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能看见的你》 第1章 第一话 生吞 他重重地摔进被子里。 太累了。 "真的觉得这样的日子是好吗？谢景明你。" 他深吸一口气才有力气翻身，侧躺着，半睁着双眼看向玻璃窗外深蓝的暮色。 不，一点都不好。 这是世界上大多数人的生活，甚至还有更像奴隶，更不像在活着的人。 "景明啊，你要明白你的运气是很好的啊，这么多人挤破头想要这个工作。" "你不就是运气比我好吗？走后门的少爷……" 狗屁的运气！！ 谢景明眼前的闹钟被狠狠砸向玻璃窗，眨眼间变得支离破碎，然后疯狂地大叫起来。 “啊啊啊！！！真是该死！！！” “你要是觉得我走后门那你也走啊！！你也让你爹帮帮你啊，怎么你是没有爸爸！？” 他歇斯底里地冲上前将闹钟那块还在吵闹的部分踢飞，又接着胡乱踩踏一通。 压碎后尖锐的塑料板崩飞起来划伤他的脚面，然后其他碎屑逃也似的四散。 这也没能让闹铃停下来，他回到床边坐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 就没有死神直接把我的命割走。 运气好的人不都已经过上好的生活了吗，我现在这样也能叫做运气好？和谁比？ 去亖，去亖！！都去亖！！！ 这个每天佯装轻松的工作一天都干不下去。 他打亮手机屏幕，找到人事部的联系方式，准备发一串长长的，复读一百遍的"我要辞职"，手指却在键盘上面停住了。 这该死的世界。 谢景明低头捂住双眼。 才刚转正。 好不容易熬过试用期，好不容易走到这里，租房还要钱，吃饭还要钱，押金也是向哥哥借的…… 这样想着，他深呼吸试图冷静下来。 冷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只要不断让自己明白事情没有扭转的余地，只要再次告诉自己生存的负担是多么如狼似虎，一切冲动都会马上平息。 明明想要死神收走自己，却无法忍受自己走上绝路再也爬不动焦虑而死啊。 焦虑或许比消逝本身更可怕。 挫败感。 "景明，现在忙吗？" 手机收到"谢朝南"发来的短信。 "不，怎么了。"他扶着额头坐在床边用食指一个一个字打出来。 "出来吃饭吧？我们好久没见了，我请。" 你请？嗯，当然是这样。 谢景明疲惫地站起来，再次穿上刚刚才脱下来的衣服。因为才刚回到家。 今天上班时穿的那件衣服。 哥哥请的话，应该能好好吃一顿吧。 再让他送我回来。 免费的大餐哪有不吃的道理。 出门前路过全身镜，看到镜子里随便穿着卫衣和睡裤一样的自己，谢景明叹了口气。 背后是张和镜子一样大的长条金鱼水粉画，站在镜子前总会觉得自己站到画里了。 还是换一套看起来整洁一点的吧。 在衣架上找衣服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很可笑。 现在是变成了见哥哥都要重新把自己收拾一顿的窝囊废吗。 那跟以前装模作样穿西装回家有什么区别。 其实哥哥都知道吧。 但我还是把自己捯饬成暂且能看的样子。 谢景明看着镜子里换了件衬衫和毛衣，穿得相对挺拔一些的自己发呆。 手机响了。 “啊。喂，哥？”他有些慌忙地接起电话，“没有……你到了？没事，我在准备，我等你。” 谢景明。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又叹了口气，不再看镜子里的自己，转身随手拿走一件状态比较好的大衣，走去玄关穿上唯一一双皮鞋，然后开门出去。 是的。 这个房间非常的小。 从床，衣架，餐桌，到玄关，全都在一个小房间里，它们都没有隔层地摆放在一起。 从头到尾只要走上不到二十步。 这已经是竭尽全力维持的了。 这些，就已经是全部了。 谢朝南还没到。 站在路边，手揣在不算皱巴的大衣的兜里，夜里的城市映入谢景明的眼中。 其实明天还要上班，不太想出门来着。 但这是免费的饭，还能向哥哥要点零花钱。 准确地说是，不需要开口要，哥哥就会给。 所以一不小心就站在这里了。 就算明天还要早起，失去夜里的自由，好像也无法拒绝能够缓解燃眉之急的恩惠。 不知道什么时候，房间里那个不休不止的闹钟已经不再响了。 谢景明在寒风中被吹散了头发，喘出的气在空中化成缕缕白烟。 或许每个人都会想象无趣的人生中出现一场精彩的奇遇，如在暗无天日的矿山中看见镶嵌的宝石那般璀璨惊丽。 他脑海中浮现着哥哥的影子。 因为谢景明工作很忙，哥哥住得很远，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谢朝南在过什么样的生活。 已经不是很记得了，在很多年前，好像是真的，好像又是做了个梦，谢景明也不太清楚，那年夏天发生了好多事情。 哥哥过的日子貌似非常像梦幻的小说男主角那样平静，幸福，温暖，又奇妙……？ 记忆里只依稀有一些烟火庙会什么的了。 如果说梦里的是什么，那大概就是他吧。 我的哥哥。 谢朝南的一切。 第2章 第二话 鱼 那辆华丽的黄色小轿车缓缓止步在谢景明眼前。 后排车窗是开着的。 车里在放着音乐，一言一语地聊着什么。 谢景明半睁着眼，只是在发呆，没反应过来，直到摇开的车窗里，那个穿着校服的人有些不耐烦地斜眼望过来。 “……景明哥。” 副驾驶的车窗也摇下来了，谢景明看到驾驶座上那张熟悉又无比憧憬甚至有些嫉妒的侧脸，所有精神一下子回到身体里。 “景明？上车啊。” 这个眼睛圆圆的，看起来比后座的人更像学生的男人是哥哥的那位。 赵成然。 从来没有在哥哥的任何过往中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他突然就出现了，就像营救白雪公主的王子那样莫名其妙地就出现了。 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很普通的无业游民，长得也称不上好看，只能解释为有的时候作为人类还是挺可爱的。 但远远不足够这样优秀的哥哥能够马上喜欢上他的程度。像是有什么幻术的妖物。 谢景明拉开后座的门，里面的人和赵成然不同，脸上没有什么笑意，和谢景明对视一阵后才很勉强的样子挪动身子，往里面去移了一下，给他让出一个座位。 真是妖魔鬼怪。 虽然知道会有这两个人在，但还是希望此行只有哥哥一个人来呢。 住在远在天边的海边小镇的哥哥，过来一趟见谢景明肯定会把这两个人也带上。 换而言之，是不是唯独只见我一个人的话，并没有谢朝南值得出行的价值呢。 但是那两个人却有。 赵成然就算了，毕竟是每天和哥哥生活在一起的。 “明天休息吗？景明。”谢朝南问到。 谢景明还不知怎么回答，刚张开嘴，旁边的人就插嘴了。 “今天星期三，怎么可能休息啊。” 柳林央。 这家伙才是他们嘴里那个货真价实的少爷。 谢景明只不过是两个有钱老爸都不想要的东西罢了。 他们认为我属于那个什么都没有留给我还闹失踪的母亲。厌恶她，并同样厌恶着我。 以前在家里就像保姆一样带着柳林央，长大之后他说话越来越不客气了。现在也是。 谢景明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柳林央的校徽。 这座城市最好的私立高中。 说是最好，其实是少爷大小姐云集的地方。 别看他穿着高中校服，他才15岁，本应念初三的孩子现在在贵族学校念高二。 我没经历过，也不知道是怎么跳级的。 他们才是真正的天鹅。 即便流着同样的血，也只有我是丑小鸭。 啊，好困。 什么时候才能到夏天呢。 脑海里是仿佛经历过的梦境一般的夏日。 好喜欢夏。 橙黄色的花束………… —— “哎。”临别前柳林央拉住谢景明的大衣。 他伸过来一只手，展开五指，手心里躺着一条银色的链子。 看起来不像是便宜的东西。 谢景明在昏暗里挑了挑眉。 “拿去啊。”柳林央催促着，不等谢景明有反应就直接塞到他手里，反手推他出去。 “拜拜～”赵成然依然是那个并算不上漂亮但是还算有点可爱的灿烂的笑容。 谢朝南也转过脸，“回家注意安全。别到处逛了，有什么事给我发消息。” “我都多大了。再说我家就在这上边。”谢景明习惯性回嘴道，“你就盼着我的短信吧。” 那辆鲜艳漂亮的车子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送礼物好歹有个盒子吧。 他举起被强行收下的银色手链。 又是什么小少爷不想要的东西送给我了。 就算是不要的也很值钱就是。 手链之间有一块扁平的牌子，接口处一条连接圆环款式不同的流苏挂坠，造型很简单。 上面还刻了什么…… 谢景明对着路灯眯起眼睛也看了很久。 眼前的细小的东西总是会在看清的前一瞬间扩散变得模糊。 XXL. 写的竟然是加加大码的意思吗？神金啊。 还是第一次见银手链都刻着尺码的。 就在这时谢景明忽然感觉到四下什么地方，有一个让人感到很奇怪的视线。 这个时间……路人会停下来看我吗？不会吧。 谢景明不由地有些发抖。 这种忽如其来不寒而栗的感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常态了。 特别是每次和他们吃完饭回来之后。 说起来…… 谢景明这样思索着，把银链子抓进手心，随手就要揣到大衣口袋里的时候。 啊！！ 柳林央每次送的东西都让人感觉怪怪的。 该不会是……他再次举起那条银手链。 他突然在路中间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再怎么说柳林央也不会干那种事情吧，甚至还是对带着他长大的哥哥我？ “我还是去看看心理医生好了。”谢景明自言自语道。 “为什么要看心理医生？” “……作为哥哥总是怀疑送自己礼物的弟弟，这是很可怕的疑心病吧？”他下意识回话，转头看到穿着校服的男学生站在一边看他。 橙色的校服？哪里的。 “……” 他在心里骂了两句就准备走。 “为什么疑心你的弟弟。”男学生很自然地跟着谢景明的脚步，大概是因为比谢景明要矮，步调一致也会慢一些，每到要达到正常社交距离的时候他就会加快两步凑上来。 谢景明只觉得遇到了个神金病，也不回话，只是不断加快脚步，男学生也跟着加快速度，他俩差点就要跑起来了。 “为什么不理我。你听见我说话了吧？” 是啊。 “喂，你刚才跟我说话了对吧？” 没错。 但是这家伙。 不是人啊……该死。 第3章 第三话 轰雷 “你叫什么名字啊。”男学生穿过谢景明及时关上的玻璃门探出脑袋，然后露出身体。 谢景明逃也似的转身就跑，以高中时期百米冲刺的速度爆发全身的劲拐进消防通道。 “喂——别跑啊————” 但是对于一些超自然生物来说这些都只是人类不值一提的小伎俩。 因为单纯用腿追有点困难吗。 男学生马上又出现在谢景明身后，已经不再追着跑了，保持着即将要贴上的距离跟在他的斜后方，向上张望，“你家住几楼啊。” 腿都不用了，那家伙是飘着的。 要不是谢景明在笔记本里看到过这种记录。 ……会被吓亖。 他边想着，脚下有些酸软，鬼使神差地停下来了。 那件校服穿过他的肩膀露出后背。 鬼也有惯性吗。 “啊，你怎么不跑，到家了？”他飘着转身。 “……” “我，嗯。我想不起来我的名字了，本来想告诉你的。”男学生郁闷地揣兜，一副很苦恼的样子在口袋里摸索，“啊，原来我这件衣服里还有东西呢！？” 有病啊。谢景明这样想。 “是花诶。送给你。”他掏出一小撮干花，是橙黄色的，和他身上校服的橙色差不多。 ……又不是橘子。 谢景明这样想着，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谢谢。”他接过那一小撮花。 真的很小，小得要用两根手指头捏住才行。 “我可以跟你回家吗？” “你要这么说这个花我可就扔了。” “别扔啊！！”高中生可怜巴巴地伸着手作势要接住的样子，“这是我身上为数不多带着的东西了。你可以帮我找找我是谁吗。” 我又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电视剧女主角。 “不可以。” “啊？你好没爱心！！” “停。”谢景明抬手拦住一直跟在旁边的阿飘，“这里，到家了。不要私闯民宅。” “诶～” 哐当。 阿飘很礼貌地被关在门外。 谢景明回头看了一眼，没见到他跟进来，送了一口气，扶住玄关的墙壁准备换鞋子。 “原来我可以进来啊——” 他身子一僵。 余光有条橙色的裤子从旁边走过去。 不能用人类的道德标准去规范他，毕竟他是脱离人类社会不知道多久的阿飘。 “哇，好漂亮的金鱼。”他飘进屋子里，一下趴在那张镜子对面的水粉画上，好像还闻了闻味道，“你画的吗？好厉害呀！！” 谢景明抓着那条柳林央今天送的铁链子，手里紧了紧，“……我弟弟画的。” “弟弟？就是和你坐在一起的那个小男生？” 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 “夏。” 谢景明抬眼。 “叫我夏吧。我看到你这里有标记。”那个人指着窄小的墙边长桌上放的那本日历，“你的日历为什么把立夏圈起来？” 别随便给自己起名字啊……把这里当自己家似的。谢景明顺势走上去，拿起日历看了看。 “不是我画的。”他随口一说，马上意识到有些不对，皱眉，“柳林央又逃课了。” 能进这间房子的人除了谢景明，就只有柳林央了。 那个把哥哥“控制”在自己触及范围之内的人。 到底为什么。 谢景明的目光沿着地面黑色的踢脚线看到那把崭新的门锁。 换门锁的钱是柳林央出的。 这间屋子其实一开始都是破破烂烂的，谢景明觉得没必要花钱，一直将就用。 直到柳林央在他的休息日突然逃课跑过来。 局促的难民哥哥和，任性的少爷弟弟。 竟然把自己叫做难民啊…… 柳林央承包了绝大多数的翻修和家具费用，款式几乎也是他选的，一切都在短短一周内布置完毕了。 谢景明需要这些。 他不知道柳林央哪里来的钱，反正他手里拿不出那么多。 所以是他自主接受的。接受柳林央的施舍。 接受了之后又懊悔不已。 阿飘好奇地环绕房间，谢景明越来越感觉有些羞耻。 看起来光鲜亮丽却住这么小的地方。 一声轰雷。 像是炮火崩裂那般震耳欲聋。 谢景明吓得一哆嗦。 然后看到站在对面不远处的高中生睁大眼睛看着他。 被雷吓到有什么好看的。把你眼睛挖出来。 像是听到谢景明心里所想，夏很快又低下脸去观察其他别的什么东西去了。 接到一个新的未知来电。 谢景明看了一眼将手机翻过来了。 "1分钟内连续来电" “为什么不接电话？”夏抱着腿坐在床头柜旁边。 “你为什么坐在那里。” “因为外出的衣服不可以坐在床上。” “……” 这小子还怪精致的。 谢景明自己也很讨厌出门的衣服回家还到处乱蹭，如果可以一回家就要洗澡换衣服。 他对这个阿飘的好感增加了一点。 电话又打过来了。 “是谁的电话？”夏抱着膝盖问。 “不知道。我不怎么接未知来电。” “但是你会接未知人物进家门？” 谢景明瞪了他一眼。 “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是你自己进来的。”他摸摸口袋，把那一小撮橙光色的干花塞进床头柜上的香薰瓶里。 第4章 第四话 鸟 要拍碎什么的猛烈的敲打声。 谢景明在昏暗里惊醒。 有谁在敲门，要穿过木门冲进来的架势。 他看向玄关的时候，也看到靠在床头柜上的高中生也抬起脖子看过去。 竟然因为看到他在而有点安心。 这个时候做好的做法就是继续睡觉——假装家里没有人。 “谢景明～景明啊～” 谢景明的双眼再也合不上了。 这个声音…… 高中生看到谢景明坐起来的神情，“谁啊。” 谢景明没有说话，轻轻地又爬上床盖好被子。 “我知道你在的啊～～～开门啊～～搬家了怎么不告诉妈妈？让妈妈敲错门了啦。” 妈妈？高中生听到有些刺耳的字眼，又转头看向背朝自己的那个身影。 他低下脸，也没有再理会玄关的动静。 敲门声持续了整整五分钟。 “什么啊。又不在吗～不应该啊。” 高中生竖起耳朵。 要走了吗。 就在这种好像一切都要避过去的时候。 电话又响了。 谢景明好像被吓到了，盖着被子的身体突然蜷缩了一下。 “啊～我听到电话铃声了，谢景明——！！！” 窒息般的空气凝结。 咚咚咚，咚咚咚。 “大半夜的别这么吵啊。你谁啊，旁边有没有人你就这么敲？我明天还上班呢。” 隔音质量不太好的墙壁传来邻居的叫声。 “我儿子在里面啊！！他要给我开门的呀！！”木门又剧烈地抖动起来，“不给妈妈开门的孩子是坏孩子！！我要敲到这个门开了为止！！我是不会走的！！！” “喂？有没有人啊。快给你妈开门啊，大半夜的这么扰民，不会每天都要这么搞吧？” 不知道从哪里发出闹钟的声音来。 一时间屋子里也变得像是长满了刺。 谢景明终于又再次坐起来了。 他走到床下，弯腰捡起什么，然后朝着玄关投棒球似的扔出去。 哐当！！ 闹钟砸在木门上，然后重重地摔下去，闹铃停了，两秒，又再次发出巨响。 “你……”高中生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 谢景明飞快地走出去把闹钟捡起来开了门。 “啊！！我的乖儿子～～妈妈就知道乖儿子不会不管妈妈的～～～刚才没听见是吗～～” 门外有个穿着红裙子的，看起来很年轻的女人，顶着精致的棕色大波浪长发，脖子挂着两串珍珠，手腕上也是。 “你快把你妈处理好。”邻居的大哥做出把人驱赶进屋的手势，“下次我真投诉了啊。” 谢景明什么也没说。 他看着谢景明拦住入口一动不动的背影。 女人不顾谢景明的动作，一个劲钻进屋里，也不脱鞋，把木地板踩得吱吱响，随手就把挂在臂弯里的碎钻石手提包一扔，跳到刚才谢景明还躺着的那张小床上躺下去。 “景明啊，有没有吃的啊，好饿。” 谢景明一言不发地走进来，扯下衣帽架上的长外套，顺势把手臂塞进衣服里。 “景明你要出去吗？妈妈才来你就要走，你是讨厌妈妈吗？”红裙子的女人不管不顾地大声叫喊着，“三个孩子就你最像我了，他们妈妈都不喜欢，你就这样对待妈妈！？” 谢景明在玄关换好鞋子，从墙壁拿下刚不久才挂上去的钥匙和在充电的手机揣进兜里。 这个女人看不见那个坐在床头柜旁边的人。 “夏。” 抬眼。 谢景明面无表情地拉着门，站在那里。 夏马上站起来飞奔过去。 阿飘其实是不用跑的。就像与生俱来的。 “谢景明你要去哪里！？你不管妈妈了吗！！”那个女人用他那双闪亮的碎钻高跟鞋狠狠地敲打地面，就像任性的公主殿下。 啪。 门关上后一切都像被锁起来了。 谢景明沿着几个小时前上来的路线返回。 夏急忙跟上。 “你不回家了吗。”他紧跟在谢景明身后。 “哪里是我的家？”谢景明从电梯门的反光里看着夏，相视良久，然后移开目光。 夏还想问他要去哪里。 但是那个女人刚才才说过了一模一样的话，这让他有点开不了口。 总之跟着他就好了吧。不该说的别多说。 啊，话说回来。 “那个。我觉得我可能是已经死掉了。” “你都是鬼了。” “但是你不觉得奇怪吗？那我应该马上去转世投胎啊，为什么我还在这里飘来飘去。” “……” “肯定是我有未了的心愿吧。” “你电视剧看多了。”谢景明好像终于有点恢复了心情，“那你找别人完成心愿去。” “可是我在这里飘了好几天只有你看得见我诶。你是天选之人啊。” 说得很有道理。但是谢景明才不管这些。 “其他人只是没搭理你。不是只有我能看见。反正我拒绝，你要完成心愿找其他人。” 谢景明和夏边来回说些推推拉拉的话题，溜达着溜达着，最后还是回到了家楼下。 他在楼下花坛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来。 然后开始叹气。 “那现在怎么办？有地方睡觉吗。”夏也扑通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来。 “有啊。” 第5章 第五话 灯 谢景明说的有难不成是在这个椅子上睡觉？ 夏跟着谢景明坐在小区公园的石椅上。 他出来的时候按了一阵子手机，然后就一直那样无神地坐在这里看着远方的天空。 夏也跟着他一起看那边什么都没有天空。 渐渐的，连车的声音都很难听得见了。 那里有什么好看的。 夏时不时会稍微偏过头观察他。 他就是那样，人偶一样，一动不动地。 要这样坐到天亮吗？ “明天你不上班吗。”夏不禁问道。 谢景明好几秒都没有任何反应，之后眼睛才缓缓地转动过来，犹豫似的缓缓张开嘴。 “……不上吧。” 上班还有上吧不上吧的区分吗。 总不能高中生说明天，不上学吧。 “明天又不是周末，真的可以不上班吗。” 谢景明的脖子稍微扭动了一下，语气淡淡的，“刚跟老板说了辞职。明天可以不去。” 这是社会人的常态吗。 夏这样想到。 远远的有一辆电自行车跑过来了。 是那个？坐在黄色轿车后座的高中生。 是叫……柳林央来着。 夏突然有种想起什么的感觉。 我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他晃了晃脑袋，奇怪的感觉消失了。 或许就是在哪里听到过吧。 这样想着，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校服。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我们不可能是一个学校的啊……果然。 谢景明在等待的时候，具体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反正夏还在想别的事情的时候。 他坐在那里睡着了。 这个人原来还可以这样睡觉啊……明明刚才还发生了那种事情。社会人本来就很累的。 夏对他的认识地图又多了一些。 那个人安静地走过来了。 柳林央像是打量了夏一样，目光在谢景明身边扫视了一圈。 这是……什么感觉。 他应该是看不见我的吧？夏稍微歪了歪脖子，没有对上他的眼睛。 “哥。”他轻声说。 谢景明像木偶那样挺在那里。 “喂。你弟来了。”夏轻轻地推推他。 用柳林央可能看不到的力度。 “哥，回家再睡。”柳林央反而用很大的力气摇晃谢景明，被摇的人一下子醒过来。 “……” 刚睁开眼睛的谢景明有些不太聪明的味道。 “你的豪华汽车呢。” 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我还不能开你想坐的那种车啊。”柳林央苦笑，眯起的眼里更多了笑意，“我还没办法去考驾照。景明哥。” 夏不自觉地又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校服。 我是高中生的话。嗯，我也没办法考驾照。 谢景明想要的那种。 “上车。” 谢景明跨上去，拍了拍电车后座的靠背。 “你还真把它当马啊。” 夏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坐电车吹的风很舒服。 夏拉着谢景明的肩膀跟着在风里飘。 谢景明挨着柳林央的肩膀，快要睡着了的样子。 夏又反过来坐在后座靠背上，看着一颗走一颗后退的路灯。 当鬼的好处难道就是可以坐在任何形状的东西上面吗？因为没有体重。 “要睡觉的话抱住我。待会儿摔下去了。” 谢景明犹豫了一下，抬手轻轻搂住柳林央，“你一定在看不起我这个哥哥。” “我只是让你别把自己睡下马了。” “……” “没有人生来就是为了受苦，哥哥。” 太晚了。 路上都是空的，夏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很熟悉。 天空只有一轮月亮，没有云，没有星星。 夏的短发被风吹起，稍微挡住了视线。 他好像从未见过这么长的公路，这一切熟悉又陌生。 “妈妈还好吗。”柳林央问。 谢景明有些半睡半醒的样子，很小声地不知道嘟囔了什么，夏听不清楚。 “你是为什么一定要站在我的前面呢？” “因为我才是哥哥。” 夏竖起耳朵的时候才又听见了，碎进风里的声音很轻很轻。 “景明哥。” “嗯。” “你还在写小说吗？” “嗯。” “你的新笔名是什么。” 新笔名？ “你不是发朋友圈了吗。起了新名字。” 谢景明的回答来得比想象中要久，不知道是在犹豫还是在睡觉。 “嗯……必夏。” 必夏。 “必须的必，夏天的夏。”他又像是清醒过来那样很快地这样补充到。 “必夏？” “嗯。” 然后他马上又睡了。 “必须到来的夏天吗？挺文艺的，像是景明哥会想出来的名字。” “不是。我是天子，的意思。” “……” 看来这个小朋友进行了很长时间的思考。 夏又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这段路说长也长，说短也很短。 夏还在想象疾驰的公路的时候，电车就停下来了。 “你家没有人吗。” “是我们家，景明哥。” “是给你的，又没有给我。” “你又说这种话。”柳林央拔下电动车的钥匙，抓住谢景明的手把他拉起来。 坐电梯了呢。 夏站在谢景明和电梯墙壁之间。 这个时间遇到了一群喝醉的人，看起来很年轻，在三层的酒吧上来了。 很挤。 柳林央像是拦住这些人一样挡在谢景明身前。 三个人跟三明治似的。 谢景明在这期间也喝醉了那样迷迷糊糊的，靠着柳林央就闭上眼睛了。 社会人的丑态。 夏看到他这个奇怪的样子这样想。 ———— —— “没有人在呢。”谢景明擦擦脖子上的水滴，走进柳林央说的那个房间。 “为什么会有人在啊。”柳林央自然地摆弄那些电器和物品，“洗完澡就快点睡觉。” 相比之下谢景明显得有点奇怪。 夏比谢景明更早地走到这个房间里面。 他只是站在门口，不知道在等什么。 “哥？” “第一份工作的时候，午休时间我会去大姨家里睡觉。因为我表哥去上课总是不在，我可以睡他的房间。”谢景明脸上浮现难以理解的笑意，“但是这代表其他人也可以用那个房间。有一次我在门口看到一双鞋子，然后感觉到本来应该没有人的房间里开着空调。” 柳林央收拾了一下枕头被子，抬眼。 “那是表姐的鞋子，我来晚了，房间被她用了。也没有其他我可以用的房间了。” “然后哥就又回公司，一直坐到上班。” 谢景明有些诧异。 “这里是哥你的房间。为你准备的所以，不会有其他人进来，更不会让哥无处可去。” 一个跳级的高中生说话怎么那么…… 夏站在他们中间有些尴尬，后退了一些，假装不知道的样子看着天花板呼了口气。 谢景明很不自在地在别人的注视下躺下了。 “我爱你，哥哥。晚安。”柳林央关上壁灯，客厅的光描着他的身影，谢景明看到他拉住门把手，犹豫了一阵，“我爱你。” 然后关上了门。 光线消失在房间里的时候，谢景明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夏看着自己的脚被黑暗吞噬，感觉自己也消失在房间里了。 第6章 第六话 梦理 “你睡了吗。” 夏睁着眼睛看着黑乎乎的天花板的时候这样听到。 好老套的台词。 “没有。”他回答。 “你几岁啊。”谢景明像是在被子里翻动身子，发出一些面料摩擦的声音。 夏在黑暗里抬手看自己的衣服，抬起来才发现看不见，又放下了，考虑片刻又犹豫一阵才开口，“大概……十八？十七十八的样子，高中生的话。” 嗯，如果是高中生的话。 虽然现在什么都记不得了。甚至是名字。 “真小啊。真年轻。” 谢景明的话里有些奇怪的意味。 “你看起来也年纪一点都不大呢。”夏暗暗地回应道，“实际上也不大。” “……起码比你大好多岁。你是小朋友。” 谢景明的心理更像小朋友。 夏这么想着，就没有再回话。 “你为什么跟着我啊。明天你要去哪里？” 夏再次睁开眼睛。 虽说其实他根本不需要睡觉。 “不去哪里。你去哪里？” 和谢景明一样的二段说话方式。夏有些暗自得意地在黑暗里又闭上眼睛。 “为什么跟着我啊。” “没有为什么。你不是能看见我吗。” “所以又是看得见才惹上这种事情吗。” “怎么能把我叫做这种事情啊。” “你和我吵嘴根本没有当弟弟的样子。” “作为"哥哥"这样和弟弟吵嘴才更幼稚吧。” “都是你先学我的。” “才没有呢？” “小朋友就要有小朋友的样子。” “嗯嗯嗯，你怎么不跟你弟这么说。”夏躺着翘起二郎腿，双手背在脖子后面，“刚才坐个电车你差点都哭了，以为我不知道啊。” “……” 意料之外的沉默。 “喂。哥~哥怎么不说话。睡着了吗。” “……” “你不喜欢听我这样说噢。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 “喂。” “你还真不像弟弟啊。”谢景明的声音里含着浅浅的笑意，“这就被我吓到啦？” 轮到夏沉默了。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喂，你家在哪里啊。我去你家附近看看，完成你的未了的心愿，送你回去。” “哪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电视剧里不都这样演么，戏剧来源于现实。刚才不是你说要我完成你的心愿？” “按你这么说写出这个设定的第一个人肯定也是，和你一样~的通~灵~者~喽。” “说不定真的就是这样。” 两人在黑暗里看了对方一眼。 “你不是还要我找找你是谁~这种东西吗。” “……我不知道那里是不是我的家啊。我的记忆里有个靠海的地方。” “我哥也住在靠海的地方。” “我只记得那里了。具体是什么位置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是靠海的地方。” “世界上那么多靠海的地方……” “那去你哥那里好了。” “……” “喂。我说去你哥那里。” “你怎么知道你那里就是我哥住的地方？” “反正靠海的地方那么多，说不定就是呢。” “除了海你还记得什么吗。” “有。”夏顿了一顿，闭上眼睛，眼前的黑暗里逐渐有了颜色，“一棵很大的树。在海边，有一棵很大的树，上面挂着很多花和寄语，风一吹，花就落下来了。” “沙滩上有一棵树？沙滩上有一棵树？？” “然后会有篝火，飞天，烟花，锣鼓齐鸣。” “你绝对是在编吧。” “才没有。”他哼哼着，转了个身，背朝谢景明的方向，“你快睡觉吧！！” 谢景明看着什么都看不清的黑暗。 在海天一色的地方有一棵很大的树，树上有很多干花和寄语，红的飘带，纷飞的花絮。 夜空会响彻烟火和震天的锣鼓，仙女飞天，人潮拥挤，耳边会是听不清是什么的耳语。 那一定是个很酷的地方。 如果我和他的眼睛可以看到同样的景色该多好。那我一定可以理解他，他也可以理解我。 ——好重。 好重，喘不上气了。 谢景明好不容易抽出被子里的手举起来。 怎么会有只那么大的狗在我身上…… 酸痛的双眼逐渐变得清晰了。 不是狗。 这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他难以置信地转头看了看地面的毛毯。 那里本来应该有一个人的。 现在那条人横着躺在了谢景明的身上。 “好重……！！夏！！！” 只是这么叫着，他使劲将那个人掀翻了。 那条东西朝床尾滚动两圈之后触电一样挺了一下然后像上岸的鱼似的扑腾。 在干什么。 “啊啊啊再，再五分钟，再……五分……” 那条鱼卡在床尾的位置，身体又耷拉下去。 谢景明莫名其妙地笑了，在被子里伸腿踢了他一下，“喂。鬼还会赖床吗。” “呃……呃呃，鬼，生前，也是人吧……” 明明还没睡醒。 说的话都在听着呢。 嗯？ 床头柜有张纸条。 “可以，住在这里。”夏突然在谢景明背后念出来，“房间是，给哥哥，留的。” “你！”谢景明作势要打他，“什么都看！！” 夏忙跳起来往旁边挪了一步，“写了不就是给人看的嘛！！” “给我的。又不是给你看的。” “噫~给我的~又不是给你看嘟~~”他阴阳怪气地重复着，围着谢景明轻快地转了一圈。 “——你真是找打！！” 第7章 第七话 水 和高中生计较什么。 一个不喑世事的高中生能懂什么。 “你说的好像是我们这边一个私立高中的校服。”谢朝南那边发过来一张包浆的照片，“和你说的很像吧？但是听说它倒闭很久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找这个学校做什么？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再问问这边的乡民。” 谢景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还真被他说中了。 夏穿着的那套校服的出处，貌似确实就是谢朝南的现住地。 这种诡异的连接感是什么。 那张模糊的照片上甚至可以说只剩下色块了，是一张班级合照，谢朝南闲着没事去别人家里做客的时候偶然看到的。 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求助神通广大的哥哥。 像谢朝南这样的哥哥才是真正的哥哥。 今天是蜗居在柳林央屋子里的第五天了。 虽然柳林央一直没有回来，但是鸠占鹊巢的感觉让谢景明总是猛然感到极其不自在。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走吧。” 夏正劈开腿垮垮地坐在窗台的地毯上晒太阳，听到谢景明说话回过脸来，懒懒地，“啊？” “走。去你唯一记得的那个地方。” “是哪里啊……” “你不是说要去我哥那里吗？没错，好像就是你说的那样。起来，准备出门。” “什么啊，还要帮我完成心愿吗。” “你想得美。” “啊？？” 那是比较偏远的沿海小镇，需要换乘各种公共交通后再打车才能踏上小镇的土地。 谢朝南住在小镇最里头，那片森林深处的别墅里，像极了童话故事里拥有城堡的巫师。 谢景明虽然对谢朝南和柳林央都怀有阴暗面的情节，但他总是不会特意去拒绝柳林央的特别帮助，或者是谢朝南的特别关照。 他们愿意给，接受就好了，反正只有好处。 谢景明和夏下车的时候，谢朝南那辆显眼的大黄蜂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在不远处了。 谢朝南从车里探出身子，挥手。 然后还有—— 谢景明不自觉地咂了一下嘴。 “啊，是那天和你们一起坐车的人。”夏吊儿郎当地撑在旁边的围栏上，举着圈成圆的手指，眼镜一样穿过曲成的洞观察远方。 “赵成然每天都没有自己的事情做吗。怎么苍蝇一样天天围着我哥转。” “喔~好猛。你待会儿在你哥面前大声说。” “滚啊。” “这么说你哥是什么。苍蝇还围着他转。” “……” “……嗯哼？” “闭嘴。” “——你没有带行李吗。”谢朝南左右看了一圈，“怎么就这样过来了。” “哦，没有。因为妈妈在我家里。” 气氛突然陷入一段沉默。 “现在还在吗？” “不知道。” “啊，反正先吃饭吧。这边也有一点你以前的衣服。你也好久没来这边住了~”谢朝南笑眯眯的样子竟然看起来有点慈祥，他貌似确实是上年纪了，“之前暑假还会来的，是，七八年前了？哎呀好怀念，你高中的时候林央还只有那么小一只呢……” “这完全就是老头子嘛。”夏撇嘴吐槽道。 谢景明被夏突然说话有些吓到，看一眼谢朝南，不像是听得到夏说话的样子，又松了口气，打定主意要在没有人的时候揍他一顿。 和高中生计较什么。 他脑海里浮现自己早上对自己说的话。 高中生怎么了，我就是要计较，谁让我是谢景明，我是天子。赏他三十大板！！ 这是他嘴欠应得的。 “好饿。”赵成然打断谢朝南的碎碎念，“你话太多了，好像老头子。你弟会讨厌你的。” 夏作势挥了个全垒打，大喊一声"nice！！" “我才不会。”谢景明僵僵地说。 “呃我是有点啰嗦了吧。”谢朝南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笑道，“有家店我经常吃。” 谢景明原本心情是不怎么好的来着。 直到三个人坐在小餐厅的吧台边上，人手一碗云吞面，但是因为看不见夏，所以只有他一个人站在旁边，不仅是面，椅子都没得坐。 要不是谢朝南在隔壁他就要当场爆笑了。 迫于无奈谢景明只能低下头闭上眼睛，面无表情地发出呲呲的声音。 谁能想到三个吃云吞面的男人旁边还站着一个急得干跺脚的高中生啊。 “我也要吃！！我要吃那个特大的云吞！！” “咳嗯……加半块面和三只鲜虾蟹子。”谢景明只是假装听不见，捧起碗放到吧台上。 “你真的很恶臭。谢景明先生。” “嗯~加点辣椒酱。这个油泼辣子好香喔。” “你放辣椒酱之后汤要怎么喝啊。不要直接放进去，用小碟子沾着吃……别放进去！！” “哎呀~辣椒酱放多~了~捏~” “那重新要一碗清汤吧，很辣的话。”谢朝南突然插了一嘴，谢景明才有些回过神来。 “要一碗呗。都是辣油怎么喝啊。”夏围着谢景明左右来回转，“吃云吞面一定要喝点汤。” “嗯不用。我不喝汤。”谢景明回答到。 “……” “那好吧。你还有什么想吃的直接点。” “好嘟。” 夏无语地看着这个一脸得瑟的社会人。 反正也是你自己吃的面。 第8章 第八话 汤 啊，下雨了。 夏伸手出去接屋檐落下来的雨水。 “那张照片。这家面店老板娘的儿子以前念的高中就是。”谢朝南指着照片墙上在中间挂着的那张小小的合照，“来这边吃饭的时候看到就觉得，和你跟我描述的校服好像呢？” 照片墙在吧台里，谢景明眯起眼。 很像。 和夏身上的那套衣服很像很像。 “问了一下老板娘，说是他儿子的毕业照。” 到底是什么时候的毕业照已经糊成这样了。 “潮湿的时候掉下来好几次，有些地方都化掉了，之前取下来拍给你看过。” “只是张毕业照而已，能看出什么来。到底要找什么嘛。”赵成然抬着脸，毛茸茸的棕色头发顶在谢朝南的脖子上。 啊……不喜欢赵成然。 谢景明在远远地看着那张什么都看不出来的照片的时候，脑子里这样想到。 “这是我的毕业照呢。”吧台里忙活了很久，终于有时间停下来的那个年轻男人指着照片上第一排的其中一个人，“我在这里。” “喔，那你是老板娘的儿子吧。” “是的。最近回来家里帮忙，如果您还来帮衬的话之后会经常见面的。请多多关照。” 雨水拍打的声音愈来愈密，愈来愈响。 “喂，你。”谢景明打量这个看起来表现得很谦逊的年轻男人，“这个学校，在哪里？” “我的高中吗？呃，发生了点事，我念完书不久后学校就已经不在了。” “什么时候。” 谢景明毫不客气的审问让年轻男人有些不知所措，愣了一愣，忙又笑道，“**年？或许也有十年了吧。我不太记这种东西。” 十年也太夸张了点。 他斜眼看向在门外玩水的那个高中生。 要是学校已经消失十年了，他即便就是个灵体，又是为什么会穿着这身衣服出现？ 他眼看就是个高中生，还是对接雨感兴趣的傻小子，没有家里人穿旧校服的可能性。 说来，对于为什么如何分辨不同类型的灵体，灵体为什么会出现，灵体出现代表着什么，需要通灵眼做点什么，谢景明一概不知。 根本无从下手啊。 “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啊。景明你那个时候也是高中生呢。”谢朝南将自己的碗和赵成然的碗叠在一起放在吧台上，“怎么了突然问起校服。这种校服你应该没见过才对啊。” “那是这里唯一的高中吧？到底为什么关掉。”这是赵成然唯一一句有意义的话。 这是谢景明认为的。 “啊……就是好像出了人命。其实和学校也没关系，听说是有个学生在家里去世的。” “在家里去世和学校有什么关系。” 谢朝南和谢景明都不知不觉竖起耳朵。 “具体我也不清楚啦，哈哈。”年轻男人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眼里亮了一下，“据说就是那个死者的家里人到学校去闹，然后家属貌似是什么通灵师之类的，诅咒了学校，从那之后学校就经常出现怪事，学生接连受伤，最后是校长的儿子无缘无故滚下楼梯，被迫退出田径队，事情好像越闹越大……” “就关掉了？”赵成然打断他的忙音。 “嗯。听说是这样。那家人真的很可恶。” “你只是听说的啊，为什么断定死者的家属有问题啊。” 谢景明奇怪地看了赵成然一眼。 先不说和这有什么关系，学校在家属来过之后就开始出事，不正说明是有问题吗。 果然还是很难接受哥哥会喜欢赵成然啊。 “小老板那个时候已经毕业了吗？”谢朝南温柔地打破有些紧绷的空气。 “哦，还没有。本来我也不信这些牛鬼蛇神的，我说有怪事啊，是因为，我也遇到了。”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去。 “我们学校有个奇怪的人。本来感觉他挺正常的，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经常突然尖叫，然后特别奇怪地到处逃跑，我就被他推倒了，差点摔下楼梯。”他的神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更怪的事还在后面。我不是说他家里人也怪怪的吗，有一次又是在那个楼梯，我傍晚回学校拿东西，学校里都没有几个人了，我却在楼梯上面感觉突然被人推了一下，脚脖子又被拽住，要不是我死死抓住扶手，哎呦。” 赵成然露出迷惑的表情，对"奇怪的事情"毫不在乎的样子，“是那个推你的人死了吗。” “啊，啊是啊。听说在家里去世了。” “你刚才还说"听说"是有人死了呢，你明明就认识他嘛。”他举起手在左右两边做出双引号的手势，“是你的同班同学？在照片上吗。” “……嗯，没有呢，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谢景明心里没由来的一阵说不出的情绪。 出去玩水的高中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回来了，趴在旁边探头探脑。 “你干嘛……”谢景明咬着牙小声说。 “嗯？”夏背着手又走近一些，努力往吧台里伸出脑袋，“总感觉我可能认识他？” “?” 谢景明意识到什么，安息了一样闭上眼睛。 夏不会就是那个死掉的奇怪的同学吧。 按照一般情况设定他……百分百就是吧！！ 所以要是他什么未了的心愿一定和学校发生的事情有关系啊。简而言之。 就是要我查一下当年都发生了什么？ 我要被迫去当名侦探了。 第9章 第九话 芒 果然只要稍微向哥哥诉苦，卡里就能收到几个月都赚不来的钱。 谢景明抱着手机直直地躺在床上。 盯着屏幕里的数字，有些出神。 "你去哪里了？" 又是柳林央的消息。 那天离开之后每天柳林央都会问一遍他在哪里。像老妈子一样，都是成年人了。 得亏柳林央在学校大部分时间都不可以用手机，不然这消息得像炮仗似的。 "找南哥。来度假了。" "不上班了？" "辞了。老板好像也看我不顺眼，一个月缓冲都不需要直接让我滚蛋。" "不要这样说。" "喔。你学习怎么样。" "还行。" “……”他愣了一下。 之前嘲笑过他的"还行"是不是骗自己的，让柳林央发了张成绩表。 给人干沉默了。 他给自己请假说的还行就是"很好"或者"保持很好"，给别人评价意思就是"不方便说"。 一个小朋友都懂这种人情世故了。 也不知道是柳林央长大了还是我确实年纪大了。 "乖宝宝快睡觉了喔" 只能说出这种话的哥哥真是令人汗颜。 “聊什么带我一个。”耳边突然这样有人说到。 谢景明吓得一哆嗦。 “你走路没有声音的吗。” “我一个鬼走路为什么会有声音。” “……” 他和柳林央一样有种能给人干沉默的能力。 “大人的事情。”他指着夏上下比划，“高中生没必要参与。” “……”夏的表情似乎阴沉了一些，“嗯。” 竟然没有否认呢。 谢景明稍微看了一下他的眼色，转念又觉得何必在意，移开目光。 如果以前都能厚着脸皮向谢朝南要钱就不会过得那么煎熬了。能啃上谢朝南的话。 啃……怎么能想到柳林央呢。作为哥哥。 “出去转转啊。不是要给我找学校吗。”夏拉着盘住的腿前后摇晃，“别偷懒啊景明哥。” “什……！！”谢景明忽然感觉脑子一闪，然后心底冒处一股怒火，“谁让你这么叫我的。” “不然怎么叫。谢哥哥~？明哥哥~~” 这到底是。 “就那样叫吧。” “哪样。明哥哥~” “第一次叫的那个。” 他又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谢景明叹了口气。 不过我的房间里也有工牌吧，想知道的话还有很多写着名字的本子什么的。 啊，还有那个女人。 大喊着我的名字，把我赶出来了吧。 把我赶出来了。 我被自己赶出来了。 那个女人不会联系谢朝南或者柳林央，或者说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联系他们。 因为她害怕。 所以才会一味地追着这个没有父亲看管的孩子，不会挨教训，也不敢忤逆她。 如果霸道地向我要的话，没有办法不给她。 他知道我会从哥哥和弟弟手里拿到东西，她认为那些都应该是她的。 啊对了。 谢景明突然想起柜子里放着柳林央这些年送的那些堆起来跟嫁妆似的礼物。 好不容易才搭建起来的，好不容易才温暖起来的，属于我的家。 马上就被夺走了。 和家里的所有一起。又被我抛弃了。 是我的错吗。 这些都是我的错吗。 “喂。你在睡觉吗。”夏趴在隔壁闷闷地说。 现在属于我的只有这个了吗。 妈妈也没有办法夺走的，通灵眼看到的一切，不知道为什么跟在我身边的高中生。 就像是新的使命一样。 虽然就算花再多时间什么都不会得到。 至少还有个高中生在说需要我吧。 像我这种毫无价值的人。 “你很困吗。刚吃完饭就睡觉不好哦。” 谢景明猛地坐起来，把夏吓了一跳。 “哦……我没别的意思……” “出去吧。” “啊？” “你读过的那个学校。一定还能找到什么。在这种不发达的小地方要让一个曾经很大型地存在的东西彻底忘却是很难的。”他双手握住衣摆往上一掀就脱下来了，随便甩到床上，又抓起谢朝南提前准备好的衣服迅速穿起来。 “喔……好。”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是夏对谢景明的所有的评价。 “那个你说感觉在哪里见过的面店男人，一定知道点什么。”谢景明四下看了一圈，只把手机揣起来了，眯眼，“戴着小眼镜，刘海都快挡住眼睛了，还戴着口罩，感觉怪怪的。” “这是你的，呃，直觉？” “他看起来就是知道很多内情的样子啊。” “他不是说他不清楚么。还被你嫂子问得一顿手忙脚乱，怪可怜的。” “就是怪怪的，可能他在装不知道。”他一下子愣住了，眨眨眼，“你管谁叫嫂子。” “啊？就是那个啊。你哥的那个人。” “你知道什么就我哥的那个。” “谁看都知道啊。” “是你有问题。” “你是兄控啊管那么严。” “你才是。” 这么你一嘴我一句地，两个人走出房间。 然后视线正好对上坐在客厅的那双眼睛。 “喔。说曹操曹操到。”夏叉着腰吹了声口哨，一笑，“让你在背后蛐蛐别人，真坏。” 谢景明满脸堆笑，咬着牙低声道，“滚啊你。” “怎么可以对高中生宝宝说这种话。”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