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救赎！》 第1章 第 1 章 1 紊乱的时间里，高悬艳红的太阳是灾难后唯一能宣告岁月变迁的事物。 恢宏耀目的极日基地，在末日般的黄沙和荒芜中，宛如神祗一般睥睨，却又庇护着绵延盘踞的建筑内，每一位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而此刻位于高耸建筑胸口的位置里面，一场优雅华丽的酒会正在徐徐进行。 悠扬高雅的音乐在宫殿般的大厅内响起，极日家族的人此刻在下方举着酒杯谈笑风生，资源极致匮乏的情况下依旧穿得风度翩翩、人模狗样。 高层的看台上，疏月一身包裹得不露一丝肌肤的黑裙，如银月般沉寂的眼眸看着楼下，坐在轮椅上的背影纹丝不动。 “少……” 皮鞋缓慢地踩在地面，身后守着的保镖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制止失去了后音。 疏月出神的眼眸缓缓凝住，姿势却依旧没有动。 身后的男人似乎停在了她的后侧方，接着是缓缓蹲下时衣料摩擦的细微声，贴着耳边极近地传来。 “爷爷让你过去。” 疏月眸中有一刻闪烁。 她视线落在楼下，那群佯装高雅自诩贵族的人里，有的袖口折起，仿佛是不经意般露出或是手腕、小臂、脖间的闪着暗光的花纹。 那是异能的图案。 末日里需要救世英雄，然后就爆发出了异能者。 可惜救世主不在贵族里。 零诃迟迟得不到回应，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楼下。 “他们不是这种能吸引个铁块就耀武扬威的废物。”零诃看着下面神情傲慢的人，深邃的眉眼压下，一声嗤笑从喉间溢出。 转而，他将目光直勾勾看向她，神态陡然转变：“所以别去，大小姐。” 他言辞恳切，颀长的男人比例优越，身上的西服面料华贵，屈尊单膝跪在她轮椅旁，落在扶手上的手背无意识绷起青筋，像是为她担忧到了极点。 担忧她落入虎口。 疏月放在膝上的指节微动。 谁能想到末世后疯狂敛财，几乎垄断大半资源的贵族们，会在异能者们崛起后狼狈得四处逃窜。 压榨普通人，想复刻奴隶制度的贵族们，自然是底层出身的异能者们首要清算的对象。 异能在普通人面前犹如降维打击，他们无能为力。 毕竟异能的觉醒条件不详，但结合目前已知的、只出现在贫民堆的案例，科研人员们只能笼统推测有条件是极端状况。 要么濒死，要么穷途末路。 纵使会议上那些人刻薄地辱骂那些阴沟里出身的老鼠，私下却也心狠手辣地在自家孩子身上效仿实验。 结果自然是成功的寥寥无几，纵使也有身上浮现了异能图案的，效果却和那些他们口中的老鼠天差地别。 那群异能者，像是为了维持世界的平衡一般出现。 疏月看着眼前原本只是她身边一个仆人，如今却摇身成为她父亲养子的零诃。 俊逸深邃的面庞惑人依旧，几个小时前面对旁支时眼中的不屑和傲慢被全然压下，只剩下了诚挚的担忧。 再想到如今极日家族的掌权人，也就是她的爷爷，那天和她说过的话。 “……那群异能者已经拿下了潜漠，民间组织的领导者重新占据了基地。” “而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恐怕就是我们了。” 那个空荡黑暗的会议室里，大屏上泛着微微蓝光，画面里几个身影居高临下，为首黑色无袖背心的男人，露出遒劲的胳膊上异能图案隔着屏幕传来压迫感，漆黑的鞋底踏下，正碾碎他们的监控设备。 “……爷爷也是急疯了，大小姐毕竟是普通人，怎么在他们间活下来。” 零诃不知什么时候靠近了她几分，虽是替她考虑，口中的爷爷和大小姐称呼矛盾又扰人。 “我已经求情过很多次了，不知道爷爷今天会不会……” 零诃话音未落，疏月银眸蓦地转向他。 昔日居高临下，已经在暗中掌握家族大半权力的男人倏地顿住。 皓月皎皎，天赋神性，没人能逃得过她的眼眸。 零诃狼狈地别过眼。 “……但到底还是看大小姐自己的意思，我只是……” 零诃徒劳地想为自己解释，他低垂着眼，视野里轮椅的一角缓缓从他旁边经过。 “既然知道是看我的意思，又何必在私下做那么多手脚。”身后的长廊里传来疏月冷淡疏离如神女的声音，在空荡的空间里回响。 “想炫耀你如今谋得的权力吗。” 零诃深邃的眉眼一凝，身上裁剪精良的西服是为了见她才定制，此刻黑沉的颜色却仿佛在嘲笑他的无用功。 他撑在地面的拳死死握紧。 …… …… 疏月身下的轮椅自动带着她前往实验室。 “来了。” 苍老的声音自前方深沉的背影传出，疏月视线扫过他旁边实验台上的一瓶药剂。 极崇启转过身，沟壑纵横的面上遍布沧桑和建设这座基地的岁月痕迹，却依旧掩不住威严和压迫。 此刻看到疏月坐着轮椅进来的样子，他眸光闪烁，微皱的眉头似是无奈，透着对她的心疼。 “腿好点了吗？” 她的腿只是几日前普通摔伤，还费的零诃大动肝火，让无数人连夜赶工为她编织特殊材质的柔软地毯，铺在她几乎望不到底的豪华房间里。 是的，在外界还有大量人在保护基地外水生火热的时候，她还住着宫殿一般的房间。 疏月冷眼看他竭力在她面前装出的慈祥。 “快好了。”她一个字都没多说。 意料之内的，极崇启露出了无奈又迫不得已的犹豫，松弛的面孔几次欲言又止。 疏月下颌微抬，即使面对长辈、家族掌权人，也是傲慢凌人：“我已经答应你了，爷爷。” 她没什么情绪地瞥一眼那瓶药，极崇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佯装慈祥的嘴角逐渐抚平。 到底是最像他的人。 “为了我们家族。”极崇启拿起那瓶药剂，缓缓踱步递到她面前，苍老却透着上位者强势的眼眸如狼虎般盯着她，“你的腿，没必要好了。” 那是能让腿假性残废的药剂。 他看着疏月接过药剂，没什么犹豫地泼到腿上，终于露出了真切的笑意。 “没人能抵抗得了你，孩子。你是我们应对那群杂碎的唯一办法了。” 疏月也是末世里特殊的存在。 她天赋神性，所有人见她第一面都会犹如面对神女般噤声。 不同的人效果不同，那些被驯化得麻木的平民见到她，更是如同见到神祗般臣服。 极崇启也是被逼到了绝路，才会想到让他最看好的疏月出去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因为普通人完全无法与异能者抗衡。 即使是枪炮、子弹，以及一切对于普通人而言毁灭性的武器，早在异能队伍里觉醒了钢筋铁骨的队员时，他们就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丝希望。 极崇启浑浊的眼眸看着眼前被负予重任，却依旧神情冷淡、甚至在药剂发作时只是轻轻皱眉的孙女。 末世前他是个小有名气的企业家，虽有比普通人相对较富裕的资源，但在末日到来后人人平等。 他是靠疏月这项极易拉拢人心的能力，以及他多年在商战场上厮杀拼出来的经验，才一步步在末日里建起了极日这座最大的保护基地，几乎垄断南方的所有资源。 可如今为了应对异能队伍带来的凶险，他不得不把最后的杀手锏祭出去。 极崇启转过身，不愿再看她皱眉捂着腿的模样，像是积攒了多日的愁绪和闷苦般长长叹了一口气。 “……二区也已经被占领了，如果不是穷途末路，我不会派你出去做这种荒唐的事。” 长者的叹息最为致命，这包裹着的无能为力掺杂着绝望，让委以重任的人无端升起不成功便走向死路的悲鸣。 疏月蹙眉闭目缓了缓神，小腿的疼痛才慢慢消减，随后便是完全失去意识，像是腿部被砍掉一般不复存在。 极崇启给她递了一把小到能塞入袖口的枪，口中说着这是什么新研发的对付异能者的武器，虽然没办法试验但可以给她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试着搏一把。 疏月嗤笑一声。 这把枪可是早在年前就躺在实验室了，极崇启估计是早就升起了要送她过去，兵不血刃解决异能小队的想法。 结果现在在这里装长者的无奈和迫不得已。 极崇启被她的嗤笑打断佯装的字字苦心，却只是停顿一刻，尔后继续维持着商人最爱的体面。 他又何尝不是了解疏月。 对他从前的阴险狠毒不屑又如何，只要能享受到他挣来的财富和资源。 他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 …… 极崇启要她做的相当于卧底工作。 “京城一区现在已经自乱阵脚，小队还没到来的时候就发生了民众反抗的暴乱、领导层的内讧，现在几乎是毫无战力。” 极日最高机密的会议室里，红发过腰，一身干练西装的周诣正在分析外面的局势。 极日基地下方的分区代号京城，一区已经是迫近他们主城区的区域了。 “根据信号检测，一队已经在红漠，再往前就是一区，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异能者的队伍里一队是领头羊，是最早利用异能帮助普通人反抗他们垄断贵族的一批人，能力堪称恐怖，是所有还未得到解脱的普通人的精神支柱。 “那边有几近废弃的救助基地，可能要委屈大小姐提前待在那里。” 周诣在屏幕上调出红漠荒芜酷热的图片，少量建筑梁木勉强还残留着救助基地的框架，除此之外四周荒芜黄沙遥不见边际。 她眉间轻蹙，带着说不清的情绪下意识看了一眼对面的疏月。 疏月应她目光，弧度下垂的长睫慢动作般抬起。 银月浸水，碎石惊月，周诣霎时怔愣在她细碎孤寂的眸光里。 “咚。”极崇启敲了下桌面，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周诣蓦地回神，往日干练的精英秘书无措地垂下头。 疏月收回目光，低头抚了一下腿上盖着的薄毯，会议室的冷气吹得她身体微微蜷缩。 “那群人最有善心，绝不会对你置之不理。”得到疏月应允的极崇启又恢复了往常的倨傲，他下颌抬起，坐在主位上手指轻敲桌面，“然后，就看你的了。” 极崇启目光转向疏月，语气意味不明：“一群阴沟里爬出来的杂虫，是拒绝不了神女对他们垂下目光的。” 疏月没有答话，她低头继续轻抚，感受着手下毛毯的柔软触感。 品质还不如零诃给她铺在脚下的。 “知道了。”疏月淡淡回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2 黄沙遍布，酷热摧磨，眼前的空气都仿佛出现了幻影，海市蜃楼般将视野扰乱。 几根房梁搭成的废墟里，疏月缩在唯一阴影完整的角落里，身上披着已经染上灰尘的浅蓝披肩。 她闭目硬撑着酷热，额角的汗珠不断渗出又蒸发，残留下黏腻又干枯的触感。 谁会想到此刻和周围寥寥无几的难民躲在一处的女子，会是极日基地的贵族。 倒不是受极崇启胁迫才答应，而是她深知极日确实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他们不得不使出所有的办法去挽救他们家族的贵族待遇。 如若还有一线转机，极崇启怎么也奈何不了她，她怎么可能忍受被送到这种地方和一些低贱的难民在一起。 她神女的美名是捧出来的，纵然她不像其他那些攀上她家就耀武扬威的贵族一般，一提及平民就捂着鼻子露出厌恶的神情。 但在心底，她也会自视甚高，对地位和资源远不如她的普通人抱有轻蔑之意。 物质条件极其匮乏的情况下是无法保持人格的高尚的，谁知道这些快死在无人知晓的荒漠里的难民，人性已经滋生出多少阴暗…… 恍恍惚惚间，疏月感受到有人迈着沉重踉跄的脚步在向她靠近。 “……最后一点了。”一位面孔干枯唇色苍白，几近脱水之相的年长女性，在她面前笼罩下干瘦的阴影，手中递出一小片不知原本形状的饼干。 疏月低垂的长睫轻颤，满腹阴暗的怨怼戛然而止。 那名女性已没有长时间久立的力气，见她苍白着小脸没什么动静，佝偻着身躯将饼干放到她的膝上，然后艰难地转身回到其他人聚集的阳光下。 这里的救助基地被大批异种攻击后残破不堪，因着不清楚异种是否还在周围，京城一区迟迟没有派遣支援。 他们这行靠着日渐稀少的资源，勉强苟延残喘到现在的人，已是在绝望中静待死神的降临。 疏月这个突然在红漠出现的人，他们只当是别处逃难至此，可怜她孤身一人年纪又轻，把唯一能遮阳的地方让给了她。 见她多日蜷缩在一处没有动静，又把最后仅剩的食物分给她。 他们快到头了，生的希望就给别人吧。 疏月说不清极端情况下全身心抵抗酷热的她此刻分出的余力是什么心情。 她银眸缓缓抬起，对面毫无遮挡的区域聚集着一堆干瘦到毫无人气的身躯。 她在贵族间无望而不利的目光此刻没有一个人关注到。 疏月动作迟缓地碰上放在她膝盖上的饼干。 终究还是没动。 其他人自然无法知晓异能队的人即将带来生机。夜幕降临，骤降的温度伴随突然的大风，所有人挤在一团取暖，却还是抵挡不住刺骨的温度，不少干枯的手在触碰彼此试探气息。 疏月独自缩在遮挡物后，凌冽的风伴随恐怖的呼啸声，她捏着衣角裹紧身上零诃让人打造的御寒披肩。 一束车灯在夜晚倏地照出光亮，呜鸣声如虎啸般袭来，这次伴随的却不是大风，而是异能一队蓦地停在废墟前的黑色越野车。 黑暗中的庞然大物扬起飞沙，废墟里仅剩的几个人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前的幻觉，却还是用最后的力气呼喊出声，嘶哑枯涸的声音榨干了身体仅剩的水分，几具干尸在地面蠕动前行，细瘦的手臂伸出似在求救。 然后，他们没声音了。 黑暗狂风的夜幕下，几双马丁靴踏进堆积在一起的尸体里。 黑色无袖背心包裹着宽窄比例优越的身材，卓烬黑色短发下面容冷峻，锋利的剑眉压着深邃眼眸，俨然是极具攻击性的冷硬长相，他视线扫过地上尸体。 灰扑扑的颜色已然和废墟融为一体，仿佛同根一般找到了归宿。 他长腿蹲下，上臂肌肉卡着银链交错的护臂，鼓胀的弧度显出极强的力量感。等伸手触及地上冰冷的躯体时，才完全确认他们的死讯。 “来晚了。” 他声音低沉透着沉重，死亡的寂静弥漫在黄沙狂风中。 从底层爬出来的，没人比他们更敬畏生命。 疾风的狂啸里，后方传来鞋踏入黄沙的细微声。 “……我们已经尽力了。” 带着棕色皮质手套的手落在他肩上表示安抚，高大颀长的戚临烁身上外搭的棕色马甲旧黄，还带着兽爪磨损痕迹，里面的米色衬衫领口处落着黄沙，一切都彰示着他们一路奔波而来的危险紧迫。 但他们救不了所有人，无法反制天灾降下的压迫。 “三队已经潜伏在京城一区里，二队正和我们一样在赶来，我们要快点上路了。” 死亡的沉重氛围里，池矜亦冷静开口，打破夜里狂风呼啸的单鸣。 他黑发凌乱又透着慵懒，鼻梁高挺眉眼冷淡，灰色夹克宽松却掩不住肩背的宽窄比例，单手插兜斜倚在越野车旁。 池矜亦转头，突然看到骆戈一直盯着一个方向：“怎么了？” 其他人闻言均抬眸。 骆弋没有答话。 浅蓝披肩被黄沙染得灰暗一片，在残破倒下的房梁后隐隐露出一角。 有人。 高大魁梧的身形缓缓向废墟唯一的遮挡物处走去。 骆弋就是小队里觉醒钢筋铁骨的人，没有任何武器能穿过他的骨和韧，行动时他向来会主动往危险的地方探索。 马丁靴踏在黄沙里发出沉闷的窸索声，骆弋的身形在房梁前笼下一片阴影，深棕无袖上衣领口开得极低，颈间黑珠串成的长链垂落在胸前厚实饱胀的肌肉上。 他缓步前行，带着裹挟砂砾与金属冷意的压迫。 末世里四处是敌人，有变异疯狂的异兽，也有为了资源互相残杀的同胞。 他们不是没遇到过埋伏偷袭他们的贵族一派。 其他人也顺着视线看到了房梁后的疑似人影。 卓烬保持着单膝蹲下的动作，眼皮轻抬，望过去的冷眸中没有丝毫忌惮。 不知死活。 迫近的脚步声像一道催命符，咚咚踩在疏月的心间。 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声音一朝突然唤起，疏月闭着眼捏紧了身上的浅蓝披肩。 骆弋已经走到了房梁旁，借着微弱的月光，他依稀辨别出地上靠着的身形很是瘦削，而且是微微发颤的女性。 幸存者？ 骆弋皱眉，迅速在她身旁蹲下，宽大粗粝的手掌伸向她的脖间，试图检查状况。 微弱的月光被突然到来的骆弋挡住，疏月在男人的气息临在咫尺时，长睫轻颤，缓缓睁开眼。 孤月伶仃，流光蒙尘。 黯淡的光线为疏月银月般的双眸掩上灰蒙蒙的雾气，孤寂在凉薄的夜里萦绕，缠绕着她原本皎皎如皓月的眉眼。 神女蒙尘，直击骆弋猛地收缩的瞳孔中。 疏月眼睛不眨。 男人身形实在魁梧，蹲下时腰间缠缚的多条黑皮带和银链碰撞发出细微声响，深色工装裤折起褶皱，藏着其下小腿极具爆发的肌肉。 但他还是抵抗不了她。 “……你是谁？”疏月唇瓣微动，声音泠泠。明明单薄的面孔上早已染上灰尘，紧紧盯着他的眼眸却看不出任何惧意。 她知道，她不开口的话，他们间将陷入不知尽头的沉默。 末世的天气异常无端，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呼啸的风停了下来，衬出此处的极端寂静，让疏月的声音同样传到了其他人的耳中。 卓烬单膝蹲在尸堆里，原本只冷眼待骆弋将手段低劣的埋伏者一举击毙，此刻听到房梁后的女声。 心脏骤缩。 疏月的声音被迫将骆弋拉回实际。 “……我们是异能者。”他喉间干涩，喉结滚动艰难地吐出字眼。 疏月荒漠求生的时日虽然不多，但从前因着是生活条件奢靡的大小姐，经此一遭已经失去了大部分力气。 疏月轻轻动了一下发麻的小腿，长睫敛下，发白指尖捏着披肩一角。 她已经没力气站起来了。 骆弋手上的黑色皮质手套裹到小臂，指节处有凸起的纹路，他无意识攥紧拳，浮动的纹路依稀能感受到皮革下筋骨的力度。 “我抱你。” 他声音沙哑，怕她警惕抗拒，只伸出手守礼地停在离她身体有段距离的地方，等待她的应允。 “我们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一个字没有问她的身份，全然怜惜地认为她是废墟的幸存者。 疏月抬眼，想看他的表情是否没有一丝警惕，却发现他早已偏过头不敢看她，只伸出双臂等待她的发落。 “还有活人？”戚临烁的声音在后方传来，混杂着和他一样上前查看的池矜亦的脚步声。 男人结实的双臂虚拢在她面前，暗礁般隆起的肌肉线条仿佛能轻松把她抱起。 疏月没有说话，已经半僵的上半身迟缓地朝他倾去，双臂掩在浅蓝披肩下环抱住他的脖颈，整个人连带着缠绕的披肩，都陷入到他展开的双臂中。 炽热、猛烈、跳动。 这是疏月环上骆弋后的第一感受。 “怎么不说话……” 房梁的遮蔽在视野内移开，戚临烁的问话戛然而止。 冷清微弱的月光里，疏月前倾倒在骆弋的怀抱中，银月般的眼眸闪过碎光，靠在骆弋的耳旁抬眸看他。 清冷、孤寂。 遥遥万里，可比天上月。 骆弋在她一声不吭倒过来后，展开的双臂僵在原地，迟迟没有揽过她的腿弯将她抱起。 他感受不到此刻他的心脏已经骤停还是在猛烈跳动。 疏月的身体柔软又冰冷，像一束温和的月光投到他的怀中。 他好像真的抱到了月亮。 骆弋手放在她腿窝处，皮质手套带着冰凉的触感，毫不费力地将她抱起。走出遮蔽物后，疏月彻底暴露在四人的视野里。 “等一区稳定，我们再把她安置在那里。”骆弋朝怀中看一眼，疏月同样目光并无躲闪地扫过其他三个人。 戚临烁目光定定望着眼前的场景，喉间像是被堵住般哑然。而池矜亦，在将将要瞥到疏月零星碎月的眸光时，应激般别过眼。 可惜没人发现这一幕。 因为在骆弋说完后，他没有听到在尸堆里站起的男人的回应。 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救助方法。骆弋强行将视线从怀中移开，抬头看向角落。 “队长？”尾音上扬，带着不解。 异常的沉默，这很可怕。 疏月独独不看干尸堆站着的男人，她别过眼，往骆弋体温炽热的怀里缩了缩，捏紧手臂上的浅蓝披肩。 第3章 第 3 章 3 疏月被骆弋抱着上了越野车后座。 池矜亦“嘭”的关上副驾驶座车门，长臂扯过安全带，黑白分明的深眸不经意抬起看向后视镜，小小的方片映出后座靠着骆弋胸膛闭目缓神的女子。 卡进卡口的动作微顿。 “喝点水吧。”后座，戚临烁突然示好，拿着拧开的矿泉水瓶递到疏月身前。 他笑得随意，像他们是认识很久的朋友一般自然开口。 末世的水何其珍贵。疏月长睫抬起直视戚临烁，果不其然得到对方闪烁一瞬的眼神后，掩在浅蓝披肩下的手才缓缓伸出。 “谢谢。”回到安全的环境里，她的声音又恢复了可怕的冷静，低沉又利落。 戚临烁宽大的手掌握住了矿泉水大半瓶身，女子灰扑扑的指节从披肩中伸出，触上小半瓶身的一刻，他眼眸微敛。 在疏月顾着喝水时，戚临烁眼皮轻抬看向骆弋，得到的却是他拒绝回应而错开的眼神。 这些全被池矜亦在后视镜里看到。 后面逐渐失去动静，池矜亦收回目光，直视前方黄沙四处飞扬的路面。 这个女子身份不明，大家都心知肚明。 戚临烁拿矿泉水让女子伸出明显不像难民的手，以此提醒将疏月紧紧揽在怀中的骆弋，却得到回避。 真有意思。 池矜亦俊朗的眼眸敛下，唇角微微勾起。 不过还有更有趣的。 池矜亦手肘撑在车门处，额前黑褐色的发丝随意垂下，他挑眉往驾驶座投过一瞥。 卓烬面色冷峻，直视前方，绷紧的下颌让本就冷硬的面容显得更加难以接近。 为何会对一个救助者反应这么大？ 池烬亦深眸沉了下去，思索不过片刻，嘴角的笑意逐渐淡去。 暗夜中越野车在红漠里疾驰。 夜里温度低得可怕，纵使异能者体温都火热，疏月窝在骆弋的怀里，只觉得身上没挨着他的地方还是冷得发抖。 零诃从前给她的御寒披肩此刻在极端环境里一无用处。 就跟他这个人一样。 察觉到疏月的脸几乎要整个埋进他的胸口，冰凉又柔软的鼻尖贴在他的心脏处，骆弋的身体僵硬如铁板。 他微微低头，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想问她是不是冷。结果因为疏月贴得太紧，只露出乌黑柔软的发顶给他，骆弋不得不躬身贴近她的耳边。 “啪。” 前座突然飞过来一件外套，正好砸到心不在焉的戚临烁身上。 骆弋被声音打断动作，他眼皮抬起看向驾驶座。 “给她穿上。”卓烬声音冷冷，咬住的字眼却暗含隐忍和不耐。 池矜亦朝他看一眼，戚临烁则回过神，茫然地拿着他的外套。 他还关注着后面？ 戚临烁分心着疏月那边的情况，都还未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卓烬从疏月出现后就变得很怪，还在废墟里的时候就死死盯着骆弋怀里的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有着深仇大恨的敌人，却又时刻关注着她的情况。 气氛古怪。 骆弋无言接过卓烬的那件黑色外套，还在思索怎么让整个人贴在他怀里的疏月起来穿衣服。 沉默了一路的疏月突然伸出手，把披到她身上的外套推掉。 “我不要。” 埋在骆弋胸口的声音听起来发闷，配上陡然发作的动作，跟闹别扭突然发脾气一样。 池矜亦看到卓烬落在方向盘上的手猛地握紧。 “衣服上有火系异能。” 车猛地停在一块巨石下，卓烬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他微微偏过头压着怒火：“这种时候就不要闹脾气了。” 熟络的对话，两人明显认识，连池矜亦都微微蹙眉看向他们。 “你们认识？”向来寡言的骆弋却抢在其他人前率先开口。 未等到答话，疏月先恼怒地从骆弋怀里直起身：“在你眼里什么都只是闹脾气吗……嘶！” 久未进食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大动作，疏月刚直起腰就感觉胃里一痛。 车内所有男人都因为她突然的痛呼而不自觉绷紧神经。 疏月重新倒在他的胸膛，骆弋立刻紧张地揽住她，高大宽厚的身躯将她整个抱住：“怎么了？” 在他还在询问时，卓烬已经下了车猛地打开后座车门。 “下来，去拿食物。” 卓烬站在车前，高大的身形映下一片阴影，深眉紧锁暗含怒气，黑色背心紧紧包裹着宽肩窄腰的完美身材，撑着车门的胳膊肌肉因为用力而鼓起力量的弧度。 “把人给我。”剑眉压着深邃的黑眸，本就气势强悍的卓烬带着凌人的压迫感，死死盯着将疏月整个搂住的骆弋。 骆弋直面他满含怒意的双眸。 “她不愿意。”骆弋毫无惧意，一字一句重复着疏月刚才的话。 不管是末世前还是末世后，疏月哪里受过饥饿的苦，她按着腹部痛呼。 疏月的难受拉开两个男人的对峙，袖手旁观了全程的池矜亦忍不住皱眉。 “骆弋，把人给队长。”他看一眼眉头紧锁，大有直接上去抢人架势的卓烬，只能说出真相，“她是他女朋友。” 此言一出，在场人全部愣住。 而卓烬早已失去耐心，黑色背心的高大身躯俯下，肌肉蓬勃的胳膊发力，直接上手把疏月从骆弋怀里抱了出来。 骆弋眉目怔愣，一句女朋友一时让他手一松。 等他回神，皱着眉还没说什么，就被戚临烁审时度势拉住胳膊，把后座让给了疏月两人。 骆弋被池矜亦拉远说着什么。 戚临烁打开后车门俯身，将从后备箱拿出的食物递给卓烬：“给，队长。” 卓烬没有功夫回他。他紧紧锁着眉，耐着性子把面包递到额角冒汗的疏月唇边。 他压着情绪低声，深眸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哄劝的柔和：“先吃点东西。” 戚临烁还未离开，他撑着车门，垂眸看疏月不听，赌气地吼卓烬。 而卓烬压着火额角都冒起了青筋，却还是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先低声下气地让她吃东西。 卓烬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好脾气。 戚临烁无言将这副场景映入眼眸，他微微侧头看向外面正向骆弋解释着什么的池矜亦，而对面的男人沉着脸，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 戚临烁没什么表情地微微挑眉，终是松手轻轻关上车门。 …… 疏月确实和卓烬交往过。 车内，卓烬代替骆弋将疏月揽在怀里。 和骆弋的克制守礼不同，卓烬肌肉蓬勃的胳膊直接横在疏月的腰前，手上的皮质手套脱去，炽热的大掌贴在她的小腹处，像是做过很多次般轻轻按揉。 已经吃过东西的疏月感觉好了很多。 她身上盖着的是卓烬的黑色外套，头枕着的是卓烬极具安全感的臂膀，充溢在他的气息里昏昏欲睡。 疏月已经很久没吃过苦了。 是的，很久。她在做极日的大小姐前过的其实是苦日子。 末日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只是个普通人。 那时候她和同样出身微末的卓烬交往，狭小的出租屋里，爱意混杂在贫瘠的渴望中，无数日夜的喃喃低语抚慰精神上的痛楚，昏暗窄小的空间将他们的过往爱意压缩至浓烈炙热。 直到极崇启认回她这个孙女。 虽然她本身依旧样貌平凡，一无所长，但她现在至少有了钱财和背景。 疏月想和过去切割。 她不想再回到那个象征着她落魄过往的出租屋，不想再看到那个了解她所有卑劣不堪的卓烬。 她在承载着他们所有回忆的屋子里和他提出分别。 黄昏的夕阳透过窗户打在狭小的空间内，在地面投下一片阴影。卓烬高大的身影沉默在原地，暖黄的光亮映出他面庞凌厉的轮廓。 他别无选择。 而就在疏月离开出租屋走到楼下时。 天际太阳妖异，黄沙裹风四起，天象异变。远处一只留着涎水、模样状似游戏中的怪物的变异兽正睁着阴森发绿的眼睛看着她。 末世猝不及防来临。 疏月怔愣在原地，卓烬从后面扑过来带她从地上翻滚躲过变异兽的无差别攻击。 所有人在呼喊，惊恐的尖叫声响彻，宛如恐怖片的**。 老旧的楼房被变异兽轻易摧毁，卓烬带着疏月躲在废墟的一片角落里。 变异兽对血液敏感，他们在砖块房梁的缝隙里，清楚看到变异兽眼睛一转猛地扑向某个地方，将正流着血的年轻人撕成碎片。 急速的心跳和嗡鸣的大脑中，疏月突然感觉自己的右方有明显的空气流通。 卓烬还在观察外面的情况，而疏月微微偏头，看到自己右侧不算小的空间，刚好足够一个人弯腰钻出。 外面变异兽阴森的眼睛乱转，庞大丑陋的身躯在废墟中踩踏破坏，似乎在寻找下一个猎物。 疏月的心跳极具加速。 她震颤的瞳孔落到前方将后背交给她的卓烬，晃动的视野中心再看向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变异兽。 心脏快要跳出胸腔，疏月甚至能感受到肾上腺素在飙升。 她不是个好人，也不是个坏人。 好坏恰好平衡在对自己的爱上。 谁死都可以，她不要在这样的绝望中死去。 “手也伸进去。” 昏暗的车内，卓烬低沉的声音蓦地打断回忆，宽大粗糙的大掌包住她伸在外面的手，放到有着火系异能加持的外套里。 疏月包裹在他手心的指节微微蜷缩，她不敢抬头看那个最后被她用石头打伤推出去的男人。 那个，她来之前就心有准备的因果。 第4章 第 4 章 4 夜晚黄沙的异变已经结束。 疏月独自被留在车内睡觉，其他人则在巨石底下潦草收拾休息。 戚临烁坐靠在巨石旁，单腿屈起搭着手臂，眼皮轻抬看着卓烬下车后缓缓向这边走来。 “能和女朋友重逢，倒是幸运，恭喜。”卓烬在他旁边坐下，戚临烁侧头朝他轻笑，故作轻松。 他们得知的部分只是池烬亦告知的疏月和他交往过。 这也是池矜亦意外得知的。 至于发达后提的分手，危难时的被刺，这些都是当事人才知道的事。 池矜亦长腿迈过，拿着水走过来俯身分给他们，视线在沉默的骆弋和卓烬间徘徊。 只不过骆弋今天的反常倒是出乎意料。 这样执着，一见钟情吗？ 他停顿一下，然后嘴角勾起笑道：“是挺好，不然我还怕她的身份存疑。” 闻言，戚临烁笑容淡去，他抬眸和池矜亦对视一眼。 卓烬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悦的情绪，他无言拧开矿泉水瓶，抬手往嘴里灌。 “那她为什么今天对你抗拒。”沉默许久的骆弋突然开口。 他缓缓抬起头，微弱的篝火光映在他同样轮廓分明硬朗的脸庞上。 骆弋目光直直：“情侣久别重逢，为什么会抗拒。” 问题是其次，骆弋明显的对疏月在意的态度却让氛围瞬间降至冰点。 至少目前的信息里，疏月还是卓烬的女朋友，骆弋今天格外反常的执着却透出明显不纯的心思。 戚临烁察觉到不对，和池矜亦对视一眼后，谨慎地伸出手拦在两人中间。 “这是他们间的事，可能只是闹矛盾了。”池矜亦也从中调和，说完后却得到了相反的效果。 骆弋目光直直看着卓烬。 卓烬将空掉的水瓶掷开，肌肉遒劲的胳膊搭在膝上，他出神地盯着沙漠地面看了一会，突然轻笑一声。 火药味在死寂中弥漫，千钧一刻矛盾爆发，卓烬猛地起身朝骆弋动手。 “冷静！队长！”戚临烁想拦截，却抵不过卓烬强悍的战力。 “你也有资格觊觎她？！”从喉间嘶哑出的声音恐怖如野兽，卓烬忍无可忍的怒气几乎让他整个人都激动到微抖。 机械金属碰撞的声响在卓烬手中响起，银色暗光交错，他的手里凭空出现了一把泛着冷银光泽的枪，同时胳膊上浮现出异能的奇怪纹路。 那把枪周身的光泽流淌间，仿佛有无数细碎星光被禁锢其中，枪管部分套着暗红装甲，像极深渊中蜿蜒的血河。 被如今异能者中最高战力的枪指着，骆弋不仅没有任何畏惧，黑眸深深对着枪口，反而确定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是因为已经分手了，是吗。” 带着暗红销烟的能量流猛地从漆黑枪□□出，在即将触及纹丝不动的骆弋时又迅速化成气势凌人的利刃，瞬间在这位钢筋铁骨的异能者身上割开伤口。 “卓烬！”事态已经失控到可怕的走向，池矜亦厉声阻止，领口脖间陡然浮现同样的异能纹路，浅蓝流光如紧密仪器般严丝合缝地出现在卓烬再次射出的枪口处。 暗红硝烟瞬间像是被禁锢一般，与浅蓝流光碰撞后化为虚无。 卓烬胸膛猛烈起伏喘着粗气，胸口绷紧的肌肉微微泛红，失去镇静的模样毫无昔日受尽景仰的末世救主的影子。 他枪口依旧对着身上刮出血痕的骆弋，池矜亦蓦地走过来将他举着的胳膊挡下。 “怎么样？”戚临烁长腿迈过，皱着眉前去查看骆弋的伤势。 暗红硝烟在伤口处发作，不断灼烧着他的血和肉。 骆弋微微躬身捂着胳膊，头颅却不肯低下，深眸依旧死死盯着因为一句话而失去理智的卓烬。 而不远处的越野车内，疏月靠窗看着外面的突发状况。 钢筋铁骨，唯一能伤害到他的竟然是卓烬的异能吗。 卓烬能伤到骆弋，池矜亦能禁锢卓烬，他们间似乎是相互制约的关系。 她还以为这些传统意义上的正派人物，小队内部应该是团结互助，意气风发的。 没想到这样不堪一击。 鼻尖遮盖到脸的外套还充溢着男人凌冽的气息，疏月眼珠微转，视线不自觉集中到远处被两个人拉着的卓烬。 还有卓烬。 疏月指尖攒动。 她找不出任何让他还能这样在意她的理由。 孤寂银眸透过染上尘埃的玻璃，视线在因为她而暴怒的卓烬，以及被她刻意拉拢的骆弋间徘徊。 他难道不该对她怀恨在心吗。 远处的纷争似乎平息下来，戚临烁捏了捏眉心往车的方向走，应该是要替骆弋拿治疗的药。 他走到近处，透过车窗看到已经醒来的疏月，小半张脸埋在卓烬的黑色外套里，一双闪着碎星流光的银眸正定定地看着他。 戚临烁不敢多看一秒，立马别过眼。 他想直接绕到后备箱去拿医疗箱，脚步却像黏在原地一般停顿住。 长腿伫立在车旁一步之遥，久久未动，戚临烁垂在身边的手攥紧。 半晌，他低头暗骂一声，卡其色牛仔装的人影还是转头向后座走来。 “有好点了吗？”戚临烁神色如常，带着平易近人的笑意歪头，透过半开的车窗问她。 此刻疏月已经重新埋到卓烬外套里闭目养神。 “嗯。”她简短应声。 视野里只有女子乌黑略显凌乱的发顶，戚临烁敛下眼，口中客套地让她好好休息，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要是再对上她的眼眸失神，他也要解释不清了。 “明天我们就要继续上路了，等我们办好事情，我们送你安置在京城一区。”戚临烁好脾气地对着疏月转过去的后脑勺。 疏月不语，掩在黑色外套下的手指不自觉摩挲。 “……你们不问我的身份吗。”疏月想显示自己的软弱无害谋取他们的信任，说出口的声音却依旧冷淡疏离。 不解释清楚的话，这始终是隔在他们间的刺，还不如由她来挑明。 戚临烁顿住，他想到在车上时对她的试探，指尖轻触的战栗还尤然萦绕。。 他面上倏尔一笑：“你是我们队长的女朋友啊，队长都告诉我们了。” 想到他们间气氛的古怪。 “不过你们是不是末日分开前吵架了啊，怎么看起来还在闹脾气。”戚临烁半开玩笑。 他不知不觉间将胳膊撑在了半开的车窗上，宽窄比例优越的上半身微微向她倾去，柔软的黑发轻晃，歪头明知故问。 疏月没有隐瞒，继续嗯了一声。 没有下音，戚临烁挑眉，话头却怎么也止不住，像起了兴致一样继续搭话：“啊，这样啊，肯定是卓烬又犯他的坏脾气了吧。” 戚临烁的话格外多。疏月在他起初露出回避的态度后本不想理他，没想到如今他又反过来跟她搭话。 “你叫什么啊，到现在我们都还不知道互相的名字呢。”戚临烁敛下眼，嘴角勾着笑意，一身卡其色牛仔装显得不羁潇洒。 疏月有气无力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她有点累了，当难民的这几天都没好好睡。 “疏月？果然和月亮一样……我叫戚临烁，刚刚抱你的叫骆弋，还有一个叫池矜亦……” 话说到一半，戚临烁感受到眼前人的气息平缓下来。 他尾音顿住。 红漠近乎漆黑的夜晚，天际蒙上阴霾的暗月是唯一的光亮。 微弱的冷光独独透过车窗，斜斜映到她半掩的面庞，几缕发丝黏在额前垂下，和微颤的长睫交缠。 戚临烁难以再次回忆初见她那双眼眸时的悸动。 那是来自身体深处的震颤，用心动俨然不足以形容，更接近于灵魂的打击。 他不觉得那是飘渺的男女一见钟情。 ……更像是本能一般，对于远超过想象的存在感到威慑。 “你今天是疯了吗骆弋……” 远远的，池矜亦和骆弋的声音缓缓靠近。 戚临烁敛下凝住的黑眸，未知带来的不安压迫在心头，让他垂在身侧的左手微颤，若隐若现的白光在他掌心闪现，危险的滋拉声响断断续续。 池矜亦拉着骆弋远离卓烬的怒火中心。 他捏了捏眉心，只觉得今天的混乱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疏月的本事……他承认她拥有第一眼凌驾于所有人的权威。 可骆弋，怎么会露出近乎可笑的一见钟情的反应呢，甚至不惜和能制约他的卓烬挑衅。 池矜亦锐利的黑眸锁向越野车方向。 真是让人忌惮。 “疯的是他。” 骆弋低沉的声音带着毫不退让的锋芒。 他右手捂着伤口，高大如山的身板挺直，原本只是细小狭窄的口子如今留着令人生畏的黑血，汩汩顺着他的指缝流出，落下后浸在沙地里落下痕迹。 冥顽不灵。 池矜亦闭了闭眼，今天所有反常涌上，脱离控制的感觉让他心底的烦躁油然而生。 他现在敢确定，他们原本被尊崇为救世主的第一小队，现在内部陷入了可笑的三角恋里。 真不愧是极日捧出来的神女。 池矜亦没有理会骆弋的话，他看一眼他捂着的伤口。 戚临烁呢，卓烬骆弋都又打了一轮了，让他拿个药现在还没回来。 两人的步伐离车愈发接近，昏暗的视野里，终于看到了站在后车门口的戚临烁。 而此刻他半握的掌心里，异能暴动的雷光若隐若现。 池矜亦的脚步倏地顿住。 第5章 第 5 章 5 池矜亦从未和人提起过他末世前的生活。 就好像他一出现在末世里，就浑身插着缠绕的管子，躺在潜漠的实验室里。 他每日看着那些自诩精英的科研人员来来往往，谈笑间将超剂量的实验品灌入他的身体里，看到他因无法忍受而痛苦的表情，只是淡然地在记录表上打一个勾。 无数个他分不清的日夜里，偌大的实验室里只有药物在血管筋络中冲撞流窜的折磨，将他的骨头碾碎寸寸蹂躏。 直到某天，他**着上身被捆绑架在仪器箱中时，透过玻璃的反射，看到了自己脖间浮现的暗纹。 他不知道这是药物作用成功了，还是上天赐给他脱身的机会。 只记得后来他杀死了单独进来的科研员，利用他的身份逃出了潜漠的实验基地。 池矜亦漫无目的地一路逃亡，极端的风沙和暴走的异兽将他折磨地人不人鬼不鬼，异能带来的强悍支撑力却又始终吊着他最后的一丝精力。 直到极日恢宏的建筑映入他的眼帘。 推开城堡一般沉重华丽的石门，里面有人在万众瞩目下高坐于前，底下万民振呼，群情激愤，呐喊声在数不清的人群里激荡，几乎能刺穿人耳。 他们举着瘦削的胳膊，干裂的嘴唇翕动，神情激昂，突起的眼珠布满红血丝，却依旧如同狂热信徒般，为着台上高坐的人影呐喊。 诡异狂热的氛围里，池矜亦抬起头。 明月高悬，神女垂眸。 疏月那双银眸隔着遥远的距离直直映入他的眼中，让他的身躯乃至灵魂都为她震颤。 他亦不能抵抗。 池矜亦怔愣在原地，身上装束残破发型凌乱，如同任何一位普通人般溺毙在她的眼眸中。 这是他今生都难以忘怀的场景。 身旁的狂热信徒前赴后继，刺耳的声音如同利刃般剐过身躯已经精疲力竭的池矜亦。 大脑嗡鸣脑仁突突地发疼，来自身体本能的求生信号却被掩盖在视觉的震撼中。 直至身旁一声嘶鸣。 有人跌倒后被踩踏的身躯在人群里发出尖锐哀嚎，如同利刃一般剐过他的右耳耳膜。 尖锐的疼痛瞬间炸开，他下意识捂住右耳，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指缝蔓延，周遭的声音变得遥远模糊。 意外让他从诡异狂热的祭拜场景逃出，代价却是失去右耳的听力。 池矜亦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天，不会忘记台上高坐的疏月。 黑色越野车在沙漠中疾驰，所经之地扬起漫天飞沙。 池矜亦闭眼，缓了缓回忆痛楚时饱胀的情绪，然后眼皮轻抬看一眼后视镜。 那个梦魇般、碾碎从实验室出逃的他最后一丝希望的疏月。 此刻她正因为体力还未恢复，由卓烬抱着，整个身体窝在他怀中小憩。 慑人的银眸紧闭，零碎黑发在她不安的扭动中凌乱在额前，又被卓烬动作轻柔覆上的大掌拨正。 和他噩梦中骇人场景的人影截然不同。 池矜亦冷下眼收回视线。 在场包括卓烬在内，除了他外无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被逼到绝境的极日，竟然会派他们信仰一般的神女，来对付他们。 可他偏偏不能打草惊蛇。 车内寂静万分。昨日原本抱着疏月的骆弋，此刻代替卓烬在驾驶座，下颌紧绷直视前方，只是落在方向盘上泛白的指节暴露了所想。 而本该同样和他置身事外的戚临烁，胳膊靠着车门，面无表情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所有人都在为她的到来方寸大乱。 “前面是城市废墟遗址，要不要下去搜。” 池矜亦出声打破寂静，视线落到前方灰蒙蒙的建筑残堆里，较为庞大的废墟还残留着往日的繁华景象。 疏月被声音吵醒，闷在他胸口的脑袋无意识动了动，随便撞到某个柔软的地方后又陷入浅眠。 卓烬依着她乱动，大掌抚上她的后脑勺顺了顺乌发。闻言，出口的声音都少了几分往常的冷然。 “去吧，我们物资不够了。” 觉醒空间异能的那名队员因为本身战力太弱，无法参加他们危机四伏的前锋队伍，目前跟着三队在京城一区里潜伏，等这次行动成功后再汇合。 而他们包括第二小队在内，最紧迫的问题都是物资在不断消耗。 这周边的城市遗址，大多都被临近的基地搜刮过物资了，他们只能抱着看运气的心态再去一次。 戚临烁收回一直看向窗外的目光，视线落到旁边自始至终窝着、被卓烬宽厚的臂膀遮住几乎看不到脸的疏月。 “那……她？” 废墟里危机四伏，但车里也不安全，保不齐会有变异兽攻击。 驾驶座的骆弋解开安全带，动作间暗礁般的肌肉浮现出有力的弧度：“跟我身边，我保护她。” 卓烬眼皮抬都不抬一下，低头轻轻把疏月的脑袋从怀里挖出来，大掌托在她颊侧，以他们从未见过的模样轻声唤醒她。 戚临烁蓦地转回头，深吸一口气后拧眉看向窗外。 事实上，疏月根本没睡。 虽然在废墟待的几天确实耗尽了她很多精力，但被卓烬抱在怀里时，她浑身僵硬得根本无法入睡。 末日爆发那天，她自觉已经做得很过分了。 可卓烬无底线的爱和纵容，让她感觉犹如被掐住般窒息。 他总是这样。 把她的怒火全部当成玩笑和任性，哪怕被一巴掌扇到脸上，冷硬的面孔也会忍下所有情绪，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般牵起她的手道歉，让她满腔怒意砸到棉花一般无力。 关于她的一切，他都无理由退让。 可对疏月来讲这并不浪漫。 昔日疏月一无所有时，即使满腔怒火将她烧得浑身发颤，她嘶吼、她发怒。 却也不得不承认，对面身形高大、面容冷峻硬朗的男人，站在她面前会让她感到压迫。 尤其是桩桩件件叠加在一起，卓烬越是隐忍越是沉默，越是让她感受到极端压抑的压迫。 她不信无底线无条件的爱，她总幻想终有一天他会爆发。 何况现在，卓烬更是所有异能者公认的最强战力，拥有对她绝对的压制力。 她清楚她忧患的不安全感是来自自身能力的不足。 可她除了一再激怒他试图获得爆发后的解脱，毫无其他反制的方法。 真是让人感到绝望的不公。 疏月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和卓烬相比过于瘦削的身形几乎是被他单手抱着下车。 这种能力的上位者，仿佛在看不懂事的孩子胡闹般，忍受她的所有脾气，却又能轻而易举让她走向他控制的道路，无力感再次钝钝压在她的胸腔。 “嘭。” 下车的一刻，骆弋重重关上车门的动静几乎把车都震得一颤。 疏月感受到了震荡的余韵，她捏着卓烬衣领的指节一顿。 “这里区域不小，为了减少时间，分开行动。”卓烬扫视一眼这里的大致情况，冷声命令道。 然后他微微躬身，单手让疏月的双脚接触地面后，无缝衔接般大掌顺着动作牵上她的手，紧紧捏在手心。 这是默认疏月待在他身边。 掌心相触的温热带来激荡到心间的战栗，已经在极日当了太久的大小姐的疏月再无从前的忍耐力，应激般甩开他的手。 厌恶到顶峰时，靠近便会有生理性的抵触。 “啪。” 大幅度动作间，肌肤相碰甚至发出不小的声响。 场面死寂。 疏月低头深吸一口气，缓和有点剧烈的心跳。 卓烬的手还僵在半空中，她没有抬头看他落在她身上的黑眸，转身向骆弋走过去。 “你来保护我。”她站在骆弋身边，强烈的体型反差让她半掩在他宽厚的身形后。 骆弋最先回过神，健壮的胳膊立马挡在她身前作保护状。 “好。” 卓烬站在两人面前，手臂肌肉绷紧如同蛰伏的野兽，蓬勃的力量随着呼吸仿佛随时要挣脱束缚。 他如同什么让人避之不及的反派一般被他们排斥。 池矜亦已经对他们因为疏月而爆发矛盾的场面感到厌烦，他压下眉长腿迈开，先行一步走到区域里搜寻。 他觉得他们被疏月迷惑的样子很可笑。 却丝毫不提及自己失聪的右耳。 戚临烁也不想在任务前再发生伤亡，反身拉过卓烬的胳膊在他耳边低语：“你们的矛盾自己后面解决，这里离一区不远了。” 未战兵先败，虽然他们本身关系也并没有多和谐，但在此刻自相残杀是最不明智的。 卓烬没有分给骆弋半个眼神，深深黑眸只是盯着他身后被掩住的疏月，凝住的神色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骆弋微微侧头俯身：“我们走吧。” 他胳膊虚虚落在她身后有段距离的地方，呈保护状又不失分寸。 疏月回身顺着骆弋的力道并肩离开。 而身后戚临烁，也强硬地拉着卓烬的胳膊离开，最后在区域分叉口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 戚临烁张了张嘴，想说疏月身份诡异，需要小心。 可看着他敛下眼弥足深陷的模样，又顿在喉口。 “……别耽误正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6 城市废墟还保留着从前繁荣的框架，只是框架下却已是千疮百孔。 疏月一步一步小心地踏在满是废弃物的地面，相较沙漠已是比较浅薄的黄沙让她难得有几分实感。 在极日的城堡里时，她根本没走过黄沙地。 前面是大块倒塌下的石块，骆弋一脚已经踏上巨石，转身向后朝她伸出肌肉鼓胀遒劲的胳膊。 疏月看着眼前粗粝的大掌，费力地将手放上去，差距明显的大小让她一握上便被他大掌合拢整个包住。 骆弋胳膊微微用力将她拉到身边。 “……这里不会有了。”疏月扫一眼周围，长时间未得到良好休息的力竭让她侧过头，微眯起一只眼缓解太阳穴的疲惫。 骆弋不敢多俯身看她，也就没注意到她紧皱的眉头。 他一手紧紧牵着她，脚下踢开角落的乱石，底下倒塌的货架告示着这里曾经是超市。 “嗯，超市大概率被搜过几轮了。”骆弋浓眉蹙起，以领先半个身位的姿势带着她继续往漆黑的废墟内部前进。 但他们没办法，物资紧缺的情况下不能放过一丝机会。 “剩下的物资还能撑多久。”疏月脑中不甚清楚，强打着精神和他边走边搭话。 骆弋大掌紧牵着疏月的手，直至她站稳在一小块平地上，他才松开手半蹲下去拨开地下灰扑扑的杂物堆。 “三日左右。”他边翻边回，粗粝带着薄茧的大掌翻弄着石块砖砾，丝毫不在意是否会被划伤，“不过你放心，我们能抗，物资会优先给你。” 底下只压着包碎成渣的塑料袋，想来是一区搜寻时落下，又或者是瞧不上的。 骆弋将那包拾起握于掌心。疏月瞥了一眼，是她在极日根本不会碰的东西。 她低头敛眼整理了下披肩。 “走吧。”此处再无收获，骆弋还想向她伸出手，回头看到自己已然灰蒙蒙的指节，以及疏月抱着双臂将胳膊掩在披肩下的动作后。 指节在空中微微蜷缩，收回垂在身侧。 疏月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骆弋宽厚的肩膀几乎遮住她对前方的全部视野。 她眯着眼，眼睛半睁不睁地争分夺秒休息。 “行程快的话，一周内能到京城一区，到时候物资就会充裕了。”骆弋的声音在前面传来。 只说充裕，不说是怎么充裕来的。 末世里的救助基地名义上是收容所，更多的却还是出卖劳动力换取物资的地方。 至少在他们极日，以及南方管辖的几个临近基地，都是这么运作的。 这听上去理所当然，并且十分公平。可在实际末世的背景下，贵族们以某些不耻的手段控制人心掌握资源，又让他们生活在困苦中。 而卓烬他们，就是前往攻陷贵族的管辖区域，再让他们同样底层出身的领袖，以宽和仁德的方式带领平民们脱离苦海。 典型的正派和反派做法对比。 可惜疏月作为既得利益者，天然已经做好站在他们对面的立场。 骆弋搜寻得仔细，还能在动作间隙时刻关注疏月的状况。 疏月拢了拢披肩，眼珠微转：“那些，被推翻的领主家族，他们的族人们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她偏低的声音听着犹疑，在空荡寂静的空间里幽幽，掩在披风下的指节微微攒动。 骆弋半蹲，胳膊搭在膝上审视着地上的脚印。 听到疏月的问题，他头也不抬：“杀了。” 他缓缓直起身，伟岸身躯在她面前投下大片阴影：“他们的势力盘根错杂，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没办法留任何隐患。” 骆弋口中回着她的话，一边视线紧锁地面印记未干的脚印。 半晌，他收回视线，转过身询问：“对了，你不是怕冷吗，这里还有未拆封的薄毯，要不要……” 发现疏月的神情不对，骆弋顿住：“怎么了？” 疏月低垂着眉眼，调整了下神情：“没什么。” 这次，疏月率先迈过废材堆满的废墟，往更深处走去。 浅蓝披肩在暗中隐匿，疏月低垂着眼，踏着地面痕迹未干的脚印恍然不觉地向深处走去，漆黑空旷的空间里只剩下她踏在碎料废墟里的断裂声。 ……杀了……不能留任何隐患…… 骆弋的话语回荡在她耳畔，伴随她长久未休息好而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扰得她头疼欲裂。 ……什么卧底，什么救赎，她不想做…… 周遭景色几度变换，地面上的脚印也逐渐杂乱。 ……可不做，她的荣华富贵…… 疏月脚步一刻不停低头往前走，甚至一度把怔愣的骆弋甩在身后。 “咔。” 清脆的木板断裂声蓦地在她脚下响起。 蛰伏在暗中的野兽睁开混沌的赤红双目，沉重的呼吸在喉咙中嗡鸣。 废墟围城的最深处，宛如野狼的异兽在不速之客的闯入中苏醒，血迹斑斑的四肢勉力从地面上撑起，带着粗重的喘气声虎视眈眈望向疏月。 “小心！” 异兽猛地发作袭来，一双铁臂蓦地从身后伸出，骆弋伟岸高大的身躯立马将疏月护到身后。 疏月原本所在的地面被异兽砸出巨大的石坑，尘土碎石飞扬在空气中，野狼般暗红的眼眸在灰蒙中迸发出慑人的暗光。 骆弋神色不改，只是单手将疏月往身后推远几分远离战场。 金芒自他胸前闪过，独属于异能者的暗纹在他锁骨下方浮起。 几乎是同时，异兽带着血腥气的嘶吼扑来，几近癫狂的模样被骆弋单手抵住，铁臂在森森白牙中纹丝不动。 疏月从未直面过异兽，在骆弋的身后被咆哮的余威震得踉跄一步跌倒在地。 骆弋余光察觉到她，剑眉一拧将异兽庞大的身躯整个甩了出去，瞬间废墟的一角砸出巨大的深坑。 “怎么样？”骆弋膝盖屈起迅速在她身边蹲下，暗藏爆发的小腿肌肉在长裤下显现出弧度。 疏月靠在他揽过来的铁臂上，扶着脑袋佯装不适。 余光看到那只被甩到角落里再难起身的异兽，她狠狠皱眉。 明明周诣说这里有高危型异兽，怎么会这么不堪一击。 疏月在心里暗斥极日的估算失误，一边顺从地卸了力道倒在骆弋宽厚带着余热的怀抱里。 “幸好，二队来过这里了，这只异兽应该刚和他们交战过负伤。” 骆弋抱着她站起，明明是微不足道的重量，他却绷紧了肌肉将她往怀中带。 “……还好。”他看着怀里只是有点被吓到的少女，轻声喃喃。 骆弋不是攻击型异能，遇到高危异兽纵然能将疏月很好地护在身后，在等不到支援的情况下却也难以结束战斗。 没加入小队前他遇到过很多次这种状况。 孤身一人抵挡铺天盖地的攻击，口口声声去寻找支援的同伴却久久不归，独留他在一次又一次的生死边界饱受精神和身体极限的折磨。 这些他都习惯了，为他人抵挡危险，似乎是他理应的职责。 骆弋直直的目光带着未加掩饰的真切庆幸。 但是今天能保护好疏月，却让他平生第一次生出欣喜。 原来，保护不仅是职责，更是守护所爱之人的本能。 男人的目光未加一丝的掩饰，疏月察觉到他炙热的心情，本该趁机拉近关系以摆脱卓烬的桎梏，此刻却反常地闭上眼回避他。 扶在她身侧的胳膊钢筋铁骨，皮下隐隐跳动的血脉却依旧是人的温度。 …… …… 等回到集合点，骆弋抱着疏月出来的模样再次让等在外头的几人气氛紧绷。 戚临烁谨慎地率先迎上去，挡住卓烬黑沉的目光。 “这是怎么了……”戚临烁压低声音本想质问骆弋，靠近后才发觉已经陷入熟睡的疏月脸色惨白。 他立即意识到这是遇到了危险。 “二队比我们快，这里的高危异兽已经被清扫过了。”骆弋解释声音不大，像是怕惊扰怀中的人。 “但还是吓到她了。” 原本两队行程差不多，他们遇到疏月的插曲后脚程才慢了下来。 戚临烁闻言也皱着眉，嘴上说着公事，目光却没从骆弋怀里移开过：“怪不得，我们也找到了痕迹未消的脚印，物资也一无所获，看来他们搜得挺干净。” 疏月在骆弋怀里熟睡，模样倒和昨天和卓烬在一起时的模样不同。 具体要说哪里不同……那就是真睡和假睡的区别？ 戚临烁眉头几不可见地怔忪。 “这里没收获的话，物资紧缺，我们只能再加快行程了。”池矜亦靠在车旁，语气不容乐观。 他目光微转，看向身躯高大异常沉默的卓烬。 卓烬视线紧锁疏月，低敛的眉眼冷意消退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执着走到尽头后的死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