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说:被壶公子骂是福气》 第1章 挽风夜宴,头牌惊鸿 第一章挽风夜宴,头牌惊鸿 酉时刚过,京城的暮色就像泼翻的浓墨,顺着皇城根儿往东西两坊晕开,唯有南城的挽风楼,早早挂起了连片的朱红灯笼,把半条街都映得暖艳如春。 楼前的青石街上,马车一辆挨着一辆,乌木的车辕上挂着各不相同的纹牌,有镶金的麒麟纹,那是兵部的;有嵌玉的云鹤纹,那是翰林院的;最扎眼的是辆暗紫色马车,车帘一角露着半块翡翠佩,懂行的都知道,那是当朝太傅家的规制。车夫们拢着手站在一旁,低声交谈着,眼神却都不由自主地往挽风楼的朱漆大门瞟,仿佛那扇门后藏着全京城最勾人的景致。 楼内早已是一派喧阗。一楼的大厅里,丝竹声绕梁不绝,歌姬们穿着水袖长裙,在中央的舞池里旋着腰肢,裙摆扫过青砖地,带起一阵淡淡的脂粉香。宾客们三三两两地围坐在八仙桌旁,酒过三巡,脸上都泛着红光,或高声谈笑,或低头私语,唯有角落里一桌,气氛显得有些微妙。 那桌坐着两个人,左边是个穿着藏青色官袍的中年男人,颌下留着三缕短须,正是新任的户部侍郎周显;右边的则是个白面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一身浅灰色襕衫,是刚从江南调来的御史苏文景。周显手里捏着个白玉酒杯,指节微微泛白,声音压得极低:“苏御史初到京城,怕是还不知道,这挽风楼的账目,向来是……” 话没说完,就见二楼的楼梯口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众人下意识地抬眼望去,瞬间,原本喧闹的大厅竟静了片刻,连丝竹声都仿佛弱了几分。 来人穿着一身月白锦袍,袍角绣着几枝暗纹的墨竹,不扎眼,却透着股清贵气。他身形偏瘦,肩线却挺得笔直,走路时步子迈得不大,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月下拂过水面的风。最惹眼的是他的脸,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鼻梁高挺,唇色是自然的淡粉,明明是男子,却生得比楼里最俏的歌姬还要昳丽几分。可他身上没有半分脂粉气,反倒带着种慵懒的疏离感,像是站在云端看人间烟火,明明身处喧嚣,却自成一派清净。 正是挽风楼的头牌,壶渡。 壶渡刚走到二楼的栏杆边,就有小厮端着个描金托盘上前,托盘里放着一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他接过茶盏,指尖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腹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目光缓缓扫过楼下的宾客。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周显和苏文景那一桌,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周显见他看来,立刻停下了话头,脸上堆起笑容,举杯朝他示意。苏文景则是第一次见壶渡,愣了愣,才跟着举杯,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 壶渡没说话,只是对着两人微微颔首,随即转身走向二楼最里面的雅间,那是太傅专属的位置。他走得不快,路过其他雅间时,有客人掀开帘子想叫住他,他也只是回头笑了笑,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王大人稍等,待我送完太傅的茶,便来陪您喝一杯。” 那笑容浅淡,却让叫住他的王大人瞬间没了脾气,连说“不急不急”,心甘情愿地坐回了原位。 进了太傅的雅间,里面坐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当朝太傅李嵩。李嵩见他进来,放下手里的书,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壶渡来了?” “太傅安好。”壶渡将茶盏放在李嵩面前的桌上,动作轻柔,“这是今年新采的雨前龙井,您尝尝。” 李嵩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眯着眼睛点了点头:“还是你懂我的口味。对了,楼下那两位,周显和苏文景,你怎么看?” 壶渡靠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扳指是羊脂白玉做的,质地温润,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兰花,只是兰花的花瓣处,有一道极细的裂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听了李嵩的话,眼神微微一沉,声音依旧平淡:“周侍郎最近在查国库的账目,苏御史则是带着江南的奏报来的,两人都想在陛下面前露脸,怕是要起争执。” “哦?”李嵩挑眉,“那你觉得,谁能占上风?” “周侍郎根基在京城,却急功近利;苏御史初来乍到,却手握实据。”壶渡轻轻敲了敲窗棂,“不过,周侍郎背后是宁国公府,苏御史……背后没人。” 李嵩了然地点点头,又问:“那你打算帮谁?” 壶渡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又透着股胸有成竹:“太傅,我只是个倌人,哪敢帮谁?不过是待会儿周侍郎问起挽风楼的账目,我便说‘账目都按规矩记着,只是最近京中物价波动,有些款项需得户部核实’;苏御史若问起江南的事,我便说‘前几日听江南来的客人说,今年的漕运似乎不太顺畅’。” 李嵩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啊你,明明是个风月场里的人,却比朝中那些老狐狸还会说话。难怪他们都说,要在京城站稳脚跟,得先过你壶渡这一关。” 壶渡没接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指尖的玉扳指。灯光落在扳指上,那道细裂纹被照得清晰了些,像一道浅浅的伤疤。他想起五年前,自己从江南逃来京城时,身上只有这枚扳指,是母亲偷偷塞给他的,说“戴着它,就当娘在你身边”。可后来,连母亲也来信,说“你不要再回江南,我们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指尖微微用力,扳指硌得指腹有些疼。壶渡收回思绪,抬头时,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疏离的模样:“太傅说笑了,我不过是个靠卖笑为生的人,哪担得起‘靠山’这两个字。” 李嵩知道他不愿多提,便转移了话题:“待会儿还有个客人要来,是执将军家的嫡子,执夜。听说那孩子性子烈得很,你可得多担待些。” 壶渡愣了一下,执夜?他倒是听过这个名字,执家是武将世家,执夜更是年纪轻轻就凭战功当上了游击将军,只是性子暴躁,在京城出了名的不好惹。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会好好招待的。” 正说着,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壶渡走到窗边,掀开帘子一角往下看,就见一个穿着玄色劲装的年轻男人站在大厅中央,一身的戾气,旁边倒着个摔碎的茶盏,茶水洒了一地。那男人身形高大,肩宽腰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淬了冰,正冷冷地看着旁边吓得发抖的小厮。 不用问,这肯定就是执夜了。 壶渡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他见过太多阿谀奉承的官员,太多虚伪做作的公子哥,像执夜这样浑身是刺的人,倒是少见。他指尖又开始转动那枚玉扳指,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这个执夜,或许和其他人不一样。 楼下的执夜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猛地抬头,视线直直地撞上了壶渡的眼睛。那目光锐利如刀,带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 壶渡却没避开,反而对着他微微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指尖的玉扳指还在转动,那里藏了一段无人知晓的过往…… 第2章 旧忆如刺,江南雪落 第二章旧忆如刺,江南雪落 亥时的梆子声从街尾传来时,挽风楼的喧嚣终于淡了些。最后一位客人,那位带着翡翠佩的太傅李嵩,在仆从的搀扶下坐上马车,临走前还拉着壶渡的手嘱咐:“明日若有空,便来府里一趟,有份新到的墨想让你瞧瞧。” 壶渡笑着应了,指尖的玉扳指随着手势轻轻转动,直到马车的轱辘声消失在街角,他脸上的笑容才缓缓淡去。老鸨端着一碗温热的莲子羹走过来,见他站在楼前的红灯笼下出神,便将碗递过去:“忙活了一晚上,喝点东西暖暖身子。” 壶渡接过碗,指尖触到瓷碗的暖意,才觉出几分寒意来。他抬头望了望天,不知何时,天上飘起了细碎的雪花,一片一片落在他的发梢、肩头,转瞬就化了,只留下一点冰凉的湿意。 “下雪了。”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恍惚。 老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叹了口气:“是啊,这是今年京城的第一场雪。你老家江南,这个时候也该下雪了吧?” 江南。 这两个字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一下壶渡的心口。他握着莲子羹的手紧了紧,温热的汤水晃了晃,溅出几滴落在手背上,烫得他微微一缩。 “嗯,江南的雪,比京城的软些。”他低声应着,转身往楼后的私宅走去。老鸨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没再多说,她知道壶渡的过往,却从不多问,这是她与他之间的默契。 壶渡的私宅离挽风楼不远,是个小小的四合院,院子里种着几竿竹子,是他刚来京城时亲手栽下的。此刻雪花落在竹叶上,沙沙作响,倒有几分江南的韵味。他推开门,屋里没点灯,只有窗外的雪光透进来,映得屋内一片朦胧。 他没点灯,径直走到窗边的软榻上坐下,将莲子羹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双手拢在袖中,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雪。雪花越下越大,从细碎的雪粒变成了鹅毛大雪,很快就给院子里的竹子披上了一层白纱。 这场景,像极了五年前的那个冬天。 五年前,他还是江南苏州壶家的二公子,壶渡。那时的他,还没经历过风月场的勾心斗角,还没学会用慵懒的笑容掩饰眼底的疏离,脸上带着江南少年特有的温润,喜欢在书房里读诗,喜欢在园子里弹琴,还喜欢……跟着蓝西一起,去城外的寒山寺看雪。 蓝西是隔壁蓝家的嫡子,比他大三岁,温文尔雅,写得一手好字,弹得一手好琴。壶渡第一次见到蓝西,是在苏州的诗会上,蓝西穿着一身青衫,站在海棠花下吟诵自己写的诗,阳光落在他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边。那一刻,壶渡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他知道,自己喜欢上了这个温润如玉的少年。 后来,他们成了最好的朋友,一起在书房里读书,一起在河边散步,一起在寒山寺的钟楼下许愿。蓝西会偷偷塞给他一块温热的糖糕,会在他弹琴弹错时温柔地纠正,会在雪夜里牵着他的手,说:“渡渡,等我将来考取了功名,就带你去京城,看遍京城的风景。” 那时的壶渡,信了。他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以为蓝西会像他承诺的那样,带他去看京城的风景,以为他们的感情会被所有人祝福。 直到他十八岁那年的冬天。 那天,苏州也下着大雪,和今天一样,鹅毛般的雪花飘了一整天,把整个苏州城都染成了白色。壶渡鼓起勇气,向父亲坦白了他和蓝西的事。他以为父亲会生气,会斥责他,但他没想到,父亲的反应会那么激烈。 “你说什么?!”壶父猛地拍案而起,桌上的茶杯被震得晃了晃,茶水洒了一地。他指着壶渡的鼻子,脸色铁青,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个孽障!你是壶家的二公子,是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的!你竟然和男人厮混?!你这是要毁了壶家的名声,要辱没壶家的门楣啊!” 壶渡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想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告诉父亲,他和蓝西是真心相爱的,想告诉父亲,蓝西会带他去京城,会给他幸福,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句:“父亲,我和蓝西是真心的……” “真心?”壶父冷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和失望,“你所谓的真心,就是让壶家成为苏州城的笑柄?就是让别人指着我们的脊梁骨骂?壶渡,我告诉你,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现在就滚,滚出壶家,永远不要再回来!” 说着,壶父转身走进他的书房,将他的东西一件件扔了出来,他最喜欢的那本《诗经》,被扔在雪地里,书页很快就被雪花浸湿;他亲手雕刻的竹笛,被摔在石阶上,断成了两截;还有他母亲偷偷给他缝的棉袄,也被扔了出来,落在雪地里,像一朵破败的花。 壶渡站在雪地里,看着自己的东西被一件件扔出来,看着父亲决绝的背影,看着母亲在一旁抹着眼泪,却不敢说话,心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想去捡那些东西,却被父亲喝住:“不准捡!这些东西,不配被你带走!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父亲,就赶紧滚!” 壶渡停下了脚步,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落在雪地里,瞬间就冻成了冰。他知道,父亲是真的不要他了,壶家,再也不是他的家了。 他转身,漫无目的地走在雪地里。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冰凉刺骨,他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是被掏空了一样。他想起了蓝西,想起了蓝西的承诺,想起了他们在寒山寺钟楼下的约定。 他想去找蓝西,想让蓝西带他走,想让蓝西给他一个家。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蓝家的门口,敲了敲门。开门的是蓝家的管家,见是他,脸色有些为难:“二公子,我们家公子说了,他以后不想再见到你了。” “什么?”壶渡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让他出来见我,我有话要跟他说。” “公子说了,他不会见你的。”管家叹了口气,递给他一块玉佩,“这是公子让我交给你的,他说,你们之间,就到此为止吧。” 壶渡接过玉佩,那是一块白玉佩,上面刻着一朵兰花,是他和蓝西一起在玉器店挑的,后来被分成了两半,他一半,蓝西一半。现在,蓝西把他的那一半也还了回来,这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他握着那半块玉佩,指尖冰凉,浑身都在发抖。他想冲进蓝家,想问问蓝西为什么,想问问蓝西是不是忘了他们的承诺,是不是忘了他们的感情。可他没有力气,他只能站在蓝家的门口,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看着雪花落在门上,一点点覆盖住他的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身离开了蓝家的门口,继续在雪地里走着。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知道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父亲不要他了,母亲不敢认他了,连他最爱的蓝西,也抛弃了他。 他在雪地里走了一夜。 从蓝家走到寒山寺,从寒山寺走到河边,从河边走到城外的断桥。雪花一直下着,把他的头发、衣服都染成了白色,他的脚冻得失去了知觉,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可他还是不停地走,像是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心里的痛苦。 天亮的时候,他走到了城外的码头。雪停了,太阳升了起来,金色的阳光洒在雪地上,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码头上停着一艘去往京城的船,船夫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小伙子,要坐船吗?这船是去京城的,今天最后一班了。”船夫见他站在岸边发呆,便喊道。 京城。 蓝西曾经说过,要带他去京城,看遍京城的风景。现在,蓝西不在了,可京城还在。 壶渡看着那艘船,又看了看手里的半块玉佩,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决定。他要去京城,他要在京城活下去,他要让那些抛弃他的人看看,他壶渡,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垮的。 他攥紧了手里的半块玉佩,转身对船夫说:“我要坐船,去京城。” 船夫点了点头,帮他把行李搬上了船。其实他没有行李,只有身上的一件单衣,和手里的半块玉佩。 船开了,缓缓驶离了苏州的码头。壶渡站在船尾,看着苏州城一点点变小,看着岸边的景色一点点消失,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不是壶家的二公子了,他只是壶渡,一个一无所有,要去京城打拼的陌生人。 船行在运河上,风很大,吹得他瑟瑟发抖。他把那半块玉佩贴身收好,紧紧地攥着,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在京城活下去,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一定要……忘了蓝西,忘了过去。 可他知道,有些记忆,有些伤痛,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心里,就算时间过去了再久,就算他在京城站稳了脚跟,就算他成了挽风楼的头牌,也还是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这根刺刺痛。 就像现在,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他还是会想起五年前的那个冬天,想起父亲愤怒的斥责,想起蓝西决绝的背影,想起自己在雪地里走了一夜的绝望。 壶渡抬手,轻轻抚摸着胸口的位置,那里藏着那半块玉佩,也藏着他不愿提及的过往。他拿起小几上的莲子羹,喝了一口,温热的汤水滑进喉咙,却暖不了他冰凉的心。 窗外的雪还在下,院子里的竹子已经被雪压弯了腰。壶渡看着那些竹子,忽然想起了蓝西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渡渡,你就像这竹子一样,看着柔弱,其实骨子里很坚韧。” 那时他以为蓝西是在夸他,现在想来,或许蓝西早就知道,他需要这份坚韧,才能在被抛弃后,独自活下去。 他放下莲子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冰冷的雪花飘了进来,落在他的脸上,像五年前那样冰凉刺骨。他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自己的掌心慢慢融化,变成一滴水,然后顺着指尖滑落,滴在窗台上。 “蓝西,”他轻声说,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遥远的过去告别,“我现在,在京城了。只是,再也不需要你带我来了。” 说完,他关上窗户,转身走到桌边,点燃了桌上的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他眼底的平静。那些过往的伤痛还在,那些记忆的刺还在,但他已经不再是五年前那个在雪地里绝望哭泣的少年了。 他现在是壶渡,是挽风楼的头牌,是京城权贵们争相结交的“靠山”。他靠自己的双手,在京城站稳了脚跟,靠自己的智谋,在风月场里游刃有余。 只是,在这样的雪夜,在独处的时候,那些被他刻意隐藏的过往,还是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提醒他,他曾经也是个渴望被爱,渴望有个家的少年。 壶渡走到床边,躺下,闭上眼睛。窗外的雪花还在飘,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关于江南、关于雪、关于爱与背叛的故事。他攥了攥手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半块玉佩的温度,也残留着,那个十八岁少年最后的温柔与绝望。 一夜无眠。 第3章 五年浮沉,风月立足 第三章五年浮沉,风月立足 雪下了半宿,天蒙蒙亮时才歇。壶渡起身推开窗,院中的竹子压着厚雪,风一吹便簌簌落下来,倒让他想起初到京城的那个春天。 没有雪,只有满城飞絮,和他口袋里仅存的两枚碎银。 那时他刚从苏州来,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站在京城南城的街口,看着人来人往,竟不知该往哪里去。他试过找客栈,可最便宜的通铺也要三文钱一晚,他攥着那两枚碎银,犹豫了半天,终究是没舍得。最后,他在一家面馆门口站了许久,看着别人吃面条,肚子饿得咕咕叫,却只能咽咽口水,转身往更偏僻的巷子里走。 他想找份活计,可他是江南来的,口音和京城人不一样,又没什么力气,想做苦力都没人要。后来,他听说挽风楼在招侍应生,不管出身,只要手脚勤快就行,他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了挽风楼。 面试他的是老鸨,那时的老鸨还没现在这么温和,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上下打量了他半天,见他长得清秀,虽然穿着寒酸,却透着股干净劲儿,便点了头:“留下吧,管吃管住,月钱五百文。” 壶渡以为自己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却没想到,侍应生的日子会那么难。 他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打扫院子、擦桌子、端茶送水,忙到深夜才能休息。挽风楼里的客人非富即贵,大多眼高于顶,稍有不慎就会被刁难。有一次,他给一位官员送酒,不小心洒了几滴在官员的衣服上,那官员当即就怒了,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骂道:“你个小杂种,眼瞎了?知道这衣服值多少钱吗?” 壶渡被打得偏过头,嘴角瞬间就肿了起来,嘴里满是血腥味。他想反驳,可看着那官员凶神恶煞的样子,再想想自己身无分文的处境,终究是把话咽了回去,弯腰道歉:“对不起,大人,是我不小心。” 那官员还不依不饶,非要他赔偿,最后还是老鸨过来,赔了不少好话,又给那官员免了单,才把事情平息下来。事后,老鸨看着他嘴角的伤,叹了口气:“在这挽风楼里,想要活下去,就得学会忍。” 壶渡点了点头,把那句“忍”字刻在了心里。从那以后,不管遇到多少刁难,他都忍着,脸上总是带着一副温顺的样子,可心里却憋着一股劲,他不能一直做个侍应生,他要往上爬,要在这京城站稳脚跟。 他开始留意楼里的客人,听他们谈论朝堂上的事,听他们说谁和谁是一派,谁和谁有矛盾。他记性好,那些官员的名字、官职、派系,他听一遍就能记住,还会在心里默默分析他们之间的关系。 机会是在他来挽风楼半年后出现的。 那天,挽风楼里来了两拨客人,一拨是兵部尚书的人,另一拨是宁国公府的人。两拨人在大厅里狭路相逢,气氛瞬间就紧张起来。壶渡端着茶路过时,听到兵部尚书的人在低声议论,说宁国公府私藏兵器,准备谋反,还说他们已经找到了证据,就藏在宁国公府的后花园里。 壶渡心里一动。他知道,兵部尚书和宁国公府向来不和,这次怕是要借机打压宁国公府。可他也知道,宁国公府虽然势力大,但最近因为一件事得罪了太傅李嵩,如果能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李嵩,说不定能有转机。 他想起之前给李嵩送茶时,李嵩曾夸过他机灵,还说过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去找他。于是,当天晚上,他趁着休息的时间,偷偷溜出挽风楼,去了太傅府。 他在太傅府门口等了很久,才等到李嵩回来。他鼓起勇气,上前拦住了李嵩的马车,把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李嵩听了,眼神微微一沉,问他:“你说的是真的?” 壶渡点了点头:“大人,我不敢骗您,我亲耳听到他们说的。” 李嵩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 壶渡回到挽风楼,心里既紧张又期待。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果。可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必须抓住。 几天后,京城就传来了消息,宁国公府私藏兵器的事被揭发了,可就在兵部尚书准备弹劾宁国公府时,李嵩却站出来,说宁国公府私藏兵器是为了防备北方的敌人,并非谋反,还拿出了证据。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兵部尚书不仅没能打压宁国公府,反而因为诬告被皇帝斥责了一顿。 而壶渡,也因为这个消息,得到了李嵩的赏识。李嵩经常来挽风楼,每次都会点他送茶,还会和他聊几句,有时甚至会问他一些关于朝堂上的看法。壶渡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开始更加努力地学习,不仅学习诗词歌赋,还学习琴棋书画。他利用休息的时间,跟着楼里的歌姬学唱歌,跟着琴师学弹琴。他学得很快,没过多久,就唱得一手好歌,弹得一手好琴。 真正让他成名的,是那首《渡风曲》。 那是在一个秋天的晚上,挽风楼里来了很多客人,其中不乏有名的文人墨客。大家酒过三巡,有人提议让楼里的歌姬唱歌助兴。可那天楼里的头牌身体不舒服,不能唱歌,老鸨急得团团转,壶渡见状,便主动请缨:“鸨妈,让我试试吧。” 老鸨愣了一下,看着他,有些犹豫:“你行吗?” 壶渡点了点头:“我试试。” 他走到舞台中央,坐在琴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拨动了琴弦。琴声悠扬,带着一股江南的韵味,紧接着,他开口唱了起来: “风渡江南岸,雪落姑苏城。 君言归期定,却负少年盟。 一杯浊酒尽,半生烟雨程。 若问相思处,明月照孤灯。” 他的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带着几分淡淡的忧伤,歌词更是写尽了他的过往和心事。台下的客人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地听着他唱歌。有人想起了自己的故乡,有人想起了自己的故人,还有人被他的歌声打动,忍不住红了眼眶。 歌罢,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有人问他:“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壶渡想了想,说:“《渡风曲》。” 从那以后,《渡风曲》就在京城流传开来,壶渡也一夜成名。越来越多的客人来挽风楼,只为了听他唱一首《渡风曲》。 他不再是那个被人刁难的侍应生了,他成了挽风楼里最受欢迎的歌者。 老鸨看着他的变化,心里很是欣慰。她知道,壶渡是个有本事的人,迟早会出人头地。 又过了两年,挽风楼的前任头牌赎身离开了,老鸨便把壶渡叫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块令牌,令牌是红木做的,上面刻着“挽风头牌”四个字,递给了壶渡:“壶渡,从今天起,你就是挽风楼的头牌了。” 壶渡接过令牌,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字迹。令牌很沉,带着红木的温润,可他的心里却没有一丝喜悦。他想起了初到京城时的狼狈,想起了被客人刁难时的委屈,想起了深夜里偷偷练习唱歌弹琴的辛苦,想起了那些在风月场里勾心斗角的日子。 他付出了那么多,终于得到了这个位置,可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他知道,这个头牌的位置,意味着更多的应酬,更多的算计,更多的身不由己。 老鸨看着他眼底的平静,叹了口气:“怎么,不高兴?” 壶渡抬起头,看着老鸨,轻声说:“谢鸨妈成全。” 没有喜悦,没有激动,只有一句淡淡的感谢。 老鸨看着他,点了点头:“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个位置意味着什么。在这挽风楼里,当了头牌,就再也身不由己了。可你要记住,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守住自己的本心。” 壶渡点了点头,把令牌收好。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又翻开了新的一页。他不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江南少年了,他成了挽风楼的头牌,成了京城权贵们争相结交的对象。可他也知道,这只是他在京城立足的第一步,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 从老鸨的房间里出来,壶渡走到二楼的栏杆边,看着楼里来来往往的客人,看着那些虚伪的笑容,看着那些隐藏在笑容背后的算计,心里忽然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向那些抛弃他的人证明自己?还是为了在这京城,找到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他抬手,摸了摸胸口的位置,那里藏着蓝西送给他的半块玉佩。五年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蓝西,忘了过去,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是会想起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想起他们在江南的那些日子。 雪花又开始飘了,一片一片落在他的发梢、肩头。他看着窗外的雪景,轻声说:“蓝西,我现在,在京城站稳脚跟了。只是,我好像,越来越不像我自己了。”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雪花落在地上的声音,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关于成长、关于挣扎、关于失去与得到的故事。壶渡握紧了手里的令牌,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不管未来的路有多难走,他都要走下去,就算变得不像自己,就算身不由己,他也要在这京城,好好地活下去。 第4章 烈犬入楼,格格不入 第四章烈犬入楼,格格不入 挽风楼的朱红灯笼刚被小厮换了新的灯芯,明晃晃的光就顺着雕花窗棂漏出来,洒在楼前的青石板路上,与尚未化尽的残雪映在一起,暖得有些晃眼。壶渡刚在雅间陪太傅李嵩品完新茶,正站在二楼回廊的栏杆边,指尖捻着一片刚落下的竹叶,听着楼下丝竹声里混着的笑语,眼神淡淡的,像笼着一层薄雾。 “壶公子,楼下兵部尚书带着人来了,鸨妈让您下去招呼着。”小丫鬟提着裙摆匆匆跑上来,声音里带着几分紧张,兵部尚书周显是出了名的难缠,尤其是最近在朝堂上吃了亏,脸色更是一日比一日难看。 壶渡“嗯”了一声,将竹叶随手抛下楼,转身时,脸上已带上了惯有的慵懒笑容,指尖的玉扳指轻轻转了半圈,那道细裂纹隐在光影里,看不真切。他顺着楼梯往下走,刚到一楼大厅,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粗重的脚步声,伴着甲胄碰撞的清脆声响,与楼里的软语温香格格不入。 率先跨进门的是兵部尚书周显,他穿着一身绯色官袍,脸上堆着假笑,眼神却扫来扫去,像是在找什么出气筒。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年轻人,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铠甲,甲片上还沾着些未掸净的尘土,显然是刚从军营里出来,连甲胄都没来得及卸。他身形高大,肩宽腰窄,墨发用一根黑色发带简单束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衬得他眉眼愈发锋利。他的眼睛很亮,却带着股生人勿近的戾气,眉头紧紧皱着,像是谁欠了他百八十两银子,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浑身都透着“不耐烦”三个字。 不用问,这便是执家的嫡子,执夜。 楼里的倌人们见来了贵客,纷纷围了上去,有几个胆子大的,甚至想伸手去拉执夜的袖子,嘴里娇声说着:“这位公子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挽风楼吧?要不要奴家陪您喝杯酒?” 执夜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了一样,猛地往后一躲,手臂一扬,就把凑上来的倌人推了个趔趄。那倌人没站稳,差点摔倒,脸色瞬间白了,委屈地站在一旁,不敢再上前。 周显见状,脸上的假笑更浓了,拍了拍执夜的肩膀:“执将军刚从军营回来,性子烈了点,各位莫怪。”说着,他转头瞪了执夜一眼,压低声音,“陛下让你跟着我来应酬,不是让你在这耍性子的!” 执夜没理他,只是皱着眉,眼神扫过楼里的雕梁画栋,扫过那些涂脂抹粉的倌人,扫过桌上琳琅满目的酒菜,最后停在不远处的一个空位上,脚步一抬,就想往那边走。 可他刚走了两步,就撞上了一个人。 壶渡正端着小厮递来的一盏热茶,准备给周显送过去。他走得慢,没料到执夜会突然撞过来,手里的茶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了出来,大半都泼在了执夜的手背上。 “哎呀!”旁边的倌人吓得叫出了声,连周显都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执夜的手背,手背上瞬间就红了一片,显然是烫得不轻。 所有人都以为执夜会发火。毕竟这执将军的暴脾气在京城是出了名的,上次有个小兵不小心踩了他的马镫,都被他罚着跑了十里地。现在被滚烫的茶水泼了手背,怕是要当场掀桌子。 可执夜却没发火。 他只是皱着眉,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红的手背,又抬眼看向壶渡。那眼神很沉,像淬了冰的刀子,带着股审视的意味,仿佛在打量眼前这个敢泼他茶水的人。 壶渡也在看他。 他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只是眼底的薄雾散了些,多了几分兴味。他见过太多阿谀奉承的官员,见过太多虚伪做作的公子哥,却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穿着铠甲来风月场,一脸不耐烦地推开倌人,被烫到了也只是皱眉,不吵不闹,像只被强行关进笼子里的烈犬,浑身炸着毛,却又透着股笨拙的单纯。 “抱歉,执将军。”壶渡先开了口,声音清润,像泉水流过石缝,“是我走路太急,没注意到您。” 执夜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眼前这人穿着月白锦袍,长得比楼里的倌人还要好看,却没有半分脂粉气,眼神里的慵懒不是装出来的,倒像是天生就带着的。他的手指修长,刚才端着茶盏时,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现在因为茶盏摔碎,指腹上沾了点水渍,看着竟有些……好看? 执夜猛地回过神,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奇怪,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收回目光,又看了眼自己的手背,其实也没那么疼,只是有点烫而已。他抬步,绕过壶渡,径直走向刚才看中的那个角落空位,坐下时,还特意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离周围的人远了些,像是在划清界限。 周显见状,心里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没面子,转头对壶渡笑道:“壶公子莫怪,执将军就是这性子,不懂规矩。” “尚书大人说笑了。”壶渡弯腰,捡起地上摔碎的茶盏碎片,小厮赶紧上前帮忙,他直起身时,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容,“执将军刚从军营回来,怕是还没歇过,自然没心思应酬。不如我让人给执将军上一壶热茶,暖暖身子?” 周显点头:“还是壶公子贴心。再上几样你们楼里的招牌菜,今天我要好好跟执将军喝几杯。” 壶渡应了,转身吩咐小厮去准备。他走到执夜对面的座位旁,刚想坐下,就见执夜抬头,眼神警惕地看着他,像是在防着什么。 壶渡忍不住笑了,这笑容比刚才真切了些,眼底漾起一点笑意:“执将军放心,我只是来给您送茶的,不会扰了您清净。” 执夜没说话,只是往旁边又挪了挪椅子,算是默认了。 壶渡在他对面坐下,很快,小厮就端来了一壶热茶和几样精致的点心。壶渡提起茶壶,给执夜倒了一杯茶,茶水冒着热气,氤氲了执夜的眉眼。 “执将军刚从军营回来?”壶渡状似随意地问道,指尖轻轻敲着桌面。 执夜端起茶杯,却没喝,只是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皱了皱,这茶太香了,不是他喝惯的粗茶,有点腻。他“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听说北方边境最近不太平,执将军这次去,怕是辛苦了。”壶渡又说,声音很轻,像是在和老朋友聊天。 执夜这才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你怎么知道?” “京城谁不知道执将军是少年英雄,年纪轻轻就立下了不少战功。”壶渡笑了笑,“上次将军在边境击退匈奴,陛下还在朝堂上夸了您呢。” 执夜的耳根微微红了,却还是嘴硬:“那都是应该做的。” 壶渡没再说话,只是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他看着执夜坐在角落里,浑身的铠甲与周围的软榻、屏风格格不入,像一株长在温室里的野草,倔强又别扭。他忽然觉得,这个暴躁的“烈犬”将军,好像也没那么可怕,甚至……有点可爱? 正想着,周显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笑着说:“壶公子,刚才让你受委屈了,我敬你一杯。” 壶渡放下茶杯,起身与他碰了碰杯,喝了一口酒。周显又转向执夜:“执将军,来,我也敬你一杯,祝你日后前程似锦。” 执夜皱着眉,端起茶杯,和他碰了一下,然后抿了一口茶,还是觉得这茶香得腻人,不如军营里的粗茶好喝。 壶渡看着他们喝酒,自己则坐在一旁,偶尔插一两句话,不动声色地调节着气氛。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执夜身上,看着他皱着眉喝茶,看着他不耐烦地推开凑上来的歌姬,看着他听到周显谈论朝堂事时,眼神里的厌恶。 他忽然想起五年前的自己,刚到京城时,也是这样格格不入,像个局外人,看着周围的人虚伪地笑着,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心里充满了排斥和迷茫。 只是现在,他已经学会了融入,学会了用笑容掩饰内心的疏离,学会了在风月场里游刃有余。而执夜,还像一块未经打磨的石头,带着棱角,带着戾气,却也带着最纯粹的真诚。 壶渡指尖的玉扳指又转了一圈,那道细裂纹在灯光下闪了一下。 这时,执夜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猛地抬头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壶渡没有避开,反而对着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探究,几分兴味,还有几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执夜愣了一下,随即又皱起眉,转头看向窗外,耳根却又红了几分。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对上这人的眼睛,心里就会莫名地乱了节奏,像有只小鹿在乱撞,连手背的烫意都忘了。 楼外的雪又开始下了,一片一片落在窗棂上,沙沙作响。壶渡看着执夜别扭的侧脸,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