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月神种出来之后》 第1章 我种了个“残次品” 海外仙山,百花境,灵雾氤氲,万芳吐艳。 今日的百花境比往常更添几分喧嚣与热切。暖玉铺就的圆形仪式场周围,挤满了形态各异、却无不娇艳动人的花精。她们交头接耳,雀跃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场中央——那株周身流淌着淡青色光晕、正紧张地攥着一本小册子的铃兰花精,兰兮。 千年修行圆满,今日,是她以自身精血“种夫君”的大日子! “兰兮,放轻松!”一身烈焰红衣、明艳逼人的牡丹凑过来,嗓音带着天然的热情,“记住,心神合一,想着你最想要的温柔模样,保准能种出个万里挑一、唯你是从的好夫君!” 身着浅粉罗裙、气质娴静的芍药也温声细语地补充:“不错,精血离体时,心中默念《百花配偶养育指南》的精要,意念越纯粹,夫君便越合心意。” 兰兮用力地点着小脑袋,像捧着什么绝世法宝一样,紧紧抱着那本边角都快被翻毛的《百花配偶养育指南》。她澄澈的眼底闪烁着全然的憧憬与孤注一掷的决心。她毕生所愿,就是能种出一个如《指南》上描述那般,温柔体贴、言听计从、能让她安心依靠的完美夫君。 吉时已至。 兰兮深吸一口气,走到场地中央的息壤前。她指尖逼出一滴凝聚了千年修为的、宛如琉璃般晶莹的精血,郑重地滴落在那团散发着磅礴生机的土壤上。她闭上双眼,长睫轻颤,无比虔诚地低声念诵:“夫君当温良恭俭,言听计从,体贴入微,以妻为纲……” 精血融入息壤的刹那,璀璨夺目的七彩光华轰然爆发,直冲云霄,将整个百花境渲染得如同幻梦。庞大的生机与灵力形成漩涡,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天地灵气。围观的众花精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眼中交织着惊叹与难以抑制的羡慕。 光华如潮水般缓缓退去,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在光晕中心逐渐清晰。 首先夺去所有人呼吸的,是那张脸。剑眉斜飞入鬓,鼻梁如峰峦般挺拔,薄唇勾勒出近乎完美的线条,组合成一种超越性别、极具侵略性的俊美,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他墨色长发仅以一根素玉簪松散束起,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平添几分落拓不羁。 四周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气声。 “天呐……这、这也太俊了吧!” “我修行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品貌的夫君!” “兰兮这是攒了千年的运气,一次爆发了吗?” 就连见多识广的牡丹和芍药,眸中也难掩震撼。兰兮感觉自己的心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她成功了!真的成功了!而且种出来的夫君,比她偷偷幻想过最完美的模样,还要好看千倍、万倍! 然而,这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狂喜,在对上那双缓缓睁开的眼眸时,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冻结。 那是一双极其好看的凤眸,本该清冷如月华,此刻却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倨傲、凛冽的寒意,以及一种被蝼蚁冒犯了的愤怒。他姿态闲适地抱臂环胸,下颌微扬,明明身处下方,那眼神却像是在九重天上俯视尘泥。 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全场,最终,如同利箭般钉在离他最近、还维持着祈祷姿势的兰兮身上。削薄的唇瓣勾起一抹极具嘲讽的弧度,开口,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却带着能冻裂灵魂的冰冷: “蝼蚁,就凭你也想禁锢本神?” 兰兮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手忙脚乱地翻开怀里的《指南》,哆嗦着手指找到“夫君初始反应”一栏,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应面带微笑,眼神温柔,对妻子执礼甚恭,口称“娘子”。】 温柔?没有!只有冻死人的傲慢!体贴?没有!只有扎死人的嘲讽!言听计从?他居然自称“本神”! 她,千年铃兰花精灵兮,好像……种出了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残次品”?! 巨大的落差让她如遭雷击,呆若木鸡。 而此时,长羲眉头紧锁,心中愠怒翻涌。他尝试调动神力,却发觉体内浩瀚如星海的力量,被此界法则与一道极其诡异强横的契约死死封印,十不存一。这种束缚感让他暴躁无比。他冷哼一声,懒得再多言,身形一晃便欲化作流光,直接撕裂空间离去。 “砰!” 一声不算响亮却异常沉闷的撞击声响起。他像是结结实实撞在了一道无形无质、却坚韧无比的壁垒上,身形一个趔趄,被毫不留情地弹回原处,依旧落在离兰兮不过数步之遥的地方。一道清晰的规则烙印在他神识中——无法脱离此花精百丈之外! “你……你你!”兰兮终于从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看着他那副恨不得立刻消失的嫌弃模样,想起《指南》中“妻子需于初遇时确立权威,不可纵容”的教导,一股莫名的勇气涌上心头。她猛地往前踏了一小步,努力挺起单薄的胸膛,双手叉腰,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凶一点,可惜嗓音还带着点软糯的颤音:“你、你刚才骂我是蝼蚁!根据《百花配偶养育指南》第三章第五条,你、你必须立刻向我道歉!” 长羲仿佛听到了三界最好笑的笑话,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他眼底寒光一闪,一缕细微却足以让寻常小妖神魂战栗的神力威压,如同无形的冰针,直刺兰兮识海。他打算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花精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然而,那丝神力甫一离体,便如同水滴融入大海,瞬间消散无踪。紧接着,一股更庞大、更不可抗拒的规则之力反溯而来,将他那“伤害”的念头彻底碾碎、净化,连带着他周身刚刚凝聚起的一点气势都土崩瓦解。 长羲的瞳孔骤然收缩,第一次真正正视起这看似儿戏的“花契”背后,所蕴含的、连他都无法撼动的绝对规则。 兰兮只见他眼神变得更凶更冷,却不见他有什么实际行动,还以为他只是不服管教,正想再鼓起勇气跟他讲讲道理,却听见花精群里,牡丹用一种混合着强烈同情和一丝“果然如此”的语气,小声对芍药叹道: “完了完了,兰兮这运气……怕是种到了个中看不中用的……顶级残次品?” “残次品”三个字,像三把淬了冰的小锤子,狠狠敲在了兰兮脆弱的、满怀期待的心上。她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得人神共愤,却浑身是刺、连碰都碰不得她一下的“夫君”,再看看手里那本被她奉若圭臬的《指南》,一股前所未有的迷茫、委屈和“这日子没法过了”的悲愤涌了上来。 她的完美夫君梦,在她修行千年的重要日子,彻底、完全、无可挽回地……破碎了。 --- 第2章 本神的忍耐是有限的 仪式场周围的看客们,在牡丹和芍药带着复杂神色的驱散下,终于依依不舍地散去,只是那纷杂的议论声,依旧像蜜蜂一样嗡嗡地传过来,无外乎是“可惜了”、“残次品”、“兰兮真倒霉”之类的字眼,像小针一样扎着兰兮的神经。 场中,只剩下相对无言的……新婚夫妻? 长羲面沉如水,那双漂亮的凤眸里的寒意几乎能凝出冰霜。他完全无视了身旁那个正用控诉眼神看着他的小花精,开始用尽各种方法,试图冲破这该死的“花契”束缚。 他首先尝试以神力强行禁锢兰兮,认为控制住契约的另一方或许能找到破绽。念头刚起,神力尚未离体,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将他周身气机彻底锁死,连抬根手指指向兰兮都变得艰难。 失败。 他冷哼一声,抬头望天,试图引动九天月华。他是月神,月华是他的本源之力,或许能冲刷掉这来自草木精灵的诡异契约。一丝微弱的、只有他能感知的月华清辉穿透百花境的灵雾,缓缓落下。然而,就在月华即将触及他身体的刹那,那缠绕在他神魂深处的花契纹路微微一闪,竟像海绵一样,将精纯的月华之力尽数吸收、化解,涓滴不剩。 再次失败。 长羲额角青筋微跳,耐心宣告耗尽。他猛地转头,目光如两道冰锥刺向兰兮,试图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麻烦——恐吓。 “小花精,”他声音低沉,带着刻意营造的、仿佛来自九幽的森寒,“本神的忍耐是有限的。” 兰兮正抱着她的《指南》,苦思冥想该怎么给这个“残次品”定性,闻言抬起头,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没什么反应。 长羲以为她没听清,或者说不够害怕,于是加重了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神魂威压:“信不信,本神只需动一动手指,便能让你神形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他等着看她花容失色,哭着求饶。 然而,兰兮只是微微歪了歪头,用一种混合着困惑和……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吹什么牛呢? “你……”长羲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噎住。这小花精怎么回事?感觉不到恐惧吗? 就在这时,兰兮似乎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哗啦啦翻着《指南》,然后一脸认真地在那本子上写道: 【观察日记:缺陷一:性情暴戾,有暴力倾向,喜口出恶言,进行不切实际的恐吓。(需重点矫正)】 写完后,她还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仿佛完成了一项重要的记录工作。 “……”长羲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他纵横三界万年,什么场面没见过?被敬畏、被崇拜、被畏惧,甚至被仇视,他都习以为常。唯独这种被当成“脑子有问题还凶巴巴的残次品”来记录研究的体验,破天荒头一遭!这比任何神通攻击都让他抓狂! 硬的不行,恐吓无效。长羲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是月神,是执掌法则的存在,岂能被一个小花精和一道契约逼至绝境?既然强攻不行,那就智取。 他脸上的寒冰稍稍融化了一点,虽然依旧没什么温度,语气也放缓了些许,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屈尊降贵的探究:“此地……便是百花境?你们这‘种夫君’的规矩,倒是稀奇。从何而来?” 兰兮正警惕着他会不会突然暴起,没想到他突然问起这个。她心思单纯,见对方“主动沟通”,立刻觉得这是“教化”的良好开端,防备心去了大半。 “对呀,这里就是百花境!”她声音软糯,带着点小骄傲,“‘种夫君’是我们花灵一族的传承秘法!用精血和息壤,加上虔诚的祈愿,就能种出天定的、最契合自己的夫君!”她毫无心机,如同倒豆子般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最后还强调般地补充,语气认真无比:“而且,每个花精一生只能种一次!所以,你就是我唯一的夫君啦!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唯一的夫君?”长羲像是被这个词烫到了一样,脸上瞬间浮起毫不掩饰的荒谬与不屑,他扯了扯嘴角,语气凉薄,“呵,让本神做你唯一的夫君?区区小花精,也敢做此妄想?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堂堂月神,天道之子,与日同辉,与天地同寿,会成为一个底层花精的“唯一”?这简直是他神生中听过最荒谬不羁的亵渎! 然而,他的冷嘲热讽,听在兰兮耳里,却自动被过滤成了“沟通中的噪音”。她只抓住了“他主动询问百花境和种夫君习俗”这个重点! 于是,长羲这边还在为“唯一的夫君”而膈应,那边兰兮已经再次欣慰地低下头,握着她的笔,在《指南》的空白处,认认真真地添上了一行新的记录: 【观察日记:缺陷二:态度依旧恶劣,言语刻薄。但!已具备初步沟通意愿,开始了解妻子及其背景。此乃良好开端,证明其具备基础教化潜力。(鼓励性教育为主,需耐心引导)】 她看着这行字,甚至微微翘起了嘴角,感觉肩上的“振妻纲”重任,终于透进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就在这时,两道倩影相伴而来,正是去而复返的牡丹和芍药。她们身后,还跟着两位男子。 牡丹身旁的男子,一身劲装,面容俊朗,眼神锐利如鹰,但在牡丹看向他时,立刻低下头,恭敬地递上一盏温度刚好的花露,姿态顺从。 芍药身边的男子,则是一袭青衫,温文尔雅,嘴角始终噙着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正细心地将一件薄纱披风为芍药系好,动作轻柔。 “兰兮,你……还好吧?”牡丹走上前,看了看脸色铁青的长羲,又看了看正埋头写写画画的兰兮,关切地问道。 芍药也柔声说:“我们带他们来看看你。有些事情,急不来的。” 兰兮抬起头,看着牡丹和芍药那温柔体贴、唯命是从的完美夫君,再看看自己身边这个浑身冒冷气、眼神能杀人、还自称本神的“残次品”,巨大的对比让她鼻子一酸,更加委屈了。 但下一秒,这股委屈就化作了熊熊斗志! 她用力握紧了小拳头,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不行,她不能认输!别人的夫君那么好,一定是精心教化出来的!她的夫君只是基础差了点,起点低了点,性子坏了点……但只要她努力,严格按照《指南》行事,一定能把他教化成比他们的夫君还要好的、百花境第一模范夫君! 对,就是这样! 兰兮深吸一口气,看向长羲的眼神里,充满了任重道远的决心,以及一种让长羲莫名后背发凉的、类似于工匠看到璞玉般的光芒…… 长羲被这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烦躁地别开脸。这小花精,又在打什么蠢主意?他只觉得,这百花境的空气,都因为这莫名其妙的小花精和她那本破书,而变得格外窒息起来。 --- 第3章 《百花配偶教养指南》 翌日清晨,熹微的晨光穿透灵雾,洒在兰兮那间由巨大花苞改造而成的精致小屋前。兰兮深吸一口带着花香的清新空气,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她怀里紧紧抱着那本《百花配偶养育指南》,目光坚定地投向不远处——长羲正靠在一棵古树下,闭目养神,眉头却习惯性地蹙着,仿佛连睡梦中都在与这个世界为敌。 “振妻纲”计划,正式启动! 她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到长羲面前,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威严。 长羲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眸子里满是被打扰的不悦。 兰兮不理会他的冷眼,郑重其事地翻开《指南》扉页,用她那软糯却努力板正的腔调,一字一句地宣读起来: “《百花配偶养育指南》总纲,第一条:夫君需对妻子言听计从,不得违逆。” “第二条:夫君需时刻关注妻子需求,主动分担,体贴入微。” “第三条:夫君当以妻为荣,言语恭敬,行为谦卑……” “第四条……” 她念得认真,长羲听得额角青筋却开始突突直跳。这些条款,每一条都在挑战他身为月神、身为独立个体的底线。他终于忍不住,出声讽刺,嗓音里带着冰碴子:“按你这本破书种出来的,还能叫夫君?分明就是个没有自我、只会摇尾乞怜的傀儡!” 想他长羲,纵横三界,连至高天道都只能以规则约束他,何曾被人如此条条框框地“管教”过?就凭这个修行千年、脑子似乎还不怎么灵光的小花精?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怒火与逆反心理同时上涌。他决定用实际行动抗议这荒谬的“指南”。 兰兮指着东边一片开得正盛的曦光花田,说:“夫君,我们去那边看看。”——那是《指南》推荐的“夫妻晨间散步,增进感情”圣地。 长羲嗤笑一声,毫不犹豫地抬脚就往西边,那片杂草丛生的地方走。意思很明显:你说东,我偏往西。 然而,他的脚步刚迈出两步,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强行扭转了他的方向,拖着他的身体,不情不愿地、略显僵硬地朝着曦光花田挪动。 “你……!”长羲气结,试图运力抵抗,但那规则之力如同最坚韧的藤蔓,捆缚着他的意志,让他徒劳无功。他只能被迫“陪伴”在兰兮身边,走在绚烂的花田中,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 兰兮看着他这副身体与意志极度分裂的别扭样子,心里偷偷记下一笔:反抗意识强烈,需加强引导。 走了片刻,兰兮觉得有些口渴,恰好走到一处石桌前,上面摆放着花蜜和清露。她想起《指南》中“夫君应主动照料妻子饮食起居”的条款,便停下脚步,对长羲说道:“夫君,我渴了,帮我倒杯花露。” 长羲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命令,他倨傲地扬起下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冷的嗤笑,话语如同冰珠砸落:“滚!你也配让本神伺候?”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却再次背叛了他的意志。只见他那双骨节分明、本该执掌月轮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向玉壶,动作略显僵硬地倒了一盏晶莹的花露,然后,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这双手竟平稳地(尽管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将那盏花露,递到了兰兮面前。 空气仿佛凝固了。 长羲看着自己“背叛”的手,再看看兰兮那双瞬间亮起、带着点小得意和“果然如此”的眼神,一股前所未有的羞愤直冲头顶。他猛地缩回手,仿佛那花露是什么脏东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为了挽回那摇摇欲坠的尊严,他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兰兮,试图用最凶狠的语气找回场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给本神等着!待本神破除这该死的契约,定要你……要你哭都找不着调!” 兰兮却仿佛没听见他后半句的威胁。她小心地接过那盏花露,甜甜地喝了一口,然后抬起小脸,非常认真地看着他,补充了一条新规定:“还有,在妻子面前,不准自称‘本神’,也不准说‘滚’字。这是新家规,要记住哦!” “……”长羲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自己噎死。他感觉胸腔里堵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夜幕降临,新的问题出现了。 兰兮的小屋只有一间卧房。按照《指南》和花精族的传统,夫妻理应同室而居。 兰兮站在门口,对明显打算另寻他处的长羲说道:“夫君,天色已晚,该歇息了。” 长羲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转身就想找个清净的树顶或者干脆露宿荒野。然而,“不可远离”的规则再次发挥作用。当他走到距离小屋约莫百丈的边缘时,那道无形的壁垒再次出现,将他牢牢禁锢在这个范围内。 他尝试了几次,最终只能脸色铁青地放弃。让他进那小屋?绝无可能! 于是,百花境的夜晚,出现了一道奇特的风景线。铃兰花精兰兮安然睡在温暖馨香的花苞小屋中,而她那刚“种”出来的、俊美无俦的夫君,则被迫窝在小屋外一丛相对柔软的铃兰花丛旁。 长羲背对着小屋,抱膝而坐,仰头望着夜空中那轮因他心情不佳而显得格外清冷的月亮。浅银色的月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侧脸和紧抿的唇线。 他,堂堂月神,竟沦落到给一个小花精守门,还被一本破书教做人! 这简直是旷古烁今的奇耻大辱! 夜风拂过,带来铃兰的幽香,仿佛那个小花精无处不在。长羲烦躁地闭上眼,感觉这百花境的每一口呼吸,都充满了令他窒息的憋屈。 而小屋内的兰兮,在入睡前,借着窗外流淌的月光,再次翻开她的《指南》,在今日的观察记录后面,添上了充满希望的一笔: 【今日成效:初步建立家规,夫君虽言语抗拒,但行为上已能完成倒水、陪伴散步等指令。证明《指南》方法有效,需持之以恒。明日目标:尝试进行“每日温情对视片刻”练习。】 写完,她满足地合上小册子,带着对“模范夫君”的美好憧憬,沉入了梦乡。 屋外,感知到屋内那微弱而平稳的呼吸声,长羲猛地睁开眼,对着那轮明明属于他却仿佛也在嘲笑他的月亮,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算、你、狠!” 第4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接连几日的“教化”下来,长羲只觉得自己的忍耐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被消耗殆尽。那本破《指南》和他的小花精“妻子”,无时无刻不在挑战他的神经。他必须想办法打破这个僵局,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花精认清现实——他,绝非她所能掌控。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成形,冰冷而决绝。 这日,当兰兮再次捧着《指南》,准备进行“每日温情对视”的练习时,长羲破天荒地没有立刻表现出抗拒,只是语气依旧淡漠地开口:“整日困于此地,能教化出什么?听闻百花境边缘的迷雾林,环境险恶,最能磨砺心志。你敢去吗?” 他刻意用了激将法,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那迷雾林是百花境中有名的凶险之地,时有低阶妖兽出没,正好借此让她知难而退。 兰兮果然上当了。她一听“磨砺心志”,立刻联想到《指南》中“夫妻共患难,感情愈坚”的条款。能和夫君一起经历考验,这可是增进感情的大好机会! “去!当然敢去!”她挺起小胸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无所畏惧。 长羲心底冷笑,面上却不显,转身便朝着迷雾林的方向走去。兰兮赶紧抱着《指南》小跑着跟上。 暗中,两双眼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牡丹捅了捅身边的芍药,低声道:“诶,你看,那‘残次品’把兰兮往迷雾林带?他想干嘛?” 芍药微微蹙眉:“跟上去看看,别让兰兮吃了亏。” 迷雾林,顾名思义,终年被灰白色的浓雾笼罩,光线昏暗,四周寂静得只能听到自己脚步踩在腐烂枝叶上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兰兮一进来就有些害怕了,下意识地往长羲身边靠了靠,小手悄悄拽住了他的一片袖角。 长羲感受到袖角的牵引,身体几不可查地一僵,强忍着甩开的冲动,心底的冷意更甚。怕了?正好。 果然,没走多远,前方的雾气一阵翻涌,伴随着低沉的嘶吼,一头形似猎豹、眼中冒着绿油油凶光的低阶妖兽——影爪豹,缓缓走了出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兰兮吓得低呼一声,小脸瞬间煞白,抓着长羲袖角的手更紧了。 长羲心中一定,目的达到。他好整以暇地抱臂旁观,甚至微微向后撤了半步,将兰兮更明显地暴露在妖兽的视线下。他等着看她吓得尖叫,哭着向他求救,然后他再“勉为其难”地出手,顺便提出解除契约或者放弃管教的条件。 然而,事情的发展再次偏离了他的预期。 兰兮确实怕得厉害,小腿都在打颤。但她看着眼前龇牙咧嘴的妖兽,又想起《指南》上“夫妻当共患难”六个大字,一股莫名的勇气支撑着她。她松开长羲的袖子,颤抖着举起双手,调动起微薄的灵力,在身前凝聚出一面薄得几乎透明的淡青色小花盾,虽然弱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姿态。 “夫、夫君别怕!我保护你!”她声音发颤,却努力大声喊道。 长羲:“……” 他被这蠢得清新脱俗的举动噎得一时无语。谁要你保护?! 影爪豹可不管这些,它被兰兮的灵力吸引,低吼一声,后肢发力,化作一道黑影,利爪带着腥风直扑兰兮面门! 那小小的花盾在妖兽的利爪面前不堪一击。 眼看兰兮就要血溅当场,长羲脑中甚至还没来得及形成清晰的念头,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花契·不可伤害”规则衍生出的极致守护机制,如同最精准的弓弦,瞬间拉满、触发! 他只觉得一股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力量猛地从体内爆发出来。原本抱臂的双手骤然分开,右手快如闪电般一挥衣袖,一道凝实的月华之力如同银色匹练,后发先至,精准地轰击在影爪豹的侧腹部! “嗷呜——!”影爪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被重重击飞出去,撞断了好几棵枯树,挣扎了几下,才狼狈地窜入浓雾中逃走了。 而与此同时,因为兰兮站得太近,挥袖的力道和冲击波使得她重心不稳,惊叫着向后倒去。长羲那“不受控制”的身体,另一只手竟顺势一揽,稳稳地接住了她下坠的身子,将她整个圈进了怀里!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兰兮惊魂未定,小脸埋在他带着冷冽月华气息的胸前,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内传来的、并非那么平稳的心跳。而长羲,则是在接触到那温软身躯和清雅铃兰香的瞬间,如同被九天玄雷劈中,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他他他……他抱了这个小花精?! 几乎是下一秒,反应过来的长羲如同碰到了什么极度污秽之物,猛地将怀里的兰兮推开,力道之大,让兰兮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紧接着,他看都没看兰兮一眼,铁青着脸,开始拼命地、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施展清洁术,仿佛要将刚才接触到的所有气息都彻底净化掉,周身弥漫着几乎要实质化的暴躁和羞愤。 兰兮被他推得有点懵,但劫后余生的恐惧很快被更大的惊喜所取代。她完全没在意长羲那过激的“清洁”行为,眼睛亮得像是最璀璨的星辰,蹦跳着跑到还在拼命施法的长羲面前,声音里充满了纯粹的喜悦: “夫君!你保护我!你刚刚保护我了!”她兴奋地挥舞着小拳头,“《指南》上说了,‘保护妻子是夫君最重要的责任’!你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 她看着长羲,仿佛看着一个迷途知返、终于走上正道的孩子,满眼都是“吾家夫君初长成”的欣慰。 长羲施法的动作一顿,听着她那欢快得刺耳的声音,看着她那亮得晃眼的笑容,只觉得胸口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几乎要冲破天灵盖。他烦躁地别开脸,连一个字都不想再跟这个蠢花精说,转身就走,步伐快得像是在逃离什么瘟疫源头。 暗中观察的牡丹和芍药,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牡丹用手肘碰了碰芍药,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压低声音道:“啧,看见没?口是心非的家伙。嘴上恨不得把人扔出去,身体倒是诚实得很。我看这‘残次品’,嘴是硬了点,出手也狠了点,但这‘护妻’的本能……好像还行?” 芍药也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或许,兰兮这夫君,并非全然无可救药。只是这性子,怕是还有的磨。” 两人相视一笑,悄然退去,留下迷雾林边缘,一个气急败坏快步前行,一个欢天喜地抱着《指南》在后面小跑追着喊“夫君等等我”的奇特景象。 第5章 战略转移 数日来的抗争,如同重拳打在棉花上,不仅毫无成效,反而让长羲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此刻,他正躺在兰兮那小花苞小屋光洁的屋顶上,双臂枕在脑后,望着夜空中那轮本该由他执掌、此刻却显得格外疏离的月亮。 清冷的月辉洒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郁。他闭上眼,神识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巍峨孤寂的月神殿。殿外,七十二星宿环绕运行,光华璀璨,对他唯命是从,不敢有半分违逆。殿内,万籁俱寂,唯有永恒的月华流淌,那是属于他的绝对领域,是至高无上的权柄与自由。 可如今…… 他睁开眼,浅银色的眸子倒映着凡尘的月,里面清晰地映照出下方小屋里,那个正借着萤火虫的光亮,窸窸窣窣写着什么的小花精的身影。 他被困于此,被一道莫名其妙的契约绑定,被一个修为低微、脑子似乎只有一根筋的小花精拿着本破书整日“管教”。称呼被限制,行动被束缚,甚至连意志都时不时被那该死的规则裹挟! 再这样下去,他怕自己不是被这小花精气死,就是被她那本《指南》烦死。硬碰硬,显然行不通。那“花契”的规则之力远超他的预期,坚韧得令人绝望。 回归神界的路,似乎只剩下一条——完成那被他抛之脑后的天道任务,找到天运之子,拨正混乱的天运线。只有任务完成,天道对他的限制才会解除,他才能挣脱这具凡尘躯壳和这该死的契约,重归神位。 思路逐渐清晰,长羲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说服或者说“骗过”这个小花精,让她心甘情愿跟他离开百花境,踏入红尘的理由。 翌日清晨,兰兮刚推开小屋的门,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得眨了眨眼。 只见长羲站在院中,手里拿着的,赫然是她昨晚睡前仔细研读后、顺手放在枕边的《百花配偶养育指南》!他居然主动拿起了这本书! 兰兮的心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填满。教化见效了!夫君终于开始主动学习了吗? 长羲强忍着把那本散发着铃兰香气的破书扔出去的冲动,面上努力维持着一种近乎严肃的平静。他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一行字,用一种仿佛经过深思熟虑的口吻,对兰兮说道:“本神……我,仔细研读了此书。” 兰兮眼睛更亮了,像两颗浸在水里的黑葡萄,充满期待地望着他。 长羲顿了顿,依照昨晚打好的腹稿,继续道:“其中提及,‘夫妻当携手游历,共览山河,方能情意相通,心心相印’。我认为,此言颇有道理。” 他抬起眼,目光故作深沉地望向远方:“困于此地方寸之间,终日面对熟悉景致,如何能开阔心胸,如何能真正体悟这‘情意相通’之奥妙?于你我……增进感情,实属无益。” 他自觉这番说辞合情合理,甚至带上了点为她的教化事业着想的意味。 然而,兰兮脸上的惊喜和期待,在听清楚“游历”、“山河”这些字眼后,迅速被警惕和抗拒取代。她的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义正辞严地拒绝:“不行!不能出去!” 她凑近几步,小脸上满是严肃,压低声音,仿佛在说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族中长老们都说过的,人间很可怕的!外面有好多坏心眼的修士,会抓我们花精去炼药!还有各种可怕的陷阱和阴谋!我们生于此长于此,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才不要出去冒险!” 长羲:“……”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小花精对人间竟有如此根深蒂固的恐惧。 他看着兰兮那副“休想骗我出去”的坚决模样,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破功。他勉强压下火气,还想再劝,兰兮却已经一把拿回他手中的《指南》,欢天喜地地跑到一边,掏出笔,认认真真地记录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 “今日重大进展:夫君主动研读《指南》,并对其内容表示认同,提出有益建议!经初步教化,反抗意识显著减弱,服从性与合作性提升预估30%!此为振妻纲道路上的里程碑式胜利!” 长羲听着她那雀跃的自言自语,看着她那闪着“孺子可教”光芒的侧脸,只觉得一阵无力。这小花精的脑回路,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硬的不行,讲道理居然也行不通? 他眯起眼,看来,只能动用非常手段了。 是夜,万籁俱寂。长羲盘膝坐在小屋外,指尖凝聚起一丝微薄的神力。这点力量不足以冲破花契,但足以让他编织一个精巧而逼真的幻梦。 他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这缕神力,如同操控着无形的丝线,将其悄然送入屋内,缠绕上熟睡中的兰兮的梦境。 梦境中,兰兮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从未见过的、热闹非凡的夜晚。长长的街道两旁挂满了各式各样、流光溢彩的花灯,将她清澈的眼眸映照得亮晶晶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各种新奇的玩意儿,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食物香气。 而最让她心跳加速的,是身边牵着她的那只温暖大手的主人。那是一个身影模糊的男子,看不清面容,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无比温柔体贴的气息。他小心地护着她,不让拥挤的人群碰到她分毫;他停在一个小摊前,拿起一支精致的铃兰花簪,动作轻柔地为她簪在发间;他低头看她时,那目光里满是宠溺和专注,仿佛她是世间唯一的珍宝。 这一切,都完美契合了她对《指南》中“完美夫君”的所有想象!美好得如同最绚烂的泡泡,让她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清晨,兰兮醒来,拥着柔软的花瓣被子,罕见地没有立刻起身。她怔怔地回想着那个过于真实的梦境,脸上带着一丝迷茫,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淡淡的甜蜜和向往。那个温柔的夫君,那个热闹的世界……真的存在吗? 就在这时,小屋的门被轻轻敲响。兰兮打开门,只见长羲“恰好”站在门外。 他依旧是那副倨傲的神情,仿佛昨夜那个编织梦境的人不是他。他目光扫过兰兮那带着些许恍惚和红晕的小脸,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状似无意地望向百花境外的方向,用一种仿佛洞察世事的口吻,淡淡地感叹道: “听闻人间万象,红尘百态,最是历练心性,体悟情爱。若终日困守一隅,闭门造车,终究……落了下乘。”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被精心计算过轨迹的种子,精准地落入了兰兮那被梦境搅动过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名为“好奇”与“动摇”的涟漪。 兰兮抱着《指南》,看着长羲转身离开的背影,第一次,对族中长老的告诫,对那片未知的、据说很可怕的人间,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想要一探究竟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