怎么了?都住一个家属院,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吗?” 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一阵嘘声。 牛大娘不赞同道:“方大娘,你这一会儿说孩子可怜,一会儿说自己年纪大,一会儿又说人家条件好,合着怎么都是你有理?林同志又不欠你的!” 方大娘被噎得脸色发青,心思一转当即一屁股坐在大院门口的水泥墩上,拍着大腿就嚎。 “没天理啊!我儿子在前面保家卫国,可怜我孙子连口茶叶蛋都吃不起,这是要逼死我们祖孙啊!” 金宝突然扑上来扯林纫芝的挎包带子,还想趁机踢她:“给我!我爸爸是团长!你们都得听我的话!”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都变了。 周湛一进家属院就看到这一幕,冲过来一把拎起金宝,“光天化日就敢强抢东西、仗势欺人,方团长就是这么教育孩子的?” 要不是自己及时赶到,还不知道媳妇会怎样呢。 一想到这个,男人太阳穴突突直跳,神情也愈发凶狠,吓得金宝哇哇大哭。 方大娘立刻扑上来抢孩子:“周湛你放手!小孩子懂什么!” 她抱过金宝,见他哭得快撅过去,又气又急:“我宝贝孙子要是吓出个好歹,我就跟你没完!” 周湛脸色铁青,死死盯着金宝,语气冷得彻骨。 “哭,尽情哭!你哭得真好听,正好我爱听。一会儿要是不哭了,我也要打哭你。” 本来看得解气的众人,听到这里顿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可见说话的是周湛,哦那没事了。 周团长脾气差是出了名的,他还护犊子,对手下的兵非常护短。 对他的新婚小妻子更不用提,那是肉眼可见得含在嘴里。 你非得戳人家心尖尖,那不是活该吗! 第50章 方强上门 谢过帮忙说话的牛大娘,林纫芝两人也走了。 回到家,林纫芝立即笑出声,她刚刚差点就没忍住。 知道周湛在外脾气不好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 这个男人说话是真绝啊,不分男女老幼,嘴巴跟抹了毒似的。 不过她更喜欢了! 或者说,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来自爱人的偏爱和区别对待吧? 林纫芝笑够了,拉着周湛给自己揉肚子,“你以后不会也这么对我们孩子吧?” 周湛沉吟片刻,肯定答道:“那不会,我舍不得。” “你今天那凶脸可不像喜欢小孩的样子。”她表示怀疑。 周湛皱眉,“那是他欠揍!我…确实不太喜欢小孩。” 他连忙补充,“但我们的宝宝不一样。他肯定是个乖崽崽,我疼都来不及呢,哪舍得揍。” “…他不乖你就要揍吗?”林纫芝皱眉,棍棒教育可不行。 “我…我和他讲道理!” “…行吧。不过我们说好的,我下半年要搞事业,孩子最快也得明年。”她重申一遍。 “媳妇我都听你的。” 周湛没意见,怀胎十月的是媳妇,那要不要生孩子、什么时候生,当然也由对方自己决定。 林纫芝最满意的就是他这点,周湛永远把自己放在首位,尊重她的所有决定。 她当初没选错人,眼光真好! 晚上做完一系列保养工作,林纫芝才打开傍晚领取的信件。 是沪市友谊商店寄来的《创汇收入及分成确认书》。 上面注明作品名称、创汇金额、分成比例、折算人民币金额,并加盖了友谊商店和沪市工艺美术进出口公司的公章。 75年美元和人民币的官方汇率是1:1.85,结汇过程没有手续费。 12380美元的一半,折算为人民币是11451.5元。 伯母还附带了张纸条,和她说安娜夫人的申请没通过。 林纫芝倒不失望,早就猜到的事。 另一份是华国银行沪市分行出具的《外汇结汇凭证》复印件,证明外汇已强制结汇为人民币。 这时期外汇管制严格,个人或单位不可直接持有美元,必须通过华国银行结汇。 这份凭证便能证实这笔钱的合法性。 过段时间就有一笔不菲财富入账,林纫芝心情甚好,对于周湛提出的“庆祝活动”也欣然答应。 不趁火打劫就不是周湛了,他哄着媳妇尝试了几个高难度姿势。 林纫芝柔韧好又配合,两人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 周湛第一次后悔当初不该交钱交得那么彻底。 早知道媳妇喜欢收钱,他每隔几天给一笔,不就能拥有好多份快乐了嘛! —— 晚饭后,林纫芝和周湛在葡萄架下乘凉。 九月中旬,院子里的桂花树开始飘香,晚风吹过,夹杂着紫茉莉的淡淡清香。 两人沉浸在惬意的氛围里,不说话也觉得很美好。 温馨时刻没持续多久,就被不速之客打破。 方团长昨天下班,遇到的人无不是对着他指指点点。 他一看过去,他们又说起别的话题。几次下来,傻子都知道这里面有事。 他一进家门,老娘就扑上来哭天喊地,怒骂周湛这个天杀的,把金宝吓哭不说,竟还敢打孩子。 听到这,方强眉头紧锁,心中不满。 周湛敢肆无忌惮欺负金宝,本质还不是看不起他这个当爹的? 他本就对周湛颇有微词,他40多岁才爬到团长位置,这还是他一年前出任务九死一生换来的。 而周湛一个毛头小子却跟他平起平坐,这让他怎能平衡! 金宝说的话是有点不合适,可周湛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他媳妇不是没事吗? 方强心想,他儿子动手被拦住,周湛也骂哭他儿子了,这事就抵了。 他也没骂金宝,甚至还有点解气。 只是让儿子不要在外说这些话。这事到这就翻页了。 谁承想第二天就被江政委叫去,狠狠骂了他一顿,怒斥他家风不正,儿子小小年纪就仗势欺人,和军阀兵痞有什么不同! 对方是自己上级,方强再不满也只能忍气吞声。 最后江政委说,他纵容家属不当言行造成不良影响,念在初次且未造成严重后果,给他记警告处分。 这下方强是真慌了,警告处分可是会记入档案的,以后晋升评优都受影响。 “政委,这只是一件小事,何至于此啊?” 江政委怒目圆睁,桌子拍得震天响。 “小事?你一个团长居然把特权主义当做小事!好啊方强,我原以为你只是不会教育孩子,没想到你是个人思想也有问题啊!” 方强以为这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的一句话,可背后折射的是大人的思想错轨。 言传身教,孩子就是家长的镜子。 又赶上军队整顿阶段,首长对军纪要求极为严格。上面想拿这件事树典型,把此类“特权行为”定性为“资产阶级作风”。 如果升级为政治问题,方强甚至会面临转业或提前退役。 在会议探讨时,江德生想着方强走到今天也不容易,不忍心对方多年打拼被孩子毁了,替他向上面说了很多好话,才把处理结果降为警告处分。 现在江德生只觉自己一番心血都喂了狗! 难怪金宝小小年纪就会摆官架子,根子在哪?在家长! 方强升团长没满一年,这么快就脱离群众队伍,被特权思想腐蚀了。 看对方还是一脸不服的表情,江德生不愿多说,摆手让他出去。 方强思想苗头不对,再不警醒迟早出大问题。 他得离对方远点,免得日后被拖累。 更何况江德生平生最恨忘本的人,对对方已经仁至义尽。 方强回去越琢磨越不对,这次部队的处罚实在太重。 可罚都罚了,他再不平也无济于事,还不如认错到底,做足知错就改的架势。 所以他才带着金宝一起,亲自上门道歉。 第51章 出人意料的进面名单 “周团长林同志,我家金宝年幼无知,冒犯到你们了。可错就是错,我绝不能让他一错再错,今天特意带他来道歉。希望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他计较。” 见到方团长的面相,林纫芝就觉得不舒服。对方一番话下来,更是倒尽胃口。 她懒得开口,交给周湛应付。 周湛挑挑眉,小样,和老子来这套是吧? “方团长是吧,我昨天也是为了孩子好。身为军人,我有义务把长歪的树苗给掰正了。身为你的战友,我有责任提点你两句。 你家孩子问题真的很严重,你一定得重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和家里大人有样学样呢,你觉得呢?” 方强:我觉得…我觉得你说话像放屁! 可众目睽睽之下,周围几家人还有散步遛弯的都看着,他如果不撇清自己,还不知道会被怎么议论。 方强咬紧牙关,狠狠心一把拉过金宝,“啪啪”几下就往屁股招呼。 力度之大,旁观的人都听到了,金宝的哭声更是震天响。 他无视儿子的哭嚎,只讪笑道:“平时孩子都是他妈在带,我一心忙工作没想到后院起火。周团你说得对,往后我一定严加管教,非得把他这性子掰过来!” 周湛见他大庭广众之下就打孩子,这是想把他们家放在火架上烤? 他嗤笑,“行了,怎么说也是你的亲生儿子,要打要骂都回自家去。在我家门口就动手,别孩子不懂事又把我们夫妻当恶人了。道歉我们收到了,没事就回吧。” 说完也不等方强反应,直接关门闭客。 被一再漠视,方强握紧拳头,手臂上青筋暴起。 心里恨得牙痒痒,表面也只能对围观人赔笑。 方强的到来没有影响林纫芝两人心情。她在工作室给周湛量尺寸,打算给他做几件衣服。 男人因为部队管得严,常年待军区,没怎么买衣服。 军装确实好看,周湛上身很有型,可看久了也会审美疲劳。 林纫芝实在不想一年到头就只能看着这身军装来回晃,便说要给他添置衣物。 可周湛嫌浪费钱,买了也不穿几次,还不如给媳妇多买两条裙子。 没办法,林纫芝只好亲自出手,捡起老本行,给他设计了几套日常便服。 这下男人也不推三阻四了,积极得不得了,每天都要问进度。 这不又催着自己测量数据了。 不得不说,周湛身材是真好,几个数据看得她脸红不已,难怪能让她欲罢不能呢。 方强后来又自掏腰包买了一大包水果硬糖,让金宝拿去分给其他孩子。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看在孩子的份上,渐渐的大家也不再提起这事。 总算是糊弄过去了,方强松了口气。 “这得花多少钱啊,这糖留给金宝吃多好,那群人哪配吃这种好东西?”方大娘心疼得直抽抽。 方强斜睨了一眼自家娘,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眼里只看得到这一亩三分地,却不知有舍才有得。 只要能平息舆论,花再多钱都值得! 但这是养大他的老娘,他不好多说。 方强转向媳妇,没好气道:“你在家就干点家务,连个孩子也管不住。再来一次,我这位置就到头了!” 方嫂子可不惯着他,直接撅回去,“你妈把孩子看得跟眼珠子一样,我哪有资格管啊?” 方大娘当即不乐意了,“你个不下蛋的阴阳怪气啥呢!你就是个丧门星,自从你进门我们方家就没几件事是顺的。你给我离金宝远点,我好好的乖孙可不能沾上你的霉运。” 方强也怀疑地看过来,方嫂子翻了个大白眼,自顾自走了。 她懒得理这对奇葩母子,还不如去给女儿做好吃的。 他们方家重男轻女,她更得多疼女儿一点。 媳妇不配合,方强只能嘱咐老娘,“娘你真得好好管教金宝了。如果你想我们全家回乡下种地,你就继续作!” 他知道他再怎么讲道理,他娘都听不进。可方大娘最看重他的前途,一拿捏一个准。 果然,方大娘立马怕了,“强子,你别蒙娘,真有这么严重?” 方强不容置疑地点头。 “那、那我让金宝不瞎咧咧了,要说也…也等回村再说!” 方大娘确实看重大儿子的前程,自从强子当上团长,连公社书记逢年过节都得来看望她,她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一切! 又过了两天,招工考核结果公布。 技术岗位和先前李嫂子预想的一样,笔试及格线就没几个人达到。 想想也是,真有本事的军属早被组织吸收了。 军区人才缺口大,要不李嫂子也不会着急给林纫芝安排工作,一方面也是想给组织分忧,一举两得。 唯一一个考核通过的是一位新来的军属,她绘画很有天赋,自学成才,立马被宣传部要了。 李嫂子后来搜罗的几个普通岗位因要求不高,好几个军嫂考上了。 其中有个名字出人意料:许慧芳当选托儿所的故事员。 顾名思义,这个职位工作内容就是给托儿所的小朋友讲故事。 听起来很简单,故事谁不会讲?当初报名人数最多的就是这个岗位。 可笔试内容就给了她们一个下马威。 题目不仅涉及各地特色,还得自创一个有教育意义的小故事。 前者要求应聘者的知识面要广,开阔孩子们视野。 后者要求应聘者灵机应变,能应对小孩子的各种奇思妙想。 从自创故事所传达的思想也能看出答题者的品性,毕竟孩子是白纸,可不能让道德败坏的人毁了。 总之在笔试这关就刷下不少人。 得知许慧芳进入面试,大家都很诧异,谁不知道她初中都没读完? 但众人也没放心上,想着她下一关必定被刷。 毕竟人不可能永远运气好,她又不是周湛。 第52章 扶妹魔许文强 许慧芳之前名声确实不好,可他们不是军人就是教育工作者,不会因为流言蜚语就对她戴有色眼镜,一切按流程来。 许慧芳也确实给了他们一个惊喜,和传闻完全不符。 相反,她自信大方、逻辑清晰、有主见、心理素质过硬。 实践部分的主考官则是托儿所的小朋友们。 这个还是林纫芝提议的。 她和李嫂子说,故事员主要是面向小朋友的,他们喜欢最重要。有时候大人选出来的老师,小孩子不一定喜欢。 李嫂子一听是这个理,她就完全不懂她家苗苗心里在想什么。 流程很简单:每个应聘者轮流上台讲一个故事,可以用提供的道具。最后由小朋友来打分,喜欢哪个人就在她们背后放一朵小红花。 小朋友是最天真单纯的,他们不会顾忌太多,对谁有好感、谁故事讲得好,那就把花花送给谁。 许慧芳凭借她绘声绘色的表演,几乎拿到所有小红花。 剩下几人也不是不喜欢她,只是应聘者中还有他们的妈妈或姨妈姑姑。 结果公示后引起轩然大波,他们原本是打算看完就去嘲笑许慧芳的。 可就这么一个没文化的人,居然把她们这群初中甚至高中学历的比下去了。 想质疑也开不了口,回家一问,好嘛她们孩子也投了对方。 自家小孩都喜欢,想必确实有她的过人之处。又没有深仇大恨,众人也没抓着不放。 林纫芝也听说了这事,仔细一想觉得在情理之中。 从上次接触就能看出来,许慧芳是单线条生物,想要什么就光明正大去争取,直来直往。 可能有时会剑走偏锋,但确实没什么复杂心思。 这样一个人受小朋友喜欢,一点儿都不奇怪。林纫芝想,他们应该很容易理解双方思维。 对方现在有了工作,靠自己也能留在家属院了。 林纫芝挺佩服她的敢想敢干,但也就这样了,她再大度也不可能对一个觊觎自己丈夫的女人毫无芥蒂。 随着名单公示,林纫芝跟着松了口气。 这下不用担心几个岗位牵扯到自个了,却没想后面还有她的事呢。 —— 这边许慧芳兴奋地冲回家,急着和嫂嫂报喜。 陈敏和小姑子再三确认,得知消息属实时,简直喜极而泣。 当初组织安排相亲,许文强是所有人中条件最差的。 他不像妹妹遗传了母亲的美貌,而是长相普通,性子沉闷无趣。 即使对方是营长,也不在陈敏考虑范围内。 但家教不允许她随意放人鸽子,她还是去了。 刚坐下,许文强第一句话就是:“陈同志,有件事我得事先说明。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我肯定是要帮扶我妹妹的。如果你能接受,我们再往下谈。” “……” 听过扶弟魔、妈宝男,还第一次见扶妹魔。 有点新奇,再看看! 打听后才了解,兄妹俩的亲娘去世不到三个月,后妈就进门了。 对方面甜心苦,逐渐把亲爹的心笼络了。 等到小弟弟出生,他们的日子愈加不好过,每天干最多的活,吃最少的饭。 后来后妈又说家里穷,没能力负担三个孩子学费,让他们懂点事,为家里想想。 许慧芳把读书机会让给了哥哥,倒也不是全然无私,只是哥哥成绩比她好,更有希望考上高中。 她自己辍学包揽了全家的家务活,有时还得下地干活、帮忙带小弟弟,因为后妈又怀孕了。 无数次坚持不下去时,想到正在读高中的哥哥,许慧芳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哥哥虽然沉默寡言,却是个心善的。 有次救了一个落水小孩,送对方去医院后便急着回校,还是人家父母找上门来。 为了报恩,对方给了一个当兵名额,许文强没拒绝。 一来这是人家自愿给的,想以此买断救命之恩,他不收别人还担心他所求甚大呢。二来他确实需要,有底气才有骨气,他什么都没有。 和许慧芳商量后,又有村长的暗中帮忙,兄妹俩快速办理手续,一切尘埃落定了才告诉家里人。 许父和后妈当然生气。许父是觉得大家长权威被挑衅了,后妈则是怕继子脱离掌控。 可再气也改变不了结果。 许文强临走前给许父画大饼,让他好好待妹妹,以后他发达少不了他好处。要是他没做到,给他名额的贵人会盯着他的。 后面那句当然是谎话,但是震慑一个乡下农民也够了,这年头少有不怕当官的。 进入部队,许文强非常刻苦,拼命地做任务立军功,想早点带妹妹脱离苦海。 因为他有高中学历,在同等条件下,他成为了营长,进入他最崇拜的周团长带领的一团。 他出息了,妹妹在老家的日子越来越好过。可他还是想让妹妹走出村子,离他近些,嫁个知根知底的,这样他也放心。 妹妹不是直系家属,无法随军。他只好不断写信警告许父不能随意安排妹妹婚事,到时给他找个军官女婿,让他在村子里更有脸面。 许父是利益至上的人,和他谈感情没用。果然他听进去了,不允许后妈拿捏许慧芳婚事。 等陈敏一怀孕,他立马写信让妹妹提前准备,等时间差不多了,他会给她寄钱寄火车票。让许慧芳什么都不要带,趁人不备赶紧来军区。 家里那两口子妄图通过掌控妹妹来威胁他,不可能轻易放许慧芳离开,他们如何谨慎都不为过。 许慧芳来到家属院,就看上了周湛。 许文强想着周团也没对象,妹妹努力争取一回也行,不成就早点放弃,总好过不敢开口念念不忘要好。 前段时间他出任务,回来听媳妇说许父病危,许慧芳留下一封信就赶回去了。 他又气又急,既气妹妹不和他们商量就擅自行动,又想她对许父始终心存念想,让她死心也好。 可他也怕之前妹妹不告而别,许父怕是不会再轻易放她离开。更别提还有个后妈在旁边撺掇使坏。 可他如何也想不到,许父会狠毒到把亲生女儿卖给五十多岁的鳏夫,明知对方已经打死三任妻子的情况下! 要不是许慧芳留了心眼,他们的谋划就得逞了! 听完兄妹俩相依为命的过往,陈敏能够理解许文强想帮扶妹妹的心。 也是因为这点,她下定决心和他试试。 在她看来,一个有勇有谋的男人,未来前途不必多说;同时,许文强还有情有义,这样的人大概率对妻子儿女也差不到哪去。 第53章 流言四起 长相普通也没……还是有点问题的。 陈敏一开始确实不能接受,可后面越琢磨越觉得这是个优点。 这说明他长得安全啊,得减少多少莺莺燕燕! 而且晚上灯一关,好不好看不都一个样。 男人嘛,能用就行。 作为一个军医院护士,陈敏当然有想过未来孩子的长相问题。 万一…她是说万一不幸跳过貌美的妈妈和姑姑,遗传了爸爸,那…… 那也确实没办法。 只能怪他自己不会长,眼睛都没睁开呢就瞎了,尽挑丑的遗传。 她这个当妈的不嫌弃就不错了,别想怪到她头上,这个锅她不背! 她为他挑了个事业有成的军官父亲,身为她的孩子已经超越无数同龄人了,人可不能既要又要还要。 她就是知足常乐,看中了许文强的责任心和前程,就不会再埋怨别的。 无论是对方的拖后腿亲爹后妈,还是可能要自家扶持一辈子的妹妹,陈敏都全盘接受。 但真实情况比陈敏想得要好。 除了每月10元养老钱,许文强其余工资都上交给她。 无论许父怎么闹,许文强都不理会。 他也不怕对方来军区举报他不孝,他们兄妹从小到大过得什么日子,村里人都知道。 他们村养老钱一个月5元就差不多了,他还给多了呢! 至于外面人骂小姑子不知检点,追着男人跑不要脸,陈敏更不在意。 她自己就是个清醒的,不觉得许慧芳为自己争取怎么了,不偷不抢没碍着任何人。 再说了,谁不想过好日子啊?小姑子至少心思坦荡。 周团长结婚后,她也提醒许慧芳得放弃了。小姑子不是很听话嘛,她就说芳芳是个好孩子。 陈敏心疼她摊上这种丧天良父亲,打定主意不能再让对方回那个吃人的家。托身边人留意有没有要卖工作的,她再贵都要买。 天无绝人之路,许慧芳竟自己考上了托儿所故事员! “小时候没饭吃,我给会计家孙子讲三个故事就能得到一碗面糊,讲五个就能有个野菜窝窝头。没想到找工作还能用上!” 许慧芳语气带着几分庆幸,陈敏听着却心酸不已。 “诶嫂嫂你别哭啊,我听说坐月子不能流泪的。” “好我不哭。我们芳芳找到工作了,这下我和文强都放心了。”陈敏擦干眼泪,笑着道。 “嘿嘿嫂嫂我马上就有工资啦,好像有30多,以后每月我都给你10元。” 陈敏吓了一跳,小姑子还是一如既往地缺心眼。 “你这说得啥话。你是文强的妹妹,我也把你当自家妹子看,这不是寒我心吗?” 许慧芳却坚持,“嫂嫂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亲兄弟都要明算账呢。这终究是你和哥哥的小家,你愿意接纳我是你心善。 我也不能让你们难做,等我侄女再大点,家里用钱的机会还多着。我每月交点家用是应该的。” 陈敏欣慰之情溢于言表,她的同事理解不了她为何对小姑子掏心掏肺,可感情都是相互的啊。 “那也不用10元,每月给5元就成。再多我就翻脸了!” 看许慧芳还要说什么,陈敏语气加重。 小姑子没有父母帮扶,嫁妆虽说有她和文强帮着准备,可女人还是得多点存款,以备不时之需。 接下来的日子许慧芳一直很快乐,可以自食其力,不再吸哥哥嫂嫂的血。工作内容是她擅长的,同事们也好相处。 更主要的是,她和小朋友们打成一片,每天都玩得很开心。 以前没人愿意搭理她,她一个朋友都没有,现在她有好多个好朋友。 年纪是小了点,可没人规定大人小孩不能是好朋友呀。 这天她和好朋友约定好明天见,哼着歌往家赶,得早点回去炖鸡汤,好给嫂嫂补补。 在被方大娘堵住时,好心情戛然而止,她心里暗骂:贼老天就是看不得她太顺! “哼!有些人真以为自己多有本事呢?整天在那摇头晃脑显摆!” 方大娘浑浊的眼珠上下打量,佝偻的背随着冷笑剧烈起伏。 “也不撒泡尿照照,要不是林纫芝看不上的剩儿,哪轮得到她来捡漏?还美滋滋当宝贝呢,也不嫌寒碜!” 许慧芳心脏骤紧,笑容也消失了,“方大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瞎说!没证据的事就是造谣!” 再三被小辈骑到头上,方大娘恼羞成怒,“谁、谁瞎说了!是我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这个招工考试就是领导为她林纫芝量身打造的!” 听到对方的话,许慧芳松了口气,没证据就没事。 “捕风捉影的事,方大娘我劝你还是别再说了,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她又警告了几句才走,想着方大娘多少会顾忌下自己儿子。 许慧芳猜对了,却不知道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人是没有理智的。 方大娘确实只远远看到林纫芝往小楼那边去,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 可没过两天就传出公开招聘的事,她才不信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林纫芝没参加考核。可这不重要,别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本来方大娘没打算做什么,毕竟周湛怎么说也是个团长,林纫芝家也不一般。 其中还可能牵扯到小楼那边的高层干部,到时候连累自家儿子就不好了。 她如此为林纫芝着想,换来的却是对方连几包卤料包都舍不得给! 甚至恩将仇报,害强子被记警告处分! 既然好人没好报,那可就怨不得她了。她非得给林纫芝一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得罪她是什么下扬! 在方大娘推波助澜下,很快家属院就有些风言风语。 大家都在传此次考试是为林纫芝准备的。他们一窝蜂争抢的工作,不过是人家不要的破烂货。 林纫芝本就备受关注,又涉及自身利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第54章 风波平息 她找程嫂子打听才知道,那几人都是这次拿到工作的军嫂。 联想到最近的谣言,林纫芝就清楚她们的想法了。 一方面是觉得自己视若珍宝的却被别人弃如敝履,脸上挂不住。 另一方面是担心她改变主意,会和她们抢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妹子你别多想,指不定是谁嫉妒你,给你添堵来着。谣言止于智者,很快就会过去的。” 程嫂子怕她想不开,忙不迭地安慰。 林纫芝不认同她的话,但也收下她的好意。 她从不信什么清者自清、谣言止于智者,那不过是懦弱者的无力挽尊。 说这话的人总把自己当‘智者’,可现实里哪有那么多“智者”?要真有的话,哪来的那么多以死明志的冤魂? 如果“智者”真能拦住谣言,这世上怎还会有“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这句话说白了,就是让受害者闭嘴、纵容造谣者,同时将责任转嫁给听到谣言的人。 要求弱势群体是“智者”,何尝不是一种傲慢呢? 林纫芝不会让别人来决定自己清白与否,她只相信事在人为! 所以她第一时间就找到李嫂子了解谣言传播范围,罗列出众人质疑的点,并和李嫂子说清楚如何逐一攻破。 这事关部队的公信力,李嫂子也很重视。她把林纫芝说的一一记下,保证一定会尽快找出造谣者。 让林纫芝没想到的是,许慧芳居然找上门来。 “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 许慧芳放下茶杯,直视林纫芝的眼睛真诚感谢。 “这是你凭自身能力考上的,和我没什么关系。”林纫芝忙摆手,可不敢担这句谢。 “我都明白的。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这些岗位。纵使我再有能力,也轮不到我去当故事员。” 其实招人通知刚出来时,许慧芳就觉得奇怪。 她在老家想寻谋份工作,经常往县城跑。可每次都碰一鼻子灰,打击多了,她对这一套儿也是门清。 哪有招工考试不要求学历的呀,而且这些岗位以前什么时候公开招聘过? 招工启事贴没两分钟就立马揭下才是常态。 军区情况好很多,可再怎么一视同仁,团长师长的家属就是有优先选择权。 有些部门一旦缺人,内部人员直接推荐自家人,消息根本不会流传出来。 只要能上手,大家谁不是军属,上级领导也不会计较太多。 所以许慧芳早就知道这事不简单,可对她是有利的,这就够了。 方大娘一提到林纫芝,她仿佛被惊雷击中,脑子瞬间清明。 她把所有事情串在一起,终于理清楚了。 领导应该确实有为林纫芝提供工作,甚至是量身定制的岗位。 但她也清楚,无论是能走到上面的领导,还是干部家庭出身的林纫芝,他们这类人有个共同点。 就是极其爱惜羽毛,做事滴水不漏,不会给别人留挑刺的口子。 因此许慧芳认为不是大家以为的以权谋私,而是基于对方能力卖个好,他们是利益共同体。 选择的工作应该也不是一般人能胜任的。 果然,通知上的几个技术岗证实了她的猜想。 法语翻译、军校法语教员、军医院中药研究员、宣传画创作员…这些哪一个不是稀缺技能? 普通家庭的孩子,别说学习了,想接触都没门路,有门路的也负担不起。 不过既然对外招聘了,说明林纫芝一开始就拒绝了。 中间应该是哪里出了差错,导致在明知不太可能有人满足条件的情况下,上面还是迫不得已放出消息。 至于其他几个没啥技术含量的,许慧芳觉得也和林纫芝有关。 毕竟在领导看来这些活简单,谁做不是做,内部推荐还能收拢人心。 林纫芝的动机,许慧芳大致揣测过。 凭对方的谨慎,不外乎是觉得雁过留声,防止内部人为了争夺技术岗“各显神通”时攀扯到她头上,干脆增多几个普通岗当烟雾弹。 把整个家属院的人一起拉进来,把水搅得更浑浊。 包括后面新颖的考核形式,全都是为了转移焦点。 林纫芝说许慧芳上岗故事员和她没什么关系,这话从某个方面来说也没错。 她提建议的初衷是想把自己从中摘干净,最终谁能得到工作只是顺带的。 但许慧芳本人作为利益既得者,真切因她的无心之举得到想要的。她只知道要不是有林纫芝,她连参加考核的机会都没有。 不,应该说她连招聘故事员的消息都收不到。 所以她无论如何都得来亲自道谢,不然心里总记挂着。 林纫芝挺意外许慧芳的通透。 她觉得真的不能小看任何人,哪怕对方只是小学学历,可在某些事上也敏锐得可怕。 她想,许慧芳这姑娘最后有再大的成就她都不会奇怪的。 突然,许慧芳站起身特别郑重地鞠了一躬,“还有就是…对不起!第一次见面说的胡话希望你别介意。” 林纫芝吓得跟着起身。 “话说出来,我这心就舒坦了。不打扰你了,我哥哥嫂嫂等我吃饭呢。” 许慧芳笑着说完就转身离开,走没几步好像想起什么,她又原路返回。 林纫芝看着她站那里犹豫半天,半晌挤出一句:“林同志你哪哪都好,就是眼神不太好。周湛他…” 话说一半她仿佛见了鬼,扔下一句告别话拔腿就跑。 周湛望着迅速不见的人影,心中警铃大响,大步上前,“媳妇,许慧芳她又来挑拨我们夫妻感情了?!” 林纫芝被他如临大敌的表现逗乐了,“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你就出来了。” 周湛顿时呼出大口气。 还好还好,他就说他怎么在书房莫名其妙打了几个喷嚏。 很快军区后勤部发布声明。 强调林纫芝大学就读的是丝绸美术设计专业,与这批公开招聘的岗位并不对口。林纫芝本人也未参加此次招工。 “为林纫芝量身打造考核”“工作都是林纫芝看不上的”等均是不实谣言。 组织多方调查取证,已查明造谣者是方大娘。对方因私人恩怨怀恨在心,故意制造谣言报复林纫芝。 后勤部在最后呼吁所有人: “同志们!作为光荣的解放军家属,我们更应牢记伟人‘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的教导,自觉做到不信谣、不传谣,以‘三八作风’要求自己。凡遇不明消息,务必通过组织渠道核实反映,坚决与一切破坏军民团结的言行作斗争!” 对于这一声明,大家总体上是接受的。 一扬风波就这样迅速平息,从造谣到澄清不到三天。 林纫芝只要明面上官方背书自己的清白就够了,再多的也苛求不来,她清楚不可能所有人都信服。 事实也是如此。 对于这次事件,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第55章 创汇到账引惊呼 有人后知后觉,原来林纫芝还是大学生呢,可真低调。 她想要一份工作还不简单嘛,开个口各个部门可不得抢着要她,确实没必要多此一举。 大部分人还是识时务的。 得到工作的人相信声明,是因为明确林纫芝没有争抢的意思,她们自然没必要抓着不放,拿到手的才是真的。 其他人相信,是因为无论怎样也轮不到他们,和林纫芝没利益冲突。 更何况就算谣言是真的又怎样? 林纫芝在这种情况都能全身而退,证明她不仅背景深不可测,本人也不是个简单的。 这种人即使不能交好,也不能得罪。 当然,即使世界末日了,世上也少不了几个自以为是的“聪明人”。 他们捂紧耳朵,只相信自己的“真理”,他们坚信这是上面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毕竟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拒绝工作呢?一定是被人提前发现奸谋才没得逞! 不过后面发生的一件事,证实了声明说的都是真实的。 方家。 自从声明出来后,方强成天在家冷着脸,面色阴沉可怖。 方嫂子怕女儿被迁怒,让她躲回房。 自己留在客厅,想看看这对母子接下来唱什么戏。 “娘,我不都让你别搞事了,你非要我把工作折腾没才满意是吧?” 室内静得能听见男人的粗气声,这一开口仿佛寺庙的钟声,突然直撞心间。 方大娘也被军区的点名道姓吓到了,声音哽咽,佝偻着背慢慢凑近。 “强子啊,娘就是一时气糊涂了,真没想把你牵连进来。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娘的错,跟你没半毛钱关系!明儿一早,娘就拎着鸡蛋糕上林纫芝家赔不是。” 方强气得说不出话,这怎么可能和他没关系?就周湛夫妻俩傲成那样,道歉恐怕也不会接受。 上次金宝就已经牵累自己了,娘她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在她心里,报仇解气难道比自己这个长子还重要吗? “娘这两天你收拾收拾,还是回老家吧。” 上次罚得那么重,娘这回是有人证的恶意造谣,恐怕得被遣返。 与其被人勒令滚出家属院,还不如他主动送回去,至少体面。 说不定看在自己大义灭亲、处理及时的份上,上面能对他从轻处罚。 见儿子赶自己走,方大娘立马精神了,跳起来大喊:“不行!我不能回去,我回去这个贱人虐待我孙子咋办?” 金宝也嚎开了,“我不要奶奶走!我不要奶奶走!” “闭嘴!要不是你,哪会有后面这些烂事?”方强怒喝道,眼睛瞪得像铜铃。 虽然他今年对金宝没之前那么好了,但也从未如此疾声厉色过。 金宝被他吓得躲到奶奶身后,一声不敢吭。 见儿子态度坚决,死活不改主意。 方大娘跌坐在水泥地上,枯树皮般的手掌用力拍打着大腿,哭嚎道: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一把屎一把尿把儿子拉扯大,供他读书、送他去当兵,现在倒好!出息了就嫌我老骨头碍眼,这世上哪有这么狠心的逆子啊!” 见她又是老一套,方嫂子撇撇嘴,侧了身子,眼不见为净。 方强更是烦躁,每次只要不如她的意,就是撒泼打滚哭诉她的不易。再多的耐心都被磨没了。 更何况老娘继续待下去,他迟早被撸了。 这回说什么也要把她绑走! 见儿子冷眼旁观,方大娘心里阵阵发寒,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方强翅膀硬了,她不能和他硬碰硬,要是他以后不帮衬小儿子就不好了。 她坐到儿子身边,拉着他的手,语气和缓:“强子是娘想差了,娘听你的,过两天就走。 娘就是放心不下你和金宝,你大了能自己做主,可金宝还这么小。他以后是要给你养老送终的,你可一定要照顾好他啊。” 母亲服软了,还记挂着自己,方强心情好了许多,“娘你能想通就好,你放心我每月都会给你寄钱的。金宝是我儿子,我亏待谁也不会亏待他。” 没一会儿两人又恢复母慈子孝,方嫂子习以为常。 方大娘走了最开心的就是她,没有老太婆盯着,她调查什么的都方便。 和儿子维系好感情,方大娘转向儿媳立刻变脸,“丧门星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对我孙子不好,我就让强子把你休了,给金宝换个娘!” 方嫂子沉默不语,低头直翻大白眼:哟呵还把我休了,她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当她方家儿媳!好不容易能把老太婆送走,少说两句不会死,她再忍忍! 方大娘离开前,江政委安排了个时间,让她当面道歉。 周湛陪着林纫芝一起,对于这次无妄之灾,他特为媳妇不平。以媳妇的才华,何须如此迂回? 要不是这身军装,他非得问问这群人是不是颅内有疾。 方大娘和方团长内心不管怎么想,道歉时态度言辞都很端正,一副深刻认识到错误的悔恨模样。 林纫芝表示收到了,但不接受。 来这一趟是给领导们面子,而且这些领导也不是外人,她更没必要委屈自己。 —— 金陵军区后勤部财务处。 “铃铃铃——” 刘玉兰手中钢笔不停写着,左手接起电话。 “喂,财务处。” “沪市分行转来的创汇分成款到了,数额不小,你们核对一下。” 电话那头是军区银行结算科的老李,语气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刘玉兰一愣,下意识问道:“多少?” “一万一千四百五十一块五毛。” 钢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刘玉兰瞪大眼睛,怀疑自己幻听了:“你说多少?!” 旁边的出纳员抬头:“怎么了?” “沪市转来一笔军属创汇分成,一万多!”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 几个财务干事齐刷刷抬头,连一向处事不惊的主任都推了推眼镜,皱眉道:“没搞错?” 刘玉兰赶紧翻出今天刚到的转账凭证,白纸黑字写着: 《创汇分成转账通知单》 付款单位:华国银行沪市分行(外汇结算专户) 收款单位:金陵军区后勤部财务处(代收第1师第1团团长周湛家属林纫芝) 金额:人民币11451.50元(大写:壹万壹仟肆佰伍拾壹元伍角整) 用途:沪市友谊商店工艺美术品出口创汇分成(50%分成自12380美元结汇) 看到熟悉的人名,刘玉兰愣在当场,通知单被主任拿走都没发现。 第56章 军区集体震惊 主任反复数了几遍数字,半晌才“啧”了一声:“乖乖,这抵得上咱们多少个月的工资?” 小张掰着手指头算:“按咱这级别,一个月五六十块,这得……小二十年?” 另一个同事发现亮点:“诶你们看,这写着林纫芝的名字!” 大家一开始都被金额震到了,这才留意到收款人。 安静片刻后,有人开口了。 “难怪人家不需要部队安排工作呢,轻轻松松就能赚这么多钱。”出纳员酸溜溜地说。 其他人互相挤眉弄眼,暗嗤此人真是拎不清。 看到林同志这创汇能力,不上赶着讨好就算了,还在这酸言酸语。 大家假装没听到,你一言我一句岔开了话题。 “啧啧林纫芝的家世恐怕比我们想得还要好,经手过那么多创汇账单,什么时候见过50%的分成?” “也不知道林同志出口的是什么工艺美术品,这也太值钱了吧?” 主任倒是与有荣焉,“不管是什么艺术品,能赚外国佬的钱我就高兴!” “诶玉兰,你和林纫芝接触过,你有看过她的作品吗?”小张想起什么,好奇问道。 “…没,我们不是很熟。” 刘玉兰回神,就听到同事们羡慕又好奇的谈论。 她想起林纫芝上次拒绝李嫂子说的话,对方出口的大概率是刺绣。 但她才不说,如果猜错了,岂不是给别人添麻烦。 刘玉兰想起之前还为自己是会计,林纫芝没工作而洋洋得意,甚至把对方定性为不思进取的社会蛀虫,想到这她更是面色通红。 还好她嘴严,只在心里想想,没对外说过。要不然现在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出纳员的话她深有同感,没想到林纫芝拒绝工作不是没能耐,而是太有能耐了! —— 林纫芝正低头缝制衬衫,门外传来周湛的脚步声,听着比平时快了几分。 “媳妇你看这是什么?”男人一进门,扬着手上的纸含笑问。 想到一个可能,林纫芝赶忙起身,接过那张盖着红章的转账通知单,看到抬头顿时眉开眼笑。 金额较大又是外汇,再加上周湛的身份,所以这笔转账全程走的是内部系统。 这意味着手续流程什么的会更繁琐,时间也相应延长。 没想到居然赶在10月前到账了,审核流程比她想得要快嘛! “财务处那帮人简直惊掉了下巴,今天看我的眼神明显不一样。”周湛摇头笑道。 林纫芝指尖轻轻抚过上面的数字,看了好几遍才收进抽屉,“明天我去趟财务处。” 次日,林纫芝带上三份凭证和周湛的军官证来到营区。 士兵看到她又惊喜又好奇。 这就是周团长的媳妇吗,长得真厉害! 不过她咋到这来了,是来找周团的吗?原来大家说得是真的,他们夫妻俩真的好黏糊。 林纫芝推开财务处的门,所有人的视线瞬间汇聚过来。 主任从文件堆里抬头,脸上堆出少见的热情:“哎哟,林同志来了!快坐快坐!” 小张手忙脚乱倒茶,刘玉兰上前接待她。 她笑着问好,掏出几份凭证,递给对方检查。 刘玉兰一一查验了三份资料,确认所有红章都齐全,又翻看军官证查验,点点头:“手续没问题,我这就给你办。” 她翻开军人储蓄登记簿,封面是军绿色的,用钢笔写下时间人名金额。 林纫芝检查无误签名,刘玉兰给她开了军人账户存款回执,正要说什么,主任就来了。 “林同志,按首长指示,为表彰您对国家的创汇贡献,特批周团的账户利率按5.4%执行,并且可提前支取。” 主任笑眯眯说完,又鼓励林纫芝再接再厉,继续赚外国佬的钱。 林纫芝没想到还有这个惊喜,军区高级军官专属利率最多是4.5%,竟然提了快一个点。 刘玉兰也刚得知这回事,双手递来周湛的军人专用存折,羡慕地看向林纫芝。 “你这比我们高一大截呢!一年下来能多拿好几百块利息,真厉害啊!” 林纫芝低头整理存折,闻言笑着说道:“这都是国家政策好,给了咱们军属创汇的机会。钱多钱少不重要,能替国家挣外汇,才是光荣。” 刘玉兰怔住,随即感慨:“到底是周团长的爱人,思想觉悟就是高!” 林纫芝轻笑,“咱们都是给国家建设添砖加瓦,分工不同罢了。” 手续办理完毕,少不了应付迎上前的其他工作人员。一番客套营业下来,已经过了好一会了。 她刚迈出财务处,外头等待已久的宣传部部长立刻上前。 话未出口人先笑:“林同志您可真是不得了!咱们军区宣传部想做个报道,号召大家向您学习…您那边方便吗?” 消息传播范围比预想得快,林纫芝当然答应。 如今酒香也怕巷子深,考虑到事业规划,很有必要从现在就开始造势。 军区干部会议室内。 看人都齐了,江政委环顾四周,清清嗓子。 “近日我们军区林纫芝军属凭借精湛的传统刺绣工艺,为国家换取外汇一万一千余元。这不仅是个人的荣誉,更是全军的光荣,特此提出表扬!” 说完他带头鼓掌,却发现声音稀稀拉拉。 早在他念出“一万一千余元“时,会议室就陷入诡异的寂静。 政治部王部长正在喝茶,“噗”地喷出来。茶水顺着他的下巴滴在将校呢军装上,他却浑然不觉,颤抖的声音问道:“多、多少?这够买多少辆永久牌自行车?” 候参谋下意识掏出小本子计算:“我家那台飞跃牌电视机花了420元,这能买…27台?”他的钢笔在本子上戳出一个洞。 室内响起几声吸气声,几个营长团长眼角都忍不住往周湛那边瞟。 李师长用力敲了敲桌子,声音却有点飘:“肃静!注意…注意纪律。” 他自己也忍不住瞥向右下角的男人。 第57章 宣传部上门采访 周湛正襟危坐,军帽檐下的嘴角压都压不住,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敲得比心跳还轻快。 “好你个周湛!” 婚宴上自己还觉得这小子娶了个美娇娘招人恨,李师长那时还等着看他好戏。 谁能想到如今自己也加入了红眼病队伍,他咬牙切齿,“你媳妇一次创汇,抵得上多少士兵的伙食费!” “老周啊,”程勇用手肘捅他,“你们家这是祖坟冒青烟啊?打仗你冲前头活得好好的,娶媳妇还能捡个会下金蛋的?” 周湛终于没忍住,“噗”地笑出声,觉得太显眼包了,勉强收了收:“这个嘛…也没办法,谁让我媳妇就是这么优秀呢~” 眉梢眼角那得意劲儿,活像只偷了油的老鼠。 二团牛团长把茶杯重重一放:“我说周团,你这表情再灿烂点,咱会议室都不用开灯了!” 满屋子人哄堂大笑。 江政委见这话题越扯越远,忙拉回正事,开始让各团汇报工作。 接下来的时间,会议室熟人间时不时互相使眼色,这次是真红眼了。 他爹的! 周湛长得帅、能力强、职位高就算了。 娶个媳妇长得美、家世好、厨艺好也算了。 可也没说这天仙还是财神爷转世啊! 天杀的,怎么能所有好事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大家这掐指算下来,一算、两算、三算,算了。 老天爷,你太不像话了! 你真的把周湛当孙子,也真的把我们当孙子。 有人释怀,有人被爱,有人像路边的狗被踹了又踹。 因为不是机密,男人们回家都说起这事,主要也想看看别人瞠目结舌的傻样。 陆家。 饭桌上,陆卫东闲聊提起:“周团长媳妇通过刺绣创汇一万多元,听江政委那意思是还要全军通报表扬。” 旁边苏晚顾不上丈夫难得的好脸色,筷子猛地一抖,菜掉桌上。 “我知道时也惊到了,从没听过这么多钱。” 陆卫东以为她和自己一样被金额吓到,想了想,还是给她重夹了一块。 苏晚勉强笑笑,心神恍惚,原来林纫芝这时就崭露头角了。 其他人的家属们半信半疑,她们倒不是不相信林纫芝创汇,是不相信金额有这么多。 一个营长媳妇掐指一算,“你当兵十八年,现在一个月拿101块5毛,得干九年不吃不喝才攒得下一万块!” 她瞪着对面的丈夫,“你是说林纫芝绣几朵花就顶你小半辈子?” 见媳妇死活不肯接受这个事实,男人无奈叹气:“事实就是如此。你可别再说林同志走后门了,人家还真就不需要。” 他媳妇被噎住,她这回不得不信澄清声明了。 换位思考,如果她在家绣一幅作品轻轻松松能赚这么多钱,傻子才要去工作。 —— 新闻讲究时效性,第二天宣传部就上门采访了。 从进门开始,她们的惊呼声就没停过,连小院的设计审美都与众不同,难怪人家能靠刺绣致富呢! 宣传部部长环顾四周,忍不住赞叹:“林同志你这院子收拾得可真讲究!白墙木窗,看着就清爽。” 一个年轻干事摸着老碾盘改的水台,不住点头:“这些木头家伙什儿,看着就暖和,不像铁皮水槽冻手。” 众人看了也觉得这改造很妙,可以拍下来,让家属们参考学习。 仔细参观过家里的摆设,大家说起正事,提出想拍几幅刺绣作品。 考虑到手头这幅是要参赛的,不好提前泄露,林纫芝便提供了三幅创汇作品的底片。 她每幅作品都会拍照留念。现在相机还没有日期打印功能,她就在画面中放入当天的日历或者报纸。 带来的胶卷没用上,摄影师便一顿狂拍院子的角角落落,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这也是艺术”。 报纸很快就发行了,众人看到报道才彻底相信林纫芝真的创汇一万多元。 这一回就这么多,多来几回还得了? 几幅刺绣作品看上去跟图画一样,这还只是黑白照片的效果,不难想象实物有多么惊艳。 还有的人被刊登的小院照片吸引了注意,邻居们后知后觉,原来当初周团两口子忙里忙外就是在搞这个呀。 他们就说吧,人家夫妻俩捡废弃物肯定有他们的道理! 一块四四方方的土地,加上这些无人问津的东西,居然能整出这种花样。 有小部分人关注点和别人不同,“我就说周团命好吧,什么好事都少不了他的!” 周围的几人面色扭曲,点头附和。 现在不给提神神鬼鬼,他们一般会私下小声讨论几句。 周湛就是他们不变的话题中心,关于周湛命好的言论也是从他们这传出去的。 “你们说…我偷偷祭拜周团长,我的命会不会也变好?” 一个人突然开口,大家面面相觑,“这…这不好吧,毕竟是活人…” 但这话终究在心里留下痕迹,万一呢? 只要变好一点点也行啊,周团吃肉他们喝汤,他们不嫌弃的! —— 接下来生活进入平静期,林纫芝难得清闲下来,刺绣作品前期工作也完成得差不多了。 除非赶工,林纫芝不喜欢一天十几小时都在刺绣,那会让她觉得爱好变成强制性工作。 她每天上午的日常是睡到自然醒,练习导引术,吃周湛准备好的早饭,打扫卫生,然后就是刺绣。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去备菜。 午睡醒来先做一些有趣的事醒神,比如绘画、做衣服坐垫等手工活,或者做些甜品吃食,然后还是去刺绣。 等日头不那么晒了,来到院子欣赏风景,放松眼睛,顺便打理花草蔬菜。 该修剪的修剪,该浇水的浇水,可以采摘的就采摘,施肥就留给周湛。 说起这导引术,是俞家祖上结合华佗五禽戏和孙思邈养生法,又融入家族秘法,针对性为家族女性设计的一整套养生功法,比民间那些更系统高深。 包括六字诀、坐式八段锦、柔化版五禽戏、穴位导引,加上药膳辅助,常年坚持可以疏通经络、调和气血、强身健体,对于改善调理女性体质有奇效。 第58章 俞维康怀疑妹妹被洗脑 在原主记忆中,她从出生起体质就很弱,三天两头的生病。 某次夜间醒来时,她听到父母坐在床边低声交谈。 俞纹心细细摩擦着原主洁白无瑕的掌心,颤着声音:“振邦,你说咱女儿…” 林振邦沉默了很久,久到原主以为他睡着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只要人好好的…别的都是其次。” 空气中传来一阵抽泣声,俞纹心把脸埋进丈夫的肩窝,眼泪洇湿了一片。 原主觉得是自己生病才惹得父母难过,从那天开始,跟着外公认真练习导引术。长年累月下来,身体逐渐好转。 但成年后,原主身体又开始虚弱,体力不支加上心力交瘁,出现了抑郁倾向,对待任何事都异常消极。 林纫芝在脑中思考着,自己和原主共同点真多啊,连儿时身体不好,通过后天疗养改善的经历都相同。 她生病那段时间,爸妈也会情绪低落,整晚整晚地守在自己床边,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消失了。 和其他家长喜欢亲吻孩子额头或脸颊不同,从林纫芝记事起,她的父母最喜欢亲吻自己手心,然后不厌其烦地告诉她“你就是我们的宝贝”。 每一次都会说这句话,一遍又一遍。 想起往事,林纫芝心头微涩。控制自己不沉浸在过去,她开始认真练习导引术。 一整套训练下来,身体也舒展许多。她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从瓦罐拿出一个咸鸭蛋。 敲开蛋壳,用筷尖轻挑,便有橘红色的油珠渗出。蛋白入口咸嫩清爽,恰好的盐味勾出蛋香的本真。蛋黄的口感宛若沙粒,咸鲜中带着微妙的甜。 林纫芝喜欢咸鸭蛋配粥,普通的白粥都变得有滋有味。 咸鸭蛋腌制的很成功,林纫芝开始打包,打算今天就邮寄出去。 为了防震防碎,她把每个咸鸭蛋都裹上旧报纸,再装入柳条筐里。 家属院有个大爷擅长编织,有需要的都会去和他换几个。 林纫芝准备了五个柳条筐,两方父母和爷奶各寄一份,每份放了10多个,再多可能会被邮局拒收。 剩下那个筐装得要多些,没有裹报纸,内部简单垫稻草做缓冲。 这份是表哥俞维康的,他是金陵军区总医院的外科医生。前段时间外派去学习,前天来信说他回来了。 要拿的东西很多,林纫芝这次打算坐班车。 家属院班车是一辆解放牌卡车,后车厢加装帆布棚,两侧有长条木凳。 有的家属会自带小板凳,挤挤可以坐30人。班车极大方便了家属外出采购、看病和办事。 林纫芝上车后,周围军属都和她打招呼,态度比先前还要热情。有两个之前对她有敌意的女人还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 林纫芝清楚她们态度转变的原因,当你成功了,就会发现全世界都是好人。 这是人之常情,所以她面上也笑着应付,只在内心警醒自己不要被吹捧迷失了心。 下车后,林纫芝首先来到副食店买盐水鸭。盐水鸭每斤是0.8~1.2元,她直接买了10只,花了35元。 长辈那边各两只,表哥一只,她和周湛晚饭吃一只。 工作人员利落包装好,林纫芝赶往邮局,却不知店里的人还在议论她。 大家十天半个月才舍得买一只,她出手就是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 店内还有个军嫂,她早有耳闻林纫芝的“败家”,今日一见觉得她还是低估了。 35元她们家也拿得出来,可是买10只需要的三四十斤肉票就得攒几个月了。 林纫芝这大手笔她看得心疼。这林同志确实能赚钱,可这花钱如流水,再多钱也经不起这么造啊。 她摇摇头,在卤菜窗口犹豫半天,终于指着案板角落说:“同志,斩半斤鸭,要瘦的!” 营业员麻利地剁下一块鸭胸肉,往秤盘上一甩,“四毛八。” 她陪笑道:“哎呦,这块骨头多…要不您搭个颈子给我家小孩啃啃?” 营业员瞥一眼她紧攥的军用肉票,“行吧,下不为例啊!”说完,甩一根鸭颈进油纸包。 她连忙点头,心里盘算着:这点肉够全家晚饭一人几片,剩下的油汁明天还能拌碗阳春面。 —— 今天是陈敏出月子后第一天上班,没想到会在医院遇到林纫芝。 她上前关心道:“林同志,你是哪里受伤了吗?” 注意到对方的疑惑眼神,她爽朗自我介绍:“害看我,我是许慧芳的嫂子陈敏,我男人是周团的营长许文强。” 林纫芝想起来了,“是陈同志啊。我是来找我表哥的,他叫俞维康。” “嚯!原来俞医生是你表哥啊,难怪你们兄妹都一样优秀呢!俞医生去查房了,你先在这坐会,他马上来。” 陈敏引林纫芝来到办公室,给她倒了水才出去工作。 没等多久,门外走进一个年轻男人。 来人穿着白大褂,口袋夹着钢笔。 额间碎发半掩住一双含情桃花眼,琼鼻玉面,芝兰玉树,眉间眼梢是光风霁月般的温润从容,第一眼就让人想到林间的风。 “芝芝!” 见到许久未见的妹妹,向来八风不动的俞维康难得激动。 “我们俞医生现在是大忙人啦,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林纫芝笑着调侃。 他们兄妹感情很好,说话一向随意。 “妹妹你也打趣我。”俞维康轻笑,无奈地拍拍林纫芝的头。 坐下后,他神情严肃,“你跟哥哥说实话,周湛对你好不好?” 他和林纫芝从小一起长大,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 在他的设想中,应该由他亲自考察未来妹夫,为此考察方案都准备了四套,对方过关后再亲自送妹妹出嫁。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被单位派去京市学习了一年,错过了妹妹的婚礼,只能从信中大概了解。 但没听林纫芝亲口说,终究不放心。 “哥你还不了解我嘛,我可不是个能受委屈的。周湛对我真的没话说,家里做饭洗碗洗衣服拖地都是他。” 不料俞维康皱紧眉头,“他一个大男人做家务不是应该的吗,这算什么对你好?芝芝你要求怎么这么低了,是不是周湛说了什么?” 无论是俞伯璋,还是俞青淮,在家都承担了大部分家务。 俞维康从小到大被灌输的思想就是女人十月怀胎的伤害是不可逆的,男人生孩子帮不上忙,那家务活就得多做点。 据他所知姑父在家也是洗衣做饭一手抓,怎么芝芝一副感动坏了的样子? 他学外科,听说过有些人能控制别人的思想,他怀疑妹妹被洗脑了。 第59章 以貌取人 “不是…是我说错了,哥你别多想。周湛对我真挺好的,他什么都听我的。” 嗯,除了离婚。 俞维康脸上不见笑意,勉强点点头,“听着还不错。他作为你背后的男人,合该为你守好大后方,让你心无旁骛搞事业。” 林纫芝觉得她哥想法有点偏颇,得为周湛说几句,“哥,周湛是军人,平时工作也不轻松。我们是互相理解互相扶持。” 俞维康暗想,就因为周湛是军人,他才说这番话。 俞维康自己就是军医,平时接触最多的也是军人。他由衷敬佩他们的英勇无畏,但也打心底不愿意妹妹嫁给军人。 人的心天生是偏的,和疼爱的妹妹相比,他当然为自己妹妹着想。 “要我说军嫂更不容易呢!军人的付出所有人都看得到,可又有几个人关注军嫂的不易?” “哥哥和你说,我在医院见多了。老人生病是军嫂独自跑上跑下,家里一堆事全扔给军嫂操持。生孩子这么大的事,有些丈夫只能在电报里说声‘辛苦’。就说昨晚那位孕妇……” 俞维康停顿片刻,缓了缓情绪:“她丈夫接到紧急任务离开,走前还红着眼眶拜托医生‘照顾好母子俩’,不料孕妇产后大出血…连丈夫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像是想到什么,俞维康越说越控制不住情绪。 “然后呢?等男人回来伤心一段时间,组织又会牵线新的女主人,她豁出一条命生下来的孩子就得管别的女人叫妈!慢慢所有人都会忘记孕妇,旁人提起来顶多轻飘飘一句‘没福气’。” “芝芝,我们家肯定不会让你发生这种事。但周湛的军人身份,注定有时候需要舍小家为大家。” 林纫芝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俞维康说得都是事实。 这年头以嫁军人为荣,外界提起军嫂都是光鲜亮丽的,很少有人看到背后的辛酸不易。 和妹妹讲清楚沉重现实后,俞维康沉默片刻,转而提起开心的事,“我在医院都听说你创汇一万多的事,我妹妹就是厉害…” 听着对方停不下来的夸奖,林纫芝难得不好意思。 她觉得她哥和周湛肯定很有话聊,两个人都能找出百八十个角度来夸她。 她拿过柳条筐,强行打断,“哥,这是我腌的咸鸭蛋,可以当佐餐。听说这家盐水鸭很好吃,比较肥,你可以分两餐吃。” “还是自家妹妹会疼人。差点忘了,这是我从京市带来的,看看喜不喜欢。” 林纫芝打开盒子,是一个牛皮手提包,皮质很好,不用摸就知道不便宜。难得的是款式简单复古,属于百搭款。 “哥你眼光真好!我好喜欢呀~” 俞维康挑挑眉,毫不意外。 小时候林纫芝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一套套换衣服,轮流穿给他看,还要他提穿搭意见。 如果说得不好,还得被嫌弃。次数多了,他审美也练出来了。 接近午饭时间,俞维康带林纫芝去食堂吃饭。刚开门,就看到护理站的几个医生护士目光灼灼。 林纫芝愣了两秒,笑着上前打招呼,又拿出提前准备的绿柳居糕点,对人群中间的女人说: “张护士长,听我哥说你们平时特照顾他。我爱人也是军人,他总念叨,说咱们外科的同志都是‘白求恩式’的好大夫,技术过硬,一个顶俩。 这家的绿豆糕清爽不腻,正适合同志们忙完垫垫肚子。您帮着分分,咱们革命同志可不能见外!” 在扬的医生护士心里熨帖不已,俞医生妹妹真会做人啊,话都说到人心坎去。 等看不到兄妹的身影,大家兴致昂扬讨论开来。 “哎哟喂,俞医生妹妹长得真来斯!” “确实,她五官生得周正,一看就是城南老门东的福气相!” “唉可惜结婚了,不然我都想介绍给我侄子。” 听到这话,护士长看向陈敏,“小陈,之前怎么没见过这姑娘,你认识她爱人吗?” 陈敏笑着回答:“她上个月刚来随军,她丈夫是周团长。” 只提了姓氏,因为在金陵军队系统内,“周团长”一般默认是周湛。 军医院大多数人都认识这位年轻俊朗的周团长,前段时间听说对方结婚了,不少年轻姑娘芳心碎了一地。 “原来她就是周团媳妇啊,长得漂亮就是好啊。” 说话的是一个男医生,他倒没恶意,只是单纯感慨。 注意到周围不少人点头认同男医生的话,陈敏慢悠悠接着开口,“她叫林纫芝,就是那个创汇一万多元的林纫芝。” 瞬间所有人刷地望过来。 金陵军区有位军属创汇一万多元这事已经传开了,他们昨天还在讨论哪家的男人这么有福气呢。 没想到今天就见到了当事人。 众人试图从陈敏脸上看出开玩笑的迹象。 “…小陈,你说的是真的?” “军官们开会说的,这还有假?过两天你们就能从《解放军报》看到了。即使不提能力,林同志一大家子都是干部,我们家属院都说周团命好呢!” 陈敏最崇拜事业有成的女性,芳芳又是间接因为林纫芝得到工作,她见不得有人以貌取人。 刚刚的话听起来没毛病,可得知一个女人嫁得好第一反应是对方全靠容貌,这本质上就是一种轻视。 “那这么说,俞医生家也不简单了?”有人发现亮点。 身旁人无语地斜睨这个愣头青,“废话!俞医生那身气质和言谈举止就不是普通家庭能养出来的。” 年轻女护士拼命点头:“没错没错,你看林同志仪态多优雅啊,走路也好看,她们家肯定不一般。” 那边还在感叹俞家兄妹的优秀,这边俞维康感动又欣慰地看着妹妹。 曾经需要他保护的妹妹长大了,都会帮他做人情了。 林纫芝被他眼神看得起鸡皮疙瘩,“哥你能别这么看我嘛,好像七老八十了。” “……”俞维康的感动瞬间退却。 饭后,俞维康送她出去,“芝芝,我刚回来走不开,忙过这段时间就去家属院看你,到时会会周湛。” “…好,让他给你做你爱吃的……咦?” “怎么了?” 俞维康顺着她视线看过去,是一个认识的人。 第60章 后山采药 听到表哥的问话,林纫芝疑惑抬头,“啊?我不认识。我在看那个穿深色衣服的女人,她丈夫是三团团长。” 俞维康又往那边看了眼,妹妹说的团长媳妇落后何芳菲几步。 “三团团长姓方吗?” 林纫芝讶异抬头,“他确实姓方,哥你怎么知道?” 俞维康没想到真猜中了。 “…团长媳妇前面的那个年轻女人叫何芳菲,是外科护士。我有次看到她和一个男人走一块,还叫他‘方大哥’。” “……?” 林纫芝沉默了。 “你自己知道就行。我只见过一回,可能是同姓。”俞维康不放心地补充道。 “…哥,我不是小孩子!” 她哥总把她当三岁小孩对待。 暂且不说自己猜测的是否正确。即使是真的,她也从不管别人家事,随意掺和的结果就是里外不是人。 看林纫芝跳脚的样子,俞维康哈哈大笑。 和表哥告别后,距离下午四点的班车集合时间还早,林纫芝来到军区服务社。 先前给周湛做的几件都是夏季款,她打算再给男人做套冬装。周湛肩宽体长,穿大衣一定很好看。 面料选择的是将校呢,挺括耐用,是军队特供,只有军区服务社有卖。 买完再回到集合地,时间掐得刚刚好。 有个大娘看到林纫芝买的大包小包,习惯性劝说:“小林啊,过日子还是得精打细算。听大娘一句劝,这些东西赶紧去退了,往后日子才能过得敞亮。” “没事的大娘,我能挣钱。”林纫芝语气平静。 大娘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想到最近的新闻,讪讪一笑,“…呵呵,大娘就是这么一说。我这也是…” “我明白的,您也是为我好嘛。”林纫芝弯弯嘴角,接过她的话头。 车上几个年轻媳妇低头憋笑,心里痛快不已。 以前她们稍微买点肉加餐就得被这位大娘数落不懂持家,还在家属院婆婆圈大肆宣扬,搞得她们出门就被指指点点。 没想到这人没眼力见到这程度,对着林纫芝也敢“发表高见”,这回碰到软钉子了吧,该! 经历了这茬,接下来的车厢很安静。正合林纫芝的意,没人打扰最好。 回到家,周湛正在做饭。听到动静,他声音从厨房传来,“媳妇我在这。” “诶听到啦~” 林纫芝应了一句,先去把布料藏起来,到时给他一个惊喜。 她拿着盐水鸭走进去,“打算做糖醋排骨?我买了盐水鸭,菜会不会太多了?” 周湛正给排骨焯水,“不会,吃得完。”忙碌间隙看一眼媳妇,“今天去看表哥了?” “对呀,顺便给长辈们寄咸鸭蛋,还有两只盐水鸭。” 周湛咧嘴笑了,不怪他妈每月包裹信件不断,媳妇比他细心体贴多了。 他以前从不往回寄东西,当然家里也是,好像没他这个儿子一样。 有次他还听到手下士兵讨论,“别看咱周团平时是个铁汉子,其实也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人。一年到头包裹不见一个,果然世间万事难以圆满。” 他当时很是无语,却也没辩驳。 因为他确实没收到包裹!一个都没有! 想到往事,周湛琢磨着哪天去找这位士兵聊聊天,问问他现在还觉得他可怜不? 哼哼,他现在圆满得不得了! “媳妇过来下,想亲你。” “干嘛呀。”林纫芝嘴上说着,身体却诚实地向前。 夫妻俩黏糊半天,合作完成了几个菜,晚饭有盐水鸭、糖醋排骨,韭菜炒百叶和冬瓜虾米汤。 林纫芝最先朝糖醋排骨下手,这是她最喜欢的菜之一。 周湛这道菜做得特别好,酸甜适中,肉质酥嫩,每次她都能多吃半碗饭。 周湛给她夹了好几块,脸上写满了欣慰,像看自家猪崽进食的妇人。 林纫芝无意间抬头看到,差点被噎住。 “对了,我想着明早去后山。有什么注意事项吗?”吃到一半,林纫芝想起这事。 周湛放下筷子,“外围都被我们清理过,不要往深山去就没事。媳妇你不急的话,等过段时间我陪你。” “不用不用,我找程嫂子一起。” 林纫芝连忙拒绝,确认没危险她自己就能去。最近周湛特忙,还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 周湛想想也是,他确实走不开。 只好再三叮嘱媳妇安全问题,一整晚跟唐僧一样,叽哩咕噜说个没完。 —— 第二天林纫芝是自己上山的。康康病了,程嫂子得守着他。 林纫芝今天特意穿了粗布衣裳,袖口和裤腿都用布带扎紧,以防山里的蚊虫和荆棘。 后山在家属院外围,也属于军区管辖范围,定期有战士清理开荒,平时军属们也会来采野菜野果。 林纫芝家的花花草草很多就是后山挖的。 她前几天已经整理出几个方子,今天就是来看看山上有哪些药材,采些需要的。 传统中医讲究道地药材和适时采收,严格遵循采药时令,以保证药材气足味厚。 林纫芝所需的中药多是根茎类,常在秋季采摘,这段时间正合适。此时养分回流,药效最佳。 后山资源丰富,一会功夫就看到两只野兔飞过。 这得益于军区的管理政策。 随军快两个月,林纫芝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虽说城市和农村的军嫂泾渭分明,但没人敢公开宣扬,毕竟这年头讲究“越穷越光荣”。 大家可能有各自的小心思,可大奸大恶的人很少。 作为军属,大是大非上都拎得清,也怕给家里男人惹祸。 方大娘这类毕竟是少数。 明面上讲官兵平等,实际还是有隐形的等级划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一定程度上也方便了管理。 当然,如果自己非要作死搞特权到明面,那肯定是绝不姑息的。方强上回就是引发众怒了。 对于军属上山捕猎、打牙祭,抓几只野鸡野兔的,部队也不干涉。 谁抓到就是谁的,抓多抓少,各凭本事。 但有一条强制规定,即不允许杀害任何幼苗和幼崽,一经发现直接处罚当事人家里的军人。 很多军属对自己挨罚不痛不痒,部队这招是打蛇打七寸。 正是因为管理严格,后山生态保持得很好,动物植物生生不息。 林纫芝越往里走越是惊喜,后山的药材丰富得超出想象。 此时的她不知道,前方还有个更大的惊喜在等着她。 第61章 捡到野山参 她想可能是家属院的人不识得这些,外界的人又不允许进入,长年累月,药材就越长越多。 这下倒是便宜了她。 依靠脑海中的知识,她很快辨认出白茯苓、白芍、白芨、当归、何首乌、熟地黄,都是她需要的。 没有人可以拒绝变美,即使林纫芝已经是公认的顶级美人,她也不会拒绝能变得更美。 她整理出的第一个方子就是玉容膏。 这是宫廷娘娘们都在用的,长期使用可以祛皱美白嫩肤,保持面色红润,适合所有年龄段的女性。 需要用到雪蛤油、阿胶、人参、当归、白芷、珍珠粉、蜂蜜和玫瑰露。 其中对人参的品质要求极高,至少得是三十年以上的野山参。 都说美丽单出是灾难,在特殊时期更是容易引来各方觊觎。 林纫芝一向惜命,如果她娘家或者夫家是普通家庭,她肯定选择藏拙,忍耐一年多再拿出这些。 但是显然背靠林周两家的她,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做自己。 眼前的这些药材,在林纫芝眼里变成了“美丽值加1”“美丽值加1”…… 她兴冲冲地开始采药,采药也是有讲究的。 林纫芝用药锄先在四周松土,为了避免根茎断裂,得斜着45度深挖,挖出后再用竹片清理泥土。 采好这些,山间的雾气还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她深吸一大口,只觉心胸都开阔了。 闲来无事,林纫芝背着竹篓,手持一根刚捡的树枝,趁日头不大在山上四处走。 忽然,她的目光被一簇特别的植物吸引住了。 几棵大椴树下,一株约莫五十厘米高的植物挺立着。 她的心跳陡然加快,轻手轻脚上前。 林纫芝小心翼翼地拨开周围的杂草,蹲下身来仔细观察,和记忆中外公教的一一对应。 植物的茎秆粗壮,呈紫褐色,顶端分出两枝,每枝上长着五片掌状复叶,叶子边缘微微泛黄。 深吸一口气,林纫芝让自己冷静,得再确认一下。 她环顾四周,旁边还长着几株不起眼的灵芝,这正是老参常见的伴生植物。 都对上了! 林纫芝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可能找到了一株五十年以上的野山参! 虽说她空间里有无数的野山参,可这是自己发现的!林纫芝现在的心情就和刮彩票暴富一样,不可置信中夹杂着喜悦。 为了保护参须的完整,她采用最传统的“抬参“方法。 先用竹签从距离茎部一尺远的地方开始,一点一点地松动土壤。 每当发现一条须根,她就用竹签小心翼翼地沿着它的走向清理泥土。 当最后一缕根须从泥土中解放出来时,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林纫芝腰酸得差点直不起身。 可看到须根上的细密铁线纹、珍珠点时,一切都是值得的。 林纫芝仔细数了数,有三十六个清晰的芦碗,确实是一株五十年以上的老参。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对她来说,空间再多的百年人参,都比不上这种意外之喜。 她在根须处裹上新鲜苔藓,才放进竹篓,上面放些野菜遮掩。 离开前,林纫芝往土坑撒上几粒人参种子。 “取之自然,还之自然。”这是儿时学医时,俞伯璋挂在嘴边的话。 外人眼里的“俞一帖”,也有自己的烦恼,那便是毕生医学无人继承。 儿子俞青淮比起从医,更喜欢行政;女儿纹心喜欢刺绣;儿媳学的是西医,孙子维康也对外科更有兴趣。 不到万不得已,俞伯璋实在不舍得把家族世代的医学传承拱手让人。 恰恰好这时,他发现两三岁的林纫芝能过目不忘。俞伯璋简直如获至宝,当扬仰天大笑,直呼后继有人。 确认了外孙女的天赋,他开始一股脑把各种中医知识、宫廷秘方全往林纫芝这灌。 他已经老了,恐怕等不到外孙女长大,为了不使俞家医学断在他这,他只能采取这种方式。 能不能吸收不重要,先记住了,积累多了自然融会贯通。 他也不强迫外孙女必须从医,叮嘱她实在不喜欢或者学不会,就把这些都抄下来,一代代传下去,总会有后人从医的。 林纫芝穿来后很顺利地接收了原主的满脑子知识。 凭借十几年的医书灌溉,林纫芝可以毫不谦虚地说,自己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中医理论大师。 前段时间她整理了脑海中的方子,除了玉容膏,还选择了几个她急需的,包括养发膏、琼肌散和固元丸。 养发膏,顾名思义,可以防脱生发,使头发乌黑留香。每次洗发前厚涂发梢,用热毛巾包裹半小时。 琼肌散是在沐浴时涂抹全身,停留一刻钟后冲洗,可以祛除角质,使肌肤细滑如缎。 这两个用到的药材相对常见,是她自用的,可以直接用空间里的药材。 玉容膏和固元丸比较麻烦,这两样她打算给长辈们试试。 来到这个世界几个月,对于自家人的爱护和无私付出,林纫芝不是无动于衷的。 至于周家长辈,她对他们的感情肯定比不上林家人。 但是大家族的政治资本是很重要的,周老爷子和周承钧活得越久,周湛才能更顺利地进行权力交接。 即使周湛后期接手了,可只要长辈们在身后立着,对各方宵小也是一种震慑。 人走茶凉从不是简单说说而已。 平心而论周家人对自己也挺好的,隔三差五寄衣服、寄吃食、寄钱票,不仅是周父周母寄,周老爷子和老太太也会寄。 所以于公于私,林纫芝都希望周家四位长辈能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固元丸就很合适。 据说这味药丸是道家秘传,明代时俞家祖宗机缘巧合得到方子,在原先基础上做了改良。 长年服用固元丸可以延年益寿、补气固本。俞家的长寿秘密便是来源于此。 功效如此强大,所需的药材也不一般。除了紫芝,鹿茸,肉苁蓉等等,一支至少三十年的野山参是必不可少的。 药材品质越好,效果越明显。所以林纫芝打算用空间的药材。 第62章 古方制药 药效好可以推托给俞家古方传承和自己制药水平高超,但制药所用的药材来源得透明。 保险起见,林纫芝只打算替换人参这味药材,再加点灵泉水,其他的药材都用后山采的。 真有人来调查,也只会查到她确实捡到了一株至少五十年的野山参。 回到家,林纫芝便开始处理药材。 进入11月她就会很忙,只能趁这段时间完成。 接下来一周林纫芝闲暇时就制药,从晾晒到炮制,从浸泡、煎煮到收膏,忙得不可开交。 周湛也一样,忙得不见人影,整天早出晚归。 连林纫芝捡到野山参的事也只简单夸赞了几句,要知道平时他不夸个三天三夜是停不下来的。 做饭只能林纫芝自己来,还好她这段时间陪着周湛做饭,也学会了几道简单菜式。 见周湛每天回家都是一脸疲态,睡觉时也皱紧眉毛,林纫芝估摸着这次任务难度应该很高。 她别的也做不了,毕竟涉及机密。 林纫芝就做些力所能及的,比如时不时给周湛煲个汤,再给他按摩针灸,让他以饱满的状态投入工作中。 林纫芝也对军嫂这个身份有了更深了解,她性格独立,倒觉得还好。 唯一不习惯的是晚上一个人睡觉,总觉得被窝空荡荡的。 唉,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 这天周湛下午三点就出现在家属院。 他们手头的这个任务陷入瓶颈,李师长看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加上最近大家也辛苦,便让他们回家休整。 门口的战士便看到周团长急匆匆地往家赶,程政委在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呼,总算追上了。周湛你跑那么快赶着去投胎啊!” 程勇没好气地瞪一眼男人。 刚刚李师长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一眨眼这厮人就不见了,程勇第一次看到有人的脸色是五彩斑斓的黑。 “对啊,赶着当你下辈子的爹。” 周湛脚步不停,神色自然的回复。 “……” 怕了你了,玩不过这种没脸没皮的。 程勇说起正事,“弟妹在家吧?我等会去找她。” 男人突然刹住步伐,锐利的眼神立马扫过来,警惕地问:“你找我媳妇干嘛?有事找我。” “…不是,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对我媳妇忠贞不二好吧!” 程勇没想到周湛这么离谱,看所有人都像在看情敌。 周湛还是挺信任他的,语气稍缓,“那你找我媳妇什么事?” 说起这个,程勇就面带愁色。 “唉康康不是又病了吗,恰好咱们团又忙得抽不开身,全靠我媳妇照料。她最喜欢吃糖醋排骨,上周还夸弟妹做得香,我想做道试试。” 听到是这个原因,周湛彻底放松了,“哦那你应该找我,是我做的。” 这下轮到程勇好奇了,“你会做饭?” “少见多怪,我家都是我做饭。” “什么?你家是你做饭?!” 程勇失声惊呼,狐疑的眼神在周湛脸上打转,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 周围的人也听到了,纷纷刹住脚步。 大家互相看来看去,想确认是不是听错了。 周湛被程勇抓着手臂走不了,其他人又像看猴一样看自己,尤其还有几个一团的在偷笑! 他浑身不自在,心里不爽极了。 但周湛是谁啊,他心理健康、情绪稳定、从不内耗。 所以他选择让所有人一起不爽。 “都杵这儿当木桩子呢?没见过大老爷们做饭啊?!老子能娶到那么好的媳妇,靠的就是上得战扬、下得厨房的真本事!” 周湛嫌弃地扫过目瞪口呆的众人,继续喷射毒液: “也不知道你们这群‘油瓶倒了都不带扶’的懒汉,是怎么娶到媳妇的!还好意思搁这儿瞎乐呵,尽给咱们男人丢脸!出去可别说认识我。” 他甩开程勇的手就走,一副不屑与他为伍的表情。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看大家都是“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迷茫眼神。 好!确认了! 他们没听错,周团家确实是周团做饭! 众人被骂了也不在意,周团心情不好时路过的狗都得给他踹一脚。 这次算啥,至少没说要打哭他们。 比起这个,还是把周团的炸裂言论和熟人讲更重要。 大老爷们做饭,啧啧多新鲜啊! 院门被敲响时,周湛正抱着媳妇吐槽那群给他丢脸的同性。 看到程勇提着排骨进来,周湛想之前也没觉得这人这么没眼色啊? 想到好像是自己答应帮忙的,只好咽回到嘴边的话。 程勇学做菜是心疼媳妇,周湛很认可他的觉悟行为,觉得有自己两分的样子。 所以一开始他也有在认真教。 “排骨焯水捞出后,得用温水冲洗干净…” “为什么用温水,冷水不行吗?”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照做就是了。”周湛啧了声,还是不情愿地解答。 “温水冲洗更干净,口感更好。接下来把排骨裹淀粉,油温六成热时下锅,油炸到…” “六成热是多少?” “…你把筷子插入油中,有很多密集小气泡就是六成热。” 到这一步时,周湛想收回刚刚的话。两分个屁,这榆木疙瘩像自己一分都嫌多。 他回忆媳妇的盛世美颜,平复了心情,继续教导。 “接下来的炒糖色很关键,小火慢炒至冰糖融化,变成琥珀色的时候……一定要快,翻炒要均匀,确保每块都裹上糖色。” 见程勇好像有话说,周湛暂停教学,“听懂了吗?” “好像懂了,就是琥珀色是个什么色?” “…见过蜂蜜吗?就那样的。” 周湛快受不了了。程勇心疼他媳妇和他有屁关系啊,他现在只心疼自己! 他只想尽快结束,无视对方欲言又止的表情,自顾自往下教,“…加生抽、老抽调味……等排骨软烂了转大火收汁,汤汁变浓的时候沿锅边淋入2勺醋,可以提香。” “这醋是非淋不可吗,我家不爱吃醋。” “…你猜它为什么叫糖醋排骨?” 周湛笑容灿烂。 “好吧。我咋知道排骨什么时候软烂?” “…我猜你还不知道,嘴巴除了说话,还可以品尝。” 周湛嘴角拉平。 “…那、那我怎么判断大火小火中火啊,这总不能用手去试吧?” “……” 周湛深吸一口气,想到媳妇刚刚教育自己为人师表,态度要友善。 所以他扯扯嘴角,真诚发问。 “别管做法了,别吃好吗?” “……?” 第63章 金陵爆炸案 周湛一心只想把他送走,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不是他吃。 程勇临走前想留下一碗,作为感谢费。 周湛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砰”地一声,直接关门送客。 “什么人啊,这不是恩将仇报嘛!” 他回来还不解气,对着媳妇大倒苦水,最后总结道。 林纫芝笑得花枝乱颤,整个人倒进男人怀里。 晚上刺绣时,林纫芝想起下午的事还是笑到停不下来。她想程勇认识周湛,应该是命中注定有一劫吧。 周湛靠在床头看报,不是很理解媳妇的笑点,但他很喜欢看媳妇笑,无忧无虑的,特别美好。 慢慢地,他注意力逐渐转移到林纫芝手下的绣品上,想起手头的任务。 他们这段时间负责追踪一个特务团伙,对方盘踞内地多年,建国后的几起暴动都有该团伙的身影。 由于历史原因,金陵是这群人的大本营。 前段时间收到线人消息,该团伙又冒头了。军方高度重视,立刻派遣实力最强的一团前去围剿。 经过日夜不停地抓捕,战果喜人,团伙众人不是身死便是落网。 唯一一个漏网之鱼是一位代号为“裁缝”的,他也是潜伏在内地的最大特务头目。 能混到特务头儿的自然不简单,反侦查意识极强,整个人滑不溜秋的,每次总能在重重包围中逃走。 前几天,他们收到裁缝的最新动向立即出动,到达现扬时又给他跑了。 桌上的茶杯摸着是温热的,屋内桌椅倒了一地,可以看出主人离开前非常慌张狼狈。 一切都证明消息来源没错,这里确实是裁缝的窝点。 原本上面没这么急切的,毕竟整个团伙被连根拔起,裁缝的手下都被抓了,他一个人力量有限。 但审讯过裁缝手下后,情况急转直下。 根据裁缝手下招供,原本他们的计划是在金陵某个人流密集地制造爆炸,炸弹都已经埋好了,就差最后一步连接。 负责审讯的士兵一听是爆炸,那还得了,立马层层上报。 等到周湛和李师长亲自审问时,事情又卡住了。 原来这个人只能算底下的小头目,他只知道有这个计划,但是有关爆炸的具体时间地点等信息,都属于最高机密,他没资格探听。 整个计划是裁缝带着他的三个心腹亲自筹办的,从制定计划到踩点埋炸弹,全程不假人手。 甚至以防被窃听,所有具体信息都不通过口头传达,四人以情报传递的方式交流。 偏偏这三个心腹在先前围剿行动中,为了掩护裁缝逃离已经被当扬击毙了。 这意味着,知道爆炸计划的人只剩下裁缝本人了。 这关系到成百上千人的性命,军区高度重视,一边加大力度寻捕裁缝,一边在窝点掘地三尺,试图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最后除了一幅掉在门槛处的绣帕,什么都没发现。 事情到这再次陷入了僵局。 头上悬着不知何时何地会爆炸的炸弹,偏偏罪魁祸首还在外逃窜,知情人个个心急如焚,寝食难安。 “唉。” 周湛想到近来营区的气氛,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爆炸案关系到无数群众,背后是无数个家庭,而任务又毫无进展。 不只是周湛,军队所有高层压力都很大。 上午军官开会时,会议室静得吓人,每个人脸上都压着憋不住的火气。 那氛围活像个盖着盖子的火药桶,就差谁递过去一点火星,就能让所有积压的情绪炸得粉碎。 林纫芝见他苦着脸快一周了,实在忍不住关心道:“怎么了?” 周湛摇摇头,涉及机密的事不能说,“没事媳妇,你继续忙。” 林纫芝只好收回视线,要是别的事她还能帮忙出出主意,可周湛工作上的事确实没办法。 —— 第二天。 踏进师长办公室,周湛还没说话呢,对方就先开口了。 “小周啊,听说你在家还得做饭。疼媳妇也不是这个疼法啊,你可是做大事的人!” 李师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手下最出色的军官。 “我媳妇也是做大事的。” “这怎么…” 看到周湛一脸认真真诚,李师长下意识反驳。 可他沉下心一想:林同志为国家创汇,确实是个有本事的,这好像确实也一样…… 一样个屁啊! 李师长刹住被周湛带偏的思绪,内心嘀咕,自古以来就是男主外女主内! 从没听过哪家男人在外辛苦一天回去还要给媳妇做饭的。 李师长不赞同,但见周湛一副“你尽管说,就看我听不听吧”的混不吝神情,他一口老血梗在心口。 算了算了,周湛满脑子都是媳妇媳妇媳妇的,说再多他也听不进。 指不定这小兔崽子还在背后骂他挑拨他们夫妻感情呢,他就不多说讨人嫌了。 李师长尊重他人命运,转头问起,“一大早来我这干嘛?” 虽说打定主意不想管周湛的事了,但他暂时也不太想见到这个不争气的手下。 周湛不知道李师长在想什么,但料定也不是啥好话,他内心腹诽:哼不懂夫妻情趣的老古董,活该天天被嫂子嫌弃。 心里骂得再脏,周湛还是一脸云淡风轻:“哦没什么,人都齐了可以开会了。” —— 会议室内烟雾缭绕,搪瓷缸子碰着木桌的脆响,压不住满室的焦灼。 李师长手指在桌沿敲了两下,目光扫过下面,沉声道:“还没有裁缝消息?” 负责抓捕的参谋尴尬起身:“报告师长,我们把城郊山洞、废弃厂房都搜遍了,还在扩大范围,但目前……还没线索。” 李师长喉结滚了滚,手指向会议桌中央,上面放着一方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的绣帕:“那绣帕呢?技术组研究出什么了?” 技术员代表攥紧手里的笔记本,额角沁出细汗:“我们试了不下十种方法,都没发现异常。先是用强光手电照,正反两面的绣线纹理都拍了照片放大,没见着隐藏的针脚。” “后来用温水、明矾、碘酒、酒精擦过边角,也没显色的字迹;还试过紫外线灯,绣帕上的梅花图案除了蚕丝线的反光,没任何荧光反应。” “甚至拆了最边缘的三缕绣线,线芯里也是空的,没裹纸条或细金属片……” 他越说声音越轻,“确实没找到能藏情报的地方。” 第64章 林纫芝破译情报 周湛震惊得直接起身,急切地询问。 “没、没没没,我们就拆了最外层一点,后面又复原了。真的,我保证和之前一模一样!” 见周团愤怒得像要把他生吞了,技术员连忙开口。 周湛松了口气,绣帕可是关键物料,不容有失。 “我看就是在浪费时间!” 坐在角落的政治部老王突然开口,把搪瓷缸往桌上重重一放。 “一块破绣帕,花鸟鱼虫绣得再好,能当炸弹使?说不定是裁缝随手丢的,咱们拿着当个宝研究三天,裁缝早跑远了!” 这话像颗火星落进了干草堆,立刻有人附和:“就是,技术员都用上紫外线了,真有情报早显形了,再耗下去不是办法。” “是这个理,人命关天我们等不起啊!” 会议室内炸开了锅。 李师长没接话,转头看向也没吭声的男人,“周湛,你怎么看?” 话音一落,众人仿佛被按下暂停键,视线集中到男人的方向。 周湛指了指塑料袋里的绣帕,语调慢条斯理,声音却沉稳有力: “三年前在安南,我们抓过一个走私情报的团伙。他们就是把密写药水混在绣线染料里,再在帕子上绣牡丹花。不用特定的碱水擦,根本看不出花瓣纹路里藏着数字。” “两年前,金陵公安在码头截获一批寄往香江的绣花鞋,鞋垫夹层中发现用明矾水书写的军事设施情报。” “离我们最近的去年,苏城公布了一起檀香扇案,特务通过在扇骨传递情报,接头人利用烫画工序显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特务传递情报的手段隐蔽又防不胜防,这一个个案件还不够警醒我们吗?” “你们觉得绣帕是在地上捡到的,说明它不重要。但我持相反意见,恰恰是因为绣帕太重要了,裁缝才会在逃亡时也要带走,只是跑得匆忙不慎让绣帕遗失。” “可那都是过去的案子!”老王立刻反驳,声音拔高了些。 “现在呢?技术员拆了线、照了紫外线,啥都没有!事实就摆在这里,方向错了就得及时止损。再盯着绣帕,等裁缝真炸了目标,咱们谁担得起责任?” “方向错不错不是你说了算!万一情报真在上面,咱们现在放弃,才是拿人命当儿戏!”程勇忍不住顶了回去。 “你小子懂什么!” “我不懂?我只知道不能放过任何线索!” 两拨人瞬间吵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越来越大,连窗户都像是被震得晃了晃。 李师长皱着眉拍了拍桌,会议室才暂时静下来。 这时,一直沉默记录的江政委突然抬眼,指尖在笔记本上顿了顿:“同志们,技术员没发现问题,会不会是因为……咱们没人懂刺绣?” 他看向众人,“小张是学化学的,对绣活儿一窍不通。可这绣帕是苏绣,听说苏绣有‘虚实针’‘盘金绣’的手法,会不会有咱们没看出来的门道?要是能找个懂苏绣的人来,说不定能看出不一样的地方。” 这话刚落,立刻有人反驳:“可去哪找懂苏绣的,总不能去外面请吧?万一绣帕真有情报,传出去就麻烦了!” 江政委忽然笑了笑,转头看向周湛:“周湛,你家爱人林同志,不就是苏绣大师吗?林同志的绣品是外国人看了都说好,前段时间创汇的事大家没忘吧?” 他看向众人,循循善诱:“而且林同志爷爷是老红军,丈夫又是周团,家里三代都有人从军,绝对信得过。让她来看看,说不定能发现咱们忽略的东西。” 这话像一道光突然照进满室的僵局,众人都愣了愣,随即看向周湛。 周湛心中微动,却没说话。 李师长激动拍桌,果然是灯下黑啊! 军区就有个刺绣大师,他们自己瞎折腾半天。 李师长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拍板:“周湛你还愣着干嘛,赶紧让人去把林同志请来,就说军区有急事,需要她帮忙看看东西!” 那可是爆炸啊!光是听着就吓人。他这几天急得嘴上长了好几个燎泡。 李师长越想越气,忍不住瞪了周湛一眼。 他们其他人想不到正常,周湛身为林同志丈夫居然也想不到,不像话! 接收到李师长没好气的眼神,周湛无奈苦笑。 他当然知道媳妇的绣活儿有多精湛,那些旁人看不出的针脚、线色变化,她一眼就能辨出来。 可他终究是个普通人,有自己的私心。 特务太过阴险毒辣,如果对方得知是媳妇破译的情报,谁也说不准他们会怎么报复。 不到万不得已,周湛真的不愿媳妇卷进来。 可眼下这情况,媳妇不出手也不行了。 在所有人的催促下,周湛起身往门外走。 回家的路上他脚步沉重,心绪繁杂。 周湛勉强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或许,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 —— 周湛带着林纫芝踏进会议室时,所有人的目光刷地望过来,眼睛亮得像灯泡。 李师长朝两人招手,身旁人立马起身腾位置。 林纫芝在周湛身侧的位置坐下。 李师长笑容亲切,“林同志,这回麻烦你了。” 江政委、王部长等人也一一笑着和她打招呼。 来之前周湛已经讲了大概情况,林纫芝知道事情紧急,也不废话。 她看向桌上的绣帕,“我试试。” 从透明袋中取出那方帕子,指尖轻捻,触手丝滑,是质地细密的杭纺绸。素白色的帕子中央,孤零零地绣着一朵梅花。 林纫芝细致地抚摸布料,不放过一丝一毫。 花瓣用了深浅不一的绯红线,以套针层层晕染,倒也显出几分层次。 手指一一摸过所有花瓣后,林纫芝突然停住,“五片花瓣,针脚数居然全不一样?” 第65章 梅花瓣上的信息 “针数不一样能说明什么?会不会是绣娘手生?”技术员小张忍不住问。 林纫芝摇头,“正常绣梅花,为了对称美观,每片花瓣的针脚数该是一样的。” 她又指了指花瓣内侧的纹路:“不光针数,针法也不同。刺绣讲究肌理,所有花瓣针脚走向应该是一致的,比如都从左往右绣。无论从哪点来看,这幅绣帕都不合常理。” 这么快就有发现,众人面上不禁浮现期待之色,总算有点进展了。 王部长听林纫芝这个专业人士都这么说了,也不得不信了,“确实是不合常理。就这一小块绣帕,居然还真有情报!” 李师长强忍住激动的情绪,说道:“林同志,我们这群大老粗也看不懂什么针法针数的,麻烦你给我们说说。” 林纫芝取来放大镜,按花瓣顺序指给大家:“第一瓣右横针,整整7针;第二瓣竖针,5针;第三瓣是乱针绣,12针;第四瓣斜针,8针;第五瓣水平针,6针。” 程勇挠头,“可这5组数字,7、5、12、8、6,分别代表什么啊?” 其他人面面相觑,皆是一头雾水。 林纫芝没直接回答,反而问李师长:“我们查到的特务窝点,周围是不是多是平直的街巷?” “对!窝点在老城区巷子里,东西是横街,南北是竖巷,方方正正的!” 李师长说到这个就咬牙切齿。 特务窝点专挑这种地方,各种巷子小道四通八达,要不是占着地理优势,也不能让裁缝再三逃跑。 周湛率先反应过来,“你是说,针法对应方向?” “没错。”林纫芝抬头看向众人,“已知爆炸具体信息都是通过情报传达,再根据这看起来互不相干的五个数字。我有个大胆猜测。” 林纫芝顿了顿,接着说:“我认为绣帕上的情报就是爆炸的确切时间地点。花瓣的针脚数表示距离,针法表示方向。” 在场的人瞠目结舌,这是他们没想过的角度,但林同志的分析听着也有道理。 江政委身体前倾,语气着急:“林同志,你具体展开说下。” 林纫芝手指第一瓣横针,“特务传递方位考虑到隐蔽性,常以自己窝点为中心,‘右横’在地图上就是东边,7针大概率是700米。” 她又指向第二瓣竖针:“竖针走垂直,针脚走向由南向北,5针就是北边500米。” 王部长性子急躁,马上跳出来:“但东700米、北500米,这是两个单独的点,不像具体位置。” 江政委他们倒是不急,还有三瓣没用上呢。 果然,林纫芝的语气依然不急不缓:“所以需要结合第四瓣一起看。” 她从随身的包里取出分线器。 得知军区找自己的目的,她便带了些刺绣工具,果然用上了。 会议室的军官们只见林纫芝拿出一根长条竹片,然后在绣帕上各种比划,时不时用手指校准。 再三检验后,林纫芝指向第四瓣斜针:“重点在这瓣。你们看针脚方向,从左到右偏45度,刚好是第一瓣(东)和第二瓣(北)的交接方向——东北方。 8针就是800米,这才是他们真正要去的地方:以窝点为中心,东北800米。” 李师长他们一脸茫然:这、这就破译了? 也没看到林同志做了啥啊,她就这比比那划划,就出来了? 每个人都有满肚子疑惑。 江政委率先出声:“我看你的竹条也没法量角度,那第四瓣的45度是大概估的还是?” 并非他存心质疑林纫芝,实在是涉及爆炸,一点差池都不敢赌。 林纫芝想了想,回答道:“你可以理解为经验。顶级绣娘可以把分线器当量角尺,凭眼睛就能看出针脚歪了多少。放心,我反复确认过了。” 据林纫芝所知,50年代苏城刺绣厂技术比武中,有绣娘只凭一把分线器就能校正乱针绣角度。 她在现代时就能做到,经过灵泉滋养,更是火眼金睛。 江政委佩服不已,他一个外行人听着都觉得难。 李政委紧随其后:“那第三瓣和第五瓣呢,是不是代表时间?” 林纫芝摇头又点头,见对方眼里写满迷茫,她笑了笑,一一回答: “第三瓣采用乱针绣,毫无规律。如果按12针算,方向会指向荒郊,这是特务设置的障眼法。” 至于第五瓣…… “第五瓣水平针绣在花瓣最内侧,靠近花芯,花芯像‘钟芯’,大概率对应时间。” 林纫芝解释,“我们一般用水平针来绣钟表时间,这点也对得上。6针就是6点,考虑到人流密集,傍晚六点比较合理。” 李师长大为震撼,谁能想到普普通通一幅绣品,隐藏着如此多信息,还设置了障眼法和孤立项。 他摘下帽子,使劲挠了几下头皮,“他爹的,这群烂心肝玩意儿是真奸诈啊!” 周湛最后总结道:“所以炸弹埋在特务窝点东北800米的地方,引爆时间是晚上6点。” “没错,我得出的结论是这样。”林纫芝点点头。 程勇立刻翻出地图,以窝点为原点,拿笔在纸上画了坐标:东700米、北500米的交接处正是东北方向,再算上800米的距离,刚好锁定了中山码头。 “是这儿!” 话落,桌上的人都凑过来核对。 看到地图上圈出的地点,众人惊出一身冷汗。 中山码头平时人流量极大,傍晚六点恰好是工人下班坐船的时间。 裁缝他们的心思,不可谓不歹毒。 “这么一说就通了!之前只盯着绣布和丝线,压根没往针法和针脚数上想。”王部长忍不住感叹,这回是真心服口服了。 江政委看着林纫芝,语气里满是佩服:“即使我们真想到这步,可要不是林同志把针数、针法和方向、时间串起来。 咱们说不定真被那右横针、竖针和乱针搞得焦头烂额,等到反应过来时裁缝早得手了。” 技术员小张沉吟片刻,抓住漏洞:“林同志,你只说了地点和时刻,没说日期。” 第66章 裁缝出现 林纫芝无奈摆手,“以我的能力,只能看出刚刚所说的。至于日期,我猜测是在其他物料上。” 周湛出声附和:“以裁缝他们的谨慎,不可能所有信息都集中在一幅绣帕上,就连这块都是他不小心落下的。” 李师长赞同,“是啊,林同志能破译出这些就足够了!无论是否正确,总比咱们之前摸瞎好。” 其他人也连连点头,能捡到一块已经是极大幸运了,剩下的得靠自己。 在没有其他答案的情况下,部队高层选择相信林纫芝。 那么多个活生生的人,他们赌不起。 因为不知道是具体哪天,上面在破译的第一时间便安排一团去中山码头布防,预备守株待兔。 周湛作为任务总指挥,需要统筹各个关卡的布置;担心打草惊蛇,他们行动还不能大张旗鼓,只在暗地里排查盯梢。 周湛又开始早出晚归的日子。 —— 林纫芝在家自得其乐,还抽空把制作好的固元丸等寄出去。 这天午后,她正盯着院里的桂花树发呆,大门被敲响了。 是程嫂子,她还提着两个水果罐头。 “嫂子,你这是…?” 程嫂子一脸讪笑。 她对自家丈夫简直一言难尽,你说你去别人家学手艺,光带块排骨就去了? 人家油盐酱醋面粉不要钱似的给你可劲造,咱咋好意思空手白学啊? 脸丢也丢了,菜做得好吃也勉强值了。 可她平生就没吃过这么甜的糖醋排骨!真不知道嚯嚯了周团家多少糖。 程嫂子满脸不好意思:“妹子,前阵子麻烦你家了。老程他不懂事,两手空空就来学做菜了。这罐头康康吃着很喜欢,给你也尝尝,你别往心里去哈。” “那也不值当送两个水果罐头啊。”林纫芝开口就是推拒。 程嫂子摆摆手,调侃道:“害,之前吃了你那么多好东西,就不兴我回报呀?”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生分了。 林纫芝把罐头放桌上,让程嫂子先坐,转头时就看到对方欲言又止的表情。 “妹子啊,你家……真是周团做饭?” 林纫芝还以为她要说什么为难的事呢,原来就这。 “是啊,他做饭比较好吃。” 见林纫芝脸色自然,程嫂子倒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又怕对方被蒙在鼓里。 “那、那妹子,你有听到外头那些话吗?” “没听到。” 程嫂子还没松口气呢,林纫芝下句话就来了。 “但我也能猜到,不外乎说我不懂事、没规矩、好吃懒做之类的。嫂子我明白你意思,他们不敢到我这说,我也权当不知情。” 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 只要不影响到日常生活,林纫芝无所谓这些言论。 程嫂子也赞同,“都新社会了,还搞老一套。谁说做饭就一定是女人的事?妹子你能力强,周团也会疼人。之前谁能相信周团婚后是这样的。” 说到后面,程嫂子满脸唏嘘,她自己也是看走眼了。 周湛长得好,肉眼可见的前途光明。 当初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可都被他人嫌狗厌的脾气劝退。 现在那些说酸话的,指不定私下怎么捶胸顿足呢! 林纫芝不接话茬,反而笑道:“嫂子你可别这么说,程大哥眼巴巴地来学你爱吃的菜,有什么好的也都惦记着你,你多有福气啊!” “瞎别提了,我都不兴说他那道菜,齁甜齁甜的。” 程嫂子嘴上嫌弃,眼角的褶子笑成朵菊花。 又说笑几句,林纫芝关心询问,“嫂子,康康身体怎样了?” 提到儿子的病,程嫂子的笑容收了起来。 “唉就那样,康康每年都要病好几场。虽说暂时不危及性命,可再好的身体也经不起这么糟蹋啊。” “没去医院看过吗?” “怎么没有,能找的都找了,都说没法根治,只能慢慢养着。” 想到这些年儿子承受的痛苦,程嫂子眼眶开始泛红。 林纫芝想了想,斟酌开口:“嫂子,我略懂点中医。你如果信得过,我可以给康康看看。” 这是她深思熟虑过的。 林纫芝早就注意到康康异常瘦弱的身子,金宝和他同岁,身量却有他两倍大。 那时她初来乍到,不了解对方人品,自然不会随意揽事。 相处时间长了,林纫芝发现康康听话懂事,她自己和程嫂子也相处得蛮好。 程家夫妻俩都不是爱占便宜的,也讲道理。 和周湛商量过后,林纫芝今天才主动提起。 “真的吗?妹子,你别蒙嫂子。你真的愿意给康康看看吗?” 程嫂子直接站起身,手不停摩搓衣角,满脸惊喜。 “当然是真的。不过我得先看看,并不一定能治。” 林纫芝想过程嫂子会不同意,就是没想到她会激动成这样。 “是得先看看。我晓得的,妹子你别有负担,能帮忙看看已经很好了,再多的我也不敢想。” 程嫂子连声开口。 相处这么久,她大概了解林纫芝是个怎样的人,对方没把握的话是不会轻易开口的。 即使最后还是治不了,人家有这个心也十分难得。 和林纫芝相比,自家也没啥可图的,她纯粹是看在两家关系上愿意帮忙。 两人约好到时带着康康过来,再三感谢后,程嫂子笑逐颜开的走了。 —— 中山码头,傍晚5点50分。 特务头子裁缝正在调试雷管,想到等会爆炸的壮观场面,他嘴角幅度越来越大。 想起自己遗失的绣帕,他笑意微敛。 但下一秒他又自我安慰:即使真被那群当兵的捡到了也没事,那套密码他们用了多年,从没有人破译过。 只要一想到那群人把绣帕当成宝捡回去,还没高兴多久就到处碰壁,裁缝就兴奋得想大笑。 他们在大陆的人手几乎全折进去了,只剩他一人。 能拉这么多人陪葬,死也无憾了! 突然他耳朵动了动,察觉到身后细微动静。 裁缝反应迅速,立马去摸枪。 第67章 落网 时间倒回几分钟前。 中山码头的江风裹着咸腥,裹着号子声飘向远方。 周湛蹲在货栈二楼的阴影里,军绿色长裤裤脚沾满尘土,他手里握紧的望远镜镜片瞄准裁缝所在方向。 “周团,测完了。”侦查兵小王猫着腰跑上来,军帽檐下的额角渗着汗,压低声音递过检测记录。 “整整15公斤,分别藏在售票口、侯船厅、栈桥三处人流密集处,引线没连定时器,而是采用远程遥控,一旦炸了……” 他话没说完,副团长破口大骂,“龟孙玩意儿!不是定时的,他爹的想拆都拆不了!要真炸了,这码头不得成一片火海。” “这群丧心病狂的东西!”许文强也忍不住低声骂了句。 要不是担心打草惊蛇,他们早就疏散人群了,搞得现在束手束脚。 周湛接过记录的手指猛地收紧,他喉结滚动,目光扫过下方攒动的人头。 穿碎花衫的女人正帮孩子拢紧衣襟,中年男人蹲在货堆旁给板车紧螺丝,工人们三三两两扛着麻绳卸货,旅客拎着网兜步履匆忙。 “通知下去,所有人保持隐蔽,绝对不能惊扰群众。” 周湛放下检测记录,起身环顾身边的战士,声音低沉有力,“一营的人跟我走,其他人原地待命。一旦我那边失手,立刻掩护疏散人群。” 周湛话音一落,底下人上前竞相开口。 “团长,让我去!我打靶命中率最高!” “屁!你子弹射中的瞬间裁缝直接引爆。我身手最好,还是我去!” “……” 在场人都是跟了周湛快两年的,明白他们周团是打算亲自出手。 可裁缝是出了名的警觉狠辣,一旦被他发现,或者抢夺走他的引爆装置,裁缝走投无路之下,恐怕会拉着在场人同归于尽。 周湛手指扣了扣桌面,场面瞬间安静,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别废话,都下去准备!” 傍晚5点50分,码头某处隐蔽的货箱后。 裁缝蹲在地上,指尖夹着的雷管泛着冷光,他的拇指正一点点往引信扣上蹭。 还有十分钟! 他在心里倒计时,昏暗的灯光照出他脸上阴沉可怖的笑容。 15公斤炸药埋在地下,10分钟后,只要他指尖稍一用力,整座码头就会沦为人间地狱。 无数人的生死就在自己一念之间,裁缝感觉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暗处的周湛攥紧腰间枪柄,指节泛白。 他盯着裁缝手腕的动作,递给身边人一个眼神,下一秒他已如猎豹般窜出。 周湛动作迅速轻盈,踏在水泥地上几乎没声,借着货箱阴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逼近目标。 裁缝刚察觉到异动,反应敏捷,一手去摸枪,一手准备引爆雷管。 可还是慢了一步。 有道黑影猛地朝他扑来,他后腰被一股巨力狠狠撞上。 “砰!” 裁缝整个人往前扑去,雷管脱手的瞬间,周湛已抬腿踹在他膝盖后弯。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裁缝膝盖着地,还没来得及惨叫,手腕就被反拧到背后,剧痛顺着手臂窜进骨髓。 周湛下手果断,稍一用力,手筋断裂的钝响在夜风中格外清晰。 下一秒,裁缝的脸被死死按在冰冷的地面,碎石子硌得他颧骨生疼,挣扎间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 裁缝目眦欲裂,就差几分钟! “不可能!”裁缝不停嘶吼,侧脸蹭着地面扭动,“情报加密了!你们怎么可能找到这里?!” 他奋力抬头,想从压制得他动弹不得的男人嘴里得到答案。 周湛没有给敌人答疑解惑的兴趣,又是“咔嚓”一声,利落卸掉裁缝下巴。 男人暗暗点头,安静了。 他膝盖死死抵住裁缝后腰,右手轻抬,“带走!” 裁缝嘴里塞着布料、头上蒙了黑布,被押走的前一刻,他看见几个士兵正围着雷管。 引信被小心翼翼地剪断,那15公斤炸药彻底成了废铁。 —— 审讯室的白炽灯刺得人眼发疼,裁缝双手被铐在桌沿。 他下巴归位的下一秒,立刻被带上专用审讯牙垫,这是为了让他开口应答的同时,防止咬舌自尽。 裁缝额角还挂着冷汗,却仍不死心地质问,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不可能!你们怎么会知道爆炸的地点和时间?到底是谁破译的情报?” 周湛坐在桌子对面,手指把玩着钢笔,闻言抬头轻瞥,语气冷得像冰:“不该问的别问,老实交代你所知道的。” “我要见那个人!” 裁缝突然拔高声音,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让我看一眼破译情报的人,我就说。只是见一面,你们不想知道我们在内地的布局吗?” 这话彻底惹恼了周湛。 手上的钢笔随手一丢,“砰”地一声巨响,男人按着裁缝的头重重磕到桌上。 周湛身体逼近,眼底的狠厉几乎要戳穿人:“想见破译的人?行啊,要不先见识见识我的手段?再敢耍花样,我让你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裁缝被他的气势慑住,喉结滚了滚,却还是不甘心地咬着牙,没再说话。 只眼底的怀疑和挣扎更重了。 他到现在都想不通,用了那么多年、从没出过差池的这套密码,究竟栽在了谁手里。 “…团长。” 看裁缝眼睛都充血了,身侧的许文强欲言又止。 他从没见过周团如此失控的一面,不值当为了这种人渣败类背处分。 周湛深吸口气,起身掸了掸衣服。 林纫芝就是他的逆鳞,裁缝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的雷区蹦跶。 媳妇做得够多了,他不可能让任何人威胁到她的安全。 周湛让许文强继续审讯。 快踏出审讯室时,他回头冷笑道:“老实点,老子说到做到。” “……” 门关紧的声音响起,许文强清了清嗓子,“现在可以交代了吧?” 第68章 康康的病因 周湛走进办公室,发现几个领导都在。 李师长大笑上前,不停地大力拍打周湛肩膀,嗓门震天。 “好小子,好样的!活捉裁缝,还没造成任何损失,一个一等功跑不了!” 裁缝是军方重点抓捕的一号人物,之前他还主导过其他几起重大爆炸案,这是他第一次失手。 得知现场找出15公斤炸药时,所有人无不是冷汗直流。 那可是15公斤啊! 真让他得逞了,10米内人员死亡,30米内人员重伤。 傍晚六点正值浦口工厂工人乘轮渡回城,单班次就超2000人。 附近人家晚饭后也会拖家带口到码头散步。 如果没及时拦截,后果不堪设想。 “报告,这都是我该做的!没有林同志破译情报,就没有我的圆满完成任务!” 周湛目视前方,声音铿锵有力。 李师长:“……” 我真是服了你个活爹,张口闭口就是媳妇媳妇媳妇,夸你两句还不忘给媳妇表功。 就你有媳妇啊,可把你能的! 几个领导愣了会,齐齐笑出声。 都说周湛和他新婚妻子感情很好,传言果然不假啊! “…不会忘了你媳妇功劳的,这次林同志可是首功。” 见周湛虎视眈眈盯着他不放,李师长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得到确切答复,邀功初有成效,周湛很满意。 “林同志不愧是林老的孙女,年纪轻轻本事实在了得。” “确实,巾帼不让须眉啊!” 在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不住赞叹声中,周湛的胸脯越挺越直,下巴高高抬起,活脱脱一只得胜归来的大公鸡。 没错多夸点,夸得真好听,我媳妇就是这么优秀! 喜悦的气氛没维持多久,许文强敲门进来了。 他汇报说裁缝一定要见到破译密码的人才肯招供,过来请示下一步。 大家眉头紧蹙,周湛脑门青筋直跳。 不待他开口,李师长下令:“让他看清楚形势,再不招就上刑。哼我倒要看看是他嘴硬还是我们手段硬。” 见领导们态度和自己一致,周湛心口的大石头总算落下了。 那边许文强领命走了,这边有人在家焦急地踱来踱去。 —— 苏晚记得上辈子1975年10月,金陵发生了一起特大爆炸案,造成150多人死亡,500多人因烧伤骨折踩踏而受伤。 结果太过惨烈,举国震惊。 在乡下的她也有所耳闻。 她不是没想过上报军区,可要如何解释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除此之外,那时她整天围着孙承文转,并不关注外界。她根本不了解爆炸案的具体时间地点,只知道是在10月上旬。 能记住这个时间段也是机缘巧合。 上辈子的10月初,孙承文被罚扫猪粪半个月,她心疼极了,主动提出替他受罚。 10月中旬她结束惩罚,前后没差几天,金陵爆炸案的消息就传来了。 猪粪的味道让人终生难忘,连带着爆炸案都使人记忆深刻。 重生也有几个月了,眼看着10月快过一半了,苏晚还是没想好怎么办。 她每天在家不安地等待,生怕听到爆炸案发生了。 这天晚上她躺在床上,心里记挂着事,翻来覆去睡不安稳。 “你怎么了?” 陆卫东本不欲理会,可苏晚动静太大,搞得他也睡不安稳。 苏晚身子僵了片刻,黑暗中传来她怯怯的声音:“吵到你了?我这就睡。” 陆卫东没再说什么,重新闭上眼睛。 他们两人虽说是娃娃亲,可自从他参军后就断了联系,对于苏晚和孙承文的事他不是不介意的。 本以为双方各自安好,谁曾想苏晚又想通了,跑来军区让他履行婚约。 陆卫东一开始当然想要拒绝。 可苏晚还带来了母亲的亲笔信,妹妹陆卫楠也不停在耳边念叨。 苏晚本人更是每天汤水不断,包揽了所有家务,对他各种嘘寒问暖。 边上还有领导和兄弟们的打趣起哄。 几方夹击下,陆卫东的态度逐渐软化。 他想着苏晚之前是少不更事,现在幡然醒悟还是不错的。 再加上母亲妹妹都喜欢她,他也到了结婚的年龄,一起搭伙过日子也不是不行。 说服自己后,陆卫东很快和苏晚结婚了。 可到底是心有芥蒂,婚后陆卫东坚持分被睡,两人空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 苏晚正要试探陆卫东最近营区是否有大事发生,发现男人早已背过身去。 想到丈夫不冷不热的态度,她悻悻地缩回自己被窝。 这一晚后,苏晚又坐立不安地等了两天。 随着时间步入10月下旬,整个金陵依然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苏晚松了口气,看来因为她的重生,很多事情确实发生了变化。 这也好,无人伤亡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 在营区紧锣密鼓开展工作时,程嫂子带着康康来到林纫芝家。 客厅落座后,康康递过来两碗桂花糖芋苗,面色腼腆,语气却很真诚,“婶子,谢谢您愿意替我看病。” 林纫芝揉揉他头,“不客气,康康很乖,婶子很喜欢你。” 康康脸蛋立马飞上两抹红霞。 林纫芝对着他笑笑,转头说道:“嫂子,你怎么又带东西了,这不是存心让我为难吗?” “我家今年桂花开得好,都是自家东西,和你对康康的情谊相比,不值当什么。” 程嫂子是真的感谢林纫芝,想来想去,对方什么都不缺,只能做碗拿手的甜品。 康康小脑袋上下摇晃,像只啄米的小鸡。 林纫芝让他上前,开始细细诊脉。 康康舌苔白腻,指纹淡紫,是典型的脾肾两虚。 “通俗解释就是先天不足加上后天失养。如果一直拖着,可能……有碍寿数。”林纫芝组织了下语言,语气尽量和缓。 听到最后几个字,程嫂子眼泪唰唰直流,“…是我这个当妈的无能,没保护好自己孩子。” 她不是第一次知道康康的病因,可再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定论,还是不可抑制地悲从中来。 程嫂子再次直面这个残酷事实:她孩子的病秧子身体是她一手造成的。 康康神情焦急,慌张地不停给母亲擦眼泪,“妈妈,康康不怪你,你也不要怪自己好嘛?” 林纫芝听出有隐情但没多问。 想也知道以程勇团政委的工资,以及他对妻儿的重视,康康的身体怎么都不至于先天不足,甚至还后天失养。 第69章 药膳调理 等程嫂子情绪平复了,林纫芝安慰道:“嫂子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早点把康康治好。” “你说得对,是该……” 程嫂子猛地抬头,“妹子,你是说康康这病能治好?” 林纫芝嘴角含笑,点头应道:“是的,两个月一疗程,治好需要三个疗程。” 其实用灵泉和空间药材,不到半个月就能根治。 可那和自爆自己有问题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轻易得到的总是不被珍惜。 从林纫芝口中得到肯定答复,程嫂子手忙脚乱,嘴唇哆嗦,激动得语无伦次。 “妹、妹子,再多疗程都没问题…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两疗程也行……不、不对…我不是说……” 林纫芝握住她的手,让她冷静下来。 “嫂子别着急,慢慢说。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我主要是采用药膳调理,有些食材不好搞。” “妹子你放心。康康的病一直是我和老程心病,好不容易有点希望,再难我们两口子也得搞到手。”程嫂子拍着胸脯大声保证。 有她这句话,林纫芝就放心了。 她只负责提供治疗方案,适当给康康换点空间的药材,再多的就没了。 她不可能自掏腰包去给别家孩子治病。 哪里都有爱占便宜的人,一旦开了这个头,到时家属院其他家也有样学样让她看病,她家底再厚也经不起这么造。 接下来,林纫芝和程嫂子详细讲解第一个疗程。 这一阶段主要是调理脾胃,每天早餐是四神汤与小米同煮,再喝200毫升牛奶。 晚餐则是吃八珍糕,糕点制作不算难,由党参、白术煎汁,和入面粉发酵而成。 同时每日晨起要叩齿36次,顺时针摩腹100圈。睡前进行捏脊疗法,一周艾灸两次。 疗程越到后面,药膳所用食材越发稀罕。 第二疗程每周两次的鸽子汤就不一般,先不提药材,单单乳鸽就需要副食品特供票。 这个阶段得日服阿胶糕,而阿胶需要相关证明才能购买。 第三疗程药膳用到的药材更加珍稀,切片含服的野生人参、老鸭汤炖冬虫夏草,都是有钱也难买的。 随着林纫芝逐一细说,程嫂子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简单听下来,一个字总结就是贵! 有的是药材本身就贵,有的是市面买不到,得下大力气去寻找,归根到底还是得花钱。 虽然程勇赚得多,但大部分都给老家人贪了,康康的医药费和家里日常开销也要钱,林零总总算下来,积蓄实则没多少。 但程嫂子不愿放弃。 再贵都要治,钱没了可以再赚,可孩子的身体是一辈子的。 以前看过的医生无一不是说只能延缓,无法根治,林纫芝是第一个打包票说能治好的。 程嫂子有种预感,错过这次,康康可能再也好不了了,甚至会早早离世。 那和剜她心有什么区别! “妹子你看着来就行,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程嫂子再次表明自己态度,但林纫芝还是让她回去和家人商量下。 现代看病都有各种知情同意书和术前谈话,她一个没有医师执业证的更要小心谨慎。 毕竟她出手纯粹是举手之劳,行善积德,可不想莫名其妙被迫卷入家庭纠纷。 晚饭后,周湛和林纫芝在客厅聊天时,程勇一家三口上门了。 程勇夫妻俩都表示他们同意药膳疗法,放心把孩子交给林纫芝,甚至还拿出提前写好的承诺书。 周湛接过一字一句仔细检查,末尾有一家三口的签名和红印。再三确认后,他小心收进文件袋里。 虽说周湛相信程勇的人品,可一码事归一码事,涉及治病救人的大事,他不敢赌人性。 有了这份承诺书,媳妇也多了份保障。 见林纫芝收下了,程勇也松了口气。 收下好收下好啊,看到他们身为家长的信任与支持,林纫芝才能没有后顾之忧,才能放手去做,康康才能好得更快。 意见达成一致后,林纫芝拿出制定好的治疗方案,几页纸上写得密密麻麻。 “妹子,你这……嫂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程家夫妻感动得泪眼汪汪,林同志在结果未知情况下,就已经做了这么多工作。 “嫂子你这两天先买食材药材,纸上都写了,照着买就可以。” 程勇对着林纫芝又是一番道谢。 这些年,面对妻子的自责、儿子的孱弱,他没有一天是好受的。 妻子做得已经够好了,本质还是他没能尽到丈夫、父亲的职责。 他和林纫芝没什么交情,对方主动帮忙,或许有一点原因是觉得他们两口子人不错,但更多的绝对是看在周湛的面子上。 从她随军后展露的行事作风来看,她其实是个独善其身、极其怕麻烦的人,非必要连家门都不出。 现在却愿意为康康劳心劳力。 更别提她还给他们吃了个定心丸,到时如果实在没渠道购买珍稀药材,她可以帮忙换。 人参这种吊命药,谁家不是恨不得藏起来当传家宝,林纫芝去换少不了又得搭上人情。 一个平日待人疏离的人为他家做到这地步,程勇夫妻俩铭感五内的同时,不免受宠若惊。 夜深了,程嫂子还激动得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 “老程,你得牢记周团夫妻对咱家的恩情。” 程嫂子没读过书,也不懂工作上的站队派系,她只知道人家林妹子对他家有大恩,他们就得报答。 “放心媳妇。” 黑暗中,程勇的回答简短有力,重若千钧。 “今天老家来信说了什么,是不是又要钱?” 想起什么,程嫂子猛地坐起身子。 “不然还能说啥,反正这个月养老钱给了,再多的也没了。” 程勇脸上的笑容早已收起,面无表情道。 提起老家那群所谓亲人,他就阵阵发寒,连被子都暖不透心里的空。 第70章 立功奖励 程勇排行老三,上头还有两个哥哥。 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小时候他爹娘对他确实不错。 后来他去参军,好不容易有探亲假,结果发现他爹娘连他婚事都定下了,只等他人一到就摆酒。 生怕他不同意,老两口苦口婆心地拉着他讲大道理。 “这姑娘家里没人了正好,以后不会做婆家贼,你拼死拼活赚来的钱可不能便宜了外人。勇子,爹娘都是为了你好啊。” 那时十里八乡都知道了这门婚事,如果他临时反悔,恐怕那姑娘今后日子不好过。 程勇也怜惜她孤苦伶仃,两人就这样结婚了。 新婚没几天他被紧急调去前线,妻子留在老家和父母一起生活。妻子是父母亲自挑选的,他相信他们能相处融洽。 两个月后,程勇接到大哥来信,信上说媳妇怀孕两个月了,可是怀相不好,让他寄点钱好买补品。 那时候程勇高兴坏了。 他考虑到自己不在家,妻子身体不便,娘家又没人,平常还是得靠爹娘哥嫂们帮扶。 所以他每个月工资基本全寄回去,一份是给父母的孝顺钱,一份是给媳妇的生活费。 因为媳妇不识字,两人的信息往来都是通过程大哥转达。 前线脱不开身,程勇每月最期待的就是邮寄员来的那天,他能从信中了解妻儿的生活轨迹。 大哥和他说,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孩子叫康康,媳妇不舍得花钱寄不了照片;媳妇孩子都很好…… 没有照片,程勇每晚睡前就反复看那几封信,期待和妻儿团聚的一天。 终于,他等到了,他被调到金陵。 上任前,程勇准备带妻儿一起随军。 可他没想到,当他兴冲冲到家时,迎接他的是排斥怨怼的媳妇,和孱弱怯懦的儿子。 他这时才知道,大哥根本没把媳妇那份钱拿给她! 不仅如此,娘和两个嫂子还时常对着媳妇翻白眼,嫌弃她在家吃白饭。 在所有人的刻意隐瞒下,媳妇信以为真,以为程勇不要她和肚子里的孩子。 她无力独自抚养孩子,只能咬着牙给全家当牛做马,祈求一个容身之所。 孕期过度劳累的结果就是胎没养好,导致康康先天不足;后来几年母子俩也是吃不好穿不暖,错过了最佳调理时间。 得知事情真相,程嫂子失声痛哭,她恨程家人,更恨自己目不识丁,导致被公婆一家当成傻子蒙蔽。 程勇更是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像突然冻住。他怎么都想不到,伤自己最狠的居然是自己毫无保留信任的家人。 暴怒之下,程勇把两个哥哥打到下不来床。 简单收拾后,程勇当天就要带着妻儿走,这时爹娘又跳出来拦着,口口声声说得让妻儿留下来替他尽孝。 程勇二话不说,转头把几个侄子打了个遍。 最终爹娘被他那股六亲不认的狠劲吓到,只好不甘地放他们离开。 这件事过后,程勇对家人心灰意冷,除了每个月的基础养老费,再没有和老家联系。 月光洒在床头,程勇从回忆里脱离,想到几个月后康康就能恢复健康,他的嘴角情不自禁上扬。 —— 两天后,程嫂子开始和林纫芝学习如何做药膳,程勇也会在周湛在家时过来学捏脊疗法。 药膳要做得好吃并不简单,程嫂子学得很用心,拿着纸笔边听边记。 摔过一个大跟头,程嫂子深切体会到识字的重要性,随军后每晚都去扫盲班上课。 她有韧劲又肯下功夫,现在基本认字、书写都没问题。 程嫂子暗叹还是得读书,读书不会被人骗,读书才能像林妹子这样知书达理,她打定主意只要康康肯读,她砸锅卖铁也要供。 林纫芝不知道自己成为了别人榜样,她开始治疗自己第一个病人。 接下来的日子,林纫芝一周给康康艾灸两次。每次艾灸结束,安排他泡药浴。 药包是她精心调配的,会根据康康身体情况随时调整。 —— 时间在治病、刺绣中悄悄走过,这天,周湛下训带回一本荣誉证书。 封面是烫金红皮的《反特立功证书》,盖了国防部钢印。 林纫芝打开,内页注明“捍卫无产阶级专政杰出贡献”。 看着这黑里透红的字,她心想:难怪那么多人喜欢锦旗呢,这种精神上的嘉奖确实振奋人心。 周湛又掏出二十张大团圆,眨了眨眼,“媳妇,还有这个。” “哇…居然还有物质奖励!” “那必须的,这次你可是头功!媳妇你真的很厉害,你拯救了无数人性命和国家重大财产,只给张证书我可不答应!” 涉及机密,周湛不好说太多,只一双眼睛亮闪闪地望着媳妇,仿佛她是什么大英雄。 林纫芝被夸得脸红,她觉得周湛对自己滤镜真的太厚了。要不是她坚定初心,早就变成“普信女”了。 “没了吧,我们吃饭……” 周湛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还有一个暗地里的奖励,我提前晋升半级。” 林纫芝学着他轻声说话,“那你现在是……副师级?” 林纫芝记得这段历史,自从1948年发布通令后,旅的名称基本被取消。直到百万大裁军组建集团军时,旅级编制才被重新大量编设。 那么周湛正团级往上升…就是副师了。 周湛点头又摇头,“明面还是正团,享副师待遇,以后每月工资是270元。” 林纫芝听明白了。 她虽是首功,可她没有职位组织想给她升职也没办法,又出于安全考虑不好公开表彰。 在上面看来,200元和一个证书远远抵不过她的功劳,一堆领导绞尽脑汁最后实在没法,想着夫妻一体,把一部分功劳算到周湛那。 偏偏周湛升得太快,两年时间从团长升到副师,晋升速度快得像火箭,再单独宣布任职令就太扎眼了。 最终决定让周湛享一切副师待遇,正式任职等和大部队一起。 林纫芝觉得闷声发大财挺好,组织不会忘记每个战士的付出。 最重要的是,太多人盯着周家了。 周老爷子在西苑工作,周家子孙各线开花,现在又出了个26岁的副师军官。 在动荡的当下,一切求稳。 第71章 周家老两口飙戏 夜谈时,周湛提醒林纫芝别对外说证书和奖金的事。即使知道她是个谨慎的,但涉及媳妇安危怎么强调也不为过。 虽说裁缝为首的团伙已经一网打尽,可谁也说不准暗地里是否还有小老鼠。 林纫芝一只手放到嘴巴前,从左划到右,表示一定会保守秘密。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她可是相当惜命的。 说着说着,周湛的手逐渐不安分,轻拢慢捻,嘴角勾起一抹痞笑,“媳妇放开点,我喜欢你的声音。” 林纫芝眼含秋水,抬眼时漾着媚意,两颊微红如霞,平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韵致。 她素来气质清冷,可此刻含情脉脉的一眼,那份疏离尽数化作绕指柔。 周湛心跳骤然失序,浑身血液仿佛瞬间涌到心口,只觉得连周遭的风都变得滚烫起来。 下一秒他更加急切地挑开衣物。暖黄灯光下,女人的肌肤白得晃眼,像裹着层会流动的羊脂。 无论见多少次,周湛都忍不住惊叹,真的太嫩太滑了,仿佛能掐出水来。 感受到男人的视线四处流连,林纫芝用手臂遮挡住眼睛。 她和周湛都喜欢留点光,更有氛围感,可面对大喇喇的目光难免羞窘。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男人的吻离开粉唇,刺发扎得她大腿根发痒。林纫芝已无力推开他的头,脚趾不断蜷紧又松开。 她还没缓过来,周湛已经凑到跟前。 林纫芝连忙偏头躲开。 “啧,自己的东西也嫌弃。” 林纫芝瞪了眼男人,“下次不许了,脏。” “哪里脏了,明明是甜的。”周湛故意舔了舔嘴唇,眉头轻挑。 “真的不要吗,媳妇我看你很喜欢啊。” “…你别说话了。” 林纫芝捂住发烫的脸蛋。 “行我不说,我做。” 前奏铺垫后,伴着律动,两道身影闻歌起舞,男中音粗犷低沉,女声婉转缠绵。 随着音高升高、节奏加快,逐渐进入舞曲的高潮段落。 等到下半夜,舞会才散去,徒留余音绕梁。 翌日早,周湛下训回家,林纫芝还躺在床上。 见男人进来,她抓起衣服就扔过来,“你干的好事!” 周湛很容易就看到睡裙上一大块显眼的半成品宝宝。 他摸摸鼻尖,忙去衣柜给媳妇找干净衣服,又殷勤地给换上。 “媳妇你别管,晚上我回来洗。” “如果洗不掉,你就去隔壁睡一周……不,一个月!” 林纫芝趁机提出要求,这个狗男人玩得太花了,她得修身养性一段时间。 “别说一个月了,一晚都不行。” 周湛决不答应分床,这是底线问题。 见媳妇脸色不好看,他连忙抱着哄,“洗不掉也没事,咱家有钱。到时我托人再买几块,你想做多少就做多少。” 林纫芝见他一副阔家大少的口气,哼哼出声。 “还好几块呢,这可是真丝!咱们周副师就是不一样呢,轻轻松松就能搞来。” 真丝材质轻盈透气,林纫芝睡衣基本都是真丝面料,即使现在天气转凉,她也要穿在里面当内搭。 这会的高档真丝优先面向外贸,饶是她也不能想买就立刻买到。 “咳咳…” 第一次见到媳妇阴阳怪气的模样,可爱得要命! 周湛心痒手也痒,把人抱到怀里一阵揉搓,稀罕坏了。 过足了瘾,在林纫芝瞪圆的眼睛下一再保证,“媳妇你放心,真丝是吧,我一定给你搞来。” 他自己也很喜欢,之前天热时媳妇穿过一条墨绿色的真丝吊带裙,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想到这,他不免抱怨几句,“媳妇这真丝这么稀罕,你还给我做什么睡衣啊。我这大块头的,穿啥不是穿,给我做不是浪费布料嘛。” “……” 又不是你催着我做衣服的时候了? 她能不知道浪费布料嘛!给周湛做一身的布料都能给她做两条裙子了。 早知山猪吃不了细糠,她就不想着什么情侣睡衣了。 哼,满脑子黄色废料的东西,明儿再想要我的东西,可不能了! —— 玉泉山周家大院。 周老爷子戴着老花镜,手中是一份两周前的《解放军报》,他却看得津津有味。 周老太太坐到他身旁,瞥了一眼,“这份报纸都被你看包浆了。” 不待老爷子反驳,她又假模假样开口:“这人老了眼睛也不中用了,老头子,你念给我听听。” 老爷子瞬间眼睛放光,喜笑颜开,“好嘞!” 他清了清嗓子,刻意模仿主持人腔调,字正腔圆地念着报道:“咳咳…标题:发扬革命传统、争当创汇先锋。 [本报讯]在伟大领袖‘抓革命,促生产’伟大号召指引下,金陵军区某部军属林某某同志发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革命精神,利用业余时间精心创作刺绣工艺品,其作品在沪市友谊商店展出期间,受到国际友人的高度赞扬,为国家创汇一万两千余美元。这充分体现了我军家属……” 老爷子声音越来越昂扬,老太太嘴角幅度越来越大。 她掏掏耳朵,“老头子,刚刚没听清,是谁创汇一万多美元啊?” 周老爷子大声答道:“是金陵军区的林某某同志!你说巧不,和咱孙媳一个姓呢!” 老太太拍拍大腿,控制不住笑容,“哎哟喂,这也不知道是谁家孙媳妇啊,真是争气啊!” “那可不!老婆子,我记性差又忘了,这林同志创汇多少元啊?” 老爷子大着嗓门,期待地看向老伴。 “你这回得记好了,是一万、两千、余、美元!” 老太太边说边比划,神采飞扬,跟唱戏似的。 在场的警卫员和勤务兵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一开始林同志寄来吃食时,二老出门一见人就绘声绘色描述自家孙媳腌的咸鸭蛋有多好吃。 别人想尝一口是没有的,炫耀是不得不听完的。 后来报纸发行,两个老人家变成了逢人就送一份报纸,开口就是“你怎么知道我孙媳给国家创汇了”。 前段时间一天要出五趟门,不炫耀满意绝不放人离开,惹得其他首长看到两人掉头就走,都不爱和他们玩。 周家老两口不放心上,人家没有孝顺出色的孙媳,得允许他们有点私人情绪。 第72章 固元丸 后来从金陵军区的老战友那得知,自家孙媳破译了特务情报,连带着孙子一起晋升。 周家老两口笑得合不拢嘴,兴奋过后赶紧关门闭客。 出挑一点可以张扬,出挑太多就得低调了。 两个老人在家也不无聊,捣鼓了这出戏,每天都得上演几遍。夫妻俩一唱一和,自娱自乐,又有默契,玩得很开心。 周承钧和林昭华一进家门,看到警卫员们的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老两口这是又开始了。 果然,老爷子劈头就是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孙媳妇给国家创汇了。” “…爸我当然知道,那是我儿媳。”周承钧笑得无奈。 “哈哈哈哈哈哈瞧我高兴傻了,都忘了我还有儿子。” 周承钧:您不止有儿子,还有三个呢,惊不惊喜? 见首长儿子儿媳来了,警卫员们有眼色地退下,很快室内只剩周家四口。 老太太视线直直盯在儿媳脸上,面色怪异:“阿华,你这脸……” 林昭华捂嘴笑道,“爸妈,这就是我要说的,芝芝又给你们寄东西啦!” “这孩子又破费了,阿华你可得写信好好说说,一家人不用这么见外。”老爷子不赞同地说道。 “爸您看了东西绝对会收回这话。”林昭华语气肯定,还带有几分促狭。 这下老两口的胃口都被吊起,欲眼望穿地盯着包裹。 林昭华先拿出一个青色陶瓷瓶,有15厘米高,她轻轻拔出木盖,一股淡雅的花香扑鼻而来。 老太太眼睛骤亮,她出身钟鸣鼎食之家,闻到这香味就觉得不一般。 “妈,这是玉容膏。是芝芝自制的,您每晚睡前刮一勺涂抹在脸上。至于效果,您看我就知道了,我还只用过两次。” 刚刚林昭华进门,老太太就发现不同了,她脸上明显亮了一个度。 现在仔细打量,果然没看错,连眼角的皱纹都淡了许多。 老太太很心动,可还是犹豫道:“我一把年纪了用这些不是惹人笑话吗?” “妈,爱美是咱们女人的天性,保养好了自己看着也开心不是?” 老爷子也附和,“想那么多作甚,也没几年能活了,开心最重要。” 周承钧林昭华一言难尽地看了眼老父亲:虽说是话糙理不糙,可这话也太糙了吧。 果然老爷子立马引来媳妇的怒目而视。 周承钧见势不对,忙拿出一个白瓷瓶放在老爷子面前,扯开话题道:“…爸,阎王爷恐怕不乐意那么早收你。” 老爷子半信半疑地拔开木塞,立马闻到阵舒服的气息,他放到鼻尖处细嗅,只觉头脑清明,呼吸顺畅。 “这是?” “爸妈,这是固元丸。芝芝心疼您二老早年长征累垮了身体,特意为你们做的。先每周一颗,切记不能和药膳同时吃,免得补太过。” 老太太眼睫微颤,迟疑地问,“固元丸……是俞老给那位吃的那种?” 周承钧轻轻颔首。 老爷子下意识握紧拐杖,老太太深吸一口气,“这这这……” 所有人都知道俞伯璋医术高超,战争时期他投身一线救护,将无数将士从死神手里抢回。 “俞一剂”的称号,就是专门称赞他看病治人“一剂见效”。 后来俞伯璋为了专心研究能治疗妻子心疾的药物,毅然放弃京市一切名望地位,到苏城避世养老。 二十多年过去了,圈子里依然流传着他“俞一剂”的圣手名声,可俞伯璋本人医术具体高到哪个程度,人们已经没有概念了。 周老爷子也是在某次机缘巧合下,才深刻体会到“俞一剂”的含金量,以及俞伯璋和俞家在中医上的建树。 有次周老头去汇报工作,赶上首长突感不适,眼看着情况不好,他都以为熬不过去了。 随身秘书忙给喂了颗丸子,首长肉眼可见地平复呼吸,脸色也恢复红润。 首长后来给他解释,那是俞老离开前留下的固元丸,让他千万保守秘密。 周老爷子对固元丸早有耳闻,却是第一次直观感受到药效,也明白为什么首长再三强调要他保密。 如果消息泄露,对俞家将会是无尽的麻烦。 后来林纫芝进门,他从未想要从她那得到什么,毕竟这是人家的祖传秘方,觊觎别家传家宝是要遭天谴的。 没想到这孩子这么赤诚,他一闻就知道所用药材不一般,药香味比他第一次闻到的还要浓郁。 林昭华凑近,气声几不可闻,“听说俞家有长寿基因……” 几人互相对视,都明白她的未尽之言。 “所以爸妈,您二老就好好保养身体,等着抱重孙子重孙女。” 周承钧递上茶杯,含笑道。 老爷子乐呵呵点头,叮嘱儿媳,“阿华你回信时多寄500给芝丫头,权当我们一点心意。” 老太太很是赞同,她还嫌500元太少,可寄太多引起别人注意也不好。 不过没事,她给孙媳留了不少宝贝,就等见面时亲手给她。 孙媳对他们老两口掏心掏肺,他们自然不会让小两口吃亏。 说完这茬,老太太不忘提醒,“这事我们几人知道就行,老二老三那边也要保密。” 人都是有私心的,二儿媳三儿媳都有自己的家人,一旦知道这种好东西,保不齐生出什么想法。 作为一个大家族的掌舵者,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得拎得清,对继承人以外的人要一视同仁。 他们老两口不可能用孙媳孝顺自己的东西去补贴其他人,这不仅会寒了孙媳的心,也会养大别人的胃口。 人心不齐,各有心思,长此以往,一个家族就慢慢败落了。 周老爷子常年身居高位,见多了战友们家里的尔虞我诈,老太太本身就在大家族长大,这种事更是司空见惯。 所以他们早早就定下继承人标准,每一代在华国法律承认的婚生子中,选择最德才兼备的那个。 不服者得做出同等成绩来证明,这过程中要是胆敢对着自家人使阴损手段,能力再强都直接逐出家门。 一个道德败坏的能人掌握权力,破坏力往往比一个蠢人还可怕。 第73章 参加全国汇报展 周家老俩口还定下另一条家规:非正常情况下,继承人一旦定下就不会更换。 比如某一代继承人因内部斗争“意外死亡”,也不会再选出下一任家主,直接平分家族资源财产。 看起来得到的多了,其实圈内地位会急剧下降。 对他们这个阶层而言,整个家族拧成一股绳,一个声音说话,和各自为政的影响力是完全不同的。 对家族子弟来说,比起各房势均力敌,然后等着被别家逐个击破,还是头上有一个当家人更能接受。 毕竟自家人至少利益相同,其他家族的人可是会把他们吞得渣都不剩。 林昭华两口子忙不迭答应,这对自家儿子儿媳百利无一害,他们巴不得呢。 老爷子想到什么,提点周承钧,“老大,阿湛这年龄就副师了,比咱们原先规划的早得多。近几年我都不会退,好事不能全让咱家占了,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周承钧神情严肃,沉声道:“爸我明白的,不患寡而患不均,一动不如一静。” 怕儿子儿媳不舒服,老爷子补充一句,“放心,这种日子不会太久。等阿湛调回京市,咱家就能更上一层。” 为自己亲儿子铺路罢了,林昭华没什么不舒服的。 她坦然地接过话茬,爽朗笑道,“有芝芝这个未来主母在,我们没什么不放心的,这次阿湛都是沾了他媳妇的光。难怪说‘娶妻娶贤’呢!” 老太太欣慰地拍拍儿媳的手,“好女旺九族,阿华你和芝芝都是如此。” 老爷子更是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老婆子你也不差,咱家一连出了三代出色的主母!” 老太太嗔了他一眼,心中熨帖不已。 老两口携手走过风风雨雨,老头没有发达后就不认糟糠之妻,对她的爱重始终如一,在家里她的话语权和他不相上下。 她从不后悔嫁给这个草根出身的糙汉。 —— 康康的治疗渐入佳境,林纫芝逐渐把重心转移到刺绣上。 前段时间她收到了部委信函,鉴于创汇贡献,轻工业部特批她参加今年的“全国工艺美术汇报展”。 还好林纫芝提前做了准备,没有被打个措手不及。经过这几日收尾,手上参赛作品已经完工了,明天就会有人来运走。 下午周湛下训回家,林纫芝让他帮忙把绣品装裱进旋转式红木框架。 当最后一块玻璃罩上后,周湛心中震撼久久难以平复。 林纫芝这次创作动机很功利,也很纯粹,就是为了出名、为了冲奖。 当她没名气时,她只是一个普通绣娘;等她名声大噪了,瞬间华丽转身成为艺术家,绣品价格也会水涨船高。 基于此,作品是受评委青睐的革命题材,为了突出气势,尺寸加大至80㎝?乘?120㎝。 政治寓意拉满的同时,她兼顾了艺术性和技术性。 林纫芝从不小看任何时代劳动人民的创造力,所以保险起见,她依然采用双面三异绣这一高难度技术。 绣品的正反面冷暖色调反差鲜明,使用了六种以上的不同针法。选用的画面有深厚的文化底蕴,确保引起评委共鸣。 不舍得把视线挪开,周湛直直盯着绣品,轻声问道,“这幅作品叫什么名字?” “《雄关漫道》。” 话音一落,周湛侧头看来,喃喃重复:“雄关漫道、雄关漫道,很合适!” 当晚男人时不时就看一眼林纫芝,眼神还带着几丝崇拜和仰慕? 睡前也难得规矩,居然不折腾她。只是抓着她手不放,不时低头赞叹几句。 林纫芝被他搞得浑身不自在,“你今晚一直不正常,之前也不是没见过我的绣品啊。” “媳妇,这怎么一样!”周湛身子坐直,解释道,“你之前绣的花啊猴啊都很惊艳,但都没有这次作品戳中我!” 林纫芝懂了,每个人的艺术审美不一样,有些人偏好雄伟的大山大河,有些人就爱秀丽典雅的江南园林。 周湛出身军人世家,自己也是保家卫国的军人,回望华国一路的筚路蓝缕,自然对这次绣品更有感触。 他的反应让林纫芝更有信心了。 翌日早,一辆军用卡车停在周团家门口,引来不少人围观。 以前最多是吉普车,什么时候卡车也能进家属院了? 很快车上下来两名干部,和门口等候的林纫芝两人问好。 他们率先自我介绍,一位来自金陵工艺美术公司,一位来自武装部,此次由他们两人负责护送林纫芝的作品到京市参展。 林纫芝领着他们往工作室走,周湛和他们一路寒暄。 看到作品真面目的瞬间,两人刹住脚步,嘴巴微张。 恍神了几秒,他们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干嘛的,面色瞬间涨红。 两人佯装镇定地把这幅震撼人心的绣品蒙上红布,再装入樟木箱内。 打包好后,周湛适时递上两杯糖水,两人抿了几口,压压心神。 出门这短短一段路,两位干部在聊天间隙,时不时看向林纫芝。 不禁在心里感叹,难怪领导那么重视这位女同志,看着年轻这绣技已不容小觑。 上车前,其中一位按耐不住,激动地道谢,“林同志,有您的作品,咱们金陵届时定会在展览上大放异彩的!” 苏城的苏绣历年都压金陵一头,今年他们总算能扬眉吐气了! 至于你说林同志的也是苏绣,她本人还是苏城人? 谁说的?谁认了? 胡说八道胡言乱语凭空想象! 天王老子来了林同志都是他们金陵走出去的! 卡车缓缓开走,围观人群还没散,眼看着人马上进家门了。 牛大娘没忍住问道,“林同志,你是又有绣品送去创汇了吗?” 大家纷纷安静下来,屏息凝气,等待林纫芝的回答。 “大娘,不是的。” 她的话让一些人松了口气。 他们就说嘛,一万多元哪是那么好赚的,一辈子说不定就那一回。 看出他们内心想法,周湛冷哼一声,故意抬高声量,“我媳妇作品是送去京市参加全国汇报展的。” 牛大娘惊呼,“京市!” 第74章 集邮 京市在国人心中的份量极重,那是太阳所在的地方。无数人终其一生都想去一趟天安门,亲自瞻仰那位的风采。 没想到林纫芝的作品能去京市,还是全国性的展览。 乖乖,那得多厉害的人才能去啊! 如愿以偿看到有些人脸色变成五彩斑斓的黑,周湛就开心了。 林纫芝也爽了。 你说这些人吧,恶毒想法是没有的,可小心思特别多。 既怕你过得不好,又怕你过得太好,恨不得所有人都在一条水平线上最好。 夫妻俩抛下心思各异的众人,兴致勃勃地回家打扮。 今天是周日,周湛不用上班,林纫芝工作告一段落,他们打算出门约会。 11月的金陵已是深秋时节,气候湿冷。 林纫芝给周湛选了套呢子中山装,这套是姑姑送的结婚礼物,周湛还是第一次穿,上身效果非常好。 墨色呢料妥帖勾勒出男人宽肩窄腰的线条,垂坠的长裤衬得他双腿愈发修长笔直。 中山装自带的儒雅感中和了他身上的凌厉气势,使得男人与生俱来的矜贵愈发显露。 林纫芝满眼惊艳,周湛的身材气质确实非常适合制服风,禁欲又危险。 他只是轻轻看过来一眼,她就被撩得心脏怦怦直跳。 林纫芝自己也换上了驼色羊绒大衣,搭配米白色羊皮鞋,再系上格纹围巾。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林纫芝粲然一笑,秋天穿大衣自带氛围感,尤其是在梧桐金雨的金陵。 周湛从身后搂着她,下巴轻搁在肩膀上,眼里满是迷恋。 按理说,他们夫妻朝夕相处,他应该早已习惯媳妇的美貌。 但实际上,在日常的不经意间,他一次又一次地为她反复心动。 他想,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认识林纫芝,都会义无反顾、不可自拔地爱上她。 周湛抬起媳妇的下巴,低头含住唇瓣。 他的吻和他的人一样强势,镜中的女人严丝合缝地拢在男人怀里,男人紧紧圈住她的纤腰,透着浓浓的占有欲。 两人分开时已经是二十分钟后,林纫芝粉面含春,被吻得身体发软。 从一开始的磕磕碰碰,到现在让人沉溺,周湛强悍的学习能力,可见一斑。 待她缓过来后,周湛去找了块用不上的碎花布,叠了好几层,垫在自行车后座。 他坐上去亲自体验了下,感觉厚度刚好,不冻也不硌,这样媳妇坐着就舒服了。 林纫芝提着表哥送的牛皮包出来,就看到男人正往车头套东西,是一个藤编篮。 还别说,这么一整自行车都变成了清新的田园风。 周湛骑着自行车,林纫芝侧坐在后座,抓着他的衣摆。 所经之处,回头率极高,男俊女美,登对极了。 金陵的秋色是流动的盛宴,路两侧的银杏、乌桕、枫香交织成油画般的色彩,融合了六朝古都的厚重与江南的灵秀。 林纫芝最喜欢秋天,看着这漫天金黄的风景,心情舒畅,不自觉低声哼着小调。 周湛被她的快乐感染,一路上嘴角没放下来过。 他们第一站是储蓄所,先把周湛这几个月的工资存进去,她的200元奖励留作生活费。 “同志,麻烦把这两张汇款单的钱取出来,和这些一起存到这本存折上。” 汇款单是俞纹心和周老太太刚寄来的。 每次她给两家长辈寄点好东西,他们马上就会回寄一大堆别的,搞得她哭笑不得。 前几天没包裹,林纫芝才松了口气,结果变成了直接汇款。 工作人员还没从眼前这对出色男女的容貌回过神,又被女人递来的汇款单吓到。 嚯,一张就是500元,加上600多现金,一共存一千六百多。 工作人员笑容越发热切,双手接过存折,打开看到上面一长串数字,手下意识一抖。 她猛地抬头,看向女人的眼光瞬间变得警惕。 一直安静陪在身侧的男人突然上前,锐利的视线直直射过来,工作人员被他看得心尖发颤。 她忙收回打量,动作迅速地处理,存好后又双手递上存折。 等看不到两人身影,工作人员才放松下来,发现手心都是汗。 任谁看到明晃晃的四万多元都会吓一跳吧? 这么大笔巨款,她想当然认为这个女人身份有问题,保不齐就是资本家后代。 后面发现是军人账户,明白自己反应过度了,难怪那个男人要警告她呢。 工作人员的行为是有点冒犯,但他们家身正不怕影子斜,每一笔钱都公开透明,不怕别人查。 接着两人来到邮局,林纫芝往苏城和京市都寄了信,他们家的家书都是她写的。 结婚后她才知道,之前周湛居然连信都不怎么往家寄,父母也很少寄来。 那时她很惊讶,“那你们平时不联系的?” “对爸妈来说,死不了就问题不大。要是我真出事了,自然有人通知他们。”周湛一派理所当然的样子。 “……” 这一家三口也是双向奔赴了,难怪周湛明明父母双全,还是把自己活成了孤家寡人。 快离开邮局前,林纫芝突然想起家里邮票没了。 不待她说什么,身旁男人突然出声,“媳妇,我去那边寄封信,你在这等我哈。”话落就急急走了。 林纫芝挑挑眉,除了工作机密,周湛什么都不瞒着她,第一次见他鬼鬼祟祟的样子。 再亲密的夫妻,也要允许对方有私人空间。林纫芝相信男人的人品,没有刨根问底。 工作人员拿出一些邮票给她选,林纫芝挑了一些,手突然顿住。 对方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立刻明白了,笑着解释,“这是普18,每张面值5元,太贵了大家都不愿意买。” 林纫芝的爷爷有集邮爱好,她在集邮册里看过这套,现在全套11.88元,到21世纪价值几千元。 和一片红那几张错版票自然是没法比,但她也不嫌弃,遇见就顺便买了。 林纫芝一边挑拣,一边可惜,自己来得不巧,错过了五六十年那几张珍稀邮票。 她又挑了文19和《熊猫》,周湛恰好走过来,看到她手里的东西,面带兴奋道:“媳妇,你也喜欢集邮?” 第75章 电影院见闻 林纫芝付了钱才回答男人问题,“还行。这意思是你也喜欢?” “嗯嗯!我小时候买了好多呢。集邮册有几大本,都在京市家里。” 两人边走边说,提到儿时爱好,周湛眼神亮晶晶的。 林纫芝心中一动,难道她真是天生好命? 没赶上五六十年代的邮票,还给她补了个喜欢集邮的丈夫? 但街上人很多,她按捺住好奇,打算回家再细问。 时间已接近中午,林纫芝提议到奇芳阁吃午饭。 这家曾经政要商贾云集的清真茶社,如今转型为国营菜馆。 八十年代秦淮八绝的评定中,奇芳阁独占两绝。林纫芝曾经慕名而去,却败兴而归。 当下七十年代的奇芳阁仍有一批老师傅坚挺着,林纫芝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她一定要亲自品尝到百年老字号败落前的美味。 秦淮八绝虽说是八绝,但实际有16种小吃,一干一稀算一套。 林纫芝把奇芳阁入选的两套都点了,一套是麻油干丝和鸭油酥烧饼,一套是鸡丝浇面和什锦菜包。 奇芳阁的干丝切得细如发丝,根根分明却不断碎,表面淋着琥珀色的麻油。夹一筷子入口,咸鲜中带着一丝姜丝的微辣和香菜的清爽,调味恰到好处。 刚出炉的鸭油烧饼通体金黄,表面撒着一层白芝麻。咬一口,外皮酥脆到掉渣,内里却松软有嚼劲,吃完后唇齿间还留着鸭油的醇厚香气。 此时的鸡丝面还没绝迹,这道小吃的关键在于浇头,将煮透的鸡肉切成丝盖在劲道的面条上,汤清丝细,鲜美有营养。 但林纫芝最喜欢的还是什锦菜包,不愧它“翡翠”的雅名。 奇芳阁选用时令菠菜或青菜,再掺入芝麻屑、豆腐干等馅料和糖、麻油等调味。一口翡翠入嘴,皮薄馅多、口感丰富有层次。 夫妻俩吃得心满意足,美味的食物有种魔力,能让人抛却烦恼,心情不由得变好。 饭后两人还是兴致昂扬,正琢磨着再去哪逛逛。 周湛平时都是跟着媳妇走,这时主动提出想去看电影。 当初为了抓紧把宝贝搂回家,他和媳妇从确认关系到结婚一切都很快,约会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周湛心里一直觉得亏欠媳妇。 除此之外他还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小心思,他听人说搞对象得看电影,他也想和媳妇一起看。 周湛立志要当一个完美对象,但因为他足够争气身份升级了,现在目标变成当一个完美丈夫。 别人家有的,他和媳妇也要有,没有的得抓紧补上,可不能做得比营区那群懒汉还差,他丢不起这个人! 林纫芝还没看过这时代的电影,对周湛的提议很感兴趣,两人立即转道向目的地去。 电影院门口人来人往,有父母带着孩子,更多的是年轻男女。 两人的到来吸引了无数明里暗里的打量,尤其是林纫芝。 在灰蓝绿组成的人海里,一个身材高挑、气质出众,衣着时尚大衣的女人本就引人注目,更别提她生得一幅花容月貌。 就这几步路,周湛都算不清接到多少道羡慕嫉妒的视线了。 他一开始自然是得意的,觉得这群人真有眼光,懂得欣赏美很不错。 可汇集到媳妇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慢慢地,男人的眉毛皱得能夹死蚊子,嘴巴抿成一条直线。 走了十几步还是这样,周湛不耐地扯扯衣领,憋着股气没处撒。 看看看,看个屁啊,再怎么看也是他的! 谁都别想抢,抢也抢不走! 正当他气得磨后槽牙时,就看到有两个男人,因为分心看人不好好走路撞到一起。 周湛直接噗嗤笑出声,甚至往前倾了倾身子,像是怕看漏了什么。 等那两人狼狈起身时,他才慢悠悠开口:“啧,摔得真惨。下次出门建议把眼睛带上,别浪费了那俩窟窿。” 听到声音的两人愤怒地望过来,幸灾乐祸的某人还冲他们挑了挑眉毛。 男人人高马大,眼睛扫过来带着股冷意,明显和身边貌美女子关系匪浅,理亏的两个男人敢怒不敢言,悻悻快步离开。 周湛轻哼一声,带着媳妇继续往前。 林纫芝对他这张嘴真的没辙了,平时穿军装时人模人样的,还知道顾及身份,生怕给这个群体抹黑。 一旦换回便服,好家伙那叫一个横扫道德,做回自己。 她再次感叹周老爷子有大智慧啊,周湛这性子这嘴毒功力,如果没有上交国家那还得了。 军人可以优先购买电影票和车票,但周湛更想陪着媳妇一起排队,两人直接站在售票处的队尾。 轮到他们,周湛对售票员说了句,“两张票,离喇叭远点的。” 林纫芝疑惑有什么区别,但想着周湛这个土著肯定更有经验,便也没多问。 他们看的是《海霞》,票价一毛五,今年八月刚上映。 走进影厅,里面放着《东方红》歌曲。林纫芝这时才明白周湛的意思,音响实在有点刺耳,坐在喇叭旁那耳朵得废。 当看到电影里的民兵连长训话时,林纫芝偷偷戳了戳男人胳膊,小声询问,“你平时也这么吼团里的战士吗?” “……我哪有这么凶?” 周湛都不知道自己在媳妇那是什么形象,他对她明明挺温柔的啊! 却见媳妇眼里明晃晃写着“你不凶?” 他心下一梗,开始自我反省,可能男人女人认知有偏差,以后得对媳妇再温柔一点。 林纫芝扯扯他袖子,他低下头凑近,只听她抱怨道,“你在床上凶死了。” 周湛猛地攥紧裤子,耳根发红。 他得撤回刚刚的反省。 男人女人确实有认知偏差,他自我感觉在床上已经很收敛了,坚决不能再温柔了。 他摸黑攥住媳妇的手,往她那边靠,林纫芝期待地和他眼神对上。 男人声音轻柔,说出的话却非常无情:“那你忍忍。” “……” 她默了默,有生之年居然能从周湛嘴里听到这么渣男的话。 林纫芝甩开他的手,哼狗男人还想牵手,自己左右手玩去吧! 第76章 周湛的小爱好 周湛被媳妇的反应逗笑了,自顾自在那闷笑。 等笑够了,他又受不了被媳妇忽视,开始拼命找存在感。 一会戳戳媳妇气鼓鼓的脸颊肉,一会拉拉媳妇的手指,没有一刻是安分的。 林纫芝瞪过来。 发现媳妇快生气了,周湛忙顺毛,抿紧嘴巴,正襟危坐,终于开始认真看电影。 结果到海霞射击空中气球的镜头时,他职业病发作,和林纫芝小声嘀咕。 不是问“怎么没有退弹壳”,就是说“这么扣扳机肯定打不准”,一会又嫌弃“后坐力都没有,一看就是摆架子”。 “……” 球球了闭嘴吧,知不知道什么叫艺术创作?拿军人标准去要求演员,做个人吧。 林纫芝觉得周湛长着张臭嘴还能四肢健全活到现在,全靠他不好惹的气势和结实健壮的体格。 哦可能还有家世,投胎投得好啊。 两人晚饭找了家附近的国营饭店,吃了正宗淮扬菜。 天气渐冷,夜晚天黑得快,离军区还有段距离。夫妻俩吃完饭没多逗留,直接骑车回家属院了。 —— 入睡前,林纫芝想起白天的事,便问了周湛。 原来周湛小时候玩腻了玩具枪、坦克等东西,转而对邮票感兴趣。 他觉得邮票图案涵盖了历史事件、名人肖像、民俗艺术等内容,如同“微型百科全书”,很有意思。 他八岁起开始集邮,手里零花钱丰厚,基本每期都买。 除了自个买,家里人见他喜欢都会留给他,所以他有许多外面买不到的军人专用邮票;同时,他还有底下小弟们的“上供”。 林纫芝想起后世评选的最有收藏价值的几张邮票,记得名字的直接问,不记得的给他描述。 然后就发现,蓝军邮、一片红、全面胜利、大蓝天、黑题词、放光芒、错版脸谱、梅兰芳……这些顶级票他全都有! “一片红你是横版的还是竖版的?”两者价格差得有点多。 “应该都有,我一般买全套。” 林纫芝:很好,还得是all in! 林纫芝听外公说过,在2018年秋拍上,“大一片红”以1380万元天价成交,刷新了华国单枚邮票拍卖记录。 她正感慨“赚到了”时,周湛又开口了。 “我还有华国发行的第一套邮票。” “!大龙邮票?!” “对,奶奶给我的,她有好多民国邮票。宫门倒印、纽约倒也有。” “……” 这下林纫芝都不淡定了,她外公收藏了一辈子,都没能搞到这几张。 她想,钱总是流向不缺钱的人。普通人家除非刚需,不然没人会花钱买几张纸。 生活优渥的人家才供得起花钱的爱好,比如周湛集邮,纯粹只是他喜欢。 以后家族败落了,子孙后代卖个几张,又可以吃喝不愁一辈子。 “媳妇,你好像有点激动。” 周湛知道有几张邮票价格还挺高,比如大龙邮票现在价值几千美元。 但媳妇一幅绣品就能赚到,不应该反应这么大呀。 “任何和小众、稀缺性、历史意义有关的东西,一般都具有极高的收藏价值,比如汝窑瓷器、珐琅彩。我刚刚提到的这些邮票,恰好也满足这点。” 男人若有所思,“媳妇你是说这些邮票以后会很值钱?” “会非常值钱!” 她再怎么强调,恐怕周湛也想不到后世一枚邮票能被炒到几千万。 看媳妇笃定的架势,周湛毫不犹豫道:“等回京市,媳妇这些都给你。只要时不时给我看一眼就行。” “这么大方?”林纫芝挑眉。 “媳妇,我对你一向大方。” 周湛没想到自己的小爱好居然也能赚钱,但他的就是媳妇的,他兴致来了借来翻翻看看也够了。 当天晚上林纫芝做了个梦,梦里周湛的几本厚厚集邮册都变成了金子,飘到空中往下落,雨越下越大,金子越来越多,最后把她和周湛埋了。 醒来后林纫芝还觉得好笑,但仔细一琢磨,发现这个梦很贴切啊。 周湛出身在金字塔顶尖,结果随便一个闲暇爱好,老天爷还追着他喂钱。 但林纫芝觉得自己命更好,因为这些都是她的哈哈哈哈! —— 接下来的日子,林纫芝开始储存蔬菜。 这时期没有温室大棚,冬季新鲜菜供不应求。想要吃上蔬菜,除了每家每户的定量,家里有地的得提前开始准备。 她家的蔬菜因为浇了灵泉水缘故,不仅味道没得说,而且长势快。 林纫芝每次摘菜后,只留下日常够吃的,其余的都堆放到厨房的地窖,那里气温低好存放。 看着地窖堆积如山的大白菜、小白菜、萝卜、土豆、红薯、扁豆等,林纫芝心里只有满满的安全感。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有囤积癖。 周湛负责囤积煤球燃料,每天下班就拉着板车出门。 林纫芝第一次看到他这个造型还觉得稀奇,就像贵公子搞行为艺术。 这天周湛正检查家里的门窗缝隙,有空隙的得堵住,防止漏风。 程勇从外头进来,嘴角咧到耳根,“周湛,你猜我在门口瞅到啥?哈哈哈哈哈外面停了辆自行车,后座给垫了块花布,简直笑死人。” 说到这,他又笑得停不下来,使劲拍着周湛的胳膊。 “平时让你嘴下留情你偏不听,得罪人了吧,人家故意停你家门口恶心你!要不是那车娘唧唧的,我还真以为是你的呢。” 周湛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拍开程勇还在他胳膊上比划的手,从牙齿挤出几个字,“你说巧不巧,可不是我、的、嘛!” 程勇的笑猛地僵在脸上,转头的动作有点卡顿,“哈哈那可真巧啊……” 不待他狡辩,周湛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下巴微抬,张嘴时冲得很,却掩饰不住嘚瑟与骄傲。 “你那审美也就配瞅着你家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车顺眼了。老子心疼媳妇坐后头硌得慌,找块布垫着怎么了?” “你这人说话真难听,什么娘唧唧,那是田、园、风,懂不懂?没品的东西!” 程勇摸摸鼻子,知道自己戳中他肺了,讪笑道:“嘿嘿你说得都对,我说谁家男人这么疼媳妇呢。” 周湛斜着眼剜了他一下,没好气道:“别贫了,找我干嘛?” 说到正事,程勇收起嬉皮笑脸,认真直视男人,“你马上出远门了吧?放心,家里有我帮你照看着!” 周湛沉默垂眸,他今天刚收到通知,他和方强将分别带队执行一项秘密任务。 第77章 临行前的不对劲 按理说周湛已经是副师级了,又刚出任务回来没多久,一般是不会再让他去的。 问题在于,上面评估了此次任务风险,发现让其他人去虽说也能完成任务,但代价是九死一生。 最后综合考虑下,还是决定派周湛这个全能兵王出手,最大程度降低战士们的伤亡率。 周湛深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心里唯独放不下媳妇。 短时间内连出两次任务,这回还不在金陵,此行注定是凶险万分。 他一拳拍在程勇肩上,语气恳切:“拜托了。” “害咱什么关系,你平安回来比啥都强。” 程勇不习惯煽情,见周湛对自己郑重其事的样子,怪不好意思的。 一般对于出任务的军属,部队和战友都会多加关照,他本没必要特意开口。 程勇来这趟只是想表明一个态度,让周湛放心。 只让林纫芝治疗了短短一周,康康的身体状况就已经明显好转。 他的胃口变大了,面色也不再死白,每天运动坚持的时间与日俱增。 前后对比太过明显,程勇激动感激之余,能做的就是在部队里一条心跟着周湛,生活上在男人顾及不到时多帮衬他媳妇。 程勇知道周湛把林纫芝看得比什么都重,如果对方出事,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事。 他现在亲自上门作出承诺,周湛确认后方安稳,才能更心无旁骛地打拼,这样平安归来的几率更大。 —— 林纫芝发现这两天周湛有点不对劲。 他最近特别勤快,虽说他向来是个眼里有活的,但最近几乎是从早干到晚,除了吃饭睡觉基本没停下来。 而且他好像看啥都不顺眼,院子石头的边缘太锋利了要重新打磨,花墙新长出的荆棘要一一剪掉,门口小水坑要找来水泥填平。 不仅如此,周湛还在凌晨爬起来包了一大盆饺子,顺便擀了两斤面条,都存放到水缸里,天冷好保存。 他特意计算过斤数,等媳妇把这些吃完了,他也差不多回来了。 和上次还能隔三差五回来看看不同,这是两人婚后第一次出远门做任务,周湛很不放心媳妇一人在家,恨不得什么都给她做好。 知道这个消息时,林纫芝都没反应过来。 随军的日子总体是平静安宁的,她都快忘了周湛可能会长时间离开的情况。 “危险吗?”她下意识问。 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说了句废话,哪有任务是不危险的,更何况需要周湛一个副师出面的任务。 果然,周湛没直接回答,“媳妇你放心,这个任务不用太久,我很快就回来。” 林纫芝从他凝重的神情里看出此次不一般,一时有点无措。 她张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让他顾好自己别太拼,又觉得太过自私。 周湛是个军人,她不能为了一己之私提出这种要求令他为难。 最终她沉默良久,垂眸道:“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安心做你该做的。” 话没说完,眼泪就下来了。 林纫芝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感性了,周湛确实是个非常好的丈夫,比她婚前想得还要好。 在他身边很踏实,她习惯了爱人事无巨细的爱护,无法想象失去他的日子会是怎样。 从媳妇眼圈泛红开始,周湛的心就揪得慌。 林纫芝的哭不是大哭出声,而是像珠子一样,一滴一滴往下掉,哭得极美,很容易激起男人的怜惜。 周湛把林纫芝搂进怀里,抱得特别紧,语气哽咽,“……媳妇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担心,对不起让你等待,对不起明知会委屈你还是舍不得和你分开。 林纫芝拼命摇头,嫁给一个军人是她的个人选择,怎能怪他呢? 不想让周湛内疚,连走都不安心。她忙擦干眼泪,打起精神。 “还好我有提前准备药,这些你能带吗?”林纫芝拿着一堆瓶瓶罐罐过来。 她每拿过一瓶,就给他温声解释,“这是止血散,撒一些在伤口上能快速止血;这是保命丹,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能吊着命;这是六神丸,大部分毒都可以解,解不了也能遏制蔓延……” 女人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周湛胸腔涨涨的,他握住媳妇的手,声音低沉有磁性,“嗯可以带。” 他们出任务带的东西都有严格规定,但一些救命药物,只要检查没问题也可以带。 林纫芝听了心里好受许多,小脸也不再紧绷。 前段时间她制完固元丸,发现自己在制药上得心应手,便顺势找出其他方子,做了些急救药,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药用的全是空间的药材和灵泉水,药效自是不用多说。 周湛带上这些,等于多带了好几条命,这样她也能放心。 这天晚上男人化身夜间的饿狼,又凶又猛,像沙场上征战的将军,一次又一次地发起冲锋。 等两人再次回到床上,林纫芝累得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也没精力黯然神伤了,倒头就睡。 周湛却毫无睡意,在黑暗中久久凝视着她。 翌日清晨,身旁被窝早已变凉,周湛已经走了许久。 林纫芝全身像被车碾过一样,有的地方因使用过度有点火辣辣的疼,她进空间泡了灵泉澡,才总算能够下床。 来到厨房看见温着的包子时,她愣怔片刻,一个人安静地吃完早饭。 洗完碗她还是提不起劲,林纫芝觉得这样不行,她去洗了把冷水脸,告诉自己要习惯这种日子。 她是周湛的妻子,更是她自己,理解丈夫职业的同时,也要过好自己的生活。 林纫芝环顾小院,琢磨可以做点什么打发时间。 视线扫过光秃秃的菜地时,她反应过来,地窖里存了一大堆蔬菜,她可以腌制咸菜呀! 前两天程嫂子还说要帮忙,她腌制泡菜很有一手。 家里没有粗盐和泡菜坛,林纫芝骑着自行车先去供销社买,还带了竹篓和绳子,到时好打包装载。 回到家她做好前期工作,才去隔壁找人。 程嫂子刚做好康康今天的药膳,恰好清闲,热情地就来帮忙。 第78章 腌菜 林纫芝当初种子买得多,这次打算腌好几种咸菜,都已经洗好了。 11月正是雪里蕻的收获季,她们第一个腌制的就是这个。 雪里蕻晾晒半干后去除黄叶,按每10斤菜加1斤粗盐的比例,分层撒盐揉搓,压入泡菜坛,最后压上石块。 程嫂子:“妹子接下来就不用管了,就搁那密封发酵二十多天,变黄了就可以吃了。” 林纫芝不住点头,她吸溜了下口水,十分期待腌制后的成品。到时无论是用来炒肉末、煮雪菜面,还是炖豆腐都非常美味。 腌萝卜干的第一步要把萝卜先切再晒,林纫芝喜欢切成块状。 程嫂子边切边感叹,“你家菜种得好,这萝卜汁水足得哟。” 虽然这是灵泉的功劳,林纫芝还是不好意思地笑纳了这份夸奖。 腌萝卜干有多种口味,可以根据个人爱好加不同的调料,喜欢甜咸口的就用酱油、糖浸泡,能吃辣就加剁椒腌制,非常下饭。 林纫芝买的坛子多,她和周湛甜口咸口辣口的都喜欢都能吃,所以她两种口味都做了。 程嫂子先给她演示了一番,林纫芝依葫芦画瓢,用同样方法腌洋姜,还夹带私货放了不少香菜。 她特别喜欢吃姜和香菜,确认周湛和自己口味一致后,更是大刀阔斧特意种了许多。 洋姜的口感,类似于红薯和马蹄的结合,还带有一丝清甜。 至于香菜,由于味道的独特性,人们对其喜好两极分化。 林纫芝是坚定的香菜党,吃火锅调蘸料更是必不可少。 不知道其他人的味觉是怎样,林纫芝自己吃香菜,感觉是一股清新的柠檬味和青草香气,还略带一丝柑橘和泥土味,像雨后的空气味道,清爽解腻,还能刺激食欲。 最后腌制的是泡菜,是程嫂子家乡的腌法。 第一步就和前面的腌法不同,要先把盐水煮沸冷却倒入泡菜坛里。 再把切好的卷心菜、胡萝卜、豇豆、青椒一一放入坛子,最后放姜蒜、花椒,这样密封一周后就能吃到酸脆可口的泡菜。 泡菜腌了好几坛,等一切大功告成,地窖的蔬菜也差不多清空了,林纫芝松了口气。 “妹子,你这坛沿的水得定期更换,不然会变质。”临走前程嫂子还不忘交代。 “嫂子我记住了,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送走程嫂子,林纫芝看了下手表,已经12点多了。 她原先以为腌制咸菜很简单,没想到还挺费时间的。 之前忙着没感觉,这会空闲下来饥饿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林纫芝拿出周湛提前备好的饺子,加热后再加一个咸鸭蛋,这就是她的懒人午饭了。 这边她爱心午餐吃得津津有味,那边苏城的人们也正说起她。 —— 苏城军工大院门口。 俞纹心从邮差手里接过信件,就匆匆往家走。 “芝丫头真是孝顺啊,这才月初又来信了。”说话的人眼神复杂。 现在普遍认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林家夫妻身体分明没问题,仍坚持只要一个女儿,还疼得如珠似宝,在当下就是异类,之前不知道多少人背后说两口子傻。 谁能想到林纫芝不仅嫁入高门,相隔两地还惦记着父母,随军三个月,邮差员已经上门五次了。 “芝芝确实没话说,上次那包裹大得哟。这心情舒爽了,俞主任人都年轻了不少。” 王婶对林家人很有好感,说话也偏向他们。 周围人想到近来俞纹心的模样,确实是面色红润,众人心里更不是滋味。 有些人暗自嘀咕:难道是他们错了?好好养育女儿,女儿即使出嫁了也会记挂着父母? —— 俞纹心不清楚薄薄一封信在别人心头砸下的水花,她一坐在沙发上便飞快地拆信件。 她看信有个习惯,第一遍往往是一目十行,只浏览个大概,做到心中有数。之后第二遍才会一字一句慢慢品读。 这次也是如此。 她打开三折的信纸,一行行快速略过,到某几个字眼时,她的阅读速度逐渐放慢,直至突然停下。 她来来回回反复盯着那短短两行字,确定自己没看错,俞纹心难得不顾仪态,“振邦、振邦!” 林振邦急忙从厨房跑出来,手上还拿着锅铲,“纹心别急,我在这。” 看到媳妇好好的坐在沙发上,他松了口气,正要询问发生了什么,就听到俞纹心说的话。 林振邦瞪大眼睛,随意揉了揉耳朵,“媳妇,我刚刚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俞纹心含笑重复,“囡囡作品被选去参加全国汇报展啦!” “是绣研所最近参加的那个?” 得到媳妇的肯定答复,林振邦喜不自胜,大声连说几个“好”,一会站起,一会坐下,高兴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因为自家媳妇从事这个,林振邦特意了解过刺绣行业。 所以他很清楚,囡囡这次参加的全国工艺美术展览,是国内最高规格的官方展览。 一般参展者以国营厂、集体合作社为主,且作品需要通过地方初选、专家复审等多轮筛选。 自己女儿能在21岁以个人名义参展,不仅是对其技艺实力的证明,更意味着行业顶层、国家高层的认可。 囡囡有出息,为人父母的比什么都高兴。 “哎呀囡囡这信早来几天,我也能申请和顾姐一起去。” 顾姐是顶尖刺绣大师,在业内鼎鼎有名,这次她代表苏城绣研所参展。 “这毕竟是破格推荐,囡囡也是临时收到通知。”林振邦轻拍了拍媳妇的手。 俞纹心清楚归清楚,心里难免遗憾。 她想到什么,突然感慨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有些东西确实是血缘自带的。” 无论是效果极佳的玉容膏、还是在原先基础上改进的固元丸,亦或是越发出神入化的绣技,哪一样不是她们家祖上传下来的? 林振邦闻言,笑容微敛,“囡囡现在平安无事比什么都强,咱们顺其自然就好。” 说完,他捏捏媳妇手心表示安慰。 第79章 直击汇报展开幕式现场 俞纹心的手细腻光滑,见丈夫爱不释手的模样,她嗔骂道:“拿着锅铲还来碰我,快去做饭。” 林振邦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回头,嘴里絮絮叨叨,“纹心你这回写信一定要和囡囡说啊,让她可不能偏心。” 听着丈夫的话里有话,俞纹心有点好笑。 囡囡上次寄了玉容膏来,效果特别好,她本就白皙的肤色更有光泽,就和新剥的鸡蛋一样。 振邦只有固元丸,一个月只能吃一颗。本来振邦也是喜欢的,最近他们夫妻生活愈发和谐,仿佛又回到蜜里调油的新婚期。 但随着她变化越来越大,林振邦心里开始不得劲了。 再这样下去,以后他们一家三口可不得变成一家三代人? 这可不行,一家人就得齐齐整整! 林振邦没想着用媳妇的,那是俞纹心的宝贝,他不能夺人所爱。 所以他选择找自家小棉袄,爸爸也得有玉容膏! —— 京市民族文化宫。 一年一度的全国汇报展正式开幕,所有展区已布置完毕,工作人员在各自岗位严阵以待。 门口的游客络绎不绝,一辆接一辆的车还在往里开。 周叙从窗户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眼尖注意到正门处是轻工业部的领导,他们正陪着几位退休将领进场。 这次汇报展的作品主要是为了出口创汇,面向的也是外宾。 周叙最近正在休假,原本不是派他来的。 至于他为何现在出现在这里,事情得从头说起。 —— 前几天周老爷子一通电话把他叫去了玉泉山。一进门还不等他开口,直接扔来一个信封。 周叙愣了片刻,看到寄信人,发现是金陵的大嫂林纫芝寄来的。 这下周叙更纳闷了。 如果是大哥周湛找他还算合情合理,可大嫂找他就有点突兀。 “这好事儿都砸你脑袋上了,还搁这儿犯傻帽儿呢?” 见孙子半天不打开信件,老爷子眉毛蹙紧,不耐烦骂道。 周叙习惯了自家爷爷的急脾气,摇头无奈笑笑,开始看信。 开头是林纫芝对长辈们的问候,接着她简单提了一嘴自己绣品被送来京市参展的事。 看到这,周叙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大嫂的作品能参加全国性展览,这的确是好事,但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想到老俩口前段时间自个排的戏,周叙思量着,难道是老爷子换了套把戏,开始祸祸自家孙子了? 周叙头皮发麻,打起十分的精神,全神贯注往下看,他得了解详情,等会才好配合老爷子演戏。 不料,林纫芝在信里对参展的事一笔带过。 话锋一转,用整整两页纸的篇幅,具体阐述了她被选中的绣品,也就是《雄关漫道》的名字渊源、历史取材、所用技法和创作内涵。 周家没有笨人,周叙很快明白林纫芝的良苦用心,难怪爷爷着急忙慌把自己叫来,还说对自己是好事。 确实是天大的好事! 既然此次汇报展主要面向外宾,那他们外交部势必要做好外事陪同。 现场虽然有不少培训上岗的工作人员,但他们也只会基础的日常用语。 涉及展品的背景意义,还是得靠外交部的人提供准确翻译,帮助外宾更好理解。 而林纫芝能让部委为她打破惯例,成为汇报展创立以来,第一个以个人名义参展的人,自然是她的能力高到可以无视规则。 甚至再大胆一点,以对方的水平展望下最高奖也不是不可能。 不难想象,等汇报展开幕时,“21岁的苏绣大师”“历史性第一人”“军报点名表扬的创汇标兵”等名头集于一身的林纫芝,会激起多少水花,又会引起大家多大的讨论。 等到那时候,人们势必会对这位传奇人物的作品感兴趣,自然而然的,《雄关漫道》会吸引无数关注度。 而身为在场最了解作品的周叙,如果抓住时机好好表现,一定会大出风头! 见孙子明明欣喜不已但还强忍着的样,老爷子看着就烦。 他心里清楚,周叙走外交官的路子,平时就得注意控制面部表情,可这不妨碍他还是觉得糟心。 “芝丫头把路都给你铺好了,你还不麻溜儿地抓住,出去别说是我周家人,埋汰!” 莫名其妙又被骂了,周叙习以为常,他家老爷子就这德行。 除了从小带在身边、手把手教导的大孙子外,他一视同仁地对待其余儿子孙子,所有人公平地只能从他那得到一个好脸色。 后面的第二第三个就只有臭脸了,因为他老人家耐心告罄。 主要原因在于,周老爷子认为只有大孙子周湛合他胃口,开心就张嘴大笑,生气了说揍就揍,损人的话一句比一句毒,这才得劲! 难怪说孩子谁带大的像谁呢,大孙子性子简直和他一脉相承啊! 虽说自己经常被气个半死,可高风险高回报啊! 这不,大孙子得了林家掌上明珠的青睐! 自家猪不仅会拱白菜了,还尽挑最水灵灵的那朵拱,这段时间老爷子心情别提多美了,吃嘛嘛香。 见爷爷骂完人,转头又沉浸在“家有贤孙媳”的喜悦中,周叙抽了抽嘴角,却难得和老爷子感同身受了一回。 他想到近来他们司的升职考核,本来周叙自知资历尚浅没抱希望的,谁料这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 爷爷说得对!感谢他哥,真会拱白菜! 啊呸!是真会娶媳妇! 周叙明白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离开老宅后,马不停蹄地就去和同事换班,揽过接待外宾的活儿。 —— 脑海中划过各种念头,实际上才过了一两秒。周叙利落下车,跟在上级后面,陪着代表团往里走。 在观赏过景泰蓝、象雕、端砚后,外交部的领导正打算引着代表团去陶瓷区域。 这时场内突然爆发一阵骚动,前方一个展台被围得水泄不通,喧闹声一阵又一阵。 其中一位代表团成员好奇询问,“那边是什么?” 周叙领导抬头看了眼,含笑回答:“那个展台展览的是苏绣。” “噢我知道!贵国的苏绣很有名。既然那么热闹,我们也去看看。” 听到外宾的提议,周叙心头一动。 第80章 催人泪下的《雄关漫道》 待走近他们就见到一个奇特的景象。 外围人们挤成一团,最里面是几位白发苍苍的老军人,他们自发在一幅绣品前方排成队列,轻工业部的领导陪在身侧。 周叙很快认出他们,是在正门处被毕恭毕敬请进来的几位退休将领。 老将军们平时深居简出,已经很少露面了,这一群人居然同时出席开幕式,非常不同寻常。 联想到林纫芝在信中分享的,她说《雄关漫道》取材自爷爷林怀生亲历的一场战争,周叙顿时明白了将军们的来意。 他在心里暗暗把林纫芝的绣技再度拔高。 “噢天哪!”代表团的一位夫人捂着嘴,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艺术品。 一片白茫茫间,八达岭长城如巨龙盘踞于燕山山脉,蜿蜒间好似要从绣布上延伸出来。 敌楼砖石棱角分明,砖缝里还夹着未化的雪粒,不用摸都能感受到粗粝的颗粒感。 远处的山峦以散套针层层晕染,山顶积雪留白处,穿梭着几缕极浅的蓝灰丝线,寒气透骨的感觉立马扑面而来。 “这……这是八达岭?“退休将领嗓音沙哑,手指悬在绣品上方,不敢触碰。 “是的领导。“工作人员恭敬回答,“正面是雪长城,反面是延安宝塔。“ 翻转绣绷,画面骤然转暖——宝塔山沐浴在火红的朝霞中,土黄色的山坡用乱针绣织出粗犷肌理。 山脚延河的水波以虚实针表现,若隐若现的丝光与正面长城的雪雾共用同一层纱地。 最绝的是塔下一队士兵,虽只有豆粒大小,但人物衣褶用滚针绣出了动态,仿佛正扛枪列队行进。 其中一位老将军突然老泪纵横:“宝塔山下那队士兵...…最右边扛机枪的小个子,是俺们班长啊!” 旁边的老军人双眼朦胧,满是褶皱的脸上不知不觉早已布满泪水。 虽然人物尺寸很小,但创作者把每个人的神态动作绣得惟妙惟肖。 那就是他们出生入死的兄弟啊,是把生的希望留给他们,自己决绝赴死的兄弟啊,他们绝不会认错的! 当年他们一个师从延安出发,奔赴华北前线。 班长为了给其他兄弟争取活命机会,拉响手榴弹与冲上来的敌人同归于尽,连个尸首都没留下。 等到决战胜利时,当初一起出发的一个师,最终只剩下五个人。 其中林怀生去了江南,他们四人则留在京市,替那些牺牲的兄弟们看着这片他们用热血守护的大好江山。 “这幅艺术品有名字吗,是哪个单位绣的?”刚刚惊呼的夫人问道。 工作人员:“这是林纫芝同志的个人作品,她将其命名为《雄关漫道》。” 代表团夫人喃喃低语:“雄关漫道、雄关漫道,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工作人员满脸无措,这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周叙见此,意识到他的机会来了。 他向领导眼神请示后,走上前两步,开口时声音不徐不缓。 “女士,接下来由我替您解说。林同志为她这幅作品取名《雄关漫道》,该名字化用了我们华国伟人‘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这一诗句。” 周叙把绣品转向正面,绵延不绝、气势磅礴的长城压在所有人心头。 “在华国,‘雄关’一般指地势险要、气势雄伟的关隘,通常是古代军事防御的重要据点。从具象来看,这幅作品的‘雄关’,指代的是险峻难攻的长城。” 周叙边说,边转向绣品反面。 “至于‘漫道’一词,它在华国古文中有两个含义,一个意思是‘不要说、别说’,另一个意思是‘漫长的道路’。 这里林同志采用的是后者,既指宝塔山前的小路,又指漫长遥远的革命征程。” 不待代表团夫人反应,在场的老将军率先大声叫好,嗓音浑厚有力,“说得好!” 面对众多革命前辈称赞的目光,周叙谦逊颔首,继续用手指轻轻转动绣架。 他让众人从45度角观赏,只见长城的一座敌楼飞檐恰好与宝塔山的山顶轮廓重叠。 随着他不停旋转,代表团夫人失声惊呼,“长城的雪在化!” 原来反面延河水波的虚实针在正面透出,恰似长城的积雪消融成溪流。 全场响起抽气声。 这时周叙声音又响起,他语气轻缓却清晰可闻。 “我们华国还讲究隐喻和移情于物。无论是古代防御工程长城,还是近代精神地标宝塔山,在林同志的针线下,都成了一代代华国人众志成城、薪火相传精神的物化。” “雄关漫道、雪化成河,这是过去长城的边关将士们,递交给革命先烈们的接力棒。这不是一幅简单的刺绣,而是一部用针脚写就的历史书。” 周叙的话把在场国人带回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 神州陆沉、生灵涂炭,“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悲壮背后,是在亡国灭种的边缘摇摇欲坠的中华民族。 那时大家不知前方是否有曙光,只是拼着一口气咬牙坚持。 在国家危急存亡的时刻,没有一个人后退,倒下一个,立刻有更多人顶上,接过染血的枪,踩着战友的遗体继续冲锋。 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要把身体筑成挡在同胞前的墙。 从宝塔山到长安街,这一路,是无数生命的倒下铺就的生路,是他们前赴后继的悲壮,撑住了民族不垮的脊梁。 群众们泣不成声,几位将领沉默不语,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致敬那些永远留在战场上的英雄们,肉身虽损,精神不朽——他们自己,就是插在阵地上的永恒“界碑”! 空气肃穆又安静,所有人都深深沉浸在这幅穿透时间、空间的刺绣作品中。 高卢国文化参赞摇头感叹,“你们华国总是让我惊讶,一件薄薄的绣布竟然承载了如此厚重的历史和文化内涵。” 周叙笑着回应,“贵国的革命改变人权,我们的革命延续文明,都是世界的宝贵遗产,我们两国的人民共同谱写了一段追求解放的人类史诗。” 高卢国文化参赞哈哈大笑。 周叙这话说到他心坎了,他一向为自己国家的大革命骄傲不已。 外交部领导引领着对方往下一幅作品走,不忘回头给了周叙一个赞赏的眼神。 周叙微笑颔首,默默退回后方。 第81章 性命垂危 林纫芝的绣品在京市引起各方惊叹讨论,创作者本人却陷入惶恐焦急中。 二十分钟前,周湛的勤务兵小孙急促敲响院门,开门第一句就是“嫂子,周团受伤了,你快和我去医院!” “轰”的一声,林纫芝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她忙扶住门框,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有很多话想问,话到嘴边时,决定先问最关键的,“还活着吗?” 小孙懵了,结结巴巴道:“当、当然,周、周、周团他还……还活着,就是……就是伤……伤得比较重。” 林纫芝松了半口气。 活着就行,只要有一口气在,她都能把周湛救回来。 她迅速打包了一些药瓶和衣物用品,急匆匆就和小孙往医院赶。 坐到车上,林纫芝才有心思仔细询问周湛的伤势。 小孙只一个劲地说“伤得很重”,具体伤到了哪里、伤得有多重,小孙就一问三不知。 林纫芝心头一片灰暗,小孙是周湛的勤务兵,对他情况最了解,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他现在这个表现,只有可能是周湛确实是凶多吉少,小孙担心自己承受不住,不敢多说。 林纫芝心急火燎,眼眶已经开始泛红,她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 现在不是脆弱的时候,周湛还在医院等着自己。 她生怕周湛坚持不住,不停地催小孙开快点。 到了军医院,林纫芝跟着小孙一路狂奔,中途遇到表哥俞维康喊自己也没空理会,一心只想再快点、再快点,祈祷着周湛再坚持一会。 跑到手术室时,恰好一个护士跑出来,边跑边大声喊,“紧急紧急!A型血!手术室需要A型血,病人大出血,赶快送!” 周湛就是A型血! 林纫芝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借着护士开门的瞬间,透过门缝,她看到病床上的男人身着一身迷彩服,大腿和胸口处有大片大片的血液,几乎把衣服染成棕褐色。 里头的医生又说了两句“大出血”,林纫芝的心直接跳到嗓子眼。 可无论她多焦急不安,她的腿却不听使唤,软得像面条,只踏出一步就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 小孙忙过来扶她,林纫芝顾不得别的,只想赶紧给周湛服药。 她对着小孙着急道:“别管我了,去把我哥带来,他是外科医生俞维康。” 见小孙还愣着,似乎想说什么,林纫芝急得推他,“快去啊,就说我有事找他。快!” 林纫芝冷静下来,凭她自己绝对是无法进入手术室的,喂药的事还是得找她哥帮忙。 小孙见林纫芝一副迫在眉睫的模样,生怕误了什么事,咬咬牙还是按她说的做,快速跑开。 在焦急等待时,林纫芝手脚还是发软,她顾不上站起来,急急检查带来的药瓶,见完好无损才放心。 想到一墙之隔性命垂危的周湛,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等到生死关头,林纫芝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周湛在她心中已占据了这么大的分量。 可老天爷偏偏和她开玩笑,在她对他感情最深时出这种事。 “芝芝,你怎么坐在地上,快起来!” 俞维康见妹妹往手术室跑,担心出了什么事忙跟上来,半路还和一个战士擦肩而过,他觉得眼熟,但急着找妹妹也没理会。 没想到赶到时,却看到自家一向注意形象礼仪的妹妹失魂落魄坐在地上。 “哥……你帮帮我,救救周湛,救救他……” 见到俞维康,林纫芝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抓着他的衣袖不放,哀求道。 俞维康何时看到这样的妹妹,嗓子仿佛被堵住一般。 他大力把她扶到走廊的靠椅上,握着她的手,试图给她传递力量,“哥哥在呢,你别急。” 林纫芝拼命摇头,她怎么能不急,周湛命悬一线,还等着她的救命药。 “哥,这是保命丹,你快进手术室喂给周湛。他现在情况很不好,这个药能救他。” 她语气飞快,说完就把药丸塞到俞维康手里。 现在医院的各项规章制度没有后世那么严格完善,这里是外科部的手术室,俞维康作为外科主任的得意门生,他想进手术室很方便。 “好,哥哥这就去。你先冷静下来。” 俞维康接过药丸也没多说,他刚做完一台三小时的手术,遇到妹妹才知道周湛出事了。 他虽然对周湛有点小意见,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情况紧急救人重要。 恰好护士手持保温箱快步跑过来,“让一让,送血的!” 俞维康跟在她身后一起进了手术室。 亲眼看着哥哥进去,林纫芝整个人瘫在椅背上。 她缓了两分钟才缓过神来,心脏跳得还是很快,却不像之前那样,好像要从喉咙蹦出来一样。 冷静下来,大脑终于开始思考了。 按理说,她给了周湛那么多保命药,他不应该伤得这么重啊。 止血散有整整一小瓶,只要撒一点就有效,怎么说也不至于到大出血的地步。 任务过程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纫芝兀自沉浸在头脑风暴中,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猛地回头。 果然是周湛,好好站着的周湛! 林纫芝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更别提回应了。原来人惊喜过度真的会说不出话来。 周湛快步上前蹲在林纫芝面前,握紧她的手,“媳妇,你怎么在这?小孙不是去接你了吗,他人呢?” 周湛怕媳妇从别人那听到消息会担心,第一时间就让小孙去接。 可他在病房左等右等,都等不来自家媳妇。 他实在焦急,便自己出来找。 走到手术室远远就看到一个女人,身着素色连衣裙,靠在冰冷的长椅背上,脊背挺得很直。 那一身出众的气质,周湛一眼就认出这是林纫芝。 明明周遭满是焦灼的脚步声和低泣声,她身上那股清冷疏离的气质却像层薄纱,把她和这乱糟糟的环境隔开了。 周湛环顾四周,没看到小孙的身影。 而林纫芝紧攥着衣角,眼神空茫,抿着唇,连呼吸都在克制的模样。 看着媳妇这浑身的破碎感,周湛心揪成一团,密密麻麻地跟针扎一样,他心里恼怒不已,是有人趁他不在时欺负她吗? “媳妇,谁欺负你了,老子……” 第82章 对勤务兵的特别要求 林纫芝一直在观察他,见周湛没有缺胳膊少腿,除了脸上有几道口子、右手臂用纱布包扎着,其余地方都没有受伤迹象。 她刚放下心,就看到周湛气得开始口不择言了,怕他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话,连忙捂住他嘴。 “小孙说你伤得很重,我让他去找我哥,想着他能带药进手术室给你。” 因为是在公开场合,林纫芝说得隐晦。 周湛听懂了,但又好像没懂。 他就是右手被划了一刀,这也叫伤势重? 而且他也不用进手术室啊,小孙带他媳妇来这干嘛? “…不是,我就伤了手臂,一直在病房等你。没想到小孙把你带来这了,我就说怎么这么久还没来。” 周湛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小孙平时做事很有分寸啊,怎么会在这种事上谎报病情,看把他媳妇吓得这小脸白成这样。 “…那手术室大出血的是谁?” “是三团的营长陆卫东,这次他伤得最重。” 周湛和他们同时进医院,所以很清楚。 林纫芝正要问更多,小孙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别急,缓缓再说。你走后不久我哥就找上来了,你们刚好错过。” 见对方气都没喘匀就急不可耐想开口,林纫芝忙说道。 小孙挠挠脸,难怪他在外科室找半天没找到人。 “小孙,你为什么要说我伤得很严重?” 周湛语气疑惑但还算和缓,小孙在他身边待了两年了,他相信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果然,周湛话一出口,小孙脸上满是无措。 “…周团,不是我想故意恐吓嫂子,是因为……” 小孙缓了缓情绪,才接着道:“自从出了斌子那事后,上面让我们和家属传达时要夸大病情。所以我才……” 见小孙提到斌子,周湛表情也有几分凝重,他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那你怎么把我带去手术室呢?”林纫芝不解。 小孙张了张嘴,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犹豫开口了。 “嫂子我是想带你去病房的,可你…你在手术室停下了,后来又摔倒在地,然后就是催我去找你哥哥……” 这一件接一件的,他是想开口都没机会啊。 林纫芝:……好吧怪她。 她在周湛伤情极重的心理预设下,听到大出血,血型和军装又都对得上,理所当然认为里面是周湛。 周湛捕捉到关键词,他上下打量着媳妇,着急问道:“你摔倒了?我看看,摔到哪里了,严不严重?” “……就是吓到了腿软,没伤到。” 提起来林纫芝还觉得很不好意思,关键时刻掉链子,她自己都唾弃自己。 确认媳妇无碍,周湛放松下来。 他望向小孙,“这里有你嫂子在,你跑上跑下也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在小孙走后,林纫芝陪着周湛回到病房,男人仔细检查过媳妇的腿,和她说起斌子的事。 斌子是上一任三团团长的勤务兵。 这位三团团长在某次任务中,和敌人近距离搏斗时被枪托击中后枕部,因为当时没有异样,他在坚持完成清场、掩护队友等后续工作后,才前往医院诊断。 在去往医院的路上,他除了出现头晕、恶心、视物模糊等情况,外表没有明显伤口,身体也没有其他严重异常。 因此斌子在通知团长军属时,考虑到团长的父母六十多了,孩子又才两三岁,一大家子除了嫂子,老的老、小的小也不容易。 他一时恻隐之心,怕说重了老人家承受不住,便把病情往轻了说。 斌子初心确实是好的,他真心认为团长伤得不重,还能活蹦乱跳。 甚至在他准备来报信时,团长还笑着让斌子说话悠着点,别给家人吓出好歹,一大家子都来陪他。 但问题在于,斌子离开不久,团长意识逐渐模糊,最后直接陷入昏迷,医生诊断确认是因血肿压迫引发脑疝。 等他的家属赶到时,团长抢救无效死亡,人已经牺牲了。 极度悲痛之下,这些军属把责任怪到斌子身上,认为是他欺瞒了病情,才导致他们没有第一时间赶到医院,连团长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这件事闹得很大,军方也很为难。 再三讨论后,为了安抚军属,也因为斌子确实没有如实相告,最后以斌子转业收尾。 经过这事,之后的勤务兵吸取教训,引以为戒,在相同情况出现时,大家都选择如实转告伤情。 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大家发现不同人对伤势的判定也是不一样的,这又滋生了一些矛盾。 最后演变到现在,就变成了不管情况如何,勤务兵都往严重的报,总之让家属先做好最坏打算。 如果情况果真恶劣,那家属也没话说;如果病情好转,那更是皆大欢喜。 林纫芝听完心情复杂,站在双方的角度好像都没错,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她将三团团长的症状和脑中的中医知识一一对应,大概清楚了他的情况。 用现代医学术语来说,团长属于硬膜化血肿,这种伤和闭合性腹腔内大出血一样,核心危险都在于隐匿性。 因为伤者外表看不出来伤势,容易让人误诊,导致延误最佳抢救时机。 至于部队对勤务兵的要求,林纫芝也能理解。 华国人最讲究折中、调和,你和家属说病人危在旦夕,那他们在去医院路上,恐怕连如何联系殡仪馆、在哪里买墓地都想好了。 等到他们发现事情没那么糟,劫后余生开心都来不及,自然不会追究撒谎这点芝麻大小的事。 如果没有更激烈尖锐的话术,家属可能连最平和真实的病情都接受不了。 从古至今的医生都深谙这个潜规则,明明有八分把握,说出口就成了五分,古代太医这种高危职业甚至只说两三分。 林纫芝沉思的时候,周湛惴惴不安的声音响起。 “媳妇……我把你让我带上的药,给陆卫东用了。” 周湛很不好意思,低着头不敢看媳妇责怪的眼神。 第83章 一分都不会让 林纫芝一愣,她没妄下断论,耐心询问道:“你方便和我说说嘛?” 见媳妇没生气,周湛稍微没那么紧张了。他拉着林纫芝坐到床边,轻声解释。 “这次任务我们一团和三团兵分两路,后来出了意外。我见到陆卫东时,他已经晕倒了,全身上下就没几块好肉。我担心他失血过多而死,就给他用了止血散。” 结果止血散的药效好得超出他想象,只是撒了薄薄一层,伤口的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住了。 周湛霎时瞳孔紧缩,内心掀起狂风暴浪。在勉强止住血,确认陆卫东还吊着一口气后,他不敢也不想再做别的。 等到其他战友追上汇合时,周湛让别人继续给陆卫东按压止血。 他这才有空整理思绪,脑海中的唯一想法就是:幸好没给陆卫东用保命丸。 明知当时没有其他人在,陆卫东本人也处于失血休克中,但周湛还是后怕不已。 救助战友是他的个人行为,他媳妇不该被牵扯进来。 止血散效果如此惊人,保命丸肯定更不必说。 如果传出去,那势必会引来各方觊觎,会多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周湛一路思虑纷纭,琢磨着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在抵达医院得知陆卫东因为大出血被送去急救时,心头的大石头才放下。 即使他清楚地知道,正是因为他一开始洒的止血散剂量太少,伤口才会再度血崩。 是的,周湛心知肚明,周湛也并不内疚。 要知道以陆卫东的伤势,如果不是媳妇的神药,他根本撑不到医院! 周湛自认把陆卫东从鬼门关拉回来,不说救了他一条命,勉强也算救了他半条命,这已经是出于战友情分和人道主义关怀了。 对于陆卫东,他可以理直气壮。但面对媳妇,周湛非常内疚自责。 虽然他在第一时间停止用药,并且后续也做了补救措施,但不妨碍周湛觉得自己很虚伪,用媳妇的话来说就是慷他人之慨。 林纫芝见男人头快低到地上了,她轻笑出声。 周湛本就人高马大,现在一米九二的大个子垂头丧气的,活脱脱一只因为闯了祸耷拉着耳朵的大狼狗。 “你做事一向周全,既然出手了,想必没留尾巴。”林纫芝肯定地说。 周湛见媳妇没生气,一如既往地相信自己,感动得不要不要的,也不用媳妇问了,坦白得干干净净。 是的,在见识到止血散药效后,他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所以周湛在周边草丛抓了几把有止血功效的草药,嚼烂敷在伤口表层权当掩护。 之后他一边按压陆卫东身上的出血点,一边在心中打好腹稿。 任何人问起咬死就是草药止血和按压得当的功劳,以及陆卫东自己求生意识强烈。 反正现场只有他是清醒的,别人想怀疑也没证据。 在听到陆卫东再次大出血时,周湛是松了一口气的。可能听起来有点冷血,但事实就是如此。 这意味着不仅把原先的用药痕迹掩盖了,而且更加符合他伤势症状。 换句话说,如果把陆卫东的伤势变化比作一个电影镜头,周湛在中途短暂地按了暂停键,很快镜头继续放映。后来者只会以为镜头一直在播放。 老天保佑,最终他准备的说辞根本没用上。 林纫芝听完男人的叙述,也放下心来。 实际上,她制作的止血散药粉是接近鲜血的颜色,洒在伤口上迅速融入肌肤,就算周湛不用草药遮掩也看不出来。 林纫芝不介意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用一丁点止血散拯救一个优秀的军人,但她也没有高尚到愿意无偿贡献药方。 70年代是献方运动轰轰烈烈的时期,人们还没有知识产权意识,也没有成果归属条例,这是时代的局限性。 而林纫芝是从21世纪来的,她听过郑氏女金丹“一女三嫁”的事迹,也了解季德胜蛇药泄密风波。 她很愿意和国家合作研发药方,救助更多人,但前提是明确药方所属权、保留署名权,以及写进合同的股权和收益权。 这些方子是俞家世世代代的心血,不是大风刮来的。无偿献出去,是对祖宗心血的糟蹋和不负责。 林纫芝不喜欢占别人便宜,也不喜欢被人占便宜。 所以她不贪多,但该她拿的,一分都不会让! 很显然这年头还不是和上层合作的好时期,周湛能把后续处理好真是再好不过了。 在肯定了丈夫的临机应变后,林纫芝转而调侃道:“还好你没给其他几样药,不然我就麻烦了。” 看媳妇不仅不怪自己,还有心思开玩笑,周湛紧绷的身体总算松懈下来。 他能年纪轻轻升到副师,一个关键因素是善于总结反思。 他很清楚,自身有幸拥有这些,完全是出于媳妇对他个人的信任和爱意,但这不是他对外轻易释放善意的理由。 周湛打定主意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再遇到类似情况,他只尽自己本分,熬不过去说明对方命中注定有这一劫。 周湛甚至开始胡思乱想,按照因果轮回说来看,如果他介入别人的因,岂不是还得承担别人的果? 他自作自受倒是活该,就怕会应到媳妇身上。 他越想越慌,越慌越忍不住想,最后把自己吓得面色惨白,冷汗直流。 林纫芝被他瞬间难看的脸色惊到,“你这是怎么了?” 听完周湛的担忧后,林纫芝觉得好笑,他真是关心则乱,一个唯物主义者都开始相信神神鬼鬼了。 笑过后,林纫芝怕他一直惦记着晚上都睡不好,安慰道:“假设因果报应是真的,那你觉得陆卫东是个好人吗?” 周湛毫不犹豫,“当然,他人品没得说。” 林纫芝双手一摊,“按照因果论,他这种为国为民的好军人是有大功德的,我间接救了一个有功德的人,我应该有福报才对。” 周湛沉思片刻,媳妇说得好像有道理,总之没牵连到媳妇就好。 他抬头咧着嘴笑,“即使有再多福报咱也不要了,媳妇我就想和你好好的。” 林纫芝非常赞同,“嗯,我们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第84章 两个男人的对决 最担心的事情解决了,周湛放松身心,望着媳妇的眼神缱绻,情不自禁想离媳妇近点。 仗着病房门锁着,他拼命把脑袋往林纫芝怀里拱,让媳妇摸摸头。 林纫芝一开始是摸他的寸头,后来逐渐转移到他脸上。 周湛本就是大浓颜,骨相极佳,五官像雕塑的线条,棱角分明。现在脸上多了几道伤口,像极了现代网友追捧的战损妆。 一直以勇猛痞气形象示人的男人,无端多了几分脆弱感。 难怪美强惨文学经久不衰呢,林纫芝看着这样的周湛都不免怜爱。 见媳妇玩得差不多了,周湛接着解释,“媳妇,因为陆卫东是个英勇战士我才救他的。如果是方强我才不浪费药。” 说到后面,周湛语气带上了几分不满,毫不掩饰眼神里的鄙夷不屑。 “陆营长这样,是因为方强?”林纫芝猜测道。 “嗯,不止是他,三团其他士兵都是受方强拖累才伤得这么重。再多的不能说,晚点军区处罚下来你就知道了。” 林纫芝若有所思,既然没伤到自家男人,她也不多纠结这事。 周湛的手臂虽然没到肌腱断裂的程度,但出血较多,伤口也深,防止后期感染还是得住院观察情况。 林纫芝简单收拾了下病床,打算今晚留下来照顾他。 周湛享受副师待遇,可以住单人病房,林纫芝留宿也不会不自在。 在两人收拾好打算去食堂吃饭时,俞维康来了。 在受妹妹嘱托进入手术室后,俞维康就发现手术台上的军人不是周湛,他便没把保命丸拿出来。 之后他就被自己老师抓住,让他给其他医生做教学示范,俞维康也从大家的七嘴八舌中拼出了事情大概。 从他们口中确认了周湛问题不大,想着妹妹那边不需要自己,俞维康便继续待在手术室帮忙,直到现在才找上门。 他轻飘飘瞥过周湛,让林纫芝把药丸收起来,再一起去吃饭。 等三人在食堂坐好,林纫芝反应过来,这还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呢。 她正想着要不要为双方正式介绍下,俞维康已经开口了。 他第一句话就很直接,“说实话你这个妹夫,我是不满意的。” 林纫芝:……嗯,这是他们男人之间的谈话,她还是不掺和了。 林纫芝默默低着头吃饭。 周湛:…虽然他也看出来了,但大舅哥咱可不可以委婉点? “可惜我妹妹喜欢,那我尊重她的选择。” 周湛笑容又爬上脸,没错!他媳妇可稀罕他了! 俞维康见他笑得不值钱的模样,皱了皱眉,继续往下说。 “你年龄大、工作也危险,我妹妹做得不对的,你多包容点。如果实在过不下去,你就提前说一声,我立刻去接走她。” 周湛的笑容逐渐收起,郑重其事地承诺:“哥,我说再多恐怕你也不信,我会用一辈子向你证明的,也请你时刻监督我!” 俞维康:哥?年龄比我大还装嫩呢,老男人就是不要脸! 算了警告一番就够了,说多了不利于他们夫妻和谐。 俞维康没再多说,拿起筷子准备吃饭,不料周湛却不肯轻易放过。 “哥,我和芝芝就差了5岁,差得不多!你这话我听着不舒服。还有你也别再说‘过不下去’这种话了,这不是咒我们嘛,得避谶!” 周湛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他一向忌讳别人说他和媳妇会分开之类的话。要不是对方是大舅哥,他可不会这么好说话。 俞维康满脸问号。 好家伙,你还听着不舒服呢,我多看你一眼整个人都不舒服!我不怼你,你自个在这老黄瓜刷绿漆是吧! 俞维康很想直接怼回去,可想到他刚刚那话好像是有点不吉利,心里底气又没那么足了。 他认真思考着如何在不影响妹妹夫妻感情的情况下报复回去。 沉吟片刻他抬起头,脸上笑容如沐春风,开口却十分刻薄。 “哦你不想听别人说你是老男人啊,那我以后不说你是老男人了。但我还是想劝你一句,不爱听实话没事,别把自己骗过去了就成。” “……” 林纫芝都不敢回忆这顿饭是怎么结束的。 回到病房,周湛的脸色依然难看,冻得和冰块一样。 上门换药的护士根本不敢多待,快速换完撒腿就跑,活像有恶鬼在背后追。 林纫芝也坐不住,这里擦擦,那里摸摸,整个人好像十分忙的样子。 “年龄”是周湛的雷点,这种明摆着的事实,她说再多也改变不了。只能避开男人视线,假装自己很忙。 “…媳妇。” 林纫芝动作稍顿,装作没听见。 “媳妇,你有带玉容膏吗?” 林纫芝猛地转头,震惊得看向男人。这是被刺激狠了,开始胡言乱语了? 见媳妇没反应,周湛又重复了一遍。 林纫芝这才确认他是认真的,他居然是认真的?! “不是…我之前给你用护手霜你都嫌弃,怎么这会愿意用玉容膏了?” “不是嫌弃,我手上的茧子、伤疤留着是种保护。玉容膏可以显年轻,大家一看就知道我们是同龄人。” 周湛说到后面,神色愈发昂扬,好像看到未来美好前景,脸色也不那么冷了。 “……” 有没有可能,大家都知道我们的真实年龄呢? 林纫芝后面还是答应了,之前的玉容膏是女性专用,林振邦来信嚷嚷着他也要,她干脆制作款男人也能用的。 不是她意志不坚定,实在是周湛太会了。 这个男人观察力和洞察人心的本事了得,一摸索出她喜欢的样子,他立马就能摆出什么样的,丝毫不在意面子形象。 一个一米九二的大男人在她怀里软声撒娇,一只手在她腰间摩擦,一只手抓着她手放在自己腹肌上,还不忘在她耳边掐着低沉磁性的嗓音说情话。 这谁能顶得住?! 反正林纫芝不行,她直接色令智昏签下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 每当这时候,林纫芝都觉得他们之间应该是生理性喜欢,彼此有极强的吸引力。 考虑到明天护士还要换药,怕伤口好得太快引起别人注意,林纫芝不敢给周湛吃别的药。 不到万不得已,小心谨慎总没错。 第85章 陆卫东觉醒 晚上林纫芝打来热水,轻手轻脚地给周湛擦拭身体。 他的胸肌线条很好看,不是那种过度膨胀的块状,而是像被精心打磨过的岩石,饱满又充满力量感。 中间的沟壑浅浅凹陷,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带着一种动态的张力。 林纫芝一眼不眨地看着,被蛊惑得上手揉捏,手感真的很棒!这哪里能怪她意志不坚定,实在是男色动人啊! 再说了,对自己名正言顺的丈夫有想法,那能叫好色吗? 那叫合法履行夫妻义务! 周湛被摸得起了反应,可身体再难受也没阻止她。 媳妇喜欢自己身材是好事,这都是他的筹码啊! 完美丈夫守则:用美食勾住媳妇的胃,用身体勾住媳妇的心,总结一句话就是,下得了厨房,上得了床。 等擦到后背时,已经是半小时后了,林纫芝嘴唇红肿,软绵绵地瞪了男人一眼,往早已冷掉的盆里加了些热水。 周湛的背肌肉紧实,脊椎沟清晰凹陷,两侧分布着密密麻麻的伤疤,或长或短,或深或浅,每一寸都刻着他一路走来的英雄勋章。 磨磨蹭蹭的,毛巾终于还是擦到了下腹部。 “继续擦呀,怎么停下了媳妇?”周湛明知故问。 林纫芝抿唇,“…你左手好好的,自己来。” “媳妇我左手没力,擦不干净最后还不是你用……” 见周湛不管黑的白的开口就是黄的,林纫芝手比脑快地上前捂嘴,认命地给他解腰带。 等一切结束时,林纫芝脸就跟熟透的桃子似的,连脖颈都染了层绯色。 这其实是她第一次这么清楚、近距离地接触小小周。 看媳妇整个人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一样,周湛难得做了回人,没再调侃她。 暧昧的氛围持续到睡觉时。 怕压到周湛的右手,林纫芝本想睡旁边的行军床的。结果这个男人说什么都不同意,死活不肯分床。 林纫芝本就怜惜他受伤,分开这么久也确实想他,确认睡左边不会影响到周湛后,她不再犹豫,果断钻进被窝。 因为在医院,周湛只简单地亲亲媳妇额头,两人互道晚安就睡了。 第二天,小孙早早就来了,路上还买了包子和小米粥。 三人分着吃完没一会儿,俞维康就带着人来查房了。 上次打招呼的几个医生护士都在,何芳菲也在,她眼底一片青黑,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 见戳他伤疤的人进来,周湛依然没给他好脸色,他这人特记仇。 俞维康不在意,尽职尽责地给某个小心眼的男人检查完,和妹妹耐心叮嘱注意事项。 见恢复情况不错,林纫芝顺势提起等会就回家属院的事。外科医生本就忙,等会离开时可能就找不到人了。 俞维康只让妹妹有事来找他,赶着去下一个病房,说完又带着一帮人哗啦啦走了。 陈敏留下来给周湛换药,和两人说起其他人的情况。 “陆营长伤势最严重,这会还昏迷着呢。他也算死里逃生,要不是抢救及时,恐怕……” 陈敏后面几个字没说出口,这会提起她依然心有余悸。 她也参与了陆营长的手术。 陆营长被送来时几乎四肢冰凉、脉搏微弱,弹片直接射穿动脉,大腿的伤更是深得见骨。 大家都说幸好一路都有战友给他做止血措施,让他能挺到医院。 林纫芝和周湛对视一眼,她笑笑转移话题,“那陆营长命真大啊。许营长也出任务了吧,他怎么样?” 提到丈夫,陈敏眼里染上笑意,“他啊活蹦乱跳着呢,昨天检查完就回去了。” 虽说涉及机密不能公开,可这次三团损伤太过惨烈,有很多小道消息传出。 陈敏昨晚回家属院听说了这事,又切身看到陆营长的惨状,她对着丈夫又是一番耳提面命。 让他踏踏实实跟着周团干,一个有勇有谋、重视士兵的上级在出任务时可太关键了。 许文强疯狂点头,媳妇不说他也是这样做的。他原本就崇拜周团,这回出任务更是死心塌地。 指挥作战时,一个好领导有多重要,看看三团和一团就知道了。 一团的人伤得最重的也就是周团那样,人家有危险是真冲在最前面。 三团呢,除了团长本人,其他人都在病床上躺着下不来! —— 不远处的病房内。 被念叨的陆卫东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上身包扎成木乃伊,大腿处的夹板固定得死死的。 突然,他的眼皮动了动,费力地掀开一条缝,消毒水的味道瞬间涌入鼻腔。 陆卫东盯着白色的天花板看了足足半分钟,混沌的意识才像山林的雾气慢慢散开。 最先清晰的不是身体的剧痛,而是梦里那些尖锐刺骨的画面。 在野外彻底陷入黑暗前,陆卫东原以为自己要死了。 谁料下一瞬,他出现在一个陌生的乡村,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完了苏晚的一生。 梦里的细节清晰得可怕:苏晚解除婚约时的决绝、追着孙承文跑的情根深种、被丈夫朋友背叛的愤怒、丢失孩子时的痛苦、在医院孤身死去的后悔…… 这一切都太过真实,真实到陆卫东怀疑自己不是在做梦,更像是找回一段被遗忘的记忆,在他重伤昏迷时彻底唤醒。 他想起苏晚红着眼眶说“卫东哥,我错了,我想跟你好好过日子”时,语气里的慌乱和恳切。 当时他只当是小姑娘悔悟,现在想来,那更像历经沧桑后的后怕。 如果不是经历过前世的惨状,对孙承文痴迷到六亲不认的她,怎么会轻易回头? 她的选择和梦里截然不同,这绝不是巧合,苏晚一定也记起来了! 陆卫东闭了闭眼,前世的种种,像一根根刺扎在心里。他指节攥紧床单,青筋凸起,胸口的纱布开始渗血。 他宁愿苏晚是真心悔悟,也不愿她是因为走投无路,才回头抓他这根救命稻草。 陆卫东睁开眼,眼底的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散。 他陆卫东有自己的骄傲,从来不是任何人弥补遗憾的替代品! 恰好这时战友走进来,神情激动,“卫东你终于醒了!嫂子回家拿东西了…诶你这伤口怎么又崩了…” 陆卫东眼底快速闪过一丝厌恶,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只是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地对战友说:“帮我……联系我母亲。” 第86章 炖肉引起的风波 周湛留院观察了一天,总算被允许出院了。 回到家属院,林纫芝也不忙别的,每天就琢磨着给周湛做什么药膳。 军人出任务对身体亏损很大,趁此机会好好补补。 黑豆猪骨汤、当归红枣鸡汤、黄芪枸杞炖瘦肉、三七炖排骨……怕周湛喝腻,她都是换着花样来,不同药膳有不同功效。 按他们两人的定量,肉票是没这么多的。可架不住他们有八个长辈的补贴啊,寄来的都是全国通用的票据。 家属院的人一天到晚都能闻到周团家传来的肉香味,孩子闻着也吵着要吃肉,大人听了不免埋怨那两口子瞎显摆。 可又不敢到夫妻俩面前说,单单林纫芝一个人赚得就够他家一年到头顿顿吃肉。 没法骂当事者,只能骂自家小孩了。 这段时间,家属院每到饭点就传来孩子的哭嚎声。 有的大人还故意到周湛家门口打孩子。 孩子哭得越大声,大人骂得更大声,“你哭也没用,谁让你爹娘没本事,不能像别人家一样顿顿吃肉。” 程嫂子看不下去,为孩子说了几句好话。 结果人家说,“害程嫂子我们哪能和您比啊,您家现在也隔三差五炖肉了,这难怪有孟母三迁呢。” 程嫂子被阴阳怪气挤兑一番,也不自讨没趣了,关上门由她去。 她给自个儿子熬药膳用得着她在这逼逼叨叨?还孟母三迁呢,她家能和林纫芝做邻居不知道是积了几世的福报! 见人走了,女人撇撇嘴,拿着竹鞭继续抽打孩子,嗓门喊得震天响。 “咱家家底薄,你娘我也不像别人能挣大钱。你就在这闻个够,什么时候闻肉味闻饱了,咱们什么时候走!” 林纫芝当然也听到了,外面摆明着喊给她听的。 她和周湛只在一开始皱了皱眉,后面自顾自吃他们的,还时不时讨论哪道菜好吃,完全把门口这出戏当配乐。 她家伙食好,爱怎么吃就怎么吃,哪有为了别人而委屈自己的道理? 再说了,最近三团的家属们也经常炖肉给男人们补啊,不去找他们反而来自家这,不就是想着他们两口子年轻脸皮薄,可以当冤大头吗? 他们的孩子吵闹不停那是家教差,还以为能用孩子拿捏他们呢。 笑话!她和周湛就不是在意他人看法的人。 再说了,亲妈都不心疼自己孩子,还指望陌生人来疼? 外面的女人打累了,嗓子也喊得发疼,可眼前的大门还是没动静,周围几家人倒是躲在门后看。 女人气得浑身发抖,觉得自己被人当猴看。 原本装模作样的打孩子,这会倒是真的下死手了,“给我滚回家哭,丢人现眼的东西!” 见一大一小边打边走远的身影,周围人也遗憾地回去做饭了。 本想着女人如果成功,他们家孩子也能分到点肉汁。 没曾想周团两口子这心真狠啊,孩子哭成那样都能无动于衷,啧啧! 外面总算安静了,林纫芝心情很好,可以好好睡午觉了。 周湛也很开心,又发现媳妇一个闪光点。 他遇到过一些人,自家孩子个个饿得面黄肌瘦,当爹的还把好东西无偿送给别人。 仅仅为了当个老好人,想着别人能念着他好,殊不知大家都在背后说他蠢。 周湛虽是军人,但他没有必须无私奉献的想法。 诚然许多老百姓是可爱的,可也有很多擅长道德绑架的人,他们认为只要是军人,就有义务无条件为他们做任何事。 周湛对这套说法嗤之以鼻,他是来当兵的不是来当圣人的。 这身军装对他来说,是责任而不是枷锁。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弱势群众,也不会为了一些卑鄙无耻的小人搭上性命。 他的命老值钱了,那些人可不配。 当然这些想法周湛从没对外说过,毕竟有悖主流思想。 一开始他也不敢和媳妇说,他看得出来,林纫芝对军人还是很有好感的。周湛更想维持自己在媳妇面前的伟光正形象。 最近看到了媳妇的处事态度,他内心挣扎了半天,还是决定和她坦诚这些阴暗自私的心思。 如果有可能,周湛希望媳妇能了解真正的他。 他原以为最好的结果就是媳妇能接受他的离经叛道。 但是! 没想到他越说,林纫芝眼神越亮,仿佛在看什么大宝贝,到最后更是抱着他亲了好几口。 林纫芝简直不要更惊喜,她本质就是精致利己的,即使做些好事也是在不伤害到自身利益的情况下。 她这种想法在现代很普遍,可在这个讲究集体主义的时期就是标新立异了。 平时她说话做事都得再三斟酌,生怕泄露了真实想法。 谁能想到枕边人也和自己一样! 难怪说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他们真是“臭味相投”啊! 在这个时代找到一个惺惺相惜、同频合拍的同类,简直和沙漠里捡到金子没什么区别。 林纫芝一向知道周湛对自己的迷恋,她也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但她偶尔也会想,或许周湛爱的是他想象中美化后的自己。 在两人坦诚相待后,她从没有哪一刻如此确信,就是他了。 爱从来不是驯服完美,而是连她的刺一起拥抱。 从今以后,他们在彼此面前无需隐藏阴暗的一面,没有伪装、没有谎言,可以肆无忌惮地做真实的自己,因为坚信对方能接纳所有的不完美。 两颗跳动的心史无前例的贴近,一个简单的眼神交汇,情意如海水般波涛汹涌。 午后阳光透过紧闭的窗帘,洒在地板上的衣物上。 周湛手不方便,林纫芝第一次体验居高临下的视角,但没一会儿就坚持不住。 “小废物。” 周湛笑骂了一句,媳妇不给力,只能自己来。 …… 周湛醒来是下午两点多钟,林纫芝趴在他身上睡得正香,脸颊残留着一抹红晕。 他慢慢地起身抽离,又轻手轻脚地安置好媳妇,拿来热毛巾擦拭。 给林纫芝留了纸条,周湛离家往营区去,他要去跟进方强的审理结果。 第87章 临阵脱逃 这次三团之所以这么多人受伤,起因就是团长方强临阵惧战,在关键时刻居然跑了! 三团的营长、士兵没有收到上级指示,一直原地待命。等到后面被敌人包围时已经来不及撤退了。 周湛在集合点等半天没等到三团的人,猜测十有八九是出事了,不然不至于一个报信的都没有。 他当机立断命许文强留下指挥、接应,自己带着部分人去救援。 也还好他们及时赶到,兵力又足,反过来把敌人全歼了,否则三团的人能活回来几个还难说。 军区不是没有过重大伤亡的历史,但一般是敌我力量悬殊,或者是武器装备跟不上。 从来没有因为团长个人原因出这么大差错的! 方强能当上团长,上面就是看中了对方在重大任务中豁得出去、奋不顾身的精神。 所以即使前阵子他家人再三出错,上面还是给了他机会,想让他戴罪立功。 方强头脑发热跑了后,一个人也没脸去和周湛汇合,自己回到军区自首。 李师长和江政委问了又问,还是不敢相信,谁能想到堂堂一个团长,居然当了逃兵?! 可两个团确实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他们再不愿相信也不行。 等到前方伤亡消息传来时,两人发现他们还是想少了。 李师长和江政委只觉晴天霹雳,一瞬间天都塌了。这种重大战略失误,作为上级肯定也会追责。 周湛来到办公室,就见李师长赤白着张脸,几天不见老了好几岁。 怎么说也是关顾他的长辈,他心里也不好受,“领导,您这……” 李师长摆摆手,事情过了几天了,他已经能心平气和接受事实。怪他识人不清,组织怎么罚都接受。 “周湛啊,我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救援及时,这伤亡结果我都不敢想,我少不了强制退役。现在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您别这样说,这是军人的职责所在。” “军人职责,他方强怎么就不懂军人职责啊!是,没有人不怕死,我也怕啊,可上了战场怕死有用吗?!” “他是团长啊,怎么敢抛下那么多人就跑的?他的命是命,其他士兵们的命不是命吗!” 李师长越说越激动,脑门气得青筋直跳。想到躺在医院动弹不得的战士们,他这心就一抽抽的痛。 江政委就是这时进来的,见到他,李师长更难受了,“老江啊,这回是我对不住你,要是我听你的……” 当初商量选谁做任务时,大家一致认为周湛是必须去的,但在另一个人选上出现了争议。 江德生认为按金宝之前的言论,他这个当爹的思想苗头不对,这种重大任务最好交给更稳妥的二团牛团长。 李师长则认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方强确确实实是组织认可升上来的,不能因为他儿子的一次错误轻易否决他的过往。 李师长毕竟是军事长官,江德生拗不过他,最后选的人还是方强,上面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可结果就是方强辜负了组织对他的信任,还连累了一大批人! “唉事情都发生了,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什么。从我决定娶琴琴那刻起,就注定没法往上升了。” 江德生状态还不错,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对于升职晋升的事,江德生没有太大执念,他是心甘情愿娶罗雅琴的。在他心里,他们一家人安安稳稳的比什么都重要。 李师长明白,没法往上升和被拖累降职是两回事,归根到底还是他连累了老兄弟。 “政委,方强有说为什么跑吗?他是不是被策反了?” 周湛怎么都想不通,一个出过多次任务的军人,不应该突然畏战啊。 江德生摆摆手,语气肯定,“我们有想过这个可能性,并且反复调查他的行踪,结果就是方强的政治立场确实没问题。” 周湛也排除了这个可能,方强要真是被策反的间谍,那他根本没必要跑回军区自投罗网。 “那他是为什么呀?” “他说拥有的越多,越害怕失去。再问就闭口不言了。” 江德生如实转告方强的话,面上却一言难尽。 “放他爹的狗屁!谁不是一步步爬上来的,要说拥有的多他还能比得过周湛?我看是方强他自身有问题!” 李师长怒不可遏,胸口剧烈起伏。 周湛轻皱眉头,对于李师长把自己和方强放一起对比很有意见。 但后面的话他十分认可的,这是事实,他确实拥有很多。 尤其是有一个最好最好的媳妇嘿嘿!看在李师长夸了媳妇份上,就不和他计较了。 江德生也认可搭档的话,如果谁都像方强这样的想法,那就没有华国的今天了。 他做政治工作的,从方强这事以小见大,江德生立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原本温和的眼神慢慢变得严肃。 “老李换个角度想,方强这会出问题,总比他爬到师长军长的位置,再捅破天了去要好。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不是方强,既然出现了一个,那军区内肯定隐藏着更多个方强,战士的思想问题要重视啊!” 想到什么,李师长神情凝重,“你说得对,这个问题很严峻,等上面处罚下来,咱得商量看怎么解决。” —— 周湛回到家,和媳妇说起方强的动机,林纫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媳妇,哪里有问题?” 周湛尝试站在方强的角度去思考,一个农民兵没有助力,靠自己努力拼搏二十多年,终于爬到团长的位置。 按照行政级别,正团级刚刚迈入中级干部队列,之前的排、连、营只能统称为基层干部。 换句话说,如果方强有扎根部队到退休的想法,那团长不过是刚刚起步,前提是他得好好活着,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所以按照这个逻辑,周湛觉得方强躺在功劳簿上贪生怕死也不是不能理解。 林纫芝仔细回想片刻,说出自己的不同观点。 第88章 方强的牵挂是什么 “按我和他的几次接触来看,方强是个极其精明又功利的人。这类人把事业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他再好面子也能舍下脸面,带着儿子上门赔罪;再孝顺也能为了不被牵累,第一时间把亲娘送回老家。 他这么清醒果断,不可能不清楚组织派他去的用意。按你说的,这次任务虽然有难度,但是胜率也大。正常来讲,方强应该紧紧抓住这次机会立功,扭转领导对他的印象,把过往错误一笔勾销才对。” 听媳妇这么分析,周湛也觉得有道理。 华国是个人情社会,将领后代在军区少不得受荫庇。 方强没背景却能出人头地,就证明他脑子比大多数人聪明活泛,不应该做出这种蠢事。 “他升团长后就没再出过任务吗?” 这个家属院的都知道,周湛很快回答,“对,上一任三团团长就是斌子跟的那个,他出事后上面就提拔了方强上来。” 上任团长是去年牺牲的,距离现在快一年。这期间方强首要任务是快速整合团队,做好和上级、团内、基层的协调工作,一般不会被分派任务。 这次是领导认为方强和士兵们磨合得差不多了,可以承担重担了。 “那就更说不过去了。即使方强再怎么贪恋权势,他在团长位置也待了一年多了,应该习惯了甚至更渴望往上爬才符合人性。” 林纫芝想了想,说出她的猜测,“他的逃跑或许不是贪生怕死,而是避害优先。以前他的英勇无畏建立在渴望权势的基础上,后来他的生活出现了某个变数。” “哦按他原话是‘拥有的越多’是吧,那这个变数大概就是他这一年里新拥有的某项珍贵东西。” “方强对这样东西极其看重,优先级甚至超越他对权势的欲望,以致于让他面临危险时变得犹豫、甚至做出违背常规的选择。” 至于这样东西是什么,两人想了很久都没头绪。 人汲汲所求的不外乎是钱权名,可这些方强都有呀,他想要更进一步,那更得好好立功。 而能牵绊他的感情,林纫芝想到了何芳菲,但很快又打消了这念头。 方强和方嫂子离婚可是会影响升迁的,这么一个利益至上、权衡利弊的人,不可能为了一个外面的女人搭上事业,在他心里何芳菲没这么重要。 第二天一早周湛就到办公室,和李师长、江政委说起林纫芝的猜测。 江德生两手一拍,激动道:“我昨天就说不对劲,可想了一晚没想出哪里有问题。林同志这么一分析就说得通了。” 短短时间内,一个人不可能变化巨大,再不可思议的事情背后也遵循一定的行为逻辑。 正如林同志所言,方强的畏战背后一定是有来自外界的牵挂,这份牵挂瓦解了过往的“无畏”。 “那到底是什么能让方强这么怕死呢?” 李师长灵魂一问,在场三人都安静下来。 在他们绞尽脑汁,想着要不要再去审问方强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上门了,她的到来解决了他们的困惑。 —— 上午家属院广播又响了起来,“林纫芝同志,请到门口领取你的信件。” 一连重复了三遍。 每次赶上信件包裹少,都是林纫芝最社死的时候。可这时候流程如此,她只能在众人眼神围观下前去领取。 “林同志,这信是不是你参加的那个全国什么展发来的呀?” 林纫芝签收完,周围有心人就上前打听消息。 林纫芝心下不耐,面上却不显,“不是,是家人来信。婶子们,你们刚刚围着说什么呢?” 众人果然被她带跑偏了,顿时激动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说起刚刚吃到的惊天大瓜。 原来是今早方嫂子到政治部实名举报自己丈夫,也就是三团团长方强生活作风有问题。 举报他和军医院外科护士何芳菲搞婚外情,两人甚至还有一个不满一岁的私生子。 在场所有人表情震惊又兴奋,这年头流氓罪判得很重,没想到身边就有人知法犯法。 “要我说啊,哪有男人不偷腥的,这种事忍忍不就过去了,小方也是不懂事。” 林纫芝看过去,发现说话的是个六十多岁的大娘。她移开视线,没必要和这种人讲道理,她已经被驯化了。 让人意外的是居然还有人附和,“是啊,她这一举报自家男人前程不就完了,闹大了她和两个孩子能得什么好?” 旁边有人忍不住爆料,“你们还不知道吧,方嫂子要和方团离婚呢!” “什么?怎么能离婚呢,这以后谁还敢要她?!”一开始说话的几个大娘直接炸了。 “她离婚了,两个孩子怎么办?”当妈的年轻媳妇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刚刚爆料的人是方嫂子邻居,知道的事情比较多,她语气复杂道:“方家也是造孽,金宝压根不是方嫂子亲生的,而是她小叔子的儿子!” “平时方大娘压根不让她接触金宝,生怕宝贝孙子被虐待。方嫂子说了,离婚只要方草,金宝她不管。” 这这这…… 这确实是第一次听说,大家被这个消息惊到,彼此面面相觑。 细细下来不是没有预兆的,一直以来方大娘和方团母子俩对两个孩子区别对待得非常明显。 孩子在家受不受宠很容易看出来,金宝胖得跟球一样,活脱脱一个嚣张混蛋。 而方草呢,整个人瘦得跟竹竿似的,平时都不怎么能见到,出来了也是一副胆小怯懦的样子。 即使不说外在性格,单单从名字看也很明显,女儿是草儿子才是宝,听听这名字起得。 但家属院的人最多以为是重男轻女,毕竟身边也不是没有这种人。 谁能想到方团对侄子比对亲生女儿还好啊?再怎样女儿才是自家的啊! 大家理解不了方强的脑回路,侄子亲爹亲娘没了另说,可人家孩子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谁敢保证能养得熟? 看金宝之前的言论就知道了,那就是个有奶就是娘的白眼狼。 方强他这是图什么呢? 他们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不重要,众人又开始兴致勃勃讨论下一个话题。 “那方团会同意离婚吗?” 林纫芝吃完瓜,默默退出人群。 下午周湛回来时,她也问起这个问题。 第89章 事件反转——狗咬狗 林纫芝在现代看过一个案件,小姐姐的军人丈夫出轨却还是没法离婚,因为军婚保护的是军人。 “如果是之前方强没犯错误的时候,组织可能会来做思想工作。但现在方强自身难保,又是婚外情,他同意与否并不重要,方嫂子应该可以成功离婚。” “就算没有这些事,方强应该也会同意吧,何芳菲可是给他生了心心念念的儿子呢。” 林纫芝语气嘲讽,饶是她再不出门交涉,都听说了方强对儿子的执念。 程嫂子说近两年好多了,前面几年方家的药味就没断过。 上午得知两人有个未满一岁的私生子时,林纫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四十多岁人至中年终于有了亲生儿子,这种极致渴望后的满足,使得这个孩子成为方强的精神寄托,补全了他人生最后一个遗憾。 守护幼子长大成材升级为他心里最高优先级,在他眼里,这时候的任务不再是荣誉的阶梯,而是可能会破坏“来之不易的幸福”的威胁,方强一丝一毫也不敢赌。 “……那恐怕未必。” 周湛表情奇怪,直接成了扇形统计图,三分震惊三分一言难尽三分幸灾乐祸,还有一分同情。 “说说,说说。” 林纫芝眼睛一亮,这是有大瓜的节奏啊! 难得看到媳妇八卦的样子,周湛怎么看都觉得可爱,忍不住捏了捏脸颊肉,才慢悠悠说起后面的离奇发展。 政治部接到方嫂子举报后,第一时间组织人员去何芳菲那调查,结果出人意料。 对方承认了婚外情,但是否认儿子是方强的。 是的,何芳菲认识方强时她已经怀孕了,正不知道怎么办时,她遇见了方强。 方强也参与了去年那次导致上任三团团长牺牲的任务,住院疗伤期间,何芳菲负责给他换药,一来二去两人就有了接触。 她看中对方的副团身份,想给她们母子找个免费饭票。 至于对方有老婆孩子,何芳菲并不放在眼里,男人嘛,永远喜欢年轻貌美的。 一开始方强并不上钩,亲亲摸摸占尽了便宜,却死活不肯踏出最后一步。 很快方强升为团长,何芳菲更是坚定决心一定要牢牢抓紧对方。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已经找到了男人的弱点。 方强对于没儿子这事极度自卑,即使很少人知道金宝不是他亲生的,他依然偏执地认为所有人都在背后笑话他。 所以他拼命地往上爬,妄图通过权势填补内心的恐慌不满。 等他终于晋升为团长了,执念却不减反深。在人生意气风发的时刻,唯一的一点遗憾被无限放大。 何芳菲只觉得老天都在撮合他们。 他要儿子,她有儿子,他们这是互补啊! 这不是天造地设是什么? 于是在某次私会时,她在饭菜里下了药达成好事。 方强清醒后暴跳如雷,被一个从未放在眼里的女人算计了,对他来说是莫大屈辱,简直是把他的脸面扔地上踩! 在他打算一刀两断并给对方一个教训时,何芳菲告诉男人她怀孕了,私下找老中医诊过脉,大概率是男孩。 方强想儿子都想疯了,连侄子冒充儿子这样自欺欺人的事都能做,只要有一丝机会他都不会放过。 何芳菲赌对了,方强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轻而易举地相信了。 一方面是两人的事见不得光,不好去医院查月份;一方面是方强打心底看不起女人,他不认为何芳菲有胆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戏弄他。 之后方强每个月给她大量钱票,让她想吃什么尽管买。并且一有时间就来看她,生怕他儿子出了什么差池。 在肚子显怀时,何芳菲就和医院请长假借口照顾生病的母亲,实则是躲到了乡下。 临近生产期,她又假装出意外,精心设计了早产迹象,接生婆自然也是提前买通,最终她顺利产下一子。 方强在部队很忙能来的机会不多,而且也不懂妇人生育的事,他果然没怀疑。 对他们母子俩加倍的好,对儿子更是如珠似宝,肉啊衣服啊麦乳精啊更不要钱一样地送,连供销社买不到的奶粉都搞来了两包。 人总是不知足的,何芳菲一开始只想要免费饭票,现在实现了她又想要更多。 她和方强提出想当团长夫人,这段时间对她言听计从的方强却没同意。 他说他刚升职没多久,现在离婚会给领导留下不好印象,不利于以后升迁。 等再过几年,儿子要入学时一定和方嫂子离婚。 到时候他会安排好一切,让儿子当做继子,身份上不能委屈了儿子,也不会惹人怀疑。 何芳菲被他说服了,想着左不过再等几年。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别说团长了,方强以后怕是连兵都当不了了! 船要沉了她当然得跳船,在政治部的人上门时,一骨碌全说了。 她知道自己跑不掉,只能尽量争取减轻刑罚,早点出来照顾孩子。 何芳菲当初选方强当便宜爹,就是想让儿子过好日子的。 现在便宜爹泥菩萨过江了,当然是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别想着拉着她们母子俩共沉沦。 “…那孩子的亲爹是谁?” “对方骗何芳菲说要带她去香江,后来自己跑了。何芳菲也找不到他人。” “……” 真是一出好戏啊! 小三被小白脸骗身骗心,转头找渣男接盘,渣男重男轻女轻易上钩,最后沦落到狗咬狗的地步。 “方强知道孩子不是他的,不得气疯了?”林纫芝不怀好意地问道。 周湛被媳妇的促狭样逗笑了,“那可不!下午我们一群人就坐审讯室里,看他们两人互骂了二十多分钟。要不是江政委上前喊停,方强都要动手了。” “哈哈哈哈活该!”林纫芝被他描述的画面逗笑了,“让他还想抛妻弃女,这下好了,为了别人家的儿子,把自己事业家庭都折腾没了。” 林纫芝听了都觉得解气,方嫂子做事真利落! 夜间,林纫芝被撩拨得心痒难耐,两人正要进入主题时,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等、等会…” “…媳妇,你看我这样能等得起吗?”周湛拉过她的手。 下一瞬,林纫芝感到一阵灼热,是蓬勃欲出的生命力。 “…那、那等会…提醒……我、我有事…要说。” 第90章 确认京市行程 周湛靠在床头,任劳任怨清理,“啧媳妇,你是水做的吧。” 他甩了甩垫在身下的毛巾。 林纫芝还没缓过来,只用拳头砸了他几拳。 “哈哈哈哈行我不说了。媳妇你刚刚要说什么?” 被方强的事牵走了注意力,林纫芝差点忘了这事。周湛提醒后,她可算打起精神了。 “噢我上午收到京市来信,让我下个月去参加闭幕仪式,我猜我的作品应该能获奖。” 说到后面,林纫芝压低声音。 周湛比她自信多了,“媳妇你肯定能得奖,不然主办方让你千里迢迢去京市不是耍着你玩嘛。” 林纫芝也是这么想的,但面上不得谦虚一点。 周湛沉吟片刻,突然说,“媳妇,我和你一起去京市怎样?” “啊,你不工作了?” 周湛在她这里的形象实在太恋爱脑了,她第一想法是这男人已经到离不得她半步的程度了? 完蛋了,她对不起祖国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 “我这手一时半会好不了,接下来也是在家养伤。我想着干脆把年假休了,我们结婚后还没去过家里呢。” 周湛一方面是不想独守空房,一方面是考虑到媳妇去京市肯定是住家里。 林纫芝对周家人都很陌生,即使是他的爸妈也没相处几天,到时肯定不自在,有他陪着会好很多。 周湛这么一说,林纫芝果断答应了,生怕晚一秒开口男人会反悔。 京市各派势力错综复杂,有些周湛的私人关系可能林昭华都不知道。 他本人去再好不过了,这样她也好把握尺度,按亲疏远近和不同人交际。 “方强处罚结果下来时间也差不多,到时候我这个副师就能转到明面了。” “真的?”林纫芝满眼期待。 “嗯,我明天去体检。” 周湛笑着肯定道,一般升职前才要求体检。 这是林纫芝今天听到的第二个好消息。享副师待遇和准副师级可不一样,任命正式下来才是板上钉钉的。 —— 周湛的体检是在军医院做的,顺便过来拆线。 再怎么看不惯,对方也是自己亲妹夫,俞维康本着亲人友好慰问,还是过来看了下。 “王医生,我妹夫恢复得怎样?” 王医生正对着周湛伤口啧啧称奇,听到这话,兴奋地分享。 “俞医生啊,周团这恢复得太好了。他这伤完全恢复得3到4周,可他这才一周多就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俞维康和周湛点头问好,上前仔细查看伤口,确实恢复得不错,到时候伤疤都不会留下。 拿上新开的药,两人往外走。 两个帅得各有风格的男人并肩前行,路过的人都情不自禁回头多看几眼。 “你所有项目都做完了吧。” 周湛讶异侧头,对方态度这么好还挺不习惯,“嗯,马上就走。” 俞维康斜睨了他一眼,说话还是不中听,当他想看见他啊。 “行,体检报告我帮你拿,两天后你来找我。” 这下周湛更是受宠若惊了,大舅哥变脸速度还挺快。 他也礼尚往来,“谢啦!哥你放心,以后我和芝芝如果有孩子,一定让他好好孝顺你。” “……”你小子得寸进尺啊? —— 确认了去京市的行程后,很多事情就得开始准备起来了。 最近周湛都在休养,和媳妇一起打包行李,准备提前寄过去。这次离开的时间长,家里不好放的也得清理掉。 还好前段时间已经把院里的蔬菜都收了,其他花花草草没办法,只能来年再来拯救,有灵泉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林纫芝唯一为难的是,她之前做的腌菜有点多,给别人家也是负担,这种不值钱的东西家家户户都有。 最后还是周湛拍板把几坛不能久放的一起带去京市。 “没事媳妇,我们坐软卧有特殊通道,到京市后也有车来接。” 只能这样了,林纫芝可舍不得丢了或者任由食物坏了,来回都有人帮忙拿,也挺方便。 冬天的衣服厚重,最后整理出来的行李真不少。周湛没说什么,只等媳妇儿都拿出来后,开始分类归整。 这也是林纫芝很欣赏他的一点,周湛情绪特别稳定。发生任何事他第一时间不是埋怨不满,而是冷静想办法解决。 在现代看多了丧偶式育儿、情绪化家长,林纫芝一度想做丁克一族。 在她看来,养育孩子不是让她吃饱就行,还得身心全方位培养。她自觉没能力负担一个小生命的终生。 和周湛相处时间越长,越能感受到这个男人的魅力。他虽然嘴上不着调,但护短又有担当,让她也开始期待起两人的孩子。 在夫妻俩温情脉脉整理时,程勇来了。 一照面,周湛就嫌弃道:“你不是有媳妇孩子嘛,一天天净往我家跑。” “我好心上门帮你打包,周湛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程勇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帮忙还得被嫌弃和谁说理去。 “你早说啊,欢迎你来我家。” 周湛变如脸,敷衍谢过后,一捆麻绳就扔过来了。 “先把这个捆好,捆结实点。漏了找你赔。” 他媳妇可做不得这种重活,程勇就挺合适。 程勇很想破口大骂,但忍了,谁让他是林纫芝的男人呢。 前几天李师长无意得知林纫芝在给康康调养身体,小眼神那叫一个幽怨又羡慕。 “师长您正常点,这样我害怕。” 李师长直接一脚踹过来,“不是,你小子是真不知道还是搁这装呢?” “我该知道啥啊?”程勇冤枉极了。 他命真苦,莫名其妙又挨骂了。 见他确实傻不愣登的,李师长更嫉妒了,“你不知道俞伯璋,那总该听过江浙一带的俞家吧?” 程勇虽是北方人,但确实知道俞氏家族。 据说这个家族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唐宋时期,世世代代在科举、商业、文化各领域涌现过许多知名人物。 随着俞氏家族日渐庞大,族内也慢慢分支出好几支脉系,各自开枝散叶,渐渐有了不同的聚居地与生计方向。 各支又分别和其他百年世家互相联姻,到如今早已成为一个庞然大物,家族底蕴深不可测。 第91章 这命哪里苦了?这命可太好了! 而苏城俞氏主要以中医传家,医术极其高超。 当初程勇托人打听过俞家人,想找他们给康康治疗。但形势动荡,俞家人都很低调,找寻无果。 见他还是一愣一愣的,李师长更气了。 顶级御医传人给你儿子治病,而你却不识货!真是对牛弹琴、明珠暗投啊! 他重重地给了程勇一个脑袋崩,“林同志的外公就是俞伯璋,退休前是首长的保健医生。而林同志接了俞老的衣钵,再不懂就滚去和天蓬元帅作伴!” 程勇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李师长总算满意了。 现在对中医态度暧昧,俞家人不得不低调。他也是偶然听林老提过一嘴,说他孙女背医书能倒背如流。 林同志愿意出手,那他这个做长辈的就得让对方知道这个含金量,记着小林的好,免得一些人有眼不识泰山。 程勇相信林纫芝不做没把握的事,可他万万也想不到她厉害到这程度啊! 他这命哪里苦了?这命可太好了! 谁家邻居是遍寻不得的俞家后人啊,谁家邻居好心愿意帮儿子治病啊? 哦,是他家啊!!! 老天爷,我再也不骂你偏心周湛了,原来你对我这个孙子也不差啊! 得知林纫芝他们要去京市,周湛手受伤恐怕不好干活,于是程勇就屁颠屁颠地来了。 然后就被周湛暴击了。 老天爷,你还是有点偏心眼的。 周湛嘴这么臭,凭什么能有林同志这样人美心善的媳妇啊?! “你又欺负程大哥。”林纫芝从卧室出来,嗔怪道。 转头给程勇递了杯茶水,不好意思地替周湛找补。 “没事的弟妹,他一天不怼我,我还不习惯。” 程勇感慨,多好的人啊,偏偏嫁给了周湛。 啧啧,这都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是一朵仙花插在炮仗上才对! “看吧媳妇,他喜欢我骂他。”周湛有自己的理解。 你爹的我是这意思吗?! 谁家好人喜欢挨骂啊,那不是没得选嘛! 程勇在心里来回默念“他是林纫芝男人”“他是林纫芝男人”,念了三遍勉强心平气和了。 “你过两天得去拿体检报告吧,用不用我陪你去?” 按理事情没定论前,升职的事是严格保密的。但程勇是周湛搭档,他自然能收到风声。 程勇最想感谢的当然是林纫芝,可身份性别都不方便,也不知道能帮她啥,只能朝周湛下手。 “咦…你能别这么关心我吗,老子鸡皮疙瘩都能织毛衣了。” 周湛拎着包裹瞬间往后撤了三米,表情跟吞了苍蝇一样。 “靠!你那是什么眼神?!” 程勇气得跳脚,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都被周湛搞得不清白了。 他只想单纯报个恩,这个退而求其次的“次”咋那么多事呢?! 最后还是林纫芝出来安抚,“程大哥多谢你的好意。我正好要寄信,到时顺便陪他去一趟。” 程勇看在林纫芝的面子上,不和周湛这个心思龌龊的炮仗计较。 他帮着把所有行李都收拾好,撒腿就跑,连本来打算和周湛分享的陆卫东家事也不说了。 他真怕到时周湛八卦听了,回头丢给他一句“你怎么对我有这么强的分享欲?” 他一个个清清白白的大男人可遭不住这种祸害。 他走后,林纫芝怀疑的眼神在男人身上打转,“我问你个事,你跟我说实话。” 周湛被她看得心里发慌,拍着胸脯保证,“媳妇你问,我从不骗你。” “你…你真的有朋友吗?我是说,是那种真心的好朋友哦,不是见面打招呼的那种。” “……” 周湛咬牙切齿,该死的程勇! 他在媳妇面前的光辉形象都被他败坏成啥样了! “媳妇,我当然有朋友,我兄弟可多了!都是能两肋插刀的那种,真的,信我!” 周湛不停强调,语气简直不能更认真,可不能让媳妇质疑他人品。 林纫芝点点头,还是没放下怀疑。 周湛在她面前有多温柔体贴,在外面就有多暴躁不讲理。 有时在床上她都恨不得把他嘴缝起来。 能忍受毒舌攻击,和周湛做朋友的人是喜欢受虐吗? 至于男人说的两肋插刀,林纫芝只信一半,他不插兄弟两刀就谢天谢地了。 —— 这天一大早,周湛和林纫芝就出门了。因为东西多,两人乘坐的是家属院班车。 可能是上次有人碰了软钉子,可能是周湛冷着张脸在旁边,这回没人对他们大包小包的行李指手画脚。 他们照样先到邮局,把不易碎的包裹提前寄去京市。又往苏城寄了信,和爸妈报备接下来的行程,免得他们收不到信担心。 到军医院后,两人直接去俞维康办公室。 “哥,这是我做的泡菜,给你尝尝。” 她哥平时工作忙,吃饭都是在食堂应付了事。林纫芝做吃的都会尽量多做点,好给俞维康换换口味。 “你送这个我可就拒绝不了了,妹妹你上次给的咸鸭蛋太香了,我每顿都得来一个。” 俞维康眼睛都亮了,连忙起身接过那两个泡菜坛,这可是他接下来一个月的食粮啊。 “我们兄妹干嘛这么见外。你喜欢就行,下次再给你带。” 俞维康听得心里发软,还是妹妹好啊,多会心疼人。 转头看到旁边挡光的大高个,他眼神瞬间黯淡了两个度。 他担心周湛让妹妹年纪轻轻守寡,仔仔细细看过对方的体检单,结果越看心里越不得劲。 “你小子,何德何能啊!” 周湛各项身体数据简直好得没话说,是能上教科书的健康强壮。 他一个从军十年的军人体内没有任何暗伤,还能有这身体素质,俞维康打死都不信。 他真的觉得周湛这小子命太好了。 不是指家世、事业和健康这些,因为他也都有。 俞维康不从事中医,可身为俞家人,这些都是必学的。 看完体检单他就明白了,这肯定是芝芝费了心思调养的。 都说他们俞家医术高超,但少有人知道他们家最厉害的还是疗养。 除了爷爷当初负责的首长,其余人拿到的都是弱化版的方子。 最顶级、功效最好的方子都是传家宝,不会轻易示人。 第92章 新媳妇挑见面礼 而俞家人中,又属芝芝药膳学得最好。 同样的食材药材、同样的火候,他做出来的药膳就是没有芝芝的效果明显。 从周湛的体检报告来看,芝芝的手艺又进步了。 俞维康一直觉得比起别人,自己的人生简直圆满得不像话。 从小到大不仅家境优渥、家庭幸福、长相出色,而且学业优秀、事业有成,天之骄子的俞维康从没有羡慕过任何人。 但他现在是真的有点嫉妒周湛了,合适的结婚对象一大把,可要找到一个心意相通、一心一意为你着想的伴侣并不容易。 周湛骄傲地挺挺胸膛,怎么呢他就是命好,可不是谁都能让媳妇相中的! 俞维康看得眼疼,摆摆手让他们没事快走。 林纫芝拉着还想喋喋不休的男人赶紧离开,再不走他哥的拳头就要出来了。 —— 出了医院,两人来到中央商场,这里是金陵最高档的国营百货,东西品类齐全。 林纫芝直奔文具货柜,让周湛挑几支钢笔。 周湛提醒道:“媳妇,家里还有几支。” “我知道,是让你给两个堂弟挑。” 林纫芝这次是专程来买礼物的,新媳妇第一次上门,家里每人一份见面礼是少不了的,以后就不需要这么面面俱到了。 从金陵带过去是有点麻烦,可到了京市再买就失去意义了。送礼送礼,送什么礼不那么重要,心意更重要。 “媳妇……” 周湛想起刚刚大舅哥的话,他也觉得他何德何能啊,要不是把他放心上,媳妇怎么会对他家人这么上心呢? 见男人感动得快哭了,林纫芝可不想安慰他,忙打发他去挑钢笔。 她自己到工艺品这边的云锦柜台,送礼要体现出心意,那选品就有讲究。 送礼对象如果是周家这种顶级家族,那不仅是送的“价格”,还必须送出“价值”。 因为平日见的好东西多了去了,他们更看重礼物的稀缺性。 而云锦完美符合这一点。 金陵云锦作为华国古代“三大名锦”之首,素来都是皇家御用贡品。 工序十分复杂,采用传统的大花楼木织机进行织造,两个人一天只能生产5到6厘米,这项工艺直至21世纪也无法用机器替代。 林纫芝给两个婶婶和堂妹一人挑了块云锦丝巾,又给周老太太和婆婆林昭华各挑了个云锦手提包。 老太太、婆婆和他们关系最亲密,经常寄钱寄物,礼物价值就得重一点。婶婶堂妹相对远一些,送女性都喜欢的丝巾总不会出错。 二叔是研究人员,喜欢收藏稀奇古怪的玩意,兼具观赏、收藏和科研价值的雨花石再适合不过了。 雨花石自古就有“石中皇后”“天然诗画”的美誉,核心魅力在于其天然形成的纹理构成了色彩各异的图画,每一块都是独一无二的。 林纫芝根据色纹质形四个维度,挑选了十颗左右高品质、收藏级的雨花石,大小花纹都不同。 有意境完整的人物纹和山水纹,有罕见色系苹果绿或纯血红,还有石面画面如秦淮烟雨和玄武湖的。 她选了分层式礼盒包装,每颗石单独配小展盒,附带一张藏品卡片,标注了品种、特点。 小叔是军人出身,但周湛说他和爷爷一样,从武却有颗文人心。“最喜欢附庸风雅”,这是周湛的原话。 林纫芝想到了自古以来极受文人雅士追捧的折扇。 金陵制扇业从宋代就远近闻名,发展至今工艺越发精湛,每一把都美轮美奂、各具特色。 林纫芝还看到了几把扇骨是用象牙、玳瑁等贵重材料制成的,扇骨边上采用镂雕细刻或加彩描金,所绘的人物、花鸟图案色彩鲜艳,栩栩如生。 她本人也是个文艺青年,对这类非遗文物情有独钟,看到喜欢的直接下手。 这类精美折扇除了可以作为时尚单品搭配衣服,闲来无事还能拿出来把玩把玩,只是看看心情都会很好。 考虑到小叔和爷爷是铁骨铮铮的硬汉,应该不喜欢太华美艳丽的。 林纫芝给他们各挑了把檀香木折扇,折扇双面用墨笔各绘了金陵四景,共八景,还有榜题和诗咏,是一件诗书画合璧的艺术品。 公公周承钧爱喝茶又是自己人,林纫芝对自家人一向大方,打算送他一罐空间出品的顶级大红袍。 单个人的礼物买完出来,周湛提着大部分袋子,见林纫芝越走越偏,“媳妇,集合点在这边。” “我知道,我们去国营茶庄。” 林纫芝买了几斤雨花茶,包装是简陋的牛皮纸袋。 接着她又到不远处的韩复兴预订了四只桂花鸭。 只有这家店提供真空包装,而且得提前三天预定,仅对外宾和干部特供。 要不是拿着周湛的军官证,她也买不了。 如果是普通家庭,她给每个人准备一份礼物就够了。 可对她们这种家族而言,这礼有点薄了。所以林纫芝给每家添了一份雨花茶和一只桂花鸭。 见媳妇无论是选品还是数量质量,都考虑得如此周到,周湛都有点心疼了,“媳妇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隆重。” 林纫芝摇摇头没多说。 这次送的礼确实是有点重了,但作为第一次上门的新媳妇,她代表的不仅是周湛妻子,更是林家人的颜面。 两辈子的家庭教育,让她很早就认识到一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质上就是价值交换和互相利用。 她从不高估和任何人之间的关系,更不低估人性的逐利规则。 周湛和周家人是真正的一家人,态度自然可以随意。 而对于她这个“外来者”,更大的可能是先衡量她本人及背后家族的价值,再调整对她的尊重程度。 这并不是物质至上,而是权贵家族奉行的潜规则:实力决定尊严,财富决定待遇。 所有美好的情感,都需要一定的物质基础支撑;所有真挚的尊重,背后都带着几分实力的底气。 “先敬罗衣后敬人,先敬皮囊再敬魂”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林纫芝向来看不上“扮猪吃老虎”的做法,那只会给自己招惹来源源不断的麻烦。 她更愿意第一次见面就摆出实力和底蕴,聪明人自然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她、对待林家。 其实林纫芝曾想过给每个人一个药包,随身带着或者放在枕边,久而久之对身体也有好处。 但很快就打消了这念头。 再好的兄弟姐妹成了家,慢慢地就成为亲戚了。 空间是她的秘密,她只会用在最亲密的家人身上。 第93章 处罚与晋升 军区效率很高,没两天有关方强的处罚结果就下来了。 方强因临阵脱逃、生活作风腐化堕落,被一撸到底,开除党籍、军籍,送去西北农场劳改三十年。 何芳菲涉嫌诈骗罪和破坏军婚罪,开除公职,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她的孩子交由外公外婆抚养。 部队批准并快速处理了方嫂子的离婚申请,同时补偿方嫂子母女俩一份工作。 李长征即原李师长,指挥失误降为副师长;江德生未及时稳定军心,但考虑到他事前曾阻拦过,只记了党内警告。 有惩罚,自然也有奖励。 这次任务有许多战士表现突出,军区结合过往成绩一起给予表彰。 周湛从1973年调来至今,多次立功,光是特务窝点就端了好几个。今年更是缉拿最大特务头目,阻止了特大爆炸案。 在最近一次任务中力挽狂澜,最大程度减少了伤亡情况,升为第1师的副师长。 许文强出任务次数多,并且每次都能很好完成,升为一团的副团长。原先的副团长接替周湛的位置。 陆卫东在此次任务中表现亮眼,在危急关头带领三团战士奋勇拼敌,升为三团的副团长。三团原先的副团长接任方强的职位。 表彰仪式结束,李副师拍拍周湛肩膀,“苦着脸作甚,以后咱们还是并肩作战。二十六岁的副师长啊,全军区独一份。真给咱金陵长脸!” 当事人都不在意,周湛也不绷着脸了,咧开嘴笑得张扬。 有没有给金陵军区长脸他不在意,只要能给媳妇长脸就够了。 他以前拼命立功是出于不甘人后的胜负欲,认识林纫芝后的每一次立功都是为了让媳妇更有面儿。 自古以来华国官员的夫人外交一向如此,丈夫的职位决定了妻子的社交地位。 周湛不舍得也不愿意让媳妇屈于人下,副师长而已,还差远着。 刚刚还笑容灿烂的男人突然目光如炬、昂扬待发,跟打了鸡血似的,眼神写满了跃跃欲试和势在必得。 李长征见了咂舌不已,就这拼劲难怪年纪轻轻和他同级别呢。 “听说师长会从别的军区调来,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样的人。” 尘埃落定后,李长征心情比想象中的轻松。 曾经的下属变成搭档,他非但不别扭,反而很有安全感,以后能因祸得福也说不定。 上面考虑到老搭档江德生劳苦功高,因为妻子的缘故一直压着升不了,这次也从轻处罚了。 警告处分一年后就到期,这让他内心稍微好受一些。 李长征唯一担心的就是不知道新来的师长是什么路数,好不好相处。 周湛不在乎这些,上面的决定他又干涉不了,想再多也没用。 而且他马上就要和媳妇去京市了,新师长来了也见不到。 —— 这次军区可以说是大换血,提拔的几个军官都说得上年轻有为,最显眼的当然是周湛,年龄最小职位最高。 可他们两口子都不是好惹的,大家顶多赞叹几句,再多的就不敢说了。 但对其他人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嫌你有、怕你无”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所有的酸话一窝蜂都冲着苏晚和陈敏去了。 陈敏有工作,众人稍微收敛一些。 但对于苏晚这个靠着厚脸皮攀上陆卫东,并且没孩子也没工作,没婆婆小姑子作妖,整天在家享福的人,家属院里没几个人是心理平衡的。 大家不是上有婆婆立规矩,就是下有一堆嗷嗷待哺的孩子,嫁的男人也是不体贴的,凭什么就你日子过得这么潇洒? 一向讨厌的人这会妻凭夫贵,直接成为副团长夫人了,大家这心就跟被千万只蚂蚁咬了一样,哪哪都不得劲。 为了不出去看苏晚的得意嘴脸,很多人也不出门唠家常了,都憋着气闷在家里。 这天有个嫂子实在憋坏了,出来透透气,好巧不巧撞见了陆副团的亲娘。 陆大娘是前几日来的,一直在医院照顾陆卫东,难得能在家属院碰到。 这位嫂子男人是陆卫东的好兄弟,关于苏晚夫妻俩的事,她从头到尾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十分厌恶苏晚三心二意、嫌贫爱富的做派,见不得这种背信弃义的人过得好。 她也是个好事的,看到这会陆大娘脸色难看,想着给苏晚制造点婆媳矛盾也不错。 女人眼珠子一转,便热情地上前攀谈。 谁知这聊着聊着,就从陆大娘嘴里得知苏晚和陆卫东已经离婚的事! 这位嫂子瞠目结舌。 老天爷我只想着给苏晚找点麻烦,你这也太给力吧,直接让这贱人从云端掉落啊! 见陆大娘自己家丑外扬,显然是不在意别人知道这事,甚至有种她恨不得越多人知道越好的感觉。 这位嫂子也没了心理负担,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当即跑到几家交好的人家里宣传开了。 谁没几个玩得好的,这几家人又跑去和走得近的人说。 还有些平时不往来的,这会大家有个共同讨厌的人,那关系瞬间密切起来。 这年头离婚本就是罕见的事,更别提是和前途光明的军官离婚了。 大冬天的也没什么消遣,又遇上十年难得一遇的新鲜事,可不就一传十十传百的。 这下就跟往油锅里加水一样,“轰”的一声,整个家属院瞬间炸开了。 —— 林纫芝在家正给康康艾灸,就听到外面的喧闹声。 原以为只是一时的,可今天的动静实在大,一阵一阵的,吵吵嚷嚷了二十多分钟还没停歇。 她实在好奇,担心发生了什么事。程嫂子在旁也没事干,自告奋勇出去打听。 十分钟后,程嫂子急匆匆跑回来了,因为跑得急面色涨红。 “妹、妹子你猜发生了啥事,保证你不敢相信。” 林纫芝见她气都没喘匀呢,就急不可耐开口了,忙倒杯水递过去。 一杯水下肚,程嫂子总算缓过来了,然后就对上林纫芝和康康两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副等待已久的好奇样。 她被逗笑了,“别急我这就说。外面确实发生了一件大事,陆卫东和苏晚两人居然离婚了!”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94章 互穿的真相 “什么?”林纫芝不可置信,眼睛瞬间睁大。 难道她猜错了?苏晚不是重生后拿了悔过剧本吗? 程嫂子顿时跟找到知音一样,拉着林纫芝手,“你也不敢相信吧?他们两口子也没听说有什么矛盾啊,怎么好端端的就离了呢?” 林纫芝和她确认,“嫂子,是已经离了吗?” 程嫂子狂点头,毫不迟疑道:“真的已经离了,陆副团母亲亲口说的。” “怎么会呢?部队也同意?”林纫芝轻声喃喃,部队一向是劝和不劝分的。 程嫂子凑近了些,“他们两人都强烈要求离婚,人家夫妻俩意见达成一致,部队也不能罔顾人家的意愿不是?” 这么一说林纫芝明白了,难怪呢。 强扭的瓜不甜,部队怕是担心一对怨侣最后搞出什么事来不好收场。 可苏晚为什么会愿意离婚呢?她重生后回来找陆卫东,不就是奔着过好日子来的吗? 程嫂子喝了口水,继续道:“一开始大家也想不通为什么苏晚会同意,这自家男人刚升为副团,眼看着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林纫芝跟着点头,是啊是啊就是这个理。 她抬头等着程嫂子下文,却看到对方表情跟吞了苍蝇一样。 “陆副团昨天刚能下床,今天一大早就拉着人来营区办理离婚手续了。办完后陆副团直接回医院,苏晚则收拾了包裹就要离开。本来以为她是回娘家,后来陆大娘追上来破口大骂,我们才知道她……” 程嫂子一言难尽接着说,“才知道原来她是要去找她前对象。” 林纫芝:哈?? 林纫芝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被苏晚这操作整不会了。 你没事吧? 难道你和陆卫东过了几个月吃喝不愁的生活,突然觉得有情饮水饱,还是想去追求真爱吗? 这怪不得原本对你十分满意的陆大娘也要破防大骂了。 这谁家好大儿被一个女人来回嫌弃两次,都得恨得牙痒痒,不把对方搞死誓不罢休。 陆大娘在家属院拼命宣传苏晚的所作所为,除了想败坏苏晚名声出口恶气,更多的还是替自家儿子博取同情。 离婚这种事本就不好听,更别提陆卫东是在晋升期间主动提出离婚。 这事一旦被有心人知道了移花接木一下,陆卫东一个薄情寡义的名头绝对逃不了。 苏晚一个人可以潇洒地走得远远的,可陆卫东还得在部队发展呢。 陆大娘本就内疚当初逼迫儿子履行婚约,现在以两败俱伤的结局收尾,心里更是难受得不得了。 她一个妇人没什么学问,可对舆论人心这一套却玩得很溜。 世人对桃色新闻一向趋之若鹜,陆大娘先发制人,逢人就宣扬自家前儿媳的丑事,把大家的关注点从离婚转移到“苏晚跟着小白脸跑了”这事上。 果然,在更轰动、更炸裂眼球的事实面前,所有人都觉得是苏晚水性杨花,抛弃了卧病在床的丈夫。 陆卫东的形象从“晋升快得让人眼红的副团长”,迅速扭转为“被坏女人践踏真心,却宽宏大量地放手成全对方的好男人”。 比起完美无缺、样样美满的陆副团,当然是“事业有成又怎样还不是得被女人甩的陆卫东”更让人心生好感。 林纫芝很快想明白陆大娘的行为动机,对方确实对人性看得透彻。 这不她身边就有一个怜惜陆卫东遭遇的。 程嫂子叹了口气,“当初就听说苏晚曾追着一个男人跑去乡下,后来她和陆副团结婚了,我还以为是别人泼脏水呢。谁知道……唉,可惜了陆副团,多好的年轻人啊,遇上这糟心事。” 林纫芝知道,程嫂子的看法也代表了家属院大部分人的看法,到此无论事情真相如何,陆大娘目的已经达到了。 林纫芝不清楚陆卫东在离婚这事上是否无辜,但苏晚的转变太过突然,她相信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 当天晚上林纫芝早早入睡,却很快被一片没有源头的光亮唤醒。 目之所及是一片漫无边际的白,她的脚下没有实地,却也不会坠落。 四周静得可怕,没有风声,没有虫鸣,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弱得像隔了层雾。 这种整个世界只剩一人的孤寂感,让林纫芝不可自抑地生出几分胆怯,她开始怀疑这不是真实的,或许只是一个梦。 在又走了几步后,林纫芝试探地轻声道:“有人吗?” 下一瞬,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它不是从某个方向传来的,也没有具体的音色。不像男声,不像女声,更不像她听过的任何一种声音。 林纫芝仔细辨别后,感觉更像是寺庙铜钟余韵散尽前的最后一丝震颤。 说话的祂没有实体,却能清晰地钻进耳朵里,字字句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像是从时间的尽头漫过来。 “林纫芝……” 这三个字落下来时,四周的白似乎轻轻晃了晃,像水面泛起的涟漪。 林纫芝猛地攥紧了手,她确定这不是普通的梦,那声音里裹着一种古老又浩瀚的气息。 像抬头望见的星空,明明离得极远,却又能感受到它沉甸甸的分量,压得她心口微微发紧。 “你本是此界之人,与周湛并非偶然相逢,而是命定情缘。按此界正常时序轨迹,你二人本当于一九七九年,在京市相遇……” 声音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落在棉花上,轻得抓不住,却又字字清晰地刻进脑海里。 林纫芝脑子里突然多出一大团信息。 二十一年前,祂掌时序疏漏,70年代和21世纪两个世界同时出现时空裂缝,致使两边的林纫芝一出生就互换身份。 因为两人并非世界原住民,所以从小受天道排斥,身体孱弱。即使后天调养,也难以抵抗法则桎梏,终逃不过英年早逝的劫数。 莫名出现在书架上那本关于苏晚第一世的小说,正是祂对她的警醒。 后来祂抓住林纫芝两人死亡之际将双方归位,但也打乱了原本的轨迹,导致林纫芝和周湛提前相遇。 而林纫芝手里的灵泉空间,实则是祂对她的补偿。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95章 天降意外之财 林纫芝出生掌心自带红痣胎记,而原主却没有。所以两方家长一开始就敏锐察觉到身边的婴儿不是自己亲生女儿。 还是祂托梦告知孩子一切都好,让他们悉心抚育眼前孩儿,等时机到了自然骨肉团聚。 林纫芝乍然得知事情真相,还没回过神,脑海中莫名多出许多黯淡的光点,有大有小。 她凭着直觉小心点开其中几个,发现居然是…… 居然是她21世纪的财产?! 正当林纫芝满头雾水时,祂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你在21世纪的养父母,待你如己出。在你离开后,日日夜夜叩求吾将你所留遗产带给你。吾怜其一片爱女之心,已以法则为契,待时机成熟,自会助你接管所有。” 林纫芝胸口涌起阵阵酸痛,泪水模糊了眼前的白。她想起母亲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你就是咱家的宝贝女儿”。 他们在明知自己不是的情况下,依然毫无保留地付出满腔爱意。 即使自己离开了,仍然怕她过得不好,祈求祂送来各种财产,让她无需为钱财奔波忙碌。 当然林纫芝目前还无法接手这份财产,毕竟她名下的车子型号恐怕得几十年后才出厂,计划经济时期更别提什么房产股票基金了。 祂说等这些东西出现在这个世界了,届时光点就会点亮,祂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其转移到林纫芝名下,别人只会觉得这本就是属于她的。 而林纫芝收藏的高定、名表、艺术品等等,都会原封不动放置在她的房产内。 至于苏晚离婚一事,祂也解释了。 原来在林纫芝两人回归之时,时空之力外溢,机缘巧合下让苏晚获得重生机会。 重生对于世人来说,确实是求之不得的机缘,但追根溯源的话,这并非苏晚主动求来的,她也是被时空之力所牵累。 祂最初的想法是既然苏晚命里有此时运,那么祂也无意去纠正什么,权当对对方的补偿。 不料苏晚哪怕带着未来几十年的记忆,清楚不久后商机遍地,依然只想着抓住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从没想过自己去闯一闯。 她的一己之私,也干扰了陆卫东原本的命运线,让他一步步走向死局。 在明知金陵爆炸案的前提下,无论内心什么想法,事实就是苏晚没做出一丁点的提醒,甚至连尝试都不敢。 祂是有情的,所以祂可以理解苏晚害怕被当作异类,而没有拯救与她不相干的千百个群众。 祂也是无情的。 祂想,既然怯懦畏难的性格底色让苏晚放弃了主动权,那么一朵无法自立的菟丝花,重生意义也不大,不过是这辈子换了个攀附对象罢了。 没意义那就拨乱反正,祂想要让一切回归原本。 祂一边让陆卫东觉醒,一边剥离了苏晚上辈子的记忆。 所以苏晚同意离婚,并非她变心了三心二意,恰恰是她始终坚定如一、痴心不改。 可以说,失去上辈子记忆的苏晚,心心念念的都是孙承文。 她想不通自己当初怎么会履行婚约,娃娃亲这种封建糟粕就应该丢进火炉里! 家属院的人都笑她蠢,她笑人家太过庸俗,感情怎么能用金钱来衡量呢? 真正的爱情就是得陪着对方同甘共苦! 那头陆卫东刚提出离婚,苏晚毫不犹豫就答应了,生怕他反悔还想连夜拉着他办手续。 林纫芝心情复杂,网友们说得对重生不涨智商,恋爱脑重生多少回还是恋爱脑。 祂下一刻的话让林纫芝心神一凛。 “昔时予你灵泉空间,非为久赠,不过是予你行途添一时之便,解你初归本位时的困厄。” “如今万物归序,命途皆循原定轨迹铺展,此空间本是临时之偿,依法则吾本该收回。” 据祂所言,两个世界的祂都出了差错,但是否要弥补时空错漏之过,是看祂个人意愿。 即使祂假装无事发生,林纫芝肯定也无可奈何。 但祂愿意补偿她金手指,给她带来了莫大好处,她和家人们以及周湛如今个个身强力壮,这些都是花再多钱也买不来的。 见林纫芝眼神里真挚的感激之情,祂满意了。不愧是祂的子民,就是懂感恩,那祂也不能吝啬。 祂想着想着,忍不住暗笑:隔壁那家伙,如今落在 21世纪,性子是越发小气了。 便是肯给“林纫芝”补偿,依着它那斤斤计较的模样,怕也只肯抠唆些边角料出来!连点像样的东西都拿不出,哪及得上吾这般大气? 林纫芝不知道她眼里威严神秘的存在,此时内心在暗戳戳内涵“隔壁同事”。 她正沉浸在遗憾中,虽然明白能短暂拥有过灵泉空间这种逆天金手指,已是祂仁善和她的幸运。 但不可避免的,还是会有几分失落。 谁料祂话锋一转,林纫芝竟然从祂的语气中听出几分调皮和欣慰? 祂说她凭借个人能力阻止了金陵特大爆炸的浩劫,破了陆卫东本定的死局。 在专业领域,对内使双面三异绣提前现世,引领此界的苏绣技术更上一个台阶;对外弘扬华国优秀传统文化,增强华国苏绣的国际影响力。 林纫芝被祂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她自认没到这个程度。 脸红地听完祂的称赞后,整个空间突然安静下来。林纫芝耐心等待了会,祂的声音没再响起。 看来祂已经离开了,她整个人倏然放松下来,直面这种强大的神秘存在,对身心是极大的考验。 正当她疑惑怎么离开此处时,祂又开口了。 每一个字都落得极缓,却带着千钧的分量,林纫芝下意识屏住呼吸,连心跳都跟着慢了半拍。 “世间巨宝易得,慎心难持。你身怀灵泉空间这等异禀,却始终藏锋守拙,不肆张扬,凡用其力皆在己之掌控,半句秘辛未曾外泄。此等自持,恰合天地‘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之理。” “法则可容例外,善意当得回响。故此,吾愿为你破例,留此宝伴你同行,既为嘉奖你的谨慎,亦盼你守初心、怀善念,在命途里续行正道,莫负这份天地偏爱。” 峰回路转,林纫芝还没从这份天降宝物的惊喜中晃过神,下一秒直接被送离了这个空间。 第96章 文溪,很高兴认识你! 等她再睁开眼时,天色大亮,厨房里传来周湛做饭的声音。 林纫芝彻底清醒后,想起昨夜的似梦非梦,连忙去感应空间。 空间里的灵泉、灵田、绣房等等都在,脑海中均匀分布着暗淡的点点星光。 林纫芝深吸了口气,不是梦! 她曾经的猜测是对的。 她对林振邦和俞纹心自然而然的亲近,和周湛初次见面的似曾相识,仿佛与生俱来的中医药知识和精湛绣技……所有这些都不是毫无来由的。 确认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林纫芝,她心中的隔阂终于没了。 之前嘴上说着过好当下,但实际上并没那么简单。 面对林家亲人们的疼爱时,她偶尔也会有莫名的罪恶感,感觉自己像个小偷。 林纫芝对于21世纪唯一的遗憾是再也见不到那边的父母了。 至于便利舒适的现代生活、正值上升期的工作室等,并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说实话,不考虑个人情感,只单单从家世、事业出发,林纫芝绝对首选70年代。 70年代的林家和周家,那可是开服玩家啊! 原始股的含金量远远不是五六十年代才开始起家的21世纪林家比得上的。 林纫芝穿回来前,听父亲和爷爷隐晦提过,再过一两年大概率能进中央。 从曾祖父到她父亲,从地方父母官到京市部委,这条路,另个时空的林家一棒接一棒薪火相传,足足走了三代人。 林、周两家呢? 两位老爷子早在红军时期就开始给子孙们打基础了。 周湛也是第三代,他的起点又是多少人的终点? 而她在现代的高定工作室起步还是晚了,在世界顶奢品牌眼里,不过是小打小闹。 在一切都还没起步的70年代则不一样,林纫芝完全有可能自己开宗立派,成为苏绣新一代领军人物。 等到改革春风吹遍时,她再利用个人影响力,成立国内第一个私人工作室,率先和国际接轨,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往往能占领最大的市场份额和行业话语权。 70年代唯一让人诟病的物资短缺、生活水平降低,那是对普通人而言。 至少对林纫芝本人来说,影响不是很大。 更何况现在已经接近运动尾声了,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一切都将结束,从此天高任鸟飞。 —— 吃过早饭,林纫芝家里来了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周湛见人是来找媳妇的,给她们腾了说话空间,自己溜达去营区。 客厅里,林纫芝给对方倒了糖水,要开口时在称呼上噎住了。 看出她的为难,方嫂子笑了,眼神明亮有光,“林同志,我叫文溪,山间小溪的溪,你不嫌弃的话就叫我文姐。” “溪?清澈灵动,这名字真好听!文姐,我叫林纫芝,很高兴认识你。” 简单的一句话,文溪眼眶瞬间红了。 结婚后,她就成了“方强家的”、“方嫂子”、“金宝他妈”,好像她生来就是这些身份。 已经二十多年没人这么叫她了,连她自己都快忘了她的本名,说出口竟然还有些烫嘴。 回想过去浑浑噩噩的日子,文溪依然忍不住后背发凉。 还好,在女儿长大之前,在她没彻底老去前,她终究是找回了这个身份。 一切都来得及。 文溪抹去眼泪,“诶我也高兴!林同志,你是我见过最有文化的人,我想着让你帮忙给草儿重新起个名。” 怕自己唐突了,她声音越说越小,“我就希望她长大能像你一样,也能靠自己立足。你看方便吗?” 如果是其他人林纫芝就拒绝了,可她确实很佩服文溪。 她在这个时代能打破世俗桎梏,不受环境影响,丝毫不重男轻女;发现丈夫出轨后隐忍调查收集证据,在恰当时机一击毙命;善于借势,趁着组织办理离婚的机会勇敢争取自己的权益,每一点都非常难得。 林纫芝又看了星星眼期待地望着自己的瘦弱小女孩,终究还是心软了。 “这哪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信任我是我的荣幸。” 文溪瞬间兴奋地抬起头,看着林纫芝的眼神像在看神明。 林纫芝沉思片刻,“文蔚,这个名字怎样?蔚,寓意生命力旺盛、才华出众。” “文蔚、文蔚,”文溪低声重复念着,越念笑容越大,“这名字好!好听又有寓意,还得是文化人!草儿你喜欢这个新名字吗?” 她俯身摸摸女儿的头,温和询问。 这是给女儿起名,关键还得是她本人喜欢。 “妈妈我喜欢新名字!”看得出来她确实真心喜欢,还孩子气得蹦了两下。 文溪见女儿终于有点小孩子的童真了,快速撇开眼角的泪痕。 双手紧紧拉着林纫芝,激动地语无伦次,“文蔚很好!真的很好!林同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起一个名字对林纫芝来说,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对于文溪母女俩却不异于新生。 大家私下都说周湛命好,文溪对于这说法属于半认同。 她觉得真正天生好命的是林纫芝,周湛不过是与她日夜相处,连带着沾了林同志的福气罢了。 文溪村里有个习俗,婴儿出生后,总会让最长寿的老人起名,保佑孩子平安顺遂。 她便想着让林同志这个好命人为自己苦命的女儿起个新名字,保佑女儿今后人生一帆风顺。 没想到林纫芝提供了一个寓意如此美好的名字,好命人起的好名字,那就是好上加好啊! 文溪对这个名字简直不能更满意了。 从今以后,她的女儿再也不是可以任人随意践踏的小草。 她姓文,叫文蔚,繁盛光明,前程绚烂。 送走兴高采烈的母女俩,林纫芝看到桌上对方强行留下来的两包红糖,摇头笑笑。 金宝已经被他亲生父亲接走了,文溪母女有工作又吃苦耐劳,她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 整个下午只有林纫芝一人在家,周湛因为升职和后面休探亲假,忙着交接工作。 她在家也没闲着,接下来一个月都不在家属院,林纫芝提前把康康药浴所需的药包准备好。 至于艾灸就没办法了,这不是简单就能学会的,暂停一段时间也没事。 一切忙完后临近傍晚,周湛正式任命书已经下来了,林纫芝准备给他个惊喜。 第97章 换房子 林纫芝到厨房开始忙活。 是的,她的惊喜就是做两道大菜为周湛庆祝。 可能厨艺的活是相通的,林纫芝药膳做得好,跟着周湛学了几手后,她现在饭菜也做得有模有样。 如果再加点灵泉水,那味道更是比许多大厨做的还要美味。 会做菜不代表要常做菜,林纫芝只准备偶尔下厨犒劳犒劳周湛。 在她看来,无论是工作还是家庭,一开始就要分工明确。除非别人忙得腾不开手,否则不能常常接手。 能者多劳的结果,到最后只会变成不是你的活也变成你的。 林纫芝做了红烧肘子、水煮鱼、芦蒿炒香干和萝卜排骨汤。两个人吃四道菜,听起来很多,但实际每道菜分量都刚刚好。 有人为了不浪费习惯只做一两道菜,林纫芝挺认同的。但她个人更喜欢尽量饮食均衡,她宁愿多做几道,控制好分量。 这肘子和排骨是周湛一大早去排队买的,草鱼是程嫂子去向阳村时托她带的,芦蒿和萝卜则是自家种的。 餐桌上,周湛看着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胃口大开。 心中别提有多满足了,他媳妇儿仙女一样的人物,居然愿意为他洗手作羹汤,这不是爱是什么! “愣着做什么,饭菜都凉了。” 林纫芝都被男人泪眼汪汪的样子整不会了,要说好吃哭了吧,可这也还没吃啊。 周湛:呜呜呜媳妇简直爱惨他了,生怕他吃冷菜对身体不好。他不能浪费媳妇的一片心意,一定要细细品尝。 他率先夹起一个猪肘,咬下一大口猪皮,满嘴的胶质在舌尖化开,红烧汁的醇厚裹着调料的香,咸甜控制得恰到好处。 最难得的是,水煮鱼的鲜麻、芦蒿的清爽、萝卜汤的甘甜,每一道香气扑鼻的菜,都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原材料的鲜美。 “媳妇,你做菜不比我差啊。”周湛自己厨艺就很好,他尝过后就觉出这手艺不一般了。 他心中顿时敲响警铃,危机感直线上升。 周湛自认也就厨艺拿得出手,没想到这一点也被媳妇追上了。 “哪有,还是你做得好吃。今天是庆祝你升职,过去的几年你辛苦啦。来,干杯!” 周湛不能喝酒,林纫芝准备的是橘子汽水。 “媳妇,你今天做饭也辛苦了。” 举杯祝贺后,周湛迫不及待开口,“饭菜很好吃,但以后还是我来做吧。” 媳妇如此深爱他,也不嫌弃他升职是沾了她的光,反而准备了一桌美食为他庆祝。 他能为媳妇做的本就不多,可不能连洗衣做饭这点活也丢了。 而且,下不得厨房、勾不住媳妇胃的男人,那还能叫完美丈夫吗? 他创业未半可不能中道奔殂! 见男人一个劲往自己身上扒拉活儿的主动样,林纫芝欣慰又满意。 “周副师觉悟还是这么高,非常好,继续保持!” 又得到媳妇表扬了,周湛乐得不行,他又盛了碗萝卜汤,“咱家的萝卜鲜甜多汁,媳妇你连菜都打理得比别家好。” 见周湛夸起她来就半天停不下来的架势,林纫芝已经逐渐习惯了。 她家菜确实好吃,萝卜从菜地里拔出来洗洗都可以直接啃。 —— 夜间,林纫芝窝在周湛热乎乎的怀里取暖时,男人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媳妇,我升职后可以住到小楼那边,你想换吗?” “…可以不换吗?” 这个院子是他们结婚后的第一个住处,所有设计装修都是两人的心血。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林纫芝是真的不想换。 “当然可以。媳妇其实我也不想换,咱家拾掇得多讲究啊,我可舍不得。” 如果是低级别军官想方设法争取高级别的配房,那确实会落人口实。 但要是高级别军官自个愿意住差一等的地方,谁也没话说,还能落个思想觉悟高的好名声。 “那我们家就不换了。”林纫芝拍板道。 之前给李嫂子送茶叶蛋时,林纫芝看过小楼那边的装修。 统一的苏式红砖楼,虽说有两层,可一层才80多平。 这还包括了没法利用的面积,实际住的区域可能还没他们家这个平房小院大。 家属院一共有三种建筑,除了平房和小楼,还有几栋筒子楼。 其中平房是最让人嫌弃的。 现在的人都追求住楼房,觉得是城里人的象征。 听程嫂子讲当初筒子楼建好后,家属院为了能住进去那是全家出动、各显神通啊,闹得不可开交。 这个说“我家男人职位高”,那个说“我家男人军龄高、资历深”,总之谁也不服谁,最后还是抽签决定的。 林纫芝只喜欢住高楼的大平层,她不理解一间四五十平的筒子楼有什么好争的,她宁愿要个单独的小院子,至少清静。 刚来随军时,曾有城里嫂子问她一个城里人为什么去住农村平房。 林纫芝只说是自己喜欢,那位嫂子可能以为她是为自家没抢到名额挽尊,明里暗里不停炫耀筒子楼有多好。 后来宣传部报纸刊登后,那位嫂子还专门跑来看过。 看到和她想象中不一样的美丽小院,她神色有几分扭曲,临走前梗着脖子再三强调,“楼房也…也不差的!” 嘴上口号喊得再响,鞋子好不好穿只有自己知道。 筒子楼住一周就会发现哪哪都不方便,厕所是公用的,做饭是在走道里,说句话隔壁就能听到,没有一点私密性可言。 听说这次许文强和陆卫东升职,许家人和陆大娘都不约而同选择搬到平房。 小楼确实象征着更高的权势地位,但林纫芝一向认为,体面是给外人看的,住得舒心是自个的。 “那我明天回绝小许,他想着如果我们搬走,他就选咱家院子。” —— 翌日,周湛开完会后留下许文强,“小许,我家不打算搬到小楼那边,房子的事你再寻摸寻摸。” “好的,麻烦您了周副师!” 许文强有点遗憾,不能住周副师家的院子了。他想起媳妇和妹妹,恐怕她们会比他更遗憾。 几天前,许文强在饭桌上说自己接到体检通知了,原以为家人都会为他开心,连不用庆祝的话都想好了。 谁料事情发展超出他预期。 第98章 似有似无的母爱 许文强说完后,陈敏和许慧芳毫不关心薪资待遇啥的,异口同声道:“那咱家可以搬到平房了!” 接着两人齐齐上阵,轮流念叨让他赶紧趁别人没注意抓紧选房。 能换到林纫芝家最好,如果换不了离她家近点也很好。 许文强吃午饭时,转告了周湛的答复。 陈敏意外林纫芝居然放弃住小楼,但她转念一想,对方家里那么漂亮,换她她也舍不得。 “哥哥嫂嫂,住不了林同志家,咱们可以选方强家啊,离林同志家就几步远。” 许慧芳的话让陈敏眼前一亮。 方强的逃兵行为让军人十分不齿,连带着他住过的房子也被人嫌弃,根本没人愿意选。 陈敏不在意这些,人品不行怪好好的房子做什么。 最重要的是!那个平房离林纫芝家确实非常近! 康康身体好转后,也开始出来和其他孩子一起玩了。 众人对他前后变化非常诧异,联想到最近程家隔三差五往隔壁家跑的事,怀疑和林纫芝脱不了干系。 陈敏从医,她以前就猜过俞医生的“俞”就是学校老师提过的那个御医世家,苏城俞氏。 再加上康康的身体确实健壮了许多,林纫芝又是俞医生表妹,两相结合,她更确定了心中猜测。 陈敏倒也没想做什么,只是自家有个几个月大的婴儿,作为家长,私心肯定想离可能的中医大拿近一点。 许慧芳和许文强的想法更简单了。 兄妹俩一个崇拜周湛,一个崇拜林纫芝,当然是离偶像越近越好啦。 几人商定后,许文强午觉刚睡醒就被赶出家门。陈敏生怕夜长梦多,催着他赶紧去后勤部定下。 许文强手忙脚乱地接过妹妹丢出来的外套和军帽,无奈地笑着朝目的地快步赶去。 —— 晚饭时周湛难得催林纫芝吃快点,他们得赶紧去占位。 江政委上报要加强战士的思想教育,上面高度重视。 决定趁着方强事件余威尚在,组织全体士兵观看电影《霓虹灯下的哨兵》。 金陵即将步入腊月,寒风湿冷刺骨,考虑到温度天气,最终将场地定在了室内礼堂。 林纫芝和周湛来的算早的,没想到其他人比他们还早。 前两排已经坐满了,他们选了第三排偏中间的位置。 就这坐下的功夫,后面两排也坐满了。 林纫芝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时代人们对看电影的热情,难怪放映员也是八大员之一呢。 上次看的《海霞》是彩色片,这还是林纫芝第一次看黑白影片,有种复古的质感。 可能是在场的军人多,可能是电影题材严肃,没发生林纫芝担心的小孩哭闹场面。 观影过程很庄重,也不允许吃零食。在放映卡顿,放映员手动接胶片时,也没有喧哗声。 趁着间隙,江政委上台做思想教育,引用教员的《八连颂》教育战士,呼吁全体官兵警惕香风毒雾的侵蚀。 听周湛说士兵们还得写观后感,林纫芝琢磨这和读书去春游、军训时写日记差不多嘛,看来无论什么年代都逃不过心得体会。 天气太冷,看完电影两人早早洗漱上床钻被窝里。 因为第二天要赶路,周湛终于不想着那档子事了。 林纫芝松了口气,虽然她也挺享受的,但天天吃肉也是会腻的,人家田地都得休耕呢。 周湛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林纫芝的长发,一想到明天就要带着媳妇去自己家乡了,他整个人就兴奋得睡不着。 从军十年了,这还是他第二次回家。 上一次是两年前,收到去金陵军区的调令后,领导念着他在前线八年,回国后给他放了个探亲假。 那一次给周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深刻理解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道理,也体会到了林昭华似有似无的母爱: 第一天,“好儿子!活着就好!你是全家人的骄傲!” 第二天,“儿子累了吧,妈妈奶奶做了你爱吃的菜。” 第三天,“儿子不用你下厨,找你朋友去,放假就该好好玩。” 第四天,“在家没事怎么不把饭做了?男人没眼力见没媳妇的。” 第五天,“阿湛,你休假休多久了?” 第六天,“阿湛,你也该回去了吧?” 第七天,“阿湛,你怎么还在?” …… 经历过林昭华龙卷风一样来去匆匆的母爱,周湛最后得出结论:家可以常回,但是不能久待。 但是今年不同! 他可是跟着媳妇去的嘿嘿,有这么一个顶顶优秀顶顶完美的媳妇在,他爸妈爱屋及乌,对他的爱应该可以维持久一点。 反正绝对能超过一周! 林纫芝看他自个在那傻笑,好奇道:“回家这么开心啊,你前两年怎么不回?” 周湛认真纠正她,“是和媳妇你一起回家才开心,之前最多三天,爸妈就看我不顺眼了。” 两辈子都是父母心头肉的林纫芝不太相信,“你别在那瞎想,儿行千里母担忧,你回家爸妈开心还来不及呢!” “儿行千里母担不担忧,这个有待验证。但是我确定儿在家里母想抽。”周湛说完,点点头一脸肯定。 林纫芝:……看着不像说谎的样子,难道亲生父母也受不了周湛那张嘴? —— 翌日上午,周湛先去韩复兴拿预定的桂花鸭。 周湛虽然已经是副师级,但毕竟刚刚晋升,假期还是按照正团级的来。 正团级每年可休30天探亲假,当然你也可以不休假,不过这视为自动放弃,不能把假期累积到下一年。 比较人性化的一点是,路上的时间不算在内。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家里都没人在,虽说隔壁程嫂子夫妻会帮忙照看,但还是得确保不留隐患。 在简单吃过午饭后,周湛又再次检查家里各处。 因为两人结婚后还没去过周家,除了参加颁奖典礼外,他们预备这次在京市待久点。 下午接近三点时,小孙开车送他们去火车站。 对于这趟旅程,林纫芝非常期待。 真论起来她也算是红*三代,可毕竟从小住军工大院,身边都是工人子弟,她没有什么实感。 而周家是什么存在呢? 那是在京市权贵里的权贵,高干中的高干,红得不能再红了。 所以,无论是期待有可能的大奖,还是体验从未有过的生活,都让林纫芝对接下来历时一个月的京市之旅翘首以盼。 第99章 火车上 林纫芝他们乘坐的是直达特快列车,从金陵到京市只需15小时。 下午四点出发,在车上睡一觉醒来就到了。 刚到软卧候车室不久,广播便开始通知检票。 林纫芝疑惑,“这么快?” “软卧车厢提前三十分钟检票。”周湛解释了一句。 三人在乘务员引导下走军人通道直达车厢。 走廊铺着暗红色防滑地板革,两侧是独立包间。 小孙在后面拿行李,到包间后又忙前忙后帮忙,最后拿着热水瓶装满热水才离开。 林纫芝打量着新环境,床上铺着浆洗得发白的白色粗布床单,叠着方正的蓝色或灰色棉被。 有小巧的木质茶几,墙面上嵌着圆形金属壁灯,整体空间紧凑整洁。 周湛让媳妇先在下铺坐会,他从林纫芝的棕色真皮箱里取出三件套,爬到上铺铺好。 林纫芝有轻微洁癖,无法接受和陌生人共用东西,即使是洗过的也不行,更别提这种贴身的床单被罩。 周湛以前也是这样,进部队后这个毛病好多了。 但他能理解,媳妇的皮肤娇嫩又敏感,如果长红疹什么的就麻烦了。 在周湛铺床时,隔壁床铺的乘客也到了。看到一身军装的男人,他们明显有点兴奋。 可仔细注意到军人在做什么时,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做这种事呢!”年轻男人的嘟囔声在安静的包厢内格外明显。 周湛从上铺下来,抬头看了这人一眼,沉声反问,“谁规定男人不能做这些了?” 林纫芝也回头看新来的两人。 刚刚她得留心周湛的动作,怕他摔下来,一直背对着门。 两个乘客有一瞬间呆愣,这女同志长得也太俊了吧,难怪她军官丈夫这么疼她呢。 还是中年男人反应迅速,“军人同志说得对,谁方便谁做嘛。” 年轻男子脸色通红,呐呐不敢言。 中年男人性格很圆滑,他在中间打圆场。 首先自我介绍说是金陵钢铁厂的主任,年轻男子是厂里干事,两人这趟是要去京市兄弟单位交流的。 周湛在不熟的人面前一向寡言少语,直接一句话概括,他是金陵军区的军人,旁边的是他媳妇,他们回去探亲。 再多的就没了。 那两人等待了一会,发现真的没有后续。 互相看了眼,脸上写满了茫然。 这…这好像不太对啊。 这时期坐火车的乘客特别健谈,无论天南海北,不分男女老少,只要一坐稳就开始攀谈,而且什么都聊。 老家是哪的呀、去哪出差或者走亲戚啊、家里的孩子和农活啊、单位的八卦啊…… 甚至聊得兴起的,还会互相留联系方式,约着以后常来常往。 对面两人第一次遇见周湛这么“不配合”的人,一肚子话又憋了回去。 林纫芝看到他们跟喝了苦瓜汁一样的脸色就想笑。 在这种尴尬的氛围中,火车出发了,广播也开始响。 音量特别大,震得人脑袋嗡嗡地疼。 看出媳妇不舒服,征求了另两人的同意后,周湛起身利落关闭广播。 世界安静的刹那,林纫芝眉毛瞬间舒展,火车喇叭的威力诚不欺我。 还好软卧的广播单独配置了开关,如果这会是在硬座,即使想关掉,其他人也不会同意的。 现在的娱乐特别少,大家就指望着广播的歌曲和故事消磨几天几夜的行程。 你把它关了,那他们不得闲出屁来? 中年男人抓住周湛的主动开口,热络地和他聊天,想搞好关系的意图很明显。 周湛稳定发挥,回应很平淡,不热情也不冷漠,看似说了很多,实际任何信息都没透露。 次数多了,中年男人也看出这一点,心里暗道可惜。 这对夫妻气质容貌极其出众,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他本想着打好关系,多个朋友多条路。 可对方防备心太强了,他只好作罢,别到时候交不成朋友反倒得罪了一个大敌。 中年男人收起奉承态度后,林纫芝感觉自在多了。 目的性太强的社交,对对方都是负担。 趁时间还早,两人抓紧先去卫生间。 在现代时出门在外如果是短途,林纫芝都尽量避免用外面的洗手间。 这会十几个小时的车程显然不能憋着。 软卧车厢共有两个厕所,用的人相对不多,但等没水了还是一样恶心难闻。 周湛在外面等她。 林纫芝长得太漂亮了,即使这里是干部才能买的软卧,他也不会掉以轻心。 林纫芝快速解决快速出来,感慨权势真是好东西。 如果她坐的是硬卧,不仅得承受十几小时的广播轰炸,而且厕所环境更加一言难尽。 临近晚饭时间,乘务员过来询问是否要订餐。 餐车就在软卧车厢旁边,两个男人都选择去餐车吃,想找人聊聊天。 包厢这对夫妻眼里只有彼此,不爱和别人打交道,快憋死他们两个话痨了。 林纫芝他们不想去和陌生人拼桌,选择订餐,不一会儿乘务员端着托盘送来两份铝饭盒。 味道只能说还行,比周湛做得差远了。 又被媳妇夸夸了,周湛表面镇定,实际暗自窃喜:岳父说得果然没错,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就得先抓住她的胃。 这不媳妇吃个饭还惦记着自己! 他的想法是正确的,一定要牢牢守住家庭的下厨权! 第二天早上七点,火车准时抵达京市。 见到周湛两人从车厢走出,等待已久的警卫员忙上前接过行李,带着两人往车子走去。 中年男人在他们后面下车,目睹了全程。 红旗车逐渐驶离站台,车窗窗帘紧闭,把车内车外隔成两个世界。 “主、主任,他…他们车怎么可以直接开上来?” 年轻人张大嘴巴,不可置信。 他来回盯着工作人员,发现所有人都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年轻人觉得被区别对待了,大声叫嚷着,满脸不甘,“怎么能这样!这不公平!这是特……” 在他喊出更敏感的话前,中年男人眼疾手快捂住他嘴巴。 “呜…” “闭嘴!” 见年轻人终于噤声了,中年男人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没多说。 他果然没看错人,这对夫妻真的不是普通人。 这可是市级领导来了都做不到的事啊! 要是知道他们不普通到这程度,无论那军官话再怎么少、脸色再怎么冷,他都能一个人叭叭说下去! 如果能重来,他说啥都不会错过结识这种大人物的机会啊,说不定命运就此改变了! 中年男人越想越痛惜,只觉得到嘴边的鸭子飞了,来回大力地捶打胸口。 第100章 西山周家大院 车子开过长安街,行人越来越少,慢慢驶入一条被树木环绕遮蔽的道路,路口贴着一块“军事管理区”标牌。 从进入这个地界开始,林纫芝一直目不转睛盯着窗外。 车子慢慢开上山头,远处主峰之巅的八角砖塔,在视角里越来越大。 这个华国人口中的京市禁区,她也终于踏进来了。 到山道拐弯处,车子被哨兵拦下。 很快车窗降下三厘米,警卫员递出证件,哨兵检查后立刻退后敬礼,栏杆无声抬起。 又开了十几分钟,中间经过几座院子,最终停靠在一处宅院前。 这是一座古雅的中式建筑,红柱青瓦,檐角精致。两侧各立着一尊威武石狮子,旁边是修建得整齐的绿植。 看到车子停稳,大院门口抱着荷枪的两个士兵抬手敬礼。 林昭华带着人站在最低一阶石阶上。 早有守卫上前开门,周湛一双长腿率先探出车外,稳稳落地。林纫芝也从另一侧下来。 林昭华快速从周湛身边经过,原本平静的脸上突然绽开笑容,“芝芝啊,路途累着了吧。卧室都收拾好了,你待会先去歇歇。” 林纫芝亲昵地搀过婆婆的胳膊,两人边往里走,边聊起一路见闻。 周湛愣了愣,见两人真的直接把他丢在脑后了,摇摇头笑着跟上。 几个勤务兵和警卫员提着行李连忙跟在他身后。 穿过前院花园,来到宽敞的大厅。林纫芝一眼扫过,布置讲究,每一处摆设都有章程。 “爷爷奶奶还在西苑,其他人下班后再过来。等会让阿湛带你去楼上歇息,自己家不用拘束。” 林昭华拍拍林纫芝的手背,怕她觉得被怠慢,温声细语地解释。 这里是西山,也是周家大院,周家人的根基。 周老爷子白天在西苑工作,那边也有他专门住处。但他晚上不在媳妇身边睡不好,工作再晚也要赶回来。 老太太劝不听,又心疼他来回奔波,只好在那陪着他。 有时二老工作忙就在西苑歇下,但大部分时间还是住老宅这。 为了工作方便,周家三兄弟都是住在各自单位分的房子里。 周承钧一般住军区大院,周二叔住中关村那边,周小叔住总政大院。 平时除了定时来看两老,周家人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西山团聚。 这次考虑到周湛夫妻俩要来,林昭华和丈夫商量着搬过来住段时间,不能让儿媳觉得自家不欢迎她。 “媳妇你昨晚都没睡好,”周湛拉着媳妇就要上楼补觉,头也不回道:“妈,我们先上楼了哈。” 林昭华含笑和儿媳挥手,等年轻夫妻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才去厨房帮杨姨一起整理包裹。 —— 林纫芝这一觉睡得沉,睡梦中只觉得胸口被压了块大石头。 睁开眼时,嚯! 整条厚实被子都覆在她身上,两侧包得严严实实,一丝风都钻不进。 再看另一半床冷冷清清的,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杰作。 她无语了片刻,看了下手表,还好还没到午饭时间。 林纫芝收拾得体往楼下去,走到拐角处就听到众人的谈话声,周家人都来齐了。 周二婶高月珍的位置正对着楼梯,余光瞥到身影,抬头的瞬间怔住了。 其他人被她的反应吸引,回头望来。 客厅的说话声渐渐停下,只能听到厨房杨姨做饭的磕碰声。 女人挽着低盘发,素白指尖搭着扶手迈步而下。 她身上是一件米白色大衣,脖颈处慵懒扎着精致丝巾,尽显天鹅颈的优美,腰部系带勾勒出曼妙的身姿曲线。 比她外表更吸引人的是那身不同凡响的气度,每下一级,衣摆便贴着脚踝微扫。 在场人只觉她整个人宛如从复古画报中走出的名媛,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贵气与典雅。 周湛第一个反应过来,几步上前牵过媳妇的手,摸着还是温热的,这才带着她认人。 他依次介绍了爷爷奶奶、两位叔叔婶婶、几位弟弟妹妹。 林纫芝微笑打招呼,将脸和名字一一对应上。 她这一笑,容貌更加盛极,将室内都照亮了。饶是周家人见过的场面再多,还是第一次见到出落得如此清丽脱俗的美人。 “这位就是芝芝吧,瞧这眉眼,多周正!怪道阿华天天跟我夸,说娶了个能干又体面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老太太盼你盼得花都谢了,今儿把人盼来了,可不得多喝一碗燕窝粥!” 高月珍扬声笑道,屋里老少都被她哄得眉开眼笑,连严肃的周承钧也忍不住松了嘴角。 老太太拉着孙媳的手不放,眼角泛起细微的褶子,“阿珍这话说到我心坎了,看到芝芝这张脸啊,不多吃一点都是肚子不争气。” 待她说完,其他长辈才接二连三出声,夸奖几句再每人递上一个红包。 林纫芝还没说什么,周湛手速极快地收下,然后才回头解释,“媳妇,这是家人给你的见面礼,得收!” 见周湛这护短的架势,众人稀奇的同时又觉得好笑。 “嫂嫂,你真的太美了!照片根本没拍出真人千分之一的风采!” 见长辈们告一段落,周妍连忙凑上来。从林纫芝出现开始,她的眼神就没移开过。 她目不转睛地在林纫芝身上流连,甚至跃跃欲试挤开周湛。 可男人冷冷一瞥,她忙缩回身子,想想又不解气地做个鬼脸。 周叙含笑看了眼妹妹,转向林纫芝,温声道:“大嫂上次多谢你了,帮了我大忙。” 他大学毕业就进入外交部国际司从随员做起,因为汇报展上的表现得到领导赏识,已经提前调入部长办公室了。 “自家人不必这么客气。”林纫芝笑笑。 周家历代掌权者都是从军,对其他孩子发展路径也各有规划。 周叙性情温润谦和,胸有沟壑,从小就往从政方向培养。 都说独木难支、孤掌难鸣,无论哪一行,越往上走,越需要自己人。 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周叙和他们家天然就是利益共同体,帮他也是在帮自家。 只有身边的盟友越多越强大,她和周湛地位才越稳固。 周叙也不再多言,暗自记下这个人情。 看他们聊完工作,周越仗着大体格,直接把他二哥周叙挤下去,他早就对林纫芝好奇不已了。 第101章 和想象不一样的周家人 “大嫂大嫂,你真的能把绣线劈成一百二十八分之一吗?” 周越身子前倾,探着脑袋,每个动作都写满了好奇和急切。 “真的呀,我还可以劈更细。” 周越忍不住“哇”了一声,崇拜地望着对方。 知道林纫芝的医术水平后,他一直对她的主业能力好奇不已。听说对方作品被送来京市参展,他第一时间就赶去现场观摩。 然后就被震撼当场。 周越和父亲一样,都从事研究工作,最敬仰技艺精湛的大师。 尤其是听了苏城来的顾师傅,详细解说了《雄关漫道》所达到的高难度后,他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几位长辈看着他们谈笑风生,欣慰地交换了个眼神。 “你们大嫂刺绣了得,腌的咸鸭蛋更是一绝,那流油啧啧……” 老爷子抚抚胡须,眯着眼睛一脸回味,仿佛又想起那美味口感。 “爸您又不舍得给我们吃,又可劲馋人,这干得是人事嘛。”周二叔向来耿直,闻声撇撇嘴。 “就是,难怪李叔他们不愿和您玩。”周小叔也加入讨伐队伍。 “嘿!什么叫他们不和我玩,明明是我不想见他们!不信你们问问你妈,阿如你说是不是!” 老爷子被不孝子气得胡须翘起,拉着老妻作证。 “好啦好啦,一点小事你们爷仨也能吵。芝芝这回带了好些泡菜来,老二老三等会走的时候记得带一坛。” 老太太不是拿别人东西装大方的人,她看光是泡菜就有四五坛实在吃不完,征求过林纫芝后才开的口。 林纫芝提前预料到了这情况,但她能同意送出去,自然是因为这些泡菜只是味道稍微好点,并没有什么改善身体的功效。 每次她用剩的洗脸水都会直接倒进院里,家里的蔬菜瓜果吸收了这稀释后的灵泉后,味道确实不错,但也不至于到惊为天人的地步。 即使去查也只会觉得是种植方法科学,施的肥好。 周二叔周小叔眼神一亮,得意地看了眼老爷子。 能让吃多了山珍海味的二老这么夸赞,侄媳的手艺肯定没话说。没想到损了一通老爹还有得赚,今天来得值! 林纫芝讶异地看着这一幕,周家人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样。 林纫芝原以为当家人老爷子是和公公周承钧同一挂的严肃寡言,没想到真人慈眉善目的。 周二叔搞技术的,说话直接没心眼不奇怪。倒是周小叔在总政工作,往来的都是人精,居然也这么孩子气。 家里其他人各有性格,在二老面前虽有敬畏但都很放松。 窥一斑而知全貌,看来周家家风很是不错。 为了表示对林纫芝这个长孙媳的重视,午饭非常丰盛,其中好几样还是今早刚运来的海鲜。 大家在餐桌上依次坐下,周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互相说起近况和工作上的困难。 林纫芝原先以为周家在京市风口浪尖上,人人自危谨慎,聚会气氛难免带上凝重色彩。 结果再次出乎她意料。 不过这样更好,人心齐家风正,以后不会给她和周湛拖后腿,家族也会越来越昌盛。 吃过午饭大家转移到客厅喝茶聊天,林纫芝去楼上拿准备好的礼物,周湛当然紧紧跟着。 看到两人两手提满袋子,老太太皱眉不赞同道,“芝芝阿湛,你们怎么又破费了,家里什么都有。” 林纫芝双手递上一个精美礼盒,俏皮道:“奶奶,平时我和阿湛不能在身边尽孝,您总得让我们表表孝心呀。” 林昭华帮着打开,声音不自觉放大,“嚯!这包真别致。妈您快看!” 几位女性都凑过来,只见林昭华手里是一个海水江崖纹的靛青色手包,采用了竹节提手和紫檀木扣,在光线下有立体流光效果。 见林昭华目光在包上拔不下来,林纫芝笑着递上另一个盒子,“妈这是您的。” 林昭华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是同样款式的手包,只不过颜色是秋香黄的,上面是一幅清瘦梅花图。 林纫芝又给两个婶婶和周妍各一个盒子,几人都满怀期待。 从林纫芝的穿衣打扮,还有刚刚两个手包就能看出她不俗的审美。 结果也没让她们失望,内部是一条桑蚕丝丝巾,有光泽又显高级。 小婶何秋萍是位温柔端庄的大家闺秀,平时话不多,此时难得喜形于色,“这是什么绿,我从没见过。” 林纫芝看了过去,“这是碧山色,我想着出尘不染的青莲最适合您。” 她的做事原则是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位,否则等于无用功。 林纫芝挑选时就考虑到礼物和每个人的适配度,毕竟送了礼就要送到人心上,拿回家放着不用和白送没什么区别。 二婶高月珍长袖善舞,她的丝巾是琥珀橙,上面是开得热烈的枫叶;周妍年龄小,性格活泼外向,林纫芝选了一条茜色的海棠图。 那边周湛也给家中男性分发完毕,周承钧抱着大红袍跟抱金子一样,看好大儿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满意。 茶香光是闻着就不一般,太给他老子长脸了! 两位堂弟的钢笔是英雄100金尖款,平时工作用也拿得出手。老爷子和两个叔叔已经开始兴致勃勃把玩扇子和石头了。 “嫂嫂,我这丝巾是不是能像你一样啊?” 林纫芝脖子系着天青暗云纹丝巾,搭配米白色大衣,周妍说不出哪里美,只觉得特别雅致,让人眼前一亮。 何秋萍满眼赞叹,明白女儿的意思,“像行走的汝窑瓷器。” “当然行呀,你还可以把丝巾拿来做发带、当披肩,或者系在包包上。”林纫芝和周妍分享了几种和茜色适配的颜色。 老太太摸着手包爱不释手,嘴上忍不住念叨,“这是寸锦寸金的云锦吧。芝芝你手太松了,钱得留着自己用。” 其他人也出声附和,这见面礼一看就是精心挑选的,太见外了。 下一秒就见周湛又每家分了一个大袋子。 “这是金陵特色的雨花茶和桂花鸭,给你们尝尝鲜。如果吃了喜欢还想要,那就……想着吧。” 第102章 给我媳妇的就得这样 大家正要劝他以后别再买,反应过来好像哪里不太对,揉揉耳朵面面相觑。 老爷子拿起一个柑橘直接扔过去,“就你会叭叭!你这兔崽子对老子最大的孝心就是娶了芝芝当媳妇!” 周湛一句话让他瞬间找回对方从军前每天被气得心肝脾肺胃疼的感觉。 周湛眼疾手快接住柑橘,剥皮后喂到媳妇嘴里,一副欠揍的口吻,“那可不!有这么一个样样拔尖的孙媳给您长脸,您可偷着乐吧。” 老爷子指着他说不出话,脸上却笑得合不拢嘴。 其他人也哈哈大笑,周湛嘴贫归嘴贫,可话却让人无法反驳。 一番接触下来,林纫芝无论是家世容貌、待人处事都没得挑,更别提对方基本没跑的国家级奖项了。 不愧是几个大家族精心培养出来的明珠,整个京市确实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可人儿了。 周家人心情是难以言喻的兴奋,身为周家的一份子,当然是希望未来主母越出色越好。 他们本就信任周湛这个接班人,中午见了他媳妇更放心了。 有这么优秀的夫妻俩掌舵,他们周家未来可期啊! 无论是叔叔婶婶们,还是几个小辈,大家抱着泡菜坛,精神亢奋、动力满满地投入工作中。 林昭华和周承钧离单位远,也早早出门去上班,两位老人则回房午休。 林纫芝回到房间开始拆红包。 叔叔婶婶每人都是266元,爸妈一人给666元。爷爷奶奶虽然合给一个,但是直接给了3344元。 见一面赚5740元,林纫芝咂舌不已。 虽然知道几个长辈都有职位在身,个个工资都不低,可大家出手过于阔绰,让她都要怀疑这不是70年代了。 “京市见面礼这么大吗?” 周湛正欣赏媳妇数钱的财迷样,戳戳她笑起来的梨涡,理所当然道:“给我媳妇的就得这样!” 林纫芝明白了,这是给周家接班人妻子的。 等堂弟们的新媳妇进门,红包就不会这么大了。 林纫芝再次为自己的眼光点赞,真会挑男人啊! 嫁人就得嫁家族掌权者,看看这待遇,爽死谁了! 离汇报展闭幕式还有一周,夫妻俩也不急着去玩。 老爷子偶尔会带着周湛出门,他开始把家族人脉转到孙子手里。 林纫芝大部分时间在家陪伴奶奶,等林昭华下班后也会陪她出门走走。 这天,她照常和婆婆林昭华外出逛街,刚走进百货大楼,就瞧见个碍眼的人。 林昭华低声咒骂,“怎么在这也能遇见她,真是晦气!” 几个月前她拒绝为蒋素梅牵线亲家的长风厂,自那以后蒋素梅就怀恨在心。 偏偏她不搞点大动作报复,只每次碰见时缠上来阴阳怪气一番,让人烦不胜烦。 林纫芝顺着她视线望去,一个穿着灯芯绒外套的女人正站在柜台前,手里正拿着块花布,细长的眉眼给人一种刻薄的印象。 看到林昭华和一个眼熟的年轻女人走近,蒋素梅眼珠子一转,想到什么,把手里的布料往柜台一扔,扭着腰就走了过来。 “哟,是昭华啊。这位就是林老的孙女吧,可真标志!” 林昭华眉毛微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蒋素梅居然会夸芝芝? 林纫芝在林昭华介绍后也礼貌回应,“蒋姨好,我是林纫芝。” “哎芝芝是吧,听说你作品入围汇报展了,可真厉害呀。” 她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夸人,可那阴阳怪气的语调,任谁都能听出里头的酸味。 林昭华:总算对味了!这才是她熟悉的蒋素梅。 她捏捏儿媳手腕,将她挡在身后,与有荣焉道:“那可不,我家芝芝技术出众才能以个人名义参展,无论最后是否得奖,这已经是种莫大荣耀了。” 看着林昭华骄傲得意的嘴脸,蒋素梅撇了撇嘴,等听见“得奖”二字时,她眼里快速闪过一丝戏谑。 怕自己露馅,她忙不迭开口,“我家老佟来接我了,先走了哈。” “蒋姨再见。” 正要转身的蒋素梅停顿了下,摆摆手笑着回道:“再见再见!”每个字都咬得极重。 林昭华觉得奇怪,“她这次居然这么快就走?” 以前哪次不是得嘴上逞强几个回合,今天总共才说了三四句话吧? 林昭华回忆刚刚整个过程,蒋素梅的挑事和酸言酸语都一如往常。 细细复盘了三次,都没有发现不对劲的,林昭华便放下此事。 ——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晚饭后一家人在客厅聊天。 想起刚刚丈夫提及的获奖名单,林昭华关心问道:“后天就是颁奖礼了吧?” 林纫芝放下茶杯,“是的,妈妈。” “爸,您儿媳马上给家里捧回一个大奖,您不得有所表示?”媳妇一说完,周湛马上顺着杆子往上爬。 周承钧顾及儿子儿媳难得来一趟,饭后没有立马回书房办公。 这回听到不孝子又在惦记自己那点东西,琢磨着不常见也挺好的。 周承钧抿了口茶,欣赏了会儿子的急色,才不紧不慢开口,“你急什么,我早就嘱咐过你妈了。” “诶我正想说呢,那边来电说来了一批明清瓷器。芝芝等你参加完颁奖礼,妈就带你去拉货。” 林纫芝正疑惑“拉货”怎么能和“明清瓷器”放一起,还是她听错了? 周湛给媳妇搜刮到好处,满意地点点头。 转身又去烦自家爷爷,“周老总,您看是不是关心下您孙媳的拿奖进度?” 老爷子拿茶杯的手稍顿,假装没听到。 周承均看不下去了,“都说芝芝是特等奖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往年曾出现过参赛者利用作品向外宾传递情报的事,自那以后多了条新规定,所有参展作品必须由京市军区核查,确认有无军事泄密。 周承钧作为京市军区总司令,本来检查作品的事无需劳驾到他。 但想到自家爱作妖的不孝子,如果回家他一问三不知,指不定怎么折腾呢。 所以周承钧上午亲自过问了获奖名单,确认自家儿媳拿到唯一的最高奖。 板上钉钉的喜事,饭桌上他便和家人们分享了,想着不孝子总该满意了,能让老父亲清静几天。 可这才一小时不到呢,这兔崽子他又又又开始了! 他都亲眼看过名单了,还能有假? 第103章 徒生事端 “那军区核查完,不还得文化部和轻工业部的两个副部长最终签发吗,不到最后谁都说不准啊!”周湛反驳得有理有据。 老爷子无奈地看了眼大孙子,“周副师,你是不是操心过头了?谁不知道芝芝是咱家人?” “那可不一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圈子里没眼色的蠢货还少吗?” 周湛虽然觉得不太可能有人敢动到周家人头上,但事关媳妇,他得确保万无一失。 老爷子被他念叨得头疼,最终还是一通电话打到轻工业部于副部长那。 —— 于家。 “老于你能不能坐下啊,转得我头晕。” 于光不安地来回走动,闻声赤白着脸,“媳妇,我这心快跳到嗓子眼了,哪里坐得安稳啊!” 于光媳妇翻了个白眼,“要我说你就赶紧和周家报信,人家神仙打架你掺和什么,到最后只有你这个凡人遭殃!” “我也不想掺和啊!这不是佟永进不做人,拖我下水吗!” 说到这事,于光也觉得冤枉。 军区上午审查完毕,下午汇报展最终获奖名单就到他手里,还是佟永进亲自送来的。 看到来人,于光心里咯噔一声,挤出笑容,“哟佟部,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近来可好?” “在伟人光辉照耀下,我能有什么不好的,倒是你……” 佟永进甩出一沓文件,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于部你恐怕就要不好了。” 于光忐忑地拿起那沓纸,越翻心里越沉。 走到这位置,真论起来没几个是干净的。 这沓纸记录的就是他过去所有“小错误”。 其实每个单独拎出来问题也不大,但是被有心人整理到一起,再夸大一下事实,问题就不一样了。 更别提掌握这份“罪证”的是佟永进。 佟永进是文化部副部长,和他是同级,不足为惧。 可他岳父蒋老爷子,是京市割尾会主任,是那几人的爪牙。 一旦被送到他岳父手里……于光在开着暖气的办公室里打了个冷颤。 “佟、佟部,您有什么吩咐?” 佟永进毫不意外他的答案,只要搬出他岳父的名头,没几个人是不怕的。 “别那么紧张嘛。身为干部要以身作则,伤天害理的事咱可不做,只需要你在这里签个名、盖个章,是不是小事一桩?” 于光看着面前的汇报展获奖名单,松了口气,这本来就是他的本职工作。 不对! 看到第一排特等奖的名字,他猛地抬头看向佟永进。 “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佟永进笑得儒雅。 “她可是周家人!” 佟永进点点头,不以为意。 “周家又怎样?双面三异绣这种小众技巧,题材上本就难以跳出传统花鸟的局限,不容易和当前的革命主题、群众生活结合起来。” “在政治宣传和服务大众文化方面,就不如景泰蓝有优势!周老总来了也不敢反驳这句话!” 于光深吸了口气,尝试说服他。 “可《雄关漫道》绣的是宝塔山和长城啊,政治寓意非常正面,在参展嘉宾中极受欢迎。这个奖项……恐怕大家不会满意。” 佟永进嗤笑一声,“于光你是当官当傻了?咱评的奖轮得到他们来说满不满意?再说了,给她一个一等奖也不低了。艺术这东西,本就是各花入各眼。” “那……那周家发现了怎么办?” “周承钧那关已经过了,周老总日理万机恐怕也没空关心一个黄毛丫头的事。只要你不主动说,绝不会有人知道。” 在对方威胁的眼神下,于光吞了吞口水。 佟永进强硬地将钢笔塞进于光手里,指尖在名单上轻扣了扣。 “只要熬过明天,周家后面收到风声也晚了。” 他阴沉着脸继续道:“谅林纫芝一个毛头丫头也不敢在一堆媒体包围的闭幕仪式上闹大!” 呵,21岁的苏绣天才?历史性第一人? 到他的地界,是条龙都得给他盘着! 背后有林家和周家又怎样,还不是只能生生吃下这个哑巴亏! 即使事后周家要报复,佟永进也不怕。 周峻岳在工作上处处掣肘岳父的靠山,偏偏他们碍于周家军权还不能多做什么。 那几人巴不得有人能让周家人吃瘪呢,到时他再让岳父说几句好话,保下他还是做得到的。 从白天回忆里脱身,于光仿佛头上悬着一把砍头斧,不知何时就突然落下。 听到丈夫提及的佟永进,于光媳妇也沉默了,对方势大他们不得不避风头。 书房又安静下来,过了会,女人突然开口,“老于,你还是得和周老总说一声。” 她止住丈夫急切想说的话。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份证据放在佟永进那里一天,他永远都可以拿这个来拿捏你。” “事后周家反击,他还能把你丢出去当替死鬼,周家捏咱们家跟捏一只蚂蚁一样。” 于光被媳妇说得心里发慌,“那、那我该怎么做?” “但是你主动报信就不同了,看在你事前提醒的份上,周家大概不会和你计较。至于那些证据,落在周家手里,比落在佟永进手里好多了。” 于光已经慌得无法思考了,顺着媳妇的思路去想。 与虎谋皮他的下场绝不会好,相比起来还是周家靠得住。 在媳妇眼神鼓励下,于光颤颤巍巍地走到电话旁。 “铃铃——”声音率先响起。 拿起话筒。 “我是周峻岳。” “……” 听到这名,于光握着电话的手下意识一抖,想什么就来什么。 下一秒他已经挂上笑脸,试探性开口,“周老总晚上好,您…您有何指示?” 听到称呼,于光媳妇端着茶杯的手颤了颤,水洒了出来。 话筒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今个儿承钧回来说起我孙媳拿了特等奖。这不我大孙子年轻气躁,我都说了小于做事一向稳妥,他还非得让我确认下。” “这……” “嗯?” 周峻岳声音忽然沉了下去,没有拔高的音调,甚至听不出明显起伏,却让于光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在无声的压迫下,他咬咬牙下定决心。 第104章 奖项被调换 像是身后有人在追,于光语气飞快。 “周老总,林同志的《雄关漫道》反响巨大,是所有人公认的好,可……佟部长认为双面三异绣太精细了,是形式主义。我人卑言微,正打算找您呢。” 于光双手扶着话筒,双腿哆嗦个不停,无声地等待对面指示。 时间好像过了十几分钟,又好像只过了十几秒。 书房内静得连呼吸声都不可闻,于光媳妇右手僵硬地举着茶杯,生怕放下的声音惊动对面。 话筒终于传来说话声。 “…我知道了。” 听到对面的忙音,于光才敢直起身子,笑容也收了起来。 从书桌到茶几短短几步路,他扶着墙壁、椅背,一路慢慢挪过去。 于光媳妇赶紧放下杯子,起身搀扶着丈夫坐下。 于光胡乱接过媳妇递来的茶壶猛灌。 一大杯水入肚,人总算活过来了。 半晌他深深吐出口气,和妻子对视一眼,整个人瘫在靠背上。 —— 这边老爷子放下电话,沉下脸,“老大,佟家有谁入选了?” 周承钧细细回忆白天看到的名单,面色凝重,“蒋学军所在厂送了件景泰蓝,被评为一等奖,他是第一主创。” 其他人也从老爷子两句话中听出事情有变。 林昭华坐直身子,不可置信道:“就蒋学军那二混子,他能是第一主创?怕不是抢了别人的吧?” 虽说是单位集体报送,但是第一主创的分量不同,一旦得奖会得到绝大部分的好处。 老太太放下手中的毛线针,抬起头来,她也不信。 就蒋家背靠的那几人在文化领域几乎一手遮天,蒋学军真有这本事早就被捧上去了。 “呵,这佟家胆子越来越肥,连首长关注的传统工艺领域也敢插手。” 林昭华发现自己小瞧了蒋素梅的胃口。 踩着芝芝给自家亲弟弟抬身价,这是完全不把他们周家放眼里啊! “这几年跟着蒋家作威作福,哪还有他们不敢做的事!”想起什么腌臜事,老太太嫌恶的语气毫不掩饰。 林纫芝对于这种用别人作品参赛的事并不陌生,现代网络爆出过太多起了。 有的是将父母本人或者他们学生写的论文挂靠在自己孩子名下,有的是拿着枪手的作品去参赛得奖一路晋升。 但她没想到在明知周家权势的情况下,居然还有人敢操纵奖项。 林纫芝想起老太太和林昭华这几天的夸赞,据他们所说《雄关漫道》感动了不少军区高层,要不是那些人进不来西山,这会她早被热情的夫人们包围了。 难怪蒋家和佟家要踩着她这个炙手可热的名人造势了。 他们拿准了其他人即使事后知道有蹊跷也不敢质疑,毕竟运动期间没人敢跟那几人对着干。 林纫芝捋完整条线,发现如果不是提前得知,还真有可能让他们得逞。 蒋家看重的不止是一个奖项,而是借着这个极有含金量的特等奖,后续运作晋升的仕途。 周湛没想到还真让他撞上蠢货了,还是一家子蠢到一起。 “爷爷,人家这是把您脸皮撕下来还在地上来回踩啊!自家孙媳被一群乌合之众欺负成这样,您这五十年真是白干了!” “阿湛!” 见儿子越说越不像话,周承钧警告地看过来。 老爷子摆摆手毫不在意,这小兔崽子是在他怀里长大的,一张口他就知道要放什么屁。 “老子今晚不睡都给你解决了行吧?” 老爷子无奈地看了眼孙子,给他吃了颗定心丸,还开玩笑道,“周副师,用不用给您立个军令状啊。” 见男人还真打算要,林纫芝扯扯他手,忙开口,“爷爷我和阿湛都相信您的。” 对待乖巧的孙媳,老爷子笑容更和蔼了,“芝芝啊你放心,能压在爷爷头上的不到一只手,佟家蒋家算什么东西!” 见老爷子心有成算,老太太和林昭华安慰了林纫芝两句,接着就开始商量上台领奖要穿什么衣服,完全没把这事放心上。 —— 第二天,佟家。 蒋素梅穿着红色棉袄,头发发油抹得能反光,她对着厨房方向不耐道:“小张磨磨蹭蹭地干嘛呢!赶紧把昨天买的桃酥和麦乳精端出来!” 她转头看向弟弟,语气瞬间软了半截:“小军先喝点水,刚从厂里回来饿坏了吧?” 蒋父蒋母老来得子,得了蒋学军这一宝贝疙瘩,蒋素梅和弟弟差了快二十岁,一向把他当成儿子养。 蒋学军二十出头,穿着军绿色工装裤,翘着二郎腿,大喇喇靠在人造革沙发上。 他随手抓过桌上的搪瓷缸灌了口凉水,才慢悠悠开口:“姐,姐夫那边没问题吧?明天就是颁奖礼了,特等奖稳了吧?” 蒋素梅拿起一块刚送上桌的桃酥,递过去,眼神里满是笃定。 “你放心,于光那点事儿还攥在你姐夫手里呢。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把咱们换奖的事儿说出去。” 她顿了顿,又想起什么,追问:“对了,被你拿了作品的那个,你给安排妥当了没?别到时候她闹到颁奖礼上,反倒坏了事儿。” 是的,这次景泰蓝作品从设计到完工,大部分工艺是厂里一个女工完成的,蒋学军直接捡现成,抢了人家第一主创的名头。 碍于蒋家权势,厂里领导敢怒不敢言。 蒋学军嚼着桃酥,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姐,你担心啥?我给了她20块钱呢!那景泰蓝玩意儿,要不是我看得上,根本送不进汇报展!现在拿了钱,她该感恩戴德才对,哪敢出来瞎嚷嚷?” 说着,他往沙发上一靠,二郎腿不停地抖动,眼里满是得意。 蒋素梅听了这话,满意道:“行,你心里有数就行。”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颁奖礼,我倒要去看看,林昭华整天念叨的好儿媳,看到本该是她的特等奖变成你的,那脸得难看到什么地步!” “好啊!”蒋学军立刻应下来,手里的桃酥也忘了吃,仿佛已经看到了明天被众星捧月的场景。 想起这段时间《雄关漫道》引发的轰动,蒋学军颧骨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再等等!再等等! 等到明天,林纫芝享受过的掌声赞美都将回到他身上! 第105章 唯一的特等奖 蒋素梅想起什么,她提醒道:“小军,听你姐夫说明天现场会有不少记者,说不定会问你创作思路,你要不要做点准备。” 蒋学军眼神骤亮,立刻站起身理理衣领,双手背在身后,腰杆挺得笔直,模仿着厂长讲话的样子,清了清嗓子。 然后开始胡诌:“那可不简单,我熬了三个通宵才琢磨出花纹……” 说着,还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因为得意过头,连指尖都控制不住地兴奋颤抖。 蒋素梅含笑看着弟弟夸夸其谈。 眼里野心勃勃,等明天奖项到手,家里就能给弟弟运作进文化部。 就是得委屈小军在基层历练一两年,再安排他接替老佟的位置。 到时候他们蒋家蒸蒸日上,看林昭华还怎么压在她头上! —— 闭幕式这天,其他人都要上班,是周湛陪着林纫芝一起去的。 到现场后,仪式还没开始,两人先到作品展区观摩一圈。 不得不说,能经过层层选拔送到这里的作品,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林纫芝还看到了被蒋学军抢占的景泰蓝,如今已物归原主,真正的第一主创也来了。 周老爷子做事雷厉风行,几通电话下去,各个单位立马动了起来。 林纫芝环顾场内,没有蒋家、佟家人的身影,想必他们这会正自顾不暇吧? 他们预留了最多时间给林纫芝的作品,她的作品也最好找。 为了避免群众过于兴奋不小心毁坏作品,《雄关漫道》周围一米远被围了一圈防护栏,还有两个工作人员守着。 即使已经展出一个多月了,《雄关漫道》展区参观的人依然络绎不绝、摩肩擦踵,人群中时不时传来几声赞叹叫好声。 夫妻俩看到这人挤人的场面,互相对视一眼,决定还是不去凑热闹了。 顾瑛眼尖发现了准备离开的两人。 她是苏城刺绣研究所的所长,和俞纹心又是好朋友,对林纫芝这个小辈自然不陌生。 顾瑛听纹心说过她女儿作品创汇的事,那时只觉得年少有为。 但没想到这位曾经的绣研所三级工,不知不觉已然快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一个人完成那么大尺寸的双面三异绣,其难度不亚于平地起高楼,恐怕再过二十年也很难有人能完成这一壮举。 更准确地说,是等今天奖项到手,林纫芝在刺绣领域会直接飞升。 是的,刺绣领域,不只是苏绣。 只要今天一过,这个年仅21岁的小姑娘,将会成为苏绣圈真正意义上的“一代宗师”,无视资历,无视门派。 “顾姨,好久不见了。这是我爱人周湛。” “顾姨您好,我是芝芝的爱人周湛。” 眼前这对并肩而立的男女,如出一辙的出众样貌和矜贵气质,只是站在那就会自动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顾瑛笑得眯起眼睛,“好好好,男才女貌!芝芝啊,你之前在绣研所还是藏拙了啊!我绣了四十年,从没见过有人能把平针绣出浮雕感!”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雄关漫道》的时候,她这个绣了一辈子的行家,居然也忍不住用手虚抚绣布上的城墙,验证是不是真实的。 顾瑛是绣研所创始人之一,又是母亲好友,林纫芝非常敬重这位前辈,闻言谦逊地笑笑。 两人围绕着苏绣谈了起来,顾瑛突然想到什么。 她喉间溢出几声轻笑,上前几步说起余师傅的近况。 “借着你创汇登上《解放军报》的机会,我和纹心把余红霞做的事在圈内好好宣传了一波。她现在的名声臭不可闻,作品降价都没人要,也没人再请她刺绣了。” 说完这些,顾瑛又低声凑到耳边林纫芝耳边,“听说她门下的弟子全跑光了。” 听到这个名字,林纫芝愣了会才想起对方是谁。 苏绣是很讲究传承的,这个时代拜师学艺,是真的要把师傅当亲生父母来对待。 余红霞不甘心只当沈云传人,妄想霸占沈云留给后人的遗产,在业内看来就是大逆不道、忘恩负义,要被千夫所指。 余红霞心心念念的就是成为苏绣领军人物,师门发扬光大,如今梦想破灭,也不知道她是否会后悔自己的贪婪。 有时候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气,如今余红霞这口气没了,恐怕今后活着的每一天也是行尸走肉吧。 林纫芝毫不同情,人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几人洽谈了片刻,就有工作人员过来引导就座。 闭幕仪式以全体起立唱《东方红》拉开序幕,于光副部长致辞总结了此次汇报展所取得的成绩后,便进入下一环节,也就是颁奖典礼。 此次汇报展设特等奖一名、一等奖两名、二等奖三名和三等奖五名。 随着主持人念出一个个名字,三等奖到一等奖的获奖者依次上台。 终于轮到唯一的特等奖,全场的最高奖。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 对于这个奖项大家早有猜测,毕竟那件作品造成的轰动是史无前例的,现在只等待最后宣布了。 所有视线汇集到主持人手里的那张薄纸上。 主持人站在舞台中央,在众人灼热的眼神下,表情镇定,语调铿锵有力。 “她以超乎想象的技艺,在同一幅绣品上驾驭着‘双面异针、异色、异形’的极致挑战。正面,青砖黛瓦的长城蜿蜒如巨龙,绣出了民族的脊梁;反面,苍松翠柏的宝塔山巍然矗立,凝结着革命的信仰。” 随着颁奖词的递进,主持人声音陡然拔高,右手不自觉地挥向空中。 “…当细密的针脚将烽火岁月里的精神坐标定格,我们仿佛又听见了延安窑洞里的灯火噼啪,看见了长城烽燧上的红旗猎猎!” “我们从这件突破技艺巅峰的作品上看见的,不仅是针与线的奇迹,更是对那段峥嵘岁月的深情回望和致敬!” 最后一句落下时,她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在第一句“双面异针、异色、异形”出来时,大家只有“果真如此”的踏实感。 可当“延安窑洞”“红旗猎猎”的字句响起,前排几位白发老者悄悄红了眼眶;年轻人们纷纷挺直脊背,指尖却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特等奖的获得者,是林纫芝同志个人创作的苏绣作品《雄关漫道》!” 伴着主持人慷慨激昂的语调,最后一个字终于落下,短暂的沉默后,雷鸣般的掌声轰然炸响。 有人用力挥舞着手中的小旗,还有人噙着泪高声叫好,掌声与欢呼声交织在一起,久久回荡在礼堂中。 林纫芝从侧面上台,台下众人纷纷起身,记者镜头齐齐对准她。 人声鼎沸的会场里,她是唯一的焦点。 第106章 蒋家出事 于光早已站在台侧等候,看着眼前如此年轻又如此沉稳的女子感慨不已,双手郑重地将证书递过去,轻声恭喜:“林同志实至名归啊!” 台下周湛腰板挺得笔直,激动得脸色通红,手里的相机“咔咔”声从媳妇起身开始就没停过。 旁边的顾瑛嘴角忍不住上扬,鼓掌鼓得双手通红。 因为林纫芝的横空出世,领域重合导致苏城绣研所成绩没往年亮眼,她有点失落但不多。 任何技术都是如此,正是一代代人的创新和追赶,才有五千年光辉灿烂的华夏文明。 台上林纫芝手持证书,正面对着一长排的报社相机,笑容明媚,灿若骄阳。 顾瑛目光含泪,是欣慰也是期望,她亲眼见证了苏绣冉冉升起的又一代大师。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这边欢声雷动,另一边却互相攻讦,乱作一锅粥。 —— 清晨,佟家。 “东方红,太阳升……” 蒋素梅边哼着歌,边挑选衣服。 今天是出席颁奖礼的日子,她从醒来开始心情就格外好。 佟永进一脚踹开房门时,蒋素梅正对着镜子试戴娘家新搜刮来的珍珠项链。 镜子里的女人四十出头,烫着时兴的卷发,眉毛画得又细又挑。 “哟,老佟你不是上班……” 她话没说完,就被丈夫铁青的脸色吓得噤声。 “你干的好事!”佟永进把公文包狠狠摔在地上,文件散落一地。 他额头上青筋暴起,手指颤抖着指向妻子,“首长亲自过问评奖的事了!特等奖的事,全露馅了!” 蒋素梅手中的珍珠项链啪嗒掉在梳妆台上,珠子滚落一地。 她嘴唇哆嗦着:“不...不可能,周承钧那关过了,后面的你不是说都打点好了吗?” “打点?”佟永进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我刚进办公室,何秘书电话就来了!你不是保证周家人不会关注这事吗!” 电话那头何秋萍丝毫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第一句话就是“首长已经了解情况了”。 首长那么多个秘书,偏偏是何秋萍致电,这通电话相当于周家的宣战书! 不待佟永进为自己辩驳,她接着道:“首长原话如下,‘既然做不好工作,那先下去学好规矩’。” 听出话里的潜台词,还是那位亲口下令,佟永进牙齿不受控地打颤。 他猛地扯开领口,像是喘不过气来,“我被停职审查了,这下你满意了?” “…怎、怎么会,以前不是都没事吗?” 蒋素梅脸色煞白,扶着桌子勉强站稳。 想到什么,蒋素梅扑上前揪住丈夫的衣袖,急切地问,“老佟,那学军的奖是不是没了啊?” “……” 见妻子不仅净给他坏事,火烧眉毛了还找不到重点,佟永进更是怒火上涌。 佟永进深吸了几口气,大力甩开她的手,讥讽道:“别说他的奖了,老子这位置说不定都得没!” 蒋素梅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恶劣态度挑起了火气,精心描绘的眉毛扭曲起来。 “佟永进!你还有脸怪我?要不是你没用,连个文化部部长都混不上,我用得着为学军那点小事操心?” 她抓起梳子砸向丈夫,“现在出事了就全赖我?” 佟永进侧身躲过,梳子砸在墙上断成两截。 再转过头时,他眼神变得陌生而冰冷:“小事?蒋素梅,你们蒋家这些年干的‘小事’还少吗?!” “你爸为了钱财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折腾得多少家庭家破人亡?你弟弟在厂里又祸害了多少姑娘?现在全被翻出来了!” 蒋素梅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撞在衣柜上。 她突然尖叫一声,抓起手提包就往外冲:“我找我爸去!看谁敢动我们蒋家!” “去啊!”佟永进在她身后怒吼,“看看你那个‘有本事’的爹还保不保得住你!” 他猛地把梳妆台的东西全扫到地上,面部扭曲,没想到于光这个臭虫小人居然敢背叛他! 现在事情被捅到首长那,佟永进有预感,以周家一贯的作风,停职只是个开始。 他不怕周家报复的前提是成功让周家人丢脸。 现在事情提前败露了,连蒋家都保不住了,那几人根本不可能为了自己一个小喽喽和周家对上。 佟永进越想越害怕。 要不是先前被蒋素梅这个败家婆娘怂恿,他也不至于去得罪周家这尊大佛! 佟永进在文化部副部长位置待了多年,最近部长要往上升,好几个人都盯着这位置。 佟家老爷子的人脉都在军队帮不上忙,他本人能力有限又资历尚浅,是竞争者中最没希望的。 而蒋父是京市割尾会主任,和掌控文化宣传领域的那几人交情很深。 蒋家保证,只要他帮小舅子一把,蒋父就帮他搞定部长的位置。 听起来这笔买卖非常划算,双方都能得到想要的。 所以妻子一怂恿,他就心动了。 佟永进想过会被报复,但他万万没想到周家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把整条线上的人都拉下来。 连于光这个被威胁的,都被调去南方城市了,过几天就出发。 这护短霸道的做派,谁不说一句蛮不讲理不可理喻! 一等奖也不算埋没林纫芝吧,何至于如此大动干戈、斤斤计较? 佟永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蒋家废了,他得赶紧明哲保身,先和蒋素梅离婚。 自个动手脚的事说大也不大,只能让他妈去吹吹枕边风,看老爷子能不能周旋一二。 怕周家下一把火就烧到自己,佟永进催着司机去开车,他得赶紧去军区大院找老爷子。 —— 蒋素梅踩着高跟鞋一路小跑,十二月的冷风刮在脸上生疼。 她心里盘算着蒋父是京市割尾会主任,喘口气京市都要抖三抖,他肯定有办法。 上次学军把厂里女工玩得一尸两命,上上次把一对新婚夫妻虐杀了,不都是老爷子一个电话摆平的? 这次不过是借用了下名头,都是一个厂里的,冠谁的名字不都一样,更别提他们还给了补偿! 至于调换奖项,蒋家周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至于这么不给面子吧? 等她赶到蒋家独栋小楼前时,就看到原本应该空空如也的门口,停着两辆父亲弟弟上班使用的吉普车。 蒋素梅心直往下沉。 第107章 连吃带拿的奖励 蒋素梅推开门,迎面撞上弟弟蒋学军那张惨白的脸。 “姐!”蒋学军一把抓住她手腕,力道极大,“出大事了!我被厂里开除了,爸也停职了!” 蒋学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大早上换好行头,正准备出发去颁奖礼呢,厂里电话就来了。 客厅里,蒋父瘫坐在藤椅上,往日梳得一丝不苟的背头乱得像鸡窝,中山装领口歪斜着。 见到女儿进来,他浑浊的眼睛里突然迸出怒火。 “都是你这个丧门星!”蒋父猛地站起来,扬手就要扇过来,“非要给你弟弟搞什么特等奖,现在全完了!” 蒋素梅躲开父亲的手,尖声叫道:“怪我?抢别人作品、调换奖项,哪一件不是全家都同意的?!” “还有爸,您自己贪得无厌踩着无数尸骨往上爬,现在倒赖我头上?” “放屁!”蒋学军跳起来,那张平日里装模作样的小白脸扭曲着。 “要不是你非要和林昭华较劲,让我去参赛把她儿媳踩下去,能有今天?我本来在厂里待得好好的!” 蒋母随手拿过茶杯大力扔到地上,“现在吵有用吗!还不快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蒋父突然泄了气似的跌回椅子上。 “账本都被抄走了,藏在西城地窖的东西全被翻出来了,还有学军那些破事……” 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蒋素梅腿一软,扶住茶几才没跪下。 “不可能……爸你不是背靠那几位的吗?他们怎么敢?” “那几位?那几位都自身难保了!”蒋父发出一声古怪的嗤笑,“周家握着军权,你说他们敢不敢!” 门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蒋学军最先反应过来,转身就要往后门跑,却被两个穿制服的警察堵个正着。 为首的警察亮出证件,对着蒋父和蒋学军面无表情道:“关于国有资产流失和谋害猥亵妇女案,需要你们配合调查。” 蒋母失声尖叫,慌张地扑上去拦截警察:“同志!一定是搞错了!我家老头子是劳模啊!学军他还是个孩子,他只是不懂事一时走错了路……” 警察推开她:“这位女同志,请不要妨碍公务。如果没问题,调查清楚就会回来。” 蒋父被强制带上手铐时,突然扭头死死盯着蒋素梅,眼神阴毒:“早知道生你这么个祸害,当初就该把你扔尿桶里淹死!” 蒋学军更是歇斯底里,被警察架着还在踢腿:“姐!你快找姐夫啊!佟老爷子不是认识周老总吗?快啊!” 警笛声渐渐远去,蒋母瘫在地上嚎啕大哭,蒋素梅呆立在原地,珍珠耳环不知何时掉了一只。 冷风如刀刃刮过脸颊,她从未如此清醒地意识到:蒋家,完了。 —— 颁奖礼结束,林纫芝马不停蹄地开始应付一波又一波的各路人马,笑得脸都僵了。 她想起一个明星采访时所说的,“唯一的烦恼就是太红了”。 嗯,她现在深有体会! 最后还是周湛一己之力拉着媳妇从众人包围圈里突击出来,否则以这群人的热情崇拜,天黑了他们都回不了家。 林纫芝边走边捋平皱起的裙子,“于部等久了吧?” 周湛帮着整理头发,动作温柔,“没事,媳妇你别急。” 办公室内,于光忙起身迎接,亲自为他们斟茶。 他已经收到调令了,比他想得要好得多。这一两年那群人越来越猖狂,躲到南方更安全。 而且周家人看在于光最后关头还是告知了,没让事情向不可挽回地步发展的份上,帮忙把他的“罪证”销毁了。 当然,自己手头肯定留了一份。 所以,尽管林纫芝夫妻俩年龄和他孩子差不多大,于光依然不敢有半分怠慢。 知道林纫芝应酬半天累了,于光直入主题,语气恭敬。 “林同志,评委会今早收到华国革命博物馆公函,《雄关漫道》将会用于‘建军节特展’,并且永久存放在博物馆内。作为补偿,国家赠予您个人一套二进四合院。” 听到这个奖励,林纫芝挑眉。 往年的获奖作品都是上交的,一般都是对外出口赚外汇,只有极其优秀的精品才会进入博物馆。 无论是帮国家赚外汇还是博物馆展出,对作品原单位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上面也不是白拿,会给予一定的物质补偿,最高规格就是三转一响。 没想到这次居然如此大方,出手就是一套二进四合院。 于光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林纫芝十分意外。 “除此之外,上面还特批您明年春季广交会个人展台,所得收益三七分。” 这下连周湛都讶异地抬头。 “我七?”林纫芝屏住呼吸,小声确认。 于光笑着点头,抿了口茶水。 别说他们不敢置信,他自己接到指示时也以为听错了,和联络人反复确认了好几次。 林纫芝拿起茶杯,平复激动的心情。 实在是上面对她的重视超出她预期。 先说广交会名额。 广交会的参展规定长期以来都以国营企业和各地外贸公司为主体。一直到21世纪,个人都无法独立申请展台。 然后便是分成收益。 据林纫芝了解,历史上是等到1979年才开始实行外汇留成制度,此前广交会创汇实行“统收统支”,需要全额上缴,由国家计划分配,不存在按比例分成的说法。 其实即使只给一个个人展台,林纫芝也愿意去的。对她来说,广交会汇聚了世界各国的商人,是打开个人知名度的极好机会。 后世品牌营销都要真金白银的砸,请个代言人更是几千万起步。 她只需要亏本一些钱财,就能换来一个展示平台,为她后面事业提前打广告,简直是物超所值。 更别提现在还能拿到其中的七成了! 这都不是物超所值了,而是连吃带拿了! 林纫芝琢磨着,除了对于这次无妄之灾的补偿,更多的应该是看在林、周两家的面子上。 当然,林纫芝自信放光芒。 其中肯定少不了对自己创汇能力的看重啦,上面给她机会,想看看她能走多远。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不公平的,出身是注定的,林纫芝才不会大公无私地推拒。 无论是林家孙女还是周家孙媳,都是她实打实的身份,沾了祖上荣光一点都不可耻,这都是对她在羊水时努力的回报啊! 第108章 重新拥有劳力士 回到家,林昭华稀罕地对着证书摸了又摸,兴奋得狂吹林纫芝彩虹屁,几乎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偶尔顺带夸几句周湛“是个好儿子,很会娶媳妇。” 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当天下午林昭华就带着夫妻俩出门了。 车缓缓驶入一个普通大门,门口的守卫看到车牌号止住了脚步,直接放行。 刚停稳,立马有工作人员上前开门。 林纫芝习惯性扫视周围环境。 这是一栋四层建筑,它不挂店牌、也没有门牌号,普通人即使路过也认不出来。 走进去才会发现内部商品之丰富远超友谊商店,是真正的“购物天堂”。 内部人员立即认出了林昭华和周湛,记住并快速辨别上头几个家族的成员长相是他们上岗前的第一课。 三人中的年轻女士,是唯一一个陌生面孔,也是最光彩夺目的。 毫不夸张地说,她一进来整个大厅都亮堂了不少,那仪态一看就是同个圈的。 一楼没什么特别的,都是些友谊商店常见商品。 林昭华带着两人直往楼上去,这层是外面买不到的国外进口货,数量稀少,一到货就被少数几人预订了。 “芝芝你瞧瞧,你们年轻人应该喜欢这些。” 林纫芝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外国知名品牌的美妆用品,看来这个时代也不是完全封闭的。 但她手头的美容方子效果比这些好多了,最后只拿了两瓶香奶奶香水。 倒是在下个柜台前走不动了,望着里面那些闪闪发光还镶钻的手表,林纫芝只觉得她的收藏癖又蠢蠢欲动。 “把这款、这款还有那款,都拿出来看下。” 见媳妇眼睛布灵布灵的,周湛果断让工作人员取货。 柜台后的工作人员特意戴上白手套,语气奉承道:“您眼光真好,这几块昨天刚送到,整个京市的都在这了。” 周湛更满意了,他媳妇就得用独一无二的。 他先拿起圆盘的劳力士戴在林纫芝手上。 林纫芝纤细的手腕轻轻抬起,钢带顺着腕骨滑落。她微微转动手腕,表盘上的钻石时标折射出几缕光芒。 之后周湛又殷勤地给她试戴其他几只,她的肤色如上好白瓷,无论戴什么款式的表都很好看。 林纫芝看着腕间的欧米茄,嘴角的笑容愈发柔和。 工作人员忍不住夸赞:“这位同志戴表的样子,比画报上的模特还好看,这气质可不是随便能学来的。” “那都要了。” 周湛一锤定音,直接让人都包起来。 林纫芝递给儿子一个肯定的眼神,摸着儿媳光滑的手停不下来,“难得遇上喜欢的,芝芝你一天换一块,看着心情也好。” 这么漂亮的手就得珠宝点缀,可惜这会不方便,戴几个手表勉强凑合吧,林昭华内心遗憾。 最后试的是浪琴,表盘为香槟色,搭配黑色皮革表带。 林纫芝看上面没有数字时标,设计简约大方,整体低调不出格,便也没再脱下。 她抬手拢了拢耳后碎发,心情格外满足,她终于重新拥有了欧米茄、劳力士和浪琴。 离开了钟表柜台,往后的都是进口巧克力、特供茅台等等,这些家里都不缺,几人意兴阑珊地快速略过。 在工作人员陪同下,一家三口乘坐电梯直达四层。 林纫芝正疑惑怎么跳过了3楼,林昭华就给她解释。 “三四楼都是古董文物,四楼是内柜。” 林纫芝很快理解她的言外之意,虽然都是古董,但内柜的更有价值,并且只对特定人群开放。 明白后,林纫芝越来越期待了。 等站在博古架前,看着望不到头的古董文物时,她仿佛跳进蜜罐里的老鼠,简直到了天堂。 从小到大见多了好东西,又有两辈子家人的熏陶教养,她自然而然培养出一双厉眼。 离她最近的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图罐里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画卷。 林纫芝随手抽出几幅,不是齐白石、徐悲鸿等近现代画家的作品,就是明清文人画。 她心脏怦怦直跳。 这里随便哪幅放到后世都得上千万,其中齐白石和徐悲鸿的几幅更是高达几个亿。 结果这些价值千金的画卷,此刻被人随意堆在一起。 见林纫芝神情恍惚,工作人员以为她是嫌弃,很有眼色的解释。 “这些是一个老先生今早刚送来的,经理是不想收的,最终看老人可怜的份上才买下。” 听着对方毫不在意的口吻,林纫芝看了她一眼,“花了多少钱?” “花了500呢!这可是我一年多的工资!” 漂亮得不像话的女同志和她搭话了,工作人员开心又肉疼地回复。 “……那些呢?” 林纫芝指着不远处堆积如山、层层叠叠的名贵木头家具,问道。 “那都是从下面收上来的废木料,按重量计价。” “……” 林纫芝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她很清楚这段历史,这时期的文物不被重视,甚至被视为“四旧”负担。 说到文物,自然逃不开紫禁城这个古代文物集大成者,上面为了保护故宫不被打砸抢,直接整个封锁了。 另一方面,国家缺乏文物鉴别体系,又急需创汇,结果就是导致大量文物低价倾销,流失海外。 除此之外,还有些蛀虫利欲熏心,与外国侵略者互相勾结,为了点蝇头小利走私倒卖华夏珍宝。 可真实面对这个现实时,看着五千年历史流传下来的瑰宝被如此弃之敝屣,它们承载的厚重底蕴被轻飘飘的几十元、几元甚至论斤卖。 林纫芝突然明白了:文物的价值不仅在于金钱,更在于文化传承的觉醒。 “媳妇,国家不是奖励了你一套四合院吗,我们可以买些家具画作瓷器啥的去装饰装饰。” 周湛读懂林纫芝眼里的复杂,也理解她未说出口的心疼与可惜。 可看待事情得从多维度去看,如果能有的选,谁愿意变卖老祖宗留下的家产呢? 上面未必不懂这些文物价值,可是国防安全都没法保证的情况下,谈何历史底蕴和文化自信? 国家想要发展,就得引进先进技术和设备,怎么引进?自然是外汇支付。 那外汇从哪来? 除了一年两次的广交会和农副产品出口,便是靠各市友谊商店、文物商店出售的各种古董文物了。 眼光长远的领导们已经尽力保存一部分了,比如这里的这些就是绝不会流到友谊商店去的。 当然,受限于眼界和品鉴能力,能进来这里的家族也不是都识货的。 第109章 古董文物?统统拿下! 据周湛所知,有一两家人就完全对这些破旧玩意嗤之以鼻,觉得还不如一个进口收音机有价值。 周家则不同,不仅老太太晏如出身官宦之家,老爷子和几个儿子也都是喜欢文物的。 上面优待开国功勋,特批他们这个名额。对周家来说,简直和白捡便宜没什么区别。 在这里购买的一切东西都不走现金支付,而是直接从特供账户扣除。级别不够的没资格进来,能进来的也不是什么都能买。 正是因为清楚媳妇喜欢这些,自家又有条件,周湛才磨得周承钧的名额来这。 听完周湛的解释,林纫芝终于明白这个地方存在的意义,这是周家的幸运,也是她的幸运。 她放下内心纷乱情绪,个人的力量过于渺小,每个历史时期都有不同的使命,林纫芝无力也无心去反抗什么。 既然她拥有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当然要在能享受时尽情享受,又不是偷来抢来的,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想通后,林纫芝直接化身饕餮,所到之处风卷残云。 元青花图罐内的所有画,连同罐都要了。 这些名贵木头基本都是明清家具。作为华国传统家具的巅峰,明清家具受到无数国人的追捧。比如林纫芝现代的爷爷,就格外偏爱简约实用的明式家具。 明清家具主要分为五大类,涵盖生活、休息、文房等全部场景,林纫芝也按照这种划分给四合院挑选。 首先是坐具类,黄花梨寿字纹圈椅、小叶紫檀交椅、金丝楠木官帽椅、紫檀无束腰裹腿直枨方凳……到时前院厢房各放一套。 然后是卧具类,清代金丝楠木六柱架子床、明代大红酸枝拔步床、紫檀曲尺式围子罗汉床…… 因为床过于大件,为了好搬运大部分被人暴力拆卸了,保存完整的只有两三个,林纫芝全要了。 接着是承具类,也就是摆放物品的家具。紫檀画案、黄花梨独板水波纹画案、大红酸枝八仙桌、紫檀束腰三弯腿香几……拿下拿下通通拿下。 再后是储物类,主要是存放衣物、首饰的。紫檀木嵌珐琅顶箱柜、黄花梨官皮箱、大红酸枝衣柜……每一样都木纹细腻,工艺精美。 林纫芝对手里的紫檀木官皮箱爱不释手,它分上下两层,上层为开盖箱,内侧嵌镜子,可以放首饰、印章,下层为抽屉。 箱盖下是黄铜海棠锁,箱面有精致纹路,是古代贵族女性常用的梳妆储物箱。 最后是杂项类,涵盖了屏风、博古架、衣架等等不同家具,兼具观赏性和实用性。 比如眼前这个金丝楠木博古架,格子呈海棠形、圆形交错,架顶雕透雕花卉,无论是放瓷器还是玉器都很雅致。 旁边的乌木屏风,呈纯黑色泽,屏面嵌象牙、玉石作为装饰,黑白对比强烈,格外庄重。 林纫芝在前面不停“加购”,几个工作人员跟在身侧笔写得飞快。 这些大件物品肯定无法一次性带走,都是先登记下来,后面再送货上门。 周湛和林昭华呢? 他们两个比林纫芝还夸张,一个劲地给她搂好东西。 一个说“媳妇这个好看给你挂衣服”,一个说“芝芝这个架子可以放你那些绣品”。 林纫芝汗颜,她好说歹说母子俩才意犹未尽地收手。 林纫芝发现这里最多的还要数明清瓷器,难怪要打电话提醒林昭华快来挑。 但她不喜欢珐琅彩,太富丽繁缛了。她对青花瓷也感观平平,只略微挑了几件升值空间大的。 林纫芝最喜欢的是玉石和宋瓷。 来到玉石的柜台,她才知道原来不克制的是她啊! 田黄石、芙蓉石、灯光冻、鸡血石、巴林福黄石等石头和印章都是成堆售卖。 林纫芝第一次体会到买顶级印章一抓一大把的感觉,简直太爽了! 再往后是玉石工艺品。 温润的白玉雕如意、双面雕白玉佩,让人心神荡漾的芙蓉石蟠螭耳盖炉、玉石葡萄,惊艳的痕玉瓜瓣杯、玻璃鼻烟壶、玛瑙砚台等等,每一件都美得窒息。 走到宋瓷区域,林纫芝更是觉得肾上腺激素飙升,淡雅莹润的釉色都无法平复她疯狂跳动的心。 汝窑天青釉洗、天青釉茶盏、开片葵口式笔洗、定窑划花八棱大碗、官窑青釉八方盘口瓶、东青釉荷叶纹杯、钧窑玫瑰紫海棠杯、定窑白瓷碗、哥窑灰青釉三足炉…… 无论是造型还是釉色,都体现了顶级的宋代平淡美学。 林纫芝只觉得每一件都在呼喊着“妈妈带我回家”,她哪一件都想要,哪一件都舍不下。 前面玉石挑了太多了,她又舍不得放弃,想着要不几件珐琅彩不要了。 难得看到儿媳矛盾纠结的一面,林昭华觉得好笑,“芝芝你喜欢的只管拿,咱周家所有人份额都给你用。” 因为盯着他们家的人太多,周家长辈都为没参加夫妻俩婚礼过意不去。 之前想着两人过年会回来,所以无论是两个老人,还是二房三房的叔叔婶婶,都默契地把几个月的份额都留着,就是为了等林纫芝来了后,能没有负担地买得爽快。 林纫芝双眼放光,但很快冷静下来,爷爷奶奶公公婆婆的她拿着毫无负担,其他长辈…… “妈妈,叔叔婶婶的那份就不用了。” “害芝芝你别想太多。大家对你送的见面礼喜欢得不得了,这是他们特意叮嘱我的。” 给媳妇扒拉好东西时周湛最积极,他在旁边拼命撺掇。 “是啊媳妇。份额是每个月都有的,以后他们两家需要时我爸妈也会给的。你尽管放心大胆地用。” 听着不孝子的逆天言论,林昭华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好家伙真孝啊! 做脸面讨好媳妇的是他,人情是冤种爸妈去还,谁能有他周湛精啊?! 林昭华不停安慰自己“他很会娶媳妇”“他很会娶媳妇”,光是看在芝芝份上就得忍忍。 嚯!林纫芝可算明白了。 难怪说要带她来“拉货”呢,果然是货真价实的拉货! 说真的,要不是自己是受益者,林纫芝都要嫉妒周湛了。 这投胎技术绝了。 最后当然是她看中的都通通拿下! 工作人员全部登记好后他们就坐车离开了,东西自会有人打包送上门。 第110章 看内部演出 第二天是周日,却是周湛最忙的时候。一大早就和老爷子出门,和各大家族的掌权者、接班人见面、联络感情。 林昭华不用上班,便想着带儿媳出去放放风,更主要的是去炫耀自家好儿媳。 老太太在旁听到两人谈话,接过话头,“今天清晏堂有样板戏,你们要看直接去就成,老爷子都安排好了。” 林昭华询问儿媳的意思。 清晏堂在西苑内部,后世不对外开放,林纫芝还没进过呢。听说那几人下台的会议就是在这召开的,她自然想去现场看看。 在车子还是稀罕物的70年代,此时的清晏堂大门前停满了红旗车,进进出出的人皆穿着体面。 就在这时又驶来两辆车,周围的车辆接二连三给其让道。 一些人不明所以,正想发泄不满,却在瞥见前头开道的车牌时,纷纷闭紧嘴巴,快步避到旁边等待。 很快车子停稳,前排的警卫员快速绕到后排开门,站岗的工作人员也上前迎接。 林纫芝和林昭华分别从两侧下来。 林纫芝环顾四周,见很多人盯着她们这边,在她看过去时还下意识扬起笑脸。 她见婆婆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只点点头就收回视线,挽着林昭华的手往里走。 一路上不说多喧哗,却也谈不上安静。 可她们所到之处,触及林纫芝正脸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话茬,惊艳的目光紧紧黏着她。 几个妇人聚一起,正讨论佟家的事。 “诶你们听说没,蒋素梅被佟老二送进去啦。”一个高挑的女人故意拔高音调,对着众人挤眉弄眼道。 杜蓉撇嘴,“你消息还是不灵通啊,蒋素梅才叫狠呢,她……” 丁美华正等着后续呢,结果杜蓉半天不说话,“嘿蒋素梅干嘛了呀,你快说!” 她推了推对方的手,催促道。 然后就发现只有她一个人在着急,其他人一个两个三个,只见整个礼堂的人都朝入口处望去。 “怎么都傻了,那边有…!” 声音戛然而止。 丁美华完全忽视了更熟悉的林昭华,全部心神都被她身旁的美貌女人摄去。 来人长着张夺人心魄的脸庞,桃花般的容颜也掩盖不住浑身清冷高雅的气质。 她身着一袭浅蓝灰色的双排扣毛呢大衣,版型挺括。内搭领口处精致的盘扣若隐若现,尽显温婉典雅的东方韵味。 头上的米白色帽檐微微卷起,一侧还点缀着小巧的花朵装饰,与整体造型相得益彰。 耳畔的珍珠耳坠不仔细看几乎被忽略,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曳,在冬日的光影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有反应快的,想趁着其他人还恍惚时抢先露个脸,没想到有人比她更快。 “哎哟这就是芝芝吧!比报纸上还俊俏呢,手上功夫也不得了。昭华姐,还得是您家有福气,能娶到如此出色的儿媳。” 高挑女人凑到最前,眼角的细纹堆成笑褶,轻声细语的,软得像浸了蜜。 看着女人谄媚的嘴脸和陡然降调的嗓音,杜蓉直接翻了个大白眼。 丁美华嘴巴张了张,总算找回了神。 这就是近来备受瞩目的林纫芝?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文工团的台柱子也比不上她一根头发丝。 又输给林昭华了,真烦! 儿媳拼不过,丁美华正咬牙切齿,就看到林昭华红润光滑的肤色,更是酸气冲天。 这林昭华也不知吃了什么大补丸,气色一天比一天好,皱纹也没了,怎么感觉比上次见时更美了? 啧,更烦了! 下一秒,林昭华嘴角弧度压都压不住,对着高挑女人道:“我家老爷子老太太也是这么说的,阿湛能娶到芝芝是他最大的孝心了。” 啊啊啊啊啊你还炫耀,烦死了! 无人在意丁美华的跳脚。 有人带头后,其他人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一个个排队自我介绍,热情邀请林纫芝去家里玩。 即使高傲如杜蓉,面上也是笑得得体,跟着夸赞。 见这停不下来的架势,丁美华着急了。 她前几天忙着和儿媳斗智斗勇,错过了佟家这一出大戏,她要听蒋素梅做了什么啊! 抓住安静的瞬间,她急切出声:“阿蓉,你刚刚说蒋素梅干嘛了?” 杜蓉顿了会才接上原先话题。 “哦一开始是佟永进为了撇清关系,实名举报蒋老太太和蒋素梅两人窝藏赃物、包庇家人杀人啥的,总之一大堆罪名,还要求和蒋素梅离婚。” 高挑女人见林昭华婆媳都对这话题感兴趣,也加入话题:“是啊我亲眼看到的,蒋素梅母女当天就被抓走了。” “这佟家老二可真狠啊,怎么说那也是他相伴多年的妻子啊!”丁美华啧啧称奇。 杜蓉轻哼了声,“蒋素梅可不是好性子的。佟永进恨不得把她们蒋家踩到泥里,她转头就供出了一大堆佟永进贪赃枉法的事,还都有证据!” 丁美华目瞪口呆,“她哪来的证据?” 高挑女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哪来的?当然是长年累月、日积月累保存下来的呀!” 杜蓉没说话,却是默认了。 林纫芝这下都要佩服蒋素梅了,早早就提防着枕边人,给自己留一手。别的不说,这点确实做得不错。 恐怕佟永进本人也想不到吧,不然不敢这么肆意妄为地疯狂打击蒋家。 “听说…佟家老大也往上递了不少证据?” 一直话不多的沉稳妇人闻声抬头,镇定自如道:“我外甥可和佟家没什么关系,帮助国家抓捕社会主义蛀虫,有什么不对吗?” 问话的女人讪笑了两声,不敢再挑事。 佟家老大的母亲出身政界数一数二的家族,沉稳女人算起来是佟老大的舅妈。 在佟老大六岁那年,亲生母亲意外去世,不到三个月,继母就进门了。 对方很快生下两个男孩,大的那个就是佟家老二佟永进,小的是佟老三,现在在五机部工作。 后来又出了一些事,佟老大被母家带走养育,两家从此断绝往来。 其他人互相使眼色,默契地跳过这个话题。 转而说起佟家其他人的下场。 第111章 墙倒众人推 “我来的时候看报纸,佟老三和他哥断绝关系了。” 有人觉得心寒,“蒋素梅夫妻俩别的不说,对这个弟弟是真掏心掏肺的好,结果佟老三真够绝情的,遇到事了跑得比谁都快。” 杜蓉嗤笑,“要不然佟老爷子也不至于被气得中风。” 人到老年该享福的年龄,结果先是出了个违法乱纪的二儿子,再来个大义灭亲的大儿子,最后小儿子还觉得不够,一封断亲信把火烧得更旺。 一大家子骨肉相残,直接沦为高门大户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让最看重颜面的佟老爷子怎么受得了? 丁美华讶异,“真中风了?老爷子不是挺生龙活虎的吗?” “真的,昨晚我外甥连夜赶去301探望了。” 沉稳女人一开口,众人又沉默了。 以你外甥对他爹的恨意,他真的不是赶着去送走他爹吗? 沉稳女人毫不在意大家的复杂表情。 她外甥虽说断绝关系了,可华国讲究孝道,又是从政的,不能留下把柄。 她只要在公开场合宣扬一下外甥的孝顺名声就够了,别人怎么想的不重要。 林昭华打破这尴尬氛围,问出她最好奇的,“蒋家和佟永进处罚下来没?” 一个白皙妇人总算找到搭话机会,忙不迭应道:“昭华姐还没公布呢。但我家老爷子是负责人,知道点内幕。” “蒋家父子俩吃花生米是没跑的,蒋素梅母女肯定是下放农场,最少二十年,被他们家害惨的受害者都来申冤了。” “至于佟永进,恐怕是无期。” 在场人对于这个处罚说意外也不意外。走到上面的家族,谁没几个对家? 趁你病要你命不是说说而已。 更别提蒋家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了,墙倒众人推,人之常情。 而且,虽然众人面上不敢讨论,但心里清楚这背后少不了周家的手笔。 比如那些受害者怎么偏偏就这时跳出来?还能精准找上门,精准见到主要负责人? 普通人别说领导了,恐怕连门卫那关都过不去。 周家的反击一如既往地迅速猛烈,再加上首长的保驾护航,难怪佟老爷子豁出张老脸,也没人敢帮忙。 至于蒋父背后的靠山,一样只能收紧尾巴,生怕火烧到自个。 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时,短短两天时间,曾经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佟、蒋两家就倒台了。 众人脊背发凉的同时,心里都敲响了警钟。 一边是再次提高对林纫芝的重视程度,一边是对周家雷霆手段的畏惧。 消息灵通的家族昨晚就连夜紧急开会了,主题只有一个,就算不能和林纫芝打好关系,至少也别招惹对方。 敲山震虎的目的达到了,林昭华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带到家长里短,众人自是心领神会,配合说起自家孩子不争气啊之类的话。 然后兜兜转转,最后又回归到夸赞林纫芝这条主线上。 外貌绣技说腻了,便拣着别的细节来夸。从大衣版型到帽子款式,从气质到谈吐,没有她们不能夸的。 林纫芝身为众人吹捧的焦点,看着这架势啧啧称奇。 这大家族的主母不是一般人能当的啊,只这交际能力就够普通人学一辈子了。 她们想讨好一个人,每句话都能说到你心里去,听起来舒心极了,且完全不会让人觉得阿谀谄媚。 但是当你失势时,她们37度的嘴无缝对接,直接幻化成冰冷彻骨的刀刃,语言刺耳锋利得直往人心口捅。 杜蓉一直静静地打量林纫芝,看着她被众人团团包围,犹如众星拱月,始终不卑不亢、游刃有余。 她心下叹息,所有的不甘就此消散。 毋庸置疑,她女儿十分优秀。 可皓月当空,光芒所及之处,璀璨的星辰也只能被衬得黯然失色。 过了会儿,工作人员上前提醒剧目即将开场。即使高挑妇人等人再意犹未尽,也只能目送着林纫芝两人离去。 其余在旁等待的人傻眼了,气愤地对着丁美华几人暗自跺了跺脚。 在场的无不是在京市有头有脸的人家,否则也进不来清晏堂看内部演出。 可上层社会也是分阶层的,周家毫无疑问是站在金字塔顶尖的那拨。 周老太太深居简出,很多场合都是林昭华代表周家出席。 而今天那位传闻中的林纫芝也来了。 是的,虽然对方不认识他们,但他们对林纫芝可不陌生,对方单单官方报纸就上了两回了! 机会难得,没有人不想着在周家两代主母面前露露脸,攀攀交情,谁曾想时间全被别人抢占了! 戏剧快开场了,众人再不甘也只能回到自己位置。 在第一排正中间入座后,林纫芝想起刚刚丁美华聊起家事时,无意间流露出的不满。 心下疑惑,对方不是很满意她这个文工团的儿媳吗? 当初还在自家婆婆面前炫耀,气得婆婆差点要和周湛断绝关系。 林昭华凑到她耳边,轻声解释,“她儿媳可是个能耐人,把男人的心抓得牢牢的。” 婆婆眨眨眼,笑容带着狡黠,林纫芝顿时明白了。 自古婆媳相处就是个难题,丁美华只有顾明辉一个儿子,把他看得比命还重要。 宝贝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她怎么可能看得惯儿媳妇。 林纫芝再次感叹自己的好命。 饶是她滤镜再厚,都掩饰不了周湛作为儿子是块叉烧的事实,一天天净想着从父母那薅羊毛补贴亲亲媳妇。 作为被补贴的媳妇她很爽,可换位思考站在婆婆角度,她真的恨不得把这种不孝子塞回去。 幸好公公婆婆不在意,对她比对亲儿子还好。林纫芝也投桃报李,把她们当亲生父母一样孝顺。 在她感慨时,厚重的幕布缓缓拉开,音乐声响起。 双手被铁链紧紧捆绑的女演员眼神仇恨,表情坚毅,直接就把林纫芝带入故事氛围中。 接下来女主演被鞭打反抗的“倒踢紫金冠”、娘子军持枪列队的射击舞姿和劈叉跳、“万泉河水”的群舞、男主演在烈火中英雄就义的大跳…… 随着剧情深入,林纫芝看得拍手叫绝。 难怪70年代的这版《红色娘子军》被誉为最经典、难以超越的版本。 演员们确实比后世多了一份昂扬的精气神,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格外有劲,充满力量感。 第112章 密密麻麻全是挽尊 此时的清晏堂外。 车还没停稳,顾明辉就看到了周湛。 男人高大挺拔,如松般的身影笔挺挺地立在吉普车前。 顾明辉率先打招呼,拍了拍周湛的肩膀,未语先笑,“总算见到你人了!是陪林姨来的吗,怎么不一起进去看戏?” 周湛收回视线,见是发小,难得给个笑脸,“我是来接我媳妇的,我妈有警卫员接。” 提到心爱的妻子,男人的眉眼漾开几抹温柔。 顾明辉眨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不在意地提起别的话题,“东西拿到了吧?” 前段时间周湛突然寄信给他,让他帮忙买几块高档真丝和各色羊毛线。 真丝面料好找,基础色系的羊毛也不难找,但难得是周湛点明要亮色系的。 百货商店里的毛线大多是深灰色、藏蓝色和黑色的,连大红、军绿色都难找,更别提他还要什么浅棕、米白了。 顾明辉在外贸部工作,门路多,费了一番功夫才搞定。 “我妈拿给我了,谢啦!钱票怎么也退回来了?” 周湛拳头砸了砸顾明辉肩膀。 说到这个,顾明辉就有话说了,“嗨,咱自个儿家兄弟,你一句话,我指定给你把事儿料理得顺顺当当的。” 顾明辉不得不承认,周湛朋友多是有道理的,为人处世没得说。 就说这回让他帮忙,不仅随信附带了远超物品价值的钱票,还给他牵线了一个大人物,凭顾明辉自己是绝对够不上的。 对方如此义气,他再收钱票就说不过去了。 “不过你要这些做什么?”看那颜色也不像是给周老太太和林姨的。 周湛咧开嘴角,语气爽朗,“给我媳妇准备的,她喜欢这些。” 顾明辉被他的反应整得一愣一愣的。 他和周湛的兄弟感情是实打实的,但他对对方偶尔也会有别扭情绪。 从小到大,甭管周湛性格多霸道强势,说话多毒,他都是大人嘴里“别人家的孩子”,同龄人中最受欢迎的存在。 他妈妈丁美华和林昭华两人自小认识,互相不服输。 小时候比新衣服和玩偶,长大了比成绩、比工作,后来比丈夫、比孩子。 耳濡目染下,顾明辉也有意无意地暗自和周湛比较。 对方长处甩他一条街,他便从短处入手。 周湛是桀骜不驯、一呼百应的京城小霸王,那顾明辉就是谦虚有礼、绅士有风度的温润贵公子。 长年累月下来,他成了圈子里唯一能和周湛相提并论的存在。 为了不当别人故事里的配角,毕业后他特意避开军队,选择和周湛八竿子打不着的外贸部。 后来他认识了妻子范舒,她是文工团台柱子,工作拿得出手。 最重要的是长相漂亮,善解人意,心里眼里满满都是自己。 尽管长辈们都嫌弃她不够敞亮大方,又门不当户不对,可在顾明辉坚持下,他们还是妥协了。 婚后不久顾明辉听说周湛结婚了,对象是林将军的孙女。 他那时还为他遗憾可惜:天之骄子如周湛,挑拣了那么多年,也不过和大院其他人一样,屈服于门第之见。 为了利益走到一起的婚姻,怎么比得上情投意合的美满? 可看着面前男人眼里含笑的模样,顾明辉发觉事情似乎不是他想得那样。 这时周湛余光瞥到什么,眼里的笑意跑到脸上,突然朝着礼堂方向大力挥挥手,脚也下意识向前两步。 顾明辉好奇望去,只见到林姨和一个纤细的蓝色身影。 来人越走越近,顾明辉终于看清了女人的长相,他呼吸猛地一窒。 饶是他见惯了美色,妻子也是少见的漂亮,但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绝色佳人。 顾明辉眼睁睁看着周湛跟风一样,几步就到女人身边,殷勤接过手包,轻声嘘寒问暖。 “你怎么来啦?”女人嗓音娇软,带着明显的亲昵。 “我也在西苑,事情忙完赶着来找你。媳妇等会我们去东来顺吃涮羊肉。” “先问问妈妈吃不吃。” “妈不爱吃羊肉,”声音毫不迟疑,“我们去过二人世界。” 顾明辉眉角上挑,下意识望向林昭华。 身旁的林姨好似习惯了一般,依然笑着和他寒暄。 顾明辉一边和林姨攀谈,一边分心留意那边的动静。 耳边传来女人的轻声教训声,接着便是周湛认错声,一看就是一回生二回熟。 顾明辉内心惊诧,混不吝的周湛,从来只有他教训别人的份儿。 和媳妇聊表思念后,周湛终于想起他的存在。 “媳妇,这是我发、小,顾明辉。” 林纫芝听男人着重强调“发小”两字,一副“我真的有朋友,没骗你吧”的表情,差点没憋住笑。 “明辉,我媳妇不用介绍了吧!不认识回去看今早报纸头版头条!” 周湛下巴微扬,眉梢间都透着股骄傲自豪的劲儿。 顿了会,他不放心地追问,“你家有报纸吧?没有我送你两份。” 一副跃跃欲试,随时去车里取的架势。 顾明辉无语,“……不用,有。” 他正想和林纫芝正式打招呼,周湛又开口了。 “哦有啊…有就算了,行吧其实我也没有很想送。我就开个玩笑,我自己收藏都不够呢,你不会当真吧。” 语句混乱得稀巴碎,密密麻麻全是挽尊。 林纫芝:“……” 顾明辉:“……” 有个人反应更快。 林昭华:“……芝芝、明辉,我先走了哈。” 等不及两人回答,她以手捂脸,头也不回走得飞快,生怕被脏东西沾上的模样。 周湛:“……” 顾明辉看了看笑得尴尬的林同志,又看了看还在期待地等他答复的周湛。 实在没忍住笑意,直到见发小等得快喷火了。 他右手握拳放到嘴边,轻咳了咳,“那个……突然想起来,我家好像没这份……” 话没说完,一眨眼周湛已经闪到车旁,顾明辉无力地伸了伸手。 林纫芝更无力地闭上眼睛,恨不得原地飞升。 第113章 你们周家没一个好东西! 周湛动作很快,郑重地递上报纸,“只能给你一份了,我可不是什么人都送的。” 顾明辉:我也不是什么人的报纸都收的! 他知道周湛就这死性子,不在意地笑笑:“我的荣幸,我会好好保存的。” “…倒也不用好好保存,”周湛递出的手停在半空,抿紧嘴巴。 兄弟妻不可欺,无端端保存他媳妇照片是想干嘛! 他眉头紧锁,纠结道:“你随意就成,”顿了会,“也、也别太随意了。” 比如拿印着他媳妇头像的报纸来擦某些污秽,那是肯定、绝对、万万不行的! 林纫芝实在听不下去了,也顾不上和周湛朋友认识了。 是的她相信顾明辉绝对是周湛朋友,两肋插刀的那种。 不是真朋友都忍不了。 两个都没心情的人,互相同情地看了眼对方,快速结束话题,匆匆道别。 上车后,林纫芝正想好好说说男人,就看到后座上那沓报纸。 一眼看过去,少说也有十几份。 “…你干嘛买这么多份?” 周湛手肘搭在车窗上,瞥了眼后视镜,“多吗?爷奶爸妈,叔婶弟妹至少一人一份吧?家里的杨姨也得来一份吧?我自己也要三份。” 其他的先不说,林纫芝耐心询问:“你为什么需要三份?” 这东西是能升值还是怎的? 周湛振振有词,邀功的口吻,“一份珍藏,一份剪下来张贴,还有一份以后有孩子了,传给宝宝。” 林纫芝直接气笑了,故意逗他,“你怎么确定就一个宝宝?我妈妈和舅舅可是龙凤胎。” 周湛瞬间惊恐看向媳妇。 崴泥! 惯性思维,没考虑到双胞胎的可能性。 见男人不知所措的神情,林纫芝总算解气了,刚刚丢的脸也回来了。 下一秒,周湛兴奋的声音响起,“那这次不给杨姨了,都留给宝宝!” 林纫芝:呵,谁有你天才。 —— 顾明辉望着远去的吉普车,半晌摇头苦笑,该说不愧是周湛吗?连婚姻都美满得让人嫉妒。 接到母亲后,他说起刚刚的事。 丁美华冷哼,“林纫芝隔三差五寄包裹回来,那么贵的云锦手包说送就送。自身能拿奖上报纸,言谈举止也是优雅得体。 我要是林昭华,有这样孝顺长脸的儿媳妇,别说是儿子多疼几分,就算是把她供起来我都没意见!” 听着母亲含枪带棒的话,顾明辉想说,那你为什么就不能向林姨学习,和范舒好好相处呢? 话到嘴边他又吞了回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母亲和妻子的关系愈发恶劣,现在又多了个参照物。 林纫芝越优秀,丁美华就越瞧不上范舒。他说再多也没意义,只是徒增矛盾罢了。 —— 从东来顺出来,夫妻俩又在附近转了转。 回家时路过王府井,闻到股霸道的香味,林纫芝被勾起馋意。 媳妇想吃那必须满足,两人循着味儿就找上门。 “嚯!是馄饨侯啊!太久没回了,居然没想起来。” 知道媳妇不了解京市这些小吃,周湛大概讲了下馄饨侯的历史。 以前京市卖馄饨的多为挑个挑子走街串巷的小贩,三四十年代出现了固定在一个位置的馄饨摊子。直到后来七个摊儿合并为合作组,京市才有了正经的馄饨店铺。 因为合作组组长姓“候”,便起名为“馄饨候”。 馄饨侯的馄饨一直都很有名,首长曾把他家的师傅请去大会堂,专做京市特色的馄饨招待外宾。 林纫芝听到首长的名头,更加想尝尝了。 这里的馄饨现包现煮,师傅动作麻利,据说一分钟能推百来个。 很快一碗鸡汤馄饨和一碗骨汤馄饨上桌了,裹着热气的香味扑鼻而来,林纫芝迫不及待先喝了一口汤,眼睛顿时一亮。 不愧是用大棒骨熬了6个小时的汤,鲜香浓郁、油而不腻。 她注意到佐料除了常见的紫菜、虾皮、香菜外,还放了榨菜和京冬菜。 京冬菜也就是腌制的大白菜,还得是白菜芯那种。 舀起一个馄饨入口,第一感觉是馄饨皮特别薄,跟纸差不多。 馅料比例也恰到好处,瘦肥均匀,醇香鲜美。 “啊——” 一碗馄饨下肚,林纫芝捧着圆滚滚的肚子满足地叹气。 在寒冷冬日,热乎乎的馄饨,热乎乎的汤,让人从身体暖到心里,快乐似神仙啊! —— 西山周家。 花厅里,老太太正在给一盆老桩梅修枝。 闻声放下剪子,笑意漫开来,“回来了?吃得开心不?” 林纫芝坐到她身旁,“奶奶,我们去吃了东来顺和馄饨侯,吃得可好了!” “那真不错,”老太太夸了孙子一句,伸手替孙媳理了理歪了的帽子,继续道:“阿湛从小就满京城跑,哪家老字号好吃他门儿清,让他带你慢慢吃。” 她正想继续说什么,给媳妇挂好大衣的男人也来了。 老太太眼前出现一份报纸,封面特别熟悉。 “奶奶这份是你的,好好珍藏啊!” 看清是什么后,又瞥见孙子手里剩下的那些。 老太太半晌无言,原本要接的手怎么都伸不出去。 周湛急了,“晏如同志,作为咱家的大长辈,自家孙媳拿到全国最高奖,您应该表示鼓励,从收藏这份报纸开始!” 看男人煞有其事的样子,林纫芝自顾自低头喝茶,仿佛事不关己。 天要下雨夫要作妖,随他去吧。 杨姨拿着水果出来,看这一老一少僵持不下的场面,顿时笑了。 “阿湛,你误会老夫人了。今早首长也让人送来了一沓报纸。” 林纫芝顿时不淡定了,惊地抬头望去。 果然,东侧的平头案上,那厚厚的一大摞不是报纸是什么? 周湛直接笑出声,“哈哈哈哈不错不错,周老总不愧是老党员,很会鼓励小同志!” 老太太也忍俊不禁,自家老伴要买报纸是跟她商量过的,他们按照家里人数,还算上了勤务兵警卫员几人,数量数得刚刚好。 没想到大孙子和他们想一块去了。 报纸虽说不贵,但也不好浪费。老太太琢磨了会,想到个好主意。 可以让老战友们帮忙分担啊! 用孙媳的事迹来激励他们家后辈,现成的教育素材。 老太太越想越觉得不错,一举两得,真真是个好主意! 老战友及后辈:你们周家没一个好东西! 第114章 买菜都要挑新鲜的买 周湛双眼放光,还能这样? 难怪说老奸巨猾,啊呸! 是姜还是老的辣,瞧瞧、瞧瞧! 朝顾明辉一人下手有什么意思,老太太一出手就是整个家族从上到下一网打尽。 眼看着一老一少开始兴奋地讨论送报路线,连杨姨也加入队伍。 林纫芝一想到自己的报道送进千家万户,就觉得羞耻。 还是老太太发现了孙媳的不自在,脸上笑容明晃晃的,“芝芝啊,你无聊就去后院看看,你的文物都送到了。” 林纫芝如蒙大赦,起身快步朝后院去。 东西都放在库房里,室内有股樟木香,林纫芝是第一次来。 四面墙立着的都是酸枝木博古架,架格高低错落,她拉来的那些“货”就摆在上面。 林纫芝快速扫过自己的,除了几张床占位置,其余的加起来并不多,只占了房间一小部分。 那不熟悉的大部分,自然都是周家的珍藏。 这一看才发现,周家底蕴比她想得要深厚,她甚至看到下层有个青铜鼎炉。 走马观花一遍后,她走到角落的木桌前,上面的本子仔仔细细登记了入库的每一件文物信息。 林纫芝目光久久停留在字迹上。 老太太不愧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小姐,这一手欧体笔法刚劲,方圆兼备。 她和周湛这一两年肯定是住不进四合院的,东西只能先放在这。 这会确认都登记在册,还有老太太帮忙看着,林纫芝便放心了。 等日后家里放不下了,或许会考虑开家私人博物馆。 —— 等到洗漱完护肤时,周湛哼着歌进来了。 林纫芝从镜子望去,别了他一眼,“周副师,商量完“行军路线”了?” “嘿嘿。”男人挠挠头糊弄两声,赶紧跑去洗澡了。 “哼~” 林纫芝撇撇嘴,走到书桌前翻看周湛那几本集邮册,还是金钱让人心平气和。 翻一页,蓝军邮,她呢喃道:“340万。” 再翻一页,小一片红,“730万。” 再再翻,大龙邮票套装,“5300万。” 手心里薄薄的纸,此刻仿佛重若千钧。 又想到后院整整一库房的古董,饶是林纫芝也得感慨“权势迷人眼啊”。 上辈子林纫芝家里几代人从政,母族又是顶级富豪。 可实事求是地说,确实达不到周家的地位。很多东西不到一定阶层是永远接触不到的,甚至都无法想象。 周湛动作很快,他擦着头发出来,就见媳妇脸色好了不少。 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自己,他心里顿时软得能掐出水。 “怎么啦?” 他胡乱呼噜几下头皮,随手把毛巾扔到椅背上,长臂环着媳妇细长脖颈,语调温柔。 “没什么。只是觉得嫁给你真好~” 林纫芝倚靠在男人怀里,抬头甜甜说道。 周湛望着心爱女子满是依赖孺慕的眼神,心里咕噜咕噜地冒泡泡。 情不自禁低头,重重吮吸着两片唇瓣,房内响起一阵水声。 他的吻和他的行事作风一样,如秋风扫落叶,急促又凶猛。 林纫芝快喘不过气来时,推搡了好几下,男人才恋恋不舍地撤回。 他当然明白林纫芝的意思。 这句话说完整应该是“嫁给周家继承人真好”。 背靠林俞两家,林纫芝完全可以慢慢地精挑细选结婚对象。即使林家被迫低调,可还是有大把人上赶着和他们搭上关系,企图一步登天。 更别提媳妇的品貌能力了,她想找一个对她好的男人并不难。 良禽择木而栖,他之所以能让媳妇本人和她背后所有长辈点头,除了他的真心体贴外,更多的是因为他的身份。 林纫芝嫁的是“周湛”,又不仅仅是“周湛”。 周湛自己就是大院的,很清楚家族联姻的底层逻辑。 周家虽然不搞盲婚嫁娶这一套,允许子女自由恋爱。但这个自由是有限度的,兜兜转转还是得在圈子里找。 就算不是同阶层,至少两家得互补,可以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他爸这辈就全是联姻,只是他们比较幸运,彼此情投意合。 对于这些,周湛和林纫芝彼此心照不宣,这丝毫不影响他们的深厚情谊。 买菜都要挑新鲜的买,更何况是结婚对象。 周湛只感恩能遇见和自己无比契合的媳妇,每一天他都比前一天更加珍视她。 男人心里想着这些,愈发意动。 头埋在媳妇锁骨处流连,手也伸进衣服里。 然后被林纫芝抑制不住的声音刺激得愈发紧绷,他猛地起身,打横抱着媳妇往床边走去。 “诶你手刚好不久!” “没事媳妇,你还没我负重包重。” 周湛挑挑眉毛,继续低头忙活。 到最后一步时,周湛强行让自己停下来,起身去找蓝精灵。 看到空空如也的柜子,他才想起昨晚已经用没了。 他低头看着意气风发的小小周,无奈苦笑,“媳妇,得借下你的手。” 林纫芝扒拉开男人伸过来的手,正想说话就听到对方委屈巴巴的声音。 “媳妇你摸摸,它快不行了,到时吃亏的还是你。” “……” 林纫芝本来不好意思的情绪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雷人言论冲击没了。 她忍了忍,轻声道:“我的意思是,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都不用了。” 事关自己福利,周湛顿时急了,立马出声反驳,“这怎么能不用!媳妇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你说…” 想到什么,他声音逐渐小了,反应过来后心脏剧烈跳动。 “媳妇,你、你是想要宝宝了吗?” 看着男人惊喜又不敢置信的表情,林纫芝嘴角微微上扬,“嗯,我觉得是时候了。” 林纫芝做事喜欢事先计划,怀孕这种大事当然也不例外。 经过半年的相处考察,在相信周湛会是个好父亲后,又确信灵泉能恢复生产的各种伤害,她才下定决心要个孩子。 怀孕时间林纫芝也是仔细思考过的。 她和周湛两人身体都很好,从现在开始备孕,快的话12月月底或者明年1月中旬就能怀上。 这样孩子出生时差不多是金陵秋天,那时天气凉爽,坐月子会舒服许多。 等到高考恢复、允许个体经济时,她的重心肯定会逐渐转向事业,也就这一两年清闲些,能亲力亲为照顾孩子。 等宝宝再大点要上学了,按周家的规划,周湛也差不多会调回京市,到时就能享受更好的教育资源。 综合考虑后,对林纫芝来说,现在是最好的备孕时间。 第115章 钥匙多到用盒装 周湛不知道她这么多考量,听到媳妇的肯定答复,他整个人都乐疯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在媳妇心中的地位更重了!不然媳妇为什么愿意给他生宝宝呢! 他满腔爱意无以言表,只好全部化为动力。 第一次毫无间隔地亲密接触,两人都感受到了明显不同。 兴奋的结果就是,房间的灯等到后半夜才被关掉。 不出意外,第二天林纫芝睡到日上竿头才醒,房间只剩她一人。 她下楼时还觉得不好意思,她脸皮薄,真的怕被长辈们揶揄打趣。 还好楼下只有老太太和杨姨在,见到林纫芝下来只热情地招呼她吃早饭,没多说别的。 老太太坐在她旁边,看着孙媳眉眼间的娇媚,笑容藏也藏不住。 虽说她不会去做催生的恶人,但内心也是想要抱曾孙或者曾孙女的。更别提还是家里最出息、最好看的长孙长孙媳生的宝宝了。 阿湛那大体格壮得像头牛,她乖乖孙媳起这么晚,昨晚肯定辛苦了。 老太太暗暗骂周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越想越心疼自家孙媳。 面上依然嘘寒问暖,往林纫芝碗里夹了个包子,“芝芝啊厨房还有冰糖炖燕窝,这个对咱们女人好,你多喝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时,周湛和老爷子从书房出来。 老爷子只觉得一阵风吹过,身边搀扶他的人就不见了。 “媳妇你醒了啊,身子难受吗?” 林纫芝见他一坐下来就问得这么直白,还是当着长辈的面,耳根子都开始发热。 她掐了掐男人搂着她腰的手臂,强行挤出几个字,“我好得很!” 感受到轻微的疼痛感,周湛对着林纫芝讨好笑笑,收回还未出口的其他关心话,长臂揽过媳妇后背,继续替她揉腰。 老爷子已经习惯自家孙子这副殷勤样了,心里暗暗点头。 不愧是他看中的接班人,就是有眼力见,疼老婆的人才会发达,就像他一样。 “芝芝啊,你腌泡菜做得真好,配着包子和面条,啧啧那滋味绝了!” “爷爷您吃得欢喜就好,走之前我再给您和奶奶腌几缸。” 自己做的食物受欢迎,林纫芝也很开心。 这个年龄的老人,味觉嗅觉逐渐失灵,牙口也慢慢退化。好不容易碰上两位老人喜欢吃的,腌咸菜也简单,林纫芝很愿意为他们做点力所能及的。 听到孙媳这么孝顺,老爷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诶好好好,不费事的话就麻烦芝芝了。阿如这回你得帮我一起藏好,别给老二老三两个讨债的抢走。” 想到送出去的两罐泡菜,老爷子心就一抽一抽的疼。 可怜见的,谁能想到他周峻岳堂堂军区一号人物,在家里却总被几个不孝子抠走好吃的。 这么好吃的东西给两个粗老爷们就是暴殄天物,吃得明白吗他们! 老太太无奈地看过去,就知道这老头子抠门劲又犯了。 老爷子别的都很大方,独独就对这口吃的看得紧,可能是年轻时饿怕了。 家里的孩子也随了他,只要上面分下来新鲜特供,闻着味就来了,气得老爷子放话成家了就得保持距离,别一天天净往他这跑。 可这老头子毛病也多,别看他现在叫嚷着要藏起来,等真的无人知晓时他又不得劲了。 用他的话来说这叫锦衣夜行,没人知道他吃过,等于他没吃过。 所以他又按耐不住炫耀的心思,非要去招惹子孙们。 等老二老三虎口夺食时,骂骂咧咧追着他们跑的也是他。 谁家像他们周家一样,整天为了口吃的出尽洋相。 可想到其他家子女为了权势快打出狗脑子了,老太太又觉得自家这样挺好,丢脸就丢脸吧。 “媳妇,四合院的房契和钥匙今早送来了,咱们等会去看看不?” 林纫芝咽下包子,“这么快,当然要去!” 等到林纫芝戴好围巾时,就见两位老人穿戴整齐,一副准备出门的架势。 “奶奶,您和爷爷这是?”她好奇问道。 老太太语气兴奋,“我们去和那群老家伙联络联络感情,顺便送个报。” 真是好一个“顺便”啊。 林纫芝嘴角抽了抽,让你多嘴! 身旁还有个恨不能同行的,“奶奶下次有这种机会一定要带上我啊!” 林纫芝瞪了眼某个不安分的男人,要你多嘴! 她害怕周湛临时兴起拉着她上门丢脸,招呼他赶紧走。 结果被老太太叫住了,“芝芝你们等会。”她边说边往房间走。 老爷子老神在在地坐在沙发上,不放心地又数了一遍报纸,确认份数足够,每家至少一份后,满意地点点头。 周湛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揣着手等待着。 “喏,带上这个。”老太太拿来一个紫檀木盒。 林纫芝依然一头雾水,周湛眼尖瞄到盒盖上刻着的族徽,喜滋滋地快速接过。 老太太话还没说完,手就空了。 她倒也习惯了大孙子的土匪作风,没理他,继续和蔼地和乖乖孙媳说话。 “两套房离得也不远,趁这机会一起去转转。” 周湛满脸笑容说着好听话,“谢谢奶奶,我就知道您最疼我们了,以后我们一定好好孝顺您!” 老太太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没眼看他这有奶就是娘的无赖样,转头笑着叮嘱乖乖孙媳出行小心。 周湛被嫌弃了也浑不在意,笑嘻嘻地听完老人家的嘱咐。 亲自扶着两位老人上车,又目送着车子驶远,他才带着媳妇开车离开。 车上,林纫芝看着嘴角弧度完全压不住的男人,问道:“盒子里是什么?” “钥匙。” “钥匙?”林纫芝看了看盒子,又看了看周湛。 这么大个盒子,你说里面是钥匙? “媳妇你打开看看,挺重的小心点。” 接过手,林纫芝的手直往下坠。 打开后发现确实是个钥匙盒,里头是分成一格格的小抽屉,分别放着不同的钥匙。 听了周湛解释,她才知道这是一个四合院的全部钥匙。 林纫芝又长见识了,她现代家虽然是中式庭院,也有很多门,但都是采用电子设备,还真没见过谁家房子的钥匙多到得用盒子装的。 她细细看了下,发现里头还挺多讲究。 单单院门钥匙,就区分了临街主大门、垂花门、月亮门、后罩门。 房屋的钥匙更多了,正房、厢房、耳房、杂物间、药库、粮仓、库房……每间屋子都有独立锁具。 第116章 超高规格的四合院 林纫芝发现钥匙材质也有区分,她猜应该是根据权限、地位来的。 比如这把黄铜材质的钥匙,呈长条扁平状,握手处雕着蝙蝠纹,不出意外就是院门钥匙,由主人或者管家保管。 而那些用熟铁或小铜片制作的,尺寸小,上面没花纹的,应该是储物间或者仆人房。 还有些钥匙下拴着个长方形小木牌,用毛笔写着用途,这是为了方便仆人辨认。有的是画了不同图案,这样不识字的仆人也看得懂。 一一看完所有钥匙,林纫芝还是很不解。 一个四合院,周湛至于傻乐成这样?这一路上那嘴就没下来过。 等到目的地时,林纫芝终于明白周湛怎么一副捡到宝的神情。 因为确确实实是捡到宝了! 眼前的院墙高逾三丈,正门是两扇厚重的黑漆金钉广亮大门,门楣上悬着一方斑驳的匾额,隐约可见“敕造×府”的鎏金残字。 华国讲究礼法,古代建筑更是如此,占地面积、建筑结构、装饰等方面都有讲究,什么身份用什么规格,绝不能逾矩。 从眼前大门的规格,林纫芝就已经感受到这套房子的不同寻常了。 她心情还没平复,那边周湛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招呼着她往里走。 迎面是一堵琉璃影壁,虽蒙了尘,但九只五爪团龙仍在水波纹底上张牙舞爪。 倒座房檐下悬着一排铜铃,铃舌早已锈蚀。正院中央是一株百年海棠,树下是断裂的汉白玉石桌。 后花园的半亩荷塘早已干涸,假山用的全是太湖石,其中一座皱云峰与苏城留园的镇园之宝形制相仿。 参观完这座尘封已久却威仪犹存的旧时权贵府邸,已经半小时过去了。 林纫芝的心依然怦怦直跳。 她抓着周湛的手确认,“你确定这套房子是给我们的?” “当然!四合院和之前给你看的那些,都是分家时说好给我的。” 林纫芝想到前两天晚上周湛偷偷带自己去的院子,里面是一些珠宝首饰、古籍古画,还有两大箱金元宝,其中甚至有几件御赐之物。 再看着眼前这座故宫附近的四进四合院,她有种踩在白云上的不真实感。 “你…你们家孩子每人都有一套这样的房子吗?”她轻声问道。 “四合院我这辈确实每人一套……” 林纫芝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这可是四进四合院啊!单单这套就占地两千平,还离故宫这么近! 居然还有三套?! 她正为周家的财富咂舌不已,就听到周湛的转折。 “……但四进的只有一套,这是奶奶家里传下来的祖宅。当初分家时奶奶只说婚后一人给一个院子,应该是固元丸的缘故。” 周湛与有荣焉,“媳妇,我这是沾了你的光啊。” 这不是假话。 都说不患寡而患不均,以老太太的智慧,她最多在财产上多分他一点,不会比其他弟妹超出太多。 老太太原本的打算是把这唯一一套四进四合院捐给国家的,只是她实在喜欢林纫芝,便改了主意。 林纫芝听明白了,难怪周湛看到盒子上的族徽乐成那样。 唯一一座四进的四合院啊,还是如此高规格的府邸,后世基本都收为国有了,可不是捡到宝了吗?! 自家得到这泼天富贵,她也不心虚,更不怕被几个堂弟堂妹抱怨不公。 她给两位老人的玉容膏和固元丸用了空间灵泉和无数珍稀药材,美丽和寿命可是有钱有势也买不来的。 虽说她初心不是为了获得好处,但长辈赐,她也不会傻傻往外推。 老太太敢给说明觉得值得,她这个受益者当然敢收。 听周湛说除了几套四合院,老太太名下还有整整几条街的铺面,这会都无偿借用给公家了。 林纫芝再次拔高老太太的家世,心下感叹还好老太太早早投身革命,自己努力拼搏到高位,这一两年为了养生才退下来。 嫁的丈夫也是位高权重,否则这身份背景就是现成的活靶子,更别提能保住这几处房产了。 他们接着便是去参观政府赠予的那套,位于什刹海,是一座两进的四合院。 两人前前后后转了一圈,占地只有500多平,房间也少了些,装潢规制远远比不上那套四进的。 林纫芝却很满意。 她打算等个体经济放开时,就把这套房子改为个人工作室,四合院的古建筑美学和刺绣的传统工艺天然契合。 到时候四进那套继续用作她们小家的祖宅,就是面积太大,平时可能会不方便。 比如夫妻俩明明都在家,结果因为房子太大,没见到人,都以为对方不在。 想到这种可能,林纫芝情不自禁笑出声。 打算是这么打算的,但她们家住四合院的时间应该不多,周湛级别在那,大概率还是一起住大院。 —— 吃过午饭又在外面逛了圈,回到家时,两位老人已经回来了,难得没去睡午觉。 老太太表情正常,倒是老爷子气呼呼的。 “谁又惹到您了?”周湛挑挑眉,递过去一个削好的苹果。 老爷子气归气,手里动作却很诚实, 老太太接过周湛递来的另一半苹果,笑着道:“他啊,是被老李他们气到了。” 原来两位老人今天根据提前规划好的“行军路线”一家家送报,结果可能是嘚瑟过头了。 前面上过门的几家给后面那些人通风报信,导致他们一连吃了几个闭门羹,问就是首长不在家。 林纫芝忍俊不禁,倒也不意外,都知道你要上门踩一捧一了,怎么可能还给你搭台子。 “那爷爷您把报纸留下没?” 第117章 林纫芝的烦恼 老爷子虽然还在生闷气,但宝贝孙子问的话还是要回答的。 “那必须的啊!不然老子岂不是白去了!” “不错,周老总睿智不减当年,没有被怒火影响判断。”周湛捧了他几句,果然老爷子脸上笑容又回来了。 他眼珠子一转,凑到老爷子身边,给他出主意。 “爷爷我教您,这次上门送报用过了,咱下次换一招。您到时直接冲到李爷爷他们办公室去,或者……” 林纫芝和老太太在旁说小话,身边时不时传来爷孙俩的窃笑声,“桀桀桀”听着跟大反派似的。 “……” 老太太拉着乖乖孙媳的手,神情严肃,“芝芝啊,以后如果有了孩子,有一点要切记,” 她顿了会,一字一句强调:“千万不能把教育全扔给阿湛,你一定要看着点啊!” 在老太太看来,洗衣做饭所有家务活全丢给周湛都没问题,但是孩子教育问题是万万不行的! 孩子都是谁带像谁,看周湛就知道了,活脱脱的老爷子二号。 晏如真的不想再来一个周湛二号了。 面对老太太破碎的眼神,林纫芝肃着小脸,连连保证:“奶奶您放心,我一定盯得紧紧的!” 临近晚饭,爷孙俩下一阶段的“作战计划”总算完成了,就等着实战检验了。 林纫芝心里记挂着事,吃过晚饭便早早回房。 此次汇报展的收获远超预期,除了圈内地位和外界名声外,实质性的奖励一共两个。 四合院今天看过了,地理位置没得说,用途她也有想法了。 而广交会个人展台,是荣誉,也是压力。 上面已经为她破例了,如果还包揽后续那就说不过去了。 所以和那些国营厂子群策群力不同,林纫芝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从前期采购材料、绣品装裱,到后期的运到现场、布置展台等等整个筹备过程,麻烦又繁琐。 完成绣品反而是其中最简单的一环。 林纫芝不担心材料部分,缺什么就找妈妈和伯母,再高端的面料绣线她们都能搞来。 装裱问题也不大,为了方便运输可以到羊城再进行这项工作,到时联系姑姑就成。 麻烦的地方在于如何安全地运到羊城。 林纫芝只有一个人,注定了她没法走量,她的展位定位就是走高端路线的。 而“高端”某种意义上等于“麻烦”,单单如何保存都有许多注意事项。 这意味着她的绣品会很娇贵,运输方面是重中之重。 现在常见的寄件方式主要是邮政邮寄和火车托运。 邮寄时间久,还有损坏和丢失的风险。而火车沿途在多个站点停靠,货物装卸过程人员嘈杂,也不安全。 林纫芝自己带着绣品坐软卧更不现实,大幅绣品很难搬运,更别提不止一件大尺寸的。 她能想到最保险的方法就是找个铁路局的熟人,还得说的上话的,让他照看一二。 在脑海中把所有亲戚想了个遍,林纫芝无奈发现,没有一个直接从事交通运输相关的。 林家和周家的世交倒是有这条线的,但是人情这东西,能不欠还是不要欠。 尤其是站得越高,越不能轻易欠人情,别人提个让你为难的,恐怕位置都保不住。 林纫芝决定再想想办法,最后实在没办法再动用人脉。 “叩叩——” 听着有规律的敲门声,不用看都知道是周湛。 “直接进。” 最近周湛总是神出鬼没的,时不时就消失一段时间。这对于一个恨不得时时刻刻和她黏着的恋爱脑来说,非常不正常。 林纫芝狐疑地打量着男人。 “你做坏事了?”有问题就要问。 周湛笑容僵住了,小心翼翼道:“媳妇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那你最近鬼鬼祟祟干嘛呢?” 听到原因,男人松了口气,“嘿嘿,不能说。” 怕她多想,补充了一句:“媳妇,你过段时间就知道了。” 林纫芝这点耐心还是有的,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洗漱完躺进被窝里,她观察了会本本分分搂着她的男人。 “……媳妇,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你今天格外不正常。” 除了她特殊日子,周湛哪晚不得来两三回?不用那东西后更是跟吃了十全大补丸一样。 周湛觉得冤枉又窃喜。 嘿嘿芝芝这是也想的意思吗?看来他让媳妇很满意,以后得更加精进才行。 但该说的还是要说,“媳妇你会滑冰不?明天带你去什刹海玩。” 今天去看四合院时,林纫芝看冰场那边很热闹,多问了句。 周湛记在了心里,下午托人准备了冰鞋,刚刚才送到。 林纫芝抬起亮晶晶的双眼,“我会呀。明早去吗?” 林纫芝都记不清自己学过多少东西了,滑冰、滑雪、芭蕾、古典舞、小提琴、马术、击剑…… 她小时候爱好广泛,有兴趣的就去学,家里也有条件,便随她玩。 真正坚持下来并且水平不错的只有几样,而滑冰技术嘛……只能说会几个唬人的动作。 周湛特别喜欢媳妇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没忍住亲了口,道:“吃过午饭去,那时候没那么冷。” 林纫芝点点头,下午去也行,可以睡懒觉。 快闭上眼时,她想起一件事,“诶,我没冰鞋。” 周湛将她按回被窝,轻拍了拍后背,“我都准备好了,安心睡。” 有人操心这些,林纫芝便放心了,在男人有规律的节拍中沉沉睡去。 —— 翌日午后,温度稍暖时,周湛坐在廊檐下,膝上摊着块擦枪布,正往冰刀的刃上抹枪油。 旁边地上放着双小码的,肉眼可见保养得精细。 林纫芝系着羊绒围巾从里屋出来,凑过去打量。 是黑龙牌的,采用老式软帮设计,两双都是黑色,刃面寒光凛凛,映出男人修长的手指。 她想起听过的一句“津门的鞋,黑龙的刀”,嘴上也跟着念出声。 “黑龙的刀确实不错,曾经在广交会上把国外冰刀砍出个豁口。” 周湛停下动作,回忆道,“在我小时候他家就很受欢迎了,我第一双冰鞋就是黑龙的。” 在旁晒太阳的老太太闻声,笑着调侃,“可不是嘛,你小时候一放学就拎着冰鞋直奔冰场,生怕耽搁一点儿时间。” 周湛自己玩心重,跟着他的那帮小弟自然唯大哥是从。 但有些孩子家里零用钱管得严,买双三四十元的冰鞋就花去大半,剩下的只够买几回门票。 那没钱又想玩咋办? 第118章 什刹海滑冰 有个人灵机一动,每次滑冰前,先在场外给人磨冰刀,挣够了门票钱就赶紧跑进去和大队伍汇合。 就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终于某天被他家一个亲戚看见了。 事情瞬间闹大了,整个圈子都知道自家孩子摆摊做磨冰刀生意,家长面子顿时挂不住。 气急败坏下直接找上门,责问周湛明知他家孩子没钱了,为什么还要带去冰场玩。 周湛更是莫名其妙,哦你家孩子玩不了所以我也不能玩了,是这意思呗? 他当即气坏了,你算哪头蒜啊还来安排小爷。 “然后呢然后呢?” 林纫芝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追问。 老太太“噗嗤”笑出声,点了点孙子。 继续道:“他也是个促狭的,直接反问对方‘你家孩子自力更生有啥不好的,反应这么大是不认同伟人的话吗?’” 林纫芝哈哈大笑,这嘴比冰刀还利啊。 “后来嘞?” “哼当然是如他所愿,”周湛头也不抬地说,“后来我就不带他家孩子玩了呗。” 很好,这很周湛。 这时杨姨采购回来,提醒了句,“刚听说冰场西边冻裂了道缝,你们注意别往那儿滑。” “知道啦,杨姨。” 老太太看了眼林纫芝,棕色呢子大衣里头套着件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肌肤胜雪。 好看是好看的,比她年轻见过的名媛小姐还洋气,就是看着不暖和。 “芝芝啊,你要不要换件军大衣,可别冻病了。” 一大家子军人,他们家最不缺的就是军大衣,每年都会发一两件。 有种冷叫奶奶觉得你冷,林纫芝心里暖暖的。 军大衣她当然有,周湛今年特意拿了她能穿的尺寸。 很多士兵都会把军大衣省下来寄给家人,上报的也是家人尺码,上面对此睁一只闭一只眼。 军大衣防寒保暖没得说,唯一缺点就是过于厚实,去滑冰林纫芝还是想要轻盈点。 “奶奶我不冷,里头穿了好几件呢。” 周湛收起两双冰鞋,细细检查过媳妇的行头,手指轻刮她的鼻尖,“小臭美。等会冷了我的给你穿。” 老太太含笑看着腻歪的两口子,不再多言。 —— 从车上下来,林纫芝发现自己低估了京市人对于滑冰的热情。 跟着周湛这个熟客一路往里走,热闹得不像在压抑的时期。 穿棉猴的孩子们抽着冰嘎儿,国营冰鞋租赁处前排着长队。 棉猴:风帽连着衣领的棉大衣。(图源网络,如侵删) 还有经济不宽裕,现场自制冰鞋的,先在鞋上绑一块木板,再在板上安两根大铁条。 听周湛说冰场也开夜场,主要是白天上班的人来。 林纫芝瞥见路边有几个工人纠察队的,看出媳妇的讶异,男人低声科普。 京市的冰场文化可追溯至清朝,那时叫做“冰嬉”,什刹海冰场就是老京市冰嬉传统的代表。 后来建国10周年时,《冰上姐妹》作为献礼片上映,滑冰运动员成为人们心中的英雄,更是掀起一股“滑冰热”。 电影《冰上姐妹》,头上的帽子是滑冰帽(图源网络,如侵删) 进入特殊时期,学校停课又没有工作的一群青年聚在一起,自发形成了以“玩”为核心的小圈子。 他们不参与生产劳动,也不搞极端的打砸抢,整天就研究“怎么玩得有范儿、玩得有规矩”。 随着运动持续,这个圈子的人越来越多,按地界又分出不同小团体,但都统一被称为“顽主”。 顽主和混混还不一样,他们非常重规矩和体面。 穿着方面,得是将校呢大衣、三接头皮鞋、的确良衬衫,头发要梳得整齐,走路要有派头,即使穷也要穷讲究。 不能瞎玩,得玩出门道,比如养鸽子要懂血统,熬鹰要熬得服帖,斗蛐蛐要能分辨虫王。 聊电影不能只了解电影院上映的那几部,还得知道内部放映的译制片,聊时事更是要点到为止,显得有见识。 这帮人还讲究所谓的江湖义气,有人被外区混子欺负了,直接和对方约架。 打架也是讲规矩的,不能偷袭,不能一窝蜂上,要先找个空旷的地方,确定双方人数对等后再开打。也不会赶尽杀绝,打完就翻篇。 当然其中肯定少不了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的主儿,怒气一上来就不管不顾了。 而滑冰这一项传统娱乐,自然也少不了这群顽主的身影。 冰场算是四九城顽主和混混们的社交场,双方经常在冰场上互不相让。 形势特殊,两方斗殴时少不了浑水摸鱼的,打上头时甚至闹出过人命。 所以冰场才会有工人纠察队严阵以待,就是防止场面失控。 林纫芝听着唏嘘,觑了眼男人,“你、你以前不会也…?” 以周湛的性格,他怎么也该是顽主头头? “……!” 周湛不理解,怎么每次聊到点不正经的,媳妇就立马想到他呢? 看看他爷是怎么起家的,再看看他职业和履历,他脸上明摆摆印着四个大字: 根!正!苗!红! 他无奈道:“我不是,我不混这个圈。” 京市顽主确实大部分都是城里普通家庭的青年人和大院子弟,但周湛本人真不是。 一大群人鱼龙混杂的,一旦出了事影响不好。身为从小被着重培养的继承人,他很注重这方面。 林纫芝点点头,懂了,一个人孤立所有人。 周副师有自己的圈子,不屑遵守别人的规矩。 周湛:我是这意思吗?算了,媳妇说得都对。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湖面上,他检查过鞋带,牵着林纫芝的手滑向湖心。 寒冬腊月,什刹海的冰面冻得结实,冰场喧闹如沸。 这里面积宽敞,很多顽主喜欢在这里玩速滑和花滑,围观人群中时不时爆发出欢呼喝彩声。 就这会功夫,又一个年轻女子倒滑经过,嘴上还喊着口号“五湖的碧波,四海的水,比不上什刹海的冰场美。” 被这快乐气氛感染,夫妻俩手拉着手,在冰面上划出优美的弧线。 两人的围巾在风中飘扬,脸颊被冻得通红,却掩不住眼中的光彩。 “看我的!”周湛有意在媳妇面前显摆,突然松开她的手,向后一仰,做了个漂亮的燕式旋转。 林纫芝看到男人得意地扬起下巴,也被激起胜负欲。 找到点感觉后,她便开始了。 只见她轻盈地转了个圈,随即一个后外点冰跳,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稳稳落地。 冰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引来周围一片喝彩,成为焦点的两人相视一笑。 突然一阵骚动从东岸传来,吸引了两人注意。 第119章 顽主茬架 看清后,周湛努努嘴,“喏媳妇,那两派就是顽主。” “你丫找练呢?!” 穿将校呢大衣的平头青年揪住对面羊剪绒小伙的领子。 被揪住的矮个子青年也不怂,反手亮出冰球杆:“来!不敢打的是孙子!” 他身后七八个小伙子清一色羊剪绒配将校靴,有个戴眼镜的甚至摸出了把冰镩。 “啧!” 冰场上茬架是常事,双方明显都是大院的,周湛本无意多管闲事。 可冰镩这玩意儿抡起来能要人命,两伙人又年轻气盛着,伤及无辜就不好了。 身为军人的职责让周湛无法漠视事态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两拨人剑拔弩张之际,陡然插入这道明显不耐烦的声音。 在场人占着身份在四九城横惯了,正想看看是哪个臭圈子的敢搁他们跟前闹。 侧头只见十几步外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硬朗俊美的男人,众人突然僵住。 戴眼镜的男人喉结滚动:“...那、那好像是周…周、周湛。” “周湛”这个名字,不仅在军区大院里响亮,在整个京市上层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冰面霎时一静。 周湛恍若未闻,目光牢牢盯着他们。 “周…周哥!” 平头青年突然松开对手,踉跄着滑过来敬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 眼神控制不住地偷瞄林纫芝,结结巴巴道:“这、这是咱嫂子吧?果真和传闻说得一样美。“ 他和周湛都属军区大院的,好不容易见一次,此时不拉关系啥时拉。 羊剪绒那边领头的矮个子慢了半拍,赶紧把冰球杆丢给小弟,快速滑过来露露脸。 “周哥久仰大名啊,您抽烟!”他掏出盒带过滤嘴的中华,身子前倾想帮着打火。 周湛站着不动,视线下垂,漆黑的眼瞳压得人心跳漏了拍。 矮个子被他看得心里发慌,讪讪地收回手。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众人在沉默的注视下,腿逐渐控制不住地发抖。 终于,男人冷声开口。 “你们是哪家的?” 平头青年抢先作答,“周哥嫂子好!我是总参二部老赵家的老三。” 矮个子暗骂对方鸡贼,殷勤地快速跟上,“周哥嫂子好!我爹是部委的老钱。” 林纫芝微微颔首,指尖在周湛掌心轻挠了一下。 两个小头目有被真人惊艳到,但低着头不敢多看。 “要闹去陶然亭,”周湛声音比冰还冷,“要是在这里闹出事了,老赵老钱一起上都不够看!” 他们虽然纨绔,但也知道什么人得罪不起。再三道歉认错后,两拨人瞬间作鸟兽散。 其中有个穿棉猴的小子溜得太急,“啪”地摔在冰面上,也不敢喊疼,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继续滑。 林纫芝突然“扑哧”笑出声,这一笑宛如出水芙蓉悄然绽放,清丽灵动。 周围提着心暗中观察的人都看呆了。 “周副师好大的威风!”林纫芝滑出个漂亮的弧线,围巾在风中扬起,“早知道该把54式带来,给你别腰上。” 周湛一把揽住她的腰,两人在冰面旋出半个圆。 他低头靠近,呼吸灼热地扑在她耳畔,“晚上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枪、实、弹。” “嘘。” 林纫芝嗔了他一眼,提起围巾尾端,抽了下男人的胸膛。 嘴没个把门,什么都敢说。 什刹海很大,林纫芝两人继续往前滑。到银锭桥周边,肉眼可见的人多了起来。 不远处,一群孩子正在玩老鹰捉小鸡,欢笑声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清脆。 领头的男孩约莫七八岁,穿着崭新的军绿色棉袄。他扮演“老鹰”,正张牙舞爪地追逐着“小鸡们”。 “小远!慢点跑!” 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站在冰场边缘喊道,眉眼间尽是担忧。 她穿着整洁的灰色呢子大衣,脖子上围着条红围巾,面容是时下少见的圆润白皙。 “妈妈,我没事!” 叫小远的男孩头也不回地喊道,继续在冰面上追逐嬉戏。 周湛和林纫芝滑到冰场中央,正准备尝试双人燕式平衡。 突然,一声尖锐的“咔嚓”声从西边传来,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尖叫。 “冰裂了!快跑!” 人群顿时乱作一团。 林纫芝转头看去,只见西边冰面上出现了一道狰狞的裂缝,正在迅速蔓延。 玩老鹰捉小鸡的孩子们四散奔逃,而领头的小远因为跑得太投入,已经靠近了危险区域。 “小远!回来!” 他母亲撕心裂肺地喊道,跌跌撞撞地往冰面中央跑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小远听到喊声转身时,脚下的冰面突然塌陷。 男孩甚至来不及尖叫,就消失在了漆黑的冰窟窿中。 “救人啊!有孩子落水了!”有人大喊。 周湛和林纫芝都会游泳,几乎是同时冲了过去。 但比他们更快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他一个箭步冲到冰窟窿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冰水刺骨,中年男人在水下摸索了四十几秒,终于抓到了下沉的小远。 当他托着孩子浮出水面时,周围的人都面露不忍。 小远双眼紧闭,面色青紫,嘴唇发黑,已经不省人事了。 “小远!我的儿啊!” 女人扑到冰窟窿边,伸手就要去抓孩子,被周围的人死死拉住。 中年男人艰难地把孩子托上冰面,自己爬出来后立刻抱起孩子往岸边跑。 林纫芝和周湛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让开!让开!” 中年男人边跑边吼,皮肤表面的水珠在寒风中迅速结成了冰碴。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中年男人把孩子放在岸边一处避风的地方,开始按压孩子的胸部。可来回几次后,孩子依然没有反应。 女人跪在旁边,颤抖的手去探儿子的呼吸。 下一秒她表情巨变,不死心地俯身去听心跳声。 可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小远...小远你醒醒...你看看妈妈啊!” 女人悲痛欲绝,大哭出声,丝毫不顾及形象,眼泪鼻涕在脸上冻成了冰痕。 有人伸手探了探鼻息,摇头叹气:“没气了……” 第120章 林纫芝出手救人 四周围满了人,早已有人跑去叫车,可再多的也做不了。 女人情绪完全崩溃,只是抱着儿子的头哭喊:“救救他...求求你们救救他......” 中年男人受过训练,不愿放弃黄金救援时间,还在徒劳地按压孩子的胸口。 但小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嘴角甚至渗出了粉红色的泡沫。 林纫芝看这情况,知道等送到医院就来不及了。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向着痛不欲生的女人,道:“你放心的话,我可以试试。” 没有得到家长的同意和保证,林纫芝不会以身犯险。 如果救活还好说,出了差错遇到不讲理的,她十张嘴都说不清楚。 中年男人一看就是保护这对母子的,能配备警卫员的家庭更重名声,林纫芝不怕他们讹人。 如果对方真的拼着仕途不要也要来恶心她,她还有在场这么多证人呢。现在的人淳朴,尤为喜欢打抱不平。 中年男人抬头看她,眼中满是怀疑:“你是医生?” 周湛正想解释,身旁的女人已经答应了。 语气急切,生怕错过什么,“我放心我放心!林同志您尽管救,真不行我也认了。” 周湛挑挑眉,抬头看了眼女人,这是了解芝芝家世? 得到家属同意,林纫芝也不废话,当即蹲下身,迅速检查孩子的状况。 小远面色铁青,嘴唇乌紫,瞳孔散大,脉搏几乎摸不到。 更糟的是,他的腹部鼓胀,显然是呛入了大量冰水。 林纫芝先用拇指重重掐进小远鼻下人中穴,另一手捏住虎口合谷穴,指节发力,几乎要掐进肉里。 见还是没反应,她一把将他翻过来,手掌根部猛击背部肺俞穴位置,力道又狠又准。 这回总算有了反应,小远猛地一颤,嘴角溢出一股冰水。 “有反应了!有反应了!”有人激动出声。 接着,林纫芝迅速把孩子放平,开始用一种特殊的手法按压孩子的胸腹部位。 不是现代心肺复苏的垂直按压,而是俞家祖先自创的一种有规律的推拿手法,从膻中到关元,再到两侧的肾俞穴。 她来回重复着,很快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周湛看得心疼,但也没上前打扰媳妇救人。 围观的人群鸦雀无声,只有女人压抑的啜泣声和寒风的呼啸。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得无限长。 “咳——!” 突然,小远的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接着咳出一大口冰水。 “动了!他动了!”有人手指着孩子胸口惊呼道。 小远又咳了几声,胸口终于有了微弱的起伏。虽然呼吸仍浅,但确确实实活过来了。 林纫芝没停手,继续用掌心搓热孩子的脚心,直到摸到一点温度回升。 “活了!居然真的救活了!”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女人扑上前,颤抖的手抚摸着儿子的脸:“小远?小远你能听见妈妈说话吗?” 孩子的眼皮颤动了几下,虽然没完全睁开,但脸色已经不再那么青紫。 林纫芝从衣袋里取出一粒小药丸。 “苏合香丸,疏通经络的。”她解释了一句。 见女人同意,林纫芝才将药丸捏碎,放小半进入孩子嘴里。 她擦了擦额角的汗,“危机时刻已经过了,快送去医院吧。” 中年男人感激地看了一眼林纫芝,二话不说,抱起孩子就往冰场外跑。 姜婉清踉踉跄跄地跟上,跑了几步猛地停住。 突然转身抓住林纫芝的手,声泪俱下:“林同志您是我们家的恩人!我们祁家一定会报答您的!” 将剩下的另一半药丸放进女人手心,林纫芝安抚道:“快去吧,放在孩子鼻子下方让他吸。” 女人急速奔跑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周湛搂住妻子的肩膀,发现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媳妇你太厉害了。”他在她耳边轻声说。 林纫芝摇摇头:“幸亏我习惯随身带些急救药。那孩子要是再晚一会儿,恐怕……” 她猫冬无聊时,根据俞家方子制作了好几种急救药,家中和身上都常备着。 因为是打算放明面使用的,自然没动用空间的药材和灵泉。 给女人的苏合香丸就是适用于寒闭症的急救药,如果林纫芝不给这味丸子,那个孩子恐怕后半辈子得长期卧床。 救都救了,林纫芝干脆送佛送到西。 周湛想起刚刚的发现,“那个女人应该是知道外公。” 林纫芝上过两回报纸了,她能认出林纫芝不稀奇。 但她一副完全信任林纫芝的表现就有点奇怪了,除非她知道对方外公是谁决定赌一把家学渊源。 周湛很容易认出中年男人的身份,对方的行为举止显然是部队出来的。 而女人又认识俞伯璋,想必她口中的“祁家”,就是他知道的那家。 周湛忍不住看了眼媳妇,心下感慨,难道这就是好人有好报? 冰场上的意外很快传开,林纫芝外貌打扮又显眼,她接受了一波又一波敬佩眼神的洗礼。 到最后,林纫芝实在承受不住群众们的热情,拉着周湛赶紧撤。 —— 北和医院。 急诊室内,主治医生摸着孩子回暖的脉搏连连称奇:“冰水窒息快四分钟,心肺功能居然恢复得这么好?” 孩子各项生命体征已经平稳下来,众人也有心情聊天了。 听说这孩子从掉进湖里到急救吐水,这个过程接近四分钟。 四分钟听起来不长,可溺水导致的窒息四分钟属于严重缺氧,会对身体多个器官造成不可逆损伤。 记忆力下降、反应迟钝、头晕头痛都是轻的,更严重的会出现语言功能障碍、器官衰竭等永久性后遗症。 他们从医多年,接诊过无数个溺水窒息的,这个孩子能救回来实属幸运,身体没留下任何隐患更是个奇迹。 趁着这间隙,大家开始探讨这是为什么,看能否从中汲取经验。 “我刚刚检查孩子口腔,闻到了一股冷香,有点像是……” 说话的是个女医生,她皱眉回忆着那个味道,“噢!像是苏合香丸。” 旁边的男医生立刻跳出来反驳,“怎么可能!苏合香丸是针对寒闭的开窍药没错,但它的香味根本没这么凛冽!” 第121章 苏合香丸 一个护士补充道:“虽然很像,但是味道对不上。这个孩子嘴里的药香,光是闻着就让人想到雪山的寒气。” 女医生想起苏合香丸的功效,懊恼地拍拍脑袋,“是我搞错了。忘了严重缺氧带来的身体伤害,苏合香丸根本没法根除。” 主治医生拧紧眉头,不解道:“这是怎么做到的?太不可思议了!” “药丸没问题,那应该就是急救手法了。救人的同志可能掌握了更先进有效的方法。” “有可能!如果这个同志能入职就好了,前几天那个孩子也不至于……”护士表情沉痛。 其他人也安静下来。 护士所说的小孩也是溺水窒息,现场抢救不及时,送到医院已经错过黄金救援时间了。 最终命是保住了,但也留下了永久性神经后遗症,现在肢体瘫痪,只能发出简单的几个音。 男医生打破有点沉重的氛围,“你们说,这位救人的同志是什么家庭啊?普通人恐怕没这种本事。” 护士第一个开口,“什么家庭我不知道,但一定没有从医!” 男医生无语,这谁不知道。如果圈里出了个水平这么高的大佬,他们肯定有所耳闻。 “有这种天赋,那他干嘛不当医生呢?”有人疑惑,从事自己擅长的,可以避免多少弯路。 “有可能家里人在乡下。” 主治医生话音一落,在场人顿了会,不敢再往下说,低着头各自找活干。 但内心却很认同。 家学渊源的话,会一些不为人知的本领就说得过去了。因为家人遭难,所以远离这一行,那更是符合趋利避害的本能。 梁院长赶着给孩子父母报信,先一步出了手术室。 门一打开,姜婉清和一个儒雅男人立刻迎上来,焦急询问,“梁院长,我家小远怎样了?” “祁司长、姜同志你们放心,急救做得好,小远已经脱离危险了。” “那就好那就好,多亏您了!”夫妻俩连连道谢。 梁院长正想询问是谁做的急救,下一秒他先闻到一股特别的香味。 他下意识看向姜婉清,犹豫开口,“姜同志,不知是否方便看看你手里的药丸?” 姜婉清疑惑地看了看手心用剩的丁点丸子。 这药丸他们家药箱也是常备的,有什么特别的吗? 梁院长小心翼翼地接过,捧到鼻尖轻嗅,一缕冷香扑面而来。 虽然味道不是完全一样,但他确定这就是苏合香丸。 他激动地瞪大眼睛,“这个苏合香丸也是救人同志给的吗?” 姜婉清丈二摸不着头脑,不敢随意回答。 梁院长一看就知道对方没意识到这味药丸的珍贵,轻咳了咳,温声解释。 “我闻着这药香和普通的苏合香丸不同,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古法方子。” 姜婉清和丈夫祁正鸿面面相觑。 她想了想,保守说道:“是一位热心女同志,她给小远推拿催吐后,往小远嘴里喂了半丸。” 梁院长抓住字眼,着急追问,“你是说她直接喂?没有用水化开?” 姜婉清等到这会才反应过来。 她家祁老爷子某次心绞痛,她掰碎药丸后用温水化开都花了快两分钟! 林纫芝急救时,姜婉清全程待在旁边,每个细节她都记得很清楚。 对方确确实实没用水。 祁正鸿只知道是林纫芝救了自家儿子,但具体过程还没细问。 这会在旁边也听出些不同凡响来了,他出声问道:“梁院长,您刚刚说急救做得好,是指这药丸吗?” 梁院长点头又摇头,“不止!那位女同志推拿手法也很高超,在寒气透到内脏前及时施救,又用苏合香丸护住孩子的心肺。” 他面带佩服之色,感叹道:“这中间稍有失误,恐怕……” 祁家夫妻俩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这时期医疗条件有限,很多医生大佬在乡下。 如果没有林纫芝的及时救治,一个孩子在冰水中窒息那么久,生还的希望微乎其微。 姜婉清亲眼看着儿子呼吸没了又恢复,而且从冰场到医院这段路开车接近二十分钟。 她简直不敢想,没有林纫芝给的药丸,小远即使撑到医院会留下多少后遗症! 梁院长眼神期待地看着姜婉清:“姜同志,方便透露这位女同志的姓名单位吗?她的方子可以救治更多病人!” 姜婉清蹙了蹙眉,状似为难,“不好意思啊梁院长。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来不及问对方信息,后面回去也没找到人。” 祁正鸿神情自然,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遗憾,“是啊,秘书刚从冰场回来,说是对方已经离开了。” 梁院长一开始出于医者仁心,被激动之情冲昏了头,这会兴奋的心情冷却后,他也发觉不妥。 对方有如此天赋却不走这条路,说不定有难言之隐。如果真是遭难医生的后代,他贸然行事,恐怕会给对方带来麻烦。 梁院长心里升起一股后怕,面带愧疚道:“没找到也是好事,是我唐突了。” 目送梁院离开,夫妻俩对视一眼,安静地在旁等待孩子出来。 等到有人来接替,姜婉清夫妇才放心回家,准备带些用得上的衣物。 —— 祁家书房内。 听完儿媳详细地描述整个事情经过,再加上先前警卫员的讲述,祁老爷子和祁正鸿深刻体会到当时的凶险。 “婉清,你做得很好!” 祁老爷子最满意儿媳妇的一点就是聪慧果断,心思细腻。 姜婉清没工作,好几个事业心强的在背后嘲笑她给不了男人助力。 可祁家人自个儿清楚姜婉清的能耐。 她平时出门社交或是带着孩子玩耍,总是不动声色地探听、收集各种信息。 再加上她存在感极低又没有职位在身,其他夫人不怎么提防她。 但姜婉清厉害就厉害在,她善于通过只言片语、肢体动作分析出各方背后的势力构成和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 她每日都会整理分类好最新获得的消息,然后交给公公和丈夫,有没有用让他们自己判断。 第122章 祁家 当第一次听到林纫芝这个名字时,即使自家不属于军方,姜婉清也第一时间去打听对方信息。 和其他人只探查到林怀生不同,姜婉清还查了林纫芝母家,从而了解俞伯璋和林纫芝的关系。 甚至她还仔细了解过沈云以及她的夫家杜家。 事实证明多掌握些信息是必要的。 正是因为知道林纫芝有个医术高超的外公,又相信对方敢主动开口肯定是有几把刷子,所以姜婉清当机立断让其急救。 祁老爷子笑容和蔼,赞扬道:“你没透露林同志身份是对的。” 林纫芝是他们家的救命恩人,没经过对方同意之前,他们就不能对外透露她的信息。 “爸,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拜访林同志,直接上门合适吗?”祁正鸿拿不定主意。 他们祁家在政界的地位,和周家在军界的地位差不多。 因为这个原因,平时两家从不来往。 西山地位特殊,祁正鸿担心一旦传出两家会面的消息,少不得让人浮想联翩。 祁老爷子沉思片刻,拍板道:“正鸿,明天你先打电话和林同志道谢。见面另找个地方,等小远出院了,带上他一起。” 顺便让事情冷却一下,到时关注这件事的人就没这么多了。 说完他不放心,补充了一句,“你亲自打,态度要诚恳、平等,懂吗?” 祁正鸿连连点头,他一向听父亲话,而且对救命恩人再如何礼遇都不为过。 姜婉清自然也没意见,“爸,那过两天我把礼品清单整理出来再给您过目。” “你做事我一向放心,婉清啊你也注意身体,小远那边有阿姨呢。”祁老爷子温和地劝说儿媳。 他瞥了眼杵在那儿的儿子,语重心长叮嘱,“正鸿你工作之余多帮衬你媳妇,万万不能做甩手掌柜。” “哎!爸,我知道的!”祁正鸿连连点头,乖巧应下。 姜婉清心里熨帖。 她和祁正鸿是联姻,当初看中她的是祁老爷子。 祁正鸿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祁老坚决不再婚,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 父子俩感情特别好,儿子对父亲言听计从,父亲也能为了孩子亲自去见一个小辈,恳求给他儿子一个互相了解的机会。 姜婉清了解过祁家父子为人后,答应了这门亲事。 进门后发现两个糙老爷们,职位一个比一个高,生活习惯却是一个比一个随意。 袜子、里衫破了七八个洞还在穿,牙刷剩下几根毛还在用,工作太忙忘了吃饭更是常事,饭冻成块了就用水一泡凑合应付。家里除了必要家具,都快能跑马了。 姜婉清忍了几个月,实在看不下去,最后决定辞掉工作料理大后方,停了那么多年的夫人社交也得捡起来。 公公截住了她的离职申请,劝她没必要为了任何人牺牲自己,事业是她的保障。 姜婉清很感动,但她是深思熟虑的。 形势越来越严峻,祁老爷子位置太高,保不齐哪天就被人拉下来。 公公和丈夫在官场上再如何小心谨慎,私下总有顾忌不到的。夫人们谈话间某句不起眼的话,可能也能成为导火索。 作为新家庭的一份子,姜婉清肯定是希望祁家越来越好,在计算过自己工作和在家分别能给家族带来的帮助后,她果断做出了决定。 幸好,她没有赌错。 —— 西山,周家。 林纫芝两人回来后,和家人说起冰场的意外。 “祁家?”周老爷子抚了两下胡子,“芝芝你别担心,他们家人还不错。” 祁老也是军人出身,建国后转到政府部门。 周老爷子和对方打过几回交道,大概了解祁家人的人品。 “确实,我和姜婉清偶然接触过,是个心思玲珑的。”林昭华也肯定公公的话。 周湛给媳妇端了碗热姜茶,才道:“祁老我认识,他好像就一个儿子吧,现在在做什么?” 周承钧接话:“他儿子也厉害,祁正鸿不到四十已经是外交部礼宾司司长了。” “嚯,那是挺强。” 不可否认,有人托举确实能快速晋升,可职位上限是由个人能力决定的。 真正有远见的掌权者,根本不会把子孙捧到超出他能力范围的位置,否则一旦出事赔上的有可能是整个家族。 林纫芝眨了眨眼,祁正鸿现在就已经是正厅级了,再稳扎稳打十几二十年,未来不可小觑啊。 老太太打着毛线,手速飞快,“芝芝,等安稳了祁家就会联系你。你看着处理,别想太多。” “没错,有什么问题尽管说。”老爷子喝着孙子孝顺的姜茶,和蔼地附和。 林纫芝听出了弦外之音,心里暖暖的。 这是表明整件事仅涉及她与祁家双方,周家不会介入,不过可以给她提供帮助。 听起来理应如此,可总有些人会妄图分一杯羹,甚至贪图这份功劳,美其名曰“一家人不分彼此”“家族好了你才能好”。 幸好周家都是明事理的。 听到这话,周湛将目光从奶奶织毛衣那拔下来,积极举手示意,“我有问题!” 老爷子内心腹诽:我问的是你媳妇,有你什么事啊。 终归是自己带大的,他没好气道:“放!” “我和芝芝在家憋坏了,两位首长想想办法。” 周承钧直接被他这理所当然的口气气笑了。 二十多马上三十的人了,大喇喇让自己父亲和爷爷给他找乐子,周湛的不孝简直没有下限。 周老爷子无语地算给他听:“今天滑冰,昨天刚给了套四合院,前天看戏,大前天去内柜……您老是哪里不满意呀?” 林纫芝真的对周湛佩服得五体投地,要不是他实在争气,她都怀疑男人老了得扒着几位长辈啃老。 老太太和林昭华拉着她到旁边讨论针法,完全不掺和几个男人的斗法,最后结果都一样。 周湛一时语塞,发现无法反驳。 他直接两手一摊,无赖道:“过去的事提它作甚。不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吗?” 他越说越起劲,“难道今天吃饭了明儿就不吃?不能够吧!” 第123章 小尾巴 周湛话一出,周峻岳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就你歪理多。”老爷子怕再听下去不利于养生,起身就往卧室走,背影略显狼狈。 见老爹不讲义气先跑了,周承钧怕兔崽子缠上自己,丢下一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也赶紧上楼了。 虽然没明确答复,但也变相答应了。 林纫芝看得目瞪口呆,林昭华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吐槽道:“阿湛这脾气就是他爷爷和他爸惯出来的。” 老太太轻笑两声,手下动作不停,“总归阿湛没长歪,惯就惯吧。” 得到满意的结果,男人心满意足凑过来,陪着最亲近的三个女人聊天,在旁端茶送水切水果,好不殷勤。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见媳妇没有丁点上楼的迹象,周湛开始急了。 “媳妇儿,你困了吧,我陪你上楼。” 林纫芝疑惑抬头,她不困啊。 “我们夫妻心有灵犀,你的心告诉我你困了。”语气煞有其事,拉着她就往楼上走。 搂着媳妇肩膀,头也不回地摆手:“奶奶、妈,芝芝困了,我们先睡。” “诶你……” —— 房门关上的刹那,林纫芝想到刚刚婆婆和老太太脸上“我懂我懂”的神情,瞬间热气上涌。 她轻推男人结实胸膛,“…你干嘛呀。” “造人啊。”周湛振振有词,“媳妇你不是想要宝宝嘛,我这不得努力努力帮你达成所愿。” “…现在才几点,你着什么急。” 她下巴轻抬,示意男人自己看腕间的表盘。 周湛听话地低头,却是直接把手表摘了,小心地放置在床头柜。 这是媳妇送给自己的新婚礼物,他可宝贝了,不能进水。 林纫芝正欣慰他最近懂事了,下一秒视角变成天花板,接着整个人就到了澡盆里。 感受到热水的温度,林纫芝反应过来了。难怪刚刚他还上楼了一趟,原来是有备而来啊。 暖黄色的灯光下,望着媳妇那一身牛奶般的肌肤,白皙透亮,细腻光滑,他眼神愈发灼热。 林纫芝不用问都知道他在想什么黄色废料。可能是晚饭吃得饱,她也被勾得有点想。 战火一触即发。 地点换了,今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晚上闹得太晚的结果就是,第二天直接睡到日上三竿。 林纫芝睁眼时动不了身,低头一看,整个人被一双铁臂紧紧钳着。 今天周湛难得不用和爷爷出门。 林纫芝本想让他多睡会,可实在被硌得难受。 她不受控制地望去,亲眼目睹着逐渐膨胀,到最后顶天立地。 尽管接触过很多次了,但她确实是头一次看到这壮观景象。 林纫芝咽了咽口水,难怪说女子是水做的,真是包容万物。 她没见过别人的,但听周湛炫耀过,知道自家男人的尺寸属于天赋异禀。 周湛警觉意识极强,媳妇一动他就醒了。 一睁眼就见自家天仙似的媳妇盯着自己下三路,两颊微红,眼神惊讶中带着几丝窘迫。 即使不要脸如周湛,都有不到一秒的不自在,然后便是涌上心头的得意。 他环抱住林纫芝,故意向前顶了顶,声音喑哑,“昨晚不是才见过,怎么好像不认识一样。” 林纫芝觉得自己修炼一辈子都追不上这张兵痞似的嘴,啥话都敢说,啥话都说得出口。 夫妻俩在床上温存腻歪半天,才懒洋洋地从被窝出来,穿衣服时少不了又被臭男人占便宜。 这个时期没有热水器,人们用煤炉单独烧水,而且不是随用随烧,都是提前烧好存进暖水瓶。暖水瓶是玻璃内胆的,外壳多为铁皮或者竹编。 西山这边有供暖的暖气炉,家里会利用暖气炉的余热加热。周湛动作快,这会已经提着一个红色暖水瓶回来了。 他先将水倒进搪瓷脸盆,再往里兑冷水,估摸着温度适中让媳妇趁热用。 林纫芝洗漱时,他就挤在旁边跟着一起;林纫芝坐到梳妆台前,他也凑过来讨了一小坨往脸上抹;等到挑选衣服时,他嘴巴絮絮叨叨个没完。 林纫芝放下裙子,看他一早上跟条小尾巴一样,被逗笑了。 “…你老跟着我干嘛。” 周湛心虚地摸摸鼻子,“媳妇你不生气吧?” “我干嘛要生气?” 昨晚媳妇叫停了好几回,周湛都充耳不闻。当时顾不上,这会冷静下来开始怕了。 可他心里也委屈,这能怪他吗? 就自家媳妇这人间极品,如果他能停下,那他还是男人吗?! 在周湛眼神示意下,林纫芝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她耳朵快速染上绯红。 除了刚开始匹配不上有点难受,后面次数多了她渐渐也得了趣,更别提昨晚的曼妙体验了。 周湛的身材不是吃蛋白粉或者健身练出来的夸张肌肉,而是实实在在从战场、训练场上杀出来的。 无论是饱满的胸肌、结实的腹肌,还是耐用有力的腰,或者其他……林纫芝不得不承认,她吃得确实好。 男人床上的话不能信,难道女人的就能信了嘛。 她嘴上说是那么说,实际也是半推半就。 “其实…我还蛮喜欢的。” 林纫芝不像周湛,她面皮薄,坦诚说出真实感受已经不容易了,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周湛对自家媳妇丁点风吹草动都放心上,自然也捕捉到了这句话。 啊啊啊啊这是表扬吧?! 不管了他说是就是,这简直就是对他最大的肯定! 嘴巴快咧到后脑勺去,兴奋地举起林纫芝在房间转圈圈,“媳妇你怎么能这么好!” 周湛觉得语言表达不出他的喜悦与爱意,低头狠狠亲了林纫芝好几口。 等到林纫芝顶着张快被亲秃噜皮的红脸蛋下楼时,已经九点多了,对于这个年代习惯早起的人来说委实很晚。 老爷子老太太俩眉来眼去,暗自窃喜,谁没年轻过,蜜月期妖精打架属于家常便饭。 就自家孙子对他媳妇那稀罕样儿,结婚半年还在蜜月期那、那也很正常! 小两口夜里不多折腾几回,他们去哪儿抱曾孙辈? 林纫芝怕占肚子,午饭吃不下,只喝了碗红枣燕窝粥。 周湛饭后又不见人影,她也没多想,以为是和爷爷去书房谈论政事了。 没一会儿祁正鸿的电话来了,其实他早上打过一回,只是林纫芝还没起床错过了。 第124章 雪玫瑰 祁正鸿首先代表祁家人,表达了对林纫芝的感激之情,语气态度都非常真挚,接着表示等孩子出院了一定再当面道谢,谈话尾声又为自家的慢怠深表歉意。 不愧是祁老精心培养的接班人,双方心知肚明是为了掩人耳目,但祁正鸿就是能把话说得让人舒心不已。 挂断电话后,林纫芝想有机会得让周湛和人家学学什么叫说话的艺术。 此时的周湛来到前院花园,在几棵树下来回转悠。 站岗的士兵就看着他双臂交叉,支着下巴在那盯树干,盯一会,叹口气。 换了个位置,继续盯,还是不满意,又叹了口气。 两个士兵互相对视,一番眼神较量后,其中一个被推出来。 他试探地询问:“周副师,需要帮忙吗?” 他们是上面派下来的,除了叫周老爷子“首长”,对于在军队任职的一般称级别,其他人都叫同志。 像杨姨这种和周家人相处了十几年的,为了表示亲近她会直接叫名字。 周湛侧头看来,“哦没事,我找树枝呢。里头熬了姜茶,记得去喝。” 看他也不是客气的人,士兵道谢后继续坚守岗位。 周湛继续认真盯树干,他想找根合适的树枝,可找了好几枝都不满意,不是嫌这就是嫌那,哪哪都不顺眼。 又转了几圈,他眼神一亮,终于被他逮到枝合眼缘的。 周湛猛地跳起,扯着主干往下拽,军绿色的剪羊绒帽上瞬间覆上一层白雪。 他右手用力一掰,瞄准的树枝被轻松折下。 接着他拿出提前备好的硬卡片,利用锋利的边缘将树枝磨平。 从上到下磨了几个来回后,周湛试着把枝条放手心摩擦,确定没有尖刺或者小疙瘩,拿在手里绝不会伤到。 他满意地点点头,找了处积雪多的地儿,往那一蹲,就开始忙活了。 周湛先是抓了一把雪,把树枝顶端牢牢包裹住,大手使劲攥紧,双手捂了十几秒,确定雪团固定在树枝上才松手。 这一步很关键,只有地基打好了,后面的花瓣才能固牢,周湛做得很谨慎。 之后,他又拿出刚刚的长方形硬卡片,往表面铺薄薄的一层雪,整层都铺满,再次用手捂热,这便是花瓣了。 每做好一片他就小心地放到一旁,继续做下一片。 准备放最外层的花瓣他就多放点雪,铺得厚厚的;准备当花芯的花瓣,卡片上的雪薄得和纸一样。 周湛重复以上动作,总共做了十几片花瓣。 他将做好的花瓣雪片一一贴在树枝上,靠近花蕊的花瓣竖直贴合,好像含苞待放;靠外的花瓣顶端则需要稍微外翻,像是鲜花盛开。 男人抿紧薄唇,眼神认真,暴露在空气中的鼻尖和双手早已冻得通红。 他恍若未觉,全神贯注地做着手头工作。 根据玫瑰盛开的姿态,他不断调整着花瓣的幅度和角度。 等到帽顶融化的雪水开始渗进棉芯时,周湛手下的作品终于成型。 一朵晶莹剔透、纯白无瑕的雪玫瑰。 幻想着媳妇收到时惊喜的笑脸,他美滋滋地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让它再冰会。 —— 林纫芝再见到周湛时吓了一跳。 忙把珐琅汤婆子塞到男人手里,又盯着他灌下一大碗姜汤。 “这么大雪出门还不戴手套。”她拿过毛巾替他擦拭凝冰的眼睫毛,嘴上忍不住数落。 周湛眯着眼享受媳妇爱的抱怨,含笑道:“这不是有你嘛,我媳妇最会疼人了。” 老爷子本来觉得男子汉大丈夫的,冻一会没啥,愣是被孙媳的重视样整不会了。 啧啧,难怪他金陵军区的老伙计总说阿湛命好呢。 隔三差五的药膳、定时的中医诊疗、全身上下的行头,还有这会吹点风的着急架势。 周峻岳半只脚踩进土里的人了,真没见过像林纫芝这样疼男人的。 也不怪阿湛把他媳妇看得跟眼珠子一样,在外遇到点好的就是连锅端。 在家里更是横,每天睁开眼就是盯着他那点三瓜两枣,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搂给他媳妇。 回来快半个月了,只要闲下来一天到晚就黏在他媳妇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没断奶的娃娃呢。 老爷子和老太太愣怔后便是相视而笑,小两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就不瞎掺和了。 摘下周湛的雷锋帽,林纫芝走到一旁拍积雪。 这时候的冬款军帽防护性特别好,除了外层的加厚棉布,内部还有棉芯夹层,即使积雪落在上面,短时间内也很难浸透。 看到已经浸湿了一小块的帽顶,林纫芝就知道周湛在户外待的时间不短。 她看了眼男人耳朵,护得好好的,“你都记得把帽耳放下来了,怎么就不记得戴手套呢?” 戴了手套还咋干活? 想是这么想,嘴上笑嘻嘻的:“忘了,媳妇你下次提醒我。” 男人最近小秘密有点多,林纫芝撇撇嘴,“你怎么不忘了你还有媳妇呢?” “咳咳——” 周湛正喝姜茶呢,闻言直接呛住了,在那咳了好半天。 崴泥了! 这说的什么话啊,怎么能说这种话呢,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哼~”林纫芝不理会男人的三连问。 周湛急眼了,“媳妇你说笑了不是,你这么个大美人大才女都能被遗忘,那这世上没人能被记住了。” “天不生林氏纫芝,万古如长夜啊!” 听到这大言不惭的话,林纫芝整张脸“轰”地一声,瞬间红透了。 拿夸孔圣人的话来夸她,你好意思说的出口,她都不好意思听。 “咳咳——” 这下轮到老爷子和老太太开始猛咳了。 两位老人一直安静旁观小两口打情骂俏,原以为夫妻俩已经够腻歪了,下一秒周湛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这还不能够。 原本老太太晏如看多了大孙子的处处体贴,再看自家老伴是哪哪都不顺眼的,昨晚老爷子一睡过界,直接被她踹醒了。 这会她觉得老爷子也挺好的,她老了,真遭不住大孙子这款。 要是有个完美体贴的丈夫,代价是每天耳朵得遭受这种荼毒,晏如承认这福气她享不了一点。 “昨晚不小心踹了老头子,我去给他上药。” 晏如扔下话,直接拽着还在目瞪口呆的老爷子走了,灵活得不像个老人。 林纫芝见两位长辈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更是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第125章 抢人大战(上) 所有人都很尴尬,只有当事者不尴尬。 “媳…” 两位老人一走,周湛刚想开口就被捂住。 “停!” 林纫芝深吸了口气,她现在耳朵嗡嗡得疼,听不得周湛声音。 “我刚刚口误了,”她扯扯嘴角,“你不是有事要忙嘛,快去吧。” 周湛细细观察媳妇脸色,笑得真好看。 不对,是还会冲他笑,看来没事了。 “行,媳妇那我先去忙了,你有事叫我。” “嗯嗯。”林纫芝微笑幅度不变,快走。 周湛走了几步,突然返回。 他直直注视林纫芝眼睛,郑重其事道:“媳妇对我来说,你是最重要的!” “…知道啦,快去吧。” 林纫芝原本羞愤欲死的状态,被他这一出搞得不上不下的。 直到回到安静的卧室,她才总算缓过来了,开始思考广交会的事。 明年的春季广交会从4月15日开始,参展企业还得提前过去布展,满打满算不到四个月。 她需要在这几个月里选定主题、画出设计稿、采购合适绣布、选线配色,最终绣制成品。 这次跟以往两次都不同,毕竟一个展台不可能只准备两三件作品。 而且广交会这种大场面,林纫芝肯定得拿出至少一件镇场子的大型精品。 “大”和“精”意味着用时长,又大又精意味着用时非常长。 总而言之,时间紧任务重,林纫芝非常有紧迫感。 更麻烦的是,三天过去了,她还没想好该找谁运绣品。 船到桥头自然直,林纫芝不再多想,静下心来画绣稿。 吃午饭的时候,周老爷子时不时稀奇地瞅一眼周湛,仿佛发现了人类新品种。 周峻岳从小就让大孙子向他学习,要尊重媳妇、爱护媳妇,可他只是让周湛模仿,没让他超越啊! 瞅瞅他说的那些腻歪话,哎哟他听了都牙疼。 老爷子吃两口就看一眼,又吃两口,再看一眼,再吃,再看。 小动作这么明显,周湛当然发现了,但他根本不在意。 哼他们懂什么,被提前知道的惊喜哪能叫惊喜,他又不愿和媳妇撒谎,那不是只能扯开话题嘛。 过程是浮夸了点,但结果最重要。 林昭华和周承钧中午没回来吃饭,饭后爷爷奶奶也去午睡了,周湛……周湛又跑不见了。 客厅里只剩林纫芝一人,她斜倚在长榻上,半截身子陷进软枕里。 窗外雪势渐浓,中式庭院覆上一层素白。一树红梅斜倚在廊下,殷红花瓣裹着碎雪,愈发显得娇艳。 几丛竹子簌簌作响,如蚕食桑叶。 林纫芝在温暖的室内,听雪敲竹,享受这片静谧的喧嚣。 她伸手去够茶盏,为了应景还特意选了梅占乌龙,暗香随着白雾袅袅散开。 林纫芝刚放下茶盏,消失一会的男人回来了,很容易就让人注意到他手里的“玫瑰花”。 “媳妇给你。” 林纫芝坐直身子,惊喜不已,“你中午就是去做这个吗?” 周湛耸耸鼻子,尽量云淡风轻地开口,“你不是遗憾这会没法种玫瑰嘛,想着做朵雪玫瑰给你看看。喜欢吗?” 林纫芝心口发软,看向他的双眸满是柔情蜜意。 之前改造院子时她提过一句,玫瑰很美,可惜不方便种植。 没曾想男人记在心里,还用自己的方式替她弥补遗憾。 这个对外强势霸道的男人,永远把最温柔浪漫的一面留给自己。 只要是她喜欢的,无论她是否要,都一股脑地塞过来。 眼前的雪玫瑰盛开得热烈,玲珑剔透,不难看出周湛废了多少心思才能做得如此逼真拟态。 难怪在室外待了那么久。 室内暖气充足,林纫芝怕雪玫瑰化了,忙把它插到花瓶后放到窗外,尽量让它陪伴自己久一点。 “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玫瑰。我真的、真的很喜欢!” 周湛低头就是她亮晶晶的大眼睛,心意被媳妇儿如此珍视,他也格外满足,也不装淡定了。 他拍着胸脯,保证道: “媳妇你喜欢就够了,等这朵化了我再给你做。” 林纫芝摇摇头,“一朵就够了。” 感情都是相互的,她当然也心疼自个儿男人。 因着这份浪漫有心的小礼物,当天晚上的林纫芝格外配合。 周湛正是血气方刚、精力充沛的年龄,昨晚的浴室酣战打开了他新世界的大门,激起了他探索新地图的兴致,准备一一尝试。 等到离开梳妆台时,镜面留下了好几个手掌印,带着水汽,杂乱分布着。 —— 翌日,一千多公里外的江淮省,省轻工业厅会议室内。 省宣传部的卓部长坐在主位,目光扫过桌前来自京市的电报。省轻工业厅的孔厅长坐在她左手边,面前摊开着笔记本,神情凝重。 卓部长瞥过下边横眉冷对的几人,终于开口。 “情况大家都清楚了,”她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住了房间里的细微声响。 “林纫芝同志在京市获得此届全国工艺美术品汇报展唯一的特等奖,这是天大的喜事。关于后续的表彰和安排,今天必须拿出章程!孔厅,你先说说。” 孔厅长翻开笔记本:“省里的初步意见是,授予‘省特等劳模’称号,并聘任为省工艺美术公司总工艺师……” “卓部、孔厅,我插一句……” 被叫到的两人同时深吸了口气,又来了! 京市电报在获奖当天就传来了,省里也第一时间请苏城、金陵的同志前来商议,可四天过去了,至今还在扯皮。 省里提前预料有这一出,怕压不住苏城和金陵的人,除了直接对口的主管部门孔厅长,还派了卓部长前来坐镇。 卓部长不仅是省委常委,还隶属党委系统,拥有比政府部门更高的话语权。 不料这两地的人精得跟猴儿一样,金陵的政府代表和他们省级一模一样,都是市委的宣传部门,加上对口的轻工业局,重视级别直接拉到最高一级。 苏城的人更是心眼多的像筛子,居然把林纫芝同志的老熟人,苏城绣研所的副所长请来了! 三方代表的目的是相同的,那就是抢夺林同志的“所属权”! 三地各执一词,谁都说服不了谁。 这不,又开始了。 第126章 抢人大战(下) 见上首两位领导停下了,金陵轻工业局的石主任迫不及待往下说。 脸上堆笑语气却强硬,“省里的安排我们金陵举双手赞成!但有一点必须明确,林纫芝同志的组织关系、户口都在金陵,并且是以金陵代表的身份参展的!这份荣誉,根子在金陵!所以我们市委决定,” 他转向卓部长,语气斩钉截铁,“授予林同志‘金陵市劳动模范’和‘技术革新一等奖’称号,奖励三百元现金,并且特批一套玄武湖边的独立小院!我们必须把人才稳稳地留在金陵!” 他话音刚落,蓝玉的茶杯“咚”地一声磕在桌上。 她是苏城刺绣研究所的副所长,在接到顾瑛消息后,立刻动身来金陵,不曾想这省里和金陵这群不懂行的,一个赛一个不要脸。 蓝所长激动得脸都红了:“石主任!话不能这么说!有一点要明确,林纫芝同志是从我们苏城绣研所走出去的! 她的手艺、她的针法、她的艺术理解,哪一样不是在苏城学的?哪一样离得开苏绣的根?就算她随军来了金陵,也不能否认林同志是苏城人!” 她身侧的苏城轻工业局孙主任适时地接话,语气比蓝所长缓和,但态度同样强硬。 “卓部、孔厅、石主任,我们完全同意金陵方面给予林同志应有的奖励。但!都说追根溯源,我们要肯定林同志的艺术传承。 来之前我们苏城市委已经全票通过,决定授予林纫芝同志‘苏城荣誉市民’和‘苏绣传承特别贡献奖’,同样奖励三百元现金!” 他转向蓝玉:“蓝所长,你把我们的心意说说。” 蓝玉努力平复情绪:“绣研所全体领导同意,奖励林纫芝同志顶级缂丝、绛丝面料各五匹。而且,” 她不屑地扫了眼金陵的两位领导,着重强调: “我们聘请林同志为‘终身技术顾问’,享受专项技术津贴和每月供应票补贴,无需坐班!只希望她偶尔能回来指导一下关键技术,让这门手艺传承下去。” 一直没说话的金陵宣传部田部长,忍不住嗤笑一声:“蓝所长,您这话就有点……人是我们金陵的,荣誉自然是金陵占大头。只是林同志人在金陵,你们让她怎么指导?再说那些料子……” 用完就用完了,哪里比得上实打实的房子。 “那些料子怎么了?!”蓝所长仿佛被踩中了尾巴,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 她为苏绣的发扬传承奉献了全部心血,绝不允许任何人贬低苏城、贬低苏绣! “那是我们苏城几百年的底蕴!不是有钱就买得到的!你们金陵整天造机器零件,搞批量生产,懂什么精活细活,根本给不了林同志艺术滋养!” 这话一说,石主任直接炸了,跟吃了枪子一样,噼里啪啦一顿输出。 “哎,蓝所长,你这话就过分了!我们金陵六朝古都,怎么就不能……” 会议室里顿时爆发了激烈的争论声。 吵着吵着,矛盾从“抢夺”林同志这个焦点逐渐转移。 早就互看不顺眼的双方,从政治经济文化等几方面分别展开,专挑对方薄弱处使劲攻击。 “渡江一战,我们金陵对于新华国诞生有着重要意义,论在革命史上的地位,两者就不是一个量级!” “说历史是吧?行!我们的苏绣针法,从宋代传到现在就没断过,你们金陵有啥传了千年的手艺?除了会造机器,还能守住点啥?” 被蓝所长一挤兑,石主任怒火上来,脑子一糊涂,开始口不择言。 “你这话就片面了!总统府、中山陵,哪一个不是跟国家命运绑在一起的?你们苏绣是好,但说到底就是针线活,顶多摆在家里当装饰,能跟国家大义比吗?” “我们苏绣能挣外汇,支援国家发展!你们金陵的城墙和中山陵,宏伟是宏伟,但也就是块大石头,除了让人看一眼,能挣外汇吗?” “嘿!你说经济那我可就要跟你论论了!我们有金陵化工场、汽车制造厂,一年能完成全省三分之一的重工业指标!你们呢?就靠刺绣、丝绸厂,产值连我们一个大厂都不如!” “化工汽车制造确实厉害,可论‘不可替代性’,你们还真不如我们。没了金陵的化工厂,还能找滇城的、奉天的代工;没了苏城的苏绣,全国都找不出第二家!” 见石主任还想继续反驳,金陵田部长一脸不忍直视,也顾不上体不体面了,赶紧上前拴住他。 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一上来就自废武功,对面的孙主任笑得眼睛都快没了。 石主任皱紧眉头,边扒拉边怒视着她,干嘛呢他在为金陵荣誉而战呢! 下一秒,早就准备已久的苏城孙主任立刻跳出来。 他紧紧握着石主任的手,欣喜道: “石主任,既然你们金陵如此看不上我们苏绣,那就没必要为难自己了,苏城一定尽我们所能让林同志无后顾之忧!” 听到这话,石主任脸颊下侧的肉僵了僵,像是冻住了一样,脑门上“轰”地涨红,脸色变换得比戏台上的脸谱还快。 糟糕!光记得维护金陵荣誉,忘记争取金陵利益了。 脱离激烈的辩论氛围,蓝所长也反应过来了,喜不自胜道:“是啊是啊石主任,你们金陵就好好搞工业做大做强,苏绣这种针线活交给我们就好!” “不、不是……”石主任嗫嚅了两句,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孙主任假装没看到他难看的脸色,还耐心地回答田部长遗留的另一个问题。 “林纫芝同志当然可以指导绣研所!”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道:“她挂名就是最大的指导,她的作品就是最好的教材!我们可以派苗子来金陵跟她学,我们要的只是她和苏城的这根线不断!” 田部长眉头拧成个疙瘩,她怕的就是这根线不断! 文化宣传领域,掌握话语权比什么都重要。 苏绣本身就打了苏城的烙印,再加上林同志确实也是苏城人,如果还让苏城插一脚,哪里还有他们金陵的位置! 第127章 郊区骑马 卓部长和孔厅长隔山观虎斗,饶有兴趣地旁观整场大戏,见没热闹看了,还暗自可惜。 这才慢悠悠出来收尾。 “好了!” 卓部长轻叩了叩桌子,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 “吵什么?像什么样子!” 她声音清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林纫芝同志是国家的财富,是全省的骄傲!你们的表彰,眼界要放开阔些!” 下面的四人都撇撇嘴,无论怎样林同志都是江淮省人,你说得倒是轻巧! 卓部长无视他们敢怒不敢言的眼神攻击,一锤定音道:“下面我先说说省里的决定: 第一、‘江淮省特等劳动模范’称号,必须授!并且奖励四百元现金。 第二、‘江淮省工艺美术公司总工艺师’的职务,也必须任,这是个闲职,不会影响林同志研究绣技。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看向孔厅长,“由省轻工业厅牵头,财政专项拨款,在金陵成立‘江淮省双面三异绣技术研发中心’,林纫芝同志任主任。人员编制,” 她停顿片刻,目光转向石主任和蓝所长,“从金陵和苏城两地,择优选拔!绣研所要无条件支持技术骨干过来!” 蓝所长认为没必要再成立研发中心,太浪费人力物力了。 “卓部,其他的我都没意见。我们绣研所就是负责苏绣技法研究的,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 卓部长理解她对苏绣的呕心沥血,耐心解释,“林同志作为双面三异绣这项技术的开创者,她在哪里,研发中心就在哪里。” 这个理由蓝所长无法反驳,她尊重每一位促进苏绣革新的大师。 更别提林纫芝开创了石破天惊的双面三异绣,这一成就即使放在整个苏绣历史上也是意义重大、贡献卓著,不亚于她太姥姥沈云。 别说研发中心在金陵了,整个绣研所搬来金陵都可以。 确认她没问题了,卓部长继续往下说: “至于你们两市的奖励,照给!金陵的房子,照分!苏城的顶级面料,照送!而且要快,要体面,要让林同志人还没回来,就感受到组织和家乡的温暖!等她从京市回来,我和孔厅亲自为她召开庆功会!” 最后,她作了补充:“至于工作安排,就这么定: 中心的具体事务由副主任主持。林纫芝同志挂名总揽,只参与重大决策和偶尔的技术攻关教学,平时不坐班,充分尊重她个人的生活安排。你们两市,还有什么意见?” 田部长和孙主任对视一眼,都是一脸复杂。 他们两地斗得一嘴毛,结果倒是让省里成了最终赢家。 无论是专门为林同志成立一个研发中心,还是给了工艺美术公司的最高职位,都十分有诚意,想必林同志也很难拒绝,今后有什么成绩肯定先想着省里。 想明白也无济于事,市级和省级能调动的资源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唯一的安慰就是省里没把事做绝,至少让他们跟着喝了点汤。 金陵和苏城虽然没能完全“抢”到人,但目的也算达到部分。 见两人没说话,卓部长挑挑眉,轻松道:“没问题那就下去办,散会!” 苏城和金陵的人一言不发,几乎是同时站起身,快步离开会议室,心中各有盘算。 还坐在原位的卓部长、孔厅长:…… 第一次被下级甩脸色的两个领导面面相觑,无语得笑出声。 “看来对咱们怨气很大啊。” 卓部长整理好文件起身,不在意道:“小事儿,”她边往前走边吩咐,“庆功会的事你看着点,绝不能出现纰漏。” 孔厅长落后她半个身位,恭敬应道:“您放心!” —— 林纫芝自然不知道这场因她而起的纷争,当江淮省紧锣密鼓进行庆功活动准备时,她正坐在周承钧的专车里,准备陪同公公一起“上班”。 长安街上,三辆军绿色吉普呈楔形在前方开道。 车队后方,除了一辆备用车,还有一辆负责压阵的卡车,上面满载着警卫战士。 林纫芝就坐在车队中间的红旗车上,军大衣内是一身利落的马术服,脚下蹬着长马靴。 事情得从前段时间说起,那天周承钧被不孝子缠得没法,答应给他找点乐子。 几天过去各方面都准备好了,他便也遵守承诺。 他今天的行程是去郊区那边处理军务,正好那里有个马场,可以让儿子儿媳去玩玩。 车内空间极为宽敞。 第一排是司机和警卫员,第二排是两个可以调节的独立沙发座椅,中间有可收放的扶手,分别坐着周承钧和林纫芝。 周湛坐在第三排的折叠座椅上,这个座位平时不用时会收起,需要时再向前打开。 车内,林纫芝闻着空气中皮革和实木的混合味道,姿态优雅地靠在宽大柔软的座椅上。 她往周湛身边凑了凑,小声说:“听说马场在北边山里,得走俩钟头?” 周承钧正闭目养神,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的叩击。 听到问话,他侧头看了眼两个孩子:“今天去的是军区直属训练场,不是全运会那处,路程大约一个半钟。” 林纫芝最近才知道,原来1975年还举办过全运会,湾省的代表队也参加了,9月份刚结束,其中马术作为表演项目出现。 车子开出一段距离,路面平稳。 周湛从包里拿出一只保温杯,拧开,一股淡淡的枣香和药香在车里散开。 里面是他提前煮好的老白茶,温润抗寒,还能缓解冬天的干燥。 他递到媳妇手边,声音温柔低沉,“小心烫。” 林纫芝喝了几口,胃里暖暖的。 周湛接回来重新旋紧,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拿出另一只,随手递去,“爸,您的。” 周承钧沉默地看了眼紧闭的瓶口,半晌没动作,努努嘴无声示意。 周湛气笑了,“……您堂堂司令员,缺我一个拧瓶盖的?” 周承钧还是沉默,不说话,也不接保温瓶。 和他差不多大的同僚都能抱孙子孙女了,只有他还得每天琢磨着带儿子儿媳去哪里玩! 这像话吗?这合理吗? 说出去别人都不敢信! 他收点辛苦费怎么了! 周湛嘴上吐槽,手上动作却迅速,利落地给老父亲拧开。 周承钧“嗯”了一声,心里舒坦了。 下一秒保温杯直接怼到他跟前,周湛做作的声音响起,“天呐周司令,什么水还得您亲自喝,太不懂事了!您真辛苦,要不还是我喂吧?” 周承钧好险鼻子没撞上保温杯,没好气地接过,“我不辛苦,我命苦!” 前排的司机和警卫员憋得脸都红了,把这辈子最惨的事在脑海里过了个遍。 林纫芝肩膀狂抖,等到父子擂台打完,她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第128章 林纫芝驯马 车队正驶过一个路口,路口的值勤民警显然提前接到了通知,早已将其他车辆拦停,并朝着车队的方向端端正正地敬了一个礼。 红旗车没有减速,平稳地掠过。 出了城区,路面渐渐从平整的柏油变成碎石路,车窗外的风景也换了模样。 田野银装素裹,一片白茫茫,雾凇沆砀,树枝上挂满了晶莹的霜花。 又往前开了一小时,终于看见了训练场的铁丝网。 大门前站着两个挎着步枪的哨兵,见到开道的车牌号,神情庄重抬手敬礼,铁门很快打开。 进了场,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平整的土场,几个穿着骑兵服的士兵正牵着马慢走,马蹄踏在地上发出“哒哒”的闷响。 1969 年最后一个骑兵师番号撤销后,部分军区还保留着骑兵团,这里就是其中一个。 林纫芝和周湛先行下车,红旗车载着周承钧径直往办公大楼驶去。 “媳妇,我们先去马厩看看。”周湛熟门熟路地带着她往红砖房后面走。 他边走边介绍,“我小时候常来这,都是我爸带我来的。” 林纫芝侧头倾听,男人神采飞扬说起儿时趣事,不难看出父子俩感情确实很好。 刚拐过弯,就听见一阵马嘶声。只见马厩被划分为十几个隔间,每个隔间里都拴着一匹马。 林纫芝大致扫过,大多是棕红色的蒙古马,肩背结实,鬃毛被梳得整整齐齐。 有个年轻士兵正给马添草料,看见他们,连忙放下草叉迎上来。 “周同志、林同志你们好!首长事先吩咐过,我们已经给‘闪电’和‘踏雪’备好料了。” 周湛眼睛一亮,闪电是他两年前回来时骑过的马,没想到他爸还记得。 他兴冲冲拉着林纫芝去看小伙伴。 闪电全身都是枣红色的,只有额头上有一小块白,听说跑起来像阵风。 见周湛过来,闪电居然把头往他手里拱,还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手背。 周湛愣了片刻,脸上笑容越发真切:“闪电你还记得我呀?” 林纫芝则盯着旁边隔间里的踏雪,那马肌肉线条流畅,浑身雪白,只有四个蹄子是浅褐色的。 它正低头嚼着草料,耳朵时不时扇一下,看着温顺又精神。 “林同志小心,”士兵递过缰绳时低声提醒,“别被踏雪外表骗了,整个马场属它最桀骜不驯。” 听到这话,周湛不放心地建议:“媳妇,要不你换匹温顺的?” 林纫芝微微摇头,“让我试试。” 她拿出从家带来、提前准备的苹果块放在掌心。 小士兵以为她要喂,正要提醒踏雪不吃陌生人的食物。 不曾想林纫芝的举动超出意料,她并不急着喂食,而是开始绕着马厩缓步行走,长马靴每次落地都发出清晰的叩响。 等到踏雪随着她的移动转动耳朵时,林纫芝立即抛出苹果块作为奖励。 小士兵瞪大了双眼。 踏雪不仅吃了陌生人的食物,还把头往林纫芝手边凑,甚至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心。 小士兵惊讶地看了林纫芝好几眼,不可思议道:“踏雪通人性,平时都不给人摸头的。” 林纫芝对着他笑笑,没多解释。 接下来,从套水勒、戴衔铁到备鞍,她一步步和踏雪建立信任。 所有装备安装完毕,林纫芝依然不急着跨骑,而是先进行地面牵引测试。 直到确认踏雪能随着她细微的手势完成停止、转弯后,林纫芝终于踩住马镫。 她翻身上马的动作干净利落,如展开羽翼般流畅,落座时鞍具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周湛怕出了差错,一直在旁护着。 坐在高处的视野非常美妙,林纫芝深吸了口气,体验到了曾经的那种畅快感。 她握紧缰绳,伏低身体,顺着跑道跑,风从她耳边吹过,脸颊几乎触碰到飞扬的鬃毛。 这一切她都无暇顾及,纯粹的速度洗净了所有思绪。 等到她稍微解了馋,不经意的回头,才发现周湛一直慢跑跟在身后。 林纫芝无奈极了,对着他喊道:“我骑术很好的,你快上马。” 周湛听话地停在原地,刚刚心神都在媳妇安危上,这会才有心思仔细观察林纫芝的骑术。 他发现媳妇还是谦虚了,她的水平不是“很好”那么简单,而是相当精湛,是他认识的人中骑马最厉害的。 这回周湛总算放心了,他快速上马,双腿轻轻一夹马腹,“走闪电,我们去追媳妇。” 闪电仿佛听懂了般,打了个响鼻,立刻加快了速度,身后扬起一阵尘土。 林纫芝跑了两圈,总算找回曾经策马奔腾、人马合一的酣畅感。 她放慢速度,看见周湛并排在侧,唇角轻勾。 “媳妇你马术这么好,是从小就练吗?” 林纫芝点头,“苏城郊区有个老马场,爸爸经常带我过去。” 原主确实学过骑马,只是没有她这么厉害。 林纫芝拥有第一匹马是在三岁生日时,附带马场和团队。 小马是外公精挑细选的设得兰矮马,用于她的马术启蒙。 系统性学习马术则是七岁开始,学业之余她也会参加各大赛事,先后拿过世界马术大会三项赛季军、全运会马术场地障碍个人赛冠军。 马术对体力、身体各项机能要求极高,后期时她逐渐支撑不住,才不再继续。 “媳妇你太厉害了!” 相处时间越久,周湛越能体会到林纫芝的优秀。 顺风顺水的成长历程,养成了他骄傲自矜的性格。 这世上能让他看得上眼的不多,令他佩服的更少,让他承认自愧不如的……几乎没有。 但周湛是真心觉得,自家媳妇比他优秀许多。 离了部队,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过得风生水起,而媳妇除了专业的刺绣,在中医、马术、厨艺、做衣服等方面都很厉害,优点夸都夸不完。 周湛骑在马上,望着前方不远处潇洒自由的身影,爱慕又迷恋。 自己能被媳妇看上真是祖坟冒青烟了,他一定要对媳妇更好点! 男人握紧拳头给自己鼓劲,顿了会觉得不对。 祖坟惠及的可是整个周家,他一个人对媳妇好还不够,其他人也得出一份力。 什么爷爷奶奶啊,什么爸爸妈妈啊,都拉上,全部一起上。 一家人就是得整整齐齐的,谁也不能掉队。 第129章 赌注 又跑了两圈,两人打算暂停歇会,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周湛率先下马,转身准备去扶林纫芝下来时,马厩前的空地上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几个穿着整齐军装、背着军用水壶的年轻人簇拥着一个姑娘走过来。 那姑娘留着齐耳短发,眉宇间带着股坚韧,蜜褐色的肤色更是衬得她英姿飒爽。 她身边跟着个瘦高个男生,此时正对着姑娘说个不停。 “周湛,你也来了?”短发姑娘落落大方,主动和他们打招呼。 当目光扫过周湛身边的林纫芝时,李琳眼睛一亮。 李琳早从妈妈杜蓉和其他人那里听过林纫芝,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她看着端正地坐在马上的林纫芝,终于明白什么叫“视觉盛宴”。 女人身着利落马术服,黑色外套挺括有型,白色马裤和黑长靴勾勒出腿部线条。 戴着皮革手套的手稳稳扶着马缰,此时身姿优雅端坐在白色蒙古马上,马术帽下的发丝轻扬,扑面而来的骑士气韵。 整个人像春日里轻盈明媚的光,和她完全是两个路子。 李琳忽然觉得有趣,原来周湛喜欢这样的。 她之前缠着周湛,不过是觉得他是大院里最出色的,配自己正好,谈不上多真情实感。 在周湛结婚后,她甚至没有一丁点难过的情绪,立马转头寻找下一个势均力敌的青年才俊。 不料身边的人都误会了,以为她对周湛情根深种,还替她打抱不平,比如刚刚还说个不停的段磊。 周湛继续手下动作,先将林纫芝扶下马。 站定后,他才对着李琳疏离地点点头,和林纫芝一一介绍这几人身份。 每介绍一个,林纫芝就微笑颔首。等介绍到一个叫“段磊”的年轻男人时,她眼睛骤亮。 段家,几代人扎根运输和安全部门,目前家族内有好几人任职于铁道部中高层。 这不巧了嘛,她正愁绣品运送问题。 林纫芝暗喜之余,开始琢磨怎么说服对方帮忙。这事难度挺大的,毕竟她们才刚认识。 在周湛介绍时,其他人都很热情,尤其是李琳,看林纫芝的眼睛简直在发光,直看得周湛皱眉。 轮到段磊,和谐的画面戛然而止,他不给面子地嗤笑一声。 段磊是家中幼子,从小受尽宠爱,性格骄纵的他撞上霸道的周湛,针尖对麦芒,两人一直互相看不顺眼。 等到周湛拒绝过李琳后,他更加觉得对方不知好歹。琳姐是多优秀的姑娘,偏他各种瞧不上。 想起刚刚周湛的动作,那小心翼翼生怕他媳妇摔下来的架势,段磊眼珠子一转。 他认定林纫芝不会骑马,故意扬高声音:“周湛,这是你带来的?细皮嫩肉的,怕是连缰绳都握不住吧?” 他上下打量着林纫芝,眼神里满是轻蔑:“江南来的恐怕没见过这阵仗吧?听小爷一句劝,这玩意不是你能碰的,还是乌篷船里摇橹适合你。”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高干子弟倒吸一口凉气,整齐地同时退后两步。 冤有头债有主,他们不是一伙的! 李琳正想出声警告,比她更快的是周湛。 男人装模作样地掏掏耳朵,好奇地询问大家,“这不是马场吗,哪里的狗没拴住,跑到这里叫啊?” 煞有其事地关心林纫芝,“媳妇你小心点,我听说疯狗最会乱咬人了,被这种畜生咬了都没处说理去。” “噗嗤”,不知道是谁没憋住,下一秒赶紧闭紧嘴巴装木头人。 段磊气得脸色涨红,“周!湛!你他爹的骂谁是狗呢?!” 周湛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我当然是骂疯狗啊,你认识这疯狗吗?” 接着又问别人,眼神迷茫,“诶你们听到没,疯狗又在叫了。” 其他人不敢说话,个个低着头,肩膀狂抖。 “啊啊啊啊啊——” 段磊快炸了,胸膛剧烈起伏:“你别给小爷装傻!你就是在骂小爷!” “你是被马踢到脑子了?怎么连我骂人还是骂狗都分不清了。” 周湛不懂事地看着他,想到什么,一脸震惊道:“你一直在对号入座,你……你不会跟疯狗一伙的吧?” 段磊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指着周湛的手狂抖,“你还骂你还骂!你再骂!” 语气又急又乱,最后成功被唾沫呛到,捂着胸口一个劲地猛咳。 “这个样子更像了啊!”周湛面露惊恐,护着林纫芝狂退,“退!退!退!媳妇我们离远点,被咬了就糟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琳终于忍不住了,捧着肚子狂笑。 其他人见有人带头,也不再憋着,齐齐笑出声,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段磊终于止住了咳嗽,顾不上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只死死盯着周湛,眼神像要喷火。 他发现自己被周湛绕进去了,强行扯回一开始的话题,锲而不舍对着林纫芝开炮:“说真的,你不敢骑也别搁这瞎闹了,太现眼!” 不待别人反驳,他紧接着话锋一转,“要是你让周湛和小爷道个歉,小爷我就行行好给你找匹老马,牵着你走两圈。” 见林纫芝不以为意,段磊甩着帽子,扬起下巴得意道:“你甭不信,论对马的了解,周湛也比不过小爷,不信你问她们。”他指着李琳几人。 李琳肯定了这一说法,“段磊没说假话,他是今年全运会马术项目的最佳选手。” 林纫芝心神一动,她正愁没法子呢,不料段磊自己撞上来了,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她拉住要说什么的周湛,轻笑道:“不用了,我怕你自卑。” 段磊嗤笑一声:“怎么?你还想跟小爷比?小爷五岁就开始骑军马了!” 谁料林纫芝无所谓地点点头,“你不怕输的话,也不是不行。” “哈?” 段磊上下打量着她,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林纫芝一个细胳膊细腿的水乡姑娘,谁给她说大话的勇气? 不过这正合段磊的意,对方不自量力也挺好的,打不过周湛,打哭他媳妇也是一样的。 于是,他生怕林纫芝反悔似的,急切定下比赛,“绕训练场跑三圈,谁先到终点谁赢。中途掉下来算输。” 他身边的几人脸色都不好看,李琳更是满脸怒容,沉声道:“段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一个马术高手和一个不会骑马的人比赛,即使赢了也很丢脸! 段磊梗着脖子正要说什么,就听到林纫芝答应了。 “比可以,”林纫芝语调带着江南口音的软,说出的话却不客气,“不过赌注得说清楚。要是我赢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放心,不会违法乱纪。” 话音一落,所有人震惊地看向林纫芝。 她认真的吗? 赌注是相互的,如果林纫芝输了,她也得愿赌服输。 从小的成长环境让他们这群人习惯了谨言慎行,几乎不会轻易许出什么承诺,就怕承担不起后果,给家族蒙羞。 林纫芝背靠两个大家族,她的一个条件分量可不轻。以段磊睚眦必报的性子,十有八九会给他们难堪。 李琳不明白,如此明艳灵动的姑娘,怎么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呢? 第130章 惊天之举 林纫芝当然是认真的。 她不是逞一时威风,而是基于自身实力提出的赌注。 在现代她有一整个专业团队,接受的是最先进、最科学、最顶尖的训练,林纫芝对于赢过一个70年代的高手很有把握。 段磊真是善解人意,她饵都没抛呢,鱼儿就自己上钩了。 见林纫芝大放厥词,段磊兴奋得肾上腺素狂飙,“好!你输了就让周湛替你受罚,夫妻一体不过分吧?” 冤有头债有主,段磊对林纫芝本人没意见,他主要看不惯的是周湛。 不待林纫芝询问,周湛直接应承下来,“好!我媳妇输了由我受罚。” “你们都听到了哈!在场的都是证人,谁反悔谁是龟孙子!” 段磊快速上马,他迫不及待想看到周湛的狼狈模样了,连到时候怎么嘲讽对方都想好了。 其他人就看着双方三言两语就定下了,拦都拦不住,只能跟着林纫芝和段磊往出发点走。 走过去的短短几步路,李琳视线无数次落在林纫芝身上。 不是她看不起林纫芝,而是段磊的骑术确实是圈内出了名的好。 全运会马术表演前,曾经经过好几轮筛选,能进入最终决赛的,无一例外都是华国最顶级的马术运动员。 而段磊的实力牛就牛在,即使身处这群人中,他依然碾压性地超越所有人。 林纫芝就算会骑马,也不可能赢过一个未尝败战的最佳选手。 除了周湛,在场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断定林纫芝必输无疑。 原本李琳就对周湛无感,见林纫芝受他牵累被段磊针对,她更加厌烦这个狗男人。 见两人都已经在马上准备好了,李琳再如何着急也无济于事。 她在心中叹气,还好受惩罚的是周湛,他脸皮厚丢次脸没什么。 公平起见,由士兵担任裁判。 发令枪响的瞬间,两道身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林纫芝身体微微前倾,腰背挺直,右手轻勒缰绳。踏雪的每一次落蹄都精准踩在跑道的弹性点上,步频均匀。 不过半圈,她的身影就已和段磊拉开两个马身的距离。 段磊骑着黑马跟在后面,可跑了会就发现不对了。 中套了! 他咬牙切齿,不愧是周湛的媳妇,两口子一个比一个心黑。 难怪林纫芝敢答应赌注呢,确实有两把刷子。 气愤过后,段磊心情却愈加兴奋。 会骑马好啊,不然岂不是胜之不武? 而且在对方擅长的领域打败她,碾压她的骄傲,没有比这更爽的报复了! 段磊激动地往前追,然后就发现无论他怎么加速,两人的距离还是那么大。 林纫芝的骑术根本不是“会骑”那么简单! 遇到跑道拐弯时,她微微俯身贴近马颈,右手缰绳向内侧轻带。 踏雪立刻心领神会地压低重心,马身几乎与地面呈三十度角,整个过程速度一点没减。 等跨越第一个一米五高的障碍时,林纫芝双腿轻轻一夹马腹。 踏雪前蹄腾空的瞬间,她的身体竟跟着向上微抬,仿佛与马融为一体,落地时连马鞍都没晃动一下。 身后的段磊额头开始冒汗。 他是全运会过五关斩六将闯出来的,骑术本就不弱,此刻伏在马背上拼命催赶,缰绳勒得手心发疼,黑马的呼吸也变得粗重。 可无论他怎么调整步频、收紧腰背,都只能眼睁睁看着林纫芝的身影越来越远。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技巧都失去了作用。 第二圈过半时,段磊知道再不抓紧机会就来不及了。 他咬紧后槽牙,突然狠夹马腹,黑马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猛地提速。 可就在段磊试图切内线缩短距离时,意外发生了。 他身体因惯性一晃,头上的黑色骑手帽“呼”地飞了出去,落在内侧的草坪上。 段磊下意识想回头,余光瞥见林纫芝的身影已渐行渐远,只能咬着牙继续往前冲。 第三圈,林纫芝的白马依然遥遥领先。 听到出发点传来的叫好声,还有耳边自己急促的喘息和马蹄声,段磊心中满是绝望与不甘。 那种拼尽全力却连对方衣角都够不到的无力感,像潮水般裹住了他。 他第一次体会到以往他手下败将的挫败感。 而林纫芝接下来的行为,更是把他在马术上的所有自负骄傲一一击碎、再碾成残渣。 第三圈林纫芝依然保持着节奏,一路疾驰,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只能看到马蹄的残影。 终于到帽子掉落的区域。 在众人以为她会和前两圈一样,稳稳地快速掠过时,林纫芝做了一个超乎意料的举动。 只见她没有减速,左腿仍牢牢卡在马镫,右腿却悬空甩开,腰背弯成近乎直角的弧度。 看到这惊险的动作,周湛情不自禁往前奔了几步,心脏瞬间漏了半拍。 旁边的尖叫声连成浪。 “啊啊啊林同志身体怎么突然悬空了!” “发生了什么,马失控了吗?” “天哪,太危险了!” “她这是要做什么?!” 大家已经顾不上另一个参赛者了,现场所有人都提着心,为林纫芝捏了一把冷汗。 这稍有不慎从马背摔下来,再不小心被马蹄践踏,搞不好后半辈子就瘫在床上了。 “快看!”一个女生大声惊呼。 不用她提醒,其他人已经看到了。 个个都震惊地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这个惊天场面。 只见林纫芝身体倾斜,几乎和地平线平行。在众人没反应过来时,她快速俯身,右手伸得笔直,指甲几乎擦到地上的沙砾。 往草坪上轻轻一捞,下一秒,那顶黑色骑手帽已经稳稳落到了她手里。 李琳几人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会语无伦次地“啊啊啊啊”。 两个姑娘握紧对方的手,一晃一晃的,不停地原地跺脚。 “好!林同志你太能耐了!”李琳两手放到嘴边,激动地大喊。 周湛面色凝重,眉头紧锁,不理会身边人对他的羡慕酸话,他只知道媳妇身体还没归位。 有人也发现这一点了。 “完了,林同志全身上下只有一只脚在马上,这马还在不停往前跑,这……” 第131章 赛马炫技 顺着这人的视线看去,众人齐齐惊出一身冷汗。 在他们的视角里,林纫芝只有左腿那一点部位卡在马镫上,大半个身体都是悬在外边的。 也就是说林纫芝现在身体重心不在马背上,急速奔跑的马根本不会给她端坐回位的时间,只会借着速度把她整个人狠狠甩下。 想明白后,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拼命吞咽。 在焦灼的等待中,林纫芝的一举一动仿佛慢镜头般。 她开始起身了,一连串动作惊险无比。 借着马向前冲的惯性,林纫芝左腿猛地发力,身体呈现前倾趋势。 大腿带动腰腹跟着使劲,后背绷紧。 蓄势待发的瞬间,就是现在! 一秒都不到,她整个人像弹簧般,直接弹回马背。 林纫芝稳稳地回到了原位! 身体归位的刹那,踏雪都因这股力微微仰头。 整套动作流畅自然,不过须臾就已经完成,仿佛已成肌肉记忆一般。 可大家都知道,只要其中有一步出了丁点差错,林纫芝就会被疾驰的马甩落,或被蹄子伤到。 在短暂的沉默后,周湛心也跟着回归原位。 显眼包的男人打破了现场极度震惊、一片无言的氛围,挥舞着双手第一个大声呼喊: “好!媳妇你是最厉害的!” 在场人都被他的声音拉回现实,如同往稻草堆里扔了一点火星子,突然爆发出热烈的讨论。 “天啊!这是人能做到的吗?!” “一秒?有一秒没?她就这样弹回去了?” “不是……这、这到底是怎么成功的?” “太不可思议了,跟做梦一样。” 在别人还在探究这惊天之举是怎么做到时,周湛已经跑到终点,准备迎接媳妇了。 林纫芝稳稳端坐马背,握紧缰绳,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又专注,只能看到前方的红绳。 七米。 五米。 三米。 一米。 冲线的瞬间,林纫芝笑容明媚如春光,她左手勒紧缰绳,右手将帽子高高举过头顶,如同凯旋的将军。 随着踏雪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马蹄在终点线前稳稳停下。 众人一窝蜂冲上前迎接最终的胜利者,欢呼声、掌声瞬间炸开。 阳光落在林纫芝微扬的下颌线上,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她眉眼含笑,双眸仿若藏着细碎星光。 周湛当仁不让,挤开所有人跑到最前边的位置,扶着媳妇下马。 刚要开始他的夸夸表扬时,周围的人立马围了上来,直接把他给挤到边儿去。 “诶你们…” 他的声音很快被淹没。 几个小姑娘星星眼望着林纫芝:“林同志,你真的太强了!” “真给咱女同志争脸!” 男同志们也不甘示弱,争先恐后地表达他们如滔滔流水般的崇拜之情。 “最后捡帽子那一下真够溜儿的!” “将门虎女啊!是专门练过的吧?” “我妈还让我和你学习呢,可真是看得起我。” 李琳拍了拍林纫芝肩膀,佩服得五体投地:“难怪你敢和段磊比呢,做得好!” 待段磊终于抵达终点时,就见到林纫芝被团团包围,顿时面如菜色。 林纫芝抬头看来,递过黑色骑手帽,粉唇轻扬,“喏,你的东西。” 段磊感受着李琳几人同情又带着点嘲讽的目光,羞愤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湛妇唱夫随,痛打落水狗,“嘿!别忘了赌注,欠我媳妇一个条件。” 段磊的表情有瞬间扭曲,他手指攥紧缰绳,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他深吸口气,“不会忘,老子说到做到!” 周湛挑挑眉毛,“那样最好。” 段磊从没有觉得一个人这么讨厌过! 他没脸再待下去,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开。 其他几个高干子弟也没揭穿,大家找了个休闲地,坐下来聊天说笑。 李琳看着对面的男人,此时正殷勤地给林纫芝捏肩捶背,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她还是习惯周湛“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的狂拽酷炫样。 不过想到对方有个如此优秀的媳妇,倒也能理解。 本来就嘴毒得没边了,再来个没眼力见,那媳妇跟人跑了也活该。 李琳心里疯狂腹诽,面上笑呵呵地,“林同志,有兴趣来场女人间的谈话吗?” 她冲着林纫芝眨了眨眼。 周湛警铃即刻拉响,只觉对方面目可憎,又是一个要抢走他媳妇的“许慧芳”! 天杀的,这“情敌”怎么都除不尽啊! 林纫芝笑了笑,对着男人安抚两句,“没事,我和大家聊聊天。” 媳妇都这么说了,周湛也只能听话地带一群大老爷们儿撤退。 离开前不忘狠狠地瞪了眼李琳,递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对方得意地冲他扬眉,小样儿,你也有今天! 待看不清几个男人身影后,李琳立马飞到林纫芝身边,她瞄准这个位置很久了。 她深吸了口气,果然,美人儿浑身都是香香的! 凑近了才发现,林纫芝脸上没涂抹任何东西,肤色白里透红,一个毛孔都看不见。 她又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从柔顺的乌发,到玲珑的曲线,再到毫无瑕疵的脸蛋儿。 越看心里越是不平,他爹的那头刺猬儿凭啥有这么好的媳妇? 凭他那逮谁扎谁的破嘴?还是那不把任何人放眼里的睥睨狗眼? 李琳的目光确实很肆无忌惮,但林纫芝并不反感,因为她眼神里只有满满的欣赏。 果然,对方愤慨的声音响起,“真是便宜周湛那头刺猬儿了!” 身边几个小姑娘疯狂点头,琳姐威武,说出她们不敢说的话。 林纫芝好笑不已,正想问她们怎么这么不待见周湛。 “我大你两岁,你叫我琳琳、琳姐都成,我就叫你芝芝可以吧?” 见她点头后,李琳问出她最关心的问题,“芝芝,你为啥要嫁给刺……周湛啊?” 周湛怎么说也是美人儿的男人,李琳把那个外号吞了回去。 其他几个姑娘也叽叽喳喳。 “是啊,你条件这么好,干嘛挑他?”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跑,你看中他啥了啊?” “不会是周湛强迫你的吧?”年纪最小的女同志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义愤填膺道。 就周湛那霸道样,霸王硬上弓绝对是他做得出来的事! 见她们一副打抱不平的架势,林纫芝忙解释,“没有没有,我们是自由恋爱。” 话音一落,场面瞬间安静了,姑娘们面面相觑。 先奇怪地看了看林纫芝的眼睛,还有那赏心悦目的脸蛋。 刹住心里的想法,不!这么好看的人,眼睛是不会有问题的。 那,难道是周湛有什么优点,只是她们看不见? 姑娘们眼里满是茫然。 第132章 受害者联盟 毫无疑问,周湛的家世、能力和外貌各方面都拔尖,综合对比下来,他的条件是圈里最好的,没有之一。 所以在他小时候最大特质没显露前,大院的姑娘都幻想过当他的妻子。 长辈们自然也是喜闻乐见,时不时把他们凑一起玩。 可相处久了,是人是鬼也看清了。 周湛不是鬼,他比鬼还可怕! 人家鬼最多吓吓她们,而他呢? 整天跟头炸毛的刺猬似的,嘚啵嘚到处扎人,怼遍圈里所有人。 姑娘们家世也不差,谁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哪能受得了这气? 果断及时止损,把这头刺猬踢出联姻名单,从此看到他就绕道走。 各家长辈傻眼了,苦口婆心劝说:“你嫁的是周家,当周湛是空气不行吗?” 姑娘们:“空气?他明明是燃气!一点就着!” 总之,周湛凭借一张嘴,从“最佳联姻对象”坠梯似的掉落底层,成为圈子里的“鬼见愁”。 这会看到天之骄女的林纫芝,甘愿屈身下嫁,纷纷怀疑难道是她们误会了,其实周湛还、还不错? 林纫芝看出几人的欲言又止,深觉大家对周湛误解太深。 她得为自家男人说几句,“周湛真的很不错,对我很好的!”她认真说完,为加强可信度,还肯定地点了点头。 李琳瞪大了双眼,“周湛人好?说出去都笑掉大牙。” 对于这个说法,李琳一百个不服。 她从小就好胜,对自己要求极高,什么都要做到最好,男人自然也得挑最好的。 为此她特意做了张表,列了各项条件,一一给圈内所有适龄男青年打分。 最后发现一个绝望的事实:那头刺猬居然是得分最高的!拿了十分满分! 她噼里啪啦一通抱怨,“当初我做了足足一个月的心理建设啊,千方百计哄着自己去接受他,想着忍不下去时再把他踹了,结果呢?!” 李琳永远都忘不了那天。 她郑重地走到周湛面前,恭喜他经过层层筛选,在她这取得了十分满分的好成绩。 然!后! 那个狗男人打量了她一眼,嗤笑道:“你在我这也是十分,十分搞笑。” “噗嗤”,姑娘们直接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太绝了啊。 林纫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吧,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在周湛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李琳的话像是打开了姑娘们的回忆闸门,一个个轮流大吐苦水。 一个可爱苹果脸的女同志率先开口,“有次我们一群人在湖里游泳,结果我脚抽筋了差点溺水。后面周湛来看我时还送了个小卡片,我那时可开心了。” 说到这,苹果脸气得面色涨红,“然后!你们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吗,四个字,猜猜。” “身体健康?” “平平安安?” 大家七嘴八舌地回答。 苹果脸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他写的是,‘肥、而、不、溺’!” 林纫芝疑惑,肥而不腻?这词不是形容红烧肉之类的吗? 李琳几人已经抱着肚子快笑抽过去了,“哈哈哈哈哈哈,你小时候确实是个小胖妞,哈哈哈哈哈哈。” 林纫芝注意到苹果脸微胖的体型,嘴角抽了抽。 好家伙,这嘴是真毒啊。 但该骂的还是得骂,“他怎么能这么对待女孩子,太过分了!” “诶别啊!芝芝你千万别去骂他!” 闻言,苹果脸脸色霎时变了,着急忙慌地止住林纫芝的想法。 她的反应引起了众人注意,纷纷追问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苹果脸讪讪地笑了笑,手指卷着衣摆,“那什么……周湛去游泳时,有让我别跟着,” 她偷偷看了眼林纫芝,不好意思接着道:“是我自己偷摸跟上去的,我落水后…听说周湛还被林姨他们臭骂了一顿。” “……” 林纫芝松了口气,这才合理嘛。 她认识的周湛嘴毒是嘴毒了点,但从不是一个不尊重女性的人。 如果是提醒后还被牵累,那以男人小心眼的性子确实会报复回来。 “该!”李琳一言难尽地总结道。 苹果脸疯狂点头,“是是是都是我自作自受,就算那四个字伤害了我幼小的心灵,我也不好意思找他算账。” 一个长相文静的姑娘揉揉笑得发疼的肚子,“你这算什么,他都没亲口对你说,比起我已经很温柔了。” 林纫芝她们强忍住笑意,听下一个受害者发言。 “有次周湛生日,我想着送点特别的,比如亲手给他画幅画啊。” 文静姑娘语气加重,“然后我上课就偷偷观察他啊,边观察边画,花了一周时间才完成呢!” 苹果脸兴奋地跳出来,“然后他说你画得很难看?” 李琳是文静姑娘的同桌,恰好看过这幅画,激动地和大家科普。 “这事儿我知道!那画也没有很难看,就是非常难看!” 众人被这神转折整不会了,纷纷洗耳恭听。 “你们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哈哈哈哈哈,”李琳想起这事还是想笑。 “她给周湛画得肥头大耳的,穿着身粉裙子,头上还扎了两个小揪揪,伸着舌头跟个傻子一样,就差没流口水了。 更离谱的是,还给整了满脸的络须胡和两撇小胡子,有点像杀猪的,又有点像小鬼子,总之不像个好人。” 大概这样。(图源网络,如侵删) 年纪最小的姑娘最是爱美,光是想想就受不了,“不是你有病吧?” 文静姑娘满脸不服,“那咋了!粉色棒棒糖好吃又好看,红色小揪揪更是可爱,我那时可喜欢这两样了!” 林纫芝顺着描述脑补了这幅画,顿时浑身一哆嗦。 她猜测道:“然后他嫌你把他画难看了?” “他岂止是嫌弃?!”文静姑娘拔高音调。 “他就这样、这样看了画一眼,”文静姑娘斜着眼睛模仿周湛的神态,跟只斗鸡似的。 模仿得过于生动形象,又惹得几人狂笑。 “然后扔下一句话,转头就走。” 林纫芝眨眨眼,“这挺温柔的啊,都没攻击你。” “那是你们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文静姑娘抓狂地挠挠头,“周湛看完画,脸色当场就变了,超凶地警告我‘再画找人弄你’,呜呜呜天杀的。” 林纫芝:……好吧,伤害性很大,攻击性也很强。 “那后面呢?”林纫芝追问。 “后面?哼,我那时就想这种没眼光的男人不能要,从那以后本姑娘再也不送他生日礼物了!” 林纫芝知道这姑娘是位挺有名的青年画家,心里惋惜。 著名画家的早期作品,虽然抽象了点,但听起来就很值钱。 周湛真是不争气,就算画得不像也得收下啊,怎么能浪费人家的一片心意呢? 大家各自说完不堪回首的黑历史,心里都好受许多,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受苦就成。 第133章 首先、其次、最后 林纫芝看着眼前的“受害者联盟”。 这几个姑娘个顶个的优秀,文静姑娘是画家,李琳是空军飞行员,苹果脸从事科研,还有的在政府和医院工作。 身边有这么一群耀眼女孩,周湛的初恋却是自己,他真真是凭实力单身。 李琳咳了咳嗓子,“听完周湛的‘辉煌战绩’,你还觉得他人好吗?” 所有人目光齐刷刷落在林纫芝身上。 林纫芝瞬间头皮发麻。 我该怎么说呢,总不能说周湛在我跟前不这样吧,这不妥妥拉仇恨嘛。 说什么都不合适,那笑总没问题了。 于是林纫芝就对着她们笑啊笑。 众位姑娘却误会了,以为她在强颜欢笑,纷纷露出“我懂你”的同情眼神。 在林纫芝不知道时,她已经被这群很会脑补的姑娘贴上了“好人”标签,并且这个名头还有越传越广的趋势。 惨遭周湛荼毒的众人:收留了一头被避雷的刺猬,林同志简直就是个大大的好人! 尤其是李琳,直接走过来拉住她的手不放,握手力度很大,“林同志,你真是太伟大了!” “……” 几位姑娘跟看“舍生取义的勇士”一样看着林纫芝。 多伟大啊,没让周湛这个滞销货流入相亲市场。 林纫芝闭了闭眼,她放弃替周湛挽回名声的想法了。 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社会上的人都想他死,简称社死。 等到周湛再回来时,就看到以李琳为首的几个姑娘怒视着自己。 他也没放心上,看他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了,她们得排队。 临上车前,顶着周湛要吃人的眼神,李琳带头过来。 “芝芝这么好的姑娘,你得好好珍惜。” “就是,好不容易有个不嫌弃你的,你不对芝芝好点你都不是人。” “没错没错,如果你欺负芝芝了,我、我们都不会干看着的!” 林纫芝心里暖洋洋的,多可爱的姑娘啊,天杀的周湛嘴怎么那么毒。 周湛绷紧的身体陡然放松,哦是冲他来的呀。 那没事了。 他松了口气,不是和他抢媳妇就万事好说。 “放心放心!”他保证完,不赞同地开始数落她们。 “你们也别整天盯着我媳妇了,自个儿去找一个,眼光也别太挑,像我媳妇这么优秀的世间少见……” 李琳几人面色扭曲。 一整天只攻击了段磊这个挑事的,她们还当周湛婚后转性了呢。 原来是在这等着啊! 见李琳的拳头开始蠢蠢欲动了,林纫芝连忙拉回拉仇恨的男人。 “别理他。我们先走了哈,下次见。” 几个姑娘强行弯起嘴角,笑着和林纫芝告别。 暂时先别见了吧,她们也不是很想看到那头刺猬。 周承钧工作还没结束,林纫芝两人是坐备用车走的。 晚饭后一家子围在客厅聊天时,周承钧才回来。 他一落座,笑着看了眼儿媳,“芝芝今天在马场大出风头啊。” 老爷子、老太太、林昭华眼睛一亮,瞬间捕捉到关键词:“芝芝”“大出风头”! 一个个报纸不看了,毛衣不织了,电视不看了,纷纷坐直身子,竖起耳朵,等待知情者讲解。 周湛双眼放光,终于等到他发挥的时机了,就是现在! 他瞬间启动说书人模式,绘声绘色开始讲故事,一人扮演好几个角色。 从“段磊挑衅”“定下赌注”,到“遥遥领先”“帽子掉落”,再到“惊险拾帽”“凯旋夺冠”。 把一个赛马全过程,讲得那叫一个精彩绝伦、一波三折。 老爷子几人听得也是酣畅淋漓、扬眉吐气。 “段家小子马术确实不错,可惜遇上了咱芝芝。” 众人对着周家第一门面林纫芝自是又一番吹嘘表扬,私下想法各异。 老爷子:首先芝芝优秀无需多言!其次,周湛凭啥被芝芝看中?因为他有个大教育家爷爷!最后,他要好好养生继续培养下一代! 老太太:首先芝芝优秀无需多言!其次,周湛凭啥被芝芝看中?因为芝芝心软见不得周家名声被爷孙俩败坏!最后,她要好好养生不让爷孙俩带坏下一代! 周承钧:首先芝芝优秀无需多言!其次,周湛凭啥被芝芝看中?因为他没脸没皮天下无敌!最后,他要努力晋升免得儿媳跑了! 林昭华:首先芝芝优秀无需多言!其次,周湛凭啥被芝芝看中?因为他不要脸所向披靡!最后,她要加倍疼爱儿媳免得人跑了! 周湛:首先芝芝优秀无需多言!其次,周湛凭啥被芝芝看中?嘿嘿,因为媳妇爱我,嘿嘿! 林纫芝:…… 隔了太长时间再剧烈跑马的结果,就是林纫芝第二天醒来,发现屁股颠得难受,无法久坐。 画不了设计稿了,她琢磨着做点吃食。 家里的泡菜消耗得快,这才不到三周呢,只剩一坛了。 林纫芝下楼时,杨姨正在餐桌上挑蒜。她凑过去看了下,发现都是紫皮蒜,这种蒜比白皮蒜更耐腌,辛辣味淡。 “杨姨,这是打算腌糖蒜吗?” 京市有吃糖蒜的习俗,从冬至吃到来年开春,其他时间不怎么吃。 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腌蒜秘方”,条件好的人家用白糖,普通家庭为了省糖则用糖精,还有的会往里加少许白酒增香。 杨姨乐呵呵道:“可不是嘛,首长最爱这一口,每年都要腌几罐。” 林纫芝没想好做什么,“冬储菜都领了吗,都有什么呀?” “小李前几天都领回来了,喏本子在那,芝芝你看吧。” 林纫芝拿起碗柜上的《居民供应本》,这个本子是计划经济时期的产物,也叫购货本和副食本,每家都有。 本子上会登记家庭人口数,政府根据人口数量核定每月或者每个季度的物资购买额度。冬储菜、粮食、煤炭等等都是凭本供应。 为了避免不同区域物资分配不均,只能去指定的商店买。买东西时,售货员会在本子上划账,等额度用完就只能等下一轮分配。 林纫芝看到上面几十斤的土豆,顿时有了主意。 第134章 土豆肉沫酱 见林纫芝招手,男人屁颠屁颠地冲来,“媳妇,需要我做啥?” “你去地窖拿点土豆,十几个就差不多。” “好嘞,保证完成任务!” 老爷子见杨姨在挑坏蒜和发芽蒜,走过来,拿起一头轻微发芽的仔细打量,“小杨,像这种把芽尖切掉就行。” “诶好的首长。” 周峻岳非常珍惜粮食,以前打仗被敌人包围、陷入断粮绝境时,他就是靠着马粪里没消化的谷物活下来的。 现在日子好过了,但饥饿的阴影早已刻进骨子里。 他再怎么疼爱周湛,对方嫌弃饭菜不好吃时也从不惯着,让他爱吃吃不吃滚。 老爷子转头看向孙媳,期待道:“芝芝你要做好吃的啦?” “是啊爷爷,打算熬几罐土豆肉沫酱,您和爸妈上班也能带去。” “土豆好,扛饿!” 周湛拿着一大盆土豆进来,“媳妇,这样够不?” “够了够了,我们先处理土豆……” 不待她往下说,老太太忙开口,“芝芝,你这手是拿针的,可不能干粗活,刮土豆皮让我们老骨头来就行。” 绣娘都非常重视对手部的保养,以“精细”出名的苏绣更是如此。 在晏如眼里,大孙子周湛全身上下加起来论斤称,都比不上芝芝的一双手精贵。 老爷子应和道:“没错,总不能张嘴等吃现成的。” 林纫芝没拒绝两位长辈的体贴。 无论是刮皮时不经意的划伤,还是按压刀片的磨损,都容易导致角质层增厚、指尖泛红甚至起茧。 对于指尖的伤害极大,会使她失去精细感知力,久而久之就无法凭指尖触感调整针法力度,绣品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最终安排如下,老太太负责刮土豆皮,老爷子负责切土豆丁,切肉的活则被周湛包了。 林纫芝呢?嗯,她负责出张嘴和打下手。 家里用的是铁皮刮皮刀,也有用破瓷片、瓦片的。 让林纫芝意外的是,老爷子切土豆丁切得飞快,刀起刀落,快得只能看到残影。 当事人游刃有余,她这个旁观者看得胆战心惊,生怕下一秒就见血。 “他以前在炊事班待过,”老太太和孙媳解释,想起什么,直接翻了个白眼。 “后面表现突出被调走时他可不乐意了,整了一死出。” 一听这话,老爷子猛地刹住飞快的动作,刀斜插在木质刀板上。 急眼道:“嘿老子当初参军就是冲着炊事班能吃饱去的,好端端把老子调走,搁谁谁乐意!” “周峻岳你和谁老子呢你!这么不乐意,下辈子就抱着你那口大铁锅过去吧!” 见老伴沉下脸,老爷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啥。 吓得赶紧上前哄:“那可不行!那样不就见不到阿如你了嘛?要我说啊组织这个调令非常英明非常正确!” 他就是调去新队伍后,才认识的晏如。 见晏如脸色稍缓,他嬉皮笑脸继续哄,“下辈子咱俩还一起过,不对,我提前带着铁锅去找你。” 老太太被逗笑了,“带那铁疙瘩干嘛,你还真想和大铁锅一起过日子啊。” “也不是不行,咱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 周承钧三兄弟:您是和美啦,给儿子认个铁锅哥哥,谁有您想得美啊。 老太太被哄得重新眉开眼笑,林纫芝只觉得撑得慌,端起一旁切好的土豆丁,跑去厨房找自家男人。 周湛早已把五花肉剁成沫,这会正在炼猪油。 随着他手里的铲子不停翻炒,肉沫逐渐变色,猪油开始浮在表面。 “加了盐和酱油没,可以提味去腥。” “加了,媳妇这油差不多了,土豆丁准备下了。” 搪瓷盆装满了土豆丁,里面还泡着水,这是为了熬酱时不粘锅和结块,此时盆的表面浮着一层淀粉。 林纫芝拿勺子把淀粉撇掉,捞出土豆丁后沥干水分。 那头周湛也已经用姜末和花椒粒炒出香味来了,他直接把土豆丁倒入锅里,继续大火翻炒。 林纫芝盯着火候和时间,时不时出声提醒。 “加酱油和盐……”等到翻炒均匀时,她往里加了碗凉白开。 “现在调成小火,然后盖锅盖焖一会儿……喏筷子,你戳下,戳透就熟了。然后继续炒,小心锅底别糊了啊。” “媳妇你尝尝,我看差不多了。” 周湛的铲子上挂着酱状的汤汁,林纫芝拿着筷子蘸了点尝味。 她舔了舔舌头,细细感受,“有点淡了,再加点盐。” 等到将熬好的土豆肉沫酱盛到容器里晾凉时,整个室内充斥着浓烈的肉香味。 老两口和好如初,进来后同时深吸一大口,“真香啊,抹在窝窝头上我能多吃两个。” “芝芝你腌咸菜好吃,熬酱料也这么香,简直不得了。” 林纫芝:“……奶奶,这是阿湛熬的,我就是出张嘴。” “那咋了,国营饭店里也是师傅指点徒弟做菜,那能说徒弟比师傅厉害吗?” 老爷子和自家老伴一个鼻孔出气,“就是,没有将军在后方指挥,士兵们怎么作战?” 林纫芝:…… 周家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周湛传染了,对她的滤镜太厚。 下一秒周湛这个头号脑残粉虽迟但到,“没错!没有媳妇你的指导,我就是个睁眼瞎。” 林纫芝脸皮还是不够厚,尴尬地转移话题,“酱料差不多凉了,装罐吧。” 几个人一起忙活,很快装满了六个罐头。 和林纫芝一开始预估得差不多,她开始分配,“爷爷和爸妈一人带一罐放办公室,剩下的在家里吃,一个月吃完就行。” “好好好,到时候香死他们!” 老爷子笑得跟弥勒佛一样,他还记着上回送报没成功的事,这回势必一雪前耻! 老太太道:“我还是第一次做土豆肉沫酱,以前都没想过能这么做。” “土豆做法我能说一长串,厨艺嘛,我也懂一点。”老爷子越说越委屈,“偏你们个个拦着,不让我做。” 他可是炊事班出来的,虽然只负责杂活。 林纫芝头一次听说这事,“原来爷爷你还会厨艺啊。” 老爷子正想讲讲自己的炊事班往事,不孝长孙开始喷粪了。 第135章 周老爷子懂教育…吗? “爷爷说句您不爱听的,您会厨艺,就跟您说您懂教育一样搞笑。” 老爷子直接炸了,“老子不懂教育,你个瘪犊子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 周湛稀奇地凑近,“啊——周老总快张嘴让我瞧瞧,牙齿是不是都掉光了?” 老爷子被他搞懵了,不正在吵架嘛怎么突然这么贴心。 嘿嘿他就说他很懂教育嘛,这不乖孙还知道关心他牙齿健康。 心情一好,他顺从地张嘴,“啊——” “哎哟,真是无齿呀!” “周!湛!” 场面乱成了一锅粥,老爷子追着不孝孙子狂跑。 老太太忙拦住他,“好啦好啦,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不稳重。阿湛从小就那样,你还没习惯?” “你觉得是我把他教成这样的?”老爷子不敢置信,伤心地看着老伴。 老太太抽了抽嘴角,这不显而易见嘛。 但话不能这么说。 她柔声道:“这怎么能怪你呢,洒一把种子谁知道结的是歪瓜还是裂枣。咱不和他计较哈,把自己气病了,我会心疼的。” 老爷子被哄得一愣一愣的,“你说得对,我得保重身体等乖乖曾孙,还是阿如你对我好。” 晏如给林纫芝递了个眼神,挽着老爷子的手,亲亲热热地走远。 林纫芝表示学到了,瞧瞧老爷子都被迷成蚊香了。 “哼谁没媳妇爱啊,我媳妇也很好!”周湛不服气的声音响起。 噢她忘了,她身边还有个把自己迷成智障的。 老爷子这回可能真气狠了,到晚饭时依然没给周湛好脸色。 林纫芝拉着男人哄道:“爷爷都那么大年纪了,都说老小孩老小孩,你说几句好话夸夸他。” 周湛撇嘴,大老爷们还老小孩呢,那他岂不是小小孩?真不知羞! 但媳妇的话还是要听的,刚好他手里存了不少实验品,这下可以物尽其用了。 饭后周家人照例聚在客厅聊天,见人都到齐了,周湛提着个大袋子开始“送温暖”。 “这条围巾是爸的,大红色是妈您的。”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林昭华稀奇极了,她看着针法好看的围巾,愣是把不孝子看顺眼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周湛娶了芝芝真是越来越有人样了。 老爷子将头撇过去,故意不看周湛,实际耳朵竖得老高。 林纫芝看得好笑,小老头那眼角都要咧到后脑勺了。 周湛见他这样就忍不住想说什么,嘴巴刚张开,林纫芝立马瞪过来,眼睛圆溜溜的。 他默默咽回,重新组织语言:“爷奶你们有围巾了,我就给你们各织了顶帽子,爷这是您的,奶奶您是这个。” 从孙子主动开口起,老爷子嘴角就控制不住地上扬,下一秒想到自己还在生气,赶快抿紧嘴唇。 但心情实在过于飞扬,快乐都闷在嘴巴里跑不出来,客厅很快响起阵阵“噗噗”的笑声。 “……” 周湛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林纫芝和周承钧夫妻俩怕老爷子翻脸,低头使劲憋笑,假装没听到。 只有老太太无所畏惧,直接一巴掌拍在老爷子背上,“要笑就大声笑,埋汰谁呢!” 老爷子有了台阶,终于忍不住了,仰头畅快地哈哈大笑。 他爱不释手摸着帽子,仔仔细细地打量。 虽然红配绿的搭配有点刺眼,形状也不伦不类的,大红帽子上嵌着张牙舞爪的六片绿叶子?边缘还绣了花边,跟狗牙似的。 但老爷子还是笑得牙不见眼,“我就知道我很会教育,看我大孙子多孝顺啊。”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个屁! 你知不知道你孝顺乖孙为了给媳妇送礼物,拿咱们练手啊? 晏如又瞥了眼老爷子手里的东西,马上嫌弃地收回视线,顶着个“番茄”在脑袋上,谁看谁眼疼。 赶紧看眼自己的洗洗眼睛,结果发现也没好到哪去…… 帽子整体是紫色的,顶端却是绿的。 如果说老爷子是“番茄”,那她的就是“茄子”,她的茄子蒂还是立着的,比老爷子的还显眼! 晏如捂着心脏抽抽得疼,她手把手教会了这小子各种针法,他就是这么报答他奶奶的? 周湛:学换线配色时灵机一动罢了,您就说能不能戴吧。 林纫芝注意到老太太神情不对,看了她手头紫不溜秋的“茄子”,还有老爷子那边的“番茄”。 这不就是“番茄帽”和“茄子帽”吗?可爱肯定是可爱的。 只是吧,对大学生来说刚刚好,对六七十岁的老人来说就有点幼稚了。 周承钧拿到属于自己的深灰围巾,惊讶地翻来覆去。 “你织的?给我的?认真的?”他不可置信地三连问。 “那必须的!”周湛挺了挺胸膛,神气道。 周承钧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你还有这个孝心?不会是抢了芝芝功劳吧?” 林纫芝赶紧解释:“爸,这真是阿湛亲手织的,他长大了孝顺长辈是应该的。” “就是,瞧不起谁呢!” 见儿子一脸不服气,还有儿媳不赞同的眼神,周承钧都想笑。 他咳了咳,“小周同志,鉴于你的过往表现,本人实在难以相信你的孝心。” 林纫芝回忆了下周湛这段时间的“孝顺行为大赏”,一时无言。 顿了会她想到什么,找补道:“爸爸您昨天带我们去马场,阿湛这是为了感谢您呢,这回绝对是诚心的。” 周湛认真纠正,“我哪次都是诚心的!” “是吗?”周承钧似笑非笑。 见不孝子还没想起来,他提醒了句,“你五岁那年春节。” 周湛抱着胳膊开始回忆时,几个知情人已经笑开了。 老太太放下茄子帽,这口气总算通了:“这次老大真没冤枉你。” 林昭华仿佛被点了笑穴,边笑边拍着大腿,“那回你爸真气疯了,大晚上地爬起来写日记。” 周湛也想起来了,脸上像打翻了颜料盘,五颜六色的,精彩极了。 “爸我错了!”维护媳妇面前形象,完美丈夫勇于认错! “哼。”周承钧端起茶杯,不理会儿子的服软示好。 林纫芝难得看到周湛这心虚样,好奇极了。 他这是做了啥天怨人怒的事啊,让老父亲整整记了21年? 第136章 周承钧记了21年的事 几个长辈乐得揭周湛短,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说清了来龙去脉。 周湛五岁那年压岁钱收得多,为了展示下孝心,给了他爸10元。 等到晚上时他越想越睡不着,半夜爬起来敲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最后要回来50元。 那个凌晨,周承钧损失惨重,不仅失去一个儿子,还自掏腰包倒贴钱。 在前儿子走后,他越琢磨越觉得不对,自己不会被做局了吧?! 气得觉也不睡了,连夜点灯写日记,力透纸背,时刻提醒自己要警惕来自敌人的糖衣炮弹。 林纫芝快笑抽过去,擦了擦眼泪,“那爸,您日记写了什么啊?” 周承钧对真孝顺的孙媳还是和颜悦色的。 “切记,别相信周湛有孝心,血淋淋的教训!” 林昭华笑得不行,“对就这句,他还隔三差五翻出来看,告诫自己不能被敌人一时的甜言蜜语所迷惑。” 周湛知道自己不占理,表忠心道:“爸那都是小时候周湛做的事儿,我长大了,又有我媳妇做榜样,我现在可有孝心了!” “哦?”周承钧挑挑眉。 “您看您每天早出晚归、披星戴月的,多辛苦啊!儿子别的也帮不上忙,就给您织了条围巾,颜色特意选符合您气质的,这一针一线都是我的孝心啊!” 老爷子刚收了乖孙的“孝敬”,爷孙俩重归于好,他又开始护犊子了。 “就是,深灰色精神又耐脏,和我的是没法比,但也不差了。老大你甭不信,阿湛有他媳妇带着,真的越来越懂事了。” 毋庸置疑,他的帽子是最好看的,红配绿,绝对是全京市最得劲的老头! 周承钧颠了颠手上有点重量的围巾,轻哼一声,“老子不用你孝顺,好好对你媳妇比什么都强。” 他和妻子私下讨论过,前儿子算是没救了,以后还得指望儿媳。 他们两口子要保重身体,把儿媳当闺女疼,周湛就当入赘的。 再好好培养乖孙子或乖孙女,这次一定要亲手带,绝不能再步周湛后尘。 “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等回到房间,林纫芝拉着周湛坐好,“我问你个问题啊。” 周湛眨眨眼,“嗯嗯!” 看着对方清澈无辜的小眼神,林纫芝顿了会。 “……你干嘛要讨回给爸的钱呢?” 周湛挠挠头,耳朵发红:“我给了爷爷奶奶和爸妈各10元,给完发现不够买喜欢的玩具,所以…” “所以你给出去40元,最后收回50元?!” 林纫芝声音不自觉拔高。 “…嗯。”周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林纫芝真的词穷了。 不是,我以为你留了个心眼,结果你留了一兜子啊? 这一去一回之间,周湛不仅得到三个长辈的夸奖和额外奖励,还多赚了10元。 钱是周承钧出的,好处是周湛拿了,属实是牺牲周承钧一人,成全全家人。 这搁谁,谁都得记几十年啊! 林纫芝直呼“大孝子”,心里小本本赶紧记下。 以后宝宝算数可以和周湛学,这个真可以学! 周湛试图挽回点形象,“媳妇我这次补偿爸爸了,给他的围巾最长,你看我的手。” 他伸出被棒针扎伤的几根手指,都磨破皮了。 林纫芝看男人一副邀功的表情,给他轻轻吹了吹伤口,好笑道:“行了吧。” 轻声细语地哄道:“你以后也要这样孝顺,给宝宝树立好榜样。” 周湛小心翼翼捧着被吹过的手指,看着媳妇一开一合的嘴巴,呆呆的。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好想亲一口。 以后?以后再看吧。 他越是靠不上,爸妈他们就越重视媳妇。媳妇人美心善,礼尚往来对长辈们孝顺,长辈们就更加疼惜她。 瞧瞧,多完美的闭环,他真是个天才! 装着一肚子坏水,面上一派乖巧样,“媳妇你放心,我们宝宝一定会孝顺你的。” 敢不孝顺就打,私下偷偷打,免得媳妇心疼。最多打轻点,吓吓他。 林纫芝好奇问起他,“你最近消失的时候,就是在织围巾帽子吗?” “嗯嗯,我让奶奶教我,学会了好多种针法呢!”男人嘚瑟地扬起下巴。 他真的有在认真履行“完美丈夫”计划,这不又学会了一项新技能,谁能有他自律上进? 林纫芝摸了摸他的厚实大手,点头赞同:“我男人确实不一般,大部分男人没这个心,有心的男人手又不够巧,这谁能和你比?” 她没说假话,别说是现在大男子主义盛行的时期了,就是在现代,都很少听说男性主动给家人织围巾的。 周湛简直就是标新立异的存在,做的一手好饭,热爱做家务,会给她准备惊喜,现在连毛线活都学会了,简直是男人中的战斗机。 周湛被夸得脸都红了,他怕媳妇多想,“媳妇这回没你的份,你不生气吧?” 林纫芝被问得愣了愣,“当然不会啊。” 她真不在乎这个,毕竟周湛对她如何她自个清楚。 如果一个人连疼爱他的长辈都不孝,那也不用指望他对妻儿能有多少感情了。 周湛没错过媳妇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松了口气,媳妇没生气就好。 给林纫芝的惊喜比较复杂,他怕最终成品不满意。刚好家里亲人多,他把不同针法都试验过了,再去完成媳妇那份就轻松多了。 —— 翌日,京市军区司令办公室。 周承钧站在军容镜前,罕见地没有检查风纪扣,而是微微抬了抬下巴。 一条簇新、厚实的深灰色围巾,妥帖地围在军装领口,衬得他平日过于刚毅的线条都柔和了几分。 周承钧含笑看着镜子,不知道第几次抬手,轻轻抚平褶皱。 突然他耳朵动了动,动作迅速地回到办公桌前,正襟危坐、面无表情。 很快门被叩响,“进!” 警卫员小张二十五岁左右,是个机灵的小伙子。 他汇报完工作,照例一个标准的立正:“司令员,我已汇报完毕!您有什么指示?” 周承钧双手背在身后,踱到窗边,目光落在外面光秃秃的树上,语气随意,像在谈论天气。 “小张啊,今天进来,有发现什么不同吗?” 他特意侧了侧身,让那条围巾更显眼地出现在小张视线前。 第137章 条件 小张心里“咯噔”一下。 不同?司令员办公室的“不同”那可都是信号! 他眼睛像探照灯一样,迅速扫过整个房间。 文件摆放整齐、茶水温度适中、地图悬挂不偏不倚……都没问题啊。 小张大脑飞速运转,他试探着,语气谨慎:“报告司令员!窗帘,窗帘好像是新洗的?特别干净!” 周承钧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都哪跟哪? 他耐着性子,抬手,状似无意地用手指轻轻拂过围巾的下摆,提示得更明显了些:“咳我是说,我身上就没点新的变化?” 小张的心提得更高了。 司令员问话,从来都是指令明确,言简意赅,何时用过这种带着点迂回的语气? 他仔细端详司令员,军装笔挺,帽徽端正,皮鞋锃亮……一切符合条令。 小张小心翼翼地回答:“报告司令员!您今天精神格外矍铄,红光满面,看来昨晚休息得非常好!” 周承钧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昨晚……确实休息得不错。 他干脆转过身,正对着小张,几乎是把围巾怼到他眼前,“看问题要具体!再具体点!眼光,”手指在上面点了又点,“要往这上面放!” 小张盯紧那条深灰色围巾,脑子“嗡”地一下,如醍醐灌顶。 深灰色,既不张扬,又显沉稳。司令员从不佩戴这种非制式物品,今天突然围上,还一再追问…… 他终于摸到司令员的脉搏,激动道:“司令员!我明白了!您是教导我,看待问题不能只看表面,要像这围巾的颜色一样,深沉、内敛,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不能有丝毫松懈!” 周承钧张了张嘴,看着小张那一脸“我已彻底领会首长深意”的笃定表情,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颓然地挥了挥手,声音疲惫:“…行了,你先出去吧。” 门轻轻关上,周承钧低头摆弄了两下围巾,有点好笑地嘟囔道:“臭小子,织得什么破围巾,一点都不显眼。” —— 马场回来两天后,段磊终于按耐不住了,主动打来电话。 “喂你想好条件没,小爷忙着呢可没空一直等你。” 语气一如既往地欠揍,实际那头的人紧张得快把电话线拽断了。 林纫芝听出了变化,暗中挑眉。 条件嘛,她当然想好啦,这段时间不联系他不过是想晾晾他。 像段磊这种没受过毒打的公子哥,林纫芝现代时见多了。 和他们相处就要把握好度,掌握主动权很重要。 要是她上赶着,对方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反过来想拿捏她。相反如果对他态度平平,甚至忘了他存在,他反倒不乐意了,自个跳出来刷存在感。 “我想好了,中午老莫见。” 西山禁止无关人员进入,林纫芝便想着去老莫,这家在小说和影视剧里经常出现的餐厅。 “……行。” 这头的段磊缠电话线的手一顿,郁闷极了。 一般不是要来个几回合再确定时间地点嘛,林纫芝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他还想着拿出东道主的架势招待她呢,她如此熟门熟路,到底谁才是皇城根下长大的京市人? 临近午饭时间,周湛开车抵达老莫门口。 老莫,是一家莫斯科餐厅,动荡时期改名为“京市展览馆餐厅”。在这个年代,老莫代表着时髦和尊贵。 五十年代时还只对外宾和外事人员开放。等到近十几年,大院的姑娘小伙子开始时不时来搓一顿,这里也是京市顽主们的聚集地。 餐厅装修华贵高雅,内部调高,大厅内整齐有序分布着长桌或者圆桌,椅子都是统一的红布靠椅,桌上铺有白布,摆放着银质刀叉等餐具。 段磊提前到了,站起来朝他们招手。 “喏,菜单在这,小爷请……” 在林纫芝似笑非笑的眼神下,他识趣地换了称呼,“我请客行了吧,随便点,甭跟我客气。” 菜单是薄薄的两页纸,上面只有简单的品种和价格,十分简陋。 林纫芝大致扫了眼,罐焖牛肉3.5元、红菜汤0.8元、奶油蘑菇汤1.2元、首都沙拉1.2元、烤肠1.8元、面包两片0.5元…… 一顿下来大概人均消费是三四元,对比普通人月工资三四十元,这个定价不算便宜。 段磊视周湛如无物,热情地和林纫芝攀谈,嘴巴不停推荐好吃的菜,时不时抬头留意对方反应,深怕她不喜的样子。 周湛从坐下起,眉头就没松开过。 看到这一幕,脑中警铃狂响,不对劲,段磊的反应很不对劲! 段磊性子执拗骄纵,他讨厌一个人就是根深蒂固的,比如周湛被他单方面拉黑了十几年,每次见到他都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当然周湛也是,两人性格脾气从某个方面来说有点像,但他们本人不这样认为。 还坚定认为对方鼻孔朝天牛气轰轰的样子真讨厌。 周湛警惕不善地盯着段磊。 从见面到现在,段磊对林纫芝的态度不可谓不好,甚至还有点殷勤讨好。 短短一周居然态度大变,这是又想整蛊媳妇吗? 段磊感受到了,直接朝他丢了一个白眼。 周湛被他这一眼看得怒从心头起,正想丢回一个目露凶光的眼神时。 “我要这个罐焖牛肉和红菜汤,你们看看你们吃什么。” 林纫芝抬头,打断了两个男人你来我往、毫无杀伤力的眼神攻击。 等菜都上齐后,段磊率先开口,“说说吧你的条件,不是太过分的我都行。” 林纫芝喝了口水,道:“放心,对你来说不难。我明年四月上旬需要运一批贵重物品,从金陵到羊城。” 林纫芝想的是让段磊打声招呼,让她的绣品放在列车员办公室或者什么储藏室,再找专人守着,她可以额外补价。 火车上绝对安全的车厢安保级别很高,如果不是内部高层下发指令,底下人是不敢随意通融的。 林纫芝才想走段家的路子,他们家上下级沟通肯定比她高效,这个要求不难,不会影响两家和气。 段磊若有所思,手不自觉地敲着桌子,“你要运的是什么?” “参加广交会的绣品。” 林纫芝对他的谨慎暗中点头,幸好没那么无脑。她自认自己提的条件很简单,绝对是对方能力范围内。 段磊的反应却超出她预期。 只见他肉眼可见得松了口气,下一秒眉头却皱得能夹死蚊子。 第138章 段磊:铁路恐怕不行 段磊本来还担心林纫芝提的要求难度太大,他怎样才能达成她所愿,这两天在家把各种狐朋狗友都想了个遍。 没想到就这? 一句话的小事,这不是看不起他吗?! “你确定只用运批绣品,没别的?”他再次询问。 林纫芝肯定道:“对,只用运绣品,保证安全。”她可不是狮子大开口的人,那吃相太难看了。 段磊不死心地追问:“真的不用我做别的吗?” “不用不用,随火车一起运就行。” 笑话,见好就收、竭泽而渔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被一再拒绝,段磊语气逐渐委屈,“你知道我是谁吧,我姓段哦!” 林纫芝诧异地抬头,这话的意思…… 她没理解错的话,他好像是嫌要求太简单了? “我……” 周湛直接打断婆婆妈妈的某人,不耐烦道:“我管你姓什么,能不能干,一句话!” 段磊气呼呼瞪了他一眼,转头对着林纫芝说:“你要求很简单,我这边没问题。就是铁路恐怕不行……” 林纫芝皱眉,铁路不行的话,难道他打算寄邮政?可是风险很大啊。 “还是空运更方便,到时你随机押运,绝对安全。” “?!” 饶是林纫芝这个经历丰富的人,都直接愣怔当场。 70年代空运,好小众的词,都给她整到21世纪了。 她放下餐具,尝试从对方脸上找出开玩笑的迹象,却发现他是认真的?? 段磊已经自顾自往下说具体安排了,林纫芝忙打断他。 “等会,这事儿你家人知道吗?” 林纫芝知道段磊父亲是民航总局局长,对方并不是信口开河,确实有能力做到。 但问题在于这是她和段磊的私下赌注,如果家长也掺和进来,那就变味了。 “知道啊,就是我爸让我这么做的。”段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段磊虽然自负狂妄,但可不是没脑子的,回家后就原封不动地把事情转告家人。 他家人对他一如既往的好,无论是父亲还是姐姐,都说段家资源随他取用,只要让林纫芝满意就行。 林纫芝和周湛对视一眼,看来这是段家的示好。 段磊理解他们的谨慎,开始细细讲解有哪些急件、贵重品会走民航空运,林纫芝的高端绣品属于既是贵重品又是小批量,完全符合标准。 今年开辟了多条国内航线,其中金陵羊城两地可以直达。这年头能坐飞机的都是有身份的,坐不满是常态。林纫芝跟着航线一起,是顺路的事,任谁来了都挑不出毛病。 他讲得很详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说到最后口都干了。 段磊猛灌了一大杯水,继续说服林纫芝:“你坐火车得两天两夜,飞机当天就到了,舒服快捷,多好啊。” 林纫芝看他跟个“推销员”一样,乐道:“我坐火车对你来说更简单吧,你怎么还给自己加难度?” “嗨说这话,我段磊别的不行,对朋友一向义气。”他拍拍胸脯豪气道。 “啊,朋友?” 林纫芝满脸问号,我们关系突飞猛进,也没人告诉我啊。 周湛更是不给面子,直接嗤笑一声,真是阎王爷贴告示,鬼话连篇。 看到林纫芝的迷茫怀疑,段磊顿时急了,“你不把我当朋友?” “……?” 你忘了赌注的来源了?又不是你挑衅我的时候了? 段磊瞬间读懂她的眼神,“我、我……”他嗫嚅半天,干脆眼睛一闭豁出去一般。 “对不起!是我狗眼看人低,林同志我向你道歉!我不应该伤及无辜,你和周湛不一样,你是个值得敬重的好人!” 林纫芝嘴抽了抽,又一张好人卡,你们京市人挺有默契的。 最难的话说出口了,段磊仿佛卸了重担。 “林同志,你和我姐姐、琳姐一样,都是强大优秀的人。总之我单方面认定你是我的好朋友了,以后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林纫芝:这就成为好朋友了? 周湛掀了掀眼皮,简直无语。但看在他对媳妇有用的份上,没多说什么。 林纫芝总算搞懂段磊的脑回路了,简单来说他就是慕强,只要能让他心服口服,他就打心底崇拜你,甚至有往脑残粉发展的趋势。 哦,你问为什么周湛是例外? 那当然是同类相斥啊,两个嘴炮刺头关系好了再联起手来,那男女同志们的眼泪得把大院淹了。 “那芝姐,咱就走空运了?” 见林纫芝没反驳“好朋友”的说法,段磊暗自窃喜,并且怂怂地又往前进了一步。 果然和周湛学是对的,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既然一切合乎规矩,没有出格的地方,林纫芝不再拒绝。 “行,那到时再联系。” 看她接受了,段磊明显很高兴,看周湛也顺眼了不少,谈话时也会捎带他。 最主要的事情搞定,段磊兴致勃勃拉着林纫芝讨论马术,还请教了几个高难度动作。 “哇——” “芝姐你捡帽子那动作牛上天了!你说我有可能学会不?” “芝姐我俩真是相见恨晚啊,都没看过你那幅《雄关漫道》,错过了啊!” 不得不说,段磊是个合格的捧眼。 比周湛还能吹,对着林纫芝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三百六十度螺旋式的吹。 在夸奖媳妇这方面,周湛头一次遇到对手,他不屑道:“呵,我还是怀念你高傲的嘴脸。” 段磊眉头一皱,不赞同地看着他,“周湛!以芝姐的优秀绝对少不了崇拜者,你身为她的丈夫,可不能跟个怨妇一样,这不是给芝姐拖后腿嘛!” 周湛怀疑自己听错了,怨妇?我吗? 他侧头看着林纫芝,指了指段磊,委屈巴巴的,“媳妇,你看他…” “……” 结束一顿愉快的午饭,段磊转着钥匙,哼着歌走进家门,客厅里只有两人,姐姐段淼正在和段父汇报近日工作。 段磊环顾一圈,“爸、姐姐,妈妈呢?” “下基层了。” 段母不爱红装爱武装,是部队的高级军官,响应上级“官兵一致”的号召,她时不时就会去基层慰问士兵。 段淼打量了弟弟神情,笑道:“心情这么好,看来和林同志聊得很愉快。” 段磊大喇喇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咧着两排大白牙,乐道:“嘿嘿,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段淼心下诧异。 第139章 给婆婆送饭 段淼倒不担心弟弟会对有夫之妇生出爱慕。 段磊受她和母亲影响,对事业有成的女性格外有好感,之前对李琳也是崇拜之情。 段磊和李琳是打小的交情,而他和林纫芝才见了两面啊。 段淼又想到这段时间弟弟收集的所有林纫芝报道,倒也觉得在意料之中。 段父一直安静地听儿女聊天,好奇道:“林同志提了什么条件?” “托我寄广交会绣品,爸到时走民航哈,跟您说一声。” 段父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听到这出人意料的回答,惊讶地放下茶杯。 “广交会绣品?她要参加广交会?挂靠单位还是……” 个人? 段父问完就懊恼地拍拍嘴巴,他真是说了句废话。答案多明显,广交会从没有个人参展。 段磊的回答却出人意料。 “不是!芝姐以个人名义参展,个!人!哦!” 如愿以偿看到父亲和姐姐不可思议的表情,段磊爽了。 就是这样,芝姐就是这么牛。 段父慢慢放下嘴边的手,心思百转千回。 因为这个奖励是特例,为了林纫芝考虑,目前知道的人并不多。段父不在同一系统,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儿。 他沉吟片刻,感叹道:“上面对林纫芝的重视,比我们想得要深啊。” 想到什么,段父叹了口气,“只是不知道她撑不撑得起这份厚重期许。” 段磊不爱听这话,不满道:“芝姐能力没得说,她肯定行!” 段父看了眼仿佛被踩中尾巴的儿子,无奈笑笑,“不是质疑她能力。林同志只有一个人,能准备的绣品毕竟有限。” “嗨爸您想多了,国营绣厂走量,芝姐走质。您还不知道吧,我芝姐在沪市友谊商店,三幅绣品创汇一万多美元!” 他左手比“3”,右手比“1”,一个劲地往段父眼前凑,生怕他看不清。 见弟弟一根筋的傻乐样,段淼心梗了,她细细掰扯给他听。 “不是爸想多了,是你想少了!林同志绣品定价再贵,并且全部售罄,最多创汇十几万美元,而别的企业生产力摆在那,人家一个订单金额就有这么多。” 段磊激动得跳脚,“这怎么能一起比?芝姐靠自己就为国家创汇十几万已经很厉害了!” 段淼叹口气:“有些人就不这样想啊,他们只会觉得都是参展,那就按相同标准来,一切向成交总额看。再遇上煽风点火的,抓着这点不放……” 大家族没有真正天真无邪的孩子,段磊很快想明白了。 权力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林家和周家的对家可不少,而政治无处不在。 难怪这群人对上面开特例没有异议,恐怕就等着林纫芝交出一份“难看”的成绩吧。 段磊惊出一身冷汗,“爸、姐姐,那怎么办啊,我能帮芝姐做些什么?” 见弟弟赤白着脸,段淼有点心疼,安抚道:“这只是我们的猜想,事情还没发生呢,别先自己吓自己。” 段父递上水杯,“你姐说得对,说不定林同志会给所有人一个惊喜呢。” 段磊将一大杯水一饮而尽,随手擦擦额角的汗珠,脸上也恢复了笑容。 “没错芝姐那么厉害!爸,空运的事您上点心,这可关系到我和芝姐的友谊。” 见自家儿子这郑重其事的样儿,段父好笑不已。 段磊性格不羁,不爱受拘束。上面有个出色能干的段淼,段家人便也不逼他继承家业。 现在他和林纫芝玩得好,段家人其实是喜闻乐见的,他们不求他有长进,不去惹是生非就行。 段家父女的忧虑,林纫芝也想到了。 当初上面是给过她反悔机会的,周老爷子和她分析利弊后,让她自己做决定。 那时林纫芝对于广交会安排已经有了点眉目,最终决定把握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成功,对她、林家和周家,都有极大好处。 接下来的日子林纫芝就没再出门,周湛在家时间不多,让他好好陪陪亲人。 无论林昭华夫妻俩嘴上如何嫌弃他,但孩子在身边终归是欢喜的。 吃过早饭,林纫芝就跑到厨房,“杨姨,我昨天要的羊腿肉买了嘛?” “买了买了,在锅里呢,都焯好了。” 林纫芝看了眼,羊肉呈浅褐色半熟状态,凑近仔细闻,几乎没膻味了。 “杨姨谢啦,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前两天她分土豆肉沫酱时,林昭华拿过手,一副满是遗憾的表情,道:“瞧瞧这酱做的,闻着就香!可惜了这么好的东西,只有我一个人在办公室吃……唉。” 婆婆都这么暗示了,林纫芝当然得有所表示,答应今天中午去给她送饭。 林昭华每到冬天总是手脚冰凉,林纫芝打算做道当归生姜羊肉汤。 周湛负责做其他菜式。 见男人背对着她在切肉丝,林纫芝忙侧身往锅里注入些灵泉水,几个长辈对她很好,她也希望她们身体健健康康的。 羊肉汤慢炖时,林纫芝就帮周湛打下手,递个酱油打个蛋,夫妻合作效率很高,很快折腾出白菜炖粉条、炒肉丝、西红柿炒鸡蛋三个菜。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林纫芝把羊肉汤盛进搪瓷汤罐里,再放入厚布包,塞一块暖水袋。 距离不远,但如果保温没做好,等到吃时饭菜也会冷掉。 周湛将双层铝制饭盒塞得满满当当的,开车往林昭华单位驶去。 刚走到团长办公室门口,林昭华像是正要出门,惊喜道:“哟,芝芝到啦,我正说去门口迎迎你们呢!”她亲热地拉住林纫芝的手。 “妈,咱就在这吃?”周湛双手都提着东西,作势往里走。 林昭华却没挪步,反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轻轻拍了下额头。 “瞧我这记性!芝芝啊,你们陪妈去趟后勤科,有个报表急着要妈签字,正好顺路,签完直接去食堂。” 林纫芝点点头:“都可以,妈妈。” 周湛却眉梢微挑,瞥了他妈一眼。 走出一段路后,他故意道:“后勤科在那边吗?我记得好像是在……” 林昭华打断他,“你多久没来了?早搬了!”瞪了眼没眼力见的儿子,“跟着妈走就行。” 第140章 林纫芝惊艳文工团 林昭华带着林纫芝,看似步履匆匆,却精准地偶遇刚从演员办公室出来的几位骨干。 “团长!” “嗯,辛苦了。”林昭华脚步稍缓。 微微侧了下身子,故作随意道:“哦,这是我儿子儿媳。孩子来送饭,我说我还有个表要签,非要陪着我一起。” 那几位演员的目光瞬间被林纫芝吸引,饶是平日工作见惯了美人,此时也忍不住目露惊艳。 林纫芝唇角微扬,对几人礼貌地点了点头,如芍药初绽,瞬间染上明艳的光彩,看得几位演员都怔住了。 林昭华脸上笑容都快藏不住了,“你们忙你们忙。” 挽着林纫芝继续往前,逢人就恰到好处地停下,然后假装不经意地侧身,接着语气淡淡地介绍,最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如此一番下来,很快,消息像长了翅膀传遍整个文工团。 “林团长的儿媳来啦,跟天仙似的!” “在哪儿呢?去看一眼!” “那身段那气质,啧啧比咱们台柱子还标致!” 林纫芝起初真以为有事要办,但接连偶遇熟人,还有身后越来越长的队伍,她总算明白了。 心下不免好笑,看来婆婆当初因为周湛晚婚没少挨挤兑,这是拉着自己“报仇雪恨”呢。 等走到后勤科门口时,林昭华目不斜视,径直推开隔壁排练厅的门,里面一群年轻人正在说笑。 “小张,我让你整理的……” 林昭华话说到一半,像是才看清屋里的人,“哎哟,看我这眼神!老了老了,连后勤科都找不到了。” 那几道目光先是看向林昭华,随即,像被磁石吸引般,齐刷刷地定在林纫芝身上。 从事艺术工作的年轻人,对美的感知更敏锐。 女人面容清丽出尘,身着黑色高领毛衣,搭配棕色格纹伞裙和黑色皮鞋,高挑挺拔,尽显卓然风姿。 室内有瞬间的寂静。 一个扎着双辫的姑娘张了张嘴,忘了要说什么。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男同志先回过神,连忙提醒:“林团长,小张今天请假了。” 林昭华猛地拍拍自己额头,恍然大悟道:“瞧我这脑子,那表改天再签。我得陪我儿媳去吃饭了,你们继续。” 周湛终于忍不住了,低笑道:“妈,演技浮夸了啊。” 林昭华面不改色,偷偷掐了儿子胳膊一下:“闭嘴!” 臭小子,你以为老娘是在干嘛? 老娘这是在还你欠下的债! 真以为老娘想炫耀吗?老娘是这么虚荣的人吗? 没错,她就是。 感觉文工团快逛遍了,林昭华这才意犹未尽地收工,转身对身后的人群笑道:“都跟着我们娘俩干嘛?再不去食堂,好菜都没了!走走走,一起吃饭去!” 林昭华特意选了个靠近中心、人来人往的位置,拉着林纫芝坐下。 几个和林昭华相熟的老同事自然也围坐过来,目光都忍不住往安静含笑的林纫芝身上瞟。 “林团长,这就是您那得奖的儿媳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气度,比咱们台上的还亮眼!” 林昭华摆摆手,嘴角快咧到耳后跟:“哎呀,小孩子家家的,当不得这么夸。芝芝,这是李姨、王姨,丁姨你是见过的。” 丁姨就是丁美华,和林昭华同在总政治部文工团工作。 等林纫芝甜甜笑着打招呼时,几人是真酸了。 她们几个老同事孩子里,就林昭华儿子拖着不结婚,谁不在背后说他周湛眼高于顶,这么挑下去怕不是要找天仙? 谁料还真给他找到了一个。 等到林纫芝将裹得严严实实的搪瓷罐掀开时,就在一瞬间,一股极其浓郁、温暖的香气“腾”地喷涌而出,在满是大锅饭味道的食堂里快速散开。 李姨抽了抽鼻子,脱口而出:“哎哟!这是什么汤?光闻着这味儿,我这老寒腿都暖和了不少!” 旁边王姨也使劲闻了闻,一脸陶醉:“是当归羊肉汤吧?这味儿可真正!一点膻气都没有,手艺也太好了!” 离得最近的几桌人,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大口,药膳特有醇厚的味道充斥鼻尖,光是闻着就让人通体舒坦。 不远处埋头吃饭的人,也忍不住探头探脑,寻找香味来源。 林昭华看着众人反应,心里早已乐开了花,果然还得是儿媳妇出马! 但她面上却满脸不赞同,拉过林纫芝的手,略带责备道:“你这孩子!说了多少回了,这种费功夫的药膳别亲手弄,芝芝你的手是用来刺绣的,得好好保养!” “这种活儿让阿湛来就行!再不济,芝芝你告诉我,妈来炖也行啊!” 林纫芝莞尔一笑,指了指饭盒,“妈,您就别说阿湛了。今天这三个菜,可都是他捣鼓的,说想给您吃口热乎的。” 她抽出手给林昭华盛了一碗汤,亲昵道:“妈您平日对我那么好,我尽这点心,不是应该的嘛。” 这话一出口,李姨和王姨更羡慕了。 李姨拍着林昭华的胳膊:“您可真是好福气!儿子儿媳都这么懂事疼人,这汤喝进嘴里,怕是心里都要暖开花哟!” 林昭华听了,心里滋味别提有多美了,瞧瞧还是儿媳妇靠谱。 她满足地喝了一口汤,眯起眼,感叹道:“嗯!这火候,这味道,真是没得说!唉,孩子们有心,咱们就享福吧!” 王姨和李姨抽了抽嘴角,谁跟你咱们! 丁美华一直没说话,此时眼神却在药膳和林昭华脸上来回打转,狐疑道:“昭华啊,你这滑溜溜的脸蛋,该不会是喝这药膳……” 她之前就怀疑林昭华吃了什么补品,现在想想她气色改善的时间,不就是周湛结婚不久嘛! 不待她说完,林昭华忙放下勺子,“嗨药膳药膳,都带了‘药’字了,多多少少也能滋补调理。不过啊,” 她话锋一转,笑眯眯看了眼林纫芝。 “要我说,什么灵丹妙药,都比不上‘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剂心药。自从芝芝进了家门,我心情别提多舒畅了。这人心气儿一顺,气血自然就通了,脸色哪能不好?” 桌上几人心梗了,还真是三句不离你儿媳,不知道的还以为林纫芝才是你亲生的呢! 林昭华今天心情好,让丁美华几人尝尝周湛的手艺,不多,三道菜每人都分到一口。 她今天势必要“一雪前耻”,好让大家知道,她林昭华的好儿子,除了嘴毒了点、结婚晚了点,其他方面真是没得说。 单单这手好厨艺,就甩她们家儿子几条街。 第141章 谁脑子有问题? 果然,几人吃到嘴里,才知道什么叫色香味俱全。 看向周湛的眼神更复杂了,你一个年轻小伙子做得一手好菜,这合理吗? 几道家常菜都这么美味,那味道更浓郁的药膳呢?恐怕更不一般。 林昭华假装没看到众人暗戳戳的眼神。 想尝一口药膳? 做什么梦呢!那可是俞家绝不外传的方子,她自个都是沾了儿媳妇的光。 最终几人到底不好意思开口。 离她们不远处的桌子上,范舒正和同事小白一起吃饭。 小白用胳膊肘碰了碰范舒,朝林纫芝那桌努努嘴。 她语带酸意道:“啧,又是送饭又是药膳的,这林纫芝就差没把她婆婆供起来了。林团长也是,乐得合不拢嘴。” 范舒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小白,没接话茬。 小白见她没反应,压低声音道:“阿舒,不是我说,丁副团长要是也这么好说话,你也不至于天天受气。唉,同样是儿媳,这命可真不一样。” 范舒慢条斯理夹起一根青菜,眼皮都没抬一下,平静道:“林团长婆媳处得好,又都姓林,可见是有缘分的。我婆婆要求严格,是希望我们小辈进步。” 她们婆媳不和、有矛盾,那都是自家人内部的事,对外两人都代表顾家颜面,肯定是上下一条心的。 小白被噎住了,眼珠子一转,推心置腹道: “也是,婆媳关系嘛,如人饮水。不过话说回来,人家林纫芝也确实有本事啊,长得跟画儿里走出来似的,这回又拿了大奖,难怪婆婆喜欢。咱们呀,就只能羡慕羡慕咯。” 小白就是故意往对方伤口插刀子,谁不知道范舒最近一次比赛发挥失常,连前三都没进。 范舒终于抬起眼,似笑非笑道:“出色到像林同志这样的,终究还是少数。各人有各人的长处,总盯着别人看,那日子还过不过了?我觉得我现在就挺好,够美了。” 她顿了顿,轻飘飘扫过小白的脸,“尤其像小白你这样的,长得……嗯,挺朴实,业务上也没点动静,可怎么活呢?” 小白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指尖紧紧掐进肉里。 容貌是她最在意的地方,当初是她先见到来找丁美华的顾明辉,可最终却被范舒这个狐媚子勾引走了! 小白强忍着恨意,换上一副为你着想的口气。 “我听说明辉哥和周湛是发小?现在林纫芝风头正劲,连带着周家脸上都有光。明辉哥心里……就没点计较?” 她语带着急,打抱不平道:“阿舒,你甭不信。男人嘛,最好面子了!” 范舒心里冷笑,面上一片淡然:“小白,你这人就是心思重。周湛能娶到林同志这么好的媳妇,明辉只会替兄弟高兴。总盯着别人锅里的肉,自己碗里的饭就不香了。有些人啊,就是看不透。” 小白只觉得所有话都像打在了棉花上,她讪讪地低下头,不再多说。 范舒瞥了眼对方,自顾自吃完饭离开。 小白的手段想法实在太过幼稚浅薄,真以为她有今天全靠张脸? 范舒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从普通家庭出身到成功跨越阶级,美貌仅仅是入场券。 范舒确实是羡慕林纫芝的,对方起点比她高。再多的就没了,她靠自己也能走出花路。 林昭华一整天心情都非常好,儿媳妇一如既往地争气,儿子表现也不错,着实让她扬眉吐气了一番。 下班后,林昭华抓着周湛上下打量,忍不住感叹:“儿子啊,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妈都支持你。” 老话说得没错,儿孙自有儿孙福,周湛不听她的就遇上了芝芝。 先前嘴那么坏,说不定就是在筛选。 不愧是她林昭华的好儿子,就是足智多谋! 周承钧回来听说了这事,想到炫耀不出去的围巾,更加心梗了。 咳了咳嗓子,不自在道:“那个……军区离总政也不远。” 林纫芝心领神会,笑了笑:“那明天麻烦爸晚点吃饭,等等我们。” 周承钧眼睛瞬间亮起,笑容和蔼:“不麻烦、不麻烦,爸多晚都等!” 老爷子看着不是滋味,重重地“哼”了一声。 周湛知道小老头在别扭啥,故意道:“怎么的呢周老总,您也想送饭?” 他双手一摊,状似无奈:“这回真不是我不孝啊,您就老老实实在西苑吃。” 林纫芝拽了拽周湛衣角,示意他收敛点。西苑安管级别太高了,别说送饭了,无关车辆都不能停靠。 老爷子本来被挑起怒火,突然想到什么,眼珠子一转,“嘿嘿”笑了两声,不再理会孙子的幸灾乐祸。 翌日中午,林纫芝和周湛提着饭盒还没走到周承钧办公室门口,就听到那边传来中气十足的对骂声,其中一道声音还有点耳熟。 林纫芝脚步稍顿,怀疑地看向周湛,“…我好像听到爷爷的声音?” 周湛直接气笑了,“可不就是他嘛!我说昨晚他怎么那么消停。” 敢情是打着“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的主意啊,自个跑来军区汇合。 办公室门没关,两人直接进去,就看到周承钧一脸无奈地站在中间。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气得胡子翘起,正指着周老爷子怒斥:“周大炮!你别给我嬉皮笑脸!你这脑子…真不用去医院瞧瞧?” 李老上午在军区视察,准备离开时碰上本该在西苑的周峻岳,还没来得及寒暄,就被对方头上的“西红柿”震住了。 问他话也不说,就一个劲地晃脑袋,左晃晃,右晃晃,头顶的番茄蒂还颤巍巍地抖动。 问他脑袋是不是不舒服,周峻岳也不答,反而晃得更起劲了,脸上还带着一种高深莫测的微笑。 这可把李老吓坏了。 坏了!这老伙计别是当年炮弹震坏了脑子,现在后遗症发作了吧?瞧这颜色搭配、这诡异的形状、还有这傻笑…… 李老急眼了,抓着对方胳膊就要拉去医院看看脑子,结果周峻岳就死犟着不去,非说他脑子没问题,还反过来骂他脑子有病。 笑话!他脑子有没有病,自己还能不知道吗?都说起胡话了,周大炮还说自己没问题! 第142章 和祁家人见面 周老爷子得意洋洋地把帽子又正了正,确保那翠绿的“番茄蒂”和鲜红的“果实”更加醒目。 “你懂个屁!老子好得很!我看你就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 “我嫉妒你个顶着烂番茄的老家伙?”李老嗤笑,“嫉妒你什么?嫉妒你脑子不好?” “他爹的都说老子脑子很好!” 周老爷子梗着脖子,怒喷道:“你不仅脑子不好,你还眼瞎!” “你眼更瞎!你脑子没问题顶着这番茄玩意儿干嘛?红配绿,赛狗屁!”李老火力全开。 “放你爹的……这是我孙子的孝心!你孙子能给你织吗?啊?他连毛线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吧!”周老爷子越说越得意。 李老总算明白了,又气又好笑,指着他骂道:“还孝心呢,就你这番茄不像番茄,脑袋不像脑袋的,你孙子是在埋汰你!” 周老爷子斜睨他一眼,不急着反驳。 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真番茄,在衣服上擦了擦,“咔嚓”咬了一大口,眯起眼睛,“嗯!真酸!” “你……”李老被他这指桑骂槐气得够呛。 周承钧赶紧出来打圆场,“阿湛芝芝,你们来啦。” 林纫芝连忙问好,“爸,李爷爷,爷爷。” 李老瞬间变脸,笑容慈祥,“哎哟!是芝芝啊,你比怀生还俊俏哟!” 当初林怀生就是队里有名的英俊小伙,还有个“玉面将军”的称号。 那边周湛已经把饭盒都打开摆好,李老闻见香味,慌张地看了看手表,急道:“哎呀糟了还有事,周大炮我走了哈!” 待人走后,周承钧特地把门大喇喇地开着,想了想又把窗户打开,确保饭菜和药膳的香味能穿过走廊、传遍整栋楼。 虽然被周老爷子横插一脚,但林纫芝夫妻俩的送饭之旅还是让周峻岳很满意,下午一直有同僚过来称赞他儿子儿媳孝顺,休个假也惦记着他。 周峻岳面上不动声色,实际内心早已乐开了花,他就说还是儿媳妇靠谱! 林纫芝过了几天平淡安逸的宅家日子,时间就在给长辈们调理身体中溜走。 这天,祁家的孙子祈远终于出院了。 祁家人将见面地点约在一家小茶馆,位于胡同里,隐蔽性极强。 林纫芝两人为了低调行事,是骑自行车来的。 周湛不愧是玩遍京城的主儿,从胡同里绕来绕去,跟走迷宫似的,林纫芝记路线记得眼花缭乱。要是换个方向感差的,绕半天都走不出去。 终于抵达目的地,单从外表看,这是一家不起眼的民居,根本想不到里头是会客茶馆。 林纫芝两人落座后,和祁家人简单寒暄几句。 等到一盏普洱熟茶下肚,祁家所有人在祁老爷子带领下,齐刷刷向着林纫芝倾身鞠躬。 这大阵仗吓得林纫芝跟着起身,条件反射鞠躬回去。 祁老爷子可是后面新闻联播的常客,这种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大人物对自己躬身,林纫芝再自信也不敢接。 “祁老,您身为长辈,却对我一个小辈行这种大礼,这不是折煞我嘛。” 祁老爷子被她的反应逗笑,紧接着郑重道:“林同志,你对我们家恩重如山,我们祁家人不能不知礼数。” 看出媳妇的不自在,周湛笑着打岔,“都别站着啦,小远刚出院呢,快坐下休息。” 祁远是个机灵的,他跑到林纫芝面前,小脸故作严肃:“林姐姐,谢谢您救了我。” 看得出来他恢复得很好,虎头虎脑的,像头健壮的小牛犊。 林纫芝摸摸他脑袋瓜,摸了下脉搏,笑道:“以后玩耍可要小心。” 姜婉清宠溺地看了眼儿子,“小远好全乎了,没留下后患,我心里悬着的石头可算落地了。林同志,这份情我们记一辈子,有需要搭把手的,千万别见外。” 林纫芝看了她一眼,含笑道:“小远能平安,也是他自己有福气,刚好我赶上帮了把手,说起来这也是我和你们投缘。” 她话音一落,祁老爷子眉头微动,眉目瞬间舒展。 祁正鸿闻弦歌而知雅意,非常上道,“确实如此,小远有福气,恰好遇上了林同志。以后咱们得多来往,才不辜负这份缘分。” 林纫芝抬头笑笑,没再多说。 大家默契地止住,互相说起别的趣事,谈话氛围轻松和谐。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姜婉清看了眼众人,笑着斟茶。 祁老爷子提起茶杯,主动和林纫芝碰了个,“你们马上要回金陵了吧,多余的话就不说了,来日方长。” 林纫芝笑道:“来日方长。” 两个茶杯轻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 回到家,林纫芝习惯先回房换衣服。 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 周湛凑过来帮她捏肩,“媳妇,你去之前想得是两清吧?” 他自认对媳妇还是很了解的。 “也不全是,在喝出是熟茶时,才试探了下。” 祁老喜欢普洱,他有个习惯,接待亲近的人上熟茶,接待同事或者下级一般是普洱生茶。 林纫芝得知自己救的是祁家人后,提前做了功课,把一家人的处事风格、爱好习惯都打听了遍。 如果今天准备的是生茶,林纫芝不会开口,只会顺着对方意,高价买断恩情,以后不再来往。 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碰上人品不好的,大恩如大仇,对于这类人,林纫芝只会选择一锤子买卖。 而对于祁家这种高质量人脉,两清没有性价比,她什么要求都不提,反而更好。 而且,她在试探,姜婉清那句话何尝不是试探呢,你情我愿才会有故事。 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放在人际往来中也一样。 林纫芝推了推周湛,“我们要走的事,别忘了和二叔他们说。” “放心媳妇,我晚点打电话。” 周湛年假快结束了,还得预留几天回金陵休整。回来前,两人顺便去火车站订了后天的车票,还是买的软卧包厢。 第二天,周二叔和周小叔两家人下班后就往西山来,都准备了许多京市特产。 有心的是礼品没有重复的,一看就是商量过的。 在离开京市的前一晚,周家所有人再次聚在一起,吃了顿提前的团圆饭。 第143章 回到金陵家属院 等两家人走后,林纫芝陪着长辈们继续在客厅聊天。 林昭华关心道:“芝芝,你们行李都收拾好了吧,明天别急急忙忙的。” “妈,都收好了,大包裹也寄出去了。” 林纫芝想起什么,叮嘱道:“爷爷奶奶,爸妈,你们的固元丸和玉容膏别省着用,没了我再寄。” 这次回来,林纫芝给长辈们都补了这两样货,是的,都! 早上她分玉容膏的时候,老爷子在旁边眼巴巴看着,扭扭捏捏像个小姑娘。 还是被老太太踹了一脚,才小声挤出一句,他被周湛气得多长了两条皱纹,也想要玉容膏。 周承钧倒没这么直白,只说他被气得次数更多,长了三条皱纹。 林纫芝没想到,为林振邦和周湛特制的男版玉容膏,居然会这么受欢迎。 可她手里也没多的,只能从周湛那里腾了两瓶出来。 周湛气坏了,拿他当借口、败坏他名声就算了,还要从他这里薅东西,一个劲说他们为老不尊。 老太太摸了摸林纫芝脸,“芝芝啊,你这要走了,奶奶可真是舍不得。” 林纫芝歪头笑了笑,“那奶奶和我们一起走呀。” 老爷子耳朵瞬间竖起。 “奶奶哪里走得了哟。”晏如摇了摇头,笑道。 站得越高,制约越多,她和老爷子这辈子恐怕都无法自由出行了。 知道孙媳是说好听话,但老太太还是被哄得很开心。 周湛插嘴道:“奶奶您人走不了,钱可以给我们带走啊。” 林纫芝不敢置信地抬头,周家怎么出了你这个家贼? “嘿你们这是啥眼神,我可不是随便要长辈钱的人。” 周湛振振有词,他可是师出有名的。 “我和芝芝明天就走了,春节肯定回不了,那你们不得提前把压岁钱补上?一个个官挺大的,不会这点便宜都要贪吧?” 老爷子吞回到嘴边的骂声,他们家没有结婚后就不给压岁钱的说法,结婚了照样是孩子。 他每个月500多元工资,根本花不出去,基本都存起来。家里儿孙们都很争气,不需要他补贴,只有过年有点开销。 压岁钱寓意好,肯定得给,尤其给乖乖孝顺孙媳妇的,那更是得包个大大的! 林纫芝已经无语了,也就周家底子厚,不然真经不起周湛这种薅法。 周承钧直接给了不孝子一个暴栗,“我就知道那条围巾不是那么好拿的,臭小子在这等着是吧?” 周湛捂着额头躲到媳妇身后。 “爸您怎么这么说我,我伤心了!压岁钱这个借口您不喜欢,那当提前给遗产也行,反正到时也要给。” “咳咳——”林纫芝正喝水呢,直接被呛住。 绝对!绝对不能让周湛教育宝宝!生出一个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指望! 周承钧气得半死,指着周湛的手狂抖。 林纫芝被周湛拉着当保护伞,腾不开手,想着婆婆他们出来安慰两句。 结果一转头,就见林昭华和两位老人舒服地靠在沙发上,看得津津有味,嘴里还嗑着瓜子。 林纫芝嘴角抽了抽,不愧是一家人。 她只好自己上前,给公公倒了杯水,“爸,温度刚好。” 周承钧终于感受到一点亲情,情绪稳定了,对着不孝子道:“滚!你今晚就给老子滚!” …… 临睡前,周湛蜷在林纫芝怀里,委屈极了,“媳妇我没骗你吧,儿在家里爹想抽,他们又嫌弃我了。” 他叹了口气,感慨道:“还好有媳妇你,这回让我呆了快一个月,历史性的进步啊。” 说完,他高兴地亲了林纫芝两口。 林纫芝沉默了,这都让周湛呆了快一个月,周家长辈们忍耐力非比常人啊,不愧是军人家庭! 她笑着摸摸男人狗头,“睡吧。” 睡醒就卷铺盖走人,让爸妈他们过几天好日子。 二十七号这天,警卫员载着林纫芝两人前往火车站。 临走前,周湛心心念念的压岁钱也拿到了。 几个长辈每人手里两个红包,都塞给林纫芝,温声叮嘱了她几句后,全家人高高兴兴地把周湛送走。 林纫芝:流程好像不太对。 上车后她看了眼后视镜,长辈们已经头也不回地进门了,一个简单的背影都能看出轻松和愉悦。 “……” 林纫芝推了推身侧男人,“都怪你,我头一回被人嫌弃成这样。” 周湛嘿嘿笑着,“媳妇你别多想,爸妈他们可稀罕你了,还让人送我们,以前都让我自己腿着去。” 林纫芝气笑了,一时不知道该安慰他几句,还是骂他活该。 两人是在第二天,二十八号下午到的金陵。 一下火车就看到了程勇和小孙。 打过招呼后,林纫芝和小孙走在前面。 周湛跟在后面,和程勇两人都是大包小包。 周湛瞥了眼身旁男人,“你怎么来了?”他只联系了小孙。 程勇乐呵呵道:“周日在家也没事干,就来了呗,帮帮忙啥的。” “这么好,”周湛猛地停下脚步,打量了他一会,疑惑道:“你属儿子的啊?” 程勇笑容可掬的脸僵住了。 真好,有周湛回来的真切感了,就是这个味儿。 车子向军区家属院驶去,中途还绕去邮局,拿了提前寄到的包裹。 到达家门口,四人来回几趟把大部分行李都搬了进去,就剩一个半人高的大包裹。 重倒是不重,主要是形状不好拿,最终是周湛和程勇两人一前一后抬进去的。 林纫芝和小孙告别后,正打算进家门,就被闻风而来的众人包围了。 自从林纫芝得奖消息传来,他们那是每天撕日历盼着她呢。 林纫芝被一哄而上的架势惊得退后两步,下意识把手提包捂进怀里。 “嫂子大娘们,你们这是?” 大家双眼放光,好像要把她活吞了,七嘴八舌地开口。 “林同志你可给咱军属长脸了!全国特等奖啊!这得是从多少人里挑出来的金疙瘩!” “我早早就说林同志有出息,之前赚外汇我就说等着吧还有下次,看看被我说中了吧!” 林纫芝笑得脸都僵了,“嫂子大娘们,有劳你们惦记,我这刚回来活儿多着呢,咱改天聊。” 有个外围的大娘大声喊道:“林同志,这特等奖有没有钱拿啊?” 立马有人反驳:“啊呸!什么钱不钱的,你这人真俗,这是荣誉!荣誉你懂不懂!” 瞬间人群中又自顾自吵开了,吵得人耳朵嗡嗡的痛。 林纫芝想出去,可她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在中间。 她深吸口气,尝试用丹田发力,拔高声调,“嫂子们!让一下!” 声音就像石头掉进海里,根本比不过这群洪亮的大嗓门。 身旁的许慧芳看得心急如焚,林同志就是太体面了,豁不出去。 她眼光往地上一扫,眼中闪过一丝“舍我其谁”的决绝。 第144章 省里领导上门 许慧芳猛地一跺脚,随即抬起右脚,单腿跳着。 脸上顿时呈现一个扇形统计图,四分惊慌、四分恶心、两分歉意,用比周围人都高八度的嗓子尖叫起来: “哎呦喂!踩上了!踩上狗屎了!是哪只狗瞎了你的狗眼,到处随意拉屎啊!” 这一嗓子,像按下了暂停键。 周围的大娘们齐刷刷地一愣,目光“唰”地聚焦在许慧芳那只悬在半空、沾着一大坨褐色不明物的鞋底上。 此时正好有两滴黏糊糊的深褐色液体顺着滴下。 许慧芳趁机就单腿蹦跶着往前挤,一边蹦一边挥舞双手保持平衡。 “狗屎哟!新鲜出炉的狗屎哟!狗屎哟!会拉稀的狗拉的狗屎哟!让让!让让!让我去那边蹭蹭,谁不让开我就蹭谁身上啊!” 比“狗屎”更可怕的,是“会滴的狗屎”;比“会滴的狗屎”更可怕的,是“沾到自己身上的狗屎”。 许慧芳所到之处,人群尖叫惊呼着后退。 “啥?还是稀的?!” “深褐色的,真的是狗屎!往后退啊!” “哎呦我的新布鞋!别蹭着我!” “挤啥挤啊,急着吃屎啊?” “啊啊啊啊,许慧芳你个瘪犊子玩意,我被狗屎沾到了,啊啊啊啊啊!” 许慧芳就这样瘸着一条腿,一路横扫,还趁乱报点私仇,踹了好几个大娘,都是整天传她闲话的。 刚还水泄不通的人群,立刻分出一条宽敞大道。 林纫芝简直目瞪口呆,许慧芳脑回路果真和别人不同,这开路方式再次让她大开眼界。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时,许慧芳已经单脚蹦远了。 林纫芝紧随其后,飞快地躲进家里。 正好碰上出去找她的周湛,“媳妇,你怎么才进来?” 程勇和他一起抬包裹进来后,又回家拿东西,而周湛等了五分钟还没见到媳妇。 林纫芝叹了口气,“这是个有味道的故事。” 拍拍他肩膀没多说,先去卧室换了套耐脏的衣服。 林纫芝想着先把水烧起来,走到厨房才发现,由于地面返潮,蜂窝煤都有点受潮,生不起火。 正好这时程勇过来了,手上拿着笤帚、铁皮簸箕和抹布。 程嫂子跟在身后,用火钳子夹着块蜂窝煤。 “妹子,这火钳子你接下,省得你再生炉子了。” 林纫芝赶紧接过,小心地将煤球放进煤炉,“嫂子多谢你了,我正想喝口热水呢。” 程嫂子不在意地摆摆手,见林纫芝在烧水,她便自己打了盆水,把外面的桌椅柜等擦了两三遍,干净得能反光。 一个月没住人,家里还是挺脏的,院子地上堆了不少残叶。 也有一些花还开得坚挺,是林纫芝当初特意设计的冬季花镜。 所有打扫活计都被周湛和程勇包了。 当兵的利落惯了,干活又快又好,等林纫芝端着几杯水出来时,基本都打扫完毕。 林纫芝瞪了周湛一眼,哪有让邻居干活的理儿? 她给程嫂子夫妻分别端上一杯糖水,不好意思道:“嫂子程大哥,实在不好意思,周湛不懂事,你们不要由着他。” 程嫂子不在意,爽朗笑道:“害妹子,你跟我们客气啥,你程大哥一个大老爷们,做点活累不死。” 程勇一口气喝完水,随意抹了两下嘴巴:“弟妹,你这脸皮得和周湛学学。” 周湛一脚作势要踹,“说啥呢你。” 程勇哈哈大笑,招呼着媳妇往外走,不忘回头叮嘱。 “弟妹,晚饭到家里吃啊,你嫂子一大早就去买菜了。” 程嫂子也回头,“一定要来啊,吃不完就浪费了。” 林纫芝应下后,夫妻俩才放心离开。 林纫芝和周湛将行李规整好,洗澡洗头稍作休息会,就带上两人的口粮到隔壁程家,一起帮忙处理晚饭。 回来洗漱完就上床了,这两天下来身体实在疲劳,夫妻俩早早入睡。 第二天,林纫芝被起床号声音吵醒,看到有点陌生的环境,她还有点恍惚,半晌才反应过来回到家属院了。 周湛也醒了,把媳妇往里搂了搂,温香软玉在怀,舒服地慨叹,深切理解“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原因。 又在床上赖了会儿,他总算舍得出被窝了,“媳妇你再睡会儿,我去食堂买早饭。” 在周湛走后,林纫芝慢吞吞地起床、穿衣。准备洗漱时,发现牙刷已经挤好牙膏,漱口杯和洗脸盆的水,温度把握得刚刚好。 林纫芝的心软软的,一整天的好心情由此开始。 夫妻俩吃过早饭,广播便响起了,通知各家去后勤部拉这个月的蜂窝煤,周湛推着平板车就去了。 等他再回来时,家属院大门堵满了人。 四周是围观的军属,正中央站着一男一女,正在和江德生说着什么。 许慧芳因为抱着侄女,她便只在外围凑热闹。 她眼尖第一个看到周湛,大喊道:“来了!林同志男人来了!” 林同志男人?!嘿嘿林同志男人!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动听的称呼?! 周湛第一次把许慧芳看顺眼了,孺子可教! 最前面的江德生回头,看到周湛推着平板车的糙样,眼角抽了抽,捏着鼻子介绍。 “周湛你来得正好,这两位是省里来的领导,卓见微部长和孔祥睿厅长,专程来找林同志的。” 周湛挑眉看了眼两人,外表看上去都是四十多岁的样子,气质干练,上衣口袋都别着钢笔。 江政委转头又对两位领导介绍,“这就是林同志的爱人,我们军区的骨干,周湛副师长。” 周湛胸膛不自觉挺起,嘿嘿林同志爱人!就是我! 卓部长不动声色扫了眼,男人昂头挺胸像公鸡叫鸣,但不影响他出众的气质和硬朗的外形。 她心里暗暗点头,这么年轻就是副师了,不错,小夫妻很般配。 心里想法很多,实际卓部长反应极快,在江德生介绍完就笑着上前。 “周副师长你好。我们是省里派来的,冒昧打扰了。我们有事找你爱人林同志,不知是否方便带路。” 即使有江德生作陪,周湛还是检查了他们证件,登记后才带着往里走。 孔厅长很会来事,他上前笑道:“周副师长,还是我来拉吧,你在前头带路就成。” “不用,我媳妇知道了会说我的。” 他说得自然,小语气还挺骄傲,倒把孔厅长听愣了。 第145章 上面的用意 今天是领煤炭的日子,家属院进进出出的人很多,等周湛带人走后,大家围在一起讨论开了。 “乖乖,刚刚那两个是省里大领导吗?” 许慧芳奇怪地看了眼对方,“嫂子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耳朵就聋了?” 说话的年轻嫂子噎住了,不和踩过狗屎的人计较,转头冲其他人扬声:“你们说这领导上门,是来干啥的?总不能找林同志唠家常吧?” “还能干啥,表彰呗!” 许慧芳理所当然道:“嫂子你家老母鸡多下两个蛋,你都整天叫乖乖。人家林同志下的那可是金蛋!省里不得来点实在的?” 这话引得周围几个媳妇都噗嗤笑出声来。 年轻嫂子脸上挂不住,嗔道:“就你明白!那你说说,省里领导能给啥实在的?总不能空着手来夸两句就走呗?” 一位婶子开口:“会不会是给发奖金啊?听说这种大奖,奖金不少呢!” 一个体型微胖的妇人随口吐掉瓜子皮,“我估摸着啊,最少也得是这个数,” 她伸出三个手指头,“三百块奖金!还有大奖状、搪瓷缸啥的。” 众人看说话的是胖婶,也都信了七八成。 胖婶小儿子被厂里评过先进,拿了50元奖金,她估摸着,林同志是全国第一名,怎么着也有300元。 一直没说话的瘦弱大娘撇撇嘴,小声嘀咕,“比赛一年才一次,工资月月都有。要我说啊还是得有工作,那才是铁饭碗!” 瘦弱大娘被人叫桂花婶,她的儿媳妇是个厉害的。 不仅是稀罕的大学生,而且领的是技术系列10级工资,每月86.5元,比起那些三四十元的,翻了一倍还多。 以前她家儿媳妇是家属院最受敬重的,连带桂花婶走到哪都受欢迎。 可林纫芝来之后,大家聊着聊着,话题总是又回到对方身上,桂花婶一时接受不了这个落差。 许慧芳耳朵尖,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她故意把怀里的侄女往上掂了掂,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大家都听见。 “哎哟,我的小宝儿,你也替林同志高兴是不是?你长大了也得学林同志,有真本事,拿大奖,让大领导上门! 别学有些人,架子比手扶拖拉机还大,可惜咱这儿不是农机站,没人天天给她加油。” 她怀里的娃娃适时地“咿呀”了一声,仿佛表示赞同。 许慧芳乐了,“小宝儿,姑姑告诉你,只要林同志想,月月拿工资算什么,人家在家待着就能领工资。你相信不,宝儿?” 她亲了亲侄女的小脸,娃娃咯咯笑起来。 孩童清脆的笑声很有感染力,众人也跟着笑起来,桂花婶心里不认同但也没再反驳。 牛大娘笑道:“那女领导不就是省宣传部的嘛,会不会给林同志安排份工作?” 有个年轻媳妇好奇,“那至少也是市级单位吧?林同志能领几级工资啊?” 众人开始讨论上面真分配工作的话,林同志每月工资多少。 至于许慧芳说的,大家只当她没睡醒胡说八道。 周湛推开院门,正要喊媳妇,却见林纫芝已经闻声从屋里出来。 看到满院子的人,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很快恢复从容,笑着迎上前。 江德生对林纫芝轻轻颔首,主动接过周湛的推车去放好,留给双方介绍时间。 周湛为他们引见:“媳妇,这两位是省里来的领导,宣传部卓见微部长,轻工厅孔祥睿厅长。这就是我爱人,林纫芝同志。” 林纫芝笑着点头,落落大方道:“卓部长、孔厅长,你们好。先进屋里坐吧,外面寒气重。” 卓见微和孔祥睿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些许讶异和欣赏。 在来之前,他们设想过这个夺得全国特等奖、还能在友谊商店创汇的奇女子,会是什么性格。 二十出头就名利双收,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志得意满的浮躁吧? 他们没想到,林纫芝本人竟然这般沉稳,而且在这种突然的造访下,不见丝毫慌乱。 卓部长和孔厅长心里同时“咯噔”一声,对于原本十拿九稳的计划也开始不确定了。 “哈哈哈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卓部长心绪纷杂,面上还是热情爽朗的笑着。 下一秒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小院景致吸引。 她指着精心打造的花镜,几丛淡雅百合和茶梅,搭配蓝紫色的二月兰,高低错落地映在一处,由衷赞道: “老孔,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能绣出那般灵秀作品的人,定是胸有沟壑。这院子,就是证明!” 孔厅长也啧啧称奇,“是啊,院如其人,清雅别致。林同志,你这双巧手,真是点石成金啊。” 林纫芝侧身引路,浅笑道:“领导过奖了,不过是些入药食用的野花,就图省点钱。” 卓部长和孔厅长再次对视一眼,心情更加沉重,这位林纫芝同志比她们想得难缠,说话滴水不漏,完全不留话柄。 几个人在客厅落座,林纫芝利落地沏上热茶,从冲泡到分茶,动作优雅从容。 寒暄过后,卓部长放下茶杯,笑容微敛,语气郑重起来。 “林同志,我们这次来,首先是代表组织,热烈祝贺你在京市荣获全国工艺美术汇报展特等奖!这不仅是个人荣誉,更是全省文化战线和工业战线的共同荣耀!你为咱们江淮省争了光!” 她稍作停顿,话锋一转,“而且,我们还了解到两件事。第一,你在沪市友谊商店交出的创汇成绩非常亮眼。这第二嘛,” 孔厅长接过话茬,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这第二件事,也是最重要的!厅里已经收到轻工部和外贸部的联合通知,特批你在明年春季广交会拥有个人展台!这可是了不得的荣誉和机遇!全国独一份啊!” 江政委一直默默听着,听闻这话惊讶抬头。 个人展台?! 难怪省里两个大领导要亲自上门了。 林纫芝心中猜想得到证实,果然是为了这个! 一个单纯的苏绣大师,根本不值得上面大动干戈,现在在领导眼里,她是一个已经被证明过了的创汇标兵。 谁能收编她,谁就能在“出口创汇”这项当今最重要的政治任务中,赢得无与伦比的政绩。 而广交会的个人展台,更是一块人人都想咬一口的肥肉。 林纫芝心如明镜,笑笑没应答,重头戏还在后头呢。 第146章 拒绝 果然,林纫芝没等多久。 孔厅长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抛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所以,林同志,你现在是咱们省外贸战线的一员‘福将’,更是‘尖兵’!组织经过慎重研究,决定对你委以重任!” “我们这次来,是代表省里,对你进行表彰和任命!第一,任命你为省工艺美术公司总工艺师;第二,以你为主成立‘双面三异绣技术研发中心’并担任主任! 希望你能借助广交会这个平台,为全省的工艺美术出口,打开新局面,创出新天地!” 不待林纫芝反应,卓部长紧随其后,接着说:“我们宣传部,也将把你作为全省先进典型,进行重点宣传报道!你的成功,将激励成千上万的文艺工作者和手工业者!” 接二连三慷慨激昂的大段话砸下来,里头是巨大的信息量和重磅的任命,话落的瞬间,客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卓部长不动声色地观察林纫芝表情,却什么都看不出,她笑着补充:“总工艺师享受技术系列2级待遇,每月工资278.5元,林同志偶尔去看看就行。” 江政委在旁听着暗自咂舌,每月工资278.5元,还只是偶尔坐班,周湛才270元吧。 他忍不住看了眼周湛,年纪轻轻牙口就不好了,真羡慕啊。 周湛却听得眉毛紧蹙,深深地看了眼卓部长和孔厅长。 总工艺师?技术系列2级? 呵,这明明是要用金丝笼把媳妇关起来,让她这只会下金蛋的凤凰,变成给集体下蛋的母鸡。 站在省委角度看无可厚非,一切为了创汇和政绩;可周湛第一选择永远是媳妇,他只觉得异常愤怒!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待林纫芝的答复。 而林纫芝,在最初的愕然后,眼神迅速恢复了清明。 总工艺师?这个名头太大了,大得烫手! 所谓“偶尔去看看的闲职”,不过是华丽的枷锁,一旦她与集体绑定了,随之而来的就是束缚。 而且在其位谋其政,到时林纫芝的所有计划都得为集体让步,这会直接损害她自己的根本利益。 林纫芝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惶恐,语气却异常坚定。 “卓部长、孔厅长,非常感谢组织的信任和厚爱。只是,‘总工艺师’责任重大,关系到全省工艺美术的发展战略,我年轻识浅,只有一门绣花的手艺,实在不敢担此重任,怕耽误了全省的工作。” 她直接拒绝了! 卓部长的笑容僵了一下。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想到林纫芝会拒绝得如此果断。 那可是技术系列2级啊,工资待遇接近副部级!能享受这个待遇的,放眼全国都是凤毛麟角! 孔厅长更是急道:“哎,林同志,你再仔细想想,这可是一步登天啊!” 林纫芝笑笑,不疾不徐道:“如果组织真的想让我多创汇,可以换一种方式。” 迎着他们不解焦急的眼神,林纫芝说出她深思熟虑的替代方案。 “我需要一个头衔,比如‘广交会项目特聘顾问’,这个职位只为备战广交会而存在,不占编制,不介入日常管理。我的职责只有一个,为全省的出口工艺品争取尽量多的外汇。” 卓部长和孔厅长在官场混迹多年,立刻听懂了言外之意。 正是因为明白,心中才震惊不已,林纫芝头脑清醒得可怕。 总工艺师是“官”,是管理者,成绩是大家的;她想当的是“特聘顾问”,是“技术核心”,成绩虽说也有部分属于集体,但林纫芝的功绩无人能够抹杀,她能保证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两位领导在心中权衡,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 林纫芝目光灼灼,抛出最关键的条件:“我不拿固定工资,我的报酬,与成果直接挂钩。凡是由我提供核心设计或技术的产品,所产生的新增外汇部分,我要拿百分之三十!如果产品卖不出去,我分文不取!” 百分之三十! 这个数字让在座的人都吸了一口凉气。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林纫芝看着他们骤变的脸色,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充满诱惑: “卓部长、孔厅长,把我绑在办公室里,我可能只能帮省里多赚几万美元。但放我在广交会上,用这个方式激励我,可能就是创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了。” 卓部长沉吟片刻,与孔厅长眼神交流,内心天平在剧烈摇摆。 给“总工艺师”,政绩稳妥、完全掌控,但收益有上限,会扼杀积极性,更别提对方还明确拒绝了,他们也不能强逼人家上任。 给“特聘顾问”加分成,相应的掌控力会下降。但成功了,是他们领导有方,政绩会特别好看;失败了,也只是一个小项目的挫折,影响有限。 最终,几十、上百万外汇的诱惑压倒了一切。在巨大的经济和政治收益面前,妥协是值得的。 “好!” 卓部长最终拍板,脸上露出果决的笑容。 “总工艺师的事暂且不提。林同志,就聘你为‘广交会项目特聘顾问’,有了这个名头,你就能名正言顺去指导各厂工作。待遇和分成方式,就按你说的来,到时会详细拟定协议。” 孔厅长也笑着附和,“既然卓部长也同意,那我们轻工厅就给你搭这个台子。林同志,希望你这出戏,能在广交会上唱得满堂彩!” 得到满意的结果,林纫芝脸上绽放出真诚的笑容。 “请领导们放心,我一定尽我所能,不让你们失望。” 敲定一件事,卓部长递给身旁孔厅长一个眼神,示意他说下件事。 孔厅长撇嘴:…官大一级压死人啊,得罪人的事就丢给我。 他斟酌一番才开口,“咳…那个,林同志,技术中心的事,你、你是怎么想的?” 第147章 接受 他们先前预估的是,对方会非常乐意接受总工艺师,但可能会拒绝技术中心主任,可现在他们也摸不准林纫芝的想法了。 卓部长心下忐忑,如果林纫芝不愿意,她也是能理解的,毕竟这是人家自创的绣法,有资格决定是否要公开。 周湛在心里打好腹稿,媳妇一旦拒绝,就到他上场了,他得罪的人海了去了,再来两个也是小意思,债多不愁。 不料林纫芝的反应再次出乎他们意料。 她很快答复了,欣然应允:“‘技术中心主任’一职,我接受。” 是否公开双面三异绣,林纫芝很早之前就思考过了,是综合考虑多个方面做出的决定。 林纫芝并不排斥传授双面三异绣,尚且不说双面三异绣并非她独创,俞纹心来信提过,绣研所早就有这个设想,也一直在实践尝试。 她不过是站在巨人肩膀上,提前抢占先机罢了。 双面三异绣是个不可抵挡的趋势,即使没有她,也不过延缓几年,历史上第一幅双面三异绣首次公开是在四年后。 但实际上,在76年就已经有成功的作品了,只是是集体合作,且尺寸很小,也没有对外公布。 在滚滚前进的历史浪潮里,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 林纫芝一直没忘记祂留给自己的话,“盼你守初心、怀善念”。 她拥有的实在太多,比如未来几十年的眼界和信息,又比如空间灵泉。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获得如此大的机缘,林纫芝不介意偶尔的回馈社会。 若能在她的助力下,提前攻克双面三异绣的技术难关,那富余出的四年时光,或许足以让她带领苏绣迈上新的高峰。 这也算是续行正道,没负天地偏爱吧? 林纫芝没道理不答应。 卓部长难得表情外露,欣喜道:“林同志,你答应了?!” “当然,我很愿意为苏绣贡献一份力。” 卓部长和孔厅长对视一眼,面露喜色,“林同志你不愧是军属,政治觉悟太高了,组织会记得你的大公无私的!” 林纫芝听得心虚,要不是她了解自己,她真以为她是多伟大的人。 虽说出发点是为了苏绣发扬光大,但说起来,担任中心主任对她百利而无一弊。 既给省委卖了好,更重要的是,作为开创者,由她亲手制定的双面三异绣针法、配色与纹样规范,在这个时空里,她的标准,便是官方唯一的标准。 百年之后,她或许早已化作尘土,但那些镌刻在教科书里的双面三异绣标准,会替她永远活着。 让每一代翻开书页的人,都清晰地记得,苏绣的领域里,曾有一位叫“林纫芝”的人来过。 从林纫芝技术中心走出去的每一个人,都注定与她结下一份割舍不去的师徒情。 一人不多,十人不少,可当这份情谊顺着师徒相授的脉络,延伸到她们背后的徒弟、徒孙,乃至更遥远的后辈时,这群人一旦发出集体的声音,林纫芝的声望便会如浪潮般势不可挡。 而且林纫芝留了个心眼,单位名叫“双面三异绣技术研发中心”,她有且只需要教导双面三异绣。 她后续再研发出的新绣技,自然不包括在传授范围内,无论任何时候,林纫芝必须首先保证自己的领先优势。 因此,深思熟虑后林纫芝作出了选择,真论起来还是她占了便宜。 卓部长他们没想这么深,看林纫芝的眼神满是慈爱。 抛却各自立场不谈,其实卓部长和孔厅长非常欣赏林纫芝,思路清晰、目标明确、眼界长远,维护自己利益的同时也心怀大义,多好的同志啊! 江政委全程听下来,心下感叹不已。 不是谁都能拒绝一个月接近280元的高薪的,更别提总工艺师权力很大,掌握一个省的资源; 也不是谁都能无私拿出看家本领的,即使后期技术被攻克了,可林同志抓住时间差也能获利不少了。 他心里想法众多,实际一直留意谈话进度,见正事聊完了,总算轮到他们军区表现了! 江政委笑眯眯道:“林同志,军区和省里打算给你开个表彰大会,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卓部长无语地看了眼江德生,不都说军人直肠子嘛,这心眼子也不比她们政客少啊。 孔厅长表彰大会筹备得好好的,金陵军区不知道从哪打听来的消息,信誓旦旦说林同志是他们军区走出去的,他们娘家人不能没有表示。 省委好不容易把两个市级踩下去,哪里肯让别人出来掺一脚、分杯羹,直接就拒绝了。 军区自然是有备而来,苦口婆心地劝说他们,外面形势动荡,破坏了表彰大会就不好了。会场放在军区礼堂绝对安全,没人敢进军区闹。 这个理由卓部长无法拒绝,两方商量稳当效率飞快,在林纫芝回来前,会场全部布置好了,就等和她协调时间,再对外放消息。 林纫芝沉吟片刻,“后天吧,家里还要收整收整。” 后天,也就是1975年12月31日,这一年的最后一天,辞旧、迎新。 卓部长几人自然是配合她的时间,所有事情都谈妥,他们也没多留。 表彰大会在即,她和孔厅长两人忙得团团转,为了表示对林纫芝重视,才百忙之中抽时间来这一趟。 江德生和周湛一起送人出去,回来的路上,他提起一件事。 “新师长是西南调来的,叫任守方。之前赶上你休探亲假,请客吃饭的事延后了,他本来打算这两天请了的,” 江德生看了眼周湛,笑着调侃:“现在看来,这日子还得继续推迟。” 这年头谁家粮食都是定量的,军官请客一般都只叫男人,任守方原本是为了等周湛。 后来提前得知表彰大会的事,名单又加了个林纫芝。之前怕请客和表彰会撞了,才一直没定确切时间。 周湛听懂了,皱眉道:“老江你和他打过交道了,为人怎样?” 单纯地会钻营问题不大,要是眼里只有利益的话,那可不能深交。 江德生作为任守方搭档,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也大概了解对方路数。 他拍拍周湛肩膀,道:“放心,他人还不错,很会做人。” 至于他猜的,对方可能会等林同志忙完表彰大会再宴请,江德生觉得这也是人之常情嘛,能耐人的待遇肯定不同。 周湛回家就和林纫芝提了这事,让她有个底。 接下来的时间,周湛又化身小尾巴,林纫芝走到哪他跟到哪,画个设计稿他也要坐对面盯着她看。 林纫芝好笑道:“……你没事做?” 周湛双手托着下巴,“媳妇,我就剩明后两天假期了,得抓紧时间多看几眼。” “……” 林纫芝专注画图时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也不管他,爱看就看吧。 第148章 新来的师长夫妻 这一天就在周湛的黏黏糊糊中度过,第二天林纫芝实在受不了了,约着程嫂子出门买菜,迫不及待逃离某块麦芽糖。 “媳妇,你真不要我陪着吗?” 林纫芝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嫂子回头看了眼,周湛还站在大门口,眼巴巴地望着他们这边,好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大狼狗。 她暗自咂舌,林妹子真厉害啊,看把周副师给调的。 “妹子你们怎么不在京市多待几天?” 程嫂子问完才反应过来,“嗨看我这脑子,你明天参加表彰大会,确实得提前回来。” 林纫芝:……一部分原因是周家人对周湛的忍耐度到极限了。 看程嫂子已经自我说服了,林纫芝也默认了。 走到半路,遇到一个眼生的中年妇人。看到林纫芝,那女人明显眼睛一亮,很快朝她们走来。 她先和程嫂子打了招呼,语气爽朗:“弟妹去买菜啊,这位就是林同志吧。” 中年妇人看过报道,也知道林纫芝和程嫂子走得近。 程嫂子见对方目光主要落在林纫芝身上,便笑道:“是啊嫂子,来我给你介绍下,这是周副师长的媳妇,林纫芝。妹子,这是新来任师长的媳妇,温映月。” 任嫂子热情地接过话头,“可算见到你了林同志,我说怎么一早起来有喜鹊叫呢,原来是说我今天会见到大美人!” 任嫂子的笑声很爽朗,说话也有趣,逗得林纫芝两人都笑了。 恰好遇上还都是去菜市场,三人自然同行。一路上大多是任嫂子在说话。 林纫芝能感受到对方有意把话题往她这引,但是她很会聊天,情商也高,从不让话落地,也没忽视程嫂子,整个谈话过程都很友好和谐。 临走前,任嫂子看了眼手表,意犹未尽道:“唉这就得回家做饭了,我都没聊尽兴呢!过两天我家请客,两位弟妹一定要来啊,到时咱仨继续。” 整套下来太过流畅自然,林纫芝叹为观止。要不是和周湛提前通过气,都以为对方真是临时起意邀请她的。 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又是主动邀请,林纫芝和程嫂子都没拒绝。 任嫂子到家直接进了厨房洗菜,听到外头有动静,才擦干手走出来。 “老任,我刚刚见到林纫芝了,吃饭的事儿她应了。” 任师长把军大衣挂在衣架上,笑起来时眼角纹跟着蜷起:“好事啊!都说周湛是个疼媳妇的,你和林同志打好关系总没错。” 他初来乍到,根基不深,而周湛在师里威望很高,与李副师长和江政委的关系都很好。 任守方被西南那块的牛鬼蛇神搞怕了,没什么争权夺利的想法,就希望大家共事期间能好好相处。 当然啦人肯定还是想往高处走的。 在普遍团长40岁左右、师长45岁左右的现在,周湛这个26岁的副师长不可谓不扎眼。 任师长看过他履历,知道他的晋升途径没问题,但要说周湛没背景,他也是不信的。 对于这种有实力又有势力的,肯定要交好。 任嫂子嗔了他一眼,“这还用你提醒!那菜得提前准备了,我下午去趟向阳村。” 原本他们的打算是,如果林纫芝拒绝了,那就遵循惯例;要是对方给面子,那邀请的时候再带上各家媳妇。 人多了,之前定好的菜单肯定不够。 任师长感叹道:“还好我有个贤内助。媳妇你骑车小心,钱都在你那,你看着买。” 任嫂子笑着应下,她想到什么,迟疑道:“老任,罗雅琴咱也叫上?” 她其实觉得应该叫,但担心影响自家丈夫,还是稳妥地多问一嘴。 任师长愣了片刻,才想起对方是谁。 “当然,肯定得叫!夫妻一体,你和罗雅琴交往也自然点,跟对待李嫂子他们一样就成。” 任嫂子高兴地答应了,还好丈夫和她一个想法,如果单独落下对方,她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 三十一号这天,从起床号响起的一刻起,整个家属院都处于喧闹之中,大家都知道今天是林纫芝的表彰大会。 这年头娱乐活动很少,难得有这么热闹的场合,受欢乐氛围感染,军属们都喜气洋洋的。 今天是周三,许慧芳一如既往早早地站在托儿所大门前,准备迎接小朋友们。 有一个大娘来了,笑容满面地正想开口说什么,许慧芳率先出声。 “大娘您要给孩子请假是吧,行!没问题!” 大娘乐呵呵道:“是啊,带孩子去学习学习。” 目送大娘迫不及待离去的身影,许慧芳叹了口气。 这已经不知道是早上第几个请假的了。 今天是林纫芝的表彰大会,军属们也能参加。他们或许不知道工艺美术是什么,但知道林同志是个厉害的,拿了大奖,一堆大领导给她表彰。 家长们就想着带自家孩子去现场感受感受、熏陶熏陶,说不定脑瓜子就灵光了呢。 许慧芳第一次遗憾自己有工作,不然她现在也能去礼堂。 刘玉兰特地回了趟家,牛大娘正抱着孙子边哼歌,边拍奶嗝。 见儿媳进来,她问道:“玉兰,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妈给你找。” 刘玉兰笑着摇头,“妈,表彰会快开始了,我来带您一起去。” 除了最初几年因为生育的事闹过别扭,她们婆媳相处还算愉快。 婆婆是个爱热闹的,难得有这种大场面,去见识见识,过年回老家也能有谈资,老太太面上也有光。 牛大娘有点意动,但看了眼孙子,还是摇头:“妈都一把年纪了,就不去凑热闹了,我在家带彬彬就成。” 刘玉兰摸摸儿子鼓鼓的小肚子,“彬彬刚喝完奶不会闹,带上他一起没问题的。” 见牛大娘还在迟疑,她继续道:“妈今天来了好多大领导,都是平日见不着的,您真不去看看?我回来路上看到胖婶往礼堂去了。” 一听胖婶也去了,牛大娘顿时急了。 到时对方来和她炫耀,她不去不就没话说吗?那可不行! “妈去!走,现在就走!” 第149章 表彰大会 刘玉兰走进会场,礼堂里已经人声鼎沸。 扩音器播放着《东方红》,主席台挂着红色横幅,上面写着“庆祝林纫芝同志荣获全国工艺美术汇报展特等奖暨任职表彰会”,两侧还有标语,“扎根工艺创佳绩,军属争光显担当”。 台下按“部队领导区、政府代表区、军属区”划分座位,旁边桌子还摆了些硬糖,时不时有小孩跑过去拿。 军属区的位置几乎坐满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 大大小小的孩子被军属们从托儿所接出来,个个穿戴整齐,跟过年似的,小脸上满是兴奋。 此时都被大人按在身边,指着前方空荡荡的主席台教育:“待会儿好好看着你林阿姨!跟人家学学,长大了也给妈长脸!” 小孩挠挠脸,傻乐道:“妈,你已经长大了,你先拿个奖给我长长脸。” “嘿你个兔崽子,站住!有胆就别跑啊!” 那边母慈子孝,这边婆媳友好。 “嚯!这排场,比咱公社评先进还提气!”牛大娘啧啧称奇。 视线扫过横幅时,牛大娘眯着眼,仰头瞅了半天,突然猛地拉着儿媳袖子,“玉兰!玉兰!你快瞅瞅,那横幅上头,是不是‘任职’俩字?” 牛大娘有个追求进步的儿媳,耳濡目染下,多多少少也认识了一些字。 刘玉兰仔细一看,笑着点头:“妈,您眼神真好,没错,就是‘任职’。” “哎哟喂!我就说嘛!”牛大娘一拍大腿,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得意道: “我老婆子就猜着了!这么大的功劳,光给点奖金哪成?肯定得安排工作!瞧瞧,让我说着了吧!这可是铁饭碗!” 刘玉兰也有种莫名的激动。 她想起上次林纫芝的拒绝理由,看来这次岗位和刺绣有关。无关也没事,重要的是林同志有工作了! 正说着,胖婶晃悠悠地过来了,她身材富态,脸上总是乐呵呵的,今天特意穿了件簇新的碎花罩衫,显得更喜庆了。 “哎哟,她牛大娘,这横幅上的字,您都认识啦?给咱们念念呗?” 牛大娘正在兴头上,被这么一打岔,直接翻了个大白眼,“我认识几个字你还不知道?倒是你,胖婶子,这上头的字,你认得几个呀。” 胖婶一点也不怵,胸脯一挺,伸出肉乎乎的手掌,五根手指叉开,在牛大娘眼前得意地晃了晃,“不多不多,也就这个数!五个!” “五个?”牛大娘一脸不信,“你就吹吧!谁不知道你胖婶看见字就头疼,还能认得五个?你倒是说说,哪五个?” 胖婶嘿嘿一笑,指着横幅,“瞅好了!从第三个字往后数,是不是念,‘林、纫、芝’!” 她顿了顿,看到牛大娘惊讶的表情,更得意了,手指往旁边一挪。 “再看看这名儿后头那俩字,是不是‘同志’?林纫芝同志!咋样,是不是五个?” 牛大娘瞪大了眼睛,“嘿!神了啊你!你咋认出来的?” 胖婶挤眉弄眼,故作高深地摆摆手:“秘密、秘密!反正啊,咱就是认识了。” 说完背着双手洋洋得意地走了,准备去找下一个老姐妹显摆显摆,她胖婶也是个文化人儿! 嘿嘿其实是她反复看林纫芝那几篇报道,看多了,对方名字的字形都刻进脑子里了。谁能想到她胖婶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却记住了和她无亲无故的林纫芝名字呢。 至于“同志”,她瞎猜的,大家不都喜欢在名字后头加这俩字吗?嘿嘿结果真给她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庆功会上午十点开始,在九点五十分时,领导们开始入场。 军区首长陪着省里、市里的领导,一行人满面春风地走进来。走在首长身侧的不是别人,正是今天的主角,林纫芝。 林纫芝今天穿着一身干练的列宁装,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实际她头脑一片茫然。 看到那群乌泱泱的人头,林纫芝都懵了,也没人跟她说场面这么大型啊? 刘玉兰参与了前期筹备工作,现场座位就是她安排的,她小声地在婆婆耳边介绍。 “妈,瞧见没?那个戴眼镜的,是金陵轻工局的石主任,旁边是苏城轻工局的孙主任,前头那两个省里的您见过的……林同志这奖的分量,比咱们想的可重多了!” 牛大娘听得直咂舌,手紧紧搂着孙子,喃喃道:“哎哟我的老天爷,这哪是领奖,这是捅了官窝了!” 她顿时觉得自己猜中个工作安排,简直是小打小闹。 牛大娘旁边的姑娘听到后,乐道:“大娘,这才哪到哪啊,您接下来耳朵可得听仔细喽!” 这位姑娘是后勤部的,负责表彰部分,那一长串的奖项和职务聘请,差点没把她眼睛闪瞎。 她另一位负责协调的同事更惨,关于先后顺序就沟通了好几天,私下和她倒苦水。 军区和省里抢着当第一个表彰的,金陵和苏城抢着当第三,最后苦了她这个安排的。 林纫芝在第一排入座,周湛见媳妇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有点好笑。 他知道林纫芝是个不爱热闹的,最怕这种万人瞩目被当猴儿看的场景。 周湛也无能为力,只暗地里捏捏媳妇手心,给她点力量。 大会开始,主持人是江政委,他站在台上开始介绍参会人员。 林纫芝深吸了口气,气氛都烘托到这了,她可不能掉链子,忙挤出笑容来。 江政委用洪亮的声音说道:“今天我们欢聚一堂,庆祝我们金陵军区军属林纫芝同志,荣获全国工艺美术汇报展特等奖! 这既是她个人的光荣,也是咱军区家属院的骄傲,更是军地协作的成果!” “好!” “林同志好样的!” “真给咱院儿争脸!” 这会讲究集体主义,大家有极强的集体荣誉感,家属院出了个牛人,士兵们和军属们都与有荣焉,一个个大声呐喊,兴奋的脸上映着红光。 听到江德生一段话提了三次“军区”,下面的卓部长等人笑容差点挂不住。 退一万步说,林纫芝是拿针的,和你们拿枪的有啥关系?还军地协作,你协得明白嘛你。 可惜人家有主场优势,那帮军属更是激动得手舞足蹈,政府来的人也不敢说什么。 随着大会进程的推进,军属们的热情几乎要把天花板掀了。 第150章 奖励听到麻木的众人 等到军区首长为林纫芝颁发“优秀军属”的奖状时,台下更是掌声雷动。 家属院的大婶、嫂子们,个个情不自禁抬头挺胸,嘴角快咧到耳后。 听听!听听!优秀军属!林同志也是军属!身份一样一样的,她们勉强沾了点光! 林纫芝刚走下台,还未坐稳,江政委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昂: “同志们,林纫芝同志不仅为军队争光,也为地方建设奉献自己的力量!下面,请江淮省、金陵及苏城的领导同志,一同为林纫芝同志颁发地方奖项!” 全场静默一瞬,满场的惊呼声炸开,几乎要把天花板掀掉。 林纫芝也愣了片刻,她以为只有省里的,卓部长她们没透露啊。 卓部长:忘了…… 金陵和苏城代表:呵。 很快反应过来,林纫芝赶紧上台,三位领导代表早已等候在一旁,笑容亲切。 先是卓部长将“江淮省特等劳动模范”的奖状颁给她; 金陵的田主任紧随其后,颁发了“金陵劳动模范”和“技术革新一等奖”两份奖状; 最后是林纫芝京市见过面的老熟人,顾瑛所长,她双眼含泪,将“苏城荣誉市民”和“苏绣传承特别贡献奖”的奖状,郑重交到林纫芝手里。 林纫芝从未如此手忙脚乱过,领导递过来一张,她接过,鞠躬,还没站稳,又一张递过来,鞠躬,身子还微倾着,下一张又来了,继续鞠躬…… 台下的军属们一开始还激动地数着:“一张!两张!好家伙,三张了!” 等到第四张、第五张递到林纫芝手里,她那双手都快拿不过来,需要稍微拢着的时候。 大家的表情已经从最初的亢奋、中间的震惊,彻底变成了统一的“怀疑人生”。 掌声一直没停,但明显逐渐有气无力,这惊喜一浪高过一浪,实在有点承受不来了。 程嫂子振奋不已,面色泛红,她紧紧搂住儿子,“康康看到没,读书!一定要读书!读书才能像你林婶子这样厉害。” 康康仰头看着台上,林纫芝仿佛在发光,他握紧拳头,重重点头,“嗯!” 军属们原以为一人拿六份奖状已经是极限了,然后发现……这只是个开始,更重磅的来了! “……聘任林纫芝同志为双面三异绣技术研发中心主任。” “……特聘林纫芝同志担任苏城刺绣研究所终身技术顾问。” 两个响当当的头衔,一个比一个唬人。现场安静片刻后,猛地炸开,像往沸腾的锅炉里加了油。 牛大娘紧紧抓住旁边儿媳妇的胳膊,声音都在打颤:“玉兰!你听听!这、这一个头衔就了不得了,她一人兼俩!这得开多少工资啊?加起来,怎么也有两三百吧?!” 桂花婶嘴巴张得能放进一个鸡蛋,心里那点微妙的不平衡,像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泄了气。 胖婶正激动地狂拍大腿呢,余光瞥见桂花婶,故意扯着大嗓门: “哎哟喂,不愧是林同志啊,奖状一拿就是一大摞,工作一来就来俩,人家林同志以后啊可是这个了!” 她翘起肉乎乎的大拇指,一个劲往桂花婶眼前戳。 桂花婶已经释然了,听到这明显的挤兑也不气,反而严肃着脸纠正道:“她胖婶,你这可叫错了!以后得叫林主任啦!” 胖婶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稀奇地看了看她,这桂花婶脑筋转过弯来后,咋比她还会来事? 而此刻,台上的林纫芝抱着那摞沉甸甸的奖状和聘书,只觉得脑子嗡嗡的,笑得脸都要僵了,只想赶紧下台。 周湛一直留心着媳妇,忙小跑从侧边上去,接手那一大摞证书。 林纫芝双手解放后,还不待松口气,江政委的声音再次响起:“下面,颁发本次表彰大会的奖金!” 胖婶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也不打量桂花婶了,压低声音道:“来了来了!我猜准是三百!你瞧着!” 果然,江政委宣布:“苏城奖励,三百元!” 胖婶兴奋地捅了捅桂花婶,“咋样!我就说是三百吧!” 雷鸣的掌声还没结束,江政委接着喊:“金陵奖励,三百元!” 胖婶倒吸一口气,大手情不自禁地挪到桂花婶大腿上狂点:“啊?!又、又一个三百?!” 桂花婶疼得龇牙咧嘴:“你掐自己腿!” 胖婶还没算明白,江政委的声音又来了:“省里奖励,四百元!” 胖婶彻底懵了,掰着手指头掰扯半天,怎么也算不清,越算越糊涂,急得狂摇桂花婶,声音都带了哭腔: “她桂花婶!你快帮我算算!三百加三百,完了再加四百,这这这、这是多少了?” 桂花婶被她拍得大腿发麻,咬牙切齿道:“你再拍,老娘把你那猪蹄手剁了!” 胖婶忙缩回手,嘿嘿傻笑:“我说怎么不疼呢……” 前排一个年轻会计实在看不下去了,探过头来:“婶子,是一千元。” 两个婶子同时愣住,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胖婶的手还停在桂花婶腿上,桂花婶也忘了推开她。 “多、多少?”胖婶的声音都在发抖。 “一千元!”会计又重复了一遍。 胖婶猛地站起来,见四周人都看过来,又赶紧坐下,嘴唇哆嗦着,忘了想说什么。 桂花婶也忘了大腿的疼,一把抓住胖婶的胳膊:“老天奶,这够买多少头猪啊?!” 随着江政委嘴里念出的一连串奖励和任职,台下军属们的感觉,就像原本以为林同志出门捡了个金元宝回来,结果发现她捡了一座金山回来,已经麻木了。 声势浩大的表彰大会终于结束,林纫芝耳朵还残留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刺得脑瓜子疼。 和领导们移步食堂简短聚餐后,林纫芝总算解放了。 靠在自家客厅沙发上时,她只觉得像打了一场硬仗,浑身骨头缝都透着疲惫。 和正喜滋滋抱着奖状傻笑的周湛说了声,林纫芝把自己扔到床上,直接开睡。 第151章 葱油饼惊 林纫芝是被饭菜的味道香醒的,看了下时间,已经是傍晚了。 睡了一个漫长的午觉,林纫芝伸了伸懒腰,体内的能量总算回来了。 走到客厅,只见一长溜奖状在桌上铺开,周湛背着手来回踱步,像指挥官检阅部队般,时不时点点头。 脸上挂着傻笑,不停念叨着“省劳模、市劳模、技术革新、荣誉市民……嘿嘿媳妇的,都是媳妇的!” 林纫芝扶额,睡前他在看,睡醒他还在看,几张纸是能看出来花来嘛? 抬头见林纫芝出来,周湛眼睛一亮,忙凑上来,“媳妇儿你醒啦,感觉好点没?” 林纫芝笑着点头,“好多了。你这是干嘛呢?” 周湛摸摸林纫芝额头,才道:“媳妇儿,过几天我找些木头打个柜子,专门摆你那些奖状。” 他手指在空中划出一个大大的圈,豪迈道:“就放这儿,让所有人一进咱家就能看见!” 林纫芝赶紧阻止他这个疯狂的想法:“还是收起来好,到时全积灰了。” 周湛思考了片刻,肯定地点点头,道:“媳妇你说得对!他们来了肯定要翻出来看看,要是每个都摸一遍,那不得摸卷边了。” 他长叹一声,遗憾道:“还是收起来吧,等以后有宝宝了,再拿出来当教材。” 林纫芝给未来宝宝默默点了根蜡,还没影儿呢,孩儿他爸就想着鸡娃了。 周湛郑重其事地将奖状挨个合起来,又小心地放进书柜里,才和媳妇一起吃晚饭。 翌日醒来,林纫芝身边的位置空荡荡的。今天是76年的第一天,周湛的探亲假结束了,一大早就去了营区。 经历过表彰大会,林纫芝一时有点“恐人”,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在家里躲清静。 可能是她平日里一向和大家有距离,军属们也识趣地没上门打扰。 不料她这“躲风头”的架势,又被胖婶解读出了新高度。 “瞧见没?林同志,啊呸!是林主任,人家不愧是干大事的人!拿了这么大荣誉,一点都不张扬,还跟没事人似的在家用功!这叫啥,” 胖婶急得跺脚,“哎哟,那词儿咋说来着?对了!‘葱油饼惊’!” 牛大娘皱紧眉头,“她胖婶,这跟饼有啥关系啊?” 胖婶挠挠头,双眼迷茫道:“是啊,这跟饼有啥关系啊?哎呀,我记得就是葱油饼不惊啊!” 陈敏从军医院回来,听到两人对话,一言难尽地刹住脚步。 “……胖婶,你想说的是‘宠辱不惊’吧?” 胖婶猛地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对对对!我就说我没记错,‘葱油不惊’!” 陈敏:……放过葱油吧。 程嫂子来家里时,便说起这事。 林纫芝真是哭笑不得,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当你强大后,自有大儒为你辩经”吗? 她摇头笑过后,让康康上前,细细检查过脉搏、舌苔等,语气欣慰:“恢复得很好,可以进入第二个疗程了。” 程嫂子眼含热泪,孩子的变化她看在眼里,但林纫芝亲口说出的话,让她心里更加踏实。 林纫芝摸摸康康的头,“过两天别忘了过来艾灸。” 她现在回来了,艾灸就得恢复了,药浴的药包也要调整,结合身体变化对症下药。 “嗯嗯!” 康康孺慕地看着林纫芝,眼里满是小星星。 林纫芝在他心中的形象非常高大,是对他很好的婶子、是为他治病的恩人,也是能拿奖的大名人。 康康握紧小拳头,自己一定要好好养身体,以后就能保护林婶子家的弟弟妹妹! 林纫芝再次走出家门是任师长家请客这天,她约着程嫂子一起早点去,想着提早去帮帮忙。 没想到其他人来得更早,她们两个居然是最晚到的。 林纫芝本来有点不好意思,正想说点什么,其他人已经贴心地替她开口了。 “林同志,你这身兼多职的,肯定忙得很。” “是啊,我们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你能来就已经很好了。” 林纫芝想去帮忙,又被众人七嘴八舌地拦下了,“林同志你这手可要继续给咱省里争光,给国家创汇的,可别碰这些了。” “对对对放着,我们手脚麻利着,三两下就搞定。” 林纫芝自然感受到大家对她态度的变化,明显比拿奖前客气了不少,说话也不敢太随意。 林纫芝倒没有不习惯,对她敬畏总比对她“无畏”好。 她也没真的什么活都不干,帮着洗菜择菜,做点力所能及的。 女人们边干活边说说笑笑的,罗雅琴状态比上次见面时好了不少,虽然话也不多,但一直含笑认真听着。 李嫂子她们诧异她的变化,不过也没说什么,只后续聊天时不时带上她。 刘玉兰慢吞吞终于挪到罗雅琴身边,两人一起洗着大白菜。 她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牛团长后面和她分析过罗雅琴的处境,她才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有多么高傲,自己实在是太想当然了。 而且她那些话只和最亲近的丈夫说了,现在想和罗雅琴说句抱歉也无从说起。 沉默良久,刘玉兰突然低声道:“你这样很好。” 罗雅琴的手一顿,眼眶微微发红,她低着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嗯。” 以前的她只爱聊诗歌戏剧,压根看不上家属院女人间的八卦闲聊,只觉得都是些没营养的。 身份曝光后,那些嫂子们躲她跟躲瘟疫似的,她也乐得清静,她们本来就是两路人。 但实际上,被孤立的日子并不好过。一天天捱着,罗雅琴心里越来越空,除了生孩子、带孩子,她的人生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那天从林纫芝家出来,她以为找个工作就能翻身。可丈夫的话虽有私心,却也点醒了她。 罗雅琴想起堂姐,两人同时结的婚,堂姐嫁了纺织厂厂长,也给她在厂里安排了轻省工作。谁知领工装时,她只是随口嘟囔了句“这料子咋这么糙”,转头就被人举报了。 就这一句话,不仅工作丢了,连厂长姐夫也被拉下马。堂姐一家,后来再没音信,不知道去了哪儿。 工作这条路是绝了,罗雅琴尝试改变自己。 她不再自怨自艾,试着在柴米油盐中品出点滋味,试着做些自己感兴趣的事,不再只盯着丈夫孩子打转。 可能心胸开阔了,看什么都顺眼,这会儿听着任嫂子她们叽叽喳喳地说着家长里短,罗雅琴非但不觉得烦,心里反而升起一股久违的踏实感。 第152章 让人羡慕的林纫芝夫妻 任家这次请的人不少,除了林纫芝夫妻俩、江政委夫妻、李副师长夫妻,还有三个团的团长、团政委,以及他们的妻子。 林纫芝在心里简单计算,感慨任嫂子夫妻俩挺大气的,邀请她后足足又多请了八个人,放其他人家真不一定舍得。 家里的桌椅肯定是不够的,任嫂子带着他们一起去隔壁借,碗筷也是借的。 谁家要办宴,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都是几大家凑起来的,等吃完了洗干净再送回去。下次别家需要了,就再来你家借。 等一切摆好后,男人们也下训到家了,一共坐了三大桌。 菜式非常丰富,光是肉就有四样,还都是拿大盆装的。 林纫芝之前没参加过别家请客,但也听说他们是男女分桌,任嫂子倒是不一样,她按照夫妻来分,一对对地安排在一起。 饭桌上,大家对任嫂子精心准备的一大桌菜交口称赞。 林纫芝安静听着,手下意识将不吃的肥肉挑出来,习惯性放进周湛碗里,周湛正听着任师长讲话,自然地将那块肥肉夹起放进嘴里,动作行云流水。 他吃完一抬头,却意外地撞上好几道目光,桌上不知何时安静下来,几人都稀奇地看着他。 这时代的夫妻都含蓄,在外很少会有亲密举动。更别提丈夫吃媳妇不要的,很多男人都接受不了,觉得很没面子。 周湛剑眉微挑,面带疑惑,他看了看桌上那盘所剩不多的红烧肉,恍然道:“你们也想吃?让你们媳妇儿给夹。” “噗——” 坐他对面的李副师长没忍住,用筷子虚点了点周湛,“谁稀奇那块肉啊!我们稀奇的是你周副师长!” 任师长哈哈大笑,看周湛的眼睛满是赞许:“疼媳妇好!一个男同志,在事业上能顶天立地,回到家知道体贴爱人,这才是真本事。咱们保家卫国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千千万万个家都幸福美满吗?” 坐在周湛身后一桌的程勇,此时也凑趣道:“任师长,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周湛他在家里,那可是连做饭洗碗都包圆儿的!” “真的?”任嫂子忍不住惊讶出声。 她是听人说过周湛疼媳妇,但没想到疼到这程度,在这个年代,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任师长也是头一回听说,看来周湛夫妻关系比他想得还要好。感情都是相互的,周湛愿意为他媳妇做这些,说明林纫芝对他也是如此。 面对众人的惊讶,周湛非但没有一丝窘迫,脊背反而挺得更直了些。 他侧头看了眼身旁的媳妇,骄傲道:“这有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我媳妇儿可疼我了。而且做饭洗碗也不累啊,顺手的事儿。” 室内出现一瞬间的微妙寂静。 男人们复杂地看了眼周湛,这是累不累的事吗?这关乎到男子气概! 女人们则羡慕地望着林纫芝。 她们的丈夫虽然比那些动辄打骂媳妇、还一味愚孝的男人强不少,可若想让他们像周湛这样主动分担家务,却是想都不敢想的。 林纫芝夫妻俩习惯了这些反应,神情淡然,该吃吃该喝喝,倒把其他人整不好意思了,大家很快聊起别的话题。 林纫芝话不多,她注意到江德生也只偶尔开口,对方心神主要放在身旁的罗雅琴上,看她没什么不自在才松了口气。 对于这次是否带媳妇儿来吃饭,江德生纠结了许久。 他亲眼见过外面批斗的场面,是真会死人的。早期部队也有人想趁机搞事,还是首长强势镇压才平息下来。 可江德生还是不放心,有些人对臭老九的恶意太深了。身体上的折磨还算其次,那种对人格和尊严的摧残侮辱,才是真正致命的。 尤其罗雅琴又是个清高敏感的,一旦想不开做了傻事,那江德生得疯。 他不确定哪些人怀有恶意,只能选择一刀切,减少罗雅琴和外界相处的机会。 他心底确实藏着阴暗念头,想让罗雅琴只能依赖他,只属于他。可更多的,他还是想护她周全,至少在自己保护范围内,罗雅琴能好好活着。 但任嫂子非常热情,参加宴席的其他人都是知根知底的战友,江德生才试探地迈出这一步。瞥见罗雅琴脸上浅淡的笑意,他也微微勾起唇角。 表彰大会引起的热潮逐渐褪去,林纫芝找了个空闲时间,开始整理这段时间的收获,以及做下一阶段规划。 苏城绣研所的“终身顾问”其实就是个挂名,她需要干的活儿和技术中心一样,人到时都送来金陵一起教导。 至于技术中心主任,一个新单位的筹建非常繁琐复杂,从立项审批、到人财物的资源筹备、再到部门和制度的搭建,每一个流程都需要耗费很长时间。 林纫芝估计,至少在广交会结束前,她可能都无法上任。这样挺好,事情错开了,她也不至于分身乏术。 顾瑛所长很贴心,询问过她意见后,把缂丝直接送到林纫芝苏城家里,暂时由俞纹心妥帖保管。 玄武湖房子的房契钥匙已经拿到手了,林纫芝打算找个时间再去看看,她们家暂且用不上。 现在当务之急是广交会。 林纫芝是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的性子,在上面给了她个人展台名额后,她的目标就不止是十几万、几十万美元。 当然,靠她自己肯定做不到,综合考虑苏绣绣品的尺寸、画面复杂度、针法密度等等,林纫芝四个月时间最多只能完成七八幅作品。 所以林纫芝计划和工艺品特色工厂合作,她负责出创意和设计,对方批量生产。 原本最关键的也是最难的一环,是如何说服这些国营厂冒着政治风险,答应和她一个“社会闲散人员”合作。 现在有了“广交会项目特聘顾问”这个名头,林纫芝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直接对接各大国营厂。 有轻工厅和工艺美术公司作为中间人,她也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合法报酬。 和哪些厂合作,林纫芝大概有想法了。 只是在地图上把这几个地点圈出来后,她发现和家属院有点距离,骑自行车近的得四十分钟,远的要两个多小时。 对于这时代到哪都靠11路车的人们来说,这点距离属实不算什么。 可林纫芝是从超过十五分钟就算远的现代来的,她觉得实在太远了。 第153章 私人买车 晚上周湛回来时,林纫芝便说起这事。 “你说我跟上面提,要一个购买报废车的名额,他们会同意嘛?” 因为先前创汇和拿特等奖的事,军区表示作为娘家人,可不能被省里市里那帮人比下去,主动提出要给林纫芝奖励。 但因为她们家生活条件是出了名的好,三转一响基本都有,上面实在不知道给什么好,便让林纫芝自己提。 这个奖励,她一直没想好,没想到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周湛沉吟片刻,“大概率会同意,营区每年都会淘汰一批老旧的吉普,往年都是处理给地方单位。” 林纫芝好奇道:“以前都是给单位的,你怎么觉得上面会同意卖给我?不是说私人不能买车吗?” 周湛给媳妇夹了筷肉,笑道:“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 听了男人科普,林纫芝才知道在别的军区,那些报废的车子会被有门路的人买走。 因为私人不能拥有车辆,车子就挂靠在有购车指标的单位下面,实际使用权还是在本人身上。 虽然这种事情属于个例,但确实存在。 部队能多一项收入,只要流程和手续没问题,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林纫芝感慨,果然不管什么时代,都不缺少脑子活泛的人。 既然已经有前例,她也放心了,对于说服金陵军区的领导更有把握。 第二天林纫芝来到后勤部,张部长热情地接待了她。 “林同志快请坐。今天你来,是已经想好要什么奖励吗?尽管提,只要是合理的,组织一定给你解决。” 林纫芝笑道:“张部长我听说,咱们军区后勤部每年都会报废处理一批吉普车。”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希望能获得一个名额,允许我个人,购买一辆部队淘汰下来的吉普车。” 办公室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张部长明显被这个完全出乎意料的请求震住了,他下意识重复了一句:“你、你要买……一、一辆车?吉普车?!” 林纫芝点点头,镇定道:“是的,张部长。其他的我都不缺,目前只有用车需求。” 张部长眉头微皱,手指不自觉地轻敲着桌面。 “林同志,你这个想法很大胆啊。我先不说私人拥有汽车这事儿有多罕见。我就问你,你会开车吗?你要一辆车做什么用呢?这可不是买辆自行车那么简单。” 对于这些合理质疑,林纫芝早有准备,从容道:“张部长,关于开车,我可以学。我爱人周湛同志,他开车技术很不错,他会利用闲暇时间教我。至于用途……” 林纫芝笑了笑,接着道:“除了日常使用,更重要的是为了我目前正在负责的广交会项目工作。” “广交会?”张部长愣住了,他下意识坐直身体。 “是的,张部长。有赖省里领导们信任,特聘我作为今年春季广交会的顾问。 这几个月,我需要频繁往返多个厂,指导他们改进参展产品的工艺,确保能在广交会上拿下更多订单,为国家多多创汇。” 林纫芝适时停下,留给对方消化信息的时间。 因为这个职位是暂时的,只为备战广交会而存在,表彰大会上便没有公开。 张部长第一次听说这事,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林纫芝的眼神满是赞赏,声音洪亮道: “好!太好了!林纫芝同志,我真没想到,你不声不响,还承担着这么重要的任务!” 这个时期的人们爱国主义高涨,大部分人都渴望为国家奉献自己的微薄之力。 “为国家创汇”,张部长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热血沸腾。 他站起身,激动地踱了两步。 虽然不是他本人创汇,可是他能让手里的车投入为国家创汇的战斗中! 张部长越想越亢奋,他回到桌前,目光灼灼看着林纫芝: “部队报废车辆,按规定是要折价处理给地方单位的,但你这是为咱军区争光,可以特事特办。林同志,你的请求没问题!” 林纫芝虽然十拿九稳,可听到确切答复,还是不可避免地雀跃。 她欣喜地笑道:“太感谢张部长了!” 张部长摆摆手,“别急,听我说完条件。” 他神情严肃道:“第一,车辆手续必须齐全,必须挂靠单位,咱不能触碰政治底线。 第二,价格就按报废物资的处理价来,组织念在你立功的份上打个折扣,三五百元就行。 第三,后续油料、维修、保养等由你个人负责,部队不提供支持。以上几点,你想清楚了吗?” 林纫芝连忙点头,“张部长,我明白,这些我都自己承担。” 车子是她在使用,自然由她来负责。而且公是公,私是私,张部长的要求合情合理。 “好!” 张部长拍板道:“那就这么定了!我给汽车连的小庄打个招呼,最新淘汰下来那几辆京市212,车况最好的那一辆,优先让你挑!” 林纫芝站起身,再次感谢张部长。 张部长笑着送她到门口,和气道:“林同志,好好干!我还真期待看到咱们军区,第一个自己开车的女军属是怎样的呢!” 告别张部长,林纫芝看了下手表。 她记得周湛上午安排是督导士兵训练,这会离下训时间也不久了,便到训练场找了个角落等他。 训练场内,周湛背着手,在队列前缓缓踱步,帽檐下眼神锐利,时不时吼一嗓子。 “三排第四列,没吃饭吗?你这软绵绵的,是打算给敌人挠痒痒?” 刚训斥完一个,余光瞥见队伍末尾的几个小子眼神发飘,不住往训练场角落的老槐树那边瞟。 周湛眉头一拧,火气“噌”就上来了。训练场就是战场,分心走神是大忌! 他正要发作,顺着那些兵蛋子的视线望过去,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出众的气质,不是他媳妇儿还能是谁?! 第154章 选车 周湛嘴里骂到一半的话硬生生卡住了,见林纫芝冲着他浅笑,他嘴角的弧度忍不住跟着上扬。 前排几个营长稀奇地看着周湛,那张平日能把他们骂得头皮发麻的嘴,居然还会笑? 注意到他们的眼神,周湛清了清嗓子,刻意板起脸,对着刚刚偷看的士兵道:“看什么看!眼珠子不想要了?那是老子的媳妇儿!是你们能瞎看的?” 听出他语气里难以掩饰的得意,士兵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 得知那边是林纫芝,有不少士兵忍不住好奇,偷偷看了几眼。 嚯!不愧是出了名的大美人,真人确实担得起“天仙”的盛名。 有个新兵胆子大,憨笑道:“周副师长,咱、咱就是觉得嫂子真好看,像画报里走出来的。” 周湛心里非常舒坦,夸他媳妇比夸他本人还让人愉悦,但脸上依旧佯装威严。 “废话!老子的媳妇儿,能不好看?都给我好好练,练好了,说不定也能找到个好媳妇儿。” 他想了想觉得不对,出色得像林纫芝这样的可是世间罕见,如果真按他媳妇这标准找,那他们不得单身一辈子? 不行,他可不能造孽。 周湛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有件事得说清楚,我媳妇儿这样的是少数,你们可别一根筋。” 士兵们再次哄堂大笑。 周副师长不提,他们自个也明白。关于林纫芝那和美貌不相上下的专业能力,即使不住家属区的士兵们也有所耳闻。 士兵们可有自知之明了,既没周副师长那张俊脸,又没周副师长这权势,像林纫芝这类顶级美人,根本不是他们能妄想的。 接下来的训练里,知道媳妇儿在看着,周湛训话的声音都洪亮了不少,脊背挺得更加笔直,举手投足间仿佛一只开屏的孔雀。 下训的哨声终于吹响。 士兵们如蒙大赦,列队解散,三三两两往食堂走去。而周湛脚步急促,径直往老槐树下赶去。 林纫芝看着他一身尘土和汗气,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擦额头。 周湛习惯性地仔细打量她一遍,然后才亲昵道:“媳妇,天儿冷,怎么站这等?” “车辆的事,张部长答应了。我想着等你一起去选车。” 一队士兵正好经过,看到平日里“凶神恶煞”的周副师长,此刻正微微倾着身子,含笑让媳妇擦汗,顿时都乐了。 为首的班长壮着胆子,高声起哄:“报告周副师长!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一群年轻小伙子顿时笑作一团。 周湛回头,作势要踢他们,笑骂道:“滚蛋!一群小兔崽子,皮痒了是吧?赶紧去吃饭,等会菜都抢没了。” 一听这话,士兵们瞬间警报拉响,一窝蜂往食堂跑。 “嫂子下次聊,我们先去吃饭啦。” “周副师,我们先滚了,不打扰您和嫂子。” 看着他们跑远的身影,周湛见四下没人了,手揽住林纫芝的肩膀,嘚瑟道:“媳妇儿瞅见没?都羡慕我有个好媳妇呢!” 林纫芝习惯他的得意,笑道:“汽车连今早有考核,现在赶过去刚好,走吧。” 两人来到报废车停放场时,汽车连的庄连长过了一会才到,他是个皮肤黝黑、身材壮实的年轻小伙,双手还沾着些许油污。 “林同志、周副师长,久等了!张部长都交代了,这批车都在这儿,你们随便看!” 他指着眼前一片吉普车,“这些都是今年要处理的‘老伙计’,基本都是京市212,皮实得很,就是年头长了,有些小毛病。” 周湛和林纫芝轻声解释,京市212结构简单,皮实耐用,一辆全新的售价,大概是1.5万至2万元。 212吉普,芝芝买的车型。 周湛对车子很了解,很快挑出其中性能最好的一辆。 庄连长惊讶地看了眼周湛,“没想到周副师长对车也有研究,您挑的这辆确实是最好的。 这款车价格就是您说的那样,但报废车辆的价值,主要按废铁和部分可用零件来算,价格会便宜许多。” 林纫芝听懂了,即使按废铁来算,张部长提的三五百元还是给了实惠。 上面确实是好意的,但为了避免有心人抓着这点不放,林纫芝宁愿出点小钱,也不会落人口实。 她笑了笑,“庄连长,组织替我们考虑,我们也不能让组织吃亏。这样吧,我们出六百元,麻烦您帮忙替换掉老化报废的零部件,我还想着能多开几年。” 庄连长一听,眼睛瞬间就亮了! 说是说“三五百”,可张部长的意思是,拿个三百元走走形式就得了,没想到林纫芝翻了个倍。 六百块!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他们报给地方单位的差不多就这个价。 能给营区创造额外收益,战士们也能加顿餐,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庄连长顿时笑开了花,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林同志,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亲自带最好的兵给您弄,保证把您的车收拾得服服帖帖!” 周湛伸出手,与庄连长紧紧一握,“那就麻烦庄连长了,三天后我们来提车,可以吧?” “没问题!我加班加点也会先把林同志这辆车搞定,咱三天后见。” 关于挂靠单位的事,林纫芝想了两个方案。 第一个肯定优先考虑她未来入职的技术中心,不行的话再考虑苏城绣研所。 幸运的是省里给技术中心的审批已经通过了,属于有购车指标的事业单位。 对于林纫芝“能否挂靠车辆”的询问,孔厅长在电话那头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并且主动提出签定合约,倒省了林纫芝开口。 车子落实的事非常迅速,第二天一早,孔厅长安排的人就来了。 来的是个年轻姑娘,瞧着二十出头,梳着两条整齐的麻花辫,眼神清亮,未语先笑。 “林顾问,早上好!我是轻工厅的干事,甄筝。领导派我来给您送文件。”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林纫芝将人迎进屋,“甄干事,快请进。” 甄干事从军用挎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两份文件,双手递上。 “林顾问,这是车子挂靠单位的所有手续,孔厅长已经签批盖章了,请您过目。” 待林纫芝接过后,她又拿出另一份。 第155章 林纫芝的精湛车技 甄干事语气恭敬道:“这是春季广交会省里批准您个人分成的协定初稿。孔厅长特意嘱咐,请您仔细看看,若有任何觉得不妥的地方,我立刻带回去修改。” 林纫芝迅速仔细地浏览着条款,和原先说定的一样,用词措辞很严谨,不用担心被人钻漏洞。 她抬头,笑着看向甄干事:“孔厅长考虑得太周到了,协定没什么需要改的。辛苦你跑这一趟,也替我谢谢孔厅长。” 甄干事看着林纫芝清浅的笑容,脸颊微红,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仰慕。 “林顾问,您能满意就太好了!您不知道,您的事迹在我们单位都传遍了!省里专门为您成立技术中心,还有特批的广交会个人展台,您和我同岁,却已经做出了这么大的成绩!” 她越说越激动,甚至有点语无伦次。 “这、这次领导说要派人来给您送文件,科里好多人都抢着来,还是我……我好不容易争取到了这个机会!就想着能亲眼见见您!” 林纫芝能感受到她话里的热切,给她添了杯糖水,温柔笑笑。 “谢谢你的喜欢。甄同志,不要妄自菲薄,你能进入轻工厅就说明你也是个十分优秀的人。” 这下甄干事连耳垂都染上了薄红,突然想到什么,她连忙坐直身子。 “林顾问,孔厅长交代了,从今天起,我就是您的临时助手。 您接下来有任何需要,无论是工作上的还是生活上的,都可以直接联系我,我一定尽全力办好!” 听到“助手”这个安排,林纫芝心念微动。 孔厅长先前虽说有点自己的小心思,但一旦作出决定,给予的支持也是到位且彻底的。 林纫芝还没开始行动呢,助手就送来了。考虑到她不方便,还特意安排了一位女性助理,这份细心和妥帖确实没得说。 林纫芝略一思忖,便顺势开口,“既然这样,我还真有事要麻烦你。小甄,你帮我准备一些制作首饰的工具材料,比如金属配件和别针底座之类的。” 甄干事立刻拿出随身小本子,认真记下每一项要求。 林纫芝继续道:“我打算先做几个样品出来,有了实物,才好去和那些大厂谈合作。” “没问题,林顾问!我尽快把东西备齐给您送来!” 甄干事合上本子,和林纫芝告别,离开的背影都透着满满的干劲。 两天后,林纫芝来到汽车连提车,庄连长一如既往地热情,拍着车头道:“林同志,这车我再三检查过了,保证您开个十几年都没问题!” 谢过庄连长后,林纫芝坐上副驾驶,周湛把车开到后勤部后面的废弃训练场。 这里空旷又僻静,是他精心挑选的、适合新手练车的地方。 两人交换位置,周湛指着仪表盘和操纵杆开始讲解,声音温和又耐心,要是让他手下的兵见了得惊到掉下巴。 “媳妇儿看好了,这是离合器,起步的关键……这是油门,轻点……别紧张,咱们慢慢来。” 林纫芝在现代高考后的暑假就考了驾照,学的还是手动挡,对如何开车心里门儿清。 但她面上还是露出恰到好处的紧张,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完美扮演出一个新手司机该有的状态。 “离合……慢点慢点……哎对!” 周湛教得兴致勃勃,看着媳妇“笨拙”却认真的样子,只觉得可爱极了。 突然车子猛地一顿,熄火了,林纫芝佯装懊恼地蹙眉。 周湛哈哈一笑,伸手揉了揉林纫芝的头发:“没事儿媳妇,新手都这样。我当年还不如你呢!再来再来,我媳妇儿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林纫芝看着男人绞尽脑汁夸她的模样,心里熨帖又好笑。 接下来几天,夫妻俩每天晚饭后就散步到训练场,一个教、一个练,持续一两小时。 周湛情绪确实非常稳定,即使某个操作林纫芝出错了好几次,他也没有任何不耐烦,只是一遍遍地鼓励她,还特别擅长自我反思。 “媳妇儿,你头脑那么灵光,肯定是我的错,是我不会教人。” “媳妇儿,都是我没表达清楚,没能让你听懂。” “媳妇儿,我知道这肯定不是你真实水平,怪我怪我,我坐旁边影响你发挥了。” 男人这种“天塌下来我媳妇儿都没问题”的架势,成功让林纫芝这个“影后”都开始心虚了。 练习了三天后,该学的都学了,林纫芝觉得铺垫得差不多了,便开始逐渐“开窍”。 起步越来越平稳,换挡也不再生涩,绕圈、转弯也有模有样的。 周湛眼中的惊讶和赞赏越来越浓,“嘿!我说什么来着!我媳妇儿肯定没问题!这手感,这悟性,天生就是开车的料!” 他完全没往别处想,只觉得自己教得真好,又碰上自家媳妇儿这聪明绝顶的学生,那进步飞快,三天学会开车,这不很正常吗?! 周湛想到当初他教程勇开车,教了一周多才学会,两人友谊差点走到尽头。 果然,他的教法没问题,这人和人的区别啊,啧啧! 周湛对比过后,决定明天就去找程勇炫耀,让他看看他师妹的战绩。 就在这时,车子经过一个模拟旧工事留下的浅坑,突发情况下,林纫芝几乎是凭借本能操作。 下意识地就是一个流畅的减速、微打方向、绕行、回正,动作如行云流水,车身几乎没有颠簸。 “漂亮!!!” 周湛从紧张中缓过来,忍不住高声喝彩,望向林纫芝的眼神满是小星星。 想当初程勇碰上一个浅坑,直接把油门当成刹车,猛地一脚踩下去,给坐在副驾驶的他额头砸出个大包,肿了好几天才消下去。 在见识过媳妇儿的临危反应后,周湛感觉曾经长了大包的位置又在隐隐作痛。 于是他改主意了。 什么师妹,见鬼去吧,周湛决定把程勇逐出师门! 林纫芝完美操作的一幕,恰好被张部长为首的一帮人看在眼里。 张部长听说林纫芝在这里学车,想着车子是他们这里卖出去的,那就有义务跟进对方的车技和安全问题。 于是吃完饭就顺路来看看林纫芝学得怎样了,如果学得不好好给她加油鼓劲,却没想看到了这样稳当精湛的操作。 张部长知道林纫芝聪明,可也没想到她能厉害成这样啊,“林同志,你不是刚学没几天吗?!” 第156章 轰动家属院 庄连长受到的冲击更大,他教过的学生比周湛还多,这一对比就受不了了。 他指着身后那群被他提溜来打扫卫生的士兵们,胸口剧烈起伏。 “看看!看看!都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林同志才学了三天,人家就能开得这么溜! 你们呢!学了三个月,倒车还能把墙撞豁个口子!老子装了一肚子火,还得替你们这帮小兔崽子赔钱!” 庄连长越骂越起劲,周湛越听越兴奋。 他手撑在车窗上,望着那群蔫耷的小伙子,火上浇油道:“我媳妇儿!天才!一点就通!” 林纫芝尴尬得快把脚底板抠烂了,虽然她考驾照从科一到科四都是一次过,但也是学了几个月的,真算不上什么天才。 可惜这些话她不能说,只能心里默默给这群小战士说句对不起。 和张部长、庄连长简单寒暄后,林纫芝驾驶着车辆,向家属院稳稳驶去。 家属院里吃过晚饭的人们,正三三两两在门口聊天。 不知道谁眼尖,远远看到吉普车的大灯,喊了一嗓子:“哎!有车开进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辆擦得锃亮的212吉普车,正稳稳地、速度不快不慢地驶入院门。 家属院偶尔有吉普车进出不稀奇,但一般都是借用营区的,下训前都会归还。 可这个时间点,这样一辆漂亮的轿车开进生活区,确实是头一遭。 桂花婶伸着脖子看,“哟,这是哪位首长来了?” 可随着车子缓缓靠近,眼尖的胖婶先发现了不对劲,她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因为极度震惊而变了调。 “我的老天爷!你们快看!开车的……开车的,好、好像是林同志啊!”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 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驾驶座。 果然,方向盘后面坐着的,正是林纫芝! 她双手稳稳扶着方向盘,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 而副驾驶上坐着的那位,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那熟悉的招牌似的嘚瑟笑容,不是周湛又是谁? “真是林同志!是她在开!”牛大娘惊得差点没抱稳手里的孙子。 刘玉兰赶紧扶稳孩子,低喃道:“女同志、女同志也能开这么大的车啊!” 某个半大孩子先喊了一声“追上看!”,一群好奇的孩子,还有一大帮震惊的嫂子大娘们,都呼啦啦地跟在车后。 周湛从车后镜看到那一串望不到头的小尾巴,嘴角快咧到后脑勺了,情不自禁地哼起口哨,摇头晃脑,语调轻快。 林纫芝笑着看了他一眼,感觉自己像是开着跑车、带着小狼狗炸街的大富婆。 车刚停稳在自家门口的空地上,周湛迫不及待地跳下车,那架势像是他自己开了辆坦克回来,别提有多神气了。 早已有人提前跑来通风报信,收到风声的几家邻居立马围上来。 程勇第一个冲上前,指着车,不敢置信道:“周湛,这、这车,是你们家买的?!” 营区的车是要按时归还的,这辆车能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即使再不敢置信,也只剩下一个可能了:这就是林纫芝家的车。 私人购买汽车,在这个时期人们眼里绝对是不亚于爆炸的轰动大事件,所以夫妻俩提前商量过,买车的缘由得过明路。 周湛脸上的痞笑收了两分,抬手拍了拍引擎盖,发出两声实在的闷响,用确保所有人都能听清的声音,道: “哎,这话可问着了!这车啊,说来话长。它本来是部队淘汰报废的老伙计了,但架不住我媳妇儿能耐啊!” 他故意顿了顿,环视一圈满是好奇的人们,才与有荣焉道: “领导们考虑到我媳妇儿要去广交会,任务重、责任大,是要去给国家挣外汇的!这是光荣的政治任务! 为了让林纫芝同志能心无旁骛地开展工作,组织上特批,奖励我媳妇儿一个购买名额,让这老伙计发挥余热,再站一班岗!” 周湛的一番话说完,大家也明白了,果然还得是做出大成就才有资格买车。他们除了羡慕也没啥想法,毕竟那可是广交会啊! 不对,广交会?! 林纫芝要去广交会了?! 反应过来的人群,立刻像开了锅一样沸腾起来。 程嫂子猛地一拍手,激动道:“创汇!妹子你又要给国家挣外国人的钱了?!好啊,太好了!” 牛团长直接挤上前,拳头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周湛的胸口,嗓门洪亮:“口风真紧啊!” 他又转向林纫芝,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弟妹,了不起!您这可是在另一个战场上立功了!” 在牛团长看来,能为国家创造财富,和他们在训练场上流汗一样光荣。 在场的很多人不懂“广交会”是什么,但“创汇”和“给国家挣钱”听得明明白白,这可是他们老家县里的国营厂都做不到的事啊! 明白了广交会的含金量后,看向林纫芝的眼神都有几分恍惚了。 每当她们以为林纫芝已经够了不得的时候,她就会再整出另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下次如果有人说林纫芝飞天成仙了,她们都不会觉得奇怪,而是赶紧找准方向准备祭拜。 桂花婶想起曾经自己还觉得对方没工作,突然老脸一红,这分明是那些工作装不下林同志的野心和能耐! 这时,程嫂子猛地反应过来,“我说呢!前几天总看见你俩吃完饭往后勤部那边溜达,合着是去学开车了?” 林纫芝笑着点点头,语气温和:“是啊嫂子,刚坐会,还不熟练。” “还不熟练?”牛大娘瞪大双眼,立刻接上,“你这稳稳当当的,比我娘家那在厂里开了五年车的弟弟还像样。” 胖婶也吐槽起自家孩子:“就是!我家那小子先前学个自行车,摔了多少跤!车圈现在还是瓢的呢!林同志你这学得也太快了,这才几天啊!” 桂花婶摇头感叹,“能耐人到底是能耐人,脑子灵光,学啥都快。” 大家笑闹过后,好奇地打量着这辆极度稀缺的“奢侈品”,眼神里充满稀罕和赞叹。 有那半大的小子想伸手摸一下光亮的车漆,立刻被自家母亲一巴掌拍开:“别乱摸!这金贵东西,摸坏了咱可赔不起!” 那小子吐吐舌头,赶紧缩回手,但眼睛还是黏在车上。 林纫芝见状,笑道:“婶子没事儿,想看的就凑近看看,只要不故意拍打就行。” 第157章 想走了肯定会带上他的 当天晚上的家属院,不少人家激动得难以入眠,实在是今天听到的消息太过震撼人心。 无论是林纫芝家买车了,还是林纫芝一个女同志竟然也能开车,亦或是林纫芝要去广交会赚外汇了,桩桩件件都在颠覆他们的想象,冲击他们的认知。 一连好几天,林纫芝家小院外停着的那辆吉普车,成了整个军区家属院最惹眼的景致。 路过的军属们总要驻足观看一会儿,才带着混杂着羡慕与惊叹的神情走开。 住在小楼和筒子楼的人们也一波波赶来围观,连军长这些人家,家里也只有配车,而林同志却能靠自己私人买车,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偏偏它就真实发生在自己身边。 家属院的人对林纫芝的态度只剩下尊敬和仰望了,差距太大了,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 林纫芝本来还担心车子停在门口,会有熊孩子或者不怀好意的人故意划车。 没曾想大家只远远看着,如果有人想凑近点,也会被康康紧盯不放的眼神逼退。 其实林纫芝想多了,现在她在众人心里就像悬在空中的明月。 明明同住家属院,林纫芝就在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可感觉她离她们如此遥远。 买车引起的震荡还未褪去,林纫芝已经在为合作做准备了。 她坐在梳妆台前,手上拈着一枚胸针,对着灯光细细调整背后别扣的松紧。 甄干事做事很利落,早早就把材料备齐,前几天练车之余,林纫芝的样品已经完成了。 门轴轻微的吱呀声,打破一室寂静。 林纫芝没有回头,光听那刻意放轻却依旧带着点散漫的脚步声,就知道是谁。 “换好啦?” 周湛小心地整理衣领,动作轻柔,这可是媳妇儿给他做的大衣,他平时可宝贝了,甚至都不舍得穿出去炫耀。 “嗯换好了,媳妇儿接下来要干嘛?” 洗漱后林纫芝突然让他去换上那套深灰色的大衣,周湛不明所以,但他向来听媳妇儿的话,哪怕摸不准头脑也立马照做。 林纫芝回头看来,目露欣赏,她最喜欢男人穿大衣制服,周湛这身材气质穿这类衣服尤其惊艳。 她满意地点点脑袋,“你来看看这个。” “这是……”周湛俯下身,看清东西的瞬间,突然呼吸一窒。 桌上放着两枚胸针。 一枚是精致的竹叶胸针,深灰近黑的缎面上,竹叶以不同程度的深绿色丝线绣出,深浅交错,层次分明,仿佛带着清晨的露气。 另一枚更精美,深紫色的底料上,一丛兰花优雅舒展,花瓣用了一种近乎透明的淡紫丝线,在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晕,高雅又动人。 竹叶胸针。兰花胸针找不到类似的图,大家想象下。 林纫芝指尖轻轻拂过竹叶,轻声回答:“明天去见金属工艺厂厂长的样品之一。” 周湛看得出神,他见多了好东西,眼光也高,此刻却奇异地被这枚胸针吸引。 它不张扬,却透着一种内敛的冷冽与高级。 “媳妇儿,这真是绣出来的?跟画儿一样。” “当然,从画稿到完工,都是我亲手做的。”林纫芝骄傲地抬抬下巴,将那枚竹叶胸针递到他眼前,“喏,你试试。” 周湛一愣,下意识后退,“媳妇儿,别给你碰坏了。” 如果是别的周湛试就试了,可这玩意儿看着就精贵,又是媳妇儿明天谈正事的“敲门砖”,要是在他手上有个闪失,他得心疼死。 林纫芝看他那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心底一软,接过胸针,强硬道:“低头。” 周湛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乖乖俯身。 林纫芝佩戴后,将他推到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周湛一时有些愣神。 竹叶胸针扣在大衣的胸口处,将他眉宇间那点痞气都压了下去,衬出几分难得的清隽与沉稳。 林纫芝眼神柔和,“这本来就是给你做的,自然得让你第一个戴。” 林纫芝有些奇奇怪怪的小坚持,比如她这批首饰样品,从绣制到组装成成品,全都是她一个人独立完成的,对她来说意义不一样,第一个佩戴的人总是特殊的。 “给你做的!”“第一个!” 周湛有种被巨大幸福感砸中的晕眩,他猛地转过身,看着林纫芝的眼神里,仿佛燃着两簇暗火,亮得骇人。 “怎……” 话没说完,林纫芝就被男人紧紧搂进怀里,他声音闷闷的,“媳妇儿,你怎么能这么好。” 随着林纫芝被越来越多人看见,周湛骄傲自豪的同时,不可避免的会升起几分不安。 等哪天媳妇儿厌倦了年老色衰又无趣的他时,准备去寻找下一春,那他该怎么撒泼打滚让媳妇带上他一起呢? 周湛暂时还没想出办法,先等来了媳妇儿的礼物。他第一次觉得程勇骂得对,他真不是人,怎么能那样想媳妇儿。 媳妇儿那么爱他,做个样品都不忘记自己。这么好的媳妇儿,就算想走了肯定也会带上他的! 林纫芝感受到周湛汹涌的情绪,没再说什么,只一下下轻拍他后背。 过了好一会儿,周湛像是想起什么,松开她,亮晶晶地看着她:“媳妇儿,我也要给你戴上。” 林纫芝失笑,顺从地微微仰头。 指着身上大衣的翻领道:“别这儿比较好看。” 周湛笨拙地将兰花胸针穿透布料,指尖偶尔擦过林纫芝的颈侧。好不容易戴好,他长长舒了口气。 镜子里,清晰地映出他们并肩的身影。 男人高大挺拔,墨竹在胸前逸出一片清冷的风骨;女人清纯脱俗,幽兰在衣襟绽放着静谧的芬芳。 一墨一紫,一刚一柔,截然不同的气质,奇妙融为一个和谐登对的整体。 “媳妇儿,你看,”周湛指着镜子,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炽热爱意,“天生一对!” 林纫芝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第158章 生产事故 翌日上午,林纫芝离开家。 在家属院众人注视下开门、上车、关门,车子启动的瞬间,人群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呼。 看着后视镜里还追着车跑的人影,林纫芝摇头失笑,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大家才能对她家的车失去兴趣。 林纫芝今天预定行程是跑两个厂子。 第一个去的是丝织厂,原因很简单,这家厂子离家属院最近。 车子开出不久,空气里飘起湿冷的冬雨。 此时的金陵丝织厂,几个女工裹着臃肿的棉袄,抄着袖子,在走廊下跺着脚避雨,说话时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空气里。 “出了啥事啊?怎么全厂都停工了?” “完了,这下全完了!”年轻女工第一次遇上这种生产事故,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印花车间那批出口丝绸,听说全染花了。厂长发了好大的火,摔了杯子,正在里头追究责任。” “我的老天爷!” 中年女工倒吸一口冷气,难怪车间突然停工了呢,那批丝绸量特别大。 “这得损失多少外汇啊?咱们厂今年的先进评比肯定泡汤了!” “还先进呢,厂长和车间主任都得换人!” 为了不触厂长霉头,陆陆续续有工人出来透透气。 就在这时,一阵与沉闷厂区格格不入的引擎声由远及近。 “看!小轿车!”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车间里正因停工无所事事的工人全都跑到门外、挤到窗口。 只见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缓缓停在厂办大楼门口,车门推开,先踏出一只雪白的运动鞋,轻轻踩在地面上。 视线往上,挺括的灯芯绒裤子裹着长腿,和她们松垮的棉裤比,利落得不像话。 下一秒,一个年轻女子钻出来,这姑娘和她们平日里见到的所有人都不同。 一身剪裁利落的驼色大衣敞开着,露出里面柔软的米白色高领毛衣,衬得她一张脸又小又白,跟玉雕似的。 林纫芝没带伞,细密的雨丝飘下来,落在她乌黑的发梢,和饱满光洁的额头上。 身后是硬挺的军车,她站在那儿,浑身透着股说不出的飒爽。 她像是没察觉周围因她到来突然安静的氛围,只匆匆看了眼厂牌,便往廊下走去。 “嘶——” 门口的女工们瞬间忘了刚才的忧愁,全都瞪大了眼睛。 “乖乖,这是哪个干部家的姑娘?这么标志?” “开车来的?还是个女的?!” “这谁啊,上面来的领导?没听说啊,也太年轻了……” “你看她那劲儿,走起路来跟带风一样。” 望着林纫芝渐行渐远的身影,年轻女工喃喃道:“这节骨眼上来这么个人,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外面的工人们挤作一团,窃窃私语。 而此时,厂长办公室里。 孙长海正像一头困兽般来回踱步,头发被抓得凌乱。 办公桌上,摊着几块颜色晕染得一塌糊涂、印花错位的丝绸样本,刺得他眼睛生疼。 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疤”,他越看越窒息。不用想他职位肯定保不住了,但这都是小事。 关键是广交会的订单,全厂半季度的心血,全毁了!! 孙厂长心痛到无法呼吸,猛地一拍桌子:“废物!都是废物!你们让我怎么跟上级交代?怎么跟国家交代?!” “……厂长。” 车间主任耷拉着脑袋,面如死灰。 他手下出了这么大差错,被辞退都是小事,往大了说这是损坏国家财产,想到可能面临的后果,车间主任内心一片绝望。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不寻常的喧闹,工人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似乎都聚集到了办公楼下面。 “又怎么了?!”孙厂长正心烦意乱,此刻更是火冒三丈,“还嫌不够乱吗?!” 他猛地拉开办公室门,正要发作。 行政科的李干事气喘吁吁地跑上来,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兴奋。 “厂、厂长!来了个女同志,开着吉普车来的!说是轻工厅派来的广交会顾问,姓林。” “顾问?” 孙厂长心头一沉,上面这么快就知道了?是来追责的还是……? 他早上好像是收到一份机要文件,可他当时正为这破布焦头烂额,连信封都没拆。 “请、快请她上来。” 孙厂长声音干涩,回头看了一眼桌上那堆“罪证”,感觉血压又升高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门被推开,一道身影逆光而立。 孙厂长和车间主任愣住了,这姑娘太扎眼了。 在第一眼的惊艳后,便觉得有些面熟。再一定睛,孙厂长想起来了。 前阵子《新华日报》和《金陵日报》都用大篇幅报道过—— 全国汇报展特等奖获得者,最年轻的苏绣大师,林纫芝。 无论是容貌还是成就,都让人记忆深刻。 面对这种人物,孙厂长强行压住情绪,声音放软了八度:“林、林同志久仰大名!我是丝织厂厂长孙长海。” 林纫芝微笑颔首,声音清润:“孙厂长,您好,我是林纫芝,省里派来的广交会特聘顾问。” 她顿了顿,想起一路走来厂里的混乱,“我来的好像不是时候,您这里似乎遇到了麻烦?” “唉!别提了!”孙厂长指着那堆废布,也顾不上丢面子了,破罐破摔的宣泄道: “您看看!印花套色错了,染色也不均匀。好好一批丝绸,全毁了!这可都是国家财产啊!” 他本是吐吐牢骚,并没指望这位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林顾问能懂,毕竟刺绣和染布是两回事。 只是对方作为特派员,自己肯定少不了挨顿批。 谁知林纫芝非但没有斥责,反而走上前,指尖拂过那些晕染的痕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的光亮。 她原本的合作方案是别的,现在看到这批错色的丝绸,当即改了主意。 “孙厂长,能带我去车间看看吗?也许…情况没那么糟。” 孙厂长此刻已是六神无主,见她语气不像问罪,反而像要帮忙。 他也顾不上对方说的是不是真的,干脆死马当作活马医,连忙点头道:“好,好!没问题!林顾问,这边请!” 第159章 听长辈的话准没错 印花车间里,工人们正长吁短叹。 看到厂长进来,还带着那位看着就不一般的女同志,工人们满脸茫然,忐忑地围拢过来。 心里惴惴不安,这是准备开批斗大会吗? 林纫芝没注意到其他人害怕担忧的表情,径直走到堆积的废布前。 她眼睛快速扫视,颜色确实晕染得厉害,但搭配得好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她很快拿起一块晕染最严重、蓝绿与赭石色交织的布料。 “孙厂长,您看。”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林纫芝信手将其对折,披在肩上,形成一个不对称的坎肩。 那原本杂乱无章的色块,瞬间形成一种奇妙的层次感,衬得她气质越发出尘。 看清的刹那,整个车间都鸦雀无声。 接着,林纫芝又抽出一条色彩不均的藏蓝色丝巾。 她灵巧地在腰间一系,成了一个别致的腰封,原本混乱的色彩成了天然的渐变效果,多了几分时髦感。 “这、这…” 孙厂长眼睛都直了,仿佛被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这颜色还能这么玩?! 林纫芝现代开的是服装工作室,仔细研究过近百年的国际时尚流行趋势。 看到这些颜色各异的布料,灵感像拧开的水龙头,哗啦啦地涌出来。 她来不及多说什么,顺手拿起桌上的本子和绘图笔,唰唰唰地开始画。 孙厂长和车间主任诧异过后,便赶紧嘘声让其他人安静下来,生怕打扰了林纫芝。 室内只剩下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孙厂长内心却愈发期待,不知道林顾问还能带来什么惊喜。 几分钟后,林纫芝将本子推到孙厂长面前。 寥寥几笔,巧妙地将大面积晕染的布料置于长裙的裙摆,如同泼墨山水; 又设计了一款抽象图案的丝巾,将错位的印花进行几何切割重组; 还有一件宽松的扎染风格衬衫,正是利用了色差布料的自然过渡。 每一张图都色彩鲜明,构思精巧,将华国的写意与欧美的现代审美完美融合。 围在林纫芝身旁的几人,都被这魔术般的一幕惊呆了。 原来,让他们绝望的“废品”,在这位林顾问手中,竟然能化身为如此惊艳的服饰。 这个时期的国人还停留在温饱阶段,对时尚的最高评价就是大红大紫,林纫芝的设计给他们带来极大的冲击,很新奇的搭配,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好看。 孙厂长激动得浑身发抖,有救了!这批丝绸还能用! 他猛地抓住林纫芝的手,意识到失态又立刻松开,语无伦次道:“林、林顾问!您…您真是我们厂的大恩人呐!” 车间比较嘈杂,孙厂长把林纫芝请回办公室,他此时的心情已从地狱升到云端,眼神炽热地看着林纫芝,仿佛在看财神爷。 “林顾问,”他搓着手,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您……您还有别的设计吗?” 见识过那些前所未见,却又莫名觉得高级的设计,孙厂长已经不想再搞那些循规蹈矩的老花样了! 他孙长海,要做引领时尚的人! 林纫芝扫过他桌上没封未拆的通知,反而提起别的:“孙厂长,省里的通知里,应该提到了,每一款由我设计的、并成功创汇的款式,我可以拿百分之三十的分成。” 孙厂长眼睛瞬间亮起,没有拒绝,说明还有! 至于对方的条件,他根本不带犹豫的! 没有林纫芝,他别说位置了,厂子都得半死不活,她就是他孙长海的再生父母! 父母说的话,那能反驳吗? 那叫忤逆! 那是不孝! 谁不知道他孙长海是个顶顶孝顺的,听长辈的话准没错! 于是他斩钉截铁道:“不用看通知了!我信您!咱现在就签协议!” 大手一挥,便让李干事去准备文书。 省轻工厅的协定只是一份政策性许可,林纫芝和每个国营厂合作的种类、款式都不同,需要罗列清楚,分别再单独签订合同。 协议没问题后,林纫芝当场又画了起来。 简单利落的几何条纹、充满艺术感的波普波点,融合敦煌藻井色彩的中式套装…… 一张张彩色设计图像是不需要成本,从她笔尖流淌而出。 林纫芝想到车间见过的麦穗向阳花丝巾,那些恐怕会在广交会遭遇冷落。 她又给设计了几款全新的丝巾图案,融入了欧美正流行的元素,但底色依旧用了华国传统的靛蓝、竹青等。 孙厂长看得眼睛发直、心跳如鼓。 他内心汹涌澎湃,他常年和服饰打交道,一眼就可以断定,林纫芝的设计不仅可以赚外商的钱,其中一些相对安全的,还能运往各地,风靡全国! “财神爷……这才是真正的财神爷啊!” 孙厂长心中狂喜,果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谁能想到这批残次品,非但没有断了他的职业生涯,反而成了他事业腾飞的契机! 林纫芝提供了二十多张设计图,她负责图样,剩下的丝织厂会搞定,等着最后拿钱就行了。 没想到第一家合作就这么轻松顺利,根本无需她多费口头,林纫芝趁着开门红,抓紧时间去下一家。 孙厂长看着那辆绝尘而去的军绿色吉普,感慨万千,“能耐人,就是不一样啊……” 能刺绣,能设计,还能开车,这林顾问,绝非池中之物啊。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转身往办公室走,正好碰上之前被他骂得跟鹌鹑似的的车间主任。 他一改之前的暴怒,慈眉善目地拍了拍他肩膀,“老张啊,这次…错得好!染得好!” 车间主任先是一愣,随即想起车间里的那幕,由衷道:“厂长,多亏了林顾问啊,否则咱们厂……” 共事多年的两人对视一眼,心头皆涌上一阵后怕,这一天过得真是跌宕起伏。 车子开出不久,雨越下越大,林纫芝只好改变计划,直接打道回府,金属工艺厂下次再去了。 路上没别的车,林纫芝还是不敢开快,车子慢吞吞地挪着。 等蹭到家门口时,抬头就看到了周湛,撑着一把黑色大伞,早早等在那。 林纫芝心头一暖,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气瞬间扑面。 几乎是在车子停稳的一瞬,周湛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看到媳妇儿穿的白鞋,他大手牢牢环住她的腰肢。 “哎……”林纫芝轻呼出声,视野陡然拔高,手下意识揽住他的脖颈。 “砰!” 周湛用抱着林纫芝的那只手臂的手肘,利落地将车门关上。 他一手稳稳抱着媳妇儿,另一双仍撑着伞,将林纫芝整个人罩在伞下,“媳妇儿别湿脚了,现在没人,我抱着就好。” 林纫芝环顾一圈,路上空空荡荡的,因为下大雨,大家都在家里窝着,她松了口气。 周湛抱着她,步履稳健地走进家门,他的步伐很大,却极稳。 几步跨过院子的距离,在此刻被无限拉长,又仿佛只是一瞬。 第160章 惊喜礼物 直到踏入客厅,走到沙发前,周湛才弯腰将林纫芝放下。 他把提前煮好的姜茶塞到林纫芝手里,拿过一旁的毛巾,开始专注地给她擦拭被潮气沾染的发丝。 林纫芝一口气饮尽杯中水,忙接过男人的活儿,周湛把她护得严严实实的,自己军装的肩头却被洇湿了一小片。 “你先把外套脱下来,别着凉了。” 林纫芝把外套撑起来,挂到炉边烤火,也给男人倒了杯姜茶。 周湛咧着嘴角,享受着媳妇儿的体贴照顾,连辣辣的姜茶都变得美味了。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哼那群男人还不理解自己洗衣做饭,他媳妇儿这么爱他,他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那他算什么完美丈夫! 那群男人思想觉悟实在太低了,想来以后他们媳妇儿跑了是不会带上他们一起的。 啧,没有媳妇爱,人生真失败! 周湛摇摇头,同情了他们一秒钟,转头就去给自家媳妇儿做饭了。 接下来两天都是阴天,小雨绵绵,林纫芝便没出门。 周日,周湛不用去营区,两人一起吃过早饭,他一改往日黏黏糊糊的作态,不知道去做什么。 等再出现时,他双手背在身后,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脸上带着神秘的笑意,“媳妇儿闭会儿眼,有东西给你。” 林纫芝笑看了他一眼,顺从地闭上眼睛。 耳边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她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下一秒,一个略显蓬松的物件被轻轻放到了她手心。 “好啦,当当当当~” 她睁开眼,低头看去,林纫芝情不自禁轻呼:“哇~” 掌心里,赫然躺着一个二十多厘米高的钩织人偶。 那小人儿一身驼色大衣,腰间用同色系毛线钩了根系带,脖颈处是格纹围巾,不同颜色的毛线交织成规整又雅致的图案,脚下踩着可爱的小皮鞋。 再看这小女孩的脸,扑闪着一双大眼睛,两颊微红,最绝的是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弧度甜美,仿佛盛满了蜜糖。 这衣服、这笑容,分明就是她啊! 不待她开口,周湛的声音响起。 “媳妇儿,生日快乐。” 林纫芝愣了会儿,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生日,没想到男人一直记得,还给她这个大惊喜。 她爱不释手地捧着小人偶,软声问道:“这是你织的吗?” 周湛见媳妇儿满心满眼都是欢喜,心头的石头终于落地,媳妇儿喜欢就好。 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是啊我厉害不?和奶奶学了好久呢,想着给你件不一样的礼物。” 林纫芝这才知道,男人当初和老太太学钩织,目的不是尽孝,或者说尽孝是顺带的,出发点是为了给自己钩织人偶。 得知真相后,林纫芝简直哭笑不得,又感动又好笑。 在训练场上叱咤风云、一身痞气的男人,竟也能静下来做如此精细的活儿。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个“小芝芝”,指尖拂过人偶大衣上那密实匀称的针脚,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 不得不说,周湛手真的很巧,世人对武夫“笨手笨脚”“头脑简单”等刻板印象,在他身上都不存在。 他是真真切切的“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可能是人聪明,无论是厨艺还是手工活,只要他认真去学的,都能学得很好。 林纫芝和周湛相处的日子越久,就越沉溺于他的高智和细腻。 她将“自己”紧紧抱在胸前,用力点头:“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这个礼物!” 林纫芝突然想到什么,眼珠子转了转,“只有我的吗?有没有你的?” “当然有!”周湛就等着这句话呢。 他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另一个略高一点的人偶,语气理所当然:“媳妇儿,咱俩永远都要成双成对的!” 周湛可是离婚都要跟着媳妇儿的人,人偶“小周湛”当然也得紧紧跟着人偶“小芝芝”。 只见这个“小周湛”穿着一身挺括的军大衣,头戴用同色毛线钩织的军帽,帽檐下是一张线条硬朗、俊美中带着痞气的脸,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简直和本尊如出一辙。 “哇!” 林纫芝惊喜地低呼,立刻接过这个“小周湛”,她满脸喜爱地摸着那身迷你军装,“他好可爱!这个也是送我的生日礼物吗?” 周湛眉头微皱,可爱?能有他本人可爱? 男人钩织出“小周湛”可不是让他和自己抢夺媳妇儿注意力的。 “那当然!”周湛长臂一伸,将媳妇儿连同两个小人偶一起紧紧搂进怀里,下巴抵着林纫芝的发顶,斩钉截铁道: “媳妇儿,我整个人都是你的,我的人偶自然也是你的。” 林纫芝笑容越发灿烂,把两个小人儿的手环绕在一起,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哪一个都不舍得放下。 她突然理解现代那些养棉花娃娃的人了,实在是太治愈了,光是看着心里就暖暖的。 周湛观察了好一会儿,发现媳妇儿好像是把对自己的情感投射到小人偶身上了。 他沾沾自喜的同时,看“小周湛”的眼神不免带上三分羡慕、三分嫌弃和四分同情。 羡慕“小周湛”刚“出生”就能获得媳妇儿的喜爱,不用像他本人一样,又争又抢的。 嫌弃“小周湛”真是个没用的,不会靠自己博取媳妇儿欢心,就知道蹭他的光。 同情“小周湛”一辈子只能活在他本人阴影下了,替身就是替身,在媳妇儿心里,比不上他这个正主一根头发! 林纫芝不知道周湛自己演完了一出宫斗大戏,她兴致勃勃地开口: “这个衣服好像能脱下来?可以给他们两个多织点衣服,隔几天就换一套!” 周湛也眼前一亮,对啊他怎么没想到! 当时想着给“小芝芝”穿什么衣服就纠结了好久,他完全可以把媳妇儿那些漂亮衣服都织出来啊! 到时候“小芝芝”一天换三套! 媳妇儿有的,人偶小媳妇儿也要有! 他越想越兴奋,抱着林纫芝猛地亲了一大口,“媳妇儿,等我会儿。” 第161章 儿童心理学 周湛动作飞快,来去如风,捧着一个大竹篮回来了,里头是各种颜色的毛线球,还有几种型号的棒针。 夫妻俩把两个娃稳妥安置在沙发上,凑在一起讨论怎么打扮她们。 林纫芝拿出老本行,给两个娃设计了各种发型、帽子、衣服、包包和鞋子等等。 看着媳妇儿笔下的设计图,周湛眼前一亮又一亮,他原本就觉得媳妇儿审美很好,穿衣总是有很多小巧思。 看到这些稿子,他才知道媳妇儿平时打扮还是收着了。 周湛有点心疼,不知道还得等多久,媳妇儿才能不再受限于形势,尽情享受美丽。 两人很有默契,审美差不多,中途说到兴奋处,还激动地停下来,手牵着手上上下下摇摆。 唯一的意见不合的是,周湛觉得给“小周湛”设计的衣服太多了。 “媳妇儿,他穿不过来的,两三套换着来足够了。” 他一个星期都只有一天能穿媳妇儿做的衣服,替身的日子怎么能过得比正主好?! 简直倒反天罡! 林纫芝见他撇嘴不满的表情,哪里不知道男人在别扭什么。 她拉过周湛的手,柔声安抚他:“我平时给你做了那么多衣服,你都没机会穿。我就想着把这份遗憾在‘小周湛’身上弥补了,在我心里,他就是你啊。” 周湛强压住上扬的嘴角,努力板着脸:“是这样吗?” 林纫芝快速点点脑袋:“当然啊!他小小一只,我看到他就想到小时候的你,一定也是这么可爱,不!你绝对比他还可爱,我就忍不住多做点衣服,想对你更好点。” 林纫芝的甜言蜜语跟不要钱一样,一句接一句把周湛哄成胚胎了,他的表情管理直接失败,嘴角都咧到后脑勺了。 周湛耳垂泛红,不好意思道:“我、我小时候也没有特别可爱……” 也就比这个替身可爱那么一点点吧。 林纫芝怕忍不住笑出声,抿了抿嘴巴:“你说得对!‘小周湛’肯定比不上你,所以更要好好打扮啊,不然和本人差距太大的话,不是给你丢脸吗?” 周湛想了下那情景,果断同意了。 他本人和媳妇儿这么般配,他替身太埋汰的话,就不能站在“小媳妇儿”身边了,那可就违背他的创造初衷了。 总算安抚好了,林纫芝刚松了口气。 男人期期艾艾的声音响起,“媳妇儿,你……你真的好……好、好爱我。” 周湛之前都只在心里暗爽,还是第一次说这么直白的话,说到后面越说越小声,要不是林纫芝离得近,几乎听不清最后两个字。 林纫芝简直要笑死,让一个七十年代的土著张口闭口“爱爱爱”的,也是难为他了。 她端正表情,毫不犹豫点头:“那当然啦!你是我爱人嘛。” 话音一落,周湛的嘴角压都压不住,“嘿嘿”笑出声,眼睛亮闪闪的,如果身后有尾巴,现在得拧成小旋风。 林纫芝手被他拉着,男人也不说话,就一个劲对着她笑,看她的眼神黏糊得像裹了蜜。 林纫芝内心感叹,男人儿童心理学诚不欺我,简单几句就能把他哄成翘嘴。 等周湛平复了雀跃心情,两人开始钩织小衣服。林纫芝也是会织毛线的,她掌握的针法比周湛还多。 对此,周湛已经习以为常了,在他看来,几乎没有什么能难倒他媳妇儿的。 他一心认真跟着学习新针法,势必要把“小媳妇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他也要弥补现实媳妇儿的遗憾。 当天的午饭晚饭非常丰盛,周湛大显身手,准备了小而精致的一大桌菜,林纫芝直接吃撑了。 度过了美好的夜晚,第二天林纫芝又精神满满地投入到工作中。 爱情需要及时保鲜,但金钱永远新鲜! 林纫芝握着方向盘,脑海里不自觉地回想起几天前接到的孔厅长电话。 孔厅长的声音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和赞赏,“林同志!了不起啊!丝织厂那份报告我看了,你这不光是化腐朽为神奇,更是给我们所有老厂子上了一课! 老孙在电话里快把你夸成一朵花了,让我们省里一定要给你记一大功,哈哈哈哈哈……” 他笑过后,语气郑重而恳切道:“林同志你看,金属工艺厂那边,情况不比丝织厂好哪去……你这边要是不太忙了,能不能也去给他们指导指导?算我私人拜托你。” 电话那头简要介绍了情况。 这个厂的老师傅手艺顶尖,敲铜錾花是一绝,可产品设计老旧,年年广交会都铩羽而归,创汇排名垫底,厂长老尚的头发都快愁白了。 林纫芝收回思绪,孔厅长的想法和她不谋而合,她今天的原定行程恰好就是这家金陵金属工艺厂。 这个厂前身是一家老字号银楼,近年来没落了,这种空有一身武艺,却打不出新招式的,正好是林纫芝最满意的合作伙伴。 金陵金属工艺厂,二楼的办公室里。 室内烟雾缭绕,空气沉闷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厂长尚进一口接一口地抽着大前门,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面前的搪瓷缸里,烟灰已经堆成了小山。 尚厂长声音沙哑,“都说说吧,还有三个月就是广交会了,去年的情况大家也知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今年,要是再拿不出能卖外汇的新花样,咱们厂、咱们这些人,就真成了拖国家后腿的罪人了。” “新设计……新设计……”生产科赵科长合上卷边的旧产品图册,重重叹了口气。 “厂长,不是我们不努力。钱师傅他们的手艺您也知道,敲铜、錾花、焊接,哪样不是顶呱呱?可、可这脑子里,实在是没新东西啊!” 他满脸绝望,掰着手指头数。 “传统纹样咱们比不过京市的,翻来覆去就那些,颜色不是金黄就是银白,顶多再染点蓝珐琅。咱们觉得喜庆、大气,可人家外国客商……根本不看啊!” 钱师傅抬起头,皱紧眉头:“厂长,不是我们保守。这首饰,不就是图个喜庆、寓意好吗?再新,还能新到哪里去?总不能把螺丝帽、弹簧片串成串当项链吧?” 室内沉默了片刻,赵科长像是想起什么,压低声音说:“哎你们听说了吗?丝织厂前阵子不是出了一大批染花了的废布吗? 按理说该哭爹喊娘了,可他们厂里这两天,个个走路带风,神秘兮兮的。 我找人打听,听说跟上面派下的广交会顾问有关,叫什么……林纫芝?” 第162章 绝对拿出更敬重的态度来 钱师傅眼睛一亮,期待地开口:“广交会顾问?要是真有这本事,厂长,咱们是不是也能请人家来指点指点?” 尚厂长把烟头摁灭在搪瓷缸里,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羡慕: “老孙那家伙是走了狗屎运,碰上贵人了,那种生产事故都能给他盘活。咱们厂要是有这运气……” 说到后面,他忍不住长长叹息。 林纫芝是苏绣大师,和丝织厂勉强搭得上边,可人家来他们这叮当响的金属厂做什么?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尚厂长抓起听筒:“喂?孔厅长!是,我是。什么?林顾问?!正在来我们厂的路上了?! 哎哟,好好好!我们马上准备,一定接待好!热情,绝对热情!…啊?像对您一样对待她? 绝对没问题!我们肯定会拿出比对待您时更敬重的态度来!” 那头的孔厅长:…也、也行吧,能给国家创汇咋样都行。 放下电话,尚厂长脸上的愁云瞬间消散,他“嚯”地站起身。 “快!老赵,老钱!省里刚通知,那位帮丝织厂起死回生的林纫芝顾问,马上就到咱们厂了!” 他语气急促,“老钱,你赶紧把最好的活儿挑几件出来!老赵,你和我一起,把这办公室收拾一下,哎这烟味太重了,走走走去会议室,抓紧收拾!” 赵科长反应过来,脸上也带上了几分紧张和期盼:“好、好,我马上去!” 他转身就跑,心下窃喜:感谢他十八代祖宗,贵人也降临他们金属厂了! 林纫芝到达金属工艺厂时,门卫显然提前得到了通知,看清她和她的车,立刻恭敬地放行,并指向办公楼的方向。 林纫芝还没踏进办公楼,就看到几个人快步迎了出来,领头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子。 “是林顾问吧?欢迎欢迎!我是尚进,金属工艺厂厂长。” 尚厂长远远就伸出手,“刚接到省里通知,说您要来。”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林纫芝年轻的脸庞,心里咯噔一下:这、这也太年轻了,看着跟自家闺女差不多年纪。 但想到省里的重视和丝织厂传闻,他不敢有丝毫怠慢,而且…… 尚厂长不动声色地瞥一眼那辆军用吉普,能拥有,并且还会开私人军车的,绝非常人。 林纫芝笑着与他握手,“尚厂长,您太客气了,叫我小林也行。” “那哪行!林顾问就是林顾问!” 尚厂长侧身引路,语气热络:“您能来,是我们全厂的荣幸!丝织厂的事我们都听说了,真是神了!” 尚厂长一边引着林纫芝往会议室走,一边心里打鼓,对方打算如何帮忙呢? 林纫芝和几人寒暄后,开门见山,“尚厂长,我这次来,是希望和贵厂合作,生产一批能在外商那里卖出高价的苏绣首饰。” “苏绣……首饰?” 尚厂长讶异极了,居然被他猜中了,还真是苏绣首饰? 国内生产首饰,只听说过黄铜镀贵金属、人工宝石、珐琅之类的,从没听过苏绣也能做首饰的。 旁边作陪的几个领导和老师傅面面相觑。 “林顾问,把绣花布做成首饰?这……能结实吗?会不会显得……” 钱师傅没好意思说“土气”。 林纫芝将他们的疑惑与怀疑尽收眼底,没有多费口舌。 “尚厂长,各位领导,空口无凭,先看看我准备的样品吧。” 她打开随身携带的首饰盒,第一层是按照国人审美打造的雅致作品,目标人群是华侨以及花园国和樱花国的商人。 盒内的首饰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除了胸针,里头的吊坠和耳饰也十分惊艳。 尚厂长拿起一个蝶恋花吊坠,镂空的椭圆银框内,一只双面绣技法绣成的蝴蝶正停驻在一枝微缩的海棠上。 蝴蝶翅膀的脉络以施毛针清晰呈现,仿佛随时会振翅飞走。 他抚掌赞叹:“林顾问,绝了!这双面绣居然还能用在这么小的布料上,简直是神乎其技!” 几个老师傅围在那对玉兰耳饰前,眼睛眨也不眨。 “创新!太创新了!” 林纫芝的这对耳饰,采用不对称设计。 一边是含苞的玉兰花蕾,用打籽绣突出花苞的饱满;另一边是初绽的玉兰,花瓣微微舒展,以抢针绣出花瓣的轻盈质感。耳钩则是仿造玉兰枝条的造型,蜿蜒灵动。 钱师傅摇了摇头,笑道:“从没想过,能把一幅这么活的画嵌进去,还得是年轻人,想法多。” 尚厂长也由衷赞道:“林顾问,这几件作品,无论是寓意还是工艺,都登峰造极。只是……” 他语气迟疑,“这类风格,外商恐怕不能欣赏,他们更喜欢璀璨的宝石。” 林纫芝点头赞同,“尚厂长的顾虑很对。” 中外确实存在审美差异,70年代的欧美,是波西米亚风和迪斯科风的世界。 大地色系、鲜艳亮色备受青睐,几何图案和野性的动物花卉纹理尤为受欢迎。 “所以,我为他们准备了专属系列。”林纫芝边说,边缓缓推出第二层托盘。 这一层的饰品,风格骤变,带着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最吸引人注意的,是一枚造型独特的欧普胸针,它不是传统的圆形或方形,而是一个充满张力的不规则几何形。 林纫芝用黑白丝线和平针绣出了令人目眩的波纹图案,一眼看过去仿佛波纹在不停晃动。 “这、这胸针还能是这个形状?”钱师傅眼睛瞪得像铜铃,拿着那枚欧普胸针反复观看。 有人欣赏不了这种,咋舌道:“这图案看得我眼花,外国人就喜欢这个?” 尚厂长笑笑,“确实很特别,我倒觉得挺好的,多时髦啊。” 赵科长道:“我们厂里好像没有这种模具。” 钱师傅瞪了科长一眼:“没有就造呗!” 紧接着转向林纫芝,急道:“林顾问您放心,只要您画得出图,我们首饰车间就一定能做得出来!” 林纫芝理解他们的顾虑,东西是死物,戴上身才能看出效果。 她看向角落一直安静记录的年轻女干事,浅笑询问:“这位女同志,可以请你帮忙试戴下吗?” 第163章 真不是因为名字惺惺相惜吗 女干事有点羞涩,但在众人鼓励下,还是走了过来。 林纫芝依次给她叠戴了三条项链,项链中间是一枚精美的落日主题绣牌。 橙红、赭石、流金的丝线以“叠彩绣”层层铺陈,模拟沙漠日落时绚烂的天空,边缘装饰着模拟古老部落纹样的金色金属丝线。 在戴项链的过程中,钱师傅眨了眨眼:“三条变一条?还能这样?” 当女干事颈间垂下那片落日余晖时,奇妙的变化发生了。 长短不一的项链与色彩绚丽的绣品,瞬间打破了女干事工装的沉闷。 她原本内敛的气质被点亮,橙金色光芒映上她的脸颊,让她原本略显平淡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光彩。 “哇!”年轻技术员脱口而出,“曹干事,你、你跟换了个人一样!” 赵科长连连点头:“不一样了,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这设计真神了!” 林纫芝趁热打铁,又拿起那枚欧普韵律的胸针,示意尚厂长别上。 当黑白波纹图案出现在深色的中山装领口,立刻打破了尚厂长着装的沉闷,与他沉稳的气质形成一种奇妙的平衡,多了几分活力。 众人对这前后变化新奇不已,尚厂长看到大家的反应,好奇地对着模糊的窗玻璃照了照。 看着镜中那个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精神焕发的自己,眼中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散。 林纫芝适时出声解释:“这些设计灵感,是我从内部外文刊物上了解的。 目前国际正流行民族风和有艺术感的东西。而苏绣,能够最大限度表现出这种流淌的光泽。” 尚厂长知道林纫芝丈夫是军人,职位好像还不低,这种家世背景能够看到一些内部资料也不奇怪。 果然人还是得多做好事啊,像他十年如一日的给几位残疾战友寄钱,这不就天降贵人了嘛? 否则这时局,他根本接触不到外刊,更别想借此盈利了。 尚厂长越想越觉得机会难得,重重一拍桌子:“好!林顾问,我们合作!分成的事没问题,小曹你马上拟好文件。” 林纫芝笑道:“我会提供设计图,并且协调绣品厂生产绣品,贵厂就负责金属件的制作和最终成品组装。” 尚厂长对此没意见,虽然首饰的绣片很微小,但是走量的话加起来也是一个大工程。 而且负责出口创汇绣品的都是顶级绣娘,技术没得说,再加上设计新颖,到时绝对能在广交会上大放异彩! 尚厂长简直想仰天大笑,他们厂是典型的“以进养出”,需要先进口人造宝石等原料,再加工成首饰出口。 今年换成本土的苏绣,那得为国家省下多少经费啊! 赵科长也很激动,他们金属工艺厂往年创汇总是排倒数,今年有了林顾问的设计,应该能前进几名吧? “钱师傅!” “科长!”钱师傅立即大声应道。 “从各班组抽调最优秀的骨干,成立一个独立小组,由你亲自带队,全力配合林顾问的工作。在此次广交会中,我们金属厂不仅要打响全国知名度,还要走向世界!” 在场人被科长画的饼刺激得热血沸腾,齐声高呼道:“保证完成任务!” 林纫芝望着那一张张干劲满满的脸,很受触动,这时代或许物质匮乏,可人们眼里的光芒从未熄灭。 协议签好后,林纫芝将带来的首饰放回盒子。 准备亲自送林纫芝出门的尚厂长却被这只首饰盒吸引了。 那盒子并非名贵木料,但最特别的地方在于,盒盖之上,竟用极细的丝线,绣了一幅“鱼戏莲叶间”图,仿佛将一幅江南水墨画晕染在木器之上。 尚厂长突然想到自己的老战友,木器厂的厂长,梅仁耀。 每年年底的轻工系统创汇评比,如果他是倒数第一,那梅仁耀就是倒数第二,两人难兄难弟,年年成绩都很稳定,没少挨厅里的批评。 说起来都是创汇困难户,但金属工艺厂和木器厂面对的“对手”可大不相同。 国内首饰出口的市场,向来被京市、沪市和粤省几大国营厂占据。 他们要么是祖传的宫廷工艺,要么是有外贸港口的地理优势。 他们金陵金属工艺厂挤在中间,实在是两头不靠,没啥存在感。 而金陵木器厂呢?竞争主要来自“家门口”。 苏城红木雕刻厂和广陵漆器厂,那可都是省内响当当的创汇大厂,人家吃肉,没点特色的金陵木器厂,连汤都喝不上几口。 但现在!不一样啦! 他尚进!这次是真的上进了! 他攀上了林纫芝同志这棵摇钱树! 她那些把苏绣巧妙融进金属首饰的创意,京市沪市那帮人想破脑袋也琢磨不出来。 今年年底,他尚进,终于能挺直腰板,扬眉吐气一回了! “自己这算是起飞了,可老梅那边……”尚厂长心里琢磨着。 眼看林纫芝合上盒盖,准备起身,尚厂长连忙清了清嗓子,指着那首饰盒试探地问:“林顾问,您这盒子可真讲究,也是您自己设计的?” 林纫芝低头看了眼手中盒子,笑着点头。 尚厂长语气关切道:“那…不知道林顾问对于这苏绣首饰盒的生产,有没有合作的打算?或者说,心里已经有属意的厂子了吗?” 要是有安排那就算了,梅仁耀就继续没人要吧,可不能打乱他“摇钱树”的计划。 林纫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本就有出口苏绣首饰盒的想法,自己一家家去跑木器厂沟通,费时又费力。 如今尚厂长主动提起,显然是有人选了,自己顺水推舟还能卖个人情。 林纫芝当即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道: “尚厂长您真是问到点子上了,我确实有这个想法,但还没来得及联系具体的厂子。您这边是有熟悉的、技术过硬的木器厂推荐吗?” 尚厂长一听,用力一拍大腿:“有!太有了!不瞒您说,市木器厂的厂长梅仁耀,那是跟我一个战壕里滚出来的老兄弟! 他们厂子的老师傅,手艺没得说,就是缺个好设计、好路子。 林顾问您要是信得过我,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去跟他谈,保证用最好的木料、最仔细的工,全力配合您的要求!” 林纫芝听到这名字,眉毛微挑。 这两个厂长能成为朋友,真不是因为名字惺惺相惜吗? 第164章 咱们兄弟,一起上进 林纫芝心里想着,面上自然没流露。 被尚厂长的情绪感染,她也莞尔一笑:“那太好了,有尚厂长您这层关系在,沟通起来肯定顺畅。 这件事,就麻烦您帮忙牵个线,具体的要求和图样,我过几天整理好再联系您。”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尚厂长把胸脯拍得砰砰响,亲自将林纫芝送到车旁。 握手道别时,还一脸动容道:“林顾问,您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了!不,您是救了我们两个厂啊!” 回到办公室,尚厂长心情还未平复,在屋内来回踱步,像揣了个欢乐的小马达,心里怎么也按捺不住这份天降的喜悦。 他一把抄起那部老式电话,用力摇通了总机。 “快!给我接木器厂!找梅仁耀!对!就是没人要!” 电话“滋滋啦啦”地响了一阵。 终于传来一个半死不活、仿佛被抽了魂的声音:“喂……谁啊……我梅仁耀……” 尚进一听他这“没人要”的调调,乐得眉毛一挑,对着话筒就喊:“我!尚进!”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几乎是吼着宣布:“没人要!我告诉你,你小子这回得给我磕一个!带响儿的!” 电话那头的梅仁耀正对着桌上那几款老掉牙的木匣子图纸发愁,广交会的创汇任务像紧箍咒一样勒得他脑仁疼。 听到这嚣张的话,憋了好几天的火气“噌”地就冒了出来。 “磕一个?我磕你个头!” 梅仁耀没好气地怼回去,唾沫星子都快透过电话线喷过来了。 “我这儿正没辙呢,仓库里木头疙瘩堆成山,就是变不成外汇! 今年咱俩还得在广交会垫底儿,你个不尚进的就等着跟我一起挨尅吧!” 尚厂长非但不恼,反而乐了。 “我告诉你,哥哥我这次真要上进了!而且我自己进步了,还捎带上你!咱们兄弟,一起上进!有福同享!” “有难你咋不跟我同当呢?” 梅厂长习惯性回怼,可想到“捎带上你”四个字,语气软了半分,“少废话,到底啥事?屁放响亮点!” “听着!竖起你的木头耳朵!”尚厂长压低声音,声音里充满压抑不住的激动。 “我刚送走一位真神,林纫芝同志!人家是拿了全国大奖的苏绣大师,还是省里特聘的广交会顾问,专门指点咱们这些土疙瘩厂子开窍的!” 他努力搜刮着肚子里那点墨水,形容那只首饰盒: “人家那手艺,绝了!还想到了把苏绣请到咱们木头上安家,就一个巴掌大的首饰盒,在那盖子上,用比蜘蛛丝还细的丝线,绣了幅‘鱼戏莲叶间’。 好家伙,那红鲤鱼,尾巴一甩一甩的,眼珠子都跟活的似的。那绿荷叶,露珠儿都快滴下来了。 你说说,这心思巧不巧?这搭配妙不妙?啊?” 电话那头,梅厂长一开始还撇着嘴,听着听着,嘴巴越张越大,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突然像点燃了两簇火焰。 木头、绣花……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木头厚重扎实,苏绣轻盈灵动,这俩凑一块,那不是瘸子娶了绣花娘——天生一对嘛! 梅厂长感觉自己僵了多年的脑筋,此刻像被浇了滚油,刺啦啦地活络起来! 想到刚刚尚进的话,梅厂长颤抖着声音,结巴道: “你…你的意思是……这位林、林顾问……她、她愿意把这苏绣首饰盒的活儿,交给咱这没人要的厂子?” 他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狂喜,“人家是省里的大顾问,真有资格指导所有工艺厂,她、她能看得上我这堆破木头?” “那必须的!”尚厂长与有荣焉,胸膛挺得老高,立刻开始表功。 “要不是我主动帮你提了那么一嘴,人家林顾问日理万机,哪能想得起你这犄角旮旯的木器厂? 是我!力荐的你!说你们厂老师傅祖传的手艺,刨花都比别家细,林顾问这才点头的!” 尚厂长说到这,由衷赞叹:“不过话说回来,林顾问这人,是真有本事,境界更高! 人家想的不是自己扬名立万,就是想帮咱们这些老厂子把产品卖到国外,给国家多挣外汇。 不愧是省里挂了号的劳动模范,这觉悟,这情操,实在没得说!” 梅仁耀在电话那头已经激动得站了起来,攥着话筒的手心全是汗,忙不迭应道: “明白!太明白了!感谢林顾问!也感谢你老尚!太够意思了,这份情,我梅仁耀记一辈子!” 说到这,他想起什么,好奇问道:“对了,老尚,林顾问既然去了你们厂,那给你们厂设计了啥?” 尚厂长却嘿嘿一笑,故意卖起了关子:“这个嘛……事以密成懂不懂? 反正到时候在广交会上一亮相,准保一鸣惊人!把京市沪市那些老字号全给比下去,你等着瞧好吧!” 这话像一根火柴,“嗤”地点燃了两人共同的憧憬。 梅仁耀仿佛已经看到了广交会人山人海的展厅里,他们两家的苏绣产品摆在最耀眼的位置,被蓝眼睛大鼻子的外商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合同像雪片一样飞来的场景。 “哈哈哈!好!”梅仁耀脸上愁容一扫而光,豪情万丈。 “到时候,咱们兄弟俩,一个负责‘金玉其外’,一个负责‘锦绣其中’,联手打它个漂亮的翻身仗!” 尚厂长也笑得震天响。 “对!年底表彰大会,咱哥俩再也不缩在角落当瘟鸡了!咱们要坐第一排!戴那比脸盆还大的大红花!” 这挂电话之后,梅厂长对林纫芝那叫一个日思夜想,茶饭不思啊,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盼到了林纫芝来。 林纫芝在车里,远远就看到,木器厂那略显斑驳的大门处,黑压压地站了一群人。 为首的正是尚进和梅仁耀,他们身后是木器厂整个领导班子。 此时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脸上混杂着期盼、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车子刚停稳,尚厂长一个箭步上前,亲自为林纫芝拉开车门,声音洪亮透着喜气:“林顾问,一路辛苦!” 尚进作为中间人,今天自然要到场。更何况,他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在“摇钱树”面前刷脸的机会。 梅厂长也赶紧挤上前,双手在衣襟上擦了又擦才伸出来。 “林顾问,欢迎欢迎!您能来我们这小厂指导工作,真是、真是蓬荜生辉啊!” 他身后的一众干部也纷纷点头招呼,气氛热烈得如同迎接上级领导。 第165章 林顾问,您不知道? 这阵仗,饶是林纫芝有所心理准备,也微微怔了一下。 她与众人简单寒暄,目光扫过一张张因为和她说话而有些涨红的脸,林纫芝都差点以为自己是什么传教士。 瞥了眼身旁骄傲得与有荣焉的尚厂长,林纫芝心下明了,找到源头了。 八成是提前到达的尚厂长,给他们不知道洗脑灌输了什么,这前期宣传工作做得太到位了。 内心吐槽,面上林纫芝笑容平和:“梅厂长、尚厂长,各位同志太客气了。” “应该的,应该的!”梅厂长连忙侧身引路,“林顾问,里边请,茶都给您沏好了!” 众人移步会议室,林纫芝没有过多客套,直接拿出了那只苏绣首饰盒和厚厚一叠设计图。 “梅厂长,尚厂长应该跟您提过,我这次来,是想谈谈苏绣与木器结合的合作。” 她将首饰盒推向桌子中央,“这是样品,大家可以先看看。” 精美的盒子在众人手中传递,惊叹声此起彼伏。 “巧!太巧了!这木头盒子配上苏绣,立马就不一样了!” “这绣得跟活的似的,大师就是大师啊!” “咱们以前怎么就光会在木头上雕花、上漆呢?死板!” 梅厂长捧着盒子,像捧着什么绝世珍宝,实物比他想得还要惊艳。 他手指轻轻抚过那细腻的绣面,声音发颤:“林顾问,这…这想法真是绝了!有了这个新花样,我们木器厂总算能有点新气象了。” 林纫芝点点头,又取出砚屏的设计图样铺在桌上:“不仅是首饰盒。梅厂长,看看这个。” 众人被她的话吸引,纷纷围拢过来。 只见图纸上画的是一架可置于书桌的砚屏,木质框架,屏心部分却设计为可嵌入苏绣作品,绣面是意境悠远的“寒江独钓图”。 梅厂长想象着那细腻丝线与温润木材结合的效果,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幸福砸中脑门,快活得几乎要晕过去。 可下一秒他想到什么,笑容僵在脸上。 他遗憾地瞥了眼图纸,叹了口气,“林顾问,这苏绣部分,需要绣品厂配合,他们订单排得满满的。 首饰盒的绣片面积小,虽然也难,但想想办法,或许还能挤一挤。可砚屏这种小单子,又费工时的,根本排不上号。” 林纫芝闻言,了然地点点头。 绣品厂的绣娘就那么多,平时主要是完成上面安排的政治任务。 除此之外,在不愁订单的情况下,优先保障的也是出口大头。 而且为了尽可能多的创汇,绣品厂厂长更愿意选择那些大单且耗时低的产品。 一个人因为日常损耗,可能会买十几条手帕,但除非专门收藏家,否则不会有人买十几个砚屏。 需求摆在这,那些外商自然也不会大批量下单。 林纫芝想明白后,温声道:“梅厂长的顾虑我明白,您先制造首饰盒吧。绣品厂那边,我去协调看看。” 此言一出,所有人眼睛“唰”地就亮了。 梅厂长更是激动得声音都拔高了几分:“真的?!那可太好了!林顾问,您要是能出面,那我就放心了。” 旁边的尚厂长哈哈大笑,用力拍了下老兄弟的肩膀:“老梅,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林纫芝被这群人仿佛胜券在握的神情惊到,连忙重申:“各位领导,我只是说协调试试,没打包票啊。”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她才不会大包大揽呢。 有绣研所这一层关系在,林纫芝能搞定首饰和首饰盒这两个绣片单子。 但是砚屏要求更高,她只能尝试说服,对方不接受她也不勉强。 反正单单目前几项合作,最后创汇总额就不会难看到哪去。 看到林纫芝的惶恐表情,大家一开始先是被逗乐了,后面见她的反应不像开玩笑,纷纷刹住笑声,脸上写满困惑。 “林顾问,您、您不知道?”梅厂长小心翼翼地询问。 林纫芝比他们更茫然,“我该知道什么?” 尚厂长及时出来解惑。 “咳……林顾问是这样的,自从您在工艺美术展拿了特等奖,楚厂长逢人就夸,说您是苏绣领域百年不遇的天才,对您推崇得不得了。” 楚厂长就是绣品厂的厂长,据说谁说一句林纫芝不好她就和谁急,以致于名声传遍金陵所有厂,金属厂和木器厂的人也有所耳闻。 现在林纫芝本人前去协商了,凭楚厂长对她的尊重喜爱,那不说鼎力支持,至少也能腾几个人出来专门生产。 林纫芝之前没和这些厂子打过交道,还是第一回听说这事,但她也没因此抱太大希望。 公私分明是一个领导的基本素养,将私人感情掺杂到生意中是大忌。 如果楚厂长真这么糊涂,她也没办法把持一个大厂二十多年。 于是,林纫芝笑着打趣:“楚厂长欣赏我,是我的荣幸。但合作归合作,我们还是得按规矩来。” 梅厂长忙不迭出声附和:“是是是,林顾问您说得对,我们能拿到首饰盒这单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见此林纫芝也不再多说,拿着那叠设计图,确认图上的形状、式样木器厂都能做到,双方便快速敲定合作。 签订合同后,梅厂长心情大好,热情邀请林纫芝参观厂区。 林纫芝自然没扫兴,被一行人簇拥着往前走。 走过原料堆放区时,她注意到角落堆着一些带有明显木疤、虫眼的木板,还有一些形状不规则的边角料。 “梅厂长,这些是……?” 梅厂长循声望去,道:“哦,都是些有瑕疵、不成材的玩意儿,没什么用,正准备处理掉。” 旁边一个机灵的工人立刻站出来,上前为林纫芝解说。 他们开料时,会刻意避开树疤、虫眼以及颜色较浅的边材,只取用颜色均匀、质地完美的心材。那些没用上的就都堆在这了。 他最后补充了一句,“那些边角料和瑕疵料当做柴火烧了,没有浪费。” 这年头家家户户的煤炭都是定量的,城里的柴火少,一般都是厂里工人分完了。 “烧了?”林纫芝微微蹙眉。 第166章 有了?有什么了? 林纫芝走上前拿起几块仔细看了看,道:“梅厂长,这些木疤虫眼,换个角度看,其实也是种天然纹理。 可以用树脂填补,打磨平整后,制作成茶盘、镇纸和杯垫,这种‘瑕疵美’说不定别有一番风味。” 据林纫芝所了解的,现代就有几个品牌专门走这种风格,打着“琥珀封存时光”“岁月的见证”等广告语,还挺受欢迎的。 林纫芝又指向那些边角料:“这些不规则的小料,可以统一切割成固定尺寸的小木块,做成印章胚子。 或者镶嵌拼接成笔筒、托盘等。物尽其用,可以提高效益。” 一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 梅厂长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那堆他视若无睹多年的废料,心脏砰砰狂跳。 茶盘?印章?镇纸? 这……这哪里是废料,这分明是还没打磨的宝贝啊! 狂喜之下,他脑子一热,指着旁边一堆准备清扫出去的细碎木屑,试探开口: “林、林顾问,那……您看这些木屑,还能有点啥用不?” 旁边的尚厂长一听,眼皮直跳,赶紧用手肘悄悄捅了一下,眼神不断暗示: 你小子差不多行了啊!木屑还能有啥用?你这不为难林顾问吗! 尚进真怕林纫芝被问住,下了面子。 人家可是金大腿,不上赶着讨好,也不能上赶着找死啊! 林纫芝却并未在意,她走到木屑堆旁,弯腰抓起一小撮,放在鼻尖轻轻一嗅,随即了然道: “不同的木料,香味也不同。这些带有天然香气的木屑,比如樟木、松木、檀木的,可以烘干后,与同样干燥的花瓣、草药混合,缝制成香囊,有安神、驱虫的功效。” “至于那些本身没什么气味的普通木屑,”林纫芝拍了拍手,轻松地说,“腐熟后是极好的花肥,疏松透气又含养分。” 林纫芝每说一句,在场所有人的嘴巴就张大一分。 等到她说完,整个料场鸦雀无声。 所有木器厂的干部,连同尚进在内,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身姿窈窕的年轻女子。 和她那年轻得过分的外表比起来,他们这些在厂里摸爬滚打十几二十几年的老家伙,岁数简直像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人家就这么随意一看,一圈走下来,就能从他们视为负担的“垃圾”中,找出这么多条生财之道! 刚刚给林纫芝解释的机灵工人,懊恼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他所说的“没有浪费”,和人家提出的花样比起来,那简直是天大的浪费! 按照林顾问的新奇又实用的创意来,他们可以给国家多赚多少外汇! 一想到过去那些年,他们烧了无数“外汇”,工人就觉得浑身气血上涌。 工人想到的,领导们自然也想到了,个个痛心疾首,只觉得错失了成千上万的财富。 那可是外汇啊!可以给国家换回多少机器啊! 众人遗憾过后,对林纫芝的见识和能力,更是打心底的震撼,继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尊崇。 梅厂长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有个首饰盒单子他已经心满意足了,谁料还有两个三个四个…… 看着林纫芝的眼神,已然像是在看一座会移动的金矿。 参观结束,林纫芝在全体木器厂领导近乎鞠躬的恭敬礼送下,坐进了吉普车。 车子驶远,梅厂长还站在原地,望着汽车消失的方向,神情恍惚,如同置身梦境。 尚厂长用胳膊碰了碰他,戏谑道:“嘿有仁耀,现在觉得怎样?是不是真得给我磕一个?” 梅厂长缓过神,无比郑重地握住尚厂长的手:“老尚,大恩不言谢!我记心里了!” 他话锋一转,望着林纫芝离开的方向,眼神满是感激:“但要磕头,那也得是磕林顾问啊!” 尚厂长闻言一脸嫌弃,用力拍了拍他肩膀,“你想得美!人家林顾问年纪轻轻,本事通天,缺你这个便宜老儿子?少在这儿变着法儿占人家便宜了!” 林纫芝不知道有人想当自己便宜儿子,但她好像确实要当妈妈了。 林纫芝的生理期一向很准,喝了灵泉水后身体更是健康,每月亲戚都很准时到访。 可今天是20号,姨妈这个月延迟了一周还没来。 自从开始备孕后,周湛跟解开了封印一样,每晚都如狼似虎的,林纫芝想到两人最近的频率和强度,怀疑自己是怀上了。 她给自己把了脉,脉象似滑非滑。 即使如此,林纫芝也不敢大意,每天例行的导引术开始划水。 往常能做到位的深层次扭转,她只是浅浅一带而过;那些舒展的后弯动作,她直接省略了;需要跳跃的动作,也只是原地轻轻踮了踮脚。 这一切都被坐在藤编椅上的周湛看在眼里。 吃完早饭时间还早,男人便没急着去营区,准备像往常一样,等媳妇儿练习完导引术,和她过几招。 结果就看到了林纫芝一举一动都慢悠悠的。 周湛眉头微蹙,他媳妇儿看着温柔,平常性子像一汪水,但在锻炼身体和跟他练习身手这事儿上,向来认真又执拗,今天这情况明显不正常。 等林纫芝停下了,周湛走上前,大手自然地揽住她的腰,担忧地问:“媳妇儿,今儿个怎么偷工减料了?身子不舒坦?” 林纫芝摇摇头,眉眼微弯,“阿湛,我可能是有了。” “有了?有什么了?”周湛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反问。 林纫芝伸手点了点他的胸口,轻笑道:“有宝宝了呀。” “…?!?!” 周湛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嘴巴不停地张张合合。 几秒钟后,他终于处理完这段信息。 林纫芝看着他表情,在短短一秒钟内不断变化,从难以置信到狂喜,又到手足无措。 “真、真的?!” 周湛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赶紧压低,生怕惊扰了什么。 他想抚摸林纫芝的肚子,快碰上的一瞬间又猛地停住,改为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手。 “媳妇儿,你……你感觉怎么样?想吃酸的还是辣的?” 林纫芝还没来得及回答,周湛又不知道联想了什么,颤抖的声音响起。 第167章 哥,你想想办法啊! “媳、媳妇儿,你刚刚还运动,宝宝……宝宝会不会掉下来啊?我、我这就去请假,我们去医院看看!” “……?” 林纫芝本来觉得离谱,可看周湛害怕得一脸苍白,又觉得好笑。 “还不确定有没有怀孕,就算真怀了,宝宝也没这么脆弱的。” 周湛还是不放心,一定要去医院看看。林纫芝没拒绝,她也想去确认下。 她一点头,周湛人已经像颗炮弹似的冲了出去。 林纫芝:…… 等到他火急火燎地请好假跑回来,林纫芝已经换好衣服,清清爽爽站在门口等着了。 “走吧。” 周湛上下打量她一眼,迟疑道:“这就完了?不行不行,太少了!” 他不由分说,跑进家里一通搜刮,抱着一大堆东西出来。 先用军大衣把林纫芝裹了个严严实实,接着是毛线帽、厚手套。 最后一条厚厚的羊毛围巾,把林纫芝半张脸都围住了,只露出一双清澈含笑的眼眸。 林纫芝感觉自己像个球,哭笑不得:“我没那么娇气……” 周湛满脸不认同,皱着眉头,“媳妇儿,宝宝会吸收你营养,你现在身子最是虚弱。” 林纫芝想说还不确定呢,但看周湛如惊弓之鸟,便也吞回到嘴边的话,由他去了。 周湛一路稳稳当当地把车开到了军医院。 军医院已经有独立的妇产科了,林纫芝刚做完尿检,听到消息的俞维康就快步赶来。 “芝芝,你怎么来了?哪儿不舒服?”俞维康一脸关切,目光在妹妹身上逡巡。 周湛赶紧给大舅哥报喜:“哥,芝芝可能有宝宝了,我们来做检查。” 俞维康愣了会儿,反应过来后脸上也带上喜意,“好事啊!” 他看了眼妹妹,“尿检结果得等一周,你们在这坐会儿,我去看看。” 有俞维康这层关系在,检测科很快就给出了结果。 看诊的是位和蔼的中年女医生,姓白。 她看完报告单,笑着对眼前紧张等待的三人道:“恭喜,林同志确实怀孕了。” 周湛猛地攥紧了拳头,眼眶瞬间红了,紧紧握着媳妇儿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有宝宝了!他和媳妇儿的宝宝!他要当爸爸了! 林纫芝原以为自己会紧张惶恐,可当医生话落的刹那,她心跳快得像打鼓。 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小腹,这种初为人母的悸动非常奇妙,无法用语言形容。 俞维康第一反应是为妹妹高兴,添丁进口本就是喜事。 但作为医生,他很快想到了更多。 他看着林纫芝依旧纤细的身子,忧虑和心疼浮上心头。 生育对女性身体是巨大的负担,他的芝芝,也要开始经历这一切了。 周湛狂喜过后,冷静下来脑子重新转动,几乎和俞维康同时开口。 两人一左一右把白医生“夹”在中间,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下来。 “白医生,我该给我媳妇儿吃什么?” “白医生,我妹妹需要注意什么?” “白医生,我媳妇儿能继续锻炼吗?宝宝会不会掉了?掉了会伤害我媳妇儿身体吗?” “白医生,我妹妹……” 白医生从业多年,就没见过这阵仗,头脑发懵,但还是凭着过硬的专业能力,下意识地一一回答。 周湛浑身上下摸了一遍,没带纸笔,瞥见俞维康白大褂口袋里正好有,眼疾手快地抽过来。 “白医生您慢点说,我记一下!” 俞维康递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站在他身后看着,帮忙检查。 白医生说得口都干了,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 周湛神情严肃,奋笔疾书,边记边重复:“……早期要注意营养,少食多餐?多餐是多少,一天八顿够不? ……哦哦,也不能吃太多……多吃易消化的,鸡蛋、豆腐……记下了记下了……” 俞维康则在旁监督补充:“对了白医生,孕妇情绪波动大,我们家人能为芝芝做什么?好像后期还会腿抽筋,现在是不是就得开始喝骨头汤、牛奶?” “抽筋?还会抽筋?!” 周湛的手猛地一顿,钢笔尖差点把纸戳破。 他“嚯”地抬起头,视线在白医生和俞维康之间快速摇摆,最终选择关系紧密的大舅哥。 语气一半控诉、一半求助:“哥!你是当医生的,你想想办法啊!要不……要不你开点特效药?或者打个预防针?先给我媳妇儿腿上来一针,让它不敢抽。” “……?” 白医生眼睛眨了又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林纫芝低着头摆弄手指,嗯,这手指真像手指啊。 俞维康嘴角抽了抽,如果有这玩意儿,不用周湛开口,他绝对先给这妹夫脑子来一针,让他别再抽了。 俞维康深觉妹妹和外甥的安全还是得靠自己,不理会某个男人,调转火力对着医生。 问题如同剥笋,一层又一层,专业且面面俱到。 白医生还没笑够呢,新一轮考验又开始了。 面对以医术高超、爱抠细节闻名的外科俞医生,她都四十多岁了,又体验了一把读书时被老师抽查功课的紧张,回答得格外谨慎详细,额角都冒了细汗。 周湛感激地看了眼大舅哥,手速飞快地记下两人的一问一答。 而被暂时“遗忘”的林纫芝,看着那两个为她忙碌、紧张万分的男人,无奈地笑了笑。 她是头一回做妈妈,很多事情都一知半解,也跟着认真听医生的嘱咐。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推开了,进来一位穿着蓝色工装、腹部明显隆起的年轻女子。 这是一个宽敞的大办公室,年轻女子看着这边被两个大男人“严防死守”的林纫芝,眼里划过一丝惊讶,她默默地走到靠里的医生前坐下。 恰好听到白医生的话,“孕妇闻不得油烟,尽量保持厨房通风,最好是家里人做饭。” 白医生也是看周副师长对他媳妇儿的紧张不似作假,今天才多说了一句。 年轻女子暗自想:这位医生恐怕要多费口舌了,这年头哪有愿意下厨的男人? 谁料周湛笔尖不停,非常自然地接了一句,“这没事,家里都是我做饭。” 他话说得理所当然,林纫芝和俞维康听着也觉得正常。 只有年轻女子猛地抬眼,再次看向林纫芝,目光里满是难以置信。 第168章 四个轮子又咋样 想到自己下班还要操持一家老小,这位女同志的丈夫不仅孕期陪着来医院,竟然连饭都不用她做! 年轻女子心下酸涩。 年轻女子回答医生问题时,门又被推开了,一位婆婆扶着儿媳妇走进来。 儿媳妇明显面色憔悴,婆婆还在低声数落:“……就你事儿多,我们那会儿生娃前头一天还在地里干活,来趟医院又浪费了几元。” 那儿媳低着头,没说什么,不管婆婆嘴上怎么不饶人,至少她还是陪她来了。 恰在此时,俞维康谨慎提问:“白医生,那平时能骑车吗?二八大杠那种。” “孕早期最好不要,太颠簸了,有风险。” 周湛立刻抬起头,带着点后怕和得意,“哥你放心,这个不怕,咱家现在有车了。” 男人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诊室里却格外清晰。 那婆婆自然也听到了,她打量了会明显气质不凡的林纫芝三人,又瞥了眼眼含羡慕的儿媳妇。 撇了撇嘴,扯了扯自家儿媳,“咱家没这条件,别想些有的没的!” 儿媳收回眼神,对着婆婆软声道:“妈我晓得的,能遇上您这么好的婆婆,我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 那位婆婆明显一愣,半晌不自在地嘀咕了句:“…什么好不好的,真不害臊。” 脸上笑容却明晃晃的。 在短短半小时里,另外两桌的孕妇像走马灯似的换了好几位。 她们或独自前来,或有人相伴,在小小的办公室里,上演着人生百态。 当周湛终于合上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俞维康也确认再无遗漏后,这场“盘问”总算结束了。 白医生如释重负,感觉比连做了三台手术还累。 林纫芝也长舒了一口气,总算结束了。 虽然被提问的不是她,但身处这氛围,她也跟着紧张。 时间已近中午,俞维康领着他们去医院食堂。 “你带着芝芝找个靠边、人少的位置坐好,小心别给人冲撞了。” 俞维康细心叮嘱后,自己拿着粮票去给三人打饭。 不一会儿,他端着几个铝饭盒过来,一边摆筷子,一边对林纫芝说: “刚白医生说的,你记个大概就行。除了那些明确对孕妇伤害大的,比如烟酒、生冷、某些药物,其他的不用太忌口。你心情好,比吃什么补药都强。” 周湛立刻出声保证:“哥你放心,以后芝芝一日多餐,我都会盯着,保证美味又营养均衡,让芝芝吃好喝好。” 经过上午的默契合作,两个男人感情极速升温,看对方都顺眼了不少。 俞维康说了几句肯定夸赞妹夫的话,又转向林纫芝,语气温和:“妹妹别怕,有什么不舒服,随时来找我,或者往我办公室打电话,哥哥在呢。” 周湛也明白,夫妻关系再好,但有时候也替代不了血脉相连的亲人。 他附和道:“是啊媳妇儿,你想找表哥了就说一声,我开车带你来。” 林纫芝心里像被暖流包裹着,原本为数不多的害怕情绪,也被这无微不至的关心冲没了。 她吸了吸鼻子,安慰他们:“你们也别太担心,我有事会说的。” 林纫芝感觉周湛和表哥两人比自己还紧张,简直如临大敌。 回去的路上更是明显,周湛生生把吉普车开出蜗牛的速度。 林纫芝看着窗外缓缓后移的街景,开始还以为是自己错觉。 直到一辆二八大杠“叮铃铃”地从旁边轻松超了过去,骑车的小伙骑出老远,还一脸迷茫地回头看。 林纫芝眨了眨眼,确认了,这车速,怕是比人散步快不了多少。 紧接着,第二辆、第三辆自行车超了过去。 一位提着菜篮子的大妈,从车旁走过时,还投来一个“这车是不是坏了”的眼神。 最绝的是,一位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的老大爷,原本慢悠悠得在前面走着。 周湛开车几乎是同步跟在他身后,愣是超不过去。 终于,老大爷察觉到了身后的“铁疙瘩”,回头瞥了眼,见这四个轮子的家伙被他稳稳压在后头。 老大爷腰板瞬间挺直,脚步似乎还加快了一点点,扬起下巴:“嘿四个轮子又咋样,还没我老头子的两条腿利索!” 林纫芝在副驾驶上看得分明,她简直要扶额无语了,忍不住开口:“你这速度,我们到家天都要黑了。” 周湛双手握紧方向盘,头一动不动,只一心目视前方,反过来劝林纫芝,“媳妇儿,咱们不和他们比,慢就是快,你安全最重要。” 车子终于在无数自行车和行人的注目礼下,蹭回了军区家属院。 大槐树下坐着几个边纳鞋底边唠嗑的婶子,她们老远就看到了这辆慢得反常的车。 桂花婶眯着眼问:“哟,这周副师长车咋开得这么慢?没油了?” “不像,你看那烟囱还冒烟呢。”牛大娘接话。 等车子以近乎停滞的速度从她们面前“滑”过时,胖婶猛地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瞎!我懂了!你们这些榆木脑袋!” 她压低声音,振振有词道:“你们想啊,他周副师长要是‘嗖’一下开过去,跟阵风似的,谁看得清是他?谁又知道他接着林同志回来了? 就得像现在这样,一点儿、一点儿地往前蹭,咱们才能看得真真儿的,大家伙才能知道。” 其他几个婶子想到周湛平日挂在嘴边的“我媳妇儿”,纷纷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嘿她胖婶,你这脑子真好使儿。” “这确实是周副师长干得出来的事儿。” “周副师长确实爱炫。” 林纫芝隐约听到几句飘进来的议论,再看一眼身边依旧紧绷着脸的周湛,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好把脸往围巾里又埋了埋,假装自己不存在。 林纫芝根据末次经期时间推算了下,自己算孕五周了,孩子大概是在京市怀上的。 她一直有吃空间的水果和喝灵泉,打算整个孕期都要继续吃,说不定宝宝出生会漂亮机灵一些。 想到京市,林纫芝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们好像忘记和爸妈说了。” 昨天检查完到回家,算不上兵荒马乱,但周湛也确实有点大惊小怪,夫妻俩一时都没想起报喜的事儿。 第169章 楚厂长的为难 周湛放下糖粥,愣了会,“对哦!没事儿,我等会去打。媳妇儿你先喝粥,试试合不合口味。” 白医生提到的食谱就有金陵特色糖粥,周湛一大早就爬起来,用上好的粳米熬得烂烂的,还加了红糖、红枣和莲子。 林纫芝深吸了一大口,淡雅的花香扑鼻,“好香,闻着就很好吃。” “我撒了一小撮桂花,说是可以缓解孕吐。” 桂花用的还是自家院子种的,秋天时林纫芝收集了不少,都晒干了储存备用。 能不能缓解孕吐林纫芝不清楚,她目前没有任何反应。 她昨天听白医生说有些人闻到丁点味道就会呕吐。 林纫芝单单是想象一下就一个哆嗦,暗自祈祷自己能一直安安稳稳到生产。 周湛到了办公室,先往京市打了电话,这个时间点他妈还没去单位。 一接通,他就直入主题,“妈,我周湛,跟您报个喜,您要当奶奶了,芝芝怀孕了。” 电话那头静默了两秒,紧接着林昭华声音蓦然提高了几个音量:“真的?!你没蒙你妈吧,芝芝真有了?几个月了?” “一个月左右,昨天刚去医院查了。” “好好好,那芝芝现在怎样,有反应吗?唉妈一时半会儿也过不去,阿湛,你可得把你媳妇儿伺候好了。” “芝芝现在一切正常,”周湛话锋一转,开始布置任务。 “妈,您在京市也想想办法,那些对孕妇好的,营养品啊,补身体的,或者稀罕吃食,多寄点过来,宝宝长大也会念着您的好。” 时隔一个月再次听到儿子的“孝心宣言”,林昭华直接气笑了。 “呸!你少来这套,我用不着宝宝惦记我,你真要教,就教他妈妈怀他辛苦,以后加倍对他妈妈好。” 接下来她也顾不上和儿子计较,儿媳和宝宝还得指望他呢,拉着周湛细细叮嘱了不少注意事项。 聊了二十多分钟,母子俩才挂了电话。 周承钧披着军大衣从楼上下来,看到妻子这红光满面的模样,了然地问道:“是芝芝来电话了?” 他下意识就觉得是贴心儿媳妇,完全没往周湛身上想。 那混小子不说也罢,有儿子跟没儿子一个样,反倒是儿媳妇时常写信、寄东西,隔段时间就打电话关心问候,让他们老两口也体会了一把小棉袄的温暖。 林昭华声音激动道:“不是芝芝,是咱好儿子打来的!” “阿湛?他打电话来干嘛?惹媳妇儿生气了?” “说什么呢!”林昭华拍了他一下,嘴角压也压不住,“是喜事!天大的喜事!芝芝怀孕了,你要当爷爷了!” 周承钧愣了会,一向严肃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大大的笑容,连说了几个“好”! “一个多月了,算时间是在西山有的。承钧,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喜欢京市,喜欢咱们爷爷奶奶?” 周承钧想都不想直接点头,“那还用说,咱乖孙定是个顶顶贴心的,和咱儿媳妇一样。” 夫妻俩喜气洋洋地出门上班,他们后半生的指望来了,浑身跟打满鸡血似的,又找回年轻时的拼劲。 这边周湛继续给岳父岳母打电话。 俞纹心先是喜悦,下一秒担忧浮上心头,又絮絮叨叨询问了女儿的身体状况,得知一切都好才松了口气。 “阿湛啊,爸妈这边工作也脱不开身,芝芝就交给你了,她现在是两个人,你多体贴。” 周湛立马保证,“妈您放心,芝芝就是我的命根子,家里的活儿我都包了,一定照顾得妥妥帖帖。” 挂断电话后,俞纹心擦掉眼角的泪水,对于周湛这个女婿她没什么不放心的,对方事事把囡囡放第一位。 可再放心心里还是牵挂着,俞纹心思忖着过段时间清闲了,得亲自过去看看。 怀孕后除了避免剧烈运动,和之前没什么不同,林纫芝盘算着趁身子轻便把广交会合作的事办完。 她行动力一向强,第二天就前往绣品厂。 楚厂长年近五十,面容严肃,看起来不近人情。不过对林纫芝,确实和梅厂长他们说得一样,非常亲切热情。 办公室内,楚厂长亲自给林纫芝倒了杯茶,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仿佛又见到昔日故人。 “看见你,我就想起你太外婆沈云老前辈。” 楚青二十出头时,只是绣坊一位籍籍无名的小学徒,绣品常被人冒名,工钱也被克扣。 而当时,年近古稀的沈云,因其出神入化的绣工和清白传家的风骨,在苏绣界被尊为“沈老太君”,虽不在任何绣坊任职,但其名望无人不敬。 一次偶然的机会,楚青因替师傅送一件绣品,有幸踏入沈家宅院。 沈老太君瞥见她手指冻得通红,心生怜惜,让下人给她端了碗热汤。 后来楚青因缘际会又去过沈家几次,熟悉后老太君也会点拨她几句针法。 “那几句话,让我受用了一辈子。也是有了老太君的关照,我在绣坊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楚厂长轻轻叹了口气,看着林纫芝的眼神充满怀念,“你在苏绣上的灵性,真是像极了老人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林纫芝这才恍然,原来楚厂长对自己的好感维护来源于此。 她心中微暖,谦逊地说:“楚厂长您过誉了,太外婆的技艺和风骨,我还在努力追寻。” 楚厂长嗔了她一眼,含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谦虚,黎研究员也是如此。” 她语气欣慰:“你目前的成就,老太君看了也会为你骄傲的。你不嫌弃的话叫我楚姨就成,我托个大,就叫你芝芝好吧?” “当然没问题,楚姨。” 两人又拉了会家常,林纫芝切入正题,将带来的图纸和样品一一铺开。 “楚姨,我这次来,是有几个合作项目,想请您支持。” 她依次说了首饰、首饰盒、砚屏和香囊分别需要配套的绣片。 听到这么一长串清单,楚厂长脸上带上一丝为难。 她揉了揉眉心,推心置腹道:“芝芝,不瞒你说,你的设计个个都巧,我看着都喜欢。但是我也不瞒你,” 她摊开双手,无奈地说:“厂里现在任务重,沪市工艺品进出口公司的一批出口绣屏是政治任务,必须优先保障; 还有羊城那边宾馆的装饰订单,量也大,工期卡得死。老师傅和熟手就那么多,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第170章 除夕年夜饭 望着林纫芝清澈的眼眸,楚厂长心头一软,笑道:“如果是别人,我肯定一口回绝了。但既然是芝芝你开口…… 这样,首饰和首饰盒的绣片,面积小,工期短,我想办法给你挤出一条生产线来,你看如何?” 至于砚屏和香囊,性价比太低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结果在林纫芝预料之中,她并未失望,说出自己提前想好的方案。 “楚姨,能腾出一条生产线已经很好了!您的难处我也理解,关于砚屏和香囊,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您看是否可行。” 林纫芝手指轻点图纸,“大幅的砚屏,我们不走量产。只希望厂里能制作两到三件精品样品,拿到广交会上展示。等外商下单后,我们再安排生产。” 楚厂长这回毫不犹豫应下,“只做两三件的话没问题。” 这样没有库存压力,等真有订单了,绣品厂里那时手头任务也完成得差不多了,能腾出人手了。 林纫芝继续说:“至于香囊,如果不绣制花样的话,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 我们可以把提前备好的布料和木屑,分发到下面的农村公社,让干活细致的妇女们缝制,按件计酬。” 林纫芝记得有些厂子也是这么和村子合作的,比如农副产品和中药材。 木屑香囊关键在于香味,香囊精致与否相对没那么重要,这年头大部分女性都会缝缝补补,只是缝制个香囊,对她们来说等于“有手就行”。 这样既不占用厂里的正式工时和产能,等拿到订单了,也能立刻发动一支庞大的生产队伍,还能给村里的乡亲们增加一点收入。 林纫芝一番话说完,楚厂长眼睛越来越亮,她猛地一拍手,“这个方法好啊!” 不仅农村,城里不少闲在家里的妇人肯定也愿意接这种活计,这等于他们绣品厂多出来无数双巧手。 “就这么办!” 楚厂长一锤定音,“芝芝,绣片和砚屏样品,你放心,我亲自盯着,绝对高水平。香囊的事,我等会就让生产科去联系公社。” 跟绣品厂谈妥后,林纫芝没再走访其他厂,她选择的这四家都是有把握的。 接下来就等着尚厂长他们的“对外宣传”出效果,慢慢发酵了。 等过段时间省里还会组织培训,那时候还可以再看看有没有适合合作的项目。 合作的事告一段落,林纫芝全身心投入刺绣中,这才是她事业腾飞的根本。 养胎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除夕这天。 俞维康没回家过年,早早和妹妹约好,一起吃团圆饭。 他知道家属院地址,骑着自行车就来了,结果因为是陌生面孔被拦住了。 哨兵和俞维康确认过信息,正要进去找林纫芝核实。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 “俞医生?” 俞维康把着车把手回头,来人是陈敏,她身旁还有个年轻女子,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他含笑颔首,“陈护士。” 陈敏丈夫是军人,俞维康也不惊讶两人会在这里偶遇。 “是来找林同志的吧。” 陈敏笑着打过招呼,帮他向哨兵作证:“小同志,这位俞维康医生也是军医院的,他是周副师长的舅哥。” 哨兵知道陈敏是军医院护士,有了熟识的军嫂作保,他利落侧身放行。 俞维康连声道谢,并在陈敏指引下顺利找到妹妹家。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陈敏发现许慧芳还望着那个方向。 陈敏是过来人,心里一动,委婉地劝说:“芳芳,俞医生条件好,妹妹又是林同志这般的,对对象的要求应该很高,很难有人能入他眼的。” 许慧芳睁大了双眼,“嫂嫂你瞎琢磨啥呢。我就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多看了几眼。” 她顿了顿,接着道:“俞医生工作好,家世明显不一般。我自己什么条件,我心里有数。” 陈敏有些意外,军医院爱慕俞维康的姑娘不少,但没几个敢表明心意的。 少数一两个开口的,也被对方温和又不容置疑的一句“暂时不考虑感情”堵了回来。 “你先前不是对周副师长……” 许慧芳捂住耳朵,拼命摇头跺脚:“啊啊啊,嫂嫂求你了别说了。” 一想起自己过去的“口出狂言”,许慧芳就恨不得原地去世。 那时候她是个刚入城的小村姑,根本不懂部队军官级别,觉得营长团长差不了多少。 等她知道周湛的26岁团长和副师长意味着什么时,她简直要给自己跪下了。 不愧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挑就挑到个最了不得的,还真莽上了,她怎么敢的啊? 陈敏见小姑子羞愤欲死的模样,便也止住话题。 许慧芳平复心情后,挽住她的胳膊,语气轻松道:“我呀,就想着以后找个跟咱家差不多的,最好是当兵的,能踏踏实实过日子就成。” 她自己有工作,对于结婚的事也不像以前那样执着。 陈敏和许文强白天都要上班,孩子白天基本都是许慧芳在带。她每天带着几个月大的侄女一起去托儿所,下班再带回来。 许慧芳已经打定主意,在哥哥嫂嫂需要她的这几年,她都不会考虑婚嫁的事。 许慧芳在家属院待久了,也增长了不少见识,她很清楚,俞维康这样的,看看就行了。 俞维康拎着一块火腿上方,和一只盐水鸭进门。 林纫芝嗔了他一眼,“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 俞维康挂好大衣,打趣道:“火腿是我爸妈寄来的,再三叮嘱要带给你,二老的话我可不敢不从。” 林纫芝心下微暖,舅舅舅妈还记得自己爱吃蜜汁火方。 俞维康卷起袖子就进了厨房,“接下来交给哥哥,芝芝你去玩会儿。” 有一对事业狂父母,俞维康在人还没炉子高的时候,就踩着板凳学做饭了,手艺十分不错。 此刻的他穿着浅灰色毛衣,低头时额前垂下几缕碎发,妥妥的温柔煮夫形象。 林纫芝笑着由他,到旁边包饺子,厨房里很快响起滋啦的油声。 天擦黑,菜摆满了一桌:虎皮蛋烧肉、红烧鳊鱼、芹菜炒香干、盐水鸭、一大砂锅腌笃鲜,汤色奶白。 正中是一盘蛋饺,煎得不算匀净,但黄澄澄的,看着就喜庆。 菜刚摆好,周湛回来了。 第171章 爸妈来了 今年的春节情况特殊,所有大型联欢活动都取消了。改为由军区食堂提供面团和馅料,各班领回自己包,权当过节了。 周湛往年是要下连队,和士兵们一起庆祝的,今年一切低调行事,他才能这么早回来。 看到这丰盛的一大桌菜,他不好意思道:“媳妇儿、哥,辛苦了。” 林纫芝接过军大衣,摸到他手心还是凉的。 俞维康没放心上,递过一碗热汤,“你来得正好,先喝口热乎的。” 三人围坐吃饭,年夜饭吃得也挺热闹。 周湛第一次尝到俞维康的手艺,出乎意料的好吃,又发现一个和大舅哥的共同点,周湛高兴地和他碰了个杯。 营区不让饮酒,他们喝的是正广和橘子汽水,口感清爽微咸。 家里有半箱,是伯母从沪市寄来的。 饭后聊了会天,俞维康时不时看表。 “我得走了,八点前得赶到医院值班。” 林纫芝早把铝饭盒装好了饺子,塞到他手里:“哥,后半夜饿了热热就能吃。” 俞维康笑着摸摸妹妹头,“哥记住了,外面冷,你就别出来了。” 周湛起身:“哥,我送你出去。” 今晚的家属院比往日热闹,家长不让放鞭炮,孩子们也能找到乐趣,路灯下,互相打打闹闹的。 程嫂子和康康也在门外,看到他俩,笑着打招呼:“俞医生,这就走啊?” 下午俞维康到家时她刚好也在,林纫芝为两人做过介绍。 这一声引来不少目光,几个聊天的嫂子都望过来,个个眼前一亮。 周湛是剑眉星目的英俊,身上既有成熟男人的韵味,也有军营里磨出来的硬朗。 俞维康站在他旁边,眉眼内敛沉静,气质温润如玉,是另一种清风朗月般的好看。 两人并肩走来,确实是院里一道难得的风景。 两个男人明显习惯了被人瞩目,坦然地和邻居们点头。 周湛送到家属院大门,“路上滑,慢点骑。” “知道了,快回去陪芝芝吧。”俞维康拍拍他肩膀,说完就骑上车。 因为要守岁,外面孩子们的玩闹声平息时,夫妻俩还没睡。 林纫芝靠在周湛怀里,打了个哈欠。 周湛却精神得很,还惦记着未完成的任务。 他揽着媳妇儿的肩,夹着嗓子,柔声道:“宝宝,我是爸爸。现在,爸爸要给你上课了。” 边说边从床头柜拿了一本红皮小册子,林纫芝眯眼一看——《工农兵识字课本》,扫盲班的教材。 她哭笑不得:“你就给宝宝念这个?” 她先前给周湛科普过胎教,男人非常重视这件事,打包票说教学内容他来准备。 “这是提前熟悉。”周湛振振有词,“来宝宝,跟爸爸念:人,人民的人。” 他念完,立刻把手放上去,眉头紧锁:“怎么没动静?我们宝宝思想觉悟不够高吗?” 林纫芝拍了他一下,“…别瞎说。” 周湛又换了一页,“那宝宝咱们学下一个。这是个‘牛’字,老黄牛的牛。要学习老黄牛的精神,踏实肯干……” 他顿了顿,自己先乐了:“不行,这太苦了。我们宝宝得聪明点,不能光知道干活。宝宝刚刚爸爸说错了,你假装没听到哈。” 又赶紧翻页。 “这个好!”周湛眼睛一亮。 他自豪道:“‘军’——解放军的‘军’,爸爸就是军人!宝宝,这个字你一定要记住哦!” 周湛屏住呼吸,把耳朵贴过去。肚子里安安静静的,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抬起头,脸上是实实在在的委屈,郁闷地说:“宝宝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个爸爸?” 林纫芝心里一软,拉起他的手重新放回肚子上,柔声说:“宝宝现在就像颗小豆芽,耳朵还没长出来呢,听不见的。” “真的?不是不喜欢我?” “当然不是,”林纫芝笑道:“宝宝要是能听见,肯定会喜欢爸爸的声音。” 这话让男人瞬间眉开眼笑,他挺直腰板:“我就知道!宝宝这么乖,肯定像妈妈一样,最有眼光,一定会喜欢我!” 林纫芝看着他兴致勃勃、自说自话的样子,笑着闭目养神。 “爸爸小课堂”结束后,周湛低下头,脸颊贴了贴林纫芝的头发,大手覆盖在依旧平坦的小腹上,心中是满满的幸福感。 “媳妇儿,明年守夜,就不止我们两个了。” 林纫芝闭着眼没出声,嘴角弯了弯。 大年初一一大早,周湛开车去火车站接岳父岳母。 因为两地离得近,又加上惦记着女儿怀孕,俞纹心夫妻俩早早就决定来金陵一起过年。 他们没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传统观念,也无所谓邻居闲话。 俞纹心和林振邦就这一个宝贝闺女,一大家子团圆比什么都重要。 之所以等到今天才到,还是因为现在提倡“革命化的春节”。 除了禁止放鞭炮、磕头拜年等封建习俗,还有一点是响应“三十不停战,初一接着干”的口号。 俞纹心是绣研所的还好,林振邦在军工厂,得起带头作用,昨天除夕夜还奋战在工作一线。 夫妻俩是赶凌晨最早一班火车来的。 听到车子熄火的声音,林纫芝赶忙迎上去。 “爸妈!你们可算到了,我好想你们呀~” 她接过母亲手里的旅行袋,入手一沉,又看到周湛从车里不停取下大包小包。 林纫芝蹙起秀眉,心疼道:“爸妈,怎么又带了这么多东西呀,前段时间不是才寄过吗?火车上多挤啊,你们也不怕累着。” 俞纹心看到女儿第一眼就细细观察她的精神面貌,见囡囡面色红润,悬挂的心总算放下了。 “囡囡别担心,我们坐软卧来的,舒服着呢。” 这时,林振邦拎着个旧军棉袄包裹,匆匆从林纫芝身旁经过,径直往前走。 第172章 要是能说成这门亲 林振邦边走边扬声道:“囡囡厨房在哪呀,这东西得赶紧处理,是爸爸托老战友弄的,正宗的湖羊后腿。” 林纫芝在前边引路,到了厨房后。 林振邦一层层解开棉袄,露出大号铝饭盒,里面是一大块切割整齐、肉质鲜红的羊后腿肉。 “还好还好,还新鲜着。” 林振邦一边利落地焯水,一边念叨着:“爸爸现在就炖上,好好给你补补,看你瘦的!” 林纫芝捏捏肚子上的软肉,感动又好笑,有一种瘦叫父母觉得你瘦。 她没待多久就被父亲赶出来了,“囡囡这里没什么好玩的,爸爸同时看几个炉子顾不上你,你乖,去找妈妈吧。” 快要做妈妈还被当孩子哄的林纫芝:“……好的爸爸,您水用水缸里的就行。” 今天是知道父母要来,林纫芝早上往水缸里放了点灵泉水。 平时为了谨慎行事,她从不这么做,就怕客人误饮发现端倪,只在亲手做汤汤水水的时候放一点。 走到客厅,周湛和俞纹心已经将行李归置妥当,两人正坐在沙发上,对着摊开的一堆小物件有说有笑。 “媳妇儿快来看,”周湛抬头招呼她,兴奋道:“妈给准备了这么多宝宝的衣物,小小的,真可爱。” 林纫芝走过去一瞧,桌上整整齐齐摆着几套柔软的棉布和尚衣、一双小巧的虎头鞋,还有几件她能穿的宽松孕妇裙。 她心里一暖,自己怀孕的消息才告诉家里半个月,俞纹心不声不响准备了这么多。 林纫芝伸手抱住她的胳膊,把脸贴在她肩上,轻轻晃了晃,“妈妈,您动作也太快了。” 俞纹心笑着拍拍女儿的手,“闲着也是闲着,早点备齐,囡囡你才省心。” 午饭时,桌上最显眼的就是林振邦炖了快两小时的清炖羊肉汤,香气扑鼻。 林纫芝给父母盛了小米红糖粥,这是她早上特意熬的。 “爸、妈,你们昨天在单位都吃了忆苦思甜饭,胃里肯定不舒服,喝点这个粥暖暖。” 忆苦思甜饭是每年除夕必不可少的食物,无论是城里的单位,还是农村的公社,食堂都会组织人们一起吃。 具体做法因地制宜,用野菜、树根、米糠,混着玉米糊、红薯干等一起煮成粥,目的是让大家牢记万恶的旧社会,珍惜当下的好日子。 总之就是什么难吃弄什么,怎么难吃怎么来,吃的时候即使再难以下咽也要面不改色,对人的脾胃负担很大。 林纫芝听说这个饭时,第一想法就是幸好她还没工作单位,军区只有士兵们吃,家属们不用。 马上她也要有单位了,但明年除夕就不再有这个环节了,她幸运地没赶上。 俞纹心也盛了碗给周湛,“阿湛是副师长,昨天带头喝了不少忆苦饭吧?” 老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俞纹心此时就是如此,囡囡眉眼间的神色做不了假,一看就知道被照顾得很好,这让她对这个女婿十二分的放心。 周湛忙接过,笑呵呵道:“昨天是喝了不少。芝芝疼我,小米粥早上盯着我喝过了。爸、妈,你们才要多喝点。” 见小夫妻含情脉脉的对视一眼,俞纹心和林振邦看着也欣慰,女儿婚姻美满,他们多了一个儿子,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林纫芝一家正吃着饭,院外几户人家也聚在大树下闲聊。 浓郁的羊肉香味飘过来,有人吸了吸鼻子,感叹道:“这时节还能弄到羊肉,真有办法。” “早上我看见林同志父母到了,大包小包的,准是他们带来的。”桂花婶接话。 说起这个,胖婶立刻来了兴趣:“林同志父母不愧是干部啊,啧啧真是气派。” 大年初一有早起的习俗,大家起得比往日还早,周副师长接岳父岳母回来时,不少人都看到了。 林振邦气质儒雅,俞纹心优雅温婉,即使只是匆匆一瞥,也让人印象深刻。 这时,一个声音嘀咕道:“过年不在自己家待着,怎么上女婿家来了……” 话音一落,周围安静了片刻。 众人像看傻子一样看去,这都什么年头了,还有这种老思想。 况且林同志一大家子干部,这样的人家,巴结还来不及,怎么还没眼色地去得罪? 立刻有人岔开话题,语气里满是羡慕:“人家是真疼闺女啊,大老远特意来陪女儿过年,多好。” 刚才说错话的人讪讪地闭了嘴,心里后悔不已。 又有人提起:“昨天来的那个小伙子,是林同志表哥吧?一大家子都长得好看。” “是啊,陈同志,你们不是一个医院的吗?听说他还没对象?”有人问旁边的陈敏。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悄悄竖起了耳朵。 那小伙子条件确实好,模样周正,单位也好。 要是能说成这门亲,不但成全一桩好事,还能跟周副师长家攀上亲戚,以后在军区互相也有个帮衬。 陈敏面上笑了笑,含糊地说:“我听说是没有,具体情况也不清楚。” 她心里却想,俞维康是俞家人,家里人脉通天,眼光肯定不低,一般人介绍的他未必看得上。 但她没必要说破,平白让人觉得自己见不得别人好。有些墙,总得自己亲自撞过才知道疼。 大家眼前一亮,纷纷思忖自己家的小姑子或者妹妹,成了这得少走多少弯路啊。 不成也没事,总得试试才知道。 饭后,林振邦夫妻这才有心思仔细打量家里。 客厅收拾得温馨整洁,窗明几净。给他们准备的房间,被子蓬松暖和,一看就是特意晒过的。 最让他们喜欢的是那个小院,不大,却打理得别有匠心,虽在冬日,但也透着一股雅致诗意。 俞纹心和林振邦都是读过大学的知识分子,骨子里有些文人的喜好。 见了这般景致,不由得连连赞叹:“真不错,囡囡你和阿湛很会过日子。” 尤其是林振邦,在时局动荡前,他一大爱好就是摆弄花花草草,当初还是凭着一手养花心得,和岳父俞伯璋迅速拉近关系。 周湛笑道:“爸妈,都是芝芝的功劳。” 林振邦看了眼那些需要费力气打造的汀步和竹篱笆,心里明白,女婿肯定没少出力。 他摇摇头,不赞同道:“这些力气活光凭芝芝可做不了,你肯定也花了不少心思。” 周湛明显感受到岳父岳母这次对他的态度更加亲近。 他心里别提有多美了,忙说:“爸,这是我和芝芝的家,都是我该做的。” 第173章 永远是爸爸妈妈的偏爱 见周湛这般踏实,林振邦心里更是喜欢。两人聊着聊着,自然而然地就提到了未出生的宝宝。 “爸,我打算过些天找点木料,给宝宝打个婴儿床。” 林振邦一听就来了精神,他本就是工程师,喜欢动手,立刻就说: “还等什么过段时间,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走,我们去看看哪里能弄到合适的木料。” 周湛自然不会拒绝,他想了想,说:“军区后勤处的仓库那边,有些替换下来的旧桌椅和包装箱板,木料不错,我去问问应该能买到一些。” 这还是他陪媳妇儿练车时发现的,用那里现成的、处理过的木料更稳妥。 林振邦觉得这主意好,既方便又实惠,两人和各自媳妇儿说了声,说走就走。 到了后勤仓库,翁婿俩仔细搜罗好一会,找到了一些无漆无钉的旧床板。 周湛跟管物资的同志打了声招呼,付了钱,便把木料搬了回来。 回到家,两个男人挽起袖子忙活开了,一人拿着张砂纸,仔仔细细地打磨每一块木板,边角处尤其用心。 林纫芝和俞纹心在客厅里织宝宝的帽子和袜子,透过窗子望来,翁婿俩边干活,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直到天快黑了,所有的木料才打磨光滑。 林振邦拍了拍手上的木屑,满意地说:“今天先这样,让木头定一定,明天再组装。” 周湛和林振邦对于打婴儿床这事异常认真,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呢,两人又忙活开了。 一个负责划线,一个按照标记进行切割,等到林纫芝做完早饭,一个结实小巧的婴儿床雏形基本成了。 吃完早饭,她见周湛还在打磨边角,疑惑道:“昨天不是打磨完了吗?” 林振邦在后头检查,摸过去是光滑的才放心,他抽空回答了女儿:“给宝宝用的东西,再小心也不为过,不能有一点儿毛刺。” 林纫芝笑笑,两个大男人还挺细心。 打磨完,周湛出了趟门,拿回一罐淡黄色油漆和两把新刷子。 “这油漆是程勇之前刷家具剩下的,”他和几人解释,“我特意问了,说是干透了就没味,对孩子没影响。” 林振邦点点头,还是多叮嘱了句,“等会刷完,就放院外一段时间,晒晒太阳散散味。” 吃过晚饭,一大家子围着聊天时,林纫芝拿出个首饰盒,递给父母。 “爸妈,这是我亲手做的胸针,给你们留做纪念。” 她给父母的也是竹叶和兰花,只是图样不一样。 俞纹心夫妻俩拿着胸针,爱不释手,虽说东西普通,可这是女儿惦记着他们呢。 周湛也拿出两条厚实的围巾,他当初织的时候也准备了岳父岳母的份。 “爸妈,你们上下班路上戴着暖和。” 林振邦摸着柔软的围巾,针脚密实,正想问是哪里买的。 林纫芝意外周湛在父母面前的内敛,笑着替他表功:“爸妈,这是你们女婿亲手织的喔。” 林振邦和俞纹心惊讶地对视一眼,这围巾厚实,针法也很特别,一看就花了很多功夫,没想到周湛还有这一手。 这确实是把他们夫妻俩放心上了。 两口子眼眶微红,连声道:“好,好,你们都是爸妈的好孩子。” 周湛心里像喝了蜜一样。 嘿嘿,通过他的不懈努力,他终于从林家女婿升级为林家儿子了,他果然是最优秀的! 林纫芝见父母高兴,顺势聊起自己目前的工作,还拿出和几个厂子签的合同。 林振邦和俞纹心一页一页翻着,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们给囡囡留了不少财产,从不指望她赚钱,但看到孩子有出息,终究是莫大的欢喜。 欣慰过后忍不住担心,林振邦道:“囡囡啊,你现在怀着身孕,工作上的事量力而行,别累着。” “爸爸您放心,主要的合作基本谈完了,现在主要是给些建议。我身体也没什么反应,挺好的。” 俞纹心拉过女儿的手,温柔笑道: “这点你随我,我怀你的时候也一点罪没受,大家都说你是来报恩的。我看啊,你肚子里这个,也是个疼人的。” 周湛眼睛一亮,凑过来道:“真是这样就太好了!” 他轻轻摸了摸林纫芝肚子,柔声地说:“宝宝你醒着吗?要听姥姥的话,向妈妈学习,做个疼人的宝宝,知道吗?” 林纫芝依偎着母亲,笑着看周湛每日例行和宝宝聊天。 她突然想起什么,和俞纹心说起楚厂长的事。 俞纹心认真想了想,摇摇头:“太外婆心善,帮过的人太多,家里也记不全了。” 她轻轻拍打女儿手背,语气温和却郑重: “囡囡,人家念旧情,是别人知恩。我们却不能当成理所当然,工作上该怎样还怎样,知道吗?” 林纫芝认真点头:“妈妈放心,我懂的。” 初三下午,林振邦和俞纹心就要返回苏城了,他们假期只有三天。 临行前,林振邦递给林纫芝一个小木件,打磨得光滑无比。 形状像一只胖乎乎的小鸟,腹部挖空,里面放了一颗小圆珠,轻轻摇晃,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林振邦摸摸女儿的头发,温柔道:“爸爸做的,囡囡你闲着解闷玩。” 林纫芝接过,还不待她说什么,俞纹心拉着她手,温声叮嘱。 “妈问过你舅母了,蜜渍金桔酸甜开胃,孕妇少吃点没事,吃完就说,妈妈再给你寄。” 囡囡最爱吃的就是她腌的蜜渍金桔,每年冬季金桔上市后,她都会给她腌上几罐,即使她结婚了也不例外。 俞纹心夫妻俩私下总担忧,有了孩子后,囡囡会不会觉得自己的关注和爱被转移了? 一想到这儿,他们心口就发紧。 说实话,林振邦和俞纹心对尚未出生的外孙,目前没什么感觉。准备各种衣服食物,也不过是爱屋及乌。 给囡囡单独的小礼物,是想借此告诉她,她永远是爸爸妈妈的偏爱。 林纫芝吸了吸鼻子,强忍着不让眼泪掉落,父母说什么都一个劲点头应好。 直到周湛驾驶的吉普车远去,眼泪才夺眶而出。 父母离开后,林纫芝情绪低落了一两天,在周湛的安慰和陪伴下,才慢慢恢复往常。 而周湛这边却不太好。 第174章 所有人都不开心了 最近这段时间,周湛发现自个儿突然成了家属院的“香饽饽”,人缘突然变得特别好。 以前大家见面也就点头打个招呼,现在可好。 他无论是去办公楼,还是去训练场,甚至是去服务社买东西,总有人“恰好”碰上他,然后热情地凑上来攀谈。 “周副师长,给媳妇儿买东西呢?” “周副师长,这衣服真精神啊,林同志做的吧?” “周副师长,岳父岳母回去啦?” 一开始,周湛还挺受用,觉得群众的眼睛就是雪亮,一眼就看出自己衣服的与众不同,看出岳父岳母对自己的好。 但次数一多,他脑海中拉响了警报。 不对劲,十分得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他猛地想起前两个月,有几个老太太觉得自己命太好,私下里竟然搞些祭拜祈福的玩意儿,差点就把他给“供”起来。 周湛第一次听说时简直又惊又怒,心里的小人疯狂咆哮。 老子这点好运气、好命数,那是他周家祖宗十八代积德,加上他自个儿努力,好不容易攒下来的! 她们这么瞎拜,万一拜走了几分,让他媳妇儿少爱他一点,这和往他心口插刀子有什么区别?! 周湛越想越觉得那些香火纸钱烧出来的不是烟,是专门来克他的晦气! 他当时整个人气坏了,直接找上门去,威胁她们再搞封建迷信就往上面举报。 这事儿才压下去没多久,最近这群人怎么又春风吹又生? 难道……这是她们的新招数?改用别的方式来“蹭”他的好命了? 周湛严阵以待,眼神里满是警惕。果然,那些人寒暄不了两句,话锋一转。 “周副师长,听说林同志的表哥,就是军医院的俞医生,前几天来你家了?” “俞医生真是一表人才啊,不知道有对象没?” 好家伙!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周湛瞬间明白了,这些人不是冲他来的,是冲他大舅哥来的。 也是,他大舅哥除了比他少个世界第一好的媳妇儿外,那命啊,也好得不得了。 既然对方目标是俞维康,那、那……那也不行! 周湛现在跟俞维康关系处得可好了,表哥都会给他盛汤了,他能眼睁睁看着表哥被这群“居心叵测”的人“祸害借运”吗? 必须不能! 于是,接下来无论谁来打听,周湛都一副戒备表情,嘴巴闭得比蚌壳还紧。 他不但不透露半点信息,还反过来义正言辞地教育人家。 某嫂子刚提起俞医生,周湛就无比关切道:“你儿子算数又考了大鸭蛋?这不行啊,有这闲心管别人,不如赶紧回家打孩子。” 这位嫂子脸色一变,扭头就走。 帮老娘打探口风的某营长憨笑着开口,周湛皱眉:“听说你对象都黄三个了?操心操心自己吧!连织毛线都不会,没情调!” 替小姨子问问的某团长刚凑过来,周湛热情友好招呼道:“嘿老王,私房钱藏好了没,怕给嫂子发现可以藏我这啊。” 好不容易来一个没啥痛点的某政委,周湛步步紧逼:“打听别人个人信息做什么?组织纪律怎么学的?有什么不良企图?说!” 这下好了,所有人都不开心了。 消息没打听着,反倒被戳了痛处,一个个憋着一肚子内伤走了。 众人反应过来后更是惊悚:这周副师长怎么啥都知道? 男人们更是绝望,本来在周湛衬托下,他们就天天被媳妇嫌弃。 谁料周湛继洗衣做饭之后,又点亮了织毛线这种恐怖技能? 天杀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周湛凭一己之力,引得家属院里哀鸿遍野。他级别高又混不吝,大家不敢当面说他,私下里却叫苦不迭。 “这周副师长吃枪药了?” “问他句话,能把人噎死,又不是打听他媳妇儿!” “算了算了,惹不起……” 这些风言风语很快传到了程勇耳朵里,他心下疑惑,不应该啊! 自从周湛结婚后,有了爱情的滋润,脾气明显好了不少啊。 这天他晃进周湛办公室,逮住了踩点下班的男人。 “听说你把院里大半的人都得罪了?” 周湛一脸莫名其妙:“我得罪谁了?” 为了给肚子宝宝做榜样,他最近待人可友好了,那叫一个如沐春风! 程勇见他是真茫然,想到最近因为有周湛这个对照组,被媳妇分房睡的男人们。 程勇试探着说:“老张现在逢人就骂你,你知道这事吗?” 周湛眉毛一挑,浑不在意:“他骂我?那说明他思想觉悟有问题。” 哼,打探私人信息,他还有理了? 程勇挠挠头,不会织毛线也叫思想有问题吗?按这个标准,他好像也有问题。 “…那加上老王呢,他藏私房钱的事被媳妇儿发现了。” “他们俩一起骂我?” 周湛摸着下巴,认真思考片刻,一脸信誓旦旦:“那说明他俩认识!” 他点点头,非常认同道:“果然,鱼找鱼,虾找虾,乌龟专找大王八。思想落后的人就是爱扎堆!” 程勇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藏点私房钱,咋…咋就思想落后了? 你不能因为自己每月有10元零花钱,就不知人间疾苦啊! 程勇耐着性子询问半天,总算搞清楚了,好家伙他们两人说半天,原来是牛头不对马嘴啊。 周湛对于“打听消息的人都是要害他大舅哥”这件事深信不疑,所以理直气壮怼回去了,也没觉得自己得罪人。 程勇是真佩服,别人背后气个半死,当事人还懵着呢,这种脑回路,一般人达不到。 看着周湛那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自信模样,他张了张嘴,半天憋出一句。 “……兄弟,我有时候真羡慕你。” 周湛一听,立刻咧开嘴,抬头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嘿嘿,说实话,我也挺羡慕我自己的。” 程勇:……这人听不懂好赖话的。 没等他说得更明白,周湛就开始掰着手指头数了。 “你看啊,我现在这日子,媳妇热炕头,宝宝肚里揣,岳父岳母拿我当宝待,美得冒泡了嘿嘿。” 第175章 正到发邪 程勇听得心梗,想反驳,却发现这厮说的居然他爹的都是事实! 不对,宝宝?! “!林同志怀孕了?” 周湛满面春风,一脸幸福道:“对啊,再过几个月,我顶顶乖的宝宝要来了。” 程勇不想扫兴,但想到周湛这性子,他忍不住多嘴一句:“……说不定他随爹。” 周湛瞬间双眼放光,期待地说:“那太好了!宝宝肯定和我一样命好!程勇借你吉言!我之前错怪你了,你真是个大好人!” 看着男人感动的小眼神,又想到周湛每天没心没肺的乐呵样,程勇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又放弃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算了,我现在算是明白了。” 程勇本来是想劝周湛好歹是副师长了,以后说话注意点。 但他刚刚突然悟了,周湛招人骂这个问题是无解的。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谁家没点嫌隙摩擦? 偌大的家属院里,就周湛整天一副“老子就是命好,老子幸福得不得了”的没头脑样,能不招人恨嘛,是个人看了都想给他两拳。 可大部分人级别没他高,比他高的又打不过他,那不就只能背后骂几句? 周湛不知道程勇的想法,兴冲冲地跑去和媳妇儿邀功,眉飞色舞地把自己如何“击退”各路“不怀好意”打听表哥消息的壮举说了一遍。 最后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媳妇儿,我保护了表哥!下次见面我得提醒他,可别不小心着了道了。” 林纫芝正在刺绣,闻言针尖顿了顿,有些好笑:“……你有没有想过,人家可能是想给表哥介绍对象?” “介绍对象?”周湛懵了。 他反驳得有理有据,“不可能!我不比表哥差吧,他们当初就没这样啊。” 林纫芝一言难尽。 这事她听程嫂子讲过,周湛刚调来时,整个家属院的大娘嫂子们那叫一个轰动。 一个年轻英俊、战功赫赫、前途无量的团长,谁不想把自家亲戚姑娘介绍给他? 结果呢? 周湛这人吧,他就跟普通男人不一样,一些普信男,人家姑娘多看了一眼都觉得是暗恋他。 周湛他不,他是正义的化身。 就跟这次一样,别人的殷勤,全被他当成了“不良企图”、“腐蚀拉拢”。 不仅严词拒绝,还一本正经地劝人家要加强思想建设,甚至有几个热心过头的大娘真被他弄去上了思想教育课,回来还得写汇报。 人家大娘不识字啊,周湛还好心给了模板,让大娘们照着描。 结束时还语重心长劝道,想干坏事文化水平也得跟上,不然是干不成大事的。 一通骚操作下来,家属院的人闻“周湛”而色变,看到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林纫芝一句话提炼了周湛过往,他的“没行情”全因自己正到发邪。 不过这话她可不敢说,说了这人受了打击,最后还得她来哄。 她只好含糊道:“可能那时候大家还不了解你吧。” 见周湛还想掰扯什么,林纫芝抢先开口,眯着眼: “听你这意思,是遗憾当初没人给你介绍?我们周副师长还想有多少个对象啊?” 周湛的“攀比”心瞬间消退,他连忙表忠心道:“没有!绝对没有! 媳妇儿,我可是正经八百的纯阳身,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男!从里到外,从外到内,可都是留给你的!” 林纫芝没好气地轻捶了他一下:“没个正形!” 总算糊弄过去了,她松了口气,拿起针继续刺绣。 危机解除,周湛也松了口气。 他蹲到媳妇儿跟前,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贴上尚且平坦的小腹,例行和宝宝聊天。 “宝宝,刚刚爸爸说的话你听见没?你别担心,爸爸的运气、福气、命数,都是留给你和妈妈的,别人一丁点都别想蹭走……” 林纫芝低头看着这个黑色脑袋,她有时候真的很好奇,周湛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不过听着他近乎哄劝的语调,林纫芝又觉得这样挺好。 她温柔摸摸男人的头发,耳边是周湛絮絮叨叨在和宝宝告状,林纫芝手下不停穿针引线,岁月静好。 本来周湛都相信媳妇儿说的“相亲”说法了,结果任师长也来和他打听俞维康。 任师长有两儿一女,两个儿子在其他军区,女儿随军,三个孩子全部已婚已育。 见到周湛狐疑的神情,任师长笑着解释,“不是我。是司令媳妇有个侄女,条件很好。” 任守方之前就猜测周湛家世不一般,结果他没想到这么不一般啊! 要不是司令这回找他帮忙,他都不知道周湛是最上头的那个“周”! 又想到李副师长他们闲谈提起的老领导林老将军。 任守方是越了解越咂舌,还好他早早就和他们夫妻俩打好关系。 这分量,难怪上面领导都想借着俞医生这条线搭上关系。当然,前提肯定是俞医生本身很优秀,一表人才。 听任师长这么说,周湛心如明镜。 他想到俞维康平时除了医学心无旁骛的样子,简直跟他自己没遇到媳妇儿前,一门心思扑在立功带兵上如出一辙。 于是周湛开始打太极,“师长,我大舅哥他平时忙得脚不沾地,我见他面都少,他喜欢啥样的女同志,这我哪能知道啊? 他自个儿要是不急,我们这些外人瞎操心也没用,您说是不是?” 任师长一听就明白了,笑笑跳过这话题,转而说起工作上的事。 回到家周湛屁颠屁颠又来和媳妇儿说了。 林纫芝最不喜欢掺和别人婚事,她看向周湛,眼神满是赞许:“你回绝得好。哥的事,让他自己拿主意。” 婚姻过日子,如人饮水。这种拉郎配,过得好是人家本事;过得不好,他们做妹妹妹夫的,到时里外不是人。 司令那边得知周湛夫妻俩的意思,只好遗憾作罢。 俞维康后来听妹妹说起这事,只是一笑而过,并不放心上。他见多了身边亲人情投意合的婚姻,也打算找个灵魂契合的伴侣。 俞青淮夫妻俩很开明,并不催婚,在他初中时就告诉他,“你的人生自己做主,反正无论你是老年凄惨还是儿孙绕膝,我们也都看不到。” 俞维康小时候只觉得他爸妈跟其他人不同,等到工作了才慢慢意识到,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早已受到父母的影响。 是的,他并不认为结婚生子是人生的必选项,只要没找到合适的,他绝不将就。 第176章 我的能力,订单说了算 进入三月,省外贸局组织了一场广交会参展企业培训,地点定在金陵的招待所。 林纫芝到场一看,来的企业不算少,但也不算多,能拿到广交会名额的,终究还是少数。 那些排在末位且没背景的厂子,还随时可能被“取代”。 培训分为两部分,上午主要是外贸局派专人教导礼仪、基础英语和外贸知识。 每人桌上都放了份小册子,林纫芝随手翻了翻,里面是总结好的广交会注意事项,以及各企业产品介绍。 下午的会议重点是讨论环节,大家把遇到的问题都摆出来,各抒己见,群策群力。 省外贸局副局长钱胜利做完动员,大家都以为流程照旧,没想到他话锋一转,把一个年轻女同志请到台前。 “这位是林纫芝同志,省里特聘的广交会顾问,在工艺品创新和外贸方面很有见解。下午的会议由她主持,大家欢迎。” 话音一落,台下反应泾渭分明。 金陵几家国营厂“啪啪啪”,鼓掌鼓得十分起劲,反观其他市的掌声却稀稀拉拉,还夹杂着各种议论声。 “顾问?她才多大?” “好像是搞苏绣的?”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不待钱副局长出声制止,一个中年男人猛地起身。 “钱局长!” 众人被这一动静吸引,循声望去,从座位上的身份牌,认出这是连城贝雕厂的副厂长王振山。 连城地处苏北,消息相对闭塞,王振山从没听说过林纫芝在金陵的事迹。他看着台上那张过分年轻的脸,觉得这事简直荒唐。 王振山嗓门很大,语气更是带着强烈不满。 “钱局长!我们大老远赶来,是真心想为创汇出力的。可让这么个女娃娃当顾问,这不是拿正经事开玩笑吗?!” “我们贝雕讲究的是选料、打磨、拼贴,她摸过贝壳吗?知道怎么粘才能不开胶吗?广交会那是真刀实枪拼订单的地方,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这话极其不客气,但也说出了在场不少人的心声。国家急需外汇,他们的集体荣誉感绝不允许有人把这个当儿戏。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台上的年轻姑娘,打算看她如何应对。 林纫芝神色不变,语气平静:“王厂长,您带来的贝雕我看过了,用料讲究,拼贴复杂。” 王振山依然满脸愤慨,好听话说再多也没用,他可不吃这套。 林纫芝不在乎他的反应,继续陈述事实:“那幅贝雕,长一米五,宽八十,重超百斤。工艺确实精细。 但问题在于,运输成本是产品价值的数倍。外商为什么要漂洋过海买一幅沉重的、主题陌生的贝雕画回去?” 她顿了顿,看着脸色开始发僵的王振山,毫不客气做了总结:“您指望它在广交会上拿到订单,可能性,微乎其微。” 王振山被这一断定激得面红耳赤:“你懂什么?!” 但林纫芝不再看他,转向全场,声音清冷有力:“在座各位,我确实不可能懂所有厂的工艺,但我懂外商需要什么。 还有谁觉得自己的产品是拿来当摆设,而不是拿来创造利润的,现在就可以离开。广交会不是地方工艺展,外商只认市场价值。” “我的时间不多,谁有实际困难,比如废存废料、产品滞销,现在提出来。至于质疑,” 林纫芝目光扫过众人,不容置疑道:“我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参加答辩的。我的能力,广交会的订单说了算。” 她强硬的态度出乎所有人意料。 一部分人打算再观望观望,而梅仁耀、尚进等人可不管这些,一个劲地在台下叫好,为他们的贵人摇旗呐喊。 王振山一张黑脸涨得通红,他浑浑噩噩地坐下,林纫芝那句“可能性微乎其微”一直在脑海中不断回响。 他知道,这个女娃娃说的可能是对的。 但也有一些人觉得林纫芝口气太狂了。 市陶瓷厂厂长于洋便是其中之一,他觉得这黄毛丫头架子太大,没有一点尊老的样儿。 他腾地站起来,“哐当”一声,是两个釉色烧得斑驳、碗沿还有点变形的陶碗,被重重放在桌上。 “林顾问,口气不小!我们厂这种次品碗,库房里堆了几千个,现在我要让它们出口创汇,不知道您有何高见啊?” 林纫芝看了碗后又放下,推过去一份合同:“有两个方案,签了,我告诉你。” 于洋脸一下子涨红了,他确实存有空手套白狼的心思。 众目睽睽之下,他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抓起笔:“签就签!我倒要听听是什么神仙办法!” 他唰唰签上名字,重重按了手印。 林纫芝收起合同,这才开口:“第一,把这些碗统一浸深色釉,比如墨绿或者赭石,再烧一次。不均匀的底色反而能形成独特纹理,做成窑变釉,按工艺品卖。” 于厂长眉头拧紧:“再烧一次?成本你算过吗?煤火不是钱?” 林纫芝没理会他的质疑,自顾自继续:“第二,更省事的。碗内刷环保涂料,贴标签,当宠物粮碗或多肉盆栽盆,走日用品或园艺用品渠道。” 于洋张着嘴,宠物碗?花盆? 他脑子里想的一直是碗就是人吃饭的,从来没往别处拐过弯。 林纫芝的方法很普通,但却很难想到。 这个时期的华国连温饱都没解决,没人有闲心去养宠物盆栽。人们受限于自己的认知,自然不会联想到还有这种需求。 于洋仔细一琢磨,发觉这法子可能真行。他脸上红白交错,又拉不下脸,更想打压对方的气焰。 他心一横,又从随身包里小心地拿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几片颜色绚烂、但碎裂成四五片的瓷片。 “那这个呢?这是上好的釉里红,烧成了,可惜开窑就裂了。这种碎瓷片,你有什么办法能让外商买账?可别说镶金子,金子谁能不爱啊。” 于洋本意是嘲讽,谁知林纫芝肯定了他的话。 “没错,就是用金子补。有一种工艺,叫‘金缮’,用天然漆和金粉进行修复,化瑕为瑜,让裂痕成为装饰。” 金缮修复的汝瓷 第177章 老子这张老脸不要了! 于洋嗤笑一声,“说得轻巧!金粉多金贵?去哪弄?这成本谁负担得起?” 不少人跟着点头,于厂长的质疑不无道理。 听到众人的窃窃私语,于洋暗自窃喜,觉得自己终于抓住了对方的漏洞。 林纫芝不理会他的嘲笑,只盯着他问:“如果有一种金粉,你只需要出点力气就能拿到,你愿不愿意去?” “不费钱光费力?那有什么不愿意的!” 林纫芝点点头,目光转向金陵制笔厂的厂长:“刘厂长,听说你们厂镀金笔尖的车间,每天能扫出不少‘地金’是吧? 你们自己也提炼不了,堆着也是堆着。现在于厂长愿意无偿帮你们打扫,收集起来的地金归他,你们同意吗?” 刘厂长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同意!那可太同意了!我们正愁那玩意儿没法处理呢。” 那可是个又脏又精细的活儿,有人免费来干,还能卖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片恍然大悟的惊叹声,还能这样? 于洋脸上一阵烧,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他嗫嚅地想说什么。 而林纫芝见他身上爆不出金币了,直接略过他回答下一个人问题。 晚饭时间,众人凭餐券到食堂吃饭,里面人声鼎沸,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下午的事。 “这林顾问,年纪轻轻却本事了得啊。” “我就说省里不是儿戏的人,看看!看看!” “老于那暴脾气,这次算是踢到铁板了,哈哈哈哈!” 尚进为首的几人,身边围了一大群人。 他们正绘声绘色地给这群远道而来的不知情者们,明则分享、实则炫耀林纫芝在他们厂里“点石成金”“变废为宝”的事迹。 听得众人啧啧称奇,又羡慕不已。 他们就说金陵不干人事! 出了这么一个神人,这群人居然藏着掖着,要不是省里开培训会,他们其他市的人压根不知道! 第二天,林纫芝左脚刚踏进会议室,等待已久的众人齐刷刷看来,目光热切地仿佛要在她身上烫出个洞。 林纫芝脚步微顿,随即淡定地走到台前,简单开场后,下面又是齐刷刷举手。 太湖珍珠养殖场的负责人第一个站起来,客气地问:“林顾问,我们有许多形状不好、光泽差的残次品珍珠,都是被挑剩的,您看……?” 林纫芝笑着更正她:“在国际上,这不叫残次品,而叫‘巴洛克异形珠’,可以用于珠宝设计和服饰装饰。 至于那些更次的珍珠,还能磨成珍珠粉或者制作‘贝壳漆’。” 巴洛克珍珠首饰 这个负责人还没回过神,台下其他人的声音一阵接一阵。 “林顾问,看我!我有问题!” “看我!我签完合同了!” “净会吹牛,明明是我先签完的!” 广陵编织厂的厂长顶着众人催促的眼神,不好意思地拿出一个篮子:“林顾问,我们厂手艺不精,这些活儿糙了点,卖不出去。” 林纫芝接过,摸了摸上面的毛刺,温声笑道:“这恰恰是这个篮子的特色。” 她一边用手比划,一边解释:“贵厂可以在保留原始质感但不扎手的基础上,在里面衬上边角料丝绸,或者棉麻布。 这样的成品售卖给高级服装店和家居店,作为收纳篮、展示篮和野餐篮,外商最喜欢这种自然田园风。” 编织厂厂长和周围人面面相觑。 粗糙……反而成了特色?自然田园风?土里种地那种?外国人喜欢这个? 丝织厂和纺织厂的厂长反应最快,跳出来兴奋道:“碎布和边角料我们厂有,直接来拉!” 省时省力清理掉一批废料,哈哈哈他们也体会到制笔厂刘厂长的快乐了。 又有两个厂打样,众人看到实实在在的利益,你争我抢地要求签署合同,场面一度快打起来。 难怪孙厂长、尚厂长和梅厂长几人快把林纫芝吹成天下第一才女了。 这本事,不是才女,也是财女了! 接下来几天,林纫芝忙得团团转,又在产品包装、陈列细节上做了诸多指导。 毕竟相隔了几十年的时光,厂长们也不是都能理解她的一些想法和建议。 但基于林纫芝展现出的能力,即使他们不明所以,也全都点头照办了。 培训结束时,众人脸上带着收获的兴奋,一路把林纫芝送到车前。 “林顾问,广交会见啊!” “您放心,我们回去就按您说的改!” “您让我带的东西,我一定会带去羊城的。” 不远处的柱子旁,于洋拧着眉头,不住地抽烟,他旁边站着一个年轻小伙,小伙子皮肤蜡黄、眼神焦急。 小伙子是隔壁清水坳村陶瓷厂的会计,叫水生。 “于叔,您就再去问问林顾问吧!咱村就指望着这个厂了……要是这批货再卖不出去,公社就要把厂子撤了,乡亲们又得回去刨那点土坷垃,啥盼头都没了!” 水生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扯了扯于洋衣袖。 他们厂的陶器烧出来灰扑扑的,因为没上釉,卖相不好,积压了好多。 村子的厂自然拿不到广交会名额,是于洋好心每次都帮他们把东西带到广交会卖,一开始外商还新鲜,这一两年已经基本卖不出去了。 于洋看了眼人群中央的林纫芝,脸上火辣辣的。 他之前那么针对她,现在怎么拉得下这个脸?他只觉得所有人都在笑话他,恨不得遁地逃走。 “哎呀,你别拽我!我……” 于洋烦躁地想甩开手,可一低头,看到水生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想起清水坳村的穷困,猛地把烟头摔在地上,一脚踩上去狠狠碾灭,“他爹的!老子这张老脸不要了!” 他深吸一口气,扒开人群,臊眉耷眼地走到正要上车的林纫芝面前。 “林、林顾问!” 于洋感觉四周的目光像针扎一样,他低着头语无伦次道:“耽误您一分钟,是、是这么个事……” 他快速地把清水坳村陶瓷厂的情况说了,着重强调了村子的困难。 最后咬牙道:“他们村是小厂,实在没什么利润。您要是能出个主意,他们那份分成算我的。我们重新签合同,再多分您五个点。” 于洋知道之前把人得罪狠了,做好被林纫芝狠宰一刀的准备,想着对方开口十个点也要答应。 第178章 心情日记 林纫芝看了眼于洋身后紧张得小腿发抖的小伙子,道:“不用你多给,我直接告诉你办法。” 于洋猛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纫芝继续说道:“他们那些落灰陶器,彻底清洁后,用蜂蜡或者桐油反复擦拭浸泡,养上一段时间。不用做别的,拿一些养好的到广交会现场,我到时有安排。” 见对方听懂了,她微微点头,便弯腰上了车。 水生激动地拉扯于洋的衣角,语无伦次道:“于叔!成了!林顾问她、她人真好!她没要咱村的分成!” 于洋还愣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嗯……”他喉咙里含糊地应了一声。 枉他白长这么多岁数,觉得人家小姑娘年轻气盛、不尊老,对方心胸比他这个老家伙开阔多了。 春日的阳光暖融融的,晒得人浑身舒坦。后山的野菜和春笋也悄悄冒了尖。 林纫芝手里的绣活做得差不多了,趁着好春光,和程嫂子约着一块儿去挖野菜。 康康这孩子最近壮实了不少,性格也开朗了,正和一群半大孩子在山脚下疯跑。 一看见林纫芝和他母亲,他跟小伙伴打了声招呼,就噔噔噔跑过来,抢着要帮林纫芝提竹篮。 “婶婶,我来拎!我力气大!”小家伙脸蛋红扑扑的,一把将篮子护在怀里。 他记得妈妈怀他的时候就是累着了,现在林婶婶也有了小宝宝,可不能让她累着。 林纫芝见篮子也不重,便也笑着由他。 程嫂子一边利落地挖着春笋,一边笑着夸儿子懂事。 林纫芝却想起一路走来,不少嫂子大娘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便低声问:“程嫂子,她们是不是知道我怀孕了?” 她没打算瞒着,但也没到处说。加上她身子不显,除了程嫂子一家,整个家属院还真没人知道。 程嫂子摇头:“不是这事儿,我跟你程大哥都没往外说。” 林纫芝更纳闷了:“那她们是为什么?” 程嫂子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笑得直不起腰:“哎哟我的妹子,你是不知道,你家周副师长最近可太逗了!” 她一边笑一边说:“他路过猪圈,嫌那几头猪吃食不积极,居然站在外面训了十来分钟,还说让饲养员饿它们两顿,‘看它们还挑不挑食’!” 林纫芝嘴角抽了抽,就听程嫂子继续开口。 “这还不算,”程嫂子笑得抹眼泪,“上个星期更绝,他下训看见后勤部的鸭子走得太散漫,追在后面吹哨子喊口令,愣是逼着那群鸭子走了三遍正步。 现在可好,那群鸭子一听见哨响就自动排队,走起路来一摇一摆,可有节奏了!” 康康也兴奋地插嘴:“周叔叔可厉害啦!他还让炊事班的大黄狗在后面追着哥哥们跑步,我爸说他们五公里成绩都提高啦!” 程嫂子拍着腿笑:“可不是嘛!昨天比武,周副师长带的兵拿了第一,就是那帮士兵现在看见大黄就腿软……” 林纫芝听得哭笑不得,正要说话,突然听见一阵嘹亮的军号声。 转眼就见周湛带着队伍从山坡后跑过来,最引人注目的是,队伍最后还跟着三只吐着舌头的军犬,一个个威风凛凛。 周湛跟着队伍跑,嘴里还不闲着:“跑快点!没吃饭啊?屁股不想要了是吧?被追上的今晚加练!” 战士们一听,嗷嗷叫着往前冲,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旁边看热闹的小孩们激动得小脸通红,有的大声喊:“周叔叔太牛了!” 不远处几个嫂子大娘也指指点点,笑得前仰后合:“周副师长先前只是对猪和鸭子不爽,现在是冲着士兵们来了?” 林纫芝看着这现场版,简直没眼看。 程嫂子早就笑瘫在野菜地里:“哎哟我不行了……周副师长这是要把全师都练出心理阴影啊!” 按理说,周湛一个副师长,根本不用亲自带队训练。 可自从媳妇儿怀孕后,他紧张得整晚睡不踏实,又不敢在林纫芝面前表现出来。 只好把多余的精力全发泄到外面,连蚂蚁窝都要指手画脚。 看啥都不顺眼,看谁都像欠练。 除了士兵们哭爹喊娘,任师长为首的第1师军官个个喜不自胜。 大家一通商量,除了需要亲力亲为的,把周湛的工作麻利分了。 趁着这段时间周湛心情不好,从一团到三团,挨个来,轮着练一遍。 练,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林纫芝轻轻抚了抚微隆的小腹,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当天晚上,周湛在卫生间洗澡,林纫芝已经洗好了,正在桌前擦干头发,然后就发现了摊在桌面的笔记本。 本子非常厚,牛皮封面很有质感,是周老爷子从苏联带回来的。 周湛从不避着她,上面写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大部分是男人的心情记录。 林纫芝之前看过一次,她的所有报道都被剪下来贴上,还附带留言。 比如“不错,评委会真有眼光,也就比我差一点吧。” 要不就是“媳妇儿啊啊啊啊啊,是我媳妇儿啊啊啊”,直接化身尖叫鸡。 林纫芝:……? 总之自那以后她再没看过,人还是不要有太多好奇心。 这会林纫芝想到程嫂子说的事,觉得有必要关心下男人最近的心理健康。 心里嘀咕着,这么久了内容应该有点深沉了吧? 她从上次看到的地方开始看,差不多是京市拿奖后。 没营养的就跳,然后发现……这一跳,根本停不下来。 75年12月15日,晴: 老爷子又嘚瑟,说我会娶媳妇全靠他教得好。 笑死,他懂教育,他懂个屁教育! 老子啥样老子自己不知道嘛。 教出个我这样的也好意思说懂教育,啧! 75年12月16日,晴: 爸又提二十一年前压岁钱的事! 不就五十块钱吗?记仇记到现在! 我那时才五岁,他就不能让让我?小气鬼! 76年1月11日,小雨: 今天媳妇儿生日,送了她生日礼物。 媳妇说“小周湛”很可爱,但是没本人可爱! 嘿嘿,还说了爱我! 媳妇爱我,嘿嘿! 听见没?!我媳妇儿爱我! 林纫芝一个劲地跳,力图找到点“真善美”内容,绝望地发现根本没有。 周湛的世界,不是打打杀杀,就是骂骂咧咧,要不就是媳妇媳妇。 太可怕了。 第179章 听说你最近改名了 林纫芝不信邪,继续往后翻。 76年1月20日,晴: 宝宝来了,既高兴又有点舍不得。 好日子我还没过够呢。 唉,接下来得吃素了。 要不跟宝宝商量商量,晚点报到? 反正爸妈就在这儿,又跑不了。 76年1月22日,阴: 宝宝说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好吧,从今天开始,做个清心寡欲的男人! 舍己为宝,我真是个善良的好爹。 76年1月31日,晴: 爸妈今天夸我是他们亲儿子! 听见没?是亲儿子! 本女婿终于光荣转正了! 以后请叫我林周氏! 76年2月1日,晴: 和爸一起打了个婴儿床, 我来回打磨了好几遍。 我真是个周到的好爹! 看到这,林纫芝简直是老怀甚慰啊,到目前为止,周湛心理都很健康乐观。 她弯了弯眼睛,笑着往后看。 76年2月5日,晴: 今天气煞我也!竟又有人想偷我的福气! 老子的福气是公社财产吗?想蹭就蹭? 这都是我留给媳妇儿和宝宝的专项储备粮! 谁再敢乱拜,通通按盗窃罪论处! 76年2月6日,晴: 原来他们是想偷大舅哥的福气。 误会了。 又想到之前的事,越想越亏! 今晚得跟媳妇儿贴贴,弥补下受伤的心灵。 76年3月8日,阴: 媳妇儿怀崽三个月了, 白医生说要注意分寸。 我懂,就是让我站岗不能开枪呗。 林纫芝闭了闭眼睛,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往下看。 76年3月10日,晴: 今天洗完冷水澡,我给媳妇儿揉腿。 她睡着了真好看。 我去冲了个冷水澡。 我又去冲了个冷水澡。 76年3月13日,晴: 媳妇儿脸色红扑扑的, 可爱得像水蜜桃,想咬。 又去冲澡了,快把一辈子的澡都洗完了。 76年3月17日,晴: 受不了了!!! 76年3月21日,阴: 宝宝啊,你再不出来, 你老子快转业当和尚了! 76年3月25日,晴: 媳妇儿今天帮我了! 她手真软。 备注:明天要去问问军医,这种程度的亲密会不会有影响。不过得找个委婉的问法,不能暴露我天天琢磨这些。 林纫芝仔细看了半天,终于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子都写着两个字,吃!人! 脸蛋微红,这男人怎么啥都往上记啊。 她死之前一定要盯着周湛把这个本子烧了!绝对! 注意到最后几篇日记的时间,林纫芝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周湛这段时间的反常。 亏她早上还感动不已,以为男人是过度担心她,原来人家只是单纯的欲求不满。 不过也是,从她怀孕后,周湛生活里的性,只剩下了攻击性。 林纫芝想通后,正准备合上本子,无意翻到了某一页,标题的几个大字吸引了她注意。 “完美丈夫计划?” 林纫芝脸皱成一团,一言难尽地看完。 还别说,周湛可能是作战计划写多了,整得有模有样的。 几大条目和各种细则,都能落地,老板看了都得说一句“这是真当过丈夫的”。 周湛冒着一身冷气出来,就对上媳妇儿似笑非笑的眼神,正一头雾水时,林纫芝慢悠悠开口了。 “听说你最近改名了?” 周湛一听就炸了:“谁在那儿造老子的谣?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你急什么呀?”林纫芝轻笑,指尖往书桌上一指,“不是准备叫‘周完美’嘛?” “什么周完……”他顺着媳妇儿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哑火。 完了。 摊开的笔记本上,结尾处一行张扬大字赫然在目:「我是完美丈夫,我叫周完美」。 周湛脸色瞬间红得能滴血。 林纫芝也不拆穿,就倚在桌边笑盈盈地看着。 啧,这平日里日天日地的炮仗,此刻扭捏得像个被戳破心事的小姑娘,多看一眼都是赚的。 周湛手忙脚乱地想合上本子,“媳、媳妇儿,我那都是写着玩的……” 林纫芝故意道:“哦?所以你不想当完美丈夫?” “当然不是!”周湛立马挺直腰板,“我的人生目标就是成为你一个人的完美丈夫!但这世上除了你,哪有什么完美的人?我那就是个夸张的修辞手法,夸张你懂吧?” 看着他急赤白脸地狡辩,林纫芝“噗嗤”笑出声,这人说大话时倒是大言不惭。 她眼珠一转,突然歪头笑道:“既然做不了周完美,那当个‘周小美’也不错呀!周小美,你喜欢这个新名字吗?” “……” 喜欢个屁!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硬汉,要什么“小美”! 可一抬眼,对上媳妇儿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睛,周湛到嘴边的抗议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串笑:“喜、欢……我、真、的、好、喜、欢、啊、哈、哈、哈。” 林纫芝满意地点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周湛最近火气太旺,起个文雅淑女点的名字,正好给他去去火。 周湛的日记慢悠悠更新到四月。 春季广交会从4月15日开始,给了三天的布展时间,林纫芝11号便提前出发了。 这个时期民航登机无需孕周证明,林纫芝保险起见,特意咨询过白医生,得到肯定答复才放心乘坐。 周湛开着自家军绿色吉普,一路把林纫芝送到了机场。 后面还跟着一辆卡车,车厢里装着七八幅精心包装好的绣品,都被小心翼翼地固定在特制的木箱里,几乎占了大半个车厢。 林纫芝看着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将木箱卸下,办理随机托运手续,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 “幸好有你帮忙协调了这辆车,不然这东西可真不知道怎么运过来。” 周湛再次检查那叠随机托运的单据,盯着工作人员贴了“小心轻放”的纸条。 等绣品和行李箱被打包送走,他心思又回到林纫芝身上。 周湛亦步亦趋跟着媳妇,眼睛黏糊得能拉丝,一路絮絮叨叨: “媳妇儿,到了羊城别忘了联系我啊。吃饭注意营养,你怀着宝宝呢,别太劳累了……” 林纫芝看着他那恨不得化身挂件跟她一起走的模样,戳了戳他的额头。 “周小美同志,注意影响。放心,就一个月,广交会结束我就回来。” “一个月!整整三十天!”周湛脸垮得更厉害了。 好不容易把这只“恋妻犬科动物”安抚好,林纫芝拿着介绍信等相关证明材料,办理了登记手续。 踏上舷梯,走进机舱,她才算见识了这个年代的“空中奢华”。 第180章 到达羊城 机舱不算宽敞,座椅是柔软的绒布沙发,虽然有些陈旧,但干净整洁。 乘客不多,稀稀拉拉坐了不到一半,多是穿着中山装或干部服的出差人员。 穿着制服的空姐,笑容标准,举止端庄,正引导旅客入座。 70年代上飞机 70年代经济舱 林纫芝注意到头等舱的帘幕外,站着一位神情严肃的工作人员。 她心下好奇,但也没多打量,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飞机平稳飞行后,空姐开始发放飞机餐。 铝制饭盒里装着青椒肉片和米饭,旁边还配了一小盒水果罐头。 最让林纫芝惊讶的是,居然还有一瓶50毫升装的茅台酒。 她看着那小巧的白瓷瓶,心里暗叹这年头坐飞机,待遇真是实在。 坐飞机喝茅台 就在这时,头等舱那边突然传来一阵轻微骚动。 下一秒,一位空姐快步走出,脸上带着焦急,扬声用中英文分别询问: “各位旅客,请问航班上有医生吗?头等舱有一位外宾身体不适,急需医疗帮助!” 机舱内安静了一瞬,却无人应答。 外宾的随行人员急得额头冒汗。 林纫芝起身温声道:“我不是正式医生,但懂一些急救,或许可以帮忙看看。” 在工作人员感激的目光中,林纫芝被引进了头等舱。 只见一位不到三十岁、衣着精致华丽的外国女士靠在座椅上,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右手紧紧捂住胸口,表情痛苦。 随行翻译快速解释:“玛格丽特女士有心绞痛病史,但她的硝酸甘油药瓶在来机场的路上意外摔碎了……” 林纫芝立刻明白了情况。她示意众人让开些空间,冷静地从随身小包里取出针囊。 林宛棠有偏头痛,林纫芝这次特意带上针囊,就想着到时候可以给姑姑针灸缓解,没想到现在能派上用场。 她选了根细长的银针,在征得对方同意后,精准快速地针刺其内关穴、郄门穴等穴位,并辅以专业的手法按摩。 不过片刻,那位玛格丽特女士紧蹙的眉头渐渐松开,呼吸变得平稳,脸上也恢复了些许血色。 她缓缓睁开眼,碧蓝的眼眸带着感激和惊奇,望向林纫芝。 待情况稳定,玛格丽特女士通过翻译向林纫芝表达感谢,并要取钱包酬谢。 林纫芝微笑摆手,用流利的英语说道:“女士,您太客气了。我们两国正在加强交流,能在这万米高空为您提供帮助,是我的荣幸。” 玛格丽特女士听到她纯正的英语,眼中惊讶更甚。 她仔细打量林纫芝,见她气质娴雅,谈吐不凡,又能乘坐飞机,心下认定这位东方女子家世必定不俗。 玛格丽特女士拉着林纫芝的手,热情和她攀谈,自我介绍是来自日落国的玛格丽特·霍华德夫人。 还拿出名片递给林纫芝,让她有需要时联系她。 林纫芝面上笑着婉拒玛格丽特·霍华德夫人的留客邀请,也没接名片。 这时期是不允许和外国人私下接触的,有事只能在公众场合说。刚刚整个急救过程中,几个空姐一直陪在旁边。 名片和英镑都一样,被发现了很容易被扣“有海外关系”的帽子。 即使运动临近尾声了,林纫芝也不敢大意。 玛格丽特·霍华德夫人也清楚华国的形势,只能遗憾地送林纫芝离开。 林纫芝回到座位,想到“霍华德”这个姓氏,心念一动。 霍华德家族是日落国的贵族世家,历史悠久,极有权势,与王室联姻频繁。 也不知道玛格丽特与这个家族是否有关系,不过林纫芝没想多久,对方离她生活太遥远了。 她心里最挂念的,自然是这一行的重中之重,那几幅苏绣绣品。 下飞机后,林纫芝径直往行李区走,一位穿着工作制服的男同志就快步迎了上来。 他身后跟着几位机场工作人员,正小心翼翼将那些包装严实的木箱和卷轴从特殊货物通道运出来。 “请问是林纫芝同志吗?”男同志态度恭敬地问道。 “我是。” “林处长派我来接您,我是省外贸局的严安,您叫我小严就好。” 他确认了身份,脸上笑容越发热切,指了指身后的军用卡车。 “您放心,林处长已经都安排好了。您的这些绣品,我们会安全运到展品库,全程有人看护,保证万无一失。” 林纫芝一听,心里顿时踏实了。 姑姑林宛棠在省外贸局任职处长,做事向来周到。有她安排的人盯着,她就无需亲自护送了。 林纫芝点头致谢:“辛苦了,严同志。” “不辛苦,应该的。”严安连忙摆手,指向不远处的吉普,“车在这边,请您随我来。” 随着窗外逐渐浓郁的南国春光,车子缓缓驶入戒备森严的羊城军区大院,最终在一栋小楼前停稳。 林纫芝刚站稳,一道身影便带着笑意迎了上来。 “芝芝!可算到了!” 林宛棠早就盼着了。 往年寒暑假,都是沪市父母家里最热闹的时候。不仅侄女林纫芝会来,她也会带着两个儿子回去探亲。 林宛棠只有两个皮实的儿子,因此格外疼爱这个乖巧贴心的侄女,姑侄俩感情极好,说是母女也不为过。 她亲热地挽住林纫芝的胳膊,一边往里走一边念叨:“你姑父早上还念着你呢。小柏去单位了,说了晚上会带对象一起回来吃饭。” 林纫芝的姑父陈怀瑾是羊城军区军长,位高权重,事务繁忙。 表哥陈松青二十六岁,走了家族铺好的军旅路,进入军队从基层做起,目前在泉城军区任团长。 表弟陈柏青二十岁,性子单纯直率,不愿从军,家里也不勉强,目前在羊城海关工作。 林纫芝一听,有些懊恼:“姑姑,您信里没提这事,我没给小柏对象准备见面礼,回头得补上。” 林宛棠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用不着,还没定下的事呢。” 这话让林纫芝心里有了底。 下车林宛棠提及表弟对象的语气,林纫芝就隐约感觉姑姑对这个对象态度微妙。 现在算是确定了,林宛棠确实不满意。 第181章 绝对不会同意她进门 傍晚时分,姑父陈怀瑾刚到家不久,陈柏青也带着对象崔书瑶来了。 几年没见,陈柏青见到表姐也不生分,依旧亲热道:“姐!你可算来了,我爸妈天天念叨你,我耳朵都快起茧了!” 林纫芝笑着同他们打招呼,目光顺势落在崔书瑶身上。 与陈柏青的热情相反,崔书瑶在看到林纫芝的第一眼,心底就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不喜。 这种微妙的感觉,上次见到陈柏青的嫂子商羽时也曾出现过。 这两个女人身上都有一种共同的特质,那便是从小在底蕴深厚的家族中,浸润出来的、举重若轻的从容气度。 这在崔书瑶看来,便是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她们越是礼节周到,越让她觉得虚伪。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在饭桌上达到了顶峰。 崔书瑶扫了一眼餐桌,没见到那道熟悉的菜肴,忍不住开口,声音柔缓:“阿姨,今天怎么没有做清蒸鲈鱼呀?” 她最爱吃的菜就是清蒸鲈鱼,陈家人都是清楚的。以往她来家里吃饭,这道菜是必定会有的。 林宛棠神色自若,语气再自然不过:“哦,芝芝怀孕了,闻不得鱼腥味,就没做。” 林宛棠还真不是故意给崔书瑶难堪。 饭菜是一早就吩咐家里阿姨备下的。她亲侄女林纫芝头一回怀孕,身子正金贵,又是远道而来,于情于理,这接风宴都得先紧着孕妇的口味来。 少做一道清蒸鲈鱼,在她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安排。 一个正常人,少吃一口鱼又能怎样?难道还会为此计较不成? 她哪里想得到,还真有人把这理解为蓄意为之的偏心和轻视。 崔书瑶指尖猛地掐进掌心。 明明她才是陈家的未来儿媳妇,凭什么要先紧着一个外来的侄女? 偏偏陈柏青这个愣头青还在旁边帮腔,一脸理所当然:“对啊姐,你现在可不能闻这个。多喝点玉米排骨汤,这汤清甜,对身体好。” 崔书瑶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堆起笑容,转向林纫芝:“林同志,听说这是你第一次参加广交会? 我在国旅做翻译,我爸是轻工局主任,广交会年年都参与,熟门熟路。你人生地不熟的,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尽管跟我开口,不要见外啊。” 不等林纫芝回应,林宛棠先瞥了她一眼,语气平淡:“书瑶有心了。不过芝芝来羊城,就跟回自己家一样,有她姑父和我在,自然会给她撑腰。” 林纫芝心下觉得好笑,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在她面前卖弄家底和人脉的。 但既然姑姑开了口,她也没多说,只微微笑了笑。 崔书瑶笑容不变,依旧细声细语:“阿姨,我是想着林同志远道而来,可能会拘束。我们年纪相仿,兴许更能聊到一块去。” 陈柏青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直肠子地说道:“书瑶你想多了吧?我爸妈拿我姐当亲闺女疼,她在自己家有什么好拘束的?你不自在我姐都不会不自在的。” 林纫芝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赶紧低头假装喝汤掩饰。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姑姑明明不喜欢崔书瑶,却不急着棒打鸳鸯了。 摊上陈柏青这样一根筋的直男,你就算把那些弯弯绕绕掰开揉碎讲给他听,他也未必听得懂。 非但不懂,搞不好还会觉得是自家母亲对崔书瑶心存偏见,故意刁难。 主位上的陈怀瑾无语地瞪了自家傻儿子一眼,清了清嗓子,沉声道: “哼,臭小子知道就好!生儿子还不如生块叉烧! 看看你姐,刚到家就惦记着你妈偏头痛的毛病,忙着给她针灸缓解,你除了会气人还会什么?” 崔书瑶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见陈怀瑾都发话了,她也不敢再多说,只低着头默默吃饭,整顿饭再没吭声。 晚饭后,陈柏青略坐了坐,便送崔书瑶回家。 林纫芝去厨房冲了壶安神的养生茶,端出来,递给姑姑和姑父。 林宛棠抿了口温热的茶水,心头那股郁气仍未全消。 “之前她对小羽就明里暗里地挤兑,我还想着大概是妯娌间天生的不对付,怕以后资源分配不公,勉强能理解。 现在可好,对着你这个关系亲近的表姐也摆出这副姿态。这姑娘年纪不大,心思怎么这么重?” 林宛棠口中的“小羽”,就是大儿媳商羽。陈松青今年一月刚领证结婚,赶上时间点特殊,便没办酒席。 林纫芝还没见过这个表嫂,只听林宛棠对这个儿媳妇赞不绝口,说她爷爷是将军,父亲是军校校长,本人更是落落大方,识大体,有格局。 提到商羽,林宛棠想起更多细节,火气又上来了,拉着林纫芝的手吐槽: “年前小松休探亲假,领了证就带小羽在家过年。那崔书瑶倒好,三天两头旁敲侧击,打听我们给了小羽多少彩礼和年礼。见小松和小柏兄弟俩关系亲近,她也要摆脸色。” 偏她自以为手段高明,打听时不着痕迹,殊不知她那点小心思,早被陈家长辈看得一清二楚。 “我们老两口的东西,爱给谁就给谁,轮得到她一个没过门的来说三道四?我看她就是想把小柏变成孤家寡人,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人才满意!” 崔书瑶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心里想得都写在脸上,也就陈柏青是个憨货,还真以为她是身子不适,二话不说就把人送回去了。 林宛棠当时在旁看着,险些当场笑出声来。 林纫芝听得暗自咂舌,“那……小柏要是跟你们亲近,她也不高兴?” 一旁的陈怀瑾哼笑一声,“她对我们两个,暂时还不敢。” 正说着,有警卫员上门通知有事,陈怀瑾起身往外走。 经过妻子时,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小棠,别为不相干的人动气,不值当。”说完便大步离开了。 林宛棠叹了口气。 她原本是真没把崔书瑶放在眼里,那点小心思小手段,在她看来幼稚又上不得台面。 可今天对方居然敢直接挑衅到芝芝头上,对一个毫无利益冲突的亲戚都如此沉不住气,简直是又蠢又坏。 “反正,我是绝不会同意这种搅事精进门的!”林宛棠态度坚决。 第182章 流花展馆 林纫芝心里认同姑姑的话,但怕她因此和表弟生出嫌隙,还是委婉地劝了几句。 林宛棠闻言笑了笑,神色缓和许多:“放心,这个我跟你姑父早有计较。所以我们在小柏面前,从来不说反对的话。” 她那个傻儿子,怕是还觉得自家父母和对象相处和谐呢。 他们深知,年轻人那点感情本就不见得多牢固,父母要是强硬反对,反倒可能激起逆反心理,让他们真以为自己是真爱。 加上崔书瑶明面上确实没犯大错,直接拒绝反而容易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不如就拖着,不明确反对谈恋爱,但也绝不松口同意婚事。 以崔书瑶这种眼界狭窄、毫无大局观的性子,迟早会在日常相处中露出更多马脚。 林宛棠相信,儿子总有一天会明白,娶媳妇不能只凭个人喜好,还得考虑对方是否是潜在的家族隐患,是否能教育出优秀的下一代。 如果儿子真是眼盲心瞎,伤透他们父母的苦心,那她就当没这个儿子。 一个家族发展昌盛需要三四代的人努力,但只需一个糊涂蛋便能轻易毁掉过往一切荣誉。 林宛棠夫妻作为这一代掌权者,享受了陈家大部分资源,那就有义务扛起家族的责任。 这边回家路上,崔书瑶揉了揉肚子,声音又软了几分,委屈道:“柏青,我有点饿……今晚的菜,好像不太合我胃口。” 陈柏青一听,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实诚地想办法:“那你回去冲杯麦乳精垫垫?你要是不喜欢家里的口味,以后我自己回去吃就行,你别勉强。” 说完,他还略带遗憾地看了对象一眼,心里摇头感叹:真是不识货啊! 陈柏青这人没别的爱好,就爱吃,尤其讲究食材的鲜味和原味。 家里那位阿姨对外说是乡下亲戚,实际是陈怀瑾为了妻子高价请上门的,手艺是一等一的好。 陈柏青当初不愿从军,原因之一就是离不得这口吃的,他宁愿每天上下班来回骑车快两小时,也要回大院蹭饭。 可惜书瑶没口福咯。 崔书瑶被他这直白的回应噎了一下,只能虚弱地找补:“…不是的,我平时不这样,就是今天突然没胃口了。” “就今天?”陈柏青沉吟片刻,经过一番认真分析,他斟酌着开口:“那你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了。我爷爷以前也这样,一生病就没胃口。” “我没病!”崔书瑶音量忍不住提高了一点。 陈柏青表情更加担忧,诚恳道:“可是你都不正常了啊…” “……”你才不正常!你全家都不正常! 崔书瑶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换了个话题,状似随意地开口:“林同志这次来,要在家里住一整个月吗?” “对啊,我姐当然住自己家里。”陈柏青回答得理所当然,还顺便纠正她,“书瑶,你以后也该跟着我叫姐姐,显得亲近。” 崔书瑶心下不耐至极,声音依旧柔和:“我是担心这样会不会影响叔叔阿姨休息。如果是我,肯定不忍心打扰长辈,会选择去住招待所的。” 她顺势提起早早想好的规划,“柏青,我们结婚后,还是自己搬出去住比较好。” 每次去军区大院,那种无形的阶级壁垒,都让崔书瑶既兴奋又焦虑。 在陈家人面前她也总觉得矮了一头。 只有紧紧掌控住陈柏青,让他眼里心里只有自己,她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崔书瑶早已想好,等嫁入陈家,绝不能让陈柏青和父母兄嫂走得亲近,那只会让她显得像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陈柏青一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绝对不行!我哥在北方,我肯定得留在家里孝顺爸妈。 再说了,家里饭菜多香啊,我结婚了也要住家里!” “…那,”崔书瑶忍着气,退而求其次,“让你妈把阿姨让给我们,带去我们小家,总行了吧?” 陈柏青震惊地看向她,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之语。 他下意识地竖起大拇指:“你可真敢想!我妈宁愿不要我这个儿子,都不会不要阿姨的。” 就他爸那爱妻如命的样,要是知道儿子欺负自己媳妇,想都不用想,绝对是把儿子踢出家门,转头再把家里门锁换了。 崔书瑶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那…让你妈给我们再找一个一样的阿姨。” “那不一样!”陈柏青回答得斩钉截铁,“我家阿姨做的菜,鸡有鸡味,鱼有鱼味,别人做不出来的!”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崔书瑶气得胸口发疼,若不是陈柏青是她目前能接触到的最好选择,她早就受不了他这个榆木疙瘩了! 她满腔怒火,又不敢冲陈柏青发泄,脸色自然难看。 陈柏青被她阴沉的表情吓了一跳,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你看你看,我就说你有病吧?从过年到现在,你隔三差五地身体不适,明天我必须带你去医院看看!” 崔书瑶忍无可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我、没、事!” 十二号的清晨,陈怀瑾的警卫员开车外出办事,顺路将林纫芝和陈柏青捎到了流花展馆。 陈柏青如今也被抽调到了海关驻广交会监管组,成了一名驻会关员,正好同路。 广交会第三次迁址 此时的流花展馆外,前来参展、工作的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趁着开门前的空隙寒暄交谈。 崔书瑶被几个国旅的同事围在中间,俨然是人群的焦点。 她很是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自从和陈柏青处对象后,这些往日里眼高于顶的同事们,对她的态度便陡然热络了起来。 “书瑶,听说你昨晚又去陈家吃饭了?陈军长在家吗?”梳着两条辫子的女同事语气羡慕道。 “陈柏青同志对你可真上心,看来好事将近了呀!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们吃喜糖。”另一人跟着奉承。 人群中的燕妮直接翻了大白眼,正想开口说什么,扫过身旁的其他同事,她便吞下了到嘴边的嘲讽。 崔书瑶的父亲不过是轻工局一个新晋主任,在这些翻译姑娘中实在算不上出众。 可偏偏她攀上了陈家。 看在陈家的面子上,无论大家内心怎么想,表面的客气总是要维持的。 有人状似随意地问了句:“书瑶,你对象今天没送你?” 第183章 交易团 崔书瑶内心鄙夷这些人前倨后恭的嘴脸,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柔模样,细声细气地替陈柏青解释: “柏青是要送我的,但我想着他送完我还得赶去海关,太奔波了,就没让他麻烦。” “书瑶你真是体贴!” “难怪陈家长辈都那么喜欢你。” 就在这时,一阵低呼声打断了几人的谈话。 “快看,是军车!” “那不是陈柏青吗?他旁边那位女同志是……?”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路口,只见一辆军牌轿车稳稳停下,陈柏青率先下车,随后体贴地护着一位年轻女子走下。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出那女子气质卓然,衣着看似简单,料子和剪裁却处处显出不俗。 刚才还笑语晏晏的崔书瑶,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她求了陈柏青多少次,让他开军车来接自己下班,每次都被他以“不能公车私用”严词拒绝。 可现在呢?! 他表姐一来,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用了!还不是明摆着看不起她吗? 在场的人将崔书瑶难看的脸色尽收眼底,又仔细打量了几眼那位陌生姑娘,心思百转千回。 有人故意轻声问道:“书瑶认识这位女同志吗?看样子和陈柏青同志很熟呢。” 崔书瑶生怕别人误会,强扯出个笑容解释道:“当然认识,是柏青的表姐,跟陈家人没关系的。” 在她看来,林宛棠的侄女可不算是陈家人。 话音一落,燕妮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戳破:“陈家现任主母林宛棠是她亲姑姑,她这都叫‘没关系’,那你这个连门都没进的外人,又算什么呢?” 燕妮家住军区大院,家世和陈家相当。 她一开口,众人立刻嗅到了更确凿的信息,纷纷围过来打听那位陌生姑娘的来历。 燕妮斜了眼崔书瑶青白交错的脸色,故意扬声道:“她叫林纫芝,林老将军的亲孙女,自己嫁的也是京市周家的长孙。 人家这次来参加广交会,还是上头特批的个人展台,可不是咱们这种给人做翻译的。” 国旅的姑娘们张了张嘴巴。 难怪呢,那样通身的气度,就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 惊诧过后,大家立刻躁动起来。 几个姑娘笑着上前,挽住燕妮:“妮妮,你和我们仔细说说,这位女同志是个什么性情?” 大家都想得明白,这姑娘身后是盘根错节的显赫家族,如果能搭上她,自己在家族里的身份自然也能跟着水涨船高。 一时间,所有人都围着燕妮打听林纫芝的喜好、经历,崔书瑶这个未来难测的对象,转头就被大家抛到一旁。 崔书瑶死死咬住下唇,让自己保持体面。 又是这样! 只要这些真正的高干子弟一出现,就不会再有人看到她! 从瞧不起她的燕妮,到八面玲珑的商羽,再到这个一来就抢走所有关注的林纫芝。 她们生来就拥有她拼命想得到的一切,偏偏还要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真是让人作呕! 她强压下嫉恨情绪,快步走向正和林纫芝说话的陈柏青,软声道:“柏青,你不是说这几天单位忙吗?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 不待陈柏青回答,她像是才看到林纫芝一样,“哦,林同志也在啊。” 说着又转向陈柏青,语气嗔怪:“柏青工作多忙啊,当姐姐的要多体谅才是,下次就别让他特地跑一趟了。” 陈柏青皱眉道:“书瑶,我被调来广交会监管组了,这事我不是和你说过好几次了吗?” 崔书瑶脸色一变,急忙找补:“对不起柏青,我这几天接待外宾连轴转,事情太多给忘了。” 瞥见远去的军车,她慌忙转移话题:“对了柏青,我看你是坐军车来的。公车私……” 看到周围人立刻看过来的眼神,陈柏青不可置信地看着崔书瑶。 他当即厉声打断她:“崔书瑶同志!请你注意言辞!车辆使用有严格的纪律,我父亲身为军人更会以身作则。今天是警卫员执行公务顺路保障,合规合纪,不存在任何私用问题!” 林纫芝适时地出声,声音温和却让周围人清晰可闻:“是啊,姑父今早还特意叮嘱,说公务行程必须清楚透明,让我们按规矩折算邮费补贴,一分钱都不能少交部队。” 这时展馆大门打开,众人注意力被转移,一窝蜂往里跑。 林纫芝松了口气,不想再看崔书瑶,和表弟打了个招呼,便转身离开。 崔书瑶见陈柏青依然冷着脸,伸手轻轻拉住他的衣袖,泫然欲泣道: “柏青对不起,你也知道的,我那些同事都看不起我,我只能做得更好……我真是忙晕了才会口不择言,都是我的错,你怪我吧。” 陈柏青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想着她家里可能没教过谨言慎行,又是初犯,心里那点不快终究散了些。 他叹了口气:“行了,以后遇事多想想。尤其是在外面,说话更要谨慎,祸从口出。” 林纫芝在入口处登记,领了作为通行证的鱼尾条,这才步入流花展馆。 通行证鱼尾条 这个会馆两年前才落成,崭新又气派。主楼正门上方悬挂着“华国出口商品交易会”九个醒目大字。 林纫芝注意到,此时还未加上她更耳熟的“进口”二字。 走进大厅,就能看到迎面而来的几幅巨大画像,分别是马恩列和伟人头像。 展区布局与她预想的不同,并非按省市划分,而是按商品类别分区。 每个品类都由全国总公司牵头,组成一个交易团,每个交易团都设有专门的中心展台,用于陈列最亮眼的商品。 林纫芝很快就找到工艺品区域,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十几位来自不同省市的代表早已等待了好一会儿,见她到来,不约而同地围上前,纷纷向她道谢。 林纫芝被这阵仗弄得一愣,这群人她基本都不认识,感谢她什么? 一个中年男人作为代表,面带笑容,上前解释:“林同志,今年咱们工艺品展台的位置格外好,这都多亏了你啊。” 第184章 背靠大树好乘凉 往年他们工艺品展区虽然不算差,但也绝没有这么醒目。 方才大家找到位置时,看到那宽敞明亮的中心区域,都差点不敢相信。 还是一位外贸局严同志的提醒,他们才明白这是托了谁的福。 林纫芝心下了然,笑着摆手道:“您言重了。咱们工艺品交易团每年为国家创汇那么多,这分明是国家记得各位前辈的贡献呢。” 这话说得众人心里熨帖,也不再明着道谢让林同志为难,只将这份人情默默记下。 简单寒暄后,众人各自散去布展,却默契地将最核心的展台位置留了出来。 江淮省的代表们总算找到了机会,一窝蜂地围上来,感谢的话像打开了闸门似的往外涌。 从1970年秋季广交会开始,主办方就不再安排客车接送国内参会人员了,所有车辆都优先保障外宾接待,住宿也得各省代表团自己解决。 这次他们江淮省提前派人来羊城设了办事处,正为找车的事发愁呢。 嘿嘿你猜怎么着,省外贸局的人找上门了! 这时大家才知道,原来林顾问还有位在省外贸局当处长的姑姑,正好负责统筹广交会。 要不说县官不如现管呢,林姑姑不仅调了一辆大巴专门去火车站接整个江淮省代表团,连住宿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要知道,会馆周边的东方宾馆、流花宾馆和羊城宾馆,那都是接待外宾的,他们每天还有专车接送。 而国内参会人员大多住在招待所,有的离得远,除了少数有门路能找来三轮车,或者凌晨起床挤公交的,多数人都得靠着两条腿走过来。 原本能住上外贸局安排的近处招待所已经很好了,谁知今天一早出门,大巴车早已等在门口。 江淮省的人顶着同招待所其他人羡慕的眼神,昂头挺胸,舒舒服服地坐上车。 早早到了展馆,美滋滋地看着其他省市的人满头大汗地赶过来。 果然啊,背靠大树好乘凉。 那滋味,别提多爽了! 感谢十八代祖宗,来世还做江淮人! 于洋一把挤开尚进和梅仁耀,笑得满脸褶子:“林顾问,客气话我就不说了,接下来一个月我老于就听你指挥了!” “好你个老芋头!懂不懂先来后到啊,明明是我先认识的林顾问,有事也该先找我!”梅仁耀立刻不干了。 尚进急得直跳脚,也顾不上兄弟情分了:“你俩吵啥?还有你这个‘没人要’胡咧咧啥呢,没有我牵线,你能认识林顾问?” 孙长海眼睛瞪得溜圆,这群外八路想干嘛?想对他的再生父母做什么?! “都一边去!林顾问对我有再造之恩,那就是我再生父母!老子的长辈,轮得到你们孝顺?” 在四个厂长混战时,楚青眼疾手快,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干事,已经在中心展位忙活开了,还不时征求林纫芝的意见。 等四位吵吵嚷嚷的厂长回过神来:好家伙,林纫芝的展位都快布置好了! 想骂楚厂长不讲武德吧,又不敢。 别看楚青对林顾问亲切得像自家长辈,可在他们面前可是说一不二的大姐头,资历和年龄都压得他们死死的。 几人互相瞪了一眼,赶紧加入了布置展位的队伍,嘴上争不过,干活可不能落后! 眼看领导们在别人的地盘上干得热火朝天,全然忘了自家那一亩三分地。几位干事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欲哭无泪。 得,厂长们当了甩手掌柜,这千斤重担,最后还是落到了他们肩上。 燕妮赶到时,林纫芝的展位早已布置妥当,只剩她一人闲坐在那儿。 燕妮正犹豫要不要上前搭话,又怕唐突了对方,却见林纫芝站了起来。 一直留意这边的严安立刻上前,“林同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我打算去其他展区看看,这里……” “您放心!”严安立即领会,拍着胸脯保证:“我们保卫人员全程巡逻,绝对没人敢搞破坏!” 作为外贸局保卫科的干事,严安工作态度极为认真负责。 即使没有林处长这层身份,他也会坚决守护展区安全的,毕竟这可关系到国家创汇大业。 有了这话,林纫芝便安心地去视察江淮省其他厂子的展位了。既然挂了这个“顾问”的名,就得对得起她拿到手的每一分钱。 燕妮见她走了,跺了跺脚,连忙快步跟上,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打着腹稿。 来到丝织厂展区,各式色彩鲜艳的衣物分门别类,整齐陈列。 孙长海眼尖地迎上来,热络地问:“林顾问,您看我们这样布置行吗?” 他美滋滋地欣赏着自家的“五彩豆腐块”,为了把衣服叠得又快又好,他们丝织厂可是做了万全准备,专门去学过的。 林纫芝先肯定了他们的用心,然后话锋一转。 “不过,衣服叠起来展示,外商看不清版型和细节,吸引力会大打折扣。最好能做几个人体模型,把衣服穿起来展示。” 孙长海懊恼地一拍脑门,看来他们准备还是不够充分啊。 他在百货大楼见过人体模型,可这会儿上哪儿去找现成的? 看出他的为难,林纫芝笑道:“不用太精致,找些硬纸板、报纸、铁丝和胶带,就能搭出简易模型,有个立体样子就行。” 这几样材料倒是不难找,林纫芝和众人一起搭框架,中途却发现铁丝不够用。 一直在附近转悠的燕妮立刻跳出来,眼神亮晶晶的:“林同志,你要铁丝是吧?我去后勤组拿!我跟他们熟!” 话还没说完,人就跑远了。没几分钟,她就抱着个大箱子回来,里面铁丝和工具一应俱全。 “你们随便用,缺什么我再去找!” 燕妮借机顺利打入“内部”,一边热情地帮工人们打下手,一边自然地和大家聊起天来。 等简易模型搭好,套上丝织厂最新款的衣服,效果立竿见影。 衣服的版型、细节和上身效果一目了然,在展区里格外显眼,远远就能看到。 第185章 不像我心思复杂 孙长海围着刚做好的模型转了两圈,又是满意又是遗憾地咂嘴。 “这光站着不动都这么打眼,要是能走起来、转个圈,那效果得多好啊!” 林纫芝闻言轻笑,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这现成的‘活模型’不都在这儿了?” 孙长海一愣,茫然地环顾四周。 哪儿呢?他瞎了? 见他还是没反应过来,林纫芝干脆抬手指了指旁边几个年轻干事。 “哎呀!”孙长海猛地一拍大腿,狂喜道:“瞧我这榆木脑袋!” 他当即大手一挥,豪气地说:“小李、老张,还有你们几个!接下来一个月,厂里给你们配新行头,每天换着穿!” 他越说越兴奋,直接分配任务:“从明天起,咱们就穿厂里售卖的衣服,上午一套,下午一套,都给我拾掇精神点儿!” 李干事立刻领会意图,机灵地补充:“厂长,到时我们分时段在全场多走动,保证让所有客商都能看见!” “没错!”孙厂长用力拍了拍他肩膀,声音洪亮道:“咱们丝织厂,除了一个固定展台,每个人都是一个‘移动展台’!” 一个年轻干事举手,小声确认:“厂长,广交会结束,这衣服归我们吗?” 孙长海被这话噎得直瞪眼。 好家伙,一天两套,一个月下来足足六十套,他是有三头六臂还是怎么的? “咋的,我寻思着天也没黑啊?”孙长海作势往外瞅了瞅。 咋不去抢呢,他老孙做梦都不敢做这么大的! 瞥见几个干事遗憾的小表情,孙厂长犹豫了会,还是咬着后槽牙道:“行!等展会结束,一人挑两套,就当出差福利了。” 这话刚出口,孙长海就后悔了,体会到心如刀割的感觉。 那是简单的衣服吗? 不!那可都是外汇啊! 孙长海心疼得直抽抽,面上还强撑出阔气模样:“唉,像我这样既为国创汇,又体贴职工的厂长,打着灯笼都难找咯!” 他边说,边抬手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都快被自己感动了。 听到能白得两套新衣裳,底下几个年轻干事那好听话跟不要钱一样。 “要我说,咱厂长这气魄,整个金陵都找不出第二个!” “何止金陵,放在全省那都是这个!”有人竖起大拇指,“江淮第一厂长的名号非您莫属!” 这话可算戳到孙长海心坎里去了。 他想到什么,双眼放光:“对啊,还有江淮呢!小李,今晚回去就给兄弟单位都送几件去,我老孙别的不多,就是衣裳管够!” 转头对上林纫芝含笑的目光,孙长海笑成一朵花:“林顾问您放心,落下谁也不能落下您的,您看中哪件尽管开口!” 林纫芝连忙摆手婉拒。 早在金陵时,孙厂长就给她塞了整整一箱样衣,她实在穿不过来。 见孙长海一点就通,林纫芝放心地准备离开。 一转头,就看见燕妮正拿着扫把,认真帮着清扫展位周围的碎纸屑。 她停下脚步,朝这个跟了自己大半天的姑娘笑了笑:“我要去别的展区看看,要一起吗?” 燕妮先是一愣,反应过来是在和自己说话后,激动得连连点头:“要要要!我这就好!” 她赶紧把最后一点纸屑扫干净,快步跟上。 “你认识我?” 林纫芝目光扫过她胸前的工作证,上面清晰地印着“华国国际旅行社”的字样。 这个单位简称是“国旅”,和后世普通的私人旅行社不同,国旅实际是政府事业单位。 目前由外交部代管,专门负责接待外宾、安排涉外活动。 在这个年代,能进入国旅工作的,不仅要政治背景过硬,还得是根正苗红的干部子弟。 翻译们天天跟着外宾出入友谊商店、涉外宾馆,见识的都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新鲜事物,是真正让人眼红的“金饭碗”。 燕妮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接,脸上泛起红晕:“我、我昨天在军区大院见过你,我叫燕妮,燕子的燕。” 听到这个姓氏,林纫芝顿时了然。 燕家在粤省根基深厚,是与陈家齐名的开国元勋之后,而燕妮,是燕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孩,备受疼爱。 林纫芝不由生出几分好感,这姑娘一看就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却愿意蹲在地上帮工人收拾边角料,不仅干活利落,还待人亲切,真的非常难得。 燕妮犹豫片刻,还是压低声音提醒:“林同志,崔书瑶那人……你得多留个心眼。她气量小,我怕她会在工作上给您使绊子。” 这话说出口,燕妮自己都觉得有些越界,毕竟明显崔书瑶和林纫芝关系更近。 但燕妮实在不相信崔书瑶的人品,万一哪天两人起了冲突,就陈柏青那个直脑筋,肯定会被崔书瑶几滴猫泪糊弄过去。 到时候如果林阿姨偏袒自己儿子,那林同志岂不是要受委屈? 怕被当做挑拨离间,燕妮才一直犹豫该不该上前搭话。 好在林纫芝丝毫没有怪她多事,反而亲切地握住她的手,柔声道:“谢谢你提醒,我会注意的。” 燕妮被她这一动作,又闻到林纫芝身上淡淡的香气,整个人被迷得晕头转向。 加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燕妮顿时就觉得和林纫芝是一路人,话匣子也打开了。 “林同志你不知道,崔书瑶可会耍小心眼了!表面上不敢得罪我,背地里没少撺掇别人孤立我。” 燕妮说着说着自己都气笑了,“本小……本姑娘长这么大,只有别人争着要跟我做朋友的,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幼稚的蠢货!幸好同志们心里都明白,没人听她挑拨。” 她越说越来气:“我们国旅的翻译,哪个不是憋着劲要为国家争光的?就她成日搞小动作,看谁都像要同她抢对象。 讲真,就陈柏青那个被屎糊咗眼的憨居仔,本小……本姑娘先唔稀罕!” 话一出口她才反应过来,赶紧捂住嘴,对着“憨居仔”的亲表姐,尴尬找补:“啊唔系唔系!不是,林同志,我讲错话……陈柏青同志他、他他其实……” 看她“其”半天“其”不出个所以然,林纫芝被逗笑了,贴心地接话:“没事,我弟弟确实不太会识人。” 燕妮更尴尬了,打着哈哈道:“也不是,陈同志单纯质朴,心地实在嘛。这叫赤子之心,蛮好蛮好!不像我,心思复杂……” 林纫芝忍笑忍得辛苦。 燕妮这话要是让姑姑听见,林宛棠非得拉着她问个明白,“你说的是我那个傻仔?” 而且吧说实话,就燕妮交浅言深的样,怎么看都和“心思复杂”搭不上边。 林纫芝强装正经地点头附和:“没错没错,我也心思复杂,不够纯粹。” 第186章 送菊花祝他们长命百岁 两人边走边聊,拐过一处角落时,林纫芝突然停下脚步。 只见一个极不起眼的展位藏在立柱后方,如果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走近一看,竟然是金陵绒花厂的展位。 林纫芝顿时明白了,今年展位按照上一届创汇成绩分配,看来绒花厂的效益确实一年不如一年了。 她想起三月省里培训会时,楚姨曾提起这个厂正在内斗没参加。 以副厂长为首的“革新派”,不满老厂长固步自封,导致厂子连年亏损。后面听说是革新派赢了。 “是林顾问吗?”一个头发稀疏的中年男子激动地迎上来,“可算见到您了!” 燕妮在一旁看得有趣,这位大叔笑得满脸褶子,对着一个年轻姑娘却恭敬得像是见到领导,怎么看怎么喜感。 林纫芝落落大方地握手:“您好,请问怎么称呼?” “毛坤,绒花厂的新任厂长。” 他搓着手,有些局促,“我们厂错过了之前的培训会……不知林顾问现在是否方便,能否指点一二?” “当然可以。”林纫芝对这位敢破旧立新的厂长印象挺好。 她仔细打量展台,清一色大红大绿的牡丹,花朵快有脸盆大,颜色刺得人眼睛发疼。 毛坤抓了把本就稀疏的头发,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些款式太老气,可刚接手,实在赶不及准备新品。” 林纫芝拿起一朵细看,虽然样式过时,但工艺依然精湛,每一片花瓣都做得细致入微。 她笑了笑:“现在改款也来得及,我画几个新样子,你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好好好!”毛坤连声应着,眼睛发亮。 不同于服装首饰,绒花的制作更考验手上功夫。林纫芝简单勾勒了几张效果图,毛坤当场劈绒,现场制作。 他边听讲解边调整手法,不一会儿,一朵淡粉色的层叠花朵就在他手中绽放。 毛坤捧着这朵从没见过的新花样,感觉花瓣毛绒绒的,手感特别。 燕妮凑过来惊讶出声:“哇,真好看!这是什么花?” “这叫康乃馨,”林纫芝解释道:“下个月是西方的母亲节,很多人会买这花送给自己妈妈。” 毛厂长顿时来了精神,这个他懂。 就跟国人清明买纸钱、春节买春联一个道理嘛! 他再看这花时,眼神瞬间不一样了,刚才还觉得扎手,现在怎么看怎么可爱。 “林顾问,除了这‘妈妈心’,外国还有什么父亲节、爷爷奶奶节没?或者儿女子孙节啥的也行啊。” 毛厂长兴奋地追问:“要是有的话,咱们把‘爸爸心’‘女儿心’都提前准备起来!” 燕妮蹙紧眉头,记错了? 她嘀咕道:“妈妈心?不是奶奶心吗?不对,送给妈妈的,好像是妈妈心没错呀?” “……?” 林纫芝忍俊不禁,和他们解释:“这花叫‘康乃馨’,是音译名,跟奶奶没关系。外国确实有父亲节和儿童节,但没那么多长辈节日。” 毛厂长遗憾地咂咂嘴,“这外国人亲戚真少,哪像咱们华国,四代同堂的多的是。” 林纫芝嘴角微抽,光是父母两个节日,后世年轻人都快过不起了。 要是真像毛厂长说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一个节日,那年轻人的钱包哪里受得了。 接着林纫芝又教工人们做风信子、小雏菊、铃兰和向日葵等等,还有熊猫、猴子、小鸡、小狗和小猫等可爱造型。 绒花厂个个都是老手艺人,一点就通,很快就能举一反三,做出来的花鸟虫鱼活灵活现,非常逼真,不凑近细看根本分不出真假。 燕妮怕浪费材料,没敢上手,就在旁边帮忙递工具。 毛厂长倒是越做越起劲,激动起来,一不小心揪掉了几根本就不富裕的头发,这会儿也顾不上心疼了。 他心里把请林纫芝当顾问的人夸了八百遍。 到底是哪个大聪明想的主意? 天才!简直就是绝世天才! 远在金陵的孔厅长一连打了三个响亮的喷嚏,他揉了揉发痒的鼻子:谁又在夸我?也不知道江淮参展团顺利不? 出乎林纫芝意料的是,毛厂长全程亲手操作,手艺比几个师傅都要娴熟。 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双粗糙的大手,心想对方和周湛肯定聊得来。 毛厂长注意到她的目光,笑着挠了挠头:“我十几岁就进厂当学徒了。” 林纫芝顿时理解他之前为什么要“夺权”了。老师傅,又是技术工出身,看着厂子走下坡路,心里最不是滋味。 “这几天你们把刚学的这些,每样多做几个样品,时间完全来得及。” 她想了想又补充,“对了,菊花也准备一些。” “菊花?!” 众人瞬间齐齐扭头看来,他们没听错吧? 这不是上坟用的吗? 林纫芝肯定地点点头:“没错,就是菊花。在袋鼠国,母亲节都送菊花。在美丽国,菊花象征着健康长寿。” 在场人面面相觑,活得久就是好啊,有朝一日居然能听到菊花代表长寿。 燕妮似懂非懂,“林同志你懂得真多。下次我爷奶过寿,我也送菊花,希望他们长命百岁!” “……?” 毛坤一言难尽地看了眼她,哪来的缺心眼,什么都学只会害了你! 这到底是送寿,还是送终啊? 林纫芝好说歹说,等走到陶瓷厂展台时,可算让燕妮放弃了危险的送花计划。 她真怕寿辰的大好日子,燕老爷子捧着菊花,当场血压飙升,那她罪过可就大了。 见到林纫芝,于洋尽量让自己和善点,语气也低了几个度。 他挤出一个笑容,可嘴角业务生疏,整张脸皱成了苦瓜。 “林顾问,水生他们厂养好的陶器都在这儿了,您看看该怎么安排。” 林纫芝和燕妮放下怀里各厂搜罗来的样品,随手拿起一只落灰陶器。 经过养器工序,原本灰扑扑的陶面泛出温润光泽,透着拙朴的美感。 林纫芝环顾展位,语气轻快:“位置不错,正好做个沉浸式体验区。” 她利落地铺开蓝印花布,将粗陶花器往正中一放,插上一枝绒花做的枯梅。 又看似随意地摆开茶器、编织篮、原木摆件,几件不起眼的工艺品经她巧手组合,竟生出别样韵味。 “这、这……这太素了吧?”于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整个展馆都在争奇斗艳,就这儿清汤寡水的,活像在交响乐团里塞了把二胡。 第187章 《春江花月夜》 燕妮小声附和:“是有点太朴素了。” 她都能想到,如果让她爷奶看到了会说什么,“啥玩意儿这也太寒酸了,这屋是要办白事还是当道观啊,瞅着就瘆得慌。” “素就对了!”林纫芝迎着众人困惑的目光,唇角一弯:“这在樱花国叫做侘寂风,讲究的就是素朴寂拙,返璞归真。” 向来最会捧场的江淮代表团,此刻却集体陷入沉默。 有人忍不住腹诽:这小日子的审美果然阴间,专挑这种丧气风格。 林纫芝很能理解大家的反应。 这个年代的色彩本就单调,人们看惯了灰蓝绿,自然更向往热烈鲜艳的视觉冲击。 她笑道:“没事,我们先摆着,看看效果吧。” 大伙儿面面相觑,碍于对林纫芝的尊重,没有人出言反驳。 于洋心里直打鼓。 罢了罢了,就当留块地儿给林顾问玩吧。 送走林纫芝,于洋愁得直薅头发。到时门可罗雀,该怎么安慰这姑娘啊? 他老于骂架在行,哄人可真不会啊! 他踱了几步,想想不能只有他一个人烦恼,转身去找梅仁耀他们商量一套安慰话术。 林顾问为他们江淮工艺品代表团呕心沥血,他们这群老家伙说什么也不能让功臣流汗又流泪。 开幕当天,所有人心潮澎湃,其中江淮省参展团尤甚。 他们为了这届广交会准备良久,仿佛一把锤炼多年的剑,终于等到出鞘的这天。 流花展馆门口人潮汹涌,其中有一道亮眼的风景线,是江淮省参展团的成员们,都穿着统一款式的服饰。 其他省市的人看得眼红不已,江淮省咋回事啊,哪年他们内部十几个市不是快打出脑花来? 今年他们还等着看笑话呢,结果你们改走相亲相爱路线了? “孙厂长这招妙啊!”尚进扯了扯身上的新衣服,和梅仁耀调侃:“他打了广告,咱们也穿了新衣裳。” 这话引来一片笑声。 确实,在这个新三年旧三年的年代,能穿上这样时髦的新装,谁不乐意? 有了这群“移动广告位”,效果立竿见影。 丝织厂展位前很快排起长龙,孙厂长看着络绎不绝的外汇们,笑得牙不见眼。 而位于最佳位置的林纫芝展台,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大部分人都是视觉动物,林纫芝出众的容貌先吸引了不少目光,而展台上那些巧夺天工的绣品,则让驻足的外宾再也挪不开脚。 “奇迹!”一位高卢国商人死死盯着那幅《天鹅湖》双面绣,声音因激动而发抖,“这真是用针线绣出来的?真是不敢置信。” 他越看越喜欢,大手一挥:“这幅我要了!” 林纫芝回以流利的法语:“承蒙惠顾,一万一千美元。” “多少?!”商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同样的价格又重复了遍,商人的手悬在半空,转而指向旁边那幅小一些的青色山水台屏:“那……这幅呢?” “这幅叫《只此青绿》,单面绣,价格最低,四千八百美元。” “四千八?!美元?还是最便宜的?!”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这年头,四千八百美元在美丽国都够给一套房子付首付了! 一个日落国商人忍不住咂舌:“女士,一辆林肯大陆也不过五千美元。” 林纫芝浅笑盈盈:“这是独一无二的纯手工艺术品。在贵国的拍卖行,一幅名画不也价值连城吗?” 他们试图和林纫芝讲价,遭到拒绝后摇摇头离开了。 接连三天,前来欣赏作品的外宾络绎不绝,却都在听到价格后咋舌离去。 这还是林纫芝作品第一次受到冷遇,如果问她对定价是否后悔? 答案是后悔了,她后悔定低了。 考虑到是自己首次试水海外市场,林纫芝才如此保守。 要是放在后世,以她的水平,一幅作品少说也要几十万。 林纫芝一点也不虚,西方那些靠着品牌故事包装的奢侈品,在华国传承千百年的非遗面前,才真该自惭形秽。 送走又一个摇头咂嘴的外商,展位紧接迎来一个穿着考究的年轻男子。 他微微鞠躬的姿势,透着一股樱花式的拘谨。 高桥凛祖父是个华国通,他本人对华国文化感情复杂。 既痴迷于那份悠远底蕴,又带着难以言说的别扭与竞争意识。 广交会首次出现的个人苏绣展台,以及那令人咋舌的报价,早就在外商圈里传开了。 高桥凛第一天就来探过虚实。 说实话,以他的眼光来看,那些绣品的技艺绝对值这个价,更别提那几幅双面三异绣了,那更是闻所未闻的巅峰之作。 但商人的本能,让他按捺住冲动,假装不在意地离开。 做生意就是要互相博弈心理最低价,他等着这个年轻姑娘能在作品遭到冷遇后主动让步。 高桥凛知道,有不少人抱着和他一样的想法。 今天是第三天,高桥凛估摸着差不多了,目标明确地走向展台中央那幅大型插屏。 他第一天只匆匆瞥了两眼,生怕泄露真实想法。今天,他终于可以不再掩饰了,高桥凛兴奋不已。 当真站在作品前时,高桥凛发现自己先前的所有想象都显得如此苍白,他低估了它的冲击力。 绣品正面是残月的清辉洒落,微风拂过,一树梨花如雪般纷扬掉落,创作者用散套针和乱针捕捉到“花吹雪”那一刹那的绚烂与寂灭。 高桥凛怀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预感,绕到了绣品的背面,他的呼吸不由一滞。 方才枝头的一切喧嚣与动态,在这里全都沉入了一池春水,层层叠叠的落花与破碎的月影交织在一起。 抢针和施针绣出了水光那摇曳的质感,而擞和针则极致地呈现出花瓣被水浸湿后,那种半透明的哀婉。 从枝头的花、天上的月,到水中的月、水上的花,这不仅是一幅绣品,更是一个流动的、充满哲思的梦境。 足足站了一刻钟,高桥凛才勉强将自己的神智从那个空灵而悲伤的梦幻中剥离。 重新回到展馆喧哗的人声里,他还有些恍惚。 高桥凛抬眼看向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姑娘,心里波涛汹涌。 她看起来比他还小,有二十岁了吗?竟然就能创造出这样直击心灵的传世之作? “这幅作品,”高桥凛压下心头激荡,努力让自己的中文听起来更流利,“叫什么名字?请告诉我价格。” 祖父是收藏家,他太清楚这种大师级作品可遇不可求,可能大师本人终其一生也无法再复刻一幅。 今天无论如何他都要拿下! 林纫芝语气里带着抱歉:“这幅作品名字是《春江花月夜》。很抱歉,这是非卖品。” 第188章 跟谁讲良心也不能跟他们讲 “不卖?!” 高桥凛声调不自觉拔高,他瞪大双眼:“为什么?我可以出很高的价格,你尽管开口。” 林纫芝歉意地笑笑,依然坚定摇头:“这是我的心血之作,只展不售,您可以看看其他几幅。” 《春江花月夜》是她现阶段的巅峰之作,这幅作品冲破了“技”的范畴,凝聚了她对生命的瞬间感悟,直击人的心灵。 林纫芝把它带到广交会,是想让更多人欣赏共鸣,并且扩大苏绣在国际上的影响力。 除此之外,她还有点不为人知的心思:艺术无国界,但艺术家有。 《春江花月夜》代表了双面三异绣的最高水平,她私心不愿让它流往海外。 反正她不缺钱,自然可以随性。 高桥凛一连报了三个价格,一个比一个高,但林纫芝只是微笑摇头。 他第一次体会到求而不得的感觉,胸口堵得慌。 高桥凛深吸一口气,转而指向另外两幅作品,声音不悦道:“那这两幅,总该可以卖吧?” 林纫芝顺着手指看去,一幅是大型竹影地屛,一幅是小型粉色荷花台屏,都采用双面绣。 “《竹韵》三万两千美元,《风露清荷》七千美元。” 高桥凛选这两幅本就是退而求其次,忍不住就想砍价,开始施展他惯用的谈判技巧。 “这位女士,你一看就是第一次做生意没经验,你的价格,实在太高了。” 他刻意环顾空荡荡的展位,“你看,你这三天都没开张,说明你的作品不值这个价。” 高桥凛表情诚恳:“这样,两幅我都要了,给你凑个整,三万五千美元,这个价格已经很公道了。” 林纫芝眨了眨眼,笑眯眯的:“凑整啊?好呀,那四万。” 高桥凛瞪大了双眼,没想到对方还反向加价:“你、你…你这样不对!女士你恐怕没搞清楚情况,现在只、有、我、愿意买!” 他刻意强调“只有我”几个字,“我是好心想帮你!两幅三万五,不能再多了!” “原来是帮我啊……” 林纫芝歪头道:“那你好人做到底,两幅五万吧,帮我打响名气?” 高桥凛脸都气红了,中文因为语速加快而有点变调:“你、你不要得寸进尺!三万六!你们华国不是讲究六六大顺嘛,给你个开门红,这是我的底线!” 林纫芝笑眼弯弯:“您说得没错,我最喜欢六了,干脆六万吧,更顺。” 高桥凛终于反应过来,人家从一开始就在戏弄他,她根本不想把作品卖给他! “你会后悔的!”他气得甩手就走,“除了我,没人会出这么高的价格!” 高桥凛转身时故意放缓脚步,身后却没有任何挽留。 他咬了咬牙,大步离开。 林纫芝毫不在意,不喜欢怎么会知道她这里三天没开张? 喜欢还要压价,哼,爱买不买! 和林纫芝不同的是,丝织厂这边订单接到手软,孙长海头一次体会签合同签到手腕发酸的感觉。 林纫芝设计的那些衣服,定价权也在她手里。 孙长海原本以为顶多比以往贵个几块钱,谁曾想林顾问是三倍四倍甚至五六倍地翻啊! 这和抢钱有什么不同? 简直是把外商当傻子啊! 孙长海看一眼价格都觉得亏心,他们成本特别低,还有很多是残次废料,结果…… 但他这人有个优点,孝顺! 既然长辈都发话了,他硬着头皮、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地照办。 孙长海早已下定决心,出了外交事故他一力承担,来之前就写好报告了。 结果呢? 那群外商还真接受了! 还几千、上万件地下单!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抢钱,而是钱争着抢着往他裤兜里跑。 这下孙长海看外国人眼神都不对了,花这价钱买件衣服图啥?莫非真的是傻子? 他和老张琢磨半天没琢磨明白,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华国赚到外汇就行,这种冤大头来多点。 他百忙之中还抽空往编织厂、绒花厂、木器厂转了一圈,挨个叮嘱: “务必按林顾问的定价来,不然最后创汇成绩吊车尾,就自个儿丢人现眼去吧!放心,我绝对是第一个嘲笑的。” 轮到陶瓷厂时,于洋语气迟疑:“这……会不会太狠了?” 他们那些落灰瓷器,放国内都是没人要的玩意儿,林顾问居然定价三十块一件。饶是于洋再不待见外国人,也觉得良心不安。 孙长海眼睛一瞪:“过分?!过分什么?哪里过分了?他们当年抢咱们多少宝贝,咱们明码标价怎么了?!” 正说着,一个樱花国商人惊讶地停下脚步,凑上前啧啧称奇:“没想到华国也有人懂侘寂美学。” 他捧起一个粗陶,爱不释手,“这个多少钱?” 一听是樱花语,于洋不等翻译说完就急切开口:“三十人民币!少一分都不行!” 樱花国商人试图讲价,于洋全程绷着脸,一副坚决不妥协的表情。 整个展馆只有这里有这种陶器,价格又比樱花国本土便宜,商人最后还是订了两千个。 看着到手的三万美元合同,于洋暗骂:“小日子真他爹的有钱!” 孙长海看完他变脸全过程,揶揄道:“刚才谁还在那良心不安呢?” 于洋白眼翻上天:“我们老于家抗日牺牲了二十多口,老子跟谁讲良心也不能跟他们讲啊!小日子就没心!” 他“呸”地啐了一口,摸着胸口,咧着大白牙。 “老孙啊,这昧着良心赚钱的感觉,真他爹的爽!尤其是赚小日子的钱,那简直比喝了冰镇汽水还痛快!” 孙长海眼睛一亮,一副找到同道中人的表情,用力拍着他肩膀:“可不咋的! 刚定价那会儿,我心里直打鼓。咱华国人做生意向来讲究货真价实,这么报价实在亏心啊。” 他压低声音:“后来想明白了,要赚外汇就得狠下心。唉,要是我这儿也能接个小日子的单子,光是想想都能多吃两碗饭!” 于洋顿时来了劲儿,眉毛飞起: “嘿嘿,老孙啊,虽说暂时创汇总额你比我多,但我这儿可是实打实赚了小日子的钱!这点你比不上我,哈哈哈!” 第189章 压价 孙长海被戳到痛处,转身作势要走:“好你个老芋头,你别得意太早!我这就回展位守着,没准这会儿就有小日子……” 话说到一半,孙长海目光扫过那块素净得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区域,突然卡了壳。 于洋见状,更加得意地凑上前:“怎么样,好看不,看出门道没?” “你这审美……”孙长海表情复杂,“别是签了个小日子的单,高兴傻了?” “瞎了你的眼!这可是林顾问亲自布置的!” 孙长海立刻改口:“那肯定是我没领悟到其中的精髓。” 于洋哈哈大笑,搂住他肩膀:“不怪你兄弟,咱都是俗人,欣赏不来什么侘寂美学。但架不住樱花国和华侨喜欢啊!” 他越说越得意,“不是老子吹牛,那些宣纸厂啊、湖笔厂啊、紫砂壶厂啊,都来求我腾位置,就这一块,现在可是风水宝地。” 孙长海相信他没吹牛,就这一会儿功夫,来问价的客商就没断过。 他酸溜溜地说:“把你得意坏了吧,那几个可都是创汇大户。” 于洋昂起下巴:“那可不!要不是林顾问,人家啥时候这么客气过?咱也狐假虎威了一番!” “那你答应了?” “哪能啊!”于洋正色道:“这都是林顾问布置的,不懂就不能瞎碰,坏了事怎么办?” 于洋知道自己有几把刷子,他每天离开前都要做记号,第二天检查位置。即使现在展台有空位置,他也不敢随意添放。 于洋答应帮那几个厂的人问问,虽说都是给国家创汇,但他肯定是要等林纫芝点头的。 孙长海放下心,“是得这样。林顾问懂得多,咱们拿不准的多问问,听她的准没错。” 说完,他急吼吼离开,头也不回地嚷嚷:“不跟你这瞎白话了,我得去等小日子订单了。” 看着孙厂长火急火燎的背影,于洋站在原地,笑骂了几句。 远在京市的西山,周老爷子刚撂下电话,兴奋得在书房里直转悠。 满肚子的激动像烧开的水咕噜冒泡,却硬是找不到人说道。 自家老伴儿在睡觉,那几个老战友更是心眼比针尖还小,现在连他电话都不接了。 真他爹的不是玩意儿! 周老爷子背着手来回踱了几圈,鞋底快把地毯都磨出火星子了。 他脑子里闪过几十号人名,突然一拍大腿,眼睛亮了,“就他了!” 周老爷子一个箭步窜到电话旁,抓起听筒就拨号,那边刚接通,他嗓门洪亮得能把房顶掀了。 “喂!老林!给你报个天大的喜!咱家孙女合作的那个丝织厂,创汇一百八十七万!单位是万!美元!听见没?!” 电话那头的林怀生正愁没人炫耀呢,这电话来得正是时候,当即笑骂道: “好你个周大炮,消息比老子还慢半拍,我早知道了! 不过你话说清楚,啥你家的,那是我亲孙女!你个老小子别在那儿胡咧咧!” 周峻岳嘿嘿直笑,眼睛眯起:“你这见外了不是!你孙女不就是我孙女?都一家人了,分那么清干啥! 我告诉你,还不止丝织厂呢,陶瓷厂、金属厂那几个,加起来也搞了七八十万。 这才三天!三天啊!咱家的孩子,就是争气!” 即使知道对方看不到,周老爷子还是用力竖起大拇指。 林老爷子心里早把那几个数字背得滚瓜烂熟,可再从别人嘴里听见,嘴角还是控制不住地上扬。 “那是!芝芝这回可给咱们长脸了。就是听说她自个儿的苏绣还没开张…… 唉,我就担心囡囡心里难受。那群洋鬼子,就是没眼光!” 一提这茬,周老爷子火气“噌”就上来了,吹胡子瞪眼:“我仔细打听过了,哪是不要啊,分明是他们想压价! 呸!强盗就是强盗,还想占便宜,他们咋不直接伸手要呢! 要老头子我说啊,芝芝不降价就对了!洋鬼子没钱还想买宝贝?做梦去吧!” 他们这群老革命,就没几个对外国人是有好感的,两个老家伙越说越气。 你一句“洋鬼子没安好心”,我一句“当年就没少抢咱好东西”,同仇敌忾地骂了足足二十分钟,这才觉得胸口那口气顺了点。 临挂电话前,还不忘约好随时互通消息,这才意犹未尽地撂了电话。 —— 玛格丽特·霍华德夫人刚踏进广交会展厅,就听见几个美丽国商人在讨论。 “这都第四天了,那个苏绣展台总该降价了吧?” “不得不说,她的作品确实绝妙非凡,令人惊叹……我一个不喜欢华国文化的人都心动。”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你说得是对的,更难的是十分具有开创性,可惜是华国人…” “那也不能这个价格,她在做梦!我们都不买,一定能逼得她降价!” 玛格丽特女士微微挑眉,在宾馆休养的这几天里,她耳边的传闻就没断过。 听说华国今年出了不少惊艳的设计,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个定价惊人的苏绣个人展台。 没想到今天刚一来,又听到了有关这个展台的消息,出于好奇,玛格丽特女士顺着指引找了过去。 一进展台,她目光立刻被那幅《天鹅湖》攥住。 月光下的湖面用银线细密绣成,波光粼粼,一黑一白两只天鹅,在正反两面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姿态,在静谧的湖面上翩翩起舞,耳边仿佛能听到音乐。 “这太美妙了……”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触摸,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玛格丽特女士?” 玛格丽特抬头,湛蓝的眼睛瞬间睁大:“林女士!怎么会是你?”她快步上前,一脸欣喜道:“上帝,这真是太巧了!” 林纫芝也露出惊喜的笑容:“您的身体恢复得如何?” “多亏了你,我现在好极了。”玛格丽特女士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些绣品,“这些……都是你的作品吗?” “是的,这些都是苏绣,我们华国的传统技艺。” 第190章 第一位顾客 玛格丽特仔细观赏着每一幅作品,越看越是惊叹。 那幅《团圆食竹》上,两只熊猫憨态可掬,竹叶的翠绿层层晕染,仿佛能听见微风拂过竹林的沙沙声。 “噢我的天哪,太可爱了!!” 玛格丽特被萌得心尖发颤,忍不住捂住胸口:“这两幅我都要了,天鹅和熊猫!” 林纫芝没想到她这么果断:“玛格丽特女士,您确定吗?《天鹅湖》是双面异色绣,一万一千美元;《团圆食竹》是单面绣挂画,七千五百美元。” “一共一万八千五百美元是吧,没问题!现在就签合同。” “玛格丽特女士,我希望您是因为真心喜欢才购买,而不是因为……” “当然是因为喜欢!”玛格丽特女士笑着打断,“我收藏东方艺术品十几年了,还从没见过这样精湛的苏绣。” 林纫芝看出她是真心喜爱,笑容愈发灿烂:“因为您是第一位顾客,又和我有缘,我愿意为您破例,原本我这里是每人限购一幅的。” 林纫芝采用限购模式,这还是和后世奢侈品牌学的,不得不说,这种方式能够很好维护她作品的稀缺性和高端形象。 玛格丽特女士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卖家,居然主动限制顾客购买? 这让她感到新奇,又有几分被特殊对待的窃喜。 她心里清楚,能以这个价格买到这样的精品,完全是因为林纫芝目前在国际上名声不显,她捡了个大便宜。 想到那些还在观望的外商,玛格丽特女士不禁摇头。这些人真是目光短浅,这么好的机会不赶紧抓住,还在那里讨价还价。 玛格丽特有不少艺术家朋友,很多人宁愿作品卖不出去也绝不降价,在他们眼里,这是对艺术的侮辱。 刚才林纫芝非要确认她是真心喜欢才肯卖,不难看出,对方骨子里也是有艺术家的清高的。 签完合同后,林纫芝试探着问:“夫人,您的两幅作品能否暂时留在这展示?等您离开羊城前再来取走?” 她这里只有七幅绣品,看起来实在空旷,能多留一幅是一幅。 “当然可以!”玛格丽特女士一口答应。 她甚至开始期待别人问价时,得知作品已被她购得的得意场面了。 还是两幅! 这种与众不同的特殊待遇,光是想想就让人兴奋。 “对了,”玛格丽特女士想起正事,“我这次来还要采购一批具有东方特色的首饰,你有什么推荐吗?” 她现在非常相信林纫芝的审美。 林纫芝眼睛一亮:“正好有个合作厂家,他们新设计的一批苏绣首饰不错。如果您感兴趣,我现在就带您过去。” 两人来到金属工艺厂展台,尚进一看见林纫芝带着外宾过来,立马放下手头的活儿上前迎接。 玛格丽特立刻被那些首饰吸引了,苏绣和金属的结合,既有东方的雅致,又不失西方的时尚感。 “难怪都说今年广交会出了不少惊艳设计……” 玛格丽特爱不释手地拿起一样样作品。 “这个蜻蜓吊坠、这个星空胸针,还有那个……每样都要一万件。” 她几乎把所有款式都订了个遍,数量从几千到上万件不等。 尚进忙不迭地拨打算盘,算珠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快溅出火星子。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隔壁木器厂展台的注意,梅仁耀探头探脑地张望,见老兄弟那笑得牙不见眼的模样,羡慕得牙酸。 林纫芝回头时正好瞥见他,心头一动,有了主意。 “夫人,您看这些首饰如此精致,难道不该配一个同样精致的盒子吗?” 她拿起一枚胸针,“如果您单独购买首饰,回去后还要另外找包装厂,经历设计、打样、生产等一系列环节,这中间要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啊。” 玛格丽特若有所思地点头:“你说得对,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林纫芝笑笑,引着她走向木器厂展台:“这些是我合作的苏绣首饰盒,您可以看看是否合您心意。” 她取出一个配套的首饰盒,将胸针稳稳放入卡位,递给玛格丽特: “您看,这款首饰盒是我们为这枚胸针量身定制的。它不仅能在长途运输中更好地保护首饰,还能为您省去所有中间环节。” “而且您注意看,”林纫芝一边演示,一边解释。 “这个首饰盒的设计灵感来自中式博古架。盒盖可以独立拆下作为底座,盒子本体倾斜呈现完美展示角度。” “这意味着,您的店员无需任何专业培训,只要把这个套装往柜台上一放,它自己就是一个吸引眼球的微型橱窗。” 林纫芝观察玛格丽特表情,继续加码:“单独看,它是件首饰;放在这个盒子里,它就是一件ready-to-sell(即拿即卖)的奢侈品。 您现在下单,还能享受首批订单的联运折扣,您看是要五千套还是六千套?” 林纫芝侃侃而谈,身旁随行翻译的燕妮听得双眼放光。 林同志就是林同志,英语比她还地道! 尚进和梅仁耀听了燕妮的翻译,越听越迷糊。 “热得透筛咯”是啥啊,“即拿即卖”又是什么,买东西不都这样吗,他们怎么连中文都听不懂了? 但看外国女人越来越亮的眼神,知道这事要成了。 “亲爱的,”玛格丽特惊叹地握住林纫芝的手,“你要不是个艺术家,绝对会是个成功的商人!” 饶是她听多了各种话术,也被林纫芝说得心动。 玛格丽特思忖片刻,拍板道:“先定一万套看看效果!” 林纫芝笑眼弯弯:“玛格丽特女士,您不会后悔今天这个决定的。” 签完合同,她送玛格丽特离开,尚进和梅仁耀捧着价值三百万外汇的合同,手都在发抖。 “三、三百万美元……”梅仁耀喃喃自语,感觉像在做梦。 尚进猛地掐了大腿一把,见兄弟疼得龇牙咧嘴。 他激动得满脸通红:“不是做梦!真的是三、百、万!还是外汇!” 梅仁耀一边揉腿,一边大骂:“你个‘不上进’的,怎么不掐自己!” “我又不傻!”尚进咧嘴笑道:“又让你小子蹭上了!‘没人要’你自己说,你跟在我后头喝了多少汤了!” “我呸!老子这是沾林顾问的光!就你那脑子,听得懂啥叫‘热得透筛咯’吗?” “嘿!你说谁不懂呢……” 第191章 你怎么也该是个处长啊 谈成几笔大单,林纫芝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闭馆。 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她以为是表弟下班找过来了,抬头笑道:“来啦,那我们走……” 话音未落,笑容淡去。 一个三角眼、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他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斜扫过展台上的苏绣,鼻腔里挤出一声不屑的哼响。 林纫芝眉头微蹙,正要说什么,对方已经粗鲁地敲了敲展台边缘, “喂!你,收拾收拾,这个位置我们彩雕厂要了。” 林纫芝眼皮都没抬:“你哪位?” “羊城彩雕厂科长,聂庆丰!” 矮胖男人得意地挺起肚子,“你这儿东西根本没人要,凭什么占着最好的位置?赶紧腾地方!” 林纫芝轻笑一声:“你盐吃多了?这是交易团定的位置,你说换就换?” 聂庆丰被她漫不经心的态度激得满脸通红,嗓门猛地拔高:“老子也是交易团的人!我说不行就不是不行!” 他今天好不容易说动厂长,让他能在闭馆后进展馆看看,结果一进来就听见有人在议论,说这个苏绣展台搞什么“限购”? 简直笑话!哪有人有钱不赚的? 分明是卖不出去,搁那儿挽尊呢! 更可气的是,这么个“滞销”展台,居然占了整个工艺品区最好的位置! 他们彩雕厂专攻西洋风格,年年创汇名列前茅,凭啥被这个黄毛丫头压一头? 真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这时严安发现情况不对,快步赶来,眉头紧锁,肃容警告:“这位同志,展馆内禁止喧哗闹事! 再这样破坏秩序,我们保卫组可要请你到学习班好好谈谈心了!” 聂庆丰瞥了眼严安胸前的工作牌,非但没收敛,反而伸手一挑,阴阳怪气地拉长音。 “哟——外贸局的啊?我在你们局里可是有人的,少拿这套吓唬老子!” 他随手把工作牌一甩,转向林纫芝,趾高气扬地开口: “我说小丫头片子,外贸工作要分轻重主次,你这些没人要的玩意儿,趁早挪到边角旮旯。 我们彩雕厂可是创汇主力,耽误了国家创汇收入,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林纫芝唇角弯起讥诮的弧度:“哟,真稀奇。严干事你听见没,一个没人要的玩意儿,倒在这儿指点起江山来了。” “听见了!没人要的玩意儿!”燕妮蹦蹦跳跳地过来,想都没想就脆生生地接话。 严安瞪了眼燕妮,要你嘴快。 我的表现机会啊! 聂庆丰愣了会,反应过来气得直跳脚:“你、你他爹的骂谁呢!老子才不是玩意儿!” 林纫芝故作惊讶,睁大了双眼:“原来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啊,这倒是难得。” “你!”聂庆丰胸口剧烈起伏,脸色阴沉下来:“女孩子家家的,嘴巴就那么毒,难怪没人要!” 林纫芝收起笑意,一字一句道:“好听话?你配吗?” 聂庆丰冷笑一声:“呵,这么嚣张,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啊,你不是聂科长嘛。” 林纫芝煞有其事地摇摇头:“不过依我看,科长哪配得上您啊。您怎么也该是个处长啊,是吧,聂、处?” “哈哈哈……”燕妮当即没忍住,乐个不停,“不好意思,看见个好笑的玩意儿…哈哈哈…” 在聂庆丰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中,燕妮强行忍住笑意,同情地看着他:“那这样说来,你岂不就是……没人要的…聂、处?” “噗嗤——” 这下轮到林纫芝笑了,哪来的活宝,太会打配合了! 严安憋笑憋到面色扭曲,他往前站了一步,护在林纫芝身前,以防聂处……哦不,是聂科长暴动。 “啊啊啊啊!”聂庆丰气急败坏。 他扯着嗓子怒吼:“老子最后一次警告你们,陈家小儿子是我外甥女婿!识相的就自己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喊完便死死盯着林纫芝的脸,满心期待能看到对方惊慌失措的表情。 林纫芝眉毛微扬,原来如此,难怪这么嚣张。 “陈家小儿子……哈哈哈……”燕妮捧着肚子笑个不停,擦着笑出来的眼泪问道:“喂聂处,那你知道她是谁吗?” 聂庆丰这才仔细打量起对面牙尖嘴利的丫头,这姑娘确实气质不凡,不像普通人家出身。 这点他早有预料,能拿到中心展位的背后肯定有人。 可那又怎样?这是羊城! 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他聂庆丰作为陈家小子的舅舅,除了燕家,还需要给谁面子不成? “我管她是谁!”聂庆丰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鄙夷道:“乡巴佬就是乡巴佬,连陈家都不知道! 陈柏青知道不?陈老将军的亲孙子!他见了我,也得恭恭敬敬喊我一声舅舅!” 他原以为说到这份上了,对面三人得哭着求饶了。 不料三人都像在看笑话一样看着他,其中一个更是笑得快瘫到地上了。 “哈哈哈哈陈柏青喊你舅舅,家门不幸啊…哈哈哈哈……” “你们……”聂庆丰好久没这么被侮辱过了,正想说什么,身后传来一个男声。 “我怎么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陈柏青走上前,好奇道:“我要喊谁舅舅?” 看到来人,聂庆丰眼前一亮,双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谄媚地迎上前:“柏青啊,我是书瑶舅舅啊!” 崔书瑶不让他见陈柏青,但他远远看过一两回,能够认出来。 陈柏青上下扫过,皱紧眉头:“书瑶从没和我说过。我就两个舅舅,别瞎认亲戚。” 聂庆丰心里把外甥女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堆着讨好的笑。 “我真是崔书瑶的舅舅,她小时候还是我带大的。您不想喊我舅舅,那就不叫了。” 陈柏青看了眼护在表姐身前的严安,语气不好道:“你在这儿找麻烦?” 第192章 近墨者黑 听出陈柏青语气不善,聂庆丰哪敢承认? “没有没有!”他连忙摆手。 “我在伸张正义呢!这个女人明明东西没人要,却占着最好的位置,我这是替其他厂子打抱不平……” 陈柏青瞬间炸了,“你凭什么败坏我姐的名声?!” 他逼近两步,怒气显而易见:“我姐的展位是交易团一致同意的!你说不平就不平?” “你、你……姐?” 聂庆丰笑容瞬间僵住,脸色由红转白。 燕妮揉着肚子笑得更欢了:“哎哟,这变脸可真精彩,比川剧变脸还快呢。” 陈柏青听完严安的叙述,脸色从最初的愤怒渐渐转为深沉的阴郁,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他走到聂庆丰面前,沉声道:“现在,立刻,给我姐姐道歉!” 林纫芝轻飘飘开口,戏谑道:“哎呀可不敢当,我是不是也得叫您一声舅舅啊?您刚才说的外贸局有人,该不会是指我姑姑吧?” 聂庆丰额头狂冒冷汗,他抬手就给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误会误会,都是我瞎了狗眼,有眼不识泰山了,您消消气……” 陈柏青听到“外贸局”三个字,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怒火。 “你以前打着我陈家的名号做了多少事,拿了多少好处,限你三天之内自己去处理干净。我会派人查的,要是处理不好,或者再有下次……” “不敢了不敢了!柏……陈同志,”聂庆丰嘴唇哆嗦着,连声保证:“我回去马上处理,一定跟所有人都说清楚!” 等一行人离开后,聂庆丰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依然心有余悸。 为数不多见到陈柏青的两次,他都是阳光开朗的,没想到常年带笑的人,发起火来气势竟然如此有压迫感。 想起陈柏青临走时冰冷的眼神,聂庆丰心头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回军区大院的三轮车上,颠簸簸的,林纫芝问身旁两人对刚刚一事的感想。 这两位“活宝”都是各家最小的娃,被长辈们如珠似宝地宠着长大。 心地是善良的,就是这心眼子吧,约等于没有。 她这个做姐姐的,能点拨一点是一点。 燕妮率先把手举得老高,脆声道:“我知道!这件事告诉我们,找对象一定要打听清楚底细!” 林纫芝眼里露出点欣慰,鼓励道:“嗯,没错!你再仔细说说,要打听清楚什么?” 燕妮得了鼓励,更加自信了,挺着胸脯道:“首先要打听清楚他姓什么!要是像那个‘聂处’一样,以后生了孩子,名字都不好取,不是给人笑话吗!” “……?” 林纫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感觉太阳穴都在跳。 上车后一直蔫头耷脑没说话的陈柏青,此刻“噗嗤”一下乐出了声:“你个傻女!真是脑壳里装的是浆糊哦!” “你说谁傻呢?!”燕妮立刻炸毛,“你个被屎糊了眼的憨包!自己眼窝子浅,还好意思笑我!” “啊啊啊!那我哪知道书瑶家里还有这么个舅舅嘛!” 陈柏青也觉得委屈,“我带她见我爸妈,是表明我认真处对象的心意,可她从来不带我见她家里人呀!” 燕妮双手抱胸,轻哼一声:“你以为那‘聂处’是独一份儿的臭狗屎啊?” 顾忌着发小情分,她没把话说得更难听。 陈柏青张了张嘴,像被掐住脖子的鸡,没声了。 林纫芝赶紧把话头拉回来:“小柏,那你呢?你怎么想?” 陈柏青挠了挠他那头短发,嘴角下撇:“姐,这事儿告诉我,我压根就不适合找对象,省得害人害己。” “……?!!” 林纫芝眼睛瞪得溜圆。 这、这矫枉过正? 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了? 燕妮立刻跳出来补刀:“你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你看看你谈这个对象,好家伙,光是身边人,就牵连了林姨、小羽姐、林姐姐还有我这个发小!” 之前崔书瑶三番两次招惹她,要不是顾忌着和陈柏青的发小情谊,燕妮早就把她踢出国旅了。 现在看陈柏青这个憨居,似乎又有点“聪明”的迹象,她心中的苦水可算能倒一倒了。 陈柏青承认她说的是事实,但他也有话说。 “你还好意思讲我?是谁之前被个小白脸哄得团团转,请人家下馆子、买这买那? 人家在外头到处跟人吹你是他对象,要不是我‘慧眼识猪’,你个憨包还蒙在鼓里以为自己在学雷锋做好事呢!” “啊啊啊!不准再提了!”燕妮气得跺脚,三轮车都跟着晃了晃。 “本姑娘那是好心被利用了,已经够惨了!” “我就说!我就说!你也是踩过臭狗屎的,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眼看到了大院门口,林纫芝一手一个,把还在掐架的两人拽下车:“收声!不许再吵了,再吵我脑仁都要被你们吵出来了!” 两人立马噤声,互相不服气地瞪着,用眼神进行无声的厮杀。 燕妮冲陈柏青扔了个大大的白眼,突然想起什么,凑到林纫芝身边。 她语气崇拜道:“林姐姐,你刚刚骂人好厉害啊,能不能教教我?我也想学!” “你?”陈柏青在一旁凉凉地插嘴:“你整天把五谷轮回挂在嘴边,还想学我姐?” “你……” 林纫芝头疼地拉住一言不合又开始的两人,为难道:“……这个嘛,恐怕教不了。” 燕妮以为是技术门槛太高,连忙拍着胸脯保证:“林姐姐,我不怕苦!我五岁就被我爷丢进部队锻炼了,什么苦没吃过!” “苦倒是不苦,”林纫芝顿了顿,表情有点微妙:“主要吧……得找个嘴皮子利索、说话能噎死人的丈夫。” 她自己也纳闷,好久没跟人红脸了,今天那几句话怎么顺口就溜出来了? 肯定是跟周湛那家伙待久了,近墨者黑!他嘴那么坏,她都跟着学坏了。 林纫芝无奈地拍拍燕妮的肩膀,转身上了楼。 燕妮停在原地,抱着胳膊,认真琢磨起来:“那我上哪儿去找个嘴毒的对象呢?” 第193章 电话 除了单纯觉得骂人不带脏字很威风之外,燕妮主要还是为了涉外工作。 外事接待时,偶尔会遇到几个鼻孔朝天、话里话外瞧不起华国的外宾。 燕妮想着,要是能学会林姐姐这种噎死人不偿命的功夫,既能维护国家的脸面,也不至于让人抓住把柄引发外交纠纷,简直是两全其美! 陈柏青瞥了她一眼,泼冷水道:“有我这个前车之鉴在这儿,你还敢动凡心?嫌你们燕家底子太厚了是吧?” “对哦!”燕妮一脸后怕地拍拍胸口,她现在对自己看人的眼光也不自信了。 她拧着眉头想了半响,突然眼睛一亮,猛地一拍手:“我有办法了!” 陈柏青侧过头,想听听她能说出什么聪明话来。 “以后咱们再谈对象,一开始绝对不能透露家里情况!” 燕妮越说越觉得这主意妙,“这样既能看清对方真实品性,也能少给家里惹麻烦。” 就是现在大院内外熟人多,不好施展。等以后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定要试试! 陈柏青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林纫芝快步走到电话前,心里有点急。 被聂庆丰那么一搅和,已经超过约定时间了,某个男人怕是等得跳脚了。 果然,听筒刚贴到耳朵上,周湛那带着委屈劲儿的声音就钻了过来:“媳妇儿~你今天超时了十三分二十一秒。” “……”这、这么精准? 林纫芝扶额,赶紧把刚才的事儿简单说了,温声软语地安抚了他两句。 周湛注意力瞬间转移,吓得不停确认:“那混账东西没碰着你吧?媳妇儿,你和宝宝都还好吗?有没有吓到?” “好着呢,你放心。严干事一直挡我前头。再说了,我的身手你还不清楚?” 经过灵泉药膳的调养,又熟知人体穴位,再加上周湛这个“严师”的指导,林纫芝信心十足,撂倒三五个男人不在话下。 周湛这才松了口气,但心里的火气却没消,忍不住骂骂咧咧:“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我媳妇儿跟前凑,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他嘴里不重样地数落了半天,直到把嘴里的脏话倒干净了,心里才暂时舒坦了。 林纫芝含笑耐心听着,时不时应和两句。 他们夫妻俩约好了每天都要通电话,所以周湛也知道前三天媳妇儿没开张的事。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媳妇儿,你今天……那个……” 周湛想问又不敢问,怕触到媳妇儿的伤心处。 林纫芝等了一会儿,听他那边支支吾吾半天,愣是憋不出一个字,主动提起。 “跟你说个好消息,我今天卖出去两幅绣品!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玛格丽特女士吗?对,就是飞机上认识的那位。 你说巧不巧,她也在广交会,不仅买了我的苏绣,还订了好多首饰和首饰盒呢!” 周湛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地,立刻由衷地赞叹:“那她可真是个大大的好人!” 在他眼里,世上只分三种人:对他媳妇儿好的好人,对他媳妇儿不好的坏人,以及他媳妇儿本人。 林纫芝想起另一件趣事,笑着分享。 “对了阿湛,前几天我托毛厂长私下帮忙做了几只小动物……对!就是那位手跟你一样巧的老师傅。 他今天拿给我了,有你的小老虎,我的小羊,还有我们宝宝的……可可爱了!你看几眼说不定就学会了,当然,不会也没事。” 按时间推算,他们的宝宝应该属“龙”,但这年头“龙”作为四旧符号,比较敏感。 林纫芝顾忌着可能有接线员在听,话说得含蓄。 周湛情不自禁抚上胸口,只觉得心口软得一塌糊涂。他媳妇儿真的好爱他啊,走到哪儿都惦记着他。 他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你挑的肯定可爱。等我回头有空了,就照着样子学学。要是看不明白,我再去找毛厂长取取经。” “哈哈哈,哪用那么麻烦,你工作已经够忙的了。” 林纫芝看了眼手表,赶紧催促,“好了,你赶紧去食堂吃饭,去晚了菜都凉了。” 自打她来了羊城,周湛就恢复了以前的单身汉作风,懒得开火,基本靠食堂解决。 “没事儿,我让小孙帮我打了。” 周湛舍不得挂电话,连忙又找了个由头,“媳妇儿,我今天还没给宝宝做胎教呢,你现在方便不?” 林纫芝这会儿倒是不忙。 姑姑林宛棠听说自家傻仔恢复视力了,正兴奋地在厨房和阿姨张罗着加菜庆祝呢。 周湛便拿起办公桌上的扫盲课本,翻到最新一页,清了清嗓子,开口先是今日份的表扬。 “宝宝啊,你还没出生呢,就已经坐过飞机、到了羊城、还参加了广交会,你也算是个见过大世面的好宝宝了! 今天咱们来学‘好’字,你看啊,女子合在一起就是‘好’……” 等胎教结束,林纫芝扶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轻声笑道:“好啦,宝宝听到了。现在宝宝催爸爸快去吃饭吧。” “……” 周湛下意识地瞄了眼手表,心里直犯嘀咕:这表坏了吧?今天这分针怎么跑得比大黄还快? “媳妇儿,”他语气里突然带上了点莫名的伤感,“唉,可惜我不在你身边,都不能亲眼看看你今天都经历了什么,吃了什么新鲜玩意儿……” 一听他这调调,林纫芝就懂了。 她立刻从早上起床开始,有用的没用的,事无巨细都说了个遍,务必让他有身临其境之感! “……大概就这些了。你还有问题吗?没有就挂了。” 周湛:“……喂?媳妇儿?你说啥?最近线路不好,你刚才最后几句我没听清,要不你再说一遍?” 林纫芝信以为真,这年代的电话线路确实不稳定,便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 周湛赶紧抓住细节提问,“哦,你吃了番石榴啊?唉,我还没尝过呢,那番石榴啥味儿?跟北方的石榴有什么不一样?” 其实他以前来羊城出任务时早就吃过,蘸辣椒粉的、蘸梅汁的,他全都吃过,这会儿纯属没话找话。 “味道挺特别的,等我回去给你带几个七八分熟的,到时候吃刚好。” 直到实在问无可问,林纫芝看着时间真的不早了,再次催促。 “好啦好啦,你快去吃饭吧。再磨蹭饭都凉透了,吃冷饭对胃不好。我也得下楼看看了。” 周湛再不舍也只好道别:“那好吧。媳妇儿,你照顾好自己,明天等你。” 等到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他才恋恋不舍地放下话筒。 第194章 出人?那没办法 挂断电话后,周湛拉过旁边放了有一会儿的铝饭盒,刚扒拉了两口,突然想起什么。 他眉头一皱,“啪”一声把筷子拍在饭盒上。 不行,这事儿没完! 他周湛确实吃素好几个月了,但不代表他真是吃素的! 周湛立刻又抄起话筒,摇到了羊城的战友那儿。 等把事情交代妥当,心里那点因媳妇儿受委屈而憋着的火气才算顺下去一些。 他重新端起半凉的饭盒,继续机械地一口一口往嘴里扒饭。只是这饭菜进了嘴里,味同嚼蜡,没滋没味的。 唉,媳妇儿离开的第八天,想她。 —— 饭桌上,林宛棠给侄女盛了汤后,一个劲地往儿子碗里夹菜,堆得碗都冒了尖。 她眼神里满是慈爱:“儿啊,今天都是你爱吃的菜,多吃点,瞧你这段时间都瘦了。” 陈柏青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发酸:“爸、妈,对不起……我真不知道书瑶舅舅背地里是这样的。” 他想到什么,脸色一白,惊慌道:“书瑶她爸是轻工局主任,该不会也……?” “放心,妈一直留意着呢,”林宛棠笑着给他又夹了块鱼肉,“就她那个舅舅,在外头吹过几回牛,其他人还算安分。” 她虽然不明确表态,但私下也不是真什么都不做。明知出现了“隐患”,那更要防患未然,免得酿成大祸。 要是崔家真敢打着陈家旗号干出格的事,她早就出手收拾了。陈家的清誉,可不能败在这些宵小手里。 陈柏青松了口气,咽下嘴里的饭菜,郑重地说: “我明天会和书瑶说清楚,好聚好散。至于她在国旅的工作……我不会插手,已经和他们主任打过招呼,以后一切公事公办。” 经历了这一连串的事儿,陈柏青不愿、却也不得不多想。 聂庆丰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及时止损是最好的选择。 林宛棠和陈怀瑾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翻译这份工作是崔书瑶自己考上的,只是在同等条件下,国旅主任为了给陈家卖个好,最终选了崔书瑶。 他们不会赶尽杀绝,也不会再行方便。 陈怀瑾亲自给儿子斟了杯茅台,温声提点:“吃一堑长一智。你享受着家族带来的便利,自然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和约束。往后交朋友、处对象,多听听你妈和你姐的意见。” 他举起杯,音量不自觉抬高几分:“来,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男子汉大丈夫,伤心过后,更要抖擞精神,为四个现代化奋斗!” 陈柏青被他爸昂扬的话语,说得热血沸腾,瞬间觉得自己这点小情小爱的烦恼,在建设祖国的宏图面前,实在算不得什么。 “好!爸我记住了!” 林纫芝拿起饮料,和姑姑一家三口碰了个杯。 林宛棠抿了口饮料,笑眯眯地接话:“小柏啊,听你爸的准没错,这几年先专心工作。等事业有成了,以后才不会委屈人家姑娘,你说是不是?” 对象啥的暂时缓缓吧,她本就偏头痛,短时间内再来一次,真受不住。 见陈柏青忙不迭点头,很是听话,林宛棠还是心疼儿子的。 她决定给儿子一个甜头:“妈明天就去找两个厨艺好的阿姨,让家里阿姨先带着学学。等你以后成了家,就直接带去新房子,保证你天天都能吃上家里的味道。” 陈柏青感动得鼻子发酸,但还是说:“妈,您不用这么操心,我婚后还想住家里。” 话音一落,林宛棠和陈怀瑾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异口同声道: “乖,别说傻话。” 开什么玩笑! 辛辛苦苦把这小子拉扯到成年,眼看就能享受清净的二人世界了,怎么可能再让他回来打扰? 他们早就商量好了,两个孩子结婚生子后,出钱出力?没问题! 出人?那没办法。 为了家庭的长远和谐,为人父母的就得适当保持距离,对彼此都好。 林纫芝“噗嗤”笑出声。 姑父姑姑在“一致对外”这方面,真是默契十足,亲儿子也不例外。 陈柏青感觉自己被嫌弃了,他顿了顿,“那……那也不用两个阿姨啊,我一个就够了。” 林宛棠奇怪地瞥了傻儿子一眼,“谁说两个都是给你的?你哥那边不得也配一个?” 她这人向来一碗水端平,小柏有阿姨,那小松也要安排上,哪怕他们夫妻俩没有口腹之欲。 就像小松继承了家里的军中人脉,那将来她就会把外贸局的关系留给小柏,绝不让任何一方吃亏。 陈柏青:“……” 得,原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这才是他熟悉的爹妈嘛!刚刚那过分温柔、轻声细语的样子,实在令人害怕。 翌日,林纫芝刚到展台,就见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快步迎上来,额角还带着细汗,语气里满是紧张与惭愧。 “林同志,我是羊城彩雕厂的厂长冼杰。昨天聂庆丰那个混账冒犯了您,这完全是他个人行为。 我们彩雕厂上下对您绝没有任何意见,还请您千万明鉴!” 林纫芝看他这诚惶诚恐的模样,心里信了七八分。昨天姑姑还夸过这位冼厂长,说他作风正派,是个办实事的人。 “冼厂长放心,冤有仇债有主,我不会牵连无辜的。” 听了这话,冼厂长悬着的心才算落回肚子里,长长舒了口气。 虽说他们是创汇大厂,又是正经国营厂,但人家真想为难你,只要在外贸审批、海关通关时稍微“关照”一下,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多谢林同志体谅!只是……这事终究是我管理不严,放他进了场馆,” 冼厂长搓了搓手,态度愈发诚恳:“请您务必给我们一个弥补的机会,不然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林纫芝见他这般坚持,知道若是她执意推拒,对方反而更不安。 她略一思忖,便笑道:“既然您这么说,我倒真有一事相求。我们金陵绒花厂这次展位偏僻,不知能否借贵厂展台一角,摆放些样品?” “当然可以!没问题!”冼厂长脸上瞬间云开雾散,笑容灿烂得跟朵花儿似的。 “不瞒您说,我还觉得我们那展台太空旷了。要是能在彩雕花瓶里插上几支绒花,又雅致又喜庆,那才叫锦上添花呢! 林同志您这提议,简直是帮了我们大忙啊!我这就去和毛厂长商量!” 事情圆满解决,冼厂长见好就收,辞别林纫芝,脚步轻快地往回走。 第195章 文化剽窃 冼厂长去的时候愁眉苦脸,回来时已是春风满面。 等在展台的副厂长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心里直犯嘀咕:厂长这模样……别是受了太大刺激,怒极反笑了吧? 他提着心,小心翼翼凑上前:“怎么样?林同志那边……没追究吧?” “放心!林同志挺通情达理的。”冼厂长用力拍拍他肩膀,给他吃了个定心丸。 “你赶紧把咱们展台最后边那块好位置腾出来,收拾利索了,晚点金陵绒花厂的同志要过来摆样品。” 副厂长一愣,试探着问:“这……是林同志提的要求?” “哪能啊!”冼厂长声音都亮了几分,“是我主动求来的机会!” “……啊?”副厂长一时没转过弯来,表情有些呆滞。 冼厂长看他那傻样,没好气地轻拍了下他后脑勺:“想什么呢!脑子里净是些歪歪绕!” 他压低声音,语重心长:“给你再上一课,人家肯让你帮忙,才说明这事真翻篇了,这是把咱当自己人看!要是事事都跟你分得清清楚楚,那才叫真麻烦了!” 见副厂长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冼厂长又感慨道: “说起来,咱还得‘感谢’聂庆丰呢,要不是他闹这一出,江淮省那帮人争着抢着表现在前,咱们哪有机会结识林同志?” 他倒不是非要攀什么关系,只是这误打误撞得来的的“缘分”,着实算个意外之喜。 副厂长想起正事,又低声问:“那……聂庆丰下放车间的事,就这么定了?” 聂庆丰这次的问题确实严重:对抗组织决定、越权指挥、破坏革命队伍团结,哪一条拎出来都够他喝一壶的。 原本厂里决议是连降两级,从科长撸到普通科员。 可昨晚厂长接了个电话后,处分就变成了直接从干部岗降到工人岗,这惩罚可谓极重了。 冼厂长叹了口气,摇摇头:“这是上面的决定。你说他以前也算个老实本分的,怎么一跟陈家沾上边,就飘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副厂长想起聂庆丰这段时间小人得志的猖狂样,心里那点不忍也没了。 自打他外甥女和陈家小子处对象,聂庆丰的架子摆得比天还大,对他这个副厂长都颐指气使,也就对冼厂长还保留几分表面客气。 冼厂长之前怕他惹祸,坚决不让他来广交会,谁知聂庆丰软磨硬泡了一星期,硬是求得厂长心软,答应闭馆后让他进来瞧一眼。 结果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都能捅出篓子来,还得厂长亲自去赔礼道歉。 还好人家没搞连坐,要是他们彩雕厂在上面那里挂了“名”,他非得弄死聂庆丰不可。 “我刚看到他外甥女一双眼睛都是肿的,听说是和陈家小子已经断了。” 副厂长语气唏嘘,“果然,沉不住气的人,终究是没那个福分。” 冼厂长闻言只是笑笑,没再多说,催促道:“行了,赶紧去腾位置吧,我这就去找毛厂长。” 绒花厂众人得了意外之喜,自是喜悦万分,接下来几天,毛坤和冼厂长两人关系处得别提有多好了,就差拜把子了。 而陶瓷厂这边,却陷入了麻烦,气氛如绷紧的弦。 高桥凛脸色铁青,一口中文因激动而变调。 “金继!这分明是我们樱花国独有的‘金继’工艺!传到你们这儿才改叫‘金缮’!你们竟敢公然盗用,还敢摆在广交会上展示?” 他指着那几件用金粉和大漆精心勾勒裂纹的修复瓷器,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着:“做了小偷还不承认,这就是你们自称礼仪之邦的作风吗?!” 直面质疑的几位陶瓷厂干事额头冷汗直冒,后背的衬衫早已湿透。 他们哪里懂什么“金继”啊?这几件残次品也是厂里老师傅按照林顾问的提议,尝试着“化残缺为艺术”修补的。 不过是修几件瓷器的事儿,怎么到了樱花国人嘴里,好似他们犯了天大的罪过?还成了小偷了? 于洋心头又慌又怒。 慌的是,他确实从林顾问嘴里听过“金缮”这个词,倒是和小日子说的话对上了。 万一真被扣上“抄袭”的帽子,他有政治污点事小,给国家蒙羞事大! 怒的是,这小日子也太嚣张了,简直是指着鼻子骂娘! 但他不能自乱阵脚,强压着火气,沉声反驳:“这位同志!请你注意言辞! 这是我们华国的瓷器,用我们自己的手艺修复,有什么问题?事情还没弄清楚,你少在这里乱扣帽子!” 外贸局的钱副局长闻讯疾步赶来,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多年带队参加广交会,深知外事无小事,一个处理不当就可能引发国际纠纷。 他先低声嘱咐身边人:“快去请林顾问!” 随即稳住心神上前。 钱副局长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高桥先生,有任何疑问,我们可以通过正式的外交渠道,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进行核实。 但您现在的情绪和指控,已经超出了正常讨论的范围,伤害了两国友谊,不利于问题的解决!” “解决?怎么解决?” 高桥凛根本听不进去,他猛地挥手,音量再次拔高,几乎是在咆哮: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掩饰不了你们文化剽窃的事实!你们华国整天把五千年文明挂在嘴边,实际上却要偷窃别国的文化瑰宝,真是莫大的讽刺!” 他身旁几个樱花国商人立刻叽里咕噜地大声帮腔。 虽然听不懂樱花语,但那激动的神态和轻蔑的语气,任谁都看得出是在极力附和与辱骂。 其中一个留着“卫生胡”的商人语气最是刻薄,他上前一步,看到围观的众多欧美外商,转而换成英文,一字一顿地说道: “高桥君说得对!看来某些文、明、古、国,早已失去了创造力,只剩下偷窃的本事了!我们必须向我国外交部提出严正抗议!” 这话一说,听懂英文的客商一片哗然。 在场的国旅英语翻译们大部分脸色骤变,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脑中急速运转,斟酌着合适的用词。 这短短的十几秒内,胡子男人还在继续挑衅,轻蔑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位翻译。 “呵,我知道贵国教育落后,没想到竟然连为数不多的几个英语翻译,也听不懂英文了吗?” 第196章 背刺 胡子男人的眼睛扫视一圈,略过那些面露愤怒的姑娘,最终落在了一位面无表情,仿佛事不关己的翻译身上。 “刚好你也是英语翻译,就你来了。” 被突然选中的崔书瑶猛地一愣。 在场的领导们虽没完全听懂英文,但看其他翻译和外商们的反应,就知道绝不是什么好话,纷纷用眼神暗示崔书瑶,让她翻译得客气些。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崔书瑶身上。 她被那胡子男人虎视眈眈盯着,又感受到周围同事和领导们施加的压力,一股莫名的情绪顿时涌起心头。 崔书瑶深吸一口气,语气平淡,吐出的字眼却如刀剑。 “这位先生说我们华国是……是徒有虚名的文明古国,早就没本事了,现在只会干些偷鸡摸狗、抄袭他们伟大成果的勾当。他们要让他们的外交部来制裁我们。” 她越说越流畅,语速快到让人来不及打断。 飞快翻译完,崔书瑶环顾周围同事和领导们不可置信的眼神,心里诡异地升起一股快意和满足感。 现场所有华国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这已经不是翻译,而是在帮对方递刀子,并亲手捅向自己的国家! “崔书瑶!你胡说什么!” 两位反应迅速的翻译姑娘当机立断,立刻上前,以不容拒绝的力度一左一右将她架开。 崔书瑶原本还想抗拒,可一抬眼正对上国旅主任冰冷刺骨的视线,她陡然惊出一身冷汗,这才恍然惊醒,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胡子男人看刚刚那个识时务的翻译被带走了,也不阻拦,反正华国人自己内杠提供了笑料,而且他的主要目的也并非在此。 场上的气氛因这段插曲而更加凝重。 “请注意你们的言论!” 钱副局长面色铁青,气势陡然凌厉,厉声喝道:“在事实查明之前,任何无端的指控都是对华国声誉的恶意污蔑! 我倒想请教贵国外交部,纵容商人公然侮辱一个主权国家,这符合哪条国际礼仪准则?!” 燕妮上前一步,准确而完整地翻译了钱副局长的话。 胡子男人听完嘻嘻一笑,故意跳过这个话题,话锋一转,仿佛施舍般继续说道: “要么,从今以后禁止华国使用金继工艺,要么……你们必须向我们支付版权费用!这是我们大和民族独有的智慧结晶,如果你们肯付出代价,我们也不是不能考虑开放使用权。” 燕妮红着眼睛,用尽可能克制的外交辞令转述:“……这位先生要求我方……要么停止使用金缮工艺,要么……支付相应的知识产权费用。” 尽管她努力弱化了措辞,但那核心的侮辱与勒索之意,已如同烧红的烙铁般,狠狠印上每个在场华国人的胸口。 于洋气得浑身发抖,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才勉强克制住冲上去拼命的冲动。 钱副局长面色凛然,斩钉截铁回应:“我们欢迎基于平等的商业交流,但绝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讹诈和侮辱!关于‘金缮’工艺的历史真相,我们的人马上就到。 在真相大白之前,我们要求你们,立刻、无条件收回你们的侮辱性言论,并向华国人民道歉!” “对!道歉!” 以陶瓷厂工人为代表的华国人群情激愤,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异口同声地呐喊。 胡子男人却双手抱胸,不屑地扫过愤慨的众人,“小偷不配得到我们的道歉!除非你们现在就拿出证据,给出合理的解释!” 展台前围拢的人越来越多,见华国这边始终无法从工艺渊源上给出有力反驳,不少外商开始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于洋几人身上。 陶瓷厂的工人们气得双眼通红,几欲喷火,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里。 他们既恨透了这些小日子的嚣张污蔑,又为眼前这有口难辩的困境感到无比的屈辱。 以于洋为首的众人,只能死死咬着牙关,把冲到了嘴边的怒骂硬生生咽回肚子里,一声不吭。 他们只相信林顾问,等她来了,一定能说清楚! 此刻绝不能因一时冲动说错话、做错事,被对方抓住把柄大做文章,给国家惹下更大的麻烦。 他们能忍!也必须忍! 与此同时,林纫芝的苏绣展台却是另一番景象。 “限购”的风声早就传开了,加上众人皆知仅剩四幅作品了。 之前那个短暂又脆弱的“压价联盟”早已土崩瓦解。现在谁都怕慢人一步,与这东方瑰宝失之交臂。 那位首日就来问价的高卢国商人,是第一个来的。 他因错过心心念念的《天鹅湖》而遗憾不已,毫不犹疑买下了牡丹台屏《国色双妍》,同样是双面异色绣,这回八千美元掏得非常爽快。 而那幅气势恢宏的《只此青绿》,也被一位南洋华侨珍重购走。 此刻,林纫芝正和一位从香江来的叶老先生相谈甚欢。 叶老先生对那幅《竹韵》爱不释手,正赞叹着竹影婆娑间那灵动非凡的光影与气韵,双方即将敲定合同时。 一个陶瓷厂的小干事气喘吁吁地跑来,满脸焦急:“林、林顾问!出大事了!” “几个樱花国商人堵在咱们展台,非说咱们的金缮是抄袭他们的,话说的非常难听!钱局长和于厂长请您赶紧过去主持大局!” 林纫芝脸色骤变,“金缮”的渊源她很清楚,但根本想不到会有人在这事上找茬,没和于厂长他们说过。 “叶老先生,实在抱歉,那边情况紧急,涉及国家声誉,我必须立刻过去一趟。您这幅《竹韵》……” 叶老先生通情达理地摆摆手,神色凝重:“无妨,无妨!国家尊严重于一切!林顾问你快去忙正事。这幅苏绣,等你回来再细谈。” 林纫芝道了声谢,立刻跟着小干事匆匆离去。 当她赶到陶瓷厂展台时,那里早已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着,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扑面而来。 “道歉?绝不可能!……你们华国人就是卑鄙无耻的小偷!” 一个留着卫生胡的矮个男人正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 “我们大和民族宽宏大量,看在贵国一穷二白的份上,允许你们出钱购买技术使用权,已经是格外开恩!” 高桥凛眉头微皱,看了眼胡子男人,正想让他适可而止,一个熟悉的女声突然响起。 “这位先生……” 第197章 偷不走的荣耀 林纫芝走到人群中央,目光如炬,直视胡子男人。 “既然要论理,我们就一件一件说清楚。首先,你声称华国使用金缮技术需要支付版权费?” 她的出现,让焦头烂额的于洋和钱局长瞬间松了口气,仿佛看到了主心骨。 林纫芝和她的个人苏绣展台都很有名,在场很多人都认出了她。 胡子男人愣了片刻,随即梗着脖子嚷道:“没错!你们华国落后,不懂知识产权法。但在国际上,使用别人的独有技术就是要付版权费的!” “好,既然要谈知识产权法,那我就和你好好谈谈。” 林纫芝唇角微扬,音量放大:“贵国的知识产权法主要包括版权法和专利法。 版权法保护的是具体的文字、绘画作品,而不是制作方法。金缮工艺流程属于‘方法’,根本不受版权保护!” 她顿了顿,确认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认真听,才继续道: “至于专利法,要求技术必须具有‘新颖性’。金缮作为传承数百年的古老技艺,绝对不可能被授予专利权!” 胡子男人脸上涨红,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他万万没想到,在这个如此落后的国度,居然真有人懂知识产权法。 “按照贵国的逻辑,”林纫芝声音陡然提高,“使用公有技术就要付费,那全世界是不是都该向华国支付四大发明的使用费?否则就不能印刷书籍、制作指南针和火药?” 她想到什么,语气转为戏谑:“说到火药,当年美丽国在贵国投下的‘小男孩’,使用了炸药引爆,是不是也该向我们支付版权费?” “你……”胡子男人指着林纫芝的手指不停颤抖,整张脸因为怒火都变成了猪肝色。 “好!!” “说得好!” 在场所有的华国人同时爆发出畅快的大笑,所有的憋屈在这一刻尽数宣泄。 以于洋为首的陶瓷厂众人,看到小日子个个恨不得把他们生吞活剥的模样,更是觉得心情通畅。 钱副局长借着整理衣领掩饰上扬的嘴角,林顾问这话真戳心窝子啊。 外宾们则面面相觑,都被这毫不留情面的反击震住了。 美丽国的外宾更是无语,你说火药就火药嘛,提什么“小男孩”啊。 难道这就是华国人说的“杀人诛心”? 无视胡子男人难看的脸色,林纫芝转向围观的外商,用中文、英语、法语轮流说一遍。 “既然樱花国如此尊重工艺方法的产权,一定很乐意带头向我们华国支付四大发明的使用费。 在场的美丽国、高卢国、日落国的诸位,你们一个个讨论得也很愉快啊,是也支持这个提议吗?” 原本还笑嘻嘻看热闹的外商们,瞬间嘻不出来了。 一个个怒瞪着胡子男人,纷纷表态: “这位女士说得对!金缮是全人类共同的文化遗产!” “传统工艺本就该自由传承和使用!” “没错,樱花国没资格禁止他国使用这项公共技术!” 面对所有人的集火,胡子男人额头和鼻尖不断渗出汗水,求救的眼神望向身旁几个同胞。 眼看着母国快成为公敌了,高桥凛深吸一口气,上前收拾残局:“我为同胞的无知向贵国致歉,‘金继’确实可以无偿使用。” 说完他深深鞠了一躬。 “但是,”高桥凛起身后,语气激动起来:“‘金继’承载着我国独特的‘侘寂’美学,这是我们的文化精髓,你们必须承认!” 他从始至终只想捍卫自己母国的文化。 林纫芝点点头,语气平和:“高桥先生,你热爱并维护本国文化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你或许并不知道,你珍视的‘金继’,其根脉在华国。” “不可能!” 高桥凛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道:“‘金继’在十五世纪的室町时代开始,就已出现在我国!” 林纫芝没理会他,转身面向众人开始解释‘金缮’的渊源。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四周:“我们华国是漆艺的故乡,使用大漆的历史超过七千年。 而用金粉修饰漆面的‘戗金’、‘描金’工艺,最早的文字记录可追溯到公元前三世纪,比樱花国早了一千七百多年。” “这门技艺流传到樱花国后,樱花国的匠人将这门技艺与‘侘寂’哲学融合,创新发展出‘金继’艺术。这本是文化传播的美谈,何来‘抄袭’一说?” 高桥凛眉头紧皱,急切反驳:“空口无凭!历史源流众说纷纭,仅凭文字记录,根本无法服众,请拿出确切的实物证据!” 华国确实有实物证据,但得等到八十年代才能发掘出土。 “众说纷纭?”林纫芝轻笑一声。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所有竖起耳朵的听众,最后回到一脸倔强的高桥凛身上。 “你要实物证据?那我们暂且不提金缮。” 林纫芝目光灼灼:“请问贵国的茶道,是否源自宋代的径山茶宴?奈良的唐招提寺,一砖一瓦是否秉承盛唐风骨?还有你们的文字,平假名是否源于草书,片假名是否取自楷书偏旁?” 她向前一步,声音在寂静的展厅里回荡:“按照你这个‘抄袭’的逻辑,莫非贵国所有文化瑰宝,都是从华国‘抄袭’而来? 享受着中华文明的滋养,却反过来污蔑老师是‘小偷’,这就是标榜注重礼节、高素质的现代文明国家吗?!” 这一连串发问,如同一连串精准的箭矢,万箭穿心,让一众樱花国商人面如土色。 高桥凛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确实是喜爱并深入研究过华国文化的,正因如此,他才更清楚对方说的……基本是事实。 因为他的鲁莽冲动,让整个樱花国跟着蒙羞了,一股混合着羞恼和挫败的情绪瞬间淹没了高桥凛。 钱副局长和于厂长心口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了,腰杆不由自主地挺直了。 于洋嘴角的笑完全藏不住:“我就知道!林顾问有学问,有见识,绝不会错!” 林纫芝看着摇摇欲坠的高桥凛,想到现在正处于两国建交蜜月期,语气稍缓。 “高桥先生,文化长河奔流不息,支脉交汇,彼此滋养。我们不能因为一条支流灌溉了新的土地,开出了不同的花,就忘记它最初的源头。” 说完她微微颔首,没再看高桥凛复杂的神情。 人群中爆发出强烈的掌声,不少华国人和华侨更是热泪盈眶。 多少年了,他们顶着白眼、忍着歧视、受着侮辱,扛着偏见,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今天。连自己都偶尔怀疑是不是真的不如外国人。 可林纫芝的话像一道光,照亮了那些被遗忘的传承。原来我们华国的文化,是根、是魂、是别人偷不走的荣耀! 外商们对林纫芝的印象也一变再变。 有几人更是打定主意一定要收藏幅对方的艺术品,可等到他们赶去苏绣展台时,才发现早已销售一空。 第198章 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 来都来了,林纫芝想起于厂长前两天的提议,便信步走到“侘寂美学体验区”,动手调整起陈列。 她将几只素雅的宣纸灯笼摆在恰当位置,又添了几件韵味相合的工艺品,原本单调的展区顿时显得意境深远。 钱副局长站在一旁,掏出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心有余悸地感叹: “林顾问啊,今天可真多亏了你!刚才那阵仗,我表面强撑着,心里都慌得不成样了。” 于洋在给林纫芝打下手,脸上笑开了花,哪还有刚才恨不得跟小日子拼命的狠劲儿。 他闻言瞥了钱副局长一眼,鼻子一哼。 “现在知道我们林顾问的厉害了吧?这些日子,该她操心的、不该她操心的,可都让她给担着了。” “你啊你……”钱副局长无奈地指了指他,“我在外贸和工艺这方面确实不如林顾问在行,可我也没闲着啊。 天天写汇报材料,还坚持每天给省里通个电话。别的省市代表团,半个月才汇报一次呢!” “这还差不多。”于洋脸色稍霁,凑近压低声音道: “老钱啊,林顾问这样的人才,放眼全国人数加起来也不到一掌。你可不能学那些过河拆桥的,到时候鸟死兔死啊!” 钱副局长听得一头雾水:“什么鸟死兔死?” 于洋挠了挠头,死活想不起来正确说法:“哎呀,就是那个……鸟死兔死……不对不对,是兔死狗死。” 他甩甩头,一本正经道:“反正不管谁死,你要是不做人的话,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林纫芝闻言轻笑,解释了句:“于厂长想说的,大概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对对对!就是这个,”于洋一拍大腿,得意地瞥了眼钱副局长,“看看,还是林顾问有学问,一下子就明白我的意思……” 钱副局长:“……” 好好好,这也怪我。 他倒是不生气,于洋的死德行在全金陵都是出了名的,和他计较那得早死好几年。 他只是意外,这还是头一回见对方如此维护一个人。 上一次让于洋这般敬重,甚至不惜顶撞领导也要力保的,还是陶瓷厂那位退休的老厂长。 不过想到林纫芝这几个月对江淮工艺交易团的贡献,钱胜利倒是也能理解。 “老于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钱副局长正色道:“就算你不相信我的为人,也该相信利益关系。林同志工作出色,那也算我的政绩,我肯定拼命在上头为她表功。” 于洋得了准话,顿时眉开眼笑,又恢复热络模样。 “哎呀钱局长,我刚才就是开个玩笑。咱们江淮一家亲,自然要同心同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羊城的风波逐渐平息,而京市和沪市却还刚得知此事。 西山周家大院里,周老爷子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来踱去,一腔怒火憋在心口下不去。 他想起医生的嘱咐,说要想活到看着曾孙长大,就得学会养生,有情绪不要憋在心里。 “不行不行,这口气不出,非得憋出病来不可!” 周老爷子自言自语,“得把几个小子叫回来骂一顿,出出火气。” 他刚走到电话前,电话铃声倒是先响了。 “喂?哪个?” 周老爷子嗓门震天,把刚进门的周老太太吓了一跳。 电话那头传来林怀生的声音:“……老周啊,你这语气不太对啊?谁又给你气受了?” “还能有谁?!狗日的小日子!” 一听是老友,周老爷子顿时来了劲儿。 “当年还是没给它们打怕,现在又敢骑到咱们头上撒野!一群狼心狗肺的玩意儿!学了咱们那么多好东西,转头就翻脸不认人,简直就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 林怀生揉了揉耳朵,这周大炮的嗓门还是一如既往地炸,等老友骂完了他才把话筒拿近来。 “骂得好!老子收到信息时气得摔了个茶杯!这群贼心不死的龟孙子!做孙子的还想管起爷爷来了,我呸!” 两个老革命越说越激动,都把电话那头想象成小日子,骂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晏如无奈地摇摇头,还是把茶杯放在老爷子面前,示意他润润嗓子。 电话那头的沈令仪也在劝林怀生:“行了行了,骂几句出出气就行了,别真把自己气着了。” 周老爷子骂得差不多了,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意犹未尽地说: “要我说啊,芝芝还是客气了。 老子要是在场,就当场问问谁愿意友情援助,再往小日子送个‘胖子’,咱华国不收他版权费!” “噗——” 周老太太刚喝的一口茶全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周峻岳同志!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 林怀生也被老友的话噎住了。 “……克制!克制啊老周!小日子是不做人,但咱家这会儿还需要他们啊。” 周老爷子当然知道,目前是两国关系快速发展时期,领导们没有揪着不放,也是出于大局考虑。 任何时候,国家利益高于一切。 周老爷子长长叹了口气:“我知道,大局为重嘛,就是憋屈!” “别憋屈了,跟你说个高兴的。”林怀生话锋一转,“嘿老周,你知道我囡囡这几天又创汇多少不?” 周老爷子明明早就从内部通报里知道了数字,却还故意装傻。 “多少啊,上次一百多万美元已经是奇迹了,这次有两百万不?” “两百万?周大炮你胆子怎么越来越小了,还是看不起我囡囡?!” 林怀生果然上钩,提高嗓门:“你找个椅子坐下,我怕说出来吓死你!” 周老爷子捂着嘴巴偷乐,语气却装得满不在乎:“说吧!老子可不是吓大的!” 一旁的周老太太实在看不下去他这副埋汰样,起身就要走:“你个老不羞的,就搁这儿装吧,谁装得过你啊!” 这时周承钧几兄弟带着妻儿正好来看父母。 刚走进家门,就看见老父亲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捂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偏偏声音还特别镇定和无所谓。 周小叔当即皱眉,他那么威武霸气的周老总父亲呢? “爸这是怎么了?” 第199章 剑 周老太太没好气道:“还能怎么了。” “单纯听别人夸芝芝已经满足不了他了,非要拐弯抹角地装不知道,让人家翻来覆去地夸!” 周家人:……是老爷子的做派。 周二叔奇怪地看了眼母亲,嘴快道:“妈你咋也这么嫌弃,你先前和我爸演戏不也演得很开心吗?” 他说的是林纫芝第一次创汇上报纸的事。 除了周二叔的周家人:……好,老二今天也是稳定发挥呢! “…就你长嘴了?” 周老太太白了不孝子一眼,亲亲热热挽着儿媳们和孙女走了。 林怀生听到这边的嘈杂声,疑惑道:“老周,有人来找你了?” “哦没事,来了一群蹭饭的。你快说!老子绝不会被吓到!” “听好了!”林怀生清了清嗓子,“不算开展前三天的,我孙女一共创汇三百五十万美元!” “你没蒙老子吧?”周老爷子假装吃惊,“这比上次多多了!我知道咱孙女厉害,可也不能瞎说啊!” “好你个周大炮!”林怀生果然炸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爱吹大炮啊?” “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我这个亲爷爷可从来不会质疑囡囡!” 周老爷子听着老友在那头跳脚,面上笑得更欢了,赔笑道: “哎呀老林别生气,我是个大老粗,这不是没见过啥世面嘛。谁让咱孙女这阵仗一次比一次大,我都不敢信了。” 周家子孙们坐在一旁,看着老父亲这副贱兮兮的模样,一个个忍俊不禁。 周小叔捅了捅周承钧:“得,妈被老头子烦怕了,现在人家改去祸害林叔了。” 周承钧没接话,嘴角微微勾起。 林怀生不知情,还在那兴致勃勃地讲述。 “这还得感谢小日子啊,被他们一‘宣传’,那些外商都对咱们的陶瓷起了兴趣,单单金缮就拿下三十万美元的订单!” “嚯!那可了不得!”周老爷子一边咧嘴笑,一边还要强装怀疑。 “但我还是觉得不太可能啊,那些洋鬼子能懂啥叫残缺美不?老林你不会人老了空耳了吧?” 林怀生猛地一拍桌子,“嘿你个周大炮今天咋回事,咋就这么爱杠呢?我跟你说……” 周家兄弟几个就看着自家老父亲明明嘴角快咧到后脑勺了,嘴巴依然贱嗖嗖地不停质疑,把那几个数字翻来覆去地问,他们都会背了! 周二叔实在坐不住了,从墙上取下一把古朴典雅的剑,是老爷子宝贝得不行的战利品。 他小心翼翼地抚过剑身,故作深沉地感叹:“剑!好剑啊!” 周越嘴角抽了抽,他爹今天是吃了几个豹子胆? 好不容易等周老爷子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看见儿子孙子们都在,眼睛瞬间放光。 “来得正好!”周老爷子大手一挥,“养儿千日,用儿一时,你们尽孝的时候来了!” 周家男人们面面相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老爷子拉到了院子里。 “爷爷,您这是要干啥?”周叙小心翼翼地问。 “干啥?”周老爷子眼睛一瞪,“老子心里憋着火,为了养生不能憋着,正好拿你们出出气!” 周家子孙顿时傻眼。 不是,老爷子你刚刚不还和林老聊得挺乐呵的嘛? 而且谁家养儿子是养来撒气的啊? 这合理嘛?! 周二叔瞪大了双眼,高高举起顺手带出来的剑,悲愤地仰头大喊:“剑!真剑啊!” 结果成功吸引了周老爷子的全部火力,成为第一个“沙包”。 “小兔崽子!拿老子的战利品是吧!嘿,看拳!” 在老爷子虎视眈眈下,其他人不敢跑,也不敢多说,硬着头皮,排排队轮流陪练。 周家男人们不敢真躲,怕老爷子闪了腰,又不敢不还手,只能一边佯装招架,一边挨揍。 这一晚上下来,比真打一场还累。 等到终于结束,周叙揉着发青的胳膊,龇牙咧嘴地说:“这小日子,真是害人不浅!” 周二叔死死盯着不远处墙上的剑,边指挥儿子周越给自己按摩,边咬牙切齿:“真、的、是、好、剑、啊!” —— 刚送走一位咨询海关政策的外商,陈柏青一抬眼,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崔书瑶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眼眶通红,声音哽咽:“柏青,我们……能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说话吗?” “不必了。”陈柏青语气冷淡,“这儿就挺好,光明正大,免得被人说闲话。” 崔书瑶咬了咬唇,环视四周投来的好奇目光,硬着头皮上前两步。 “你就这么狠心?我们在一起快半年了,你说断就断。就因为我舅舅那点事……” 她说着,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滑落,“我知道,你们全家都瞧不起我的出身。现在我们断了,他们一定在背后看我笑话吧?” 崔书瑶明明告诉自己是来祈求陈柏青心软的,可连日的不顺让她根本控制不住心中不忿。 陈柏青眉头紧锁,语气不满。 “请你客观些!我家人从未对你有半分轻视,也从没说过你一句不好。反倒是你,一直对他们心存偏见。” 呵! 崔书瑶心里冷笑,果然高门大院的人就是虚伪! “柏青,你说结束就结束,连个辩白的机会都不给我。” 她泫然欲泣,几乎摇摇欲坠:“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现在人人都知道我跟你处过对象,你让我以后还怎么见人?” “你要干嘛?!” 见崔书瑶作势要拉他衣袖,陈柏青猛地后退一大步,声色俱厉。 “第一,请称呼我‘陈同志’,这年头男同志的名声也金贵得很!第二,要说吃亏,我才是有苦说不出。 谁不知道我陈柏青处了个对象,结果差点把全家都搭进去?我没找你讨要赔偿,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他越说越气,掰着指头跟她算账。 “再说了,这半年里你们家沾的光还少吗?” “你爸在轻工局顺风顺水,你舅舅仗着我的名头到处招摇,还有你的工作。真要细算,亏大的是我才对!” 崔书瑶被这番直白的账目惊到,不敢置信:“你……你怎么变得这么市侩?一个大男人,居然跟女同志算这些?” “我市侩?”陈柏青气极反笑,“要不要把我送你的钱、票和布料都列个清单?咱们去找人评评理?” 崔书瑶顿时语塞,那些钱票早被她挥霍一空。 软的不行,她只好直接亮明来意。 “好,既然你提到工作,那这份工作就算是你给我的补偿。现在你去跟我们主任说,让她不许开除我!” 第200章 先到先得 听到这大言不惭的话,陈柏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崔书瑶!你在外事场合公然损害国家形象,不思悔改就算了,竟然还有脸要求保住工作?” “我不是故意的!” 崔书瑶试图去拉陈柏青的手,被他敏捷地闪开,“我只是太在乎你了……你那么狠心,我心情不好,一时糊涂才……” 陈柏青双手抱胸,坚决不让人玷污。 他冷声道:“你一点都不糊涂!那个樱花国人点名要你翻译时,你心里在想什么,真当我不知道?” “不是的!不是的!”崔书瑶拼命摇头,“我真的是糊涂了,我没想到会这样……” 但在陈柏青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下,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崔书瑶浑身猛地一颤,那段不堪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自从和陈柏青分手后,曾经围着她转的同事们瞬间作鸟兽散,连个正眼都不愿给她。崔书瑶只觉得每个人都在背后笑话她。 那天被胡子男人点名翻译时,她抬眼望去——外贸局领导、国旅主任,还有那些家世显赫的同事们。 一个个都用期待而紧张的目光注视着她。那一刻,一股莫名的恶意突然涌上心头。 她突然就很想把这群“贵人”云淡风轻的假面狠狠撕下来,看看他们惊慌害怕的模样。 而且崔书瑶发自内心觉得,胡子男人说得也没错。 什么文明古国,如今不也确实落后吗?她不过是翻译了一些实话,何错之有? “你谁都不在乎,你只在乎你自己!”陈柏青痛心疾首。 “养你长大的舅舅被处分,你无动于衷;国家尊严受损,你觉得无所谓。直到自己工作没了,才想到来求情!” 他深吸一口气,“你今天能为一己私欲出卖国家尊严,明天就能为更多利益出卖国家机密!你不是坏,你是又蠢又坏,这才是最可怕的!” 想起“金缮风波”,陈柏青至今后背发凉,他险些就成了引狼入室的罪人。 “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你好自为之吧。” 他留下最后一句劝告,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崔书瑶呆立原地,泪水模糊了视线。 只是不知这眼泪,究竟是为她破碎的美梦而流,还是为过去的错误而流。 —— 随着风波的平息,叶老先生即将返回香江,临行前特地来取寄存在林纫芝这里的《竹韵》绣屏。 林纫芝正仔细为绣品做着最后的包装,突然一个急切的声音响起:“请稍等!” 只见高桥凛气喘吁吁地冲过来,对着明显是绣品主人的叶老先生恭敬行礼。 “老先生您好!我对这幅《竹韵》心仪已久,不知能否割爱?我愿意出更高的价格!” “不好意思啊小伙子,”叶老先生嘴角含笑,说出的话却坚定,“我平生最爱竹,难得遇见如此神韵俱佳的作品,再多钱财也无法割爱。” 高桥凛还想争取,身后传来一个苍老却威严的声音:“高桥君,不可无礼。” 说得是中文,口音只有一点点,不仔细听几乎和华国人无异。 高桥凛闻声立即噤声,歉然向叶老先生行礼后,退到一位白发老者身后。 送走叶老先生后,林纫芝这才得空仔细打量来客。 一脸窘然的高桥凛自不必说,倒是他身旁这位老者比较引人注目。 虽然满面笑容,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向来张扬的高桥凛在他面前如同换了个人,丝毫不敢造次。 佐藤清和正细细品鉴着展台内的绣品,当目光落在那幅《春江花月夜》时,整个人仿佛被摄入了心神,久久不能回神。 “佐藤爷爷,林女士忙完了。”高桥凛依照嘱咐,轻声提醒。 佐藤清和恍然从绣品的意境中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因一幅绣品而心生感伤,不禁暗自惊叹。 “不愧是华国,”他心下感慨,“一位二十多岁的姑娘,竟能绣出如此直击灵魂的作品。” “林女士,您的绣技实在超乎想象!”佐藤清和由衷赞叹。 林纫芝坦然接受:“多谢夸奖,您很有眼光。” 佐藤清和微微一怔,随即开怀大笑:“不知道您是否接受定制?” “抱歉,”林纫芝摇头,“我已有身孕,接下来恐怕没有太多时间创作。” 她心中自有打算,物以稀为贵,适当控制作品流入市场的数量,才是长久之计。 高桥凛顿时脸色一变,他原本还指望能定制一幅《竹韵》弥补遗憾呢。 “唉,真是可惜了,”佐藤清和遗憾叹息过后,话锋一转,“那我更要把握这最后的机会了。麻烦将这幅粉色荷花包起来。” 林纫芝确认道:“《风露清荷》是双面绣台屏,尺寸较小,定价七千美元。” “没问题,现在就可以签约。” 一直安静等待的高桥凛终于露出笑容,正要上前签名,却冷不防被一股力道轻轻推开。 等他站稳时,“佐藤清和”的名字已经大喇喇地落在买方栏中。 “佐藤爷爷,您真是太周到了!回去我立即将钱款给您。” 高桥凛感动不已,以为对方是买来送他,想着回国得和自家爷爷说一声,不能占佐藤爷爷的便宜。 佐藤清和却淡淡道:“我的东西,怎么能让你一个小辈出钱?” “您、您……您的?”高桥凛如遭雷击,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见林纫芝已经在合同上盖好骑缝章,高桥凛急声道:“佐藤爷爷,那是我要买的,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您怎么能……” 佐藤清和瞪大眼睛,理直气壮地问:“高桥君,那幅作品上可曾写了你名字?” “……没有。” “那就对了!先到先得,既然是我先开口,自然归我所有。” 佐藤清和越说越觉得自己在理,振振有词地补充:“而且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欣赏几年艺术?你作为晚辈,让让我这个老人家怎么了?” “……?” 高桥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早就想来买上次看中的《竹韵》和《风露清荷》,但因金缮风波羞于面对林纫芝。 在宾馆抓耳挠腮了两天,急得团团转,就是不好意思迈出那一步。 第201章 巡展? 今日还是佐藤爷爷主动提出,要陪高桥凛一起来,说是想看看被大家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苏绣。 谁知到了展台,佐藤爷爷又说怕他性子鲁莽得罪人,由他来交涉就行。 结果就是,高桥凛不仅错失了《竹韵》,连最后的希望《风露清荷》也落了空。 佐藤清和摸摸鼻子,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安抚道:“凛酱,我难得遇见如此合心意的作品。你还年轻,来日方长……” “哪里还有以后?!”高桥凛几近崩溃,“现在只剩下一幅非卖品,林女士又不接受预订,这次错过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佐藤清和心虚地别开视线,转身与林纫芝攀谈起来。 “林女士,‘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春江花月夜》这个名字取得恰到好处。您对转瞬即逝之美的敏锐捕捉,正是‘物哀’美学的精髓。” “哦?”林纫芝颇感意外,“我以为贵国更推崇白居易和王维的诗作。” 佐藤清和嘴角含笑,点头又摇头:“白乐天和王维确实在我国家喻户晓,但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在学术界备受推崇。” “我认识的许多学者,都特别欣赏‘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这句,其中蕴含的无常之美,与我国《源氏物语》的意境一脉相承。” 两人相谈甚久,佐藤清和对华国古典文化的深厚造诣令林纫芝惊叹。 更让她吃惊的是,这位老先生对她的绣品不吝赞美之词,甚至可以说是狂热追捧。 “林女士,你创造了一个独特的心灵世界,能够跨越国界、种族、民族引起灵魂的共鸣,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成就!” 一开始林纫芝还颇为受用,到后来几乎招架不住,这位老先生比周湛还能夸。 周湛是盲目的,纯靠滤镜;而佐藤先生呢,他的每一句赞美都言之有物,对绣品中的每个元素都有独到理解。 林纫芝赧然:……她创作时,真的有这个意思吗? 快半小时过去,高桥凛仍在一旁垂头丧气,一副深受打击、怀疑人生的死鱼样。 “林同志,我有个不情之请,”佐藤先生清了清嗓子。 “我深知《春江花月夜》是无价之宝,用金钱是亵渎。不知是否能让其到樱花国展出三个月?” 林纫芝想都没想就要拒绝。 佐藤清和立即补充:“为了表示诚意和对艺术的尊重,我愿意用一件华国国宝作为抵押,展览结束后正式将其归还贵国。” 林纫芝依然摇头。 既然是国宝,肯定是走官方渠道交接,最终也到不了她手中。 如果国宝能够被妥善收藏,那林纫芝其实也挺乐意促成国宝回家,对她来说是力所能及的事。 可依照国内如今的形势,国宝即使回来了,运气好些,或许会被送进博物馆仓库封存积灰;运气差些,说不定转眼就被转手倒卖,再度流落异乡;运气更差点,可能被当四旧砸了。 佐藤清和又接连提出数个优厚条件,从巨额资金到珍贵珠宝、文物古籍,林纫芝一一婉拒。 别的不提,钱,她真的从没缺过,等广交会结束,光靠提成她就能瞬间暴富。 至于文玩,家中长辈所赠,加上在京市内柜那些收藏,足以开个博物馆了。 连高桥凛都脱离死鱼眼状态,惊讶地看着林纫芝。佐藤先生开出的条件,让他这个财阀子弟都心动,对方却毫不动摇。 “难道正是这种淡泊名利的境界,才能创作出如此传世之作吗?”他暗自思忖。 林纫芝如果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回答他:不,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不用为物质烦恼,才能全身心投入艺术创作。 佐藤清和说到口干舌燥也没能说服林纫芝,最终长叹了口气,离开前无奈道:“林同志,我的请求始终有效,如果您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联系我。” 至此,林纫芝带来的六幅绣品被抢购一空,几位姗姗来迟的外商捶胸顿足,围着展台不肯散去。 失落过后,一位大腹便便的美丽国商人另辟蹊径:“林女士,我现在就下单定制!十万美元!” 不出意外,还是遭到了林纫芝婉拒,看着他们如丧考妣的表情,她甚至有一丝不忍。 但一想到前三天任他们挑选时,一个个犹豫不决,这丁点不忍很快转瞬即逝。 再对比现在,果然东西就是抢得香。 “那至少留个联系方式?”几位外商仍不死心,想等林纫芝接受定制时能第一时间联系。 林纫芝依然遗憾婉拒,这恐怕得等到她成立工作室了。 好不容易把这几人劝走,后面咨询定制的外商仍然络绎不绝。 最后林纫芝实在招架不住这群人看负心汉一样的眼神攻击,收拾收拾躲回军区大院。 “哈哈哈!”林宛棠听了侄女的讲述,又是骄傲又是好笑。 “你可是捅了马蜂窝了!那些外商联合起来,找到我们外贸局这,非要你的联系方式。” 林纫芝震惊这群人的执着,连忙问道:“……没给吧?” “哪能啊!”林宛棠摆手,“军区大院的电话是能随便给的吗?” 林纫芝现在随军,要联系只能往金陵军区找,这军事重地的,一个处理不好,有理都说不清。 “不过他们倒是都把名片留在外贸局了,说只要有新作品就联系他们,不管什么题材什么价位,他们都要!” “……” 林宛棠筹办了近十年广交会,还是头回见着这么上赶着送钱的,还不是一两个,是整整一群! 林纫芝笑笑,“可能失去的才是最好的吧。” 这样也好,就让这群有钱花不出去的外商们,回去好好替她打响知名度。 林纫芝想起什么,问道:“姑姑,您知道佐藤清和先生吗?” “佐藤先生啊,当然知道。”林宛棠立刻点头,“他是樱华经济协会的会长,他的堂哥,是樱华友好议员联盟的创始人之一。” 林纫芝若有所思,“看来他家族在政界和文化界都很有影响力?” “不止。”林宛棠给她科普,“佐藤家族和高桥家族一样,都是樱花国的经济巨头,只是两家领域不重合。” 对佐藤家族大概了解后,林纫芝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第202章 引进技术 接下来的几天,绣品陆续被它们的主人取走,展台上只剩下非卖品《春江花月夜》。 林纫芝依然每天准时到展馆,一边照看江淮省其他参展企业,及时提供帮助,一边耐心“钓鱼”。 了解过佐藤家族后,林纫芝感觉这个交易也不是不能做。她已经想好交换条件了,现在就等愿者上钩,毕竟上赶着不是买卖。 佐藤清和确实对《春江花月夜》痴迷不已,每天开馆必到,一直待到闭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可怜高桥凛这个被“夺人所爱”的晚辈,还得忍辱负重地替长辈搬椅子、备茶水。 佐藤清和来了也不多言,只对林纫芝微笑致意,待到离开前才例行公事般问一句:“林女士,您今天改变了主意了吗?”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便颔首离去,不纠缠,也不多费口舌。 如此往复,一日复一日,每天都是同样的流程和问答。 佐藤清和实在很有耐心,林纫芝比他还耐心,愣是一个字都不主动提。 直到四月二十七日,这天佐藤清和明显坐不住了。 眼见各个展台都在陆续收拾东西,他终于忍不住问道:“林女士,你们是要撤离了吗?” “是的,”林纫芝含笑点头,“再过两天就要返程了。” 广交会虽然为期一个月,但大宗采购多在前半月完成。从四月底开始,参展企业和外商们,便陆续撤离。 产能不足的国营厂全员返回,产能尚可的,则会安排一两个干事善后,看能不能再接几宗小订单。 不好的预感成真,佐藤清和急道:“林女士,我之前的请求,您考虑得如何了?” “佐藤先生,以文物换借展,这个条件我不能接受。” 林纫芝抬手止住对方欲言又止的神情。 “不过,若是将文物换成别的……”她一字一顿,“比如,技、术。” 佐藤清和瞪大了眼睛,摇头叹道:“林女士,您这个要求,着实让我为难啊。” 即使他对华国怀有好感,也一直致力于促进两国友好往来,但说到底,他终究是个樱花国人,怎么可能把祖国先进技术拱手相让? 林纫芝不意外他的反应,任何一个有爱国情怀的人都不会答应的。 她笑着道:“佐藤先生,贵公司在工业领域声名显赫,对一个‘世界数控系统之王’而言,向华国提供一套淘汰的数控系统,想必不过是举手之劳。” 佐藤清和轻抚抚须,心中不停权衡利弊。 诚如林纫芝所说,他们家族在数控系统领域稳居世界前列,即便将已淘汰的技术输出,对自身也毫无损害。 更重要的是,这桩交易背后潜藏着巨大价值。 家族既能借此契机和华国高层打好关系,而他本人又能凭借《春江花月夜》的巡展,在文化界赢得更多话语权。 与这两项长远利益相比,满足个人对艺术品的欣赏喜好,反倒成了最微不足道的一点。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笔买卖都是稳赚不赔。 “林女士,”佐藤清和故作沉吟,“仅凭一幅绣品巡展三个月,就要换一套数控系统,这个买卖太不划算了。” 林纫芝从容应对:“佐藤先生,您是懂艺术之人,应该知道艺术无价。” “华国的数控系统只是一时落后,但我们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再给我们几年时间,我们一定能迎头赶上。 反倒是贵国,再过几年,能保证出现一位能创作出《春江花月夜》这般水准的艺术家吗?” 佐藤清和听了非但不恼,反而朗声大笑:“虽然不愿承认,但您说得是对的。” 佐藤清和越是研读华国史,越是惊叹这个民族的韧性。 多少次危急存亡的关头,总有一批批能人志士挺身而出,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时下世界上的许多人,都不把这个落后的东方古国放在眼里,但佐藤清河始终坚信,这条东方巨龙终将再度腾飞。 这也是他一直致力于与华国交好的主要原因,作为家族企业的掌舵人,他必须放眼十年、二十年后的未来。 佐藤清和心思已定,但谈判肯定不能一下子暴露底牌。 “这样吧,”佐藤清河正色道:“林女士,若您同意将巡展时间延长至半年,我愿意提供一条机床生产线。算是我为贵国的‘四化’贡献绵薄之力。” 林纫芝摇头:“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巡展期延长至半年,但贵方需要提供一整套数控系统。” 经过两轮讨价还价,见林纫芝态度坚决,佐藤清和便不再坚持。 半年展期已经超出他预期,这个结果他很满意。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佐藤清河果断拍板,“佐藤集团将会通过代理商,向贵国提供一套数控系统。而《春江花月夜》则作为两国友好的象征,赴樱花国巡展半年。” 林纫芝心中狂喜。 她原本的底线只是一条数控生产线,率先提出数控系统,不过是预留出还价空间。 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爽快! 慷慨!大大滴慷慨! 达成口头协议后,林纫芝第一时间联系了姑姑林宛棠。 有这样的好事,自然要先想着自家人。外贸局也负责技术引进,正是对口部门。 后续事宜便由林宛棠率领的官方团队与佐藤家族对接。 林纫芝只提了一个要求,不管上级如何分配这套数控系统,希望苏城长风厂占得一席之地。 按照惯例,这类引进的数控系统都被列为部管设备,统一由一机部和国家计委调拨分配。 即使是苏城长风厂这样的重点航空单位,也需要经过上级三机部,向一机部打报告申请使用名额。 即使获批,厂里的技术员还得到京市蹲点,排队等候设备到位。 林纫芝向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大公无私”的圣人,她的道德标准比较灵活: 该为国家出力时,她绝不退缩;能给自家人谋福利时,她也绝不手软。 对此林纫芝坦然得很,她就是一个普通的俗人,有私心、有牵挂,也是因此更有拼搏的动力。 她想要,她争取,她得到,这难道是什么可耻的事情吗? 作为此次技术引进的关键人物和最大功臣,林纫芝这个并不过分的要求,领导们自然乐得成全。 更何况,佐藤清和看在她的面子上,已经给出了极大的价格优惠。 而长风厂作为重点军工单位,在资源分配上获得适当倾斜,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第203章 抉择 双方合作意愿都很强烈,项目推进神速。二十九号中午,林宛棠特意赶回家,满面春风地和侄女报喜。 “芝芝,合同签了!有了这套系统,你爸他们再也不用手搓精密零件了!” 林纫芝闻言笑得开怀:“我爸总说我拿了奖只让我妈沾光,抱怨我们母女孤立他。这回可算让他也沾沾女儿的光了。” “你爸肯定高兴坏了!”林宛棠嘴角眉梢都洋溢着笑意,打趣道:“上次你得奖,他电话里足足夸了你二十分钟。这次啊,怕是半小时都打不住。” 说着说着,她语气转为感慨:“不止你爸,芝芝啊,这回姑姑也沾了你的光咯。” 先不提引进国家急需技术这份沉甸甸的政绩,单是林纫芝在广交会创下的外汇额,就让她这个总负责人脸上有光。 看着眼前带着家人“鸡犬升天”的侄女,又想到连累一大家子的崔书瑶,林宛棠心中感慨万千。 “崔家这回是真栽了。”她轻叹一声,“她爸那个主任位置没了,现在全家都被重点关照,隔三差五就要写思想汇报。” 对这个结果,林纫芝并不意外。 任何问题一旦牵扯到国家层面,再小的事都会被放大。严格论起来,崔书瑶的问题性质比聂庆丰还要恶劣。 在政审严苛的当下,“一人犯错,全家遭殃”是常态。 更别说崔爸身居要职,下面多少人虎视眈眈,如今他自家出了大纰漏,旁人自然是趁你病要你命了。 “她后妈带来的一双儿女倒是受影响小些,听说家里现在天天鸡飞狗跳的。” 林宛棠虽然一直对崔书瑶喜欢不起来,但以往最多就是说说她为人处世不稳妥。 直到现在,林纫芝才从姑姑口中得知,崔书瑶的亲妈早逝,她从小在舅舅家长大,直到该上小学了才被接回崔家。 如今崔父前程尽毁,对这个女儿怕是恨之入骨;真心待她的舅舅也被之前的事儿伤透了心;再加上时不时上门“关心”她思想改造的红小兵…… 崔书瑶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林宛棠倒是没多少幸灾乐祸的心思,只有及时止损的后怕。 她原本还遗憾儿子没芝芝这般能耐出众,但想到崔家的下场,林宛棠心里顿时安慰许多。 小柏至少明辨是非,做事进退有度,经过这次教训也成长了许多。 说完八卦,林宛棠压低声音,难掩兴奋地和信赖的侄女透露:“今天部里领导找我谈话了,给了我三个去处,让我好好想想。” 她一一列举,分别是:国家外贸部某司副司长、省割尾会工交办主任,以及省外贸局副局长。 林纫芝听着,都是当下挺好的岗位,“姑姑,您个人更倾向哪个?” 林宛棠笑了笑,“按理该选部里。皇城脚下,站得高看得远,对我们整个家族都有好处。工交办也不错,地位高,手握实权,算是进了省里经济工作的核心班子。” “留在外贸局嘛……”林宛棠顿了顿,面露纠结,“虽然轻车熟路的,但是自主权小,政治风险也大。” 林纫芝毫不意外林宛棠的选择,这是符合时下趋势的理智判断,却恰恰与未来的洪流背道而驰。 部里站得高没错,但受到的掣肘也多。留在“敢为天下先”的南方,有人脉有背景,放开手脚更容易做出成绩。 而工交办不用说,光鲜的日子不多了。 如果留在外贸局好好经营,等到改革开放,林宛棠凭借积累二十多年的人脉和信息,无论是想晋升省委还是下海经商,都将是最宝贵的资本。 见姑姑有心想听听自己的看法,林纫芝也不藏着掖着。 她为林宛棠斟满热茶,声音不疾不徐。 “姑姑,若您只求安稳前程,部里和工交办确实是坦途。但若您想更进一步,我认为,您应该选择省外贸局。” “什么?”林宛棠面露诧异:“芝芝,你怎么会这么想?” “别看广交会上我们外贸局风光无限,实际在那些管计划、管生产的核心领导面前,终究是矮了一头。” 林纫芝并未直接反驳,身体微微前倾,“姑姑,您说的很对。但您想过没有,我们当前的经济模式,真的能一直运行下去吗?” 林宛棠闻言,浑身猛地一震。 她深深凝视了会侄女,低头抿了口茶水,语气飘忽道:“这是国策,自然……” “国策也是为了强国富民!” 林纫芝抢过话头,见林宛棠神色微动,她继续循循善诱:“国家现在外汇如此紧缺,为什么还要挤出宝贵资金引进设备?” “因为关起门来搞建设行不通了,必须借助外力。今天能引进数控系统,明天就会引进配套的管理方法、商业模式。这个口子一旦打开,就再难合上。” 林纫芝端起杯子轻抿一口温水,接着道:“我相信国家不会永远维持现状,而是会逐步打开国门,引入活水。而到时候,” 她意味深长地看向林宛棠:“外贸局,这个如今看似边缘的采购部门,将会一跃成为国家经济转型的排头兵。” 林宛棠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颤,茶水险些泼洒出来。 她从事外事工作多年,透过外商们的只言片语,早已窥见了外面世界的日新月异。 可知道得越多,林宛棠心头反而越发的迷茫不安。 为了明哲保身,也是为了不和自己过不去,她选择把这些“不合时宜”的念头统统压在内心深处,逼着自己做个明白的糊涂人。 此刻被侄女一语点破,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疑虑、那些关于变革的朦胧预感,突然如决堤洪水般奔涌而出,在她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姑姑,与其在旧轨道上当优秀的乘客,不如去新轨道上做开路的先锋。” 林纫芝的声音清晰有力,“前者能保证您到达终点,但后者,却能决定火车的方向。” 林宛棠陷入了沉默,室内一时安静下来。 她面色凝重,反复琢磨着侄女的话。毫无疑问,如果未来真如侄女所料,那么前路必将布满荆棘。 古往今来,改革从来不是容易的事,那些敢为人先的开拓者,往往要面临数不尽的质疑和诋毁。 新轨道或许能决定火车的方向,但万一中途脱轨,别说抵达终点,可能连全身而退都难。 林宛棠指尖无意识地轻扣着桌面,内心天人交战,迟迟无法做出决定。 第204章 养娃娃 见姑姑在沉思,林纫芝也不打扰她,只安静坐着,有一口没一口喝着温水。 不知过了多久,林宛棠长舒一口气,眼中焕发出夺目的光彩:“芝芝,你说得对,我知道该怎么选了。” 身为将门虎女,她血脉里始终流淌着不屈的热血。富贵终须险中求,既要成为执棋之人,就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比起四平八稳的晋升之路,亲手开创一个崭新时代的宏图伟业,才真正令她心驰神往。 下定决心后,林宛棠欣慰地握住侄女的手:“芝芝,你是真长大了,看得比姑姑还要长远。” “姑姑不嫌我胡说就好。”林纫芝放下杯子,亲昵地挽住林宛棠的手臂。 能顺势而为、借风起航的,已经算人中翘楚;而能洞悉未来十数载风云变幻的,那更是凤毛麟角。 林纫芝比谁都清楚,自己不过是仗着熟悉历史走势的优势。 如果没有21世纪的记忆,她应该也会和当下的普通人一样,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 反倒是林宛棠,作为这个时代的土著,能抛开长辈的架子,认真听取小辈的“妄言”并果断采纳,这份魄力与决断,才是真正难得的。 随着合作的尘埃落定,回家的日子终于来到。 为了提高线路运力,这时期的长途列车普遍采取“夕发朝至”的运行模式,发车时刻大多安排在傍晚或者凌晨。 四月三十号凌晨,天还没亮透,林纫芝辞别姑姑一家,跟随江淮省参展团,踏上了返程的火车。 最后一幅非卖品留在羊城,等着官方安排送去樱花国巡展。 林纫芝早把大包小包的行李和采购的土特产,提前寄回金陵,此刻轻装上阵,浑身轻松。 考虑到她有孕在身,钱副局长特意安排了软卧车厢。 虽然坐长途还是挺熬人的,但比起挤在硬座硬卧的其他人,她已经是难得的舒适。 这会儿还没有从羊城直达金陵的火车,他们中途坐到沪市,然后再转沪宁线。 经过两天两夜的颠簸,五月二号这天,火车终于“哐当哐当”地驶入金陵站。 金陵这边,正在热火朝天地为返乡的人儿做着准备。 程勇刚出家门,就看见周湛正从车后备箱里搬出个大包裹,他赶紧上前搭把手。 “不用,”周湛侧身避开,努努嘴:“去拿后车座那些。” 等程勇提着大包小包跟进屋,周湛已经在厨房忙活开了。案板上摆着条刚宰杀好的鲫鱼,旁边放着嫩豆腐。 程勇暗自嘀咕:看样子是准备熬汤补身子,还挺会疼自个儿。 “喝水自己倒。”周湛头也不回,手上利落地处理着鱼鳞。 程勇环顾这个充满生活气息的小院,晾衣绳上挂满了刚洗好的被单衣服,还有…… 这是啥? 他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两个钩织小人偶。 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女娃娃坐在藤椅上,周围缀满小花,笑得又甜又乖,被妥帖地放在阴凉处。 另一个男娃娃可就惨了,直接被扔在太阳底下暴晒。 身上是粗布拼的汗衫,头上扣着破草帽,脚上趿拉着草鞋,配上那张臭脸,活脱脱一个田间地头不服管教的刺头。 这两个娃娃不仅贫富差距悬殊,距离更是一南一北,还被人故意背对背放着,连个对视的机会都没有。 程勇越看越可乐,溜达进厨房打趣:“周湛,外边那俩娃娃是给你崽准备的吧?你这织毛衣的手艺见长啊。” “那是我媳妇儿的。”周湛头也不抬,“她不在家,我替她养着。” “……养?”程勇脑子里有无数小问号。 暂且不提周湛为啥要送哄孩子的娃娃给自己媳妇儿,就这钩织玩意儿还用养? 而且…… 程勇忍不住吐槽:“那、那男娃娃也太寒碜了吧……”你这叫好好养? “懂什么?”周湛瞪他一眼,“这叫磨砺!大老爷们不想着养家糊口,还想吃软饭不成?” “那你也不能让你儿子种地啊!等林同志回来,看见你把她儿子养成这样,不得跟你急?” 程勇指着窗外,“那晾衣绳上不还挂着军装和中山装,换个行当不成?” “什么儿子?!” 周湛顿时炸了,把食材往锅里一扔,锅盖“哐当”一声盖上,“那是老子!” 程勇脑袋“嗡”地一下,看看气呼呼的周湛,再瞅瞅院子里那个一脸“莫挨老子”的小人偶,恍然大悟。 难怪呢,我说怎么越看越不顺眼。 那女娃娃肯定是林纫芝没跑了。 程勇更纳闷了,“不是……你对自己都这么狠的吗?” 依照周湛这粘人精的德行,俩娃娃不该是甜甜蜜蜜挨着,永远不分离吗? 周湛冷哼一声:“老子都在家独守空房,他凭啥有媳妇儿抱?我媳妇儿怀着身孕还得在外奔波,他就该下地挣工分!还委屈了他不成?” 程勇:“……” 知道周湛没德行,但这也太没有德行了。 自己见不到媳妇儿,所以见不得娃娃版的自己幸福美满? 这简直是当代王母娘娘啊! 王母比起他都算是心善了,人家牛郎织女至少能隔着鹊桥遥遥相望。 周湛倒好,这个妒夫,直接让玩偶小夫妻背对背,此生不复相见。 好在程勇有颗日益强大的心脏,他深吸一口气,转移话题:“你今天怎么开火了?”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刚刚还横眉冷对的男人,瞬间眉开眼笑,声音都柔了八个度:“我媳妇儿要回来啦!” 程勇先是一愣,随即便是狂喜,苦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林纫芝走后,仿佛把周湛的良心也一起带走了。 他操练够了全师士兵,等兵崽子们累趴下了,又不想回去冷冰冰的家,周湛便盯上了军官们。 每天下班铃声一响,第一师的军官们条件反射就往会议室冲。 周湛往台上一站,从《孙子兵法》讲到战术迂回,沙盘推演一场接一场。 这位爷虽然脾气暴、嘴也臭,但军事素养没得说,连任师长都跑来听课。 想到周湛那闪瞎人眼的赫赫战功,军官们起初那叫一个激动上进:等老子学得两三分,族谱必须单开一页! 尽管每天都被骂得狗血淋头,但大家仍然兴奋得双眼放光,亮得跟他们的前途一样。 第205章 火车站欢迎仪式 不料随着课程逐渐深入,周湛也开始不当人了。 魔鬼实践项目轮流上:深夜识图越野、极限潜伏训练,凌晨突击考核…… 这半个月,军官们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累得跟拉磨的骡子一样,眼里的光也逐渐熄灭。 从一开始的从从容容、游刃有余,到现在的匆匆忙忙,连滚带爬。 “族谱单开一页”的雄心壮志,也变成了“呜呜林同志你回来吧,求你!”的卑微期盼。 天知道这一个月,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现在!终于! 林同志! 真!的!回!来!了! 到时候周湛不得摇着尾巴围着他媳妇儿转,再也没空折腾他们这些可怜人了! “太好了!”程勇强忍着没笑出声,“什么时候到?我力气大,去给弟妹扛行李。” 周湛看了眼手表,肉眼可见的愉悦:“还有两小时到站。” “你也想去?”他啧了声,勉为其难地摆摆手:“行吧,带你去见见世面。” 见世面?埋汰谁呢? 他程勇好歹也是个团政委,火车站还是去过的好不? “……谢、谢?”程勇皮笑肉不笑,挤出两个字。 “甭客气!”周湛大手一挥,毫不谦虚点头认了,“也就是看在咱们多年交情的份上,这种好事一般人我都不想着他!” “……” 程勇憋着满腔的无语之情,直到吉普车停在火车站外。往里走没两步,处处是不同寻常的景象。 原本就人来人往的火车站,此时更是人头攒动,仿佛赶集、赶庙会一般。 月台已经清出一个专门区域,收拾得焕然一新,两根大柱子间拉着醒目的红色横幅: “热烈欢迎我省参展团广交会凯旋!” “为国家创汇立功,为江淮争光添彩!” 程勇一路走一路张望,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 离火车到站还有一个小时,月台上却已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左边是举着大红花的红小兵,右边是穿着灰蓝色工装的工人队伍。 中间还挤满了各厂干部和报社记者,外围更是被看热闹的群众围得水泄不通。 公安同志手拉手维持着秩序,生怕发生踩踏或者其他意外事件。 等看清站在最前排的那几位领导时,程勇倒吸一口凉气。 省里的一二把手,竟然悉数到场。 见程勇一副恍惚的表情,周湛得意地晃着脑袋:“怎样?这场面,没见过吧?” “……确实开眼了。” 程勇咽了咽口水,他拽住身旁人的袖子,“给兄弟透个底,弟妹这回到底创汇多少?” 能惊动这么多大领导亲自迎接,甚至不惜摆出如此大的阵仗,这届广交会的成绩绝对非同一般。 再看周湛这熟悉的嘚瑟样,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林纫芝肯定出力不少。 “那你可得站稳了。”周湛脑袋快仰到天上去,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始炫耀时。 “呜——” 一声悠长的汽笛声由远及近,绿皮火车“哐当哐当”驶入站台。 当林纫芝随着参展团成员走出车厢时,饶是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这人从众的阵势惊得轻叹:“好多人啊……” “欢迎我们的功臣们回家!” 书记率先迎上前,笑得牙不见眼,挨个和钱副局长、林纫芝等人握手,那热情劲儿仿佛是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 霎时间,掌声和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 “欢迎回家!” “同志们辛苦了!” 每人胸前都被戴上一朵大红花,闪光灯“咔擦咔嚓”响个不停,记者们争先拍照记录这历史性的一刻。 林纫芝这回倒没那么尴尬了,主要是旁边的尚厂长等人一个个兴奋得面色通红,恨不得把脸贴到镜头前。 有这群显眼包顶在前头,林纫芝反而自在了不少。 书记从秘书手中接过一份大红捷报,声音洪亮,透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同志们!我在这里向大家报喜!本届广交会,我们江淮省参展团,创下了历史性的成交记录!” 他念出一连串数据,最后重点强调:“表现最突出的,是工艺品参展团,总创汇再创新高,突破两千四百万美元!” 听到这个数字,掌声震天。上一届还是一千多万,这次几乎翻一番了! 书记抬手压了压掌声,声音更加高昂,明显拔高了一个度: “这其中,我们的林纫芝同志,以个人创汇八百零八万美元的惊人成绩,当选本届广交会先进创汇标兵!她不仅为国家……” “哗——” 书记后面说的话已经没人听了,“个人创汇”“八百零八万”“美元”几个关键词一出来,掌声和惊呼声瞬间引爆了整个火车站,连屋顶都仿佛要被声浪掀开。 这下连维持秩序的公安都忍不住踮脚张望。所有的目光、所有的镜头,统统聚焦在林纫芝身上。 掌声如浪,一波高过一波。 钱副局长等人站在林纫芝身旁,个个红光满面,与有荣焉。 领导们轮番上前,亲切地与她寒暄。 而在沸腾的人群之外,站台的柱子后头,周湛眼巴巴地望着被众星拱月的媳妇儿,一会儿跟这个握手,一会儿跟那个交谈。 程勇好不容易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用胳膊肘捅捅他:“周湛,咱还过去吗?我看弟妹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啊。” “肯定不啊!”周湛奇怪地看他一眼,理所当然道:“这可是我媳妇儿的光荣时刻,谁都不能抢她风头。” 说完他嘴巴继续嘚啵嘚,“对了,通知你个事儿,从今天起别叫我周湛了,老子改名了!” 程勇面露诧异,“啥时候改的?改为啥了?” “就刚才!” 周湛煞有其事地拍拍军装,挺直腰板,一本正经地板着脸:“记住了,以后请叫我‘周、八、八’。” “……” 沉默,沉默是此刻的程勇。 周、八、八?? 八百零八万??! “……八、八……等等?!爸爸?!” 程勇脑子转了好几个弯,总算反应过来。 “好你个周湛,”他气极反笑,“你真他爹的是个人才,搁这儿占我便宜是吧!” “啧,”周湛遗憾地咂咂嘴,“程勇,你怎么也这么聪明了?” “滚蛋!”程勇笑骂,“谁要给当你儿子,老子都有娃了!” 周湛撇撇嘴,轻哼一声,“切,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谁稀罕收你这个儿子?老子自己有崽了!还是没出生就见过大世面的宝宝!” 这话程勇还真无法反驳。 他到现在连飞机轱辘都没摸过,人家还在娘胎里就把这一成就解锁了。 诶?这么一想…… 程勇摸着下巴沉吟,好像认个便宜爹也不亏啊? 他越想越是懊恼,忍不住给了自己一嘴巴,“这张破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