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店老板穿越到兽人世界了怎么破》 第1章 毛茸茸，但能咬死人 2019年，夏 “咪咪，不许抓沙发！说了多少次了。” 简哲安无奈地拎起一只英短蓝白，熟练地抓过它肉乎乎的爪垫，按出那藏起来的肉粉色指甲，用宠物专用指甲剪“咔哒”一声剪掉尖端。 小猫“喵呜”一声，不满地甩着尾巴，但还是乖乖地任由他剪完了四只爪子。 “好了，你现在是文明小猫了。”简哲安亲昵地蹭了蹭它的额头，换来小猫一个“你谁啊”的嫌弃表情，然后它一扭屁股，跳回了那个已经被抓出毛边的沙发。 简哲安叹了口气。 他的宠物店“简单之家”，开在本市三环外一个还算热闹的商业街上，生意不好不坏。作为一个没存款、没学历、没志向的“三没人士”，他的小店不赔本、能养活自己，甚至还能养活店里那一大家子，他已经非常心满意足了。 虽然他开的是宠物店，但那一大家子还是以猫咪为主。他对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没什么抵抗力，经常路边看到合眼缘的流浪猫，就半哄半骗得带走体检和驱虫。这些路边的流浪猫很少有品种猫，都是以土猫为主，很多还一身的病，掉毛、猫藓应有尽有，经常要免费领养甚至简哲安半倒贴才能给它们找一个家。实在送不出去的，只好带回家自己养。 还好简哲安脑子好使，先是用领养补贴打出名声，同时经营社交媒体，再加上口才好，后来慕名而来领养的，往往还会再买一只品种猫回去做伴。这么折腾几年下来，倒也没亏本。 没办法，他太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了。 今天是月底盘点，简哲安对完最后一笔账，已经是凌晨一点。店里的寄养区很安静，几只小狗小猫都睡熟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晚安，小家伙们。”他轻声说着，关掉了店里的主灯，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夜灯。 他打着哈欠回到二楼的住宿区，倒在床上，连澡都懒得洗，几乎是立刻就陷入了沉睡。 明天得给那只抓沙发的蓝白做个全身精油SPA，那孩子的毛有点干，简哲安抓着这个念头沉入梦境。 …… 一道不知名的，听不出男女的轻柔嗓音在他耳边呢喃着： “睁开眼……. 简哲安，睁开眼……. 你要记住，你是******” 兹啦划过的电流声模糊了最后几个单词，那道嗓音瞬间拔高音量，声音变得急促了起来： “你记住！这是恩赐！作为唯一的那个，你必将经历——” 简哲安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地，摆了摆手嘟囔了一句别吵。 …… …… …… 一切沉入黑暗的海底。 年，？ 冰冷。 潮湿。 还有一股像是铁锈混合着……尿骚味的恶臭。 简哲安猛地打了个寒颤，睁开了眼睛。 他躺在一堆冰冷的、湿漉漉的垃圾上。身上的纸板漏风，当然存不住什么热量。 “……” 简哲安的大脑宕机了三秒钟。 他那床999纯鸭绒羽毛被呢？ 他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正身处一条堆满不明废弃物的巷子里。天空是病态的灰雾，高楼的轮廓倒是还在，但大多都已残破不堪，像是一具具被啃食后的骨架。 裸露的钢筋垂挂下来，在风中发出“哐当”的轻响。 这是哪儿？他被绑架了？ 简哲安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是那身印着宠物店logo的T恤和长裤，只是现在已经脏得看不出原色。 他卡里的存款就没上过五位数，绑架他干嘛？ “……难不成是梦游？”他掐了自己一把，剧痛袭来。 不是梦。 他慌了。他踉跄着爬起来，冲出巷子，来到一条还算宽阔的街道上。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早就被腐蚀的汽车残骸和被风吹得打转的纸巾。 简哲安人看麻了，比他以前看的电影特效恐怖多了。 简哲安平时上网的时候也看过穿越小说什么的，脑子里模模糊糊有了个猜测，睡眠不足的大脑难以支撑继续思考，一阵一阵地抽疼。还没等简哲安搞清楚这到底是不是穿越，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就从街道的另一头传了过来。 “快！抓住他！” “他往这边跑了！妈的，一只兔子，跑得真快！” 一阵臭味飘来，简哲安浑身一僵，本能地缩回了刚刚那条巷子里，把自己藏在一堆废弃的铁皮桶后面。 他屏住呼吸，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直觉告诉他，他最好不要撞见那两道声音的主人。 两个高大的身影冲了过来，停在了巷子口。 简哲安透过铁桶的缝隙，眯起眼睛。 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后，他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不是人的东西。 不是骂人，那些东西真的不是人，或者说不完全是人。 左边那个男人异常魁梧，穿着破烂的背心，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灰黑色的短毛，他的脑袋……是一颗狰狞的狼头。 那双黄褐色的竖瞳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光，锋利的獠牙从上唇翻出，滴着涎水。 右边那个稍微接近人类一点，但他的双手是厚重的、覆盖着鳞片的利爪，一条粗壮的、类似鳄鱼的尾巴在身后烦躁地扫来扫去。 “气味到这里……断了。”狼头人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操。”鳄鱼爪骂了一句，“那小子肯定用了‘拟态剂’。妈的，这片是谁的地盘？我们追过界了。” 狼头人耸动着鼻子，在空气中用力地嗅闻着。 “等等……”他的头猛地转向简哲安藏身的方向，“有别的味道。” 简哲安的心跳几乎停止了。 “什么味道？” “……很淡。很干净。”狼头人眯起眼，一步步朝铁桶走来，“好久没闻到过…没有其他臭味的食物了。” 简哲安虽然脑子还不清楚，但这话里的意思已经听明白了，他吓得浑身发抖。他想跑，但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不听使唤。 然而，就在狼头人即将靠近铁桶时，简哲安的大脑，这个不合时宜的、被职业病焊死的脑子，突然冒出了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 ……他的毛。 简哲安死死盯着那狼头人脖颈处的鬃毛。 ……天啊，他的毛打结了。而且有皮屑。这是严重的皮肤病，或者是营养不良导致的毛囊问题。他需要药浴，至少三次，然后用顺毛喷雾……狗狗的皮肤病相对来说更难治，一定要尽早干预…… 不对，这是狼，不是狗。 也不对，狼不也是犬科动物吗？ “你闻到了什么？”鳄鱼爪不耐烦地问。 “香的……活的…….”狼头人低吼着，猛地伸出手—— “嗷呜——！！” 一声凄厉的惨叫。 简?职业病?哲安，在对方即将扒开铁桶的时候，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大概是被吓疯了，抓起旁边一根生锈的铁管，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在了狼头人的手背上。 空气凝固了。 狼头人缓缓地、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迅速渗出的血迹。 鳄鱼爪也愣住了，看了看简哲安，又看看旁边的狼头人，一脸懵逼。 简哲安自己也懵了。 他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又看了看那两个比他高出两个头的怪物。 “……啊…….啊！！！！！” 他发出了一个凄厉的音节。 下一秒，他扔掉铁管，转身就跑。 “操！他的异化部位在哪？快抓住他！他身上好香！”狼头人震耳欲聋的咆哮在巷子里回荡。 简哲安什么都顾不上了，他连滚带爬地冲向巷子深处。什么穿越、什么疑惑都消失了，大脑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死死呐喊着活下去！！！ 虽然简哲安转身就跑地反应已经够快了，但他没跑两步，身后就传来灭顶般的重量，那个狼头人仅仅只是一个起跳，就轻松将他扑倒，腥臭的口水滴落到简哲安的鼻子旁边，简哲安将连死死地贴在地面上，自欺欺人地不去看旁边那个丑陋狰狞的狼头。 我要死了吗…？ 一切发生的太快，昨天还悠哉悠哉地躺在他的小店里数钱，今天就要以一种非常痛还非常不体面的方式死掉，简哲安咬紧牙关。 不……不行…… 他家猫还等着他来喂呢…… “蠢狗，你先别吃了！” 狼头人不满地回过头对着他的同伴咆哮。 鳄鱼人一尾巴打在他的后背上，“先跑吧！我想起来这是谁的地盘了！” 有救了？简哲安迷迷糊糊地想到。 “这是那个黑无常的地盘！” “我X？！不早说！” 简哲安身后的重量蓦然一松，他再回过头时，那两个半人半兽的家伙已经跑的没影了。 等下，那两个家伙那么凶，都跑的这么灰头土脸的，他一个小虾米，再留在这里岂不是送菜？ 简哲安打了个哆嗦，飞快地站起身，刚没走两步，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简哲安高估了自己的心理素质，刚刚来自死亡的惊吓，对他来说还是太超过了。 该死…….简哲安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踉踉跄跄地站稳，强迫自己迈开腿。 第2章 就你小汁叫黑无常啊 简哲安强迫自己迈开腿，每一根肌肉纤维都在因为恐惧而尖叫、颤抖。 但是肌肉不听他的，他又一次踉跄地扑倒在冰冷的街道上。 该死该死该死……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剧痛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瞬。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拼命告诫着身体再不跑就要死了。 往哪儿逃？ 他不知道。 这条街道空旷得令人绝望，两旁是沉默的、早已沉眠的钢铁高楼。风穿过破碎的窗户，发出鬼哭般的呼啸。他像一只暴露在荒野上的、最肥美的小白鼠，而四周全是饥肠辘轆的捕食者。 简哲安只跑了十几步，就再也跑不动了。 对未知世界的恐惧与迷茫像液氮一样冻住了他的双腿。 他猛地停在街道中央，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冷静。 他对自己说。 他的脑子一团浆糊，他拼命回想着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的一切经历。 “这是谁的地盘？” “黑无常！” 他对自己的情况一无所知，对这个世界更是一无所知。就刚刚的经历来看，他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在这种怪物面前连盘开胃菜都算不上。 简哲安背靠着一辆早已锈穿的公交车残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必须思考，这是他硕果仅存的武器。 刚刚那两个兽人，一个狼头，一个鳄鱼爪。 当他们追丢了那个“兔子”时，鳄鱼爪显得很茫然，但狼头人立刻就开始耸动鼻子，在空气中嗅闻。 然后，狼头人发现了他。 狼头人说：“有别的味道。”“很淡。很干净。”“好久没闻到过…没有其他臭味的食物了。” 简哲安的脑子飞速运转。 这说明了几件事。 第一，他身上的味道很特殊，是“干净”的，对这些兽人来说是食物的香气。他就是个移动的靶子。 第二，那个狼头人，是依靠嗅觉来追踪的。而那个鳄鱼爪，似乎并没有那么灵敏的嗅觉，他更依赖狼头人的判断。 简哲安摸了摸自己脏兮兮的、却被评价为干净的T恤。 这说明……简哲安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这些兽人的异化方向是不同的？狼人保留了犬科的嗅觉和爆发力，鳄鱼爪大概是强化了力量和防御。 那么，那个黑无常呢？ 那两个凶残的怪物，一提到这个名字，就吓得屁滚尿流，连他这个已经到了嘴旁边的食物都顾不上了。 看样子，至少在这里，黑无常是这片区域的统治者，一个可怕的存在。 简哲安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想法。 他准备赌一把。 如果他就这样瞎跑，迟早会撞上别的、像狼头人一样嗅觉灵敏的兽人，到时候他必死无疑。 但如果……他不跑呢？ 他就留在这片黑无常的地盘里。 如果他们真的有动物的一部分，根据动物的领地意识，这个黑无常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屏障，能替他挡掉绝大多数的外来威胁。这里，对他而言只有一个已知的敌人，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虽然黑无常这个外号一听就很吓人，看那两个怪物的表现，这个黑无常也确实很吓人，但……. 他赌那个黑无常的异变方向，不是嗅觉。 狼头人是犬科，嗅觉顶尖。但黑无常……如果他也是犬科，应该不会是那个鳄鱼爪先一步想起来这是ta的地盘。 只要黑无常不依靠嗅觉索敌，那么在这片未知边界的领域里，他一个小小的人类，只要小心躲藏，绕着他走，就有可能……活下来。 他能获得一段宝贵的、用来喘息和搜集信息的时间。 赌一把。 简哲安咬了咬牙，他向来行事果断，不然也不会决定一毕业就自己开店。他变换了思路，从公交车的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飞速地窜到路旁边，贴着墙壁慢步前进。 不能进巷子，被堵住的话他不能爬墙。也不能进太高的楼，这个地方的建筑混凝土表面已经风化龟裂脱落了，就连钢筋都腐蚀生锈，进到里面要么踩空摔死要么被东西砸死。 他小心翼翼地沿着街边走，眼睛在四周不断观察者。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街角一栋半塌的建筑上。那似乎是一家……超市？ 超市好。地形复杂，货架多，而且……万一呢？万一还有点什么吃的或者喝的…… 无论是留在这和黑无常周旋还是外出探索，吃喝和充当武器的五金工具都是必备的。 简哲安压低身子，像一只受惊的猫，贴着墙根，迅速地溜进了那家早已破碎的玻璃大门。 超市里一片狼藉。货架翻倒在地，天花板塌了一半，露出黑洞洞的钢筋。地上满是玻璃碎渣和不知名的、早已干涸的污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尘土和霉味。 简哲安的心跳得飞快。 好安静…… 简哲安欲哭无泪，他害怕！ 他小心翼翼地绕过一堆发霉的罐头，这里应该被人清理过，熟食面包、衣物抹布这种容易发霉腐烂的东西基本不剩多少；清洁剂、洗衣液、电池类等放久了甚至会生成有毒物质的商品更是一个不剩。 简哲安来来回回晃了好几圈，将一个还算完好的防水雨衣从塑料袋中小心翼翼的拽了出来，扑腾了几下当塑料袋使，密封着的盐、糖、真空压缩饼干、已经锈蚀但是打磨一下还能用的刀具和锤子……统统被简哲安揽进雨衣里。 简哲安甚至还找到了一双登山靴和一个金属打火机，当打火机喷出火苗时，简哲安喜极而泣。 都说人类文明是从第一个火苗的诞生开始发展的，有火，有火就意味着还有希望。 超市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搜刮的东西了，简哲安扶着墙想了想，往超市的更深处，一般是仓库所在的地方走了过去。 那边比较隐蔽，应该能让他多几天，而且…简哲安舔了舔嘴巴，最重要的水源他还没收集到，只能寄希望于仓库里有。 他找到了写着“员工通道”的门，门虚掩着。 简哲安屏住呼吸，轻轻推开门。 门后是一个不大的储藏室，同样堆满了杂物。但比外面更暗，只有一个被堵住大半的、很小的通风口透进一点点微光。 门的旁边，推开时光线照进来的地方，就有一大桶矿泉水，虽然容器好像和简哲安平时见到的不太一样。进门时简哲安不小心踢到了一下，瓶身立刻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把简哲安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矿泉水，而且看着还是干净的水源，外面的瓶身则像是用玻璃做的。 完美。 简哲安松了口气，他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一丝丝了。 他摸黑着往里走，找了个角落后，就迫不及待地瘫了下去。 好软…好舒服…好温暖…好像他家那床超贵的床垫… 等等，他的腰部枕的地方， 有点热？有点软？ 简哲安僵硬地，慢慢地，一点一点将脑袋转到身后，骨头发出齿轮摩擦时的“咔哒咔哒”的声音……. 一寸又一寸，有一个热乎乎的、湿漉漉的、带着毛刺的舌头在他的手上舔过。 两点冰蓝色的幽光，在还留着湿痕的手旁亮起。 奇异的竖瞳静静凝视着简哲安，晶状体的反光层，借着通风口透进来的点点微光，迸发出一道冷色的、流动的湿光。 寄了。 适应了黑暗的简哲安看清了对方的轮廓。 一只黑猫。 一只…….大到把简哲安二十多年来的唯物主义观全都击得碎碎的，超出了简哲安认知范围的，通体漆黑的，巨猫。 这体型，它X的是黑豹吧？但多年来和无数猫咪打交道的经验又明确地告诉简哲安，这是一只如假包换的黑猫。 简哲安想起自己以前常听到的一句话，假如一只猫的体型有老虎一样大，那么不用怀疑，这就是一只货真价实的老虎。 黑的，在这个地盘上的，看起来很不好惹的…… 嗯，黑无常。 确定了，这绝对是黑无常。 我日哦！简哲安在心里破口大骂。 睡一觉就穿越，一穿越就遇上怪物，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地方想歇会，又马不停蹄地遇上一看就是boss的黑无常。他这前二十多年的人生，不说什么再世雷锋，但也是一个喜欢助人为乐，与人为善的三好青年，怎么偏偏今天倒霉到姥姥家去了？？？ 简哲安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移开视线，在猫眼里，直视通常是一种威胁，掠食者之间会长时间对视以确立优势。简哲安略微偏开视线后，立刻开始缓慢地眨眼，勉强压抑住涌上心头的恐惧，简哲安又克制住身体的颤抖，让身体低垂、肩部松弛、呼吸平稳，用最大的肢体语言释放出没有恶意的信号。 黑猫盯着他看了一会，也开始缓慢地眨动眼睛。 它蜷缩在那里，体型跟标准的黑豹差不多，皮毛像是最高档的丝绒，即使在几乎全黑的环境下，也流淌着一种……简哲安很熟悉的、属于猫科动物的、那种傲慢而优雅的光泽。 可它伤得很重。 简哲安的视力很好，他看清了。 它的右后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那是骨折了。腹部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黑色的血液已经凝固，将周围华丽的毛发黏成了一团一团的死结。 它在发烧。它呼吸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痛苦的杂音。 这就是黑无常。 这就是那两个兽人吓得闻风而逃的……黑无常？ 简哲安的脑子里，名为恐惧的弦，和另一根名为职业病的弦，绞在了一起，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他的毛！ 他的毛打结了！ 天啊，这种有毛的猫，伤口不剃毛处理，会严重感染的！ 他需要抗生素！他需要清创！他需要…… “……你好？” 简哲安听见自己发出了一个颤抖的、愚蠢至极的声音。 那只巨猫的冰蓝色竖瞳又危险地眯了起来。 它很虚弱，连抬起头的力气都快没了，但依旧努力昂着头，那股掠食者的威压也丝毫未减。 它盯着这个自己送上门来的、闻起来很香的食物。 这个食物很奇怪。 他怕得在发抖，抖得像秋风里的最后一片叶子。 但他没跑。 他还在……靠近？ 简哲安，国家一级爱猫协会会长，每次撸猫前都心惊胆颤生怕被爪子糊脸的前宠物店老板，在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和看到“极品毛茸茸受重伤”的巨大刺激下，做出了一个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动作。 他一边抖得快要散架，一边试探着，伸出了那只还在发抖的手。 “你……你别动。” 他小声说，声音里带着哭腔。 “你伤得很重。” 黑猫喉咙里的威胁声更重了。 “我……我没有恶意。”简哲安快哭了，“我就是……我以前是开宠物店的。” “我……我想看看你的伤。” 简哲安的手，颤抖着，即将触碰到那片被血污和脓水玷污的、华丽的黑色皮毛。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毛……这毛的手感一定好到爆炸。 他要死了。 他肯定要被这个黑无常一爪子拍死了。 但是。 他不能现在死。 这只猫伤的很重，比他之前捡回家的所有流浪猫伤得都重。 如果不能及时得到救治，他会死。 猫那么爱干净，他身上其他地方的皮毛又那么有光泽，可它现在连自己身上的血污都舔不干净。 这是得…….多疼啊？ 第3章 女猫人叫猫娘，男猫人叫…？ 职业的本能简单粗暴地接管了简哲安的身体。 恐惧和慌乱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完全理性的专注。 手不能抖。 声音要平稳，不能让猫受到惊吓。 这只猫虽然体型大了一点，但那也是猫咪，一只受伤了的、害怕的、疼痛的、容易应激的、需要救助的……大猫咪。 “别怕，”简哲安的声音奇迹般地平稳了下来，嗓音压低，语速也变得缓慢，这是他用来安抚应激猫咪时专用的声线，“我帮你处理伤口，会有一点点疼，你忍一下，好不好？” 他近乎诚恳地露出脖子，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道狰狞的伤口上。 黑猫喉咙里的咕噜声变弱了。 猫对世界的感知一向敏感，一种它从未感受过的、专注而温和的气场在那个对他而言太过弱小的人类身上浮现。 黑猫想了一会，放松了肌肉，侧躺在那个男人的身前。 简哲安呼出一口气，最艰难的一步——获得猫咪的初步信任已经成功了。他不再犹豫。他缓慢又坚定地，从雨衣里拿出了他刚刚搜刮来的医疗工具。 一小包密封的盐。 一把崭新的、带着防锈油的工业美工刀。 一个金属打火机。 还有他自己的、那件印着logo的T恤。 这几乎是绝境。 简哲安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这辈子做过的、最离谱的一台“手术”。 第一步，照明。 他将打火机点燃，卡在旁边一个碎裂的货架缝隙里。跳动的、昏暗的火苗，勉强驱散了他们周围的黑暗。 第二步，清创。 他来到仓库门口，指了指地上那桶玻璃水桶，对黑猫了一声“我借用一下哦”，黑猫点了点头后，他这才拧开盖子，先用清水冲洗自己那双脏兮兮的手，冲了足足一分钟。 然后，他将美工刀的刀片推出，在火苗上反复灼烧消毒。 “我要把你伤口周围的毛剃掉了，”简哲安轻声解释，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不然会感染，会更疼。” 他一手按住黑猫的皮肤，另一只手握着滚烫的刀片，极其精准地、贴着皮肤，将那些被血污和脓水黏成一团的华丽皮毛，一缕一缕地割断、剔除。 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动作。他的手腕，离那只猫的利爪和牙齿不到二十厘米。 但黑猫没有动。 它只是浑身紧绷，忍受着刀片刮过伤口边缘带来的刺痛，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这个人类的侧脸。 简哲安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火光下，他的表情专注得近乎虔诚。 毛发很快被清理干净，露出了底下翻卷的皮肉和深可见骨的伤口。 “……X的，这得是多大的仇。”简哲安低声骂了一句。这伤口不像是爪子抓的，更像是被什么利器……比如狼牙棒之类的东西给硬生生砸开的。 第三步，消毒。 他没有酒精。他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 他将一点点盐倒进瓶盖，滴了几滴水，调成简陋的“消毒水”。 “要疼了，忍住。” 他将盐水洒在伤口上。 “嗷——呜！！” 黑猫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肌肉猛地绷紧，差点一爪子拍过来！ “别动！”简哲安厉声喝道，第一次对它用了近乎严厉的语气，“忍着！你想死吗？！” 也许是这声呵斥起了作用，也许是那股剧痛过去了。 黑猫的爪子停在了半空，最后只是愤怒地、重重地“哈”了他一口气。 简哲安没理会它的愤怒，继续用清水冲洗。 第四步，包扎与固定。 他没有绷带。 简哲安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件T恤，毫不犹豫地，用美工刀割下了一大片干净的里衬。 他用布条仔细地擦干伤口，然后用最大的一块布，紧紧地压在伤口上，再用长布条一圈一圈地缠绕，在背部打上了一个牢固的死结。 最后，是那条骨折的后腿。 他从旁边的烂货架上，掰下来两根足够坚硬的金属条，作为简易的“夹板”。 “这里，我会帮你复位，会非常、非常疼。”简哲安的手摸上了那条扭曲的后腿，“就一下。” 他没等黑猫反应。 他摸准了骨骼的断裂处，双手握紧，深吸一口气。 “一、二……” 他没有喊“三”。 在喊“二”的那一瞬间，他猛地发力！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黑猫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简哲安整个人被那股力道震得往后一仰，但他死死抓着那条腿，任由黑猫的爪子在他旁边的水泥地上划出了四道深深的白痕！ “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你做的很棒，很坚强，”他立刻轻声安抚到，声音因为疲惫而嘶哑，“已经接上了，别动，我给你固定，乖，看着我，保持呼吸。” 他飞快地将金属条贴在两侧，用剩下的所有布条，将那条腿紧紧地、牢牢地捆死在夹板上。 …… 一切都完成了。 简哲安脱力地瘫坐在地，打火机里的燃料耗尽，“啪”的一声熄灭了。 世界，重新归于黑暗与寂静。 仓库里，只剩下两个生物粗重的喘息声。一个是疼的，一个是累的。 过了许久，简哲安才长舒了一口气。 那股高度集中的精神力猛然撤去，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酸痛，以及……迟来的、无边无际的茫然。 冰冷的空气吹拂过他因为割了布料而光裸的腹部，激起一片接着一片的鸡皮疙瘩，旁边是黑猫吐出的粗重的热气。 他这才有了一些实感。 他不在他那个温暖的、堆满了毛茸茸的宠物店了。 他来到了一个极度陌生的、他随时有可能会死的世界。 “……我的店……” 简哲安靠在冰冷的墙上，把头埋进膝盖里。 他的小店怎么办？他那些寄养的猫猫狗狗怎么办？ 他的爸妈……他们虽然在外地，但一个月也会通一次话，他们发现自己失踪了，会急成什么样？ 还有他自己养的那只抓沙发的蓝白，他捡回来最久的猫咪，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怎么做简哲安都不会把它赶出去的，可以随意在店里玩闹的猫咪。 是不是……都再也见不到了？ 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 空旷，腐锈，衰败，混乱，死亡…… 那他呢？他什么时候，也会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个世界死掉？ 简哲安越想越难受，越想越绝望。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他咬着牙，不想哭出声，身体却因为压抑的啜泣而微微发抖。 他本来就有对他家猫说话的习惯，开心了会抱着猫猛吸，难过了也会抱着猫絮絮叨叨。 现在，这个黑暗的仓库里，唯一能喘气的，就是旁边这只刚被他“折磨”过的黑猫。 “……我想家了，”他带着浓重的鼻音，自言自语地开口，声音很小。 “我……我今天一醒来，就到这里了。很奇怪吧？我明明在睡觉。” “然后我就遇到了两个怪物……真的，狼头，鳄鱼爪，他们要吃我……” “我好害怕……我以为我死定了。” “然后他们提到了你……叫你黑无常。我本来想躲着你的……谁知道，一屁股就坐你身上了……” 他絮絮叨叨地，把今天这荒诞的经历全都讲了一遍。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才25不到，才大学毕业没两年，连女朋友或男朋友都没交过……我好想回家啊……” 他讲着讲着，声音越来越小。 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精神和体力的双重透支，让他再也撑不住了。 他迷迷糊糊地，靠着墙，就在那只巨大的、滚烫的还在发烧的黑猫身边，沉沉地睡着了。 …… 简哲安是被一道极其强烈的视线惊醒的。 就像是被什么顶级的猎食者死死盯住，那股寒意顺着脊椎骨一路爬上天灵盖。 他猛地睁开眼。 一双冰蓝色的，瞳孔略略竖起的眼睛，正在不到半米的地方，直勾勾地看着他。 “啊——！” 简哲安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用手撑着身体往后退，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墙上。 他猫呢？！ 他那么大那么漂亮一只猫呢？！ 那只巨大的、蜷缩在角落里的黑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男人。 仓库的通风口透进了更多的光，大概已经是白天了。 借着晨光，简哲安看清了。 那是一个身高目测至少185往上的男人，他穿着杂物堆里黑色的T恤和工装裤，T恤有点小了，被撑得严丝合缝地包裹着那人的肌肉。 黑色的碎发，冰蓝色的眼睛，五官深邃得像是被女娲亲手一笔一画雕刻出来的。 他很高，但不是那种死磕蛋白粉的夸张肌肉猛男，他的身材极其匀称，肌肉线条流畅而紧实，充满了爆发力，半蹲在地面上的姿势，就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最诡异的是，他的头顶，竖着一对毛茸茸的、黑色的猫耳。 身后，还有一条黑色的、修长的尾巴，正不耐烦地一甩一甩，拍打着地面。 “……” 简哲安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作为一个单身二十四年的小青年来说，眼前的场景也太超过了。 他瞠目结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个男人似乎醒了有一会，看见简哲安也醒了，他动了一下，试图站起来，但立刻就因为腿上的伤而皱起了眉头。 简哲安这才注意到，那个男人正以一个很奇怪的姿势半蹲半跪在那里，而他的左腿，正绑着他昨晚的杰作： 金属夹板，和他那件T恤的布条。 简哲安的大脑“轰”的一声。 或许很多人都在网上开过这样一个玩笑，希望有那么一天，在他们要睡觉前，指着自家还在慢条斯理舔着爪子的猫主子，大喊一声给我变！ 第二天，就会有一只头顶猫耳，身后带着尾巴的可爱猫娘或男猫娘，站在床边，一脸纯真地喊主人。 但当这件事真的发生在简哲安身上，啊不对，眼前的帅哥没有喊主人这个步骤，总之这件事的前半部分真的发生在了简哲安身上时。 简哲安只觉得，昨天一整天逃亡带给他的惊吓，都没有此时此刻来的大。 第4章 莫云 男人看见他醒了，也懒得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他，声音低沉，还带着一点没睡醒的沙哑： “你是纯种人类？” “啊？”简哲安这才想起来昨天他竟然对着人家唠唠叨叨了那么多“遗言”，脸更红了，“我……我……” 他突然反应过来，羞耻心被恐惧压倒：“你……你听得懂我说话？” 莫云没理会他的废话，只是微微歪了歪头，那对猫耳也跟着动了一下。 “你昨天对着我，一共说了47分钟。” “……”简哲安恨不得当场去世。 “回答我，”莫云的语气不耐烦起来，“那个狼人的口水，滴到你脸旁边了？” “是……是……”简哲安被他的气势镇住了，结结巴巴地回答。 “你现在，”莫云那双冰蓝色的竖瞳上下打量着他，“身体有没有发烧，皮肤瘙痒，或者……非常想撕咬、抓毁什么东西的感觉？” 简哲安愣了一下，仔细感受了一下。 除了饿得前胸贴后背，和被吓得腿软之外…… “……没有。” “有血液类疾病吗？或者遗传病？” 简哲安这次很确定地摇了摇头：“没有，我很健康。” 莫云点了点头，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他对简哲安命令道：“手。” “……什么？” “手伸过来。” 简哲安不明所以，但还是颤颤巍巍地把手伸了过去。 下一秒，莫云猛地抓住他的手腕，低下头，张嘴就一口咬了下去！ “啊！！” 尖利的牙齿瞬间刺破了皮肤，鲜血渗了出来。 简哲安又气又恼，猛地把手抽了回来，冲着他吼道：“你干嘛？！我昨天才救了你！你恩将仇报啊？！” 吼完，简哲安就追悔莫及了。 昨天的黑猫表现的再乖顺，那也是能凭一个称号就把狼头人和鳄鱼爪吓走的恐怖存在。 但出乎意料，那人并没有生气，只是皱着眉头，用一种看“麻烦的笨蛋”的眼神看着他。 简哲安自己也冷静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伤口，作为一个经常被流浪猫挠伤咬伤的人，他立刻判断出，这个伤口，其实并不深。 甚至可以说相当的浅，过不了几分钟就会止血。男人应该没想伤害他。 “我不知道一个纯种人类，为什么会毫无防护地从‘伊甸园’里出来，还直接出现在这种重度污染区。”男人并没有搭理还在疑惑的简哲安，冷冷地开口道。 “……伊甸园？污染区？”简哲安完全听不懂。 “你昨天没被那只狼人的口水污染，算你运气好。”莫云解释道，“但你留在这里，一个纯种人，就算不和任何生物接触，不出三天，你也会被这里乱七八糟的基因污染。” 他顿了顿，似乎有点不情愿。 “为了感谢你昨天的帮助，”他刻意加重了“帮助”两个字，“我干脆先一步，把我的基因给你。” “……哈？” “我的基因很强。”男人平静的话语像是在陈述事实，没有半分炫耀，“被我的基因污染，总比被外面那些垃圾的基因污染要好。至少，你异变后还能活得很好。” 简哲安听得一愣一愣的。 虽然这个酷哥说话的方式和语气很冷淡，内容也颠三倒四，基因还能给人的吗？但…… 简哲安总算听出来了，他大抵是在……帮他？ “……哦，”简哲安愣愣地回了一句，“……谢谢啊？” 气氛有点尴尬。 简哲安看着这个占据了绝对主导地位的男人，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个还在渗血的牙印。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再次伸出了手——那只没受伤的右手。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简哲安，你呢？” 男人的视线落在他那只摊开的手掌上，似乎在研究这是什么意思。 他迟疑了一下。 然后，他缓缓地伸出手，但并没有像简哲安想象的那样握住，而是…… 将他的手掌，覆盖在了简哲安的手背上。 “莫云。” 他的手很烫，带着还在低烧的体温，指腹和掌心那些常年战斗才会留下的厚茧、属于战士的茧。 “我叫莫云。”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盯着简哲安，尾音压得很低。 “我还会用其他方式，感谢你昨天的帮助。” 果然是猫咪吗。 简哲安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在心里默默吐槽道。 一定要把爪子搭在上面。该死的猫爪在上原则。 莫云掌心的热度像是带着电流，顺着简哲安的手背一路蔓延到心脏。那是一种属于大型食肉动物的、滚烫的、充满生命力的温度，带着不容忽视的侵略性。简哲安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对方不轻不重地按住，动弹不得。 “把我的基因给你。” 低沉的嗓音在简哲安的脑海里循环播放。 他好像在他表姐的婚礼上听过类似的句式。 心脏因为这句充满歧义的话漏跳了一拍，随即，一个更可怕的念头突然如同一道惊雷，在他混乱的思绪中炸响。 基因？ 什么基因？ 基因……污染？ 简哲安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点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写满了惊恐，他看着莫云那双冰蓝色的竖瞳，声音都变了调：“等、等等……你说的‘基因污染’，是什么意思？是……是说我也会……变成你这样？” 他结结巴巴地问着，视线不受控制地瞟向莫云头顶那对随着主人情绪微微抖动的黑色猫耳。毛色纯正，耳廓的形状也堪称完美，换在平时，简哲安大概已经开始思考用什么梳子给这对耳朵做个护理了。但现在，他只觉得头皮发麻。 “不然呢？”莫云的回答言简意赅，他松开简哲安的手，用那双审视的眼睛打量着他，仿佛在看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幼崽，“这不是常识？” 常识…… 什么常识啊？？？ 简哲安彻底懵了，他要变成兽人了？ 他要变成兽人了？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兜头盖脸地浇了下来。简哲安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喜欢所有毛茸茸的动物，甚至可以说是狂热地喜爱。他愿意花上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去哄一只对应激的流浪猫，愿意为了一只小狗的皮肤病翻遍所有资料。他爱它们柔软的毛发，爱它们温暖的肉垫，爱它们无条件信任的眼神。 但这和他自己也要变成那样，是两码事。 他会失去什么？他会变成什么样？是像那个狼头人一样，变得狰狞而充满攻击性，连说话都像是砂纸在摩擦？还是像那个鳄鱼爪，身上覆盖着冰冷的鳞片？一想到自己可能会变成那副模样，简哲安就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和恐惧。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一次落回到了莫云身上。 男人依旧半蹲在地上，这个姿势让他紧绷的小腿肌肉线条清晰可见，仿佛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清晨的光线透过通风口，在他身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黑色的短发，冰蓝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和轮廓分明的嘴唇，组合成一张英俊得极具攻击性的脸。那对猫耳非但没有减损他的气势，反而增添了一种神秘而优雅的野性之美。身后那条黑色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地面，带着一种猫科动物特有的、慵懒又危险的韵律。 强大、优雅、漂亮…… 简哲安呆呆地看着，脑子里那个属于宠物店老板的职业病小人又一次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疯狂地摇着他的肩膀：‘你看！这品相！这毛色！这骨架！这可是顶级的黑猫啊！’ ……好像，如果非要变成兽人，变成猫……似乎是所有选项里最好的那个？ 简哲安被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惊得回过神来，他用力地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后，他必须尽快搞清楚更多的信息。 “好吧……我……”他有些艰难地开口，“我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你说的没错，我……可能不是这里的人。” 他决定透露一部分信息来换取信任，“我昨天还在我自己的宠物店里，一觉醒来就到这里了。对了，我来自地球，c国a市，2019年6月30号。” 莫云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那对猫耳也转向了简哲安的方向，像是在捕捉他话语里的每一丝细节。 “这里确实是地球，不过……2019年？”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年份，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困惑，“‘大污染’时代的初期。很难想象你来自这个时期，我对这个时代了解不多，那时候人类社会秩序坍塌，很多记录毁于一旦，而且当时我也没出生。那个时代残余的资料基本都在纯种人类聚集的‘伊甸园’里，兽人也无法获取。” 简哲安的心沉了下去。三十年，整整三十年。这意味着他所熟悉的一切，他的父母，他的朋友，他的小店，都已经过去了三十年。他的父母呢？虽然他们身体一向硬朗，但他们能在莫云说的“大污染”中幸存下来吗？他那些前几天还一起撸过串的朋友呢？会在莫云口中的那个“伊甸园”里吗？ 一种巨大的、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独感和恐慌感席卷而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那……那A市呢？”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你知道A市在什么地方吗？我的家就在那里。” 莫云摇了摇头，对简哲安这种刨根问底的行为倒是没有不耐烦，他耐心地解释道：“旧世界的地理划分早就没用了。现在所有的区域，都根据污染浓度和危险等级，从1区开始统一编号。数字越大，代表污染越严重，也越混乱。” 他顿了顿，冰蓝色的眼睛看向仓库之外那片灰败的天空，语气里不带任何感情。 “这里是101区。” 101区…… 巨大的绝望让简哲安浑身发冷，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他靠着墙壁，缓缓地滑坐到地上，将脸埋进了膝盖里，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回不了家了……. 仓库里一时间陷入了死寂，只有两人一轻一重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莫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喂。” 简哲安没有抬头。 “你叫……简哲安？”莫云一字一句斟酌着开口道，看得出来，他不是很习惯处理这种场面。 简哲安闷闷地“嗯”了一声。 “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莫云的声音依旧冷硬，但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跟着我，你帮过我一次，我不可能任由你在毫无生存能力的前提下独自一人。” “可…….” “我知道你可能想去‘伊甸园’看看，”莫云打断简哲安说的话，“但是现在不行，时机成熟了后，我再亲自带你去。” 第5章 猫咪报恩的方式 莫云那句“时机成熟了后，我再亲自带你去”的承诺，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被简哲安死死地攥在了手里。 它没有把简哲安从绝望的深渊里彻底拉上来，但至少，让他在灭顶的窒息中，勉强探出头，呼吸到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他还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脑因为恐惧、饥饿和信息量过载而阵阵发懵。他回不了家了，父母朋友全都在三十年前，而他自己……他自己即将变成一只……猫？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简哲安就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摸向自己的头顶。头发还在，是柔软的人类短发。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轮廓正常，没有变尖，也没有长出毛。 他松了口气的下一秒，又开始检查自己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是人类的形状，没有变得尖利。他甚至脱了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自己的脚趾和脚后跟，确认没有长出什么奇怪的肉垫。 做完这一切，他才脱力地靠回去，心脏还在“咚咚”狂跳。 “你在干什么？” 莫云那双冰蓝色的竖瞳一直没离开过他，像是动物在观察自己的新“室友”。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索的困惑，大概是无法理解这个人类为什么突然开始像猴子一样抓挠自己。 “我……我看看我有没有开始长毛……”简哲安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哭腔。 莫云似乎被这个答案噎了一下。 “基因同化需要时间。”他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带着一种“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的微妙鄙视，“同化的时间根据个人的体质因人而异，但至少也要一段时间后，你的身体才会开始出现明显的‘兽化’特征。而且，”他顿了顿，视线扫过简哲安虽然匀称、甚至还带着薄肌，但在末世里却显得瘦弱的身材，“你的身体太弱了，这个过程可能会更长，也更痛苦。你最好祈祷自己能扛过去。” “……痛苦？”简哲安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基因的重组和覆盖，你以为是请客吃饭？”莫云冷哼一声，懒得再继续解释这种常识。 简哲安的心又沉下去了几分。他简直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的折磨。 “咕——” 一阵清晰的、响亮的肠鸣声突兀地在寂静的仓库里响起。 简哲安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他尴尬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从昨天到现在，他只喝了几口水，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绝望地捂住了脸。 莫云看着简哲安。 简哲安也看向莫云。 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一个恐怖的问题。 “你…你该不会…”简哲安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平时的食物来源……是，是老鼠吗？” 莫云那双冰蓝色的竖瞳瞬间眯起，头顶那对黑色的猫耳“刷”地一下转向两侧，压平，摆出了一个简哲安再熟悉不过的、被彻底冒犯到的“飞机耳”姿态。 “为什么，”他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八度，带着一丝危险的磨砂感，“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吃老鼠？” “因为…”简哲安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自己又踩雷了，索性心一横，闭上眼自暴自弃地吼了出来：“因为我不是跟你讲昨天我遇上的两个兽人那个狼头的看起来特别想吃我但他们一想起来你的名号立刻就逃跑了我觉得是因为他们怕你吃了他们所以我还以为你们兽人都是互相吃来进食的——” “停，停，”莫云听着无语至极，不得已打断了他，“谁告诉你兽人的进食都是靠互相捕猎的？”他似乎在极力忍耐着翻白眼的冲动，“虽然我们有一部分动物的基因，但我们并不是真正的动物。在身份认同上，我们都认为自己是人类，在生活习性和其他方面，我们也更接近人类。我们更偏向于吃熟食、饭菜，等人类偏好的食物。” “而且……”说到这里，莫云不屑地冷笑一声，那对飞机耳总算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轻蔑，“听你的描述，整个头都变成狼头了，那家伙的异化度起码超过30%。只有那种基因崩溃、控制不住自己动物本能的垃圾，才会想去啃食同类。” “啊……”简哲安听完，一口气松下来，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他喜极而泣。 太好了，不用吃生老鼠了。 他刚才真的怕，怕得要死，生怕眼前这个看起来高贵冷艳的帅哥，下一秒就叼一只血淋淋的、还在抽搐的“腐肉鼠”过来，用那种“猫咪给主人献宝”的眼神逼着他吃下去。光是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简哲安就感觉自己刚缓过来的胃又开始抽搐了。 莫云看他那副劫后余生的傻样，似乎也懒得再跟他计较，只是不耐烦地将视线转向了简哲安搜刮来的那堆物资。 他熟练地从里面翻出一个军绿色的自热包，撕开，将水倒进去，然后把那个罐头放了上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显然对他口中这种旧文明的产物毫不陌生。 很快，白色的蒸汽升腾起来，一股浓郁的、属于红烧牛肉的香气，在这间冰冷、狭小的仓库里蛮横地扩散开来。 简哲安的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肚子也“咕咕咕”地叫得更欢了。 他望眼欲穿地盯着那个罐头，口水疯狂分泌。 几分钟后，莫云用那手拿起了滚烫的罐头。他甚至没去找什么开罐器，只是伸出右手，那修长的五指间瞬间弹出漆黑的、闪着金属寒光的利爪。 “嗤啦——”一声轻响。 在简哲安震惊的目光中，那坚硬的马口铁罐头，就像是一层薄纸，被他用爪尖轻松地划开了一个十字。 莫云面不改色地将罐头递了过来。 文明的加热方式，野兽的开罐手段。 简哲安的大脑再次被这种诡异的和谐感冲击了一下，但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谢谢！”他几乎是抢了过来，也顾不上什么体面和烫嘴，用手指扒拉着那还冒着热气的、大块的牛肉和土豆，拼命往嘴里塞。 食物是热的。 带着盐分和油脂的、滚烫的肉块滑过喉咙，落进那空荡荡的胃里，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扩散到了四肢百骸。 这是他穿越以来，吃到的第一口食物，也是第一口热食。 简哲安几乎要哭出来了。他狼吞虎咽，连汤汁都舔了个一干二净，直到把手指都吮吸干净，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吃饱喝足，那股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恐慌和绝望，总算被胃部的饱足感压下去了一些。 有了力气，脑子也重新开始运转了。 简哲安才开始真正思考起，之后该怎么办。 他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回到了莫云的身上——准确地说，是落在了他那条重伤的左腿，和腹部那道被T恤布条草草包扎的贯穿伤上。 “我得再看看你的伤。” 简哲安的声音平静了下来。当他进入这种工作状态时，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身上那种属于“被捕食者”的惊惶会暂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执拗的专注。 莫云正靠在墙上闭目养神，闻言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同意，也没反对。 简哲安将这视为默许。 他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解开那个被血污浸透的布结。当T恤布条被层层揭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某种……开始腐坏的铁锈味，扑面而来。 简哲安的眉头狠狠皱起。 伤口的情况，比他昨晚在昏暗中看到的还要糟糕。 腹部那道狰狞的伤口周围，皮肤已经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红肿，边缘高高鼓起，触手滚烫。而那条被他用夹板固定住的左腿，更是肿得比右腿粗了一圈。 莫云的呼吸很重，带着杂音。简哲安伸手，试探着碰了一下他的额头。 “嘶……” 简哲安被那股高温烫得缩回了手。 “你已经从低烧转变为高烧了。”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你这个……是严重的细菌感染，甚至可能是败血症的前兆！” “我说了，死不了。”莫云的声音沙哑，带着高热特有的倦怠，但那股傲慢丝毫未减，“我扛得住。” “扛得住个屁！”简哲安也火了。 这是他作为宠物店老板兼半个兽医的底线，他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它没事”、“它自己会好”的傻X主人。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厌氧菌感染？！”简哲安瞪着他，语速又快又急，“你这伤口又深又窄，里面的脏东西昨晚根本没清干净！你现在全靠身体硬扛，等你体能耗尽，免疫系统一崩溃，神仙都救不了你！到时候你这条腿就算没废，你脑子也烧坏了！” 他大概是忘了自己面对的是谁，指着莫云的鼻子吼道：“你想变成那种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只会流口水的‘垃圾’吗？！” “……” 仓库里的空气凝固了。 莫云那双冰蓝色的竖瞳猛地缩成了两条致命的细线。他被简哲安最后那句话刺到了，一股混合着高热和被冒犯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压了过来。 简哲安瞬间清醒，吓得一哆嗦，刚升起的勇气“咻”地一下就瘪了。 “我……我我我不是骂你……我就是打个比方……”他“咕咚”咽了口唾沫，声音又抖了起来。 然而，莫云身上的杀气在沸腾了一瞬后，却又强行压了下去。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简哲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句“烧坏脑子”、“变成垃圾”的威胁，显然比任何安抚都管用。 “……你想怎么样？”莫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清创！彻底清创！”简哲安看他松动了，赶紧说道，“用盐水！你这里面肯定还有碎渣和死肉，必须全部弄出来！” “昨晚……” “昨晚那叫急救！现在这叫手术！”简哲安也豁出去了。 “这会非常、非常疼。”简哲安深吸一口气，他看着莫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比昨晚疼十倍。我要用刀子把你伤口里的烂肉都刮出来，然后用最浓的盐水往里灌。你忍得住吗？” 莫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这个吓得脸色发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的人类，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牵动了伤口，让他猛地咳嗽起来。 “呵…”莫云冰蓝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兽性，“要是你成功了，我欠你一命，在我的伤好了之后，我会一直护着你，直到你死去的那一刻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