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第1章 第 1 章 已是初秋,午后的太阳却依然毒辣。 祁淳在院子里,蹲在草坪边的木平台上,指尖捏着把圆头梳,耐心地给一只发抖的比熊顺毛。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狗叫,混着“哐当”一声塑料盆倒地的脆响。 “哎呀,小祁老师,打架啦!” 祁淳心里咯噔一下,放下梳子就往发声处跑。 后院的围栏旁已经围了好几只狗,金毛正夹着尾巴躲在墙角,背上一撮原本蓬松的黄毛秃了块巴掌大的地方,露出粉嫩嫩的皮肤。 旁边站着只油光发亮的阿拉斯加,嘴边还沾着几根金棕色的狗毛,耳朵竖得笔直,嘴里“呜啊呜啊”的低吼着。 “球球!”祁淳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检查大毛的秃块,还好只是毛被扯掉了,没伤着皮肤。 她摸了摸战败金毛的头,抬头瞪了眼不远处耀武扬威的阿拉斯加,“陈木头你又打架?怎么教不乖。” 陈木头像是听懂了,尾巴象征性地晃了晃,往后退了两步,正好撞上赶来的助教脚上。 助教抱着陈木头的脖子,无奈地冲祁淳摆手:“小祁老师,拦不住,球球先抢它的磨牙棒,陈木头直接就扑上去了,动作快得我都没反应过来。” 祁淳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草屑,忍不住笑:“球球秃了,这事得联系主人,后续赔偿都得谈谈。” 助教忍俊不禁:“得,陈木头这会躲不过叫家长了,太皮实。” 半个小时后,祁淳带着两只狗在办公室等人。 “乖,不疼了。”祁淳轻轻揉了揉金毛的脑袋,肇事狗狗在后边悠闲地趴在地上,眼睛无辜地眨巴着,完全看不出刚才打架时的凶狠模样。 祁淳在它面前蹲下,陈木头立刻认出了熟悉的气味,欢快地用脑袋蹭她的手掌。 “陈木头,你今天可闯大祸了。”祁淳点了点它的鼻尖,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陈木头“嗷呜”一声,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 祁淳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狗狗零食,它立刻坐直了身子,眼巴巴地望着她。 “不行,做错事的小朋友今天没有零食。”祁淳故意板起脸,把零食收了起来。 陈木头的耳朵瞬间耷拉下来,发出委屈的哼哼声。 金毛的主人匆匆赶来,一脸着急:“小祁老师,我家球球怎么样了?” “球球家长您别着急,”祁淳祁淳看着满脸心疼的女主人,递过去一包宠物专用的护肤膏,声音软和,“我们已经处理过了,我给您挤点这个,每天涂一次,不出两周毛就能长齐,不影响的。”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主人得过来一趟,这事儿得跟他说清楚,该赔偿的咱们一分不能少。” 女主人接过药膏,脸色缓和了些,却还是忍不住嘟囔:“这狗也太凶了,上次就把我家狗的耳朵咬红了,这次直接咬秃了,再这样下去……” 祁淳知道她的顾虑,笑着安抚:“您放心,我今天一定跟他主人好好沟通,要是陈木头实在不适合集体活动,后续我们也会建议它单独上课。” 女主人摸了摸狗:“我还要去美容嘞,那狗的主人你们联系好久到?我赶时间嘞!” 祁淳十分善解人意:“我明白,这样,您先在会客室等等,我们再尝试联系一下对方主人,实在不行,您先带着狗狗离开,我们和对方沟通之后再给您打电话,您看怎么样?” 女人点点头:“也行,这事必须好好处理,我家狗儿造孽死了!” 助教领着女主人前去会客室,祁淳抱着胳膊看向被拴在柱子上的阿拉斯加。 陈木头正低头啃着爪子,事不关己的模样,黑葡萄似的眼睛偶尔抬一下,还敢跟祁淳对视。 “行啊,胆子越来越大了。”祁淳戳了戳它的脑袋,拿出手机翻找联系人。 大忙人啊,打几个电话都不接。 电话再次拨出去,这会响了近一分钟,终于接通,那边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哪位?” 祁淳握着手机的指尖顿了顿,这声音……有点耳熟。 她来不及细想,直奔主题:“先生您好,我是宠物学校的小祁老师,您的狗刚才在学校跟别的狗打架,把对方的毛咬秃了,麻烦您过来一趟处理一下后续事宜。”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后是笔写字的沙沙声,接着那道冷音又响起:“地址发我,二十分钟到。 “好的,我马上发您。”祁淳挂了电话,把学校地址发过去。 她回想着刚才的声音,突然慌了神。 不可能吧,都六年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甩了甩脑袋,把那点莫名的苦涩感压下去。 二十分钟刚到,校门口就停下一辆黑色轿车。 活动室的大门被推开门口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祁淳抬起头,阳光有些刺眼,她眯着眼睛看向门口。 一个修长的身影逆光而立,祁淳看清了那张脸。 清俊的轮廓,微抿的薄唇,还有那双她永远忘不了的,深潭般漆黑的眼睛。 祁淳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手里的狗狗玩具“啪嗒”掉在地上。 是陈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祁淳蹲在原地,忘了起身,陈木头却兴奋起来,挣脱她的手掌,欢快地奔向门口的男人。 六年没见,他好像没怎么变,又好像哪里都变了。 高中时的他还带着点少年人的青涩,现在轮廓更硬朗了,眉眼间的疏离感也更重,那双眼睛还是那么黑,深不见底。 陈枥显然也看到了她,脚步顿了一下,原本淡漠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他走过来,目光掠过地上的玩具,最后落在祁淳脸上,声音没什么起伏:“祁淳?” 祁淳终于回过神,站起身时险些没站稳,手指下意识地攥了攥衣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是我,好久不见。” “嗯。”陈枥应了一声,反应倒是比她自然许多。 男人视线下垂,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它咬了别的狗?” “对,”祁淳指了指不远处的监控,“监控拍下来了,陈木头和另一只狗抢磨牙棒,然后就扑上去了,把别人的毛咬秃了一块,没伤着皮肤,但对方主人有点介意,需要您跟她沟通一下赔偿的事。” 陈枥没说话,弯腰摸了摸陈木头的头,陈木头尾巴摇得飞快,用脑袋一个劲地蹭他的手心,跟刚才在祁淳面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出息。”陈枥低声说了句,语气却没什么责备的意思。 他直起身,看向祁淳:“对方主人呢?” “在会客室等您,”祁淳带头往会客室走,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我跟她初步沟通过了,她主要是担心狗毛长不出来,赔偿方面没提具体要求,您跟她好好说就行。” 陈枥跟在她身后,脚步不快不慢,两人之间隔着半步的距离。祁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不是香水,像是洗衣液的味道,和高中时他校服上的皂角香有点像,却更冷了些。 “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陈枥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祁淳一瞬间恍惚,脑海里的记忆翻涌而来。 眼前的人,安静、沉稳,与当年那个满眼戾气的清瘦少年相差甚远。 她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重逢。 “两年了,”祁淳的喉咙有点发紧,勉强笑了下,“毕业后先去了宠物医院实习,后来觉得还是跟狗狗相处更轻松,就来了这里做疗愈师。” 金毛的主人已经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坐了有段时间,看到陈枥进来,立刻站起身。 陈枥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开门见山:“我是阿拉斯加的主人,所有费用我全权负责。”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淡,没有刻意讨好,却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傲慢。 女主人原本还有点气,见他态度坦诚,气也消了大半:“其实也没多大事,就是怕秃块影响美观。” “赔偿两万,你觉得合理我们就这样解决。” 女主人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么干脆,连忙摆手:“不用不用,用不着这么多。” “应该的。”陈枥没多话,“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 他摸出手机,女主人有些腼腆:“那我就收下了,真的客气,其实没什么大事……” 连声道谢后,便牵着金毛匆匆离开。 会客室里只剩下祁淳和陈枥两个人,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祁淳为了缓解尴尬,端起桌上的水杯,递给他:“喝点水吧,刚跑了一趟。” 陈枥接过水杯,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两人都顿了一下,祁淳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当年的分别,其实不算体面。 年少的他性格张狂又偏执,她比谁都清楚,那是她耗尽力气才挣脱的过去。 陈枥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漆黑的眸子看过来,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陈……先生,事情解决了的话,就可以带着狗狗回家了。”祁淳移开视线,不去与他对视。 陈枥似是觉得好笑,依旧未出声。 祁淳微微颔首,不得已看向他:“陈先生还有事?” “没什么,”陈枥走近了些,淡笑,“只是觉得祁小姐似乎有些生疏了。” 自知今天这场故人叙旧躲不过,她了解陈枥,一向顽固,没人能轻易拒绝。 “是吗,陈先生觉得怎么样才不算生疏?” 陈枥半眯着眼,将那份热情客套的模样尽收眼底,轻扯了下嘴角,化作淡淡的笑容:“祁小姐生分了,叫我名字就好。” 祁淳默了默,这才开口:“陈枥。” 陈枥似是满意了,换了个话题:“记得你理科不错,怎么会想到在这种地方工作?” 没有回应,会客室骤然陷入沉寂。 按理来说,假意寒暄两句就该各自分别了,如今陈枥莫名提及往事,是有意拉近关系。 “毕竟世事变化无常。”祁淳笑容未变,结束话题,“您还有事吗,私人问题聊太多似乎有些冒昧了吧?” 男人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她脸上话语直白,直接打破了祁淳有意维持的疏离客套:“晚上一起吃饭。” 一瞬间,眼前的人仿佛与记忆里那个少年重合,以为他变了,其实没有,只是表面收敛了些许。 一如既往的强势,不容拒绝。 “老朋友见面叙旧而已,”他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又慢条斯理地补充了一句,“祁小姐,你觉得呢?” 一切又似乎变得合理了,只是叙旧,别无其他想法,如此一来,再不答应反倒显得扭捏了。 “当然,”祁淳神色平静地对视,答的爽快,“地方你定就好。” 男人却顺势拿起手机递在眼前:“祁小姐怎么联系?” 看着那空白的输入界面,祁淳没有动作:“附近有名的餐厅很多,陈先生随意订一家,我们六点半在那里会面,如何?” 陈枥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像是看穿了她的把戏,却并未坚持,只报出一个餐厅名字:“六点半,我等祁小姐。” “没问题。”她应下,打开会客室大门,“抱歉,我这边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见其答应,男人笑意浮现些许,他从见到祁淳的第一眼,内心便有所悸动,一股隐秘又异样的感觉蔓延全身。 六年,并未磨灭任何东西,反而让某种执念发酵得愈发浓烈。 站在出口,祁淳深吸一口气,试图让一片混沌的脑海冷静下来。 陈枥的态度,坦然得可怕,仿佛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仅仅只是久别重逢的高中同学。 被困在过去的,似乎只有她自己。 既然他已经向前走了,那也没必要再有交集。 第2章 第 2 章 下午的时间,祁淳一直待在活动室陪着学校内其他寄养的狗狗玩,一旁桌上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又熄灭,反反复复。 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祁淳却清楚的知道是谁。 太熟悉,深刻得像是刻在了骨子里。 几年前离开时,她注销了旧的手机卡,重新换了一切联系方式,他理应全然不知。 中午她刻意婉拒了他索要联系方式的要求,现在却再次被精准拨通,以他的身份,查到号码不过是随口一提的事。 祁淳对此无可奈何,她以为这六年无论如何陈枥都会稍微改变一下那偏执的性格。 比如,是否愿意与他沟通,又是否愿意和他再续旧情。 但他依然不管不顾,只要他想,没人能拒绝。 就像当年一样。 任由屏幕号码跳动,祁淳微微蹙眉,不去触碰。 餐厅里流淌着低沉舒缓的音乐,陈枥坐在靠窗的位置,低头把玩着手机。 下午找经理要来女人的号码,直到现在,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说不清什么感受,他一直以来都清楚自己或许和常人不同,情感感知迟钝,情绪波动匮乏,多数时候,他觉得这样很好。 只是现在,他感觉自己稍微失控了。 祁淳在躲他。 从前她也这样,表面伪装的乖巧内敛,骨子里却全是倔强,一声不吭的离开,一走就是六年,了无音讯。 如今重逢,她客客气气应下邀约,然后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人敢这样耍他,祁淳却不止一次这样做。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临近九点,陈枥确信,女人今天不会赴约了。 “抱歉,临时有事,有机会再约吧。” 祁淳低头给那串号码发了条消息便将手机熄屏望向窗外。 她没去陈枥订下的餐厅,转头赴了朋友的邀约。 朋友此时还未抵达,她在座位上百无聊赖的等着,视线随意一扫,却正好落在不远处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上,那人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面容有些模糊,叫人看不清表情。 祁淳下意识收回视线,尽管不愿承认,但她似乎知道了这人是谁。 她匆匆起身想要逃离,男人却径直迈步走来。 “真巧。” 祁淳脚步一顿,侧头看着站在自面前压迫感极强的男人,默了默,开口:“……确实。” 本意是避人,如今被发现了也不必躲躲藏藏,她撤回身子重新坐下,深吸一口气,压下苦涩,尽量让神色看起来如常。 陈枥的视线落在祁淳脸上,“正好顺路,不介意我坐一下?” 虽是问句,语气却毫无商量的余地。 没等回应,男人已经极其自然地拉开对面座椅从容地坐了下来,他的存在感过于强烈,刚才还弥漫着的轻松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声而令人坐立难安的沉寂。 侍者主动向前询问是否需要增套餐具,他抬手拒绝,目光再次锁定对面的女人:“其实我刚才在的地方,景色也很美。” “但显然,不如这里热闹。” 话锋一转,语气平淡无波,却字字敲在女人紧绷的心上,“看样子祁小姐是结束要事了。” 原来不是忙。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闷火,扫了眼对面神色平静的女人,六年前是这样,六年后再见,还是这样。 桌下的手攥紧又松开,祁淳声音低下去,刻意放缓身体,轻描淡写:“临时有朋友约,就过来了。” “是吗?” 男人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看来这位朋友很重要。” 暗示不言而喻,祁淳听在心里,立刻察觉了这句话里的意思,重要到不惜放他了的鸽子,特意跑来陪这位朋友。 祁淳目光直直迎上坐在对面的男人脸上:“重不重要,与你无关。”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单刀直入,没有任何铺垫,缓慢而有力。 男人闻言微微蹙眉,随即又舒展开,他看着那双强作镇定眼底却掩不住慌乱的眸子,忽的低笑出声。 笑声短促,没什么温度。 “这么多年没见,祁淳,别的本事没怎么见长,倒是学会撒谎了。” 空气彻底凝固,二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我很乐意听你的解释。”过了半晌,男人淡淡开口。 周围的谈笑声仿佛瞬间消失,世界缩小到只剩下这张桌子和眼前这个人。 祁淳目光不移,仍然与其对视,脑海里预设过的各种搪塞理由争先恐后地涌上来,但每一个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只是单纯的,不愿意和他再有交集而已。 喉咙干涩,反复斟酌后,女人语调自然诚恳:“工作确实很忙,堆在一起一时忘了,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 借口很拙劣,听的人应该能察觉她想表达的意思。 男人闻言只是身体向后靠进椅背,姿态显得更加从容,目光沉沉地看着祁淳。 “忘了?”他低声重复了一遍。 感受到如有实质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带着探究的意味,祁淳微微动了下僵硬的身子,端起水杯抿了一口,不做回答。 男人也没刻意等她回应,垂眸随意扫了一圈,“你那位重要的朋友,还没来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祁淳倏地带刺出声。 无聊又没意义的话题她不想聊,如果单纯的为了叙旧更没有必要,六年前的争吵和分别陈枥到现在都没有提过一句,既然不在意,又为什么一定要与她见面。 仅仅是因为他想吗,又或许是因为被人放鸽子而恼怒。 目前来看,坐在对面的男人一脸平静,语气没有丝毫异常。 她看不懂他,也不想再浪费时间。 “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刻意的停顿了下,男人没在意她的不耐,“比你这位重要的朋友更久,你撒谎,我看得出来。” “所以没必要。”他补充了句。 没有如愿等来回应,男人依旧保持随和的态度:“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想见我?” 祁淳避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不咸不淡的开口:“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见不见的,没什么意义。” “没意义?”后者挑了下眉,语气里带了点嘲弄,“祁小姐,恕我直言,答应邀请的是你自己。” 女人似乎终于抓住了问题根源,她眼底一片清明,这六年来气质变化了许多,或许是做了一名导师的原因,淡定又从容:“陈先生应该先想想自己的态度,有没有给对方拒绝的机会。” 一点没变,刚才他站在自己眼前,用那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她时,祁淳突然就明白了,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改不了。 陈枥的脸色沉了下来,女人温和又冷漠的语气像一层厚厚的壳,把她裹得严严实实。 没人能了解她,也没人能读懂她。 “那祁小姐可以给我一个拒绝的理由。” 旧人重逢,一场饭桌浅谈,确实没有不妥之处,但祁淳不能接受,他们曾经不是普通好友,有旁人不曾知晓的秘密和故事。 “没有理由,我就是不想见你。”她深吸一口气,抬眼迎上男人的目光,“我们早就不是一路人了,没必要再联系。” “怎么才算一路人?祁淳,如果我没有记错,当年不辞而别的是你。” 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女人指节泛白:“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 “你不想提,现在又跟我闹什么脾气?” “陈枥,你这样的人,从来都不会在意别人的感受,”祁淳嘲弄出声,“白天再见,你说话做事都沉稳了不少,我还以为……是我想多了,你还是老样子,只要是你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哪怕是用这种方式。”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有些伤害,不是时间能抹平的。” 餐厅内的钢琴曲还在继续,与二人剑拔弩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如果你是因为我没有如期赴约而生气,那我很抱歉,因为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交集。” 男人静静地听着,依然无波无澜:“我们聊聊。” “没心情。” “你朋友还来吗?”他不依不饶。 话题转的突然,祁淳微微蹙眉,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你想说什么?” “我送你回去。” 虽然她那位朋友刚才确实发来消息,临时加班来不了了,但为了避开与对面这人单独相处,祁淳沉默两秒,拒绝:“不需要。” 男人闻言抬眼:“看来祁小姐有男朋友接送?” 祁淳被话堵的一哽:“……你别乱说。” “哦?”后者挑了下眉,目光在她脸上打转,玩味又带着探究,“原来祁小姐现在没有男朋友。” 祁淳没想到他会绕到这个话题上,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不对,话已经说出口:“我单不单身,跟你有关系吗?” 刚说完,她就后悔了,和眼前这人纠结这些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没什么关系。”男人眼底带笑,“那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聊聊。” “陈枥,我刚才说的话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被质问的人懒懒靠回椅背上,“你说我偏执强势,说不想见我,说我们不是一路人。但我也说了,我们得好好聊聊。” 他抬眼,“你听懂了吗?” 祁淳抿了抿嘴,她就知道,只要被沾上陈枥就别想轻易脱身,直到达到他的目的才会罢休。 “我没时间,”她拿上包起身,“回去了。” “我送你。”男人也跟着站起来,动作比她快一步,已经走到了桌边。 “不用。”女人侧身绕开,头也不回的走向大门,“我们好聚好散。” 她来到到前台结账,一问才得知已经有人率先买单了。 接待员视线落在仍然停留原地的男人身上,笑吟吟的告诉祁淳:“那位先生来的时候已经提前结算过账单了。” 祁淳面色一僵,转眼恢复正常,道了声便谢转身离开。 第3章 第 3 章 出了餐厅,祁淳独自打车回了出租屋。 海城房价高,寸土寸金的城市,即便在城中村这种较偏的老小区,也能收到小三千。 祁淳刚毕业那会儿租的房子比这里更偏,现在薪资涨了些,也就搬到如今这个一室一厅。 虽然已经立秋,夜风还是燥热的,吹在脸上更显黏腻。 让人没由来的烦躁,祁淳知道自己躁郁的原因不止于此,还因为那个许久不见的男人。 再次被他牵动内心,说不在乎都是假的。 面子上的冷漠骗得过陈枥,却骗不过她自己。 临近十点,老城区这条通往地铁站的背街巷子已经没什么人影,只有几盏将灭未灭的路灯,灯下蚊虫包裹,在地上投下几团暗黄的光晕。 祁淳脚步匆匆,往常这个点她已经回屋有些时间,今日被那人拦下,不得已拖到现在。 小高跟踩在地面发出轻微声响,她穿梭在后街的巷口里。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拖沓又沉重的脚步声,黏黏糊糊地跟了上来,扑面而来的浓重酒气,嘴里絮絮叨叨念着什么。 祁淳浑身紧绷,下意识加快了步子,身后那脚步声却也跟着加快,踉踉跄跄,越来越近。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点开电话,脚步不减反增,一刻不停。 ”……美女,大晚上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夹在着方言的口音,含混不清的男声流里流气的响起。 好像离她仅有半米不到的距离。 祁淳猛的转身,身后的中年男子已经贴的极近,此刻满眼恶意,醉意熏熏地上下打量她,咧开嘴,露出发黄的牙齿。 “还真让老子遇到个美女……你说喝酒是不是能成事儿……” 她强装镇定,声音凌厉:“离我远点,我男朋友在街口等我,你好自为之。” “别走啊……”男人嘿嘿笑着,一只粗糙肥胖的手就朝着她的胳膊抓过来。 祁淳后退一步躲过那只作恶的手,浑身紧绷:“我报警了!” 中年男子显然已经喝多,不管不顾的继续靠近,几乎要整个贴过来靠在她的身上。 堪堪快要碰到时,身后一道黑影已经挥起拳头砸了过来。 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瞬间袭来,紧接着是醉汉痛苦的哀嚎和求饶。 他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蜷缩着身体痛苦地呻吟:“……我喝多了!我喝多了!” 祁淳惊魂未定,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急促地喘息着,突然间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世界仿佛消失,时间暂停到此刻,周围再次变得寂静无声。 祁淳知道是谁了。 陈枥。 她鼻尖一酸,指尖无意识的攥紧,后退两步,和男人拉开距离。 喉咙发紧,一个音节也吐不出来。刚才未散的恐惧和突然的救助让她脑海一片混乱。 男人侧头瞥了眼仍然在地上装死的醉汉,吐出一个字:“滚。” 中年男子对上他的眼神,浑身一哆嗦,连滚带爬地挣扎起来,半句话都不敢说,捂着被踹的地方一瘸一拐的消失在小巷另一头的黑暗里。 令人窒息的寂静重新笼罩下来。巷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祁淳低着头,沉默半晌:“……谢谢。” “既然不安全,又为什么固执的不让我送?” “明知道已经很晚了,为什么还在走这条小路?” “祁淳,你到底逞什么能?” 一连串的冷声质问压的女人喘不上气。 昏黄的光线打在眼前男人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叫人看不清具体表情。 但能让人明显察觉到他此刻的怒气。 祁淳压下心中的苦涩,再次出声:“谢谢你来找我。” 又是一阵沉默,男人开口:“吓到了?” 她摇摇头,强迫自己抬起眼,对上男人的视线:“先出去吧。” 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你住这附近?”二人并肩而行,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祁淳小幅度的点了下头:“嗯。” “城中村这种地方,你怎么想的?一个女孩子跑来这儿租房子,我看你胆肥了。” 带刺的语气,他一贯的说话方式。 从前是,现在依然是。 “这里便宜。”她如实回答。 男人闻言呵笑:“祁老师,听说现在的工作是学校校长高价聘请来的,研究生毕业宠物疗愈师,你过得这么拮据的意义是?” 祁淳被他的话噎了半天,讪讪回答:“攒钱,又不是所有人跟你一样不用担心生存问题。” 被倏地一怼,二人仿佛一下回到六年前,那是他们尚且年少,针锋相对谁也不服谁。 话一出口,女人就识相的闭嘴了。 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毕竟自己才被身边这人救下,怎么也得心存感激。 “嘴皮子利索不少。”男人点评。 她没吭声。 “跟高中那会一个样,小白眼狼。” “你才是。” 男人似笑非笑:“我是冷血动物,你还能好好站在这儿?” 祁淳垂着头,沉默。 “换个地方租房子,你要是实在找不着地,我替你物色几处。” 她抿了抿嘴,“我先找找,不用麻烦了。” 陈枥脚步一顿,停在原地转身看她:“就这么急着跟我撇清关系?” 她愣了愣:“我没……” “那你老实等着我把位置发你。”他又开始迈步向前走。 默了默,她答:”知道了。” 待到小区楼下,祁淳顿住转身,琢磨要不要开口叫他上楼坐会儿。 按理来说,是要客套一下的,但他们身份不同,有过从前种种渊源,不合适。 “今天实在麻烦你了,时间不早了,你也尽快回去休息吧。”她公事公办的说了句。 他微微眯眼,不咸不淡的开口:“用完就扔,你哪儿学来的德行?” “还是说你觉得我非要上赶着去你家蹭杯茶水?” 祁淳讪讪笑道:“我没那个意思,你要是累了,先上我屋坐会儿吧……” “我就不犯这个贱了,祁老师,您上楼吧。”男人阴阳怪气的回。 后者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陈枥,真的谢谢你,要不我改天请你吃饭吧。” “你有空的话。”她补充。 男人冷脸盯着她看了两秒,“明天。” 祁淳无意识的摩挲了下手指:“可以的,晚上怎么样?” “微信加一个,”他摸出手机,“避免祁老师贵人多忘事,又把饭局抛在脑后叫人好等了。” 被人揶揄,祁淳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同意了好友申请。 “明天见。”她匆匆打了招呼,几乎是落荒而逃。 直到她转过拐角,彻底消失在身后男人的视线中。 夜里祁淳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么多年,她久违的再次失眠了。 本意是不再交集,阴差阳错,不仅微信重新加上,饭局也跟着约上了。 无奈叹了口气,她翻过身闭上眼。 梦里,好像回到了南城的高中,男人还是那个清瘦的少年,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彼此共同的记忆占据整个青春。 再后来,梦醒了。 天色渐亮,祁淳作息规律,七点半,她换了身常服,坐地铁去了宠物学校。 今天陈木头没来,祁淳胆战心惊的等了一天,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 结束工作,已经将近晚上饭点,她猛的想起自己还欠着一个人情,连忙订下餐位联系了男人。 聊天框里一片空白,仅仅有一天系统自动发出的消息,她指尖一顿,发出了一个定位。 接着匆匆赶去餐厅落座等人。 临近六点半,祁淳坐在落地窗前,静静地望着窗外景色。 这家餐厅位于高层,傍晚时夕阳照进,别有一番滋味。 感受到男人走近,祁淳这才回过神来。 “久等了。” 她摇摇头:“我也刚到,吃点什么,你点吧,我请客。” 陈枥哼笑一声,“我随意,看你口味。”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祁淳脸上:“今天不忙?” 女人尴尬的抿了口茶:“还行。” “你现在具体什么工作,训练宠物?”他往后一靠,随意扯了个话题。 “差不多,培养抚慰犬也是业务范围之内。” “哦?”他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但并未深问。 两人之间陷入一阵沉默,祁淳莫名有些坐立难安。 “昨晚的事,真的非常感谢。”她再次强调,挤出一个笑容,“这顿饭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小事,”男人不以为意,“房子我找人看了,价格地段都还合适,一会发你手机,可以选选看。” 她半敛眼皮,“嗯,麻烦了。” 其实她再过不久,宠物学校就会搬走,她也会跟着离开,但祁淳没说。 说的越少,产生的交集才会少。 人情还清,她也该离开了。 餐桌上偶尔的交谈,祁淳还算放松,饭后,她客气开口:“抱歉陈先生,我待会儿还约了人,得先走了。” 离开来的突然,陈枥抬眼,眼神暗了暗:“祁老师还真是大忙人。” “这几天事确实比较多。” 感受到那阵极具压迫感的目光落在脸上,祁淳笑了笑,神色如常。 “你的借口一直很拙劣,祁淳,你没点自知之明吗?” 男人倏地施压,语气平平。 他看着她,眼神深邃:“躲我?” 祁淳直视眼前的男人,淡淡回应:“我以为昨天饭桌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再联系的必要。我现在有我的事业,很快也会离开这里。陈先生,我感谢你,今天过后,我们互不相欠,各走各路,好吗?” 他面色平静,嗤笑出声:“当年是谁一声不吭换了所有联系方式,像人间蒸发一样离开?又是谁约好了见面,最后连个解释都没有就彻底消失?” “你一二再而三的欺骗,我有主动提过一次?” “倒是你,祁淳,躲仇人一样躲我,我哪点不值得你往来,让你拼了命的逃离?” 她握紧手中的水杯,顿了顿,出声:“我为什么躲你,陈枥,你最清楚,你的性格就不适合与人相处。 “另外,过去就是过去了,你不提,我也不再过问,就当我们从来都不认识。” “请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这对你,对我,都没有任何好处。” 说的决绝,一字一句钻进男人的耳朵,他气急,冷笑一声。 “你真有骨气。” 祁淳逃走了。 然而放下狠话的后果她丝毫没考虑过,因为—— 陈枥的狗还在她的学校! 所以,至少在宠物学校搬走之前,他们都还有见面的可能。 祁淳苦不堪言。 早知道,早知道就晚点撕破脸了,她也能多过几天安分日子。 果不其然,特别小心眼的某人,第二天早上,特别准时的带着狗到了校门口。 祁淳绷着脸开门,陈木头摇着尾巴去蹭她的腿。 她弯腰摸了摸,不管她和陈枥矛盾有多大,“孩子”是最无辜的。 对,陈木头就是一只傻白甜大狗,只需要乐呵呵的上学就好了。 “家长送到门口就可以离开了。”祁淳直起身,有点冷漠。 陈枥见她这副模样觉得好笑,“祁老师,好好照顾陈木头。” “那是应该的。”祁淳牵着兴奋得不行的陈木头转身往里走。 “用不着躲我。”身后的陈枥突然开口,“出差半个月,期间陈木头得一直寄养在学校。” 他顿了顿,补充:“你也不必见我。” 祁淳停住脚步,突然不知道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