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花朝》 第1章 第 1 章 浙江·横店 影视基地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厚重的房车门外。花朝刚卸完妆,脸上还带着一丝水汽,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左右晃荡肩膀,把自己埋地更深。她是个十八线小演员,十八线有十八线的好,,杀青后能溜得飞快,没那么多粉丝围堵和媒体追问。 手机屏幕亮起,是金元元那特有的大嗓门风格的语音消息,一连好几条,噼里啪啦砸过来。 “朝朝!宝贝儿!拍完没?姐们儿我准备支个摊子,搞个小公司玩玩,赚点零花钱!怎么样,跟不跟一股?” “哎我跟你说,前景绝对好!虽然吧,启动资金是有点那啥。但对你花大小姐来说肯定小意思啦!” “哦对了,我打算等王也那厮回北京也问问他,啧,不好有赚钱路子不带他吧?你说是不是?道士也得吃饭啊,总不能真指望香火钱吧?哈哈!” 花朝听着,嘴角忍不住弯起来。她按着语音键,声音还带着点卸妆后的慵懒:“也是,道士不产出光消耗确实不行。就是不知道他在武当山那么些年,学会种地了没?到时候公司黄了,还能派他去郊区承包块菜地,保证有机。” 那头立刻传来金元元爆笑的声音,震得手机嗡嗡响。 刚回完信息,车窗被轻轻敲了两下。花朝点点手指,门口那盆绿萝的枝条悄然无声地贴在门上,按在把手上推开一条细缝。诸葛青笑吟吟地拉开门进来,花朝瞥了眼,见他妆发一丝不苟,显然是刚从他那个A组剧组下来。 “收工了?”他寒暄道,目光在花朝略显疲惫但精神不错的脸上转了一圈,“最近异人圈里有个新八卦,听说了没?” 花朝抬抬眼,示意他说。 “龙虎山那边,好像有点不大不小的热闹。”诸葛青语气轻松,像在讨论明天天气,“有兴趣一起去看看么?说不定能捡点乐子。” 花朝对异人界的热闹兴趣缺缺,尤其还是异人圈的热闹——她在哪都会摆正自己的位置,离中心圈不近不远就好。况且异人大多不讲道理,她不想去是非之地瞎掺和。 “再说吧,”她摆摆手,兴趣寥寥,“累了,先回北京歇几天。” 诸葛青听的出来是推辞,也不多问,摇摇手回去了。 随着门关上,房车里又是一片安静。花朝打开相册,在群组相册里往后翻,金元元、刘牧之、亲亲老妈么么么……最后一个,王也。 花朝点了进去,直接从上面往下翻。第一张是两张幼儿园入学照片,她记得很清楚,刚入学她到的最早,站在门口看每个人的照片。她当下就觉得这个人最好看,一早的等着他来,要和他玩。等啊等啊,等到耐心都快没了,她即将要哭了时,他闪亮登场了。当下,她就拉着他不放。她常常在想,要是办了抓周,怕也同贾宝玉一样,抓了胭脂。 例如她抓着王也不放。 照片很多很多,她也就一直翻着。翻到有一张过年时候拍的照片,她和王也穿的都是红色,被两对父母打趣说像对新人,她和王也不知所措的表情。还记得王也睫毛随着眼角睁大,微微颤抖的弧度。 花朝轻笑。 翻到最后一张,这是一张大头照。两张青涩且漂亮的脸上都被抹了蛋糕,笑容洋溢地情绪都溢出屏幕。花朝眼眶湿润,这是她和王也在一起过的最后一个生日。 她把手机放在肚子上,伸出只手,缓缓举到空中,轻轻握紧。 “好想抓住你,王也。” 她长叹一口气,再次警告自己,人心不足蛇吞象,不要贪心,她已经拥有很多了。 第二天,睡眠过滤昨天的情绪,带回了理智。花朝秉着异人和普通人没结果的原则,硬生生放下了想法。 但这些年来去自由惯了,她打算随机去个地方玩几天,摘了片叶子,像扔飞镖一样,扔在墙上的中国地图。飞叶稳稳地扎在了武汉两个字上。都怀疑是不是她下意识往那扔了。 不多想,一个人背着包上了去武汉的高铁。她喜欢高铁,比飞机踏实,能看着风景一路倒退。 武汉转了一圈了,她就打算打道回府,买了去横店的票。 车行中途,在某个人流不多的站台短暂停靠。她正靠着窗发呆,余光瞥见一个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身影拎着个简单的旅行包上了车,正顺着过道找座位。 高高瘦瘦,一身洗旧的道服,头发随意拢着,眉眼间那股子懒洋洋又好像什么都看透了的劲儿。 花朝眼睛瞬间瞪圆了,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摘掉了口罩和帽子。 那人像是心有所感,目光精准地扫了过来。四目相对,两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震惊。 王也看着那张突然清晰展露在眼前的、褪去了少女青涩更显灵动的脸,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他极其自然地走过来,仿佛中间分开的那些年都不存在,语气熟稔得像昨天才见过:“哟!这不是花朝同学吗?咋这儿遇上了?这缘分可真是没谁了。” 花朝的心脏还在砰砰直跳,面上却强自镇定,甚至带上了点她惯有的、看似随意的调侃:“是呗,多大的缘分啊。打您这儿离家出走后,还是第一次见。这是打算去哪儿普度众生啊,王道长?” 王也摸了摸鼻子,也没隐瞒:“龙虎山。”他找到自己的位置了,就这——花朝旁边。 花朝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诸葛青昨天的话。她面上不动声色,甚至没经过太多思考,手指已经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操作起来:“巧了不是,我也临时有点事,得去那边一趟。”她抬起头,笑得有点狡黠,“票改好了,跟你一站下。” 王也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里透出点探究,但也没多问。 车厢微微晃动,窗外景色飞驰。两人之间一时无话,却并不尴尬。金元元拉的小群里,他俩的名字安静地躺着,多年没冒过泡,但彼此这些年的零星大事,比如花朝进了娱乐圈,王也出了家,大概都通过金元元那张广播嘴知道了对方知晓。以至于真见了面,反而没什么需要刻意追问的。 列车广播响起:“龙虎山站到了……” 王也起身拿包,看到花朝也利落地背上背包跟在他身后,一副顺路的自然而然。 他终是没忍住,在车门打开时侧头看她,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讶异和一点好笑:“你真跟我这儿下啊?” 花朝率先一步踏出车门,清新的山风扑面而来。她回头,眼睛亮晶晶的,语气轻松得像真是来旅游的:“顺路嘛。不介意多带我一个吧?放心,你办你的事,我办我的事,互相不耽误,大概率陪不了你全程。” 王也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又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看似随和、实则主意比谁都正的小姑娘。他无奈地笑了笑,拎着包跟上去,语气依旧那般懒散,却带着点纵容。 “成。跟着呗。不过我说在前头,我这儿可能有点小麻烦,你自己顾好自己就成。” “巧了,”花朝快走两步,与他并肩,声音里带着笑,“我这儿可能也有点小热闹。” 龙浒山作为开发成熟的景区,入口处人头攒动。花朝和王也混在游客里买了票,慢悠悠地往里走。 山风带着香火和草木的气息,花朝深吸一口,看着远处巍峨的道观飞檐,用手肘碰了碰身边懒洋洋的王也:“哎,王道长,给点评点评?这儿跟你们武当,有啥不一样?” 王也还真就抬眼仔细看了看山势布局,殿宇结构,甚至感受了一下此地流转的气,然后挺认真地开口:“怎么说呢,格局不一样,承的脉也不同。武当更重、内敛养真,这儿嘛,香火旺,烟火气足,也挺好。” 花朝:“……”得,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玄门中人的话果然不是她这种半路出家的野路子能完全理解的。她撇撇嘴,“懂了,等于没说。” 王也嘿嘿一笑,也不辩解。 没走多远,王也忽然捂着肚子“哎哟”一声:“那什么,你等我会儿,找个地方放放水。”说着就溜达着往旁边的公共厕所走去。 花朝百无聊赖地站在一棵大树下看旅游指示牌,没等几分钟,就见王也从厕所出来了。 关键不是他一个人出来的,他旁边还有个穿屎黄色外套的男人。那个外套是哪都通的吧。花朝不喜欢和这些人接触,王也怎么会? 她眼睛瞬间又瞪圆了,诧异的目光直直投向王也。 王也也没多解释,只抬眼回看了她一下,眼神里没了刚才的懒散,多了点不易察觉的郑重和稍安勿躁的意味。 就那么一个眼神,花朝瞬间就懂了——得,异人界的事儿,麻烦事儿,他的事儿。她极其自然地把到嘴边的疑问咽了回去,脸上恢复了那种“我只是个无辜游客”的淡定表情,甚至还往旁边挪了半步,和王也站远一点。 就在这时,那个男人带着十足的惊讶插到花朝和王也中间,“卧槽?!诶?!这、这不是那谁吗?!演那个……那个……《xx风云》里那个跳舞的仙女!大明星啊!” 花朝和王也同时看着他,花朝是真愣住了。她那角色,满打满算出场不到一集,跳舞镜头剪进去可能就十几秒,这都能被认出来? 她忍不住笑了,带点自嘲也带点真心实意的佩服:“了不起啊兄弟,这犄角旮旯里的角色你都能挖出来?资深冲浪选手啊?” 王也在一旁也轻轻笑了一声,语气平常地接了一句:“那个舞是还不赖。” 花朝更乐了,目光在王也和张楚岚之间转了转,调侃道:“呦呵!武当山也接电线了,能看电视?合着我那加起来不知道有没有两分钟的戏份,一下子炸出两位识货的?我这算不算另类出圈?” 张楚岚还想再贫两句,王也却已经停下脚步,目光示意他,看向了不远处石阶上正缓步走下来的那位老道长。他语气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调调,对着张楚岚说:“看,见老天师也不难嘛。” 张楚岚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表情一下子变得极其精彩。 花朝也顺着目光看去,那位老道长面容慈和,眼神却深邃得仿佛能容纳整座山林。她小声问王也:“这就是老天师?” 王也微微点头。 花朝啧了声,看着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和周大爷一样,练到顶尖果然会神莹内敛。 后续的事情发生得很快,张楚岚似乎被老天师那边的人带走了。王也并没跟去,他重新走回花朝身边:“没事了。走吧,来都来了,我陪你逛一圈?” 花朝也没多问,从善如流:“行啊,劳烦王导游了。” 王也还真像模像样地陪她走了几个主要殿宇,看了几处景点,但花朝能感觉到他有点心不在焉,似乎还在留意着什么。 走到一处岔路口,王也停下脚步,挠了挠头:“那什么……花朝,我这边可能还有点手尾要处理。你看你是自己再玩玩,还是我先送你下山?” 花朝特别爽快地摆手:“你忙你的去,不用管我。我这刚找到点游客的感觉,自己溜达会儿。” 王也看了她一眼,似乎确认她是真的没问题,才点点头:“成,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有事发信息给我。”他想起两个人空空的聊天框,上次聊天还是6年前,手机都不知道换了几回了,聊天框早就是一片空白,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反正北京见。” “嗯,”花朝说,“以后北京见。” 说完,看着王也转身近了另一条小径。王也感受到花朝的目光还在,这故人重逢,倒是让他感慨万千。要是以前,啥事也不会避开花朝,也不会说一个他自己都不确定会不会见的口头语言。北京见,都11年了,也没见。 花朝站在原地没动,她深深地,缓缓地,长叹一口气。过去她肯定会问下次见,在哪见,什么时候见。 11年了,王也。 她看着王也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我们还有多少情分,王也。 来都来了,又慢悠悠地逛了一会儿,甚至找了个僻静处的石凳坐下,欣赏风景,默默打开了?,感受着周围的气息流动。直到确认王也的那股独特而温润的气确实已经远离这片区域,她才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朝着刚才王也离开的那个方向,慢悠悠地晃了过去。 她没走王也那条小路,而是沿着主游览线路继续向前,没多久,就看到了那座连接两座山峰的悬空链子桥。桥身随着山风轻轻晃动,脚下是深深的山谷。 花朝眼睛一亮,刚才那点微妙的小情绪一扫而空。她喜欢这种带点轻微刺激性的东西。 她毫不犹豫地踏了上去,桥身晃动的幅度让她笑了起来,张开手臂保持平衡,像只轻快的鸟,一步步跳着走向对面,甚至逼着眼睛,转了一个华丽的摆手——转圈——提裙。 真没想到王也也成为了异人,果然这个武当不是常人所想的武当,她早该想到的。 一个跳跃踩到地上,真好。 她笑意盈盈地想着,其实异人也不是都那么难相处吧,肯定是老舅带她见的都不上路子。年轻人,应该不一样吧。 第2章 第 2 章 罗天大醮 人声鼎沸,各路人马汇聚。花朝到的不算早,她挤在人群外围,刚好看到王也那懒散的身影正从某个签位处离开,手里晃悠着刚抽到的签子。她下意识就往人群里缩了缩,等他走远了,才慢悠悠地晃荡进去,前后脚也就差了几分钟。 刚站定没一会儿,诸葛青就带着他那小尾巴似的弟弟诸葛白,穿过人群精准地找到了她。 “哟,花朝?北京待腻了?”诸葛青摇着扇子,笑得风度翩翩。 花朝对他态度淡淡,嗯了一声:“嗯,无聊,过来看看热闹。”目光却落到他身后探头探脑、一脸好奇的诸葛白身上,语气缓和了不少,“小白也来了?” 诸葛白有点怕生,但还是点了点头。花朝对他笑了笑,没再多说。诸葛青又旁敲侧击了几句,花朝都敷衍了过去,聊了没几句,她就借口累了,先回大会安排的通铺住处休息去了。她不是讲究人,随便冲了个澡,找了张空床窝进去就睡,对外面的风起云涌毫不关心。 第二天,比赛正式开始。花朝起了个大早,慢悠悠溜达到场地外,随手从路边连根拔了棵普普通通的狗尾巴草,然后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平躺下来。整个人被前面的人群挡得严严实实。她不怎么观察别人,别人自然也很难注意到她。 她把那棵草放在头顶上一阶的石座上,确保它的视线不受阻挡。然后,她的目光就借着那棵草的视野,懒洋洋地看向了对面——正好看到王也以一种极其标准的北京瘫姿势,瘫在对面看台的走道上,一副没睡醒、与世无争的模样。 这人怪讲究,这么多空位置,他一人不占两座,瘫走道去了。花朝把视野收回,惬意地闭上眼,她就不一样了,她不讲究,没人就多占几个座呗。 花朝嘴角无声地勾了勾。好期待看到他上场啊。异人王也,武当王。 等到王也上场,对阵那个体型悬殊的壮汉。他依旧是那副没干劲的样子,甚至打了个哈欠。然后,电光火石间,只是一拳,轻飘飘印在壮汉腹部。 壮汉轰然倒地。 花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腰椎第二节的位置,小声吐槽:“啧,肯定骨折了。真狠啊,王道长。” 一场结束,广播很快响起下一场的选手名单。花朝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和对手的名字。她慢吞吞地起身,拿起那棵宝贝狗尾巴草,晃晃悠悠地朝着下方的比赛场地走去。 另一边,刚坐回位置、准备继续瘫着的王也,也清晰地听到了广播里“花朝”两个字。他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瞬间坐直了身体,懒散一扫而空,眼睛睁得溜圆,难以置信地向下方的场地搜寻。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慢悠悠地走进场中。仿佛心有灵犀,花朝也恰好在此时抬起头,目光穿越嘈杂的人群,亮晶晶地、直勾勾地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山间的风不知怎么忽然拂过,吹动她额前那几十年如一日倔强翘着的几根呆毛,迎风招展。她脸上那带着点小得意、小挑衅的笑容,瞬间与多年前的少女形象重合。 王也胸腔里那点突如其来的震惊和错愕,忽然就卸了劲。他看着她,一下子全明白了。原来她也是异人。难怪高中突然转学,想必是那个时候发现的。亏得那会儿还往她家跑了好几趟,以为她出什么事了。他心里有点哭笑不得,这人啊,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主意大。 想到这里,王也摇了摇头,身体放松下来,不再是刚才那种紧绷的惊讶状态。他无奈地牵起嘴角,朝着场下的花朝,回了一个清晰又带着点纵容的笑容。 这就够了。这就是花朝想要的效果。她看到了王也情绪为她而产生的真实波动,不是客套,不是寒暄,而是纯粹的为她起的心情波动。这些年,她才知道为一个人起心情波动是一个多么珍贵的事情。她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对手。 她的几个对手似乎都焦躁得很,急于解决战斗。花朝默不作声地站在场地最边缘的角落,她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甚至有点走神,以至于几乎被那几个人晾在了一边。最后,一个看起来最为健壮的汉子大概是看她顺眼,粗声粗气地劝道:“小姑娘,听哥一句,自己弃权吧,好看得多。” 花朝摇头:“不要,那白站这儿这么久了。” 汉子似乎觉得她不开窍:“你这么漂亮一小姑娘,吃了拳头可就不好看了!” 花朝继续摇头,语气特别真诚:“你不想我吃拳头,你可以弃权啊。” 汉子:“……”他一时竟无言以对。 看台上的王也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紧捂住脸。这人真是一点没变,还是这么幽默。 旁边的张楚岚几乎同时嘀咕了类似的话,冯宝宝耿直地问:“有啥子不对嘛?”张楚岚立马狗腿:“宝儿姐说得对!没毛病!” 场下的汉子有点恼羞成怒:“少废话!你有什么本事?快点使出来!我尽量不打你脸!” 花朝一直摊开的手掌心里,安静地躺着那根狗尾巴草。 汉子疑惑:“这啥?一根草?”气的肱二头肌都动了。 花朝点头,语气认真:“对,你用词很正确,是一根草,有根的。”她说完,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那棵草的根须埋进场地松软的沙土里,然后站起来,拍拍手:“开始吧。” 汉子觉得被戏弄了,低吼一声冲了上来,砂钵大的拳头直冲花朝而来,显然是打算一击结束战斗。花朝却纹丝不动,甚至还有空抬眼,朝着王也的方向用唇语说了句:“他学你。” 这角度显然是奔着她脊椎第二节。 眼看拳头就要砸到身上,看台上的王也身体前倾,几乎要站起来。 然而,那势大力沉的一拳,却在离花朝腹部几厘米的地方,被一层骤然浮现的、柔韧的绿色光华挡住——那光华隐约呈现出放大版的狗尾巴草叶片的形态。纹丝不动! 汉子一愣,不信邪地还想挥第二拳。 花朝叹了口气,语气甚至带点惋惜:“你刚才好言劝我,我也劝你一句,弃权吧,不然真的不好看了。” 汉子哪肯听,怒吼着再次发力。 花朝只好眨眨眼。瞬间,那棵刚刚埋下去的、不起眼的狗尾巴草疯狂生长,草叶变得如同坚韧的绿色钢缆,灵活地缠上汉子的腰腿,在他惊骇的目光中,轻易地将他卷离地面,然后不轻不重地往地上一掼。 “砰”的一声闷响。汉子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啧,不经打。”花朝小声嘀咕,立刻抬头看向王也。 王也知道她想要什么,忍着笑,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花朝立刻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甚至高兴地掂了一下脚尖。她手一挥,那巨大的狗尾巴草迅速缩小变回原样。她走过去,小心地把它又拔了出来,捏在手里,像拿着什么宝贝似的,晃晃悠悠地就走出了场地。 在无数道惊疑、探究的目光中,她径直走到王也旁边的空位坐下。 王也侧头看她,打趣道:“行啊花朝同学,深藏不露啊。” 花朝晃着手里的狗尾巴草,笑得特别开心:“一般一般。”话锋一转,忍不住耍宝,“舍我其谁。” 王也笑意更浓,异人世界,原来她在。 花朝很开心,开心到她放在后面台阶上的狗尾巴草左右摇摆。 第3章 第 3 章 赛程安排并非场场紧凑,尤其是这第一轮的筛选,中间只偶有一两场格外出彩。可人群并未散去,反而因等待而滋生出更多躁动与交流的**。 诸葛青便是这时带着他那无懈可击的笑容挤过来的,身后果然跟着几个面露兴奋、举着手机的年轻男女。“花朝,王道长,劳驾让让,给我的粉丝朋友们发点福利。”他语气熟稔,仿佛真是多年老友。 花朝正叼着根草茎,闻言挑眉上下打量他,语带调侃:“你还能有粉丝?啧,这世道,男女演员的就业难度果然不一样哈。” 诸葛青也不恼,扇子轻摇,笑吟吟地忽略了她的吐槽,自顾自地调整角度,对着镜头和身后的山景拍了几张。拍完,他像是才想起什么,非常自然地将镜头往后一扫,恰好把后面瘫着的王也和叼着草杆看热闹的花朝也囊括了进去。“来来来,再拍张热闹的!” 照片里,前景是诸葛青完美的笑脸,后景是王也一脸莫挨老子的懒散和花朝略带愕然却灵动的表情,构图诡异又和谐。诸葛青满意地收起手机,对着两人眨眨眼:“谢了!”便施施然带着他的粉丝团去往下一处。 人潮稍散,留下一点短暂的安静。王也其实肚子里攒了一堆问题,关于她的能力,关于她舅舅,关于她这些年怎么过的,怎么会进了娱乐圈又跑来这罗天大醮……但话到嘴边,看着身边人那副优哉游哉、仿佛只是来郊游的模样,又觉得刨根问底没啥意思。她想说自然会说。 反倒是花朝,安静了一会儿,先开了口。她没看王也,目光落在远处切磋的两个异人身上,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王也愣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身体往后一靠,用一种极度概括且平淡的语气说道:“就那样呗。考上清华,读了几年,没劲,后来就上武当山当了几年道士。来这有点麻烦事,处理完了就回去。” 三言两语,勾勒出常人无法想象的跌宕。清华,武当,麻烦事。每一个词背后都能引申出无数故事,但他偏偏说得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花朝安静静听着,没打断。等他说完,她才转过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完了?咋不问问我的?” 王也从善如流,从善如流,顺着她的话问:“成,那你呢?花朝同学这些年咋样?咋还成大明星了?” 花朝笑了,开始掰着手指头,挑着那些轻松有趣的讲:“我啊~也挺好玩的。高中不是转学了嘛,跟我老舅满世界瞎跑,爬过雪山,潜过深海,挺刺激的。后来在国外念了大学,学的导演。偶然机会被个导演看上,拍了支广告,觉得还挺有意思,就慢慢演点小角色呗。十八线,够自由的,能吃瓜能追星,没人管,赚的钱够花。” 她语速轻快,笑容明媚,仿佛那些年尽是阳光沙滩和有趣的冒险。 但王也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笑起来依旧弯弯的眼睛深处,比起少年时,多了些东西,也少了些东西。多了沉淀下来的通透和偶尔闪过的锐利,少了些毫无阴霾、肆无忌惮的张扬。她的笑容依旧有感染力,却明显收敛了,像是经历过风雨后,学会了将真正的情绪更妥帖地藏匿于恰到好处的笑意之下。 不过她舅舅,王也表示不靠谱吧。 “我还记得你舅舅。” “啥时候见过?”花朝疑惑了。 “幼儿园,你那天说你舅舅从美国回来,还要来接你放学,结果你从门口等到天黑。”王也还清清楚楚记得花朝忍着泪的样子,“你说你舅舅不会失约的,又不让我送你回家,又不让人联系你爸妈,你又不记得你舅舅电话,逼得我只能待在门口陪你。” 花朝也想起来了,她怀恋的说,“谢谢你,王也。” “别用这种追悼的语气说我,”王也又恢复北京瘫,“托您的福,我第一次看到了保安换班,晚上那保安可帅多了。” 花朝抬着头浅笑着,台阶上狗尾巴草已经低下头。 王也留意到这点,绝不像她描述的那么轻松简单。满世界跑?跟着那个不太着调的舅舅?爬雪山潜深海是旅游,但异人的冒险绝不可能只是观光。而娱乐圈更是个大染缸,她一个身怀秘密的异人,能混得如今这般看似轻松自在,背后不知有多少需要小心翼翼的时刻。 王也心里叹了口气,没再追问。他忽然闭上眼睛,意识瞬间沉入内景。 一片混沌之中,关于花朝这些年的真实境遇和潜藏的风险,化作一个不大不小、灼灼燃烧的火球。不算惊天动地,却也绝非无关紧要。王也没有强行去打破它获取答案,他只是感知着那火球代表的能量层级,心中大致有了判断。与他隐约的猜测吻合,绝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云淡风轻。 但同时,他也能模糊地感知到,花朝的命格很是奇特,并非一路坦途,却总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韧性与贵人运,看似山穷水尽,往往又能绝处逢生。这让他稍微安心了点。 他退出内景,睁开眼,正好对上花朝带着点探究和不确定的目光。她似乎隐约察觉到刚才那一瞬间他周身气场的微妙变化,但又不敢确定那是什么。 王也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抬下巴指了指不远处正在进行的另一场比试:“哎,你看那俩,你觉得谁能赢?” 花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配合地不再深究,歪着头分析:“穿蓝衣服的那个吧,下盘稳,炁也足点。” 王也摇摇头,语气是罕见的肯定:“不,是那个看起来咋咋呼呼、叫张楚岚的小子赢。” 花朝一怔,看向场上那个似乎一直在抱头鼠窜、毫无章法的张楚岚,又看向王也无比确信的侧脸。她心思电转,一个念头猛地窜上来——王也来龙浒山,参加这罗天大醮,绝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或者武当。他如此肯定张楚岚会赢,甚至可能他就是来为张楚岚扫清障碍的?这或许是他解决自身麻烦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她几乎立刻就在心里估摸起来,自己大概在第几轮会遇到张楚岚,或者遇到可能阻挡张楚岚的强敌,又该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自然地下场。她并不想阻碍王也想做的事。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评论着场上的比赛,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种能安静待在一起的时光,只是彼此心照不宣地绕开了某些更深层的东西。 日头西斜,一天的赛事宣告结束,人群熙熙攘攘地开始散去。王也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忽然对旁边还在磨蹭的花朝说:“诶,我记得你以前不是挺喜欢热闹的集市吗?山下小镇今晚好像有夜市,去逛逛?为了今天吓我那一跳,憋坏了吧,正好出去放放风。” 花朝眼睛一亮,她正有此意:“知我者,王道长也!走!” 两人并肩下山,融入了前往小镇的人流。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小镇的夜市果然热闹非凡,汇聚了来自天南地北的异人。叫卖声、嬉笑声不绝于耳,食物的香气混杂在夜晚的空气里。 然而,异人汇聚的地方,总难免有些不一样的氛围。有些轻浮的调笑声、带着炁息波动的炫耀性小法术、以及打量他人时毫不掩饰的评估目光。 花朝微微蹙眉。哪怕那些轻佻的话语并非冲着她来,只是飘过耳边,也让她有些不舒服。她不喜欢这种仗着些许能力就仿佛高人一等、肆意释放**的环境。 正走着,一个明显喝了点酒、眼神飘忽的异人拦在了他们面前,目光直接越过王也,黏在花朝身上,言语轻佻:“哟,这小妹妹长得真水灵!跟个穷道士有什么前途?不如跟哥哥我走吧,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他周身散发着一股躁动的、并不精纯的炁息。 花朝脸色一沉,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手指微动,周围的阴影里仿佛有藤蔓即将破土而出。 然而,王也却比她更快一步。他仿佛没听到那人的污言秽语,只是非常自然地上前半步,恰好挡在了花朝和那人之间,表情甚至带着点真诚的关切,指着对方的嘴巴,云淡风轻地说:“你牙缝里沾了片菜叶子,挺显眼的。” “啊?”那人一愣,下意识就闭上嘴用舌头去舔,又觉得不保险,竟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借着刀面的反光龇牙咧嘴地照了起来。发现根本没有菜叶后,他顿觉被耍,勃然大怒,酒气上涌,骂骂咧咧地挥刀就朝着王也划来:“妈的!敢耍老子!” 就在刀锋即将临近的瞬间,数根坚韧的绿色藤蔓如同潜伏的毒蛇,骤然从地面阴影和旁边的墙壁缝隙中激射而出!一根精准地缠住他持刀的手腕,猛地收紧,令他痛呼一声,想松开到却松不成;另外几根则迅速缠绕上他的四肢和躯干,将他牢牢固定原地,动弹不得。 花朝走上前,控制藤蔓按着他拿刀的手,灵活地转了一圈,刀锋反射着夜市的光晕,映照着她冷冽的侧脸。用刀尖轻轻点了点那人被吓白的脸,声音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刚才,你想用这把刀,割哪里?” 那人酒彻底醒了,冷汗涔涔而下。他从花朝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深不见底更直接、更具威胁性的压迫感,以及那藤蔓上传来的、足以绞碎骨骼的力量。他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姑、姑娘……不,女侠!前辈!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我喝多了胡说八道!您大人有大量,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花朝厌恶地皱了皱眉,手一挥,藤蔓瞬间松开,缩回阴影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头也不回地挤进人群跑了,连掉在地上的刀都不敢捡。 周围有注意到这一幕的零星几个异人,纷纷投来忌惮的目光,不再敢肆意打量他们。 花朝脸上的寒意瞬间褪去。她转头对王也说,“我回国后,很少主动接触异人圈,就是因为不喜欢这样的人。仗着自己有点普通人没有的能力,就觉得全世界都该匍匐在他脚下,可以为所欲为。但一旦发现踢到铁板,膝盖软得比谁都快,毫无骨气和底线。” 王也安静地看着她。月光和灯光交织在她脸上,勾勒出她清晰而坚定的轮廓。他发现,花朝真的长大了。不再是记忆中那个只是有些小任性、爱玩爱笑的女孩。她看清了这个圈子里的一些丑陋本质,并且选择了自己的应对方式和疏离态度。这份通透和略带厌倦的冷静,让他心里有些微微发涩,却又莫名生出一丝欣赏。 他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声音温和:“嗯,看出来了。这儿是没什么意思,走吧,前头好像有家糖水铺子还不错。” 花朝嗯了一声,重新振作精神,将那点不愉快抛在脑后,跟着王也朝灯火更明亮处走去。 回头看了眼,阴影在他们身后拉长,却又因为彼此的并肩,而显得不再那么孤寂。她心里久违地觉得安定,她喜欢这样的安定。 第4章 第 4 章 糖水铺子角落里,王也和花朝对坐着,碗里的清甜似乎也缓和了方才那点不快。两人天南地北地瞎聊,从北京哪家的点心腻死人,聊到武当的旅游区,最后话题不可避免地绕回了今天最出风头的那位。 “张楚岚,”花朝舀了一勺冰镇的绿豆沙,摇了摇头,语气里说不出是佩服还是无语,“真是我见过最别致的人了。那脸皮,长城拐角都得甘拜下风。” 王也闻言,扯了扯嘴角,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里多了点难以言喻的复杂。他沉默了几秒,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慎重:“说起来,我被动拉进内景看到的人,就是他。” “内景?”花朝抬起头,眸子里闪过一丝真实的困惑。这个词对她来说很久违。 王也这才意识到自己顺口说了术语,看着花朝清澈疑惑的眼神,他想了想,觉得告诉她似乎也无妨,便用尽量通俗的方式解释:“嗯…算是我这门功夫的一个特殊状态吧。风后奇门的内景,类似于一个由炁和精神构筑的奇特空间,里面能窥见一些天机或者与自身牵连极深的人事的答案。寻常术士是自己主动进去问,而我那次算是被他相关的事,硬生生扯进去的。”他省略了关于巨大火球和代价的部分,只描述了现象。 花朝握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她能明白这种能被动将人拉入某种预知或启示状态的关联,绝非等闲。她按捺下心中的震惊,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只是了解了新知识的平静。她甚至找了个轻松的话头,试图掩盖那一瞬间的失态:“哦!怪不得呢。我说那天我到你旁边坐下的时候,你怎么有一瞬间闭着眼一动不动跟入定了似的,合着那会儿是在算我?” 王也见她没深究内景的玄奥,反而调侃起自己,也松了口气,顺着她的话开玩笑:“可不是嘛,也算算你这大明星突然冒出来是福是祸。” 花朝白他一眼,心里却翻腾不息。风后奇门,内景,被动关联张楚岚…这些信息拼凑起来,让她更清晰地认识到王也此刻身处漩涡的中心,以及那个张楚岚恐怕牵扯着极大的干系。 这不好办吧,王也。 介于王也不细说,她又不好意思细问。那跟着呗,反正没戏拍。 吃完糖水,两人溜达着回山。在住处岔路口分开时,花朝的脚步比平时快了些许。回到房间,她靠在门上,想了想,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备注为周大爷的对话框,手指飞快地打字:龙虎山罗天大醬,见到王也了。他看起来有点麻烦,提了风后奇门和内景,似乎和张楚岚有关联。您那边有空瞅一眼? 输入好又删掉,最后以极其简洁的语言表达:龙浒山,武当王。 信息发送成功。对话框顶端立刻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好一会儿,却又归于平静,最终一条新消息也没弹出来。 花朝撇撇嘴,也不在意,把手机扔到一边。她也就是尽个心意提醒一下,至于那位大爷管不管,怎么管,那是他的事。她恶趣味地想,他们不是会算吗?让他们自己算去吧。 她扑到床上,身心放松下来,这一天信息量太大,她几乎是沾枕头就着,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等她慢悠悠晃到比赛场地,还没看清场上的情况,就先被山呼海啸般的声浪给震了一下。 “无耻!” “不要脸!” “张楚岚滚下去!” 花朝下意识堵住耳朵,踮着脚在人群里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果然,在看台走道的阴凉处,王也又以他那标准的“北京瘫”姿势窝在那里,与周围的群情激愤格格不入。 花朝挤过去,一屁股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学着他的腔调:“呦,王道长真会找地方,你瘫走道,我躺座椅,您讲究人,不多占一个位置。” 王也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回怼:“哪能啊,您花大小姐气场足,一人占六个位的量,分下来我替您占了三个。再多占,别人该有意见了不是?” 花朝被他逗笑,她就喜欢这种把她当自己人的话,尤其是出自王也。心里美美地,目光投向场上。张楚岚的对手似乎很强,但他那套嘴炮不断的打法上演,最后竟真让他用不知是运气还是算计的方式,周身冒出噼里啪啦的白光,一击得手。 “?!”花朝坐直了身体,眼神锐利起来,“他怎么会用雷法?那一下是巧合还是?”她看得出那雷电绝非寻常,那一拳的时机也刁钻得古怪。 这时,落败的对手似乎极度不甘,厉声指责张楚岚无耻。张楚岚站在场上,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说了一番感人肺腑的话。 全场安静了一瞬。王也早在张楚岚开场展示出以往不同的实力时,走到最前面看了。 就在这片寂静里,王也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不大,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无耻…但是你弄混了一个概念——无耻,并不代表无能。” 花朝定定地看着王也的背影。他的话很简单,却掷地有声。她听懂了。王也谈不上认同张楚岚的所有行为,但他看到了张楚岚表象下的能力和处境,并且,他认为这个人本质不坏,甚至算的上不赖。 还有能被动将一个掌握了风后奇门的术士拉入内景,张楚岚对王也的重要程度,恐怕远超她的想象。 花朝和王也的比赛一如既往顺序早已定下,结果似乎也简单明了——一招制敌。 晚上的篝火晚会热闹非凡,巨大的火堆噼啪作响,映红了一张张年轻或不再年轻的脸。花朝喜欢热闹,却不太擅长融入陌生人群。她拿了一罐啤酒,在人群外围晃悠了一圈,实在找不到能自然搭话的人,最后目光锁定了独自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吸管喝白酒的冯宝宝。 她走过去,指了指石头上的几个空酒瓶:“我能坐这儿吗?” 冯宝宝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坐嘛。” 花朝把空酒瓶挪到地上,自己坐下,看着冯宝宝脚边一溜的空瓶,咋舌:“你喝几瓶了?” 冯宝宝伸出六根手指,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第六瓶。” 花朝乐了,觉得这人直白得有点可爱。她凑近冯宝宝,借着火光仔细看她的脸,真心实意地说:“你其实挺美的啊,怎么一天到晚也不打扮打扮?” 冯宝宝也转过头,同样认真地端详花朝,然后指着她的头发:“直发。”又指指她身上简单的T恤牛仔裤:“衣服。”最后得出结论:“你也不打扮噻。” 花朝一愣,下意识低头看两人被火光投在地上的影子——一样的随意,一样的不修边幅。她噗嗤一声笑出来,那点微妙的隔阂感瞬间没了:“没得事!异人强就是最好的打扮!宝宝,我感觉你很强啊。” 冯宝宝点点头,似乎觉得她这话很中听,从旁边箱子里又拿出一瓶白酒递给她:“谢谢,请你喝。” 花朝接过,看着那瓶高度白酒,眨眨眼:“还有吸管吗?” 冯宝宝还真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吸管,插进瓶口。花朝也来了劲,两个人就并排坐在石头上,对着酒瓶,开始“吸溜吸溜”地喝起来。 没多会儿,一个不知哪来的男人晃悠过来,目标明确地对着冯宝宝,几句话就要和她喝烈的。花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得,完全当我不存在是吧。 这时,她看到诸葛青也站了起来,背对着听张灵玉和路玲珑谈话,脸上那八卦兮兮的表情藏都藏不住。花朝立刻谴责自己刚才一瞬间觉得“这里还是诸葛青能聊两句”的想法——大错特错!这狐狸分明是去看更大热闹的! 她毫不犹豫地也站起身,几步跟过去,一屁股坐在诸葛青旁边,竖起耳朵。 听到“一血”两个字,诸葛青和花朝几乎同时倒吸一口冷气,两双眼睛瞬间亮得惊人,目光在空中交汇,贼溜溜地转了一圈,达成了无声的八卦同盟。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把身体往后靠了靠,试图听得更清楚。 可惜关键处没了下文。花朝一脸惋惜,压低声音对旁边的诸葛青说:“怎么不说了啊!” 诸葛青用扇子半遮着脸,同样压低声音:“就是说啊!” 两人同时叹气,仿佛损失了几个亿。 异人疯起来确实不一般。不知道谁起的头,气氛越来越嗨,张楚岚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彻底放飞自我,突然嗷嗷叫着冲上旁边的小山坡,在一片起哄声中,竟然开始了惊世骇俗的遛鸟活动! 花朝处在微醺状态,站在人群最后面,看得目瞪口呆。她下意识拿出手机,咔嚓拍了一张,完美拍下了所有关键部位,她心里得意,本科没白学,构图完美,焦点完美。手指轻点屏幕,飞快地发给了王也。 然后她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再完全沉浸在其中。 心里疯狂吐槽:天啊!这是什么月落乌啼霜满天,哥们儿友谊万万年?大型行为艺术现场?! 她有点想溜,但又觉得这场面百年难遇,实在好玩。震耳的音乐响了起来,人群开始跟着乱蹦。花朝那点微醺的酒意也被点燃,跟着节奏蹦跶起来,也不管旁边是谁,撞到人就笑着碰碰胳膊,之前的隔阂在这种混乱狂欢的气氛里似乎消融了,跟谁都能瞎聊两句。 另一边,王也刚和老天师交完手,浑身冷汗让他不是滋味。手机的提示音响了。 “祖宗,这个点谁发的消息?”要知道他只有几个联系人,偏偏这些人发个信息,处于情谊,他都得回。 显示花朝。 王也眼睛微缩,这倒是时隔11年,她第一次发信息给他。 金光闪闪的图片让习惯黑夜视觉的王也眼睛刺痛,眯着眼睛点开放大。 “我去!”王也是目瞪口呆,惊掉下巴,震碎三观,“这张楚岚不要逼脸!” 他得把花朝带走,小姑娘家家的,眼睛还是得看点美好的事物。 王也抬脚就是狂奔。 此时,花朝脚下已经晕昏,还因为在酒吧呢。蹦着蹦着,撞到了脸红扑扑的陆玲珑。两个姑娘对视一眼,狂舞一顿,都笑了。花朝一把搂住陆玲珑的脖子,在她耳边大喊:“异人界还有你这种人!咋不早点出现啊!早知道有这么可爱的姑娘,我早回来玩了!” 陆玲珑也用力回搂她,笑声清脆:“对啊!我还想问你呢!平常都窝哪个山头啊?都没见过你!你这人好玩!以后常联系啊!” “我?我混娱乐圈的!十八线小透明!回头给你签名啊!”花朝笑嘻嘻地喊回去。 “真的啊?我看过那个《xx风云》!你是不是演里面那个跳舞的?我就说眼熟!”陆玲珑眼睛更亮了。 “哎哟!知音啊!我在普通人里面默默无闻,在异人界市场不错哈!”花朝顿时觉得找到了组织,搂着陆玲珑蹦得更欢了。 就在她蹦得忘乎所以的时候,后衣领突然被人揪住。她不满地皱眉,谁啊这么扫兴?没看她正忙着交朋友吗? 她被人半提半拎地弄出了狂欢的人群,一路带进了旁边的小树林,才被放开。 花朝晕乎乎地站稳,眼前还有点晃。她眯着眼,凑近眼前的人,几乎要贴到他身上,鼻尖嗅到一丝熟悉的淡香和汗味的干净气息。她迷迷糊糊,很小声地确认:“王也?” “嗯。”王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无奈,又有点紧绷,“你吓死我了。看你们那阵仗,我还以为你们要开什么那啥的多人露天party了。” 见的事多了,不能怪他多想。 花朝一听,咯咯地笑起来,整个人因为醉意软绵绵的,顺势就往前倒,完全贴在了王也身上,手臂甚至无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腰以防自己滑下去。她仰起脸,笑嘻嘻地,吐息带着酒气喷在他的下颌:“不会…我又不喜欢他…那个时候在场…一个男的…我都不喜欢…” 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她像是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脑袋一歪,彻底靠在王也怀里,不动了。 王也下意识地往后微微倾身,好让她靠得更舒服点。手臂虚虚地环着她,防止她摔倒。直到这时,温香软玉满怀,隔着薄薄的衣料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曲线和热度,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花朝早就不是小时候那个能被他背着满街跑的小丫头了。她长大了,身体柔软,线条分明,是一个成熟女性的模样。 这个认知让他的耳根瞬间有点发烫,心跳也漏跳了一拍,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一路疾走,还是因为怀里人过高的体温传导了过来。 “花朝?花朝?”他低声叫了两下,怀里的人毫无反应,呼吸均匀,显然是睡熟了。 王也叹了口气,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女孩看着高挑,抱起来却意外的轻。他抱着她走了几步,才想起一个关键问题:“…你也没说你住哪啊你…” 总不能抱回自己那临时分配的、还有好几个大老爷们的通铺去吧?王也认命地抱着她往山下小镇走,找了家看起来还干净的旅馆,开了两间房。 他把花朝抱进其中一间,轻轻放在床上,帮她脱了鞋和外衣,拉过被子盖好,又把空调调到适宜的温度。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床边看了她几秒,睡着的花朝显得很安静,那几根呆毛都乖巧了下来,脸上还带着酒后的红晕。 王也轻轻带上门,回了自己那间房。躺在松软的床上,他本来打算今晚随便找个地方打坐一晚的,结果还是开了房。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想法还是没成功,回归世俗世界喽。他啧了下。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花朝倒下前那句话: 那个时候在场一个男的我都不喜欢。 那个时候?意思后来和那个时候不同。也没啥不同,没人去啊。等一下,他去了啊。就他去了啊。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吧……王也心里咯噔一下,差点从床上弹起来。他自己也说不清那瞬间涌上来的情绪是惊讶、慌乱,还是夹杂一丝隐秘的欣喜。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算了算了,那丫头喝得都不省人事了,语言系统早下线八百年了。说胡话了。”他成功说服了自己,决定不再深想。 起身去洗漱,对着镜子刷牙时,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愣住了。眉头是微微皱着的,但嘴角…嘴角却不知何时扬起了一个清晰的、压不下去的弧度,眼睛里也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他赶紧低下头,急匆匆刷完牙,几乎是扑到床上。 出家人!不想了!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