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第五年,帝王前夫逼我侍寝》 第1章:重逢 永昌二十一年,洹王赵衡继位,改年号为景和。 登基当日,乌云密布,昼色如昏。 宫墙把天空圈成一块四四方方的灰布,宋时惜跟着面前的宫人,行走在这条望不到尽头的宫道上。 “夫人,前面就是乾元宫了。您在偏殿稍作等候,待登基大典结束,陛下自会派人传召您。” 宦官话音刚落,随即止步在一处宫殿前。 宋时惜也停下脚步,扭头看向眼前这座被红墙绿瓦围在其中的殿宇。 碧瓦朱甍,雕栏玉砌。 看着眼前的玉楼金殿,宋时惜却反而想起数年以前,她与赵衡为了躲避叛军追杀,藏身在一处废弃的茅草屋中。 或许,那个时候的赵衡,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成为这皇宫的主人吧。 “夫人,这是陛下要奴才交给您的东西。” 宦官的话将宋时惜的思绪拉了回来。 看着宦官从袖中拿出半枚玉佩,宋时惜有些愣神。 那是她与赵衡和离前,亲手挂在女儿脖子上的半枚玉佩。 赵衡把这个东西还给她,是什么意思? 宋时惜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她没有多问什么,只是伸手接下玉佩。 宦官看着她的手,目光忽然一怔,很快又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 原因无他,只因宋时惜伸出去的那只手,少了一根无名指。 宋时惜留意到了宦官的异样,并未过多在意。 她对旁人这样的反应,早已司空见惯。 跟面前的宦官道了声谢,宋时惜收好玉佩,缓步踏入乾元宫的西侧殿。 宋时惜刚一进殿,扑面而来的便是一阵清凉,仿佛是将外头的热气隔绝出去。 她简单地扫了一眼殿内的陈设,所有一切都是那样的精致华美,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清幽绵长的木檀香。 宋时惜在殿内洒扫宫女的指引下,落座于明间的梨花木椅上。 她坐在那等了许久,一直到登基大典结束,才终于见到了一身龙袍的赵衡。 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五年。 赵衡的眉宇间添了许多风霜的痕迹,却更显出九五之尊的威仪。 宋时惜轻拢衣袖,盈盈拜倒,低声道:“妾身恭请皇上圣安。” “夫人不必多礼。” 宋时惜闻言,缓缓站起身来,却不敢与赵衡对视。 一来于宫中规矩不合,二来她当年与赵衡和离时闹得实在不算愉快,如今再见,对方已是万人之上的帝王,想起从前的纠葛,宋时惜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坐吧。” 赵衡的声音轻柔,叫宋时惜更摸不清对方的想法。 她重新坐到梨花木椅上,试探性地抬头看向主位上坐着的赵衡。 见对方一脸平和,宋时惜反而愈发忧心。 赵衡挥手屏退了屋里的其他人,随即看向宋时惜。 “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宋时惜摸不准对方是否还记恨当年之事,所以并不敢如实告诉对方,自己这些年过得清闲又安逸。 “承蒙陛下关怀,谈不上过得好与不好,妾身不过靠着郡公的怜惜,不至于饿死街头罢了。” 赵衡听到她的话,突然轻笑了一声。 “可是朕听闻,这些年阿衍对你百依百顺,五年来从未纳妾,还与你有一个四岁的孩子。” 听到赵衡提及自己的儿子,宋时惜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她垂下眼,不敢再与赵衡对视,只是恭敬地回应道:“郡公对儿女情长一向不上心,妾身又得上苍眷顾,为郡公生下一子,郡公这才没有什么纳妾的心思。” “上苍眷顾?”赵衡转了转食指上的玉戒,盯着宋时惜的目光宛如一条毒蛇:“夫人膝下这一子,确定不是得益于朕的眷顾吗?” 宋时惜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面上努力维持着平和的假象。 “陛下是万民之主,天下百姓之福,自然都得益于您的眷顾。” “哈哈哈。”赵衡突然笑出声来,他伸手指了指宋时惜,“你啊你,还是这么能说会道。” 说罢,赵衡从紫檀椅上站起身来,几步来到她的面前。 宋时惜连忙起身,却并不与他对视。 面前的人突然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惊得宋时惜立刻跪下躲开。 “皇上恕罪,妾身如今已是郡公之妻,皇上与郡公又是叔侄,此举只怕于理不合。” 她话音刚落,下巴忽然被人用手挑起,宋时惜被迫再次看向赵衡。 他此刻正俯下身,饶有趣味地看着宋时惜,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叔侄又如何?” 他说着,突然抓住宋时惜的右手,一把将她拽起,重新按回到梨花木椅上。 赵衡俯下身,整个身子贴近宋时惜,一条腿甚至直接压在了椅子上。 宋时惜连忙伸手去推他,想要挣扎着逃开。 赵衡一把钳住抓住她的双手,向上举过头顶,原本在椅子上的腿也瞬间侧压到了宋时惜的双膝上,叫她几乎动弹不得。 见此情形,宋时惜实在是装不下去了。 “赵衡,你到底想干什么?” 且不说当年和离时两人闹得那样难看,即便是琴瑟和鸣之时,赵衡的心也一直属于她的表妹。 甚至他们二人和离还不到一月,他便迫不及待地将表妹迎娶过门。 如今召她入宫,又怎么可能会是旧情难忘、想要与她重修旧好? 赵衡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只是嘴角的笑意愈发浓厚,他抬起另一只手,拇指似有若无地擦过宋时惜的唇边,眼中满是戏弄。 “敢直呼朕的名讳,宋时惜,你是不想要命了吗?” 宋时惜已经清楚他今日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了,索性也不再继续维持什么君臣之礼,冷眼看着赵衡。 “赵衡,你做事还是那么喜欢拐弯抹角,让人恶心。” 听到她的咒骂,赵衡没有生气,反倒露出几分满意的神情。 “终于装不下去了?”他轻笑一声,对上宋时惜的目光,声音清洌:“宋时惜,你当年和离时,给朕下了一剂断子绝孙的药,这件事,你没有忘记吧?” 宋时惜阴着脸看他,声音冷冽:“你如今已是帝王,想报复的话我自然没有办法反抗。只是赵衡,你若以此事为由对我下手,就要向世人公开你不能有嗣的秘密,届时,你确定你这帝位还能坐得稳吗?” 赵衡又笑了一声,盯着宋时惜的目光愈发玩味。 “你放心,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朕今日宣你入宫,并不是为了找你算账。” 他说着,原本附在宋时惜脸上的手忽然向下挪去,很快就从她袖子里找出了那半枚玉佩。 他提起玉佩,虽然是疑问的话,但声音却十分笃定。 “宋时惜,当年你与朕和离之时,真的只生了一个女儿吗?” 宋时惜听到这话,原本松懈的心再次被提到了嗓子眼。 而在听到赵衡下一句话时,她的心底更是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之感。 “赵平昱究竟是你和赵之衍的儿子,还是你和朕的儿子,你心里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第2章:母女相见不相识 宋时惜强行定住心神,淡笑一声道:“皇上说笑了,昱儿是在妾身与阿衍成婚后的第二年出生的,那时候妾身跟皇上已经分开了一年,昱儿怎么可能是皇上的孩子。” “是吗?” 赵衡冷笑一声,“宋时惜,没有把握的事情朕会直接跟你摊牌吗?” 他说着,一把甩开宋时惜的手,重新站到她的面前。 “只要你肯当着宗室的面承认昱儿是朕的孩子,从今以后朕不会再找你和赵之衍任何麻烦。” “你做梦!”宋时惜这句话几乎是喊出声来的,“昱儿是我和阿衍的孩子,与你无关。” 赵衡将手里的半枚玉佩丢给宋时惜,沉声道:“那就你好好在这宫里待着,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朕再放你出宫。” 说罢,他不再与宋时惜继续纠缠下去,转身离去。 宋时惜起身追去,却在门口被侍卫拦住。 “夫人,陛下有旨,暂时不能放您离开。” 宋时惜知道自己没办法硬闯,只好折返回去。 赵衡是铁了心的要把她困在这里,眼下她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夫君赵之衍身上。 三日前,赵衡便借口太后思念赵之衍,传召他们夫妻一同回京。 昨夜二人才入京城,今日一早赵衡便传旨命她独自入宫。 宋时惜与赵之衍心知此事蹊跷,便提早约定,两个时辰内,如若宋时惜还未出宫,赵之衍便去找太后求助。 毕竟就算皇帝不顾惜叔侄情谊,太后也不会不管不顾。 当年枭王叛乱,婴孩时期的赵衡和赵之衍在迁都路上被抱错,二人一直到弱冠之年才换回身份。 而在此之前,赵之衍一直是被如今的太后当作亲生子养大的,就算二人后来换了回来,太后对赵之衍也一直留有母子之情。 先皇长子清河王是如今赵之衍的生父,赵之衍是清河王庶子,无法继承王爵,太后便主动去找先帝,给他求了郡公之爵。 这宫里无人不知,比起赵衡,太后更偏心赵之衍。 所以只要赵之衍去找太后求助,太后就一定会帮他。 虽然一早想好了退路,但眼下宋时惜被困在宫里,无法跟外界传递消息,内心难免还是有些不安。 宋时惜坐在梨花木椅上,不停地拨弄着手里的半枚玉佩。 她一直等到入夜,都没能出宫。 见殿外的宫人进来掌灯,宋时惜连忙抓住她询问。 “皇上还不肯让我走吗?” 小宫女摇了摇头,任凭宋时惜如何追问,她始终一言不发。 眼疾手快地将屋里的灯都点亮后,小宫女立马准备离开偏殿。 临走前,她似是于心不忍,低声同宋时惜说道:“夫人,您别问了,皇上有旨,不允许奴婢们跟您搭话。” 她说着,忙退出殿内,将门关上。 宋时惜蹙眉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虽然不知道赵之衍为什么没有来寻她,但宋时惜也不难猜到此事必定是赵衡从中作梗。 难道她现在只能等着赵衡来找她谈判么? 宋时惜紧握玉佩,心急如焚。 她被困在这,不仅递不出消息,甚至也无法得知外头的消息。 此时此刻,比起自己,她更担心宫外的儿子。 宋时惜在殿内来回踱步,她的思绪如同殿内摇曳的烛火,辗转难安。 直至东方泛起鱼肚白,殿门再次被人从外推开,这才惊醒了她的沉思。 宋时惜本以为会是赵衡,但没想到来的却是另一位故人。 “多年不见,表姐容颜依旧啊。” 苏意礼单手牵着一个小女孩,缓步踏入殿中,来到她的面前。 那孩子约莫四五岁光景,眉眼间依稀有几分熟悉。 宋时惜的心骤然紧缩,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凝滞了。 那是她当年没能带走的女儿,如今竟然已经这么大了。 宋时惜蹙眉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勉强地扯出一抹笑。 女孩不解地看了看她,又扭头看向苏意礼,声音里带着几分稚气:“母妃,她是谁啊?” 女儿从一出生就被赵衡带走,这五年来宋时惜没有见过她一面,此刻也自然不敢认下女儿。 她缓缓蹲下,低着头将泪水抹去,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妾身见过贵妃、见过公主。” 苏意礼没有立刻让宋时惜起来。她松开了女孩的手,缓步来到正位上坐下。 “起来吧,你我本是血脉相连的表姐妹,何须拘泥这些虚礼。” 说罢,苏意礼又扭头看向女孩,温笑着道:“砚棠,你方才不是问母妃她是谁吗?其实啊,母妃和父皇一直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你。” 她说着,目光再次落到宋时惜的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看好戏的笑:“你身边这位才是你的亲生母亲。待会儿她就会带你离开,往后……就再也见不到母妃和父皇咯。” 闻言,赵砚棠那双澄澈的眸子骤然蒙上水雾,突然蹙起眉头,撇着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宋时惜心中一紧,连忙上前将孩子搂入怀中,扭头看向苏意礼,目光阴冷:“妾身从未说过要带走公主,娘娘为何……” 宋时惜的话还没说完,怀里的赵砚棠突然开始用小拳头猛捶她的胸口。 “你走,你走!我不要你这个坏女人在这里,你在这里母妃都不要我了!” 她说着,努力睁开宋时惜的怀抱,快步扑向苏意礼的怀中。 “母妃……呜呜,母妃你别不要棠儿,母妃……” 看着赵砚棠如此伤心地从自己的怀中挣脱,宋时惜只觉得心如刀割。 这些年,她对女儿的思念没有一日停歇,没想到重逢竟是这样的画面…… 苏意礼轻抚着赵砚棠的发顶,漫不经心地递来一个眼风:“宋时惜,机会本宫给了,是砚棠自己不愿认你。” 她红唇微勾,眼底浮着冰凉的得意,“要怪就怪当年你自己狠心,若当初带着这孩子一起走,何至于落到今日这般骨肉相见不相识的地步?” 宋时惜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心中发恨。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当年如何不想带走自己这唯一的女儿? 明明是她苏意礼从中作梗,将自己的计划透露给了赵衡,才害得她们母女分离。 如今女儿一心一意只认她这一个母亲,可她却为了让自己痛苦,不惜伤害了亲手养大的女儿。 看着眼前洋洋得意的女人,宋时惜眸中寒霜凝结,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殿门被人从外推开的声音。 宋时惜回头看去,发现来人正是赵衡。 第3章:离间计 赵衡应该是刚下早朝,朝服未换,衣袂间还带着朝堂上的肃穆气息。 他几步走到赵砚棠的身边,俯身将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揽入怀中,眉宇间的威严尽数化作慈爱,神情都温柔了许多。 赵砚棠小脸哭得通红,她搂紧赵衡的脖子,哇哇叫道:“父皇,你别不要棠儿!呜呜,棠儿……棠儿不想和那个坏女人走!” 赵衡伸手擦了擦赵砚棠脸上的泪水,微微蹙眉,好声好气地哄着她道:“棠儿别哭,父皇怎么会不要棠儿呢,是谁在你耳边嚼舌根,说这种胡话?” 赵砚棠抽抽搭搭地看着赵衡,指着宋时惜,眼泪汪汪地说道:“是那个坏女人说的,父皇你快把她赶走,棠儿不想看见她!” 闻言,宋时惜心口一紧,脸上怒意瞬间凝固成一片惨白。 她没想到女儿小小年纪竟然学会了撒谎。 难过之余,更多的是痛心。 赵衡轻瞥了一眼宋时惜,接着重新看向怀里的女儿,好声好气地哄了许久,一直到赵砚棠有些哭累了,他才吩咐宫人将她抱去休息。 殿内霎时沉寂下来。 宋时惜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目光死死黏在女儿离去的方向,连睫毛都未曾颤动分毫。 “皇上,姐姐也是思女心切,才会迫不及待与砚棠相认,臣妾还请陛下切勿怪罪。” 身后苏意礼的话将她的思绪再度牵扯回来。 她扭头看向那人,那人也同样看着她,只是目光却不似方才那样挑衅,反而有些委屈。 “姐姐,你虽是砚棠的亲生母亲,可终究没有养过她一日,自然不懂怎样对她最好。”苏意礼说着,又回头看向赵衡,“皇上,砚棠如今年岁尚小,臣妾以为,还是养在宫里比较稳妥。” “砚棠是朕的孩子,自然要养在宫里。” 宋时惜心下了然,她明白这是赵衡在暗示自己将昱儿也送进宫去。 她于是蹲下身来,开口道:“陛下明鉴,妾身从未对公主说过那番话。” 她知道赵衡不会站在自己身边,正如过往那一桩桩冤案一样。 她这样做,不过是想借此转移话题。 苏意礼微微蹙眉,不解地笑了一声,一脸无辜样:“姐姐这话说得奇怪,这里方才除了砚棠就你我二人在,不是你同砚棠说的那番话,难不成是本宫?砚棠自小养在本宫膝下,本宫怎么可能舍得赶走她?” 宋时惜轻启朱唇,正要继续与对方辩解时,赵衡却忽然开了口。 “意礼,朕记得你前几日有些咳嗽,可是受了风寒?” 苏意礼微微一怔,继而露出几分温和的笑,低声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妾只是最近着凉,身体有些不适罢了。” “既如此,朕觉得你也需要静养一段时间,等下朕会吩咐人将砚棠送去太后身边,这段日子你就好好调理身体吧。” “皇上?!” 苏意礼嘴巴微张,上唇颤了颤。 赵衡扭头看着她,脸上还是那副温柔的神情,说话声音也极其温和:“你先出去吧,朕还有话要问郡公夫人。” 苏意礼暗自掐紧了袖角,抬眸瞥了宋时惜一眼,又缓缓垂下眼睫,低低应了声“是”,行了个端庄的礼数,这才莲步轻移退了出去。 宋时惜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又转回头看向赵衡。 “从前贵妃说什么皇上都信,如今怎么连审都不审,就断定是贵妃教唆公主撒谎?” 赵衡垂眸看着眼前的人,轻笑一声,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看着他逃避回应的样子,宋时惜只觉得可笑。 其实何止这件事,从前他们二人还是夫妻的时候,苏意礼陷害她的桩桩件件,赵衡心里也都门清。 他之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包庇苏意礼,将错就错地把所有罪责怪在宋时惜的身上,让她面对一次又一次的责难与惩罚,不过是因为他舍不得心上人受伤。 爱一个人的时候,纵使那人满腹算计,他也甘愿做她遮风挡雨的伞。 可若是不爱,即便眼前人清白无辜,他也吝啬给予半分垂怜。 宋时惜当年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下定决心和赵衡和离。 只是这一次,她没想到赵衡居然没有将罪责顺势怪在她的身上,甚至头一次违背心上人的意愿,将砚棠送走。 “夫人还是朕聊聊昱儿的事情吧。” 赵衡两步来到椅子前,袍摆一扬便落了座。 他斜靠在一边,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嘴唇上,另一只手则落在扶手上,戴着玉戒的食指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扶手。 抬首盯着宋时惜时,他的嘴角还噙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 “开个条件吧,只要能让昱儿认祖归宗,什么条件朕都可以答应你。” “你做梦。”宋时惜冷笑一声道:“当年没能带走女儿,已是我此生最大的憾事,如今你竟还敢来讨要另一个孩子?赵衡,你休想!” 宋时惜说着,还朝着他啐了一口,一副鱼死网破的模样:“大不了我就在这跟你耗下去!你登基不过两日就敢无故囚禁臣妻,莫说是阿衍,就是那些对龙椅虎视眈眈的宗室子弟,也绝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把柄!” “夫人说得极是。” 赵衡轻笑一声,突然坐正了身子。 就在宋时惜以为他还会拿别的事情来威胁自己的时候,赵衡突然长臂一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她拽入怀中。 宋时惜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他反剪双手按在胸前,身上特有的龙涎香瞬间将她笼罩。 “你要干什么?!” 宋时惜奋力挣扎,奈何他们之间的力量悬殊太大,即便她使劲气力,依旧还是没办法从赵衡怀里挣脱。 “五年不见,夫人的气性还是这么大。” 赵衡垂眸看着怀里的人,脸上带着几分淡笑。 宋时惜瞪着他,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将对方吞噬殆尽。 她正要开口怒怼赵衡时,后者却突然单手扯开她的衣领,低下头吻了下来。 宋时惜的心底猛然生出一股无力的屈辱感,她发疯似的浑身挣扎,口中的责骂声也从未间断:“赵衡!你混账!简直不是人!你放开我!” 赵衡嘴角扬起一抹得逞的笑意,他抬起头,旋即松开了宋时惜的手。 “啪——!” 宋时惜狠狠甩了他一巴掌,随即踉跄着从他的怀中挣脱,青丝散乱间,她顺手拔下簪子。 簪子的尖端直指帝王咽喉,她浑身颤抖,眼中燃着滔天恨意。 此时此刻,她只恨不能立刻杀了这个畜生! 赵衡不疾不徐地拭去嘴角的血渍,鹰目里闪烁着算计的精光。 “夫人可以回去了,朕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宋时惜一下没反应过来,直到她顺着赵衡的视线,看到自己肩头上的淤青,瞬间就明白了赵衡的用意。 “回府路上,夫人不妨想想该如何向赵之衍解释彻夜未归之事。”赵衡慵懒地支着下颌,目光在她颈间流连,忽然意味深长道:“还有……这些欢好过的痕迹。” “当然了,若他容不下你,朕的皇宫,永远为你和昱儿敞开。” 第4章:赵衡都对你做了什么? 日光初晓时分,皇宫的大门被人从内缓缓推开,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宋时惜被人护送着从里面出来,眉间凝着些许烦闷之色。 宫门外,一辆玄色马车静静地停驻在门口。 车辕前立着的男子身着墨色锦袍,暗银云纹在日光下隐隐流转,松姿鹤骨,丰神俊朗,颇有清风明月的疏朗之感。 瞧见宋时惜后,男子眼底的凝重豁然散去,他很快迎了上去,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宋时惜将头埋在他的臂弯中,心头的烦意竟也在瞬间消散殆尽。 二人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彼此相拥,便已胜过千言万语。 良久,宋时惜才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见他望向自己的眼中满是担忧,恍惚间,她回忆起五年前与赵衡和离的时候。 那时她拿着和离书,身心俱残的从府中出来,一场大雨几乎剿灭了她所有活下去的希望。 就在她撑不下去,即将昏厥之际,忽然看见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朝她奔来。 赵之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那时他的眼神,正如此刻一般。 “惜儿,有没有受伤?赵衡有没有伤害你?” 赵之衍的话将宋时惜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她摇了摇头,冲他露出一抹莞笑。 “我没事,阿衍,先回府吧,路上我再同你细说。” 说罢,宋时惜握住他的手,像是给了赵之衍一颗定心丸。 然而赵之衍的目光却忽然一怔,宋时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才明白他应该是发现了自己的脖颈处,有一些不该存在的痕迹。 宋时惜正要开口解释,赵之衍却已经收回了视线,脸上半分责怪也没有,只是温声对她说道:“我们先回府,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说罢,他搀扶着宋时惜来到马车前,一手托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际。 待她安然地踏入车厢后,赵之衍才俯身跟着进去。 回去的路上,宋时惜并没有立刻跟赵之衍解释,只是朝他伸出一只手去。 赵之衍立刻会意,将随身带着的小镜子递了过去。 宋时惜用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脖子,又将衣领往下扯了扯,发现不仅是肩头,就连锁骨处也有同样的红痕。 赵之衍一怔,眉头也渐渐锁紧。 他凝视着宋时惜身上的痕迹,指节缓缓收紧,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赵衡对你做了什么?” 他声音里裹挟着浓厚的怒意,但宋时惜知道,他这话没有半分怪罪自己的意思。 宋时惜正欲开口宽慰他,却见赵之衍忽然叫停车夫,提着剑便准备出去。 宋时惜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立马倾身拉住他。 “阿衍!不要冲动,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他就是故意让你看到这些的!” 赵衡如今已是九五之尊,赵之衍若是当真这样提刀进去寻他麻烦,纵是太后求情,只怕也很难保住他。 “阿衍,我没什么事,你千万不要上了他的当。” 剑柄在赵之衍掌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他眼底翻涌着滔天怒意:“我就是气他竟然一次又一次毫无忌惮的伤害你!” 话音未尽,原本还在气头上的赵之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蹙眉转过身去,见宋时惜的衣领还散着,连忙放下手中长剑,倾身而去,为她拢紧散开的衣襟,愠目中又多了几分心疼。 “都是我不好,我就不该放任你一个人去宫里。昨日我见你迟迟不出来,本想带着太后的信物进宫,没想到赵衡一早下了旨意,无论我如何跟侍卫证明自己的身份,他们都不肯放我进宫。” 宋时惜握着他的手,声音沉稳却有力量:“他既然有心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只要你信我,纵是他有千般算计,也都是不起作用的。” “只是,这京城我们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赵衡已经知道昱儿的身世了,这次他召我们回京的目的,只怕并非太后想见你。” 闻言,赵之衍也终于从愠怒中回过神来。 沉思片刻后,他疑声问道:“你是说,他想要夺走昱儿?” 宋时惜点点头,神色逐渐凝重。 当年赵衡带走砚棠的时候,并不知道她腹中其实还有一个孩子没生出来,好在赵之衍及时出现带走了她,这才又在赵衡不知情的情况下,平安产下了另一个孩子。 在那之后,赵之衍便迅速带着她和孩子前往封地,此后一年的时间里,他们二人为了防止赵衡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甚至没有让孩子在人前露过一次面。 孩子刚满一岁时,他们二人便带着孩子打着游山玩水的幌子在江南待了整整四年,重新回到封地时,也一直对外说孩子是他们刚离开时生下来的,如今不过四岁。 宋时惜一直以为他们瞒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还是让赵衡发现了这个精心编制了五年的秘密。 眼下最要紧的,是要带着儿子尽快离开京城,毕竟如今的赵衡已是万人之上的帝王,京城更是他权利最盛之地,他若真想做什么事,只怕他们夫妻二人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可若是他们能带着儿子尽早回到封地,山高皇帝远的,赵衡又是刚登基,估计一时半会也顾不上和他们抢夺儿子,那他们就还有从长计议的机会。 “郡公、郡公夫人留步!” 外头传来一阵尖细的声音,将沉思中的宋时惜瞬间拉回现实。 车内,二人对视片刻后,赵之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出言道:“你坐着,我出去看看。” 说罢,赵之衍已然起身拉起车帘,离开了马车厢。 宋时惜随即掀开车窗帘,探出头朝前看去。 拦车的不过四五个人,看穿着打扮都是宫里的宦官。宋时惜的目光很快落在为首那人身上,不由得在心里默默忖度起来: 原来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宦官,难怪这声音她听着如此耳熟。 “奴才李敬海见过郡公。” 为首那人恭恭敬敬地朝赵之衍行了一礼,脸上带着和善的笑。 “郡公和夫人走得也太急了些!太后命奴才出来传召二位入宫觐见,这奴才前脚刚出宫门,后脚您二位的马车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赵之衍低着头,从背影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但宋时惜也不难猜到他此刻必定在沉思斟酌。 他与太后虽无血缘,但毕竟也是太后从小抚养长大的,二十年的母子之情,又岂会是说没就没的。 一边是从小疼爱他却多年未见的养母,另一边又是自己和儿子的安危…… 宋时惜于是放下车窗帘,起身掀开帘子,缓步下了马车。 她走到赵之衍身边,待面前的李敬海向她行完礼,宋时惜才温声笑道:“是我与郡公考虑不周了,公公先回宫向太后复命,我二人稍后便到。” 李敬海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微微含颈道:“那奴才就先行离开了。” 说罢,李敬海便带着其余的几个宦官绕车离去。 赵之衍回头看向宋时惜,眉间深蹙,片刻,叹说:“你才从那龙潭虎穴里出来,如今又去……况且昱儿已经在府里头等了一夜了,不想要先回去看看他?” “有你陪着我进宫,还担心赵衡再使什么坏心眼吗?”宋时惜伸手抚平他眉心的褶皱,温声细语道:“至于昱儿——” 宋时惜此刻自然是无比想回去看看儿子的,但她也知道,暂时还不行。 只能道:“他从前陪我们云游江南,也不是个胆小的孩子,况且府里还有下人照顾,而且关于我们方才说的事……” 宋时惜顿了顿,靠近赵之衍,附耳低语道:“昨夜赵衡说,要我在宗室面前亲口承认昱儿是他的孩子。我想他既然非要让我做这件事,想必是因为自己刚登基不久,根基未稳,在朝中的话语权还不足,所以我想,他应该也不敢做出强夺孩子这种事情。”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宋时惜自己心里也没底。 纵使她与赵衡曾是夫妻,可不知为何,宋时惜却觉得自己从未看懂过这个人。 曾经她以为赵衡不会做的事情,事实上赵衡后来都做过。 所以昱儿的事情,她到底只是说出来宽慰赵之衍罢了。 她知道赵之衍是个孝顺的人,纵使他这些年从未提起过太后与先帝,但宋时惜知道,他心里其实一直记挂着他们。 先帝去世时,赵之衍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天一夜,滴水未进。 他那时如何不想回京去见先帝的最后一面呢,他只是担心他走了,自己和昱儿会有不妥。 此次回京,虽说是皇命难违,不得已才回来的,但宋时惜也能感觉到他心里那份对太后的思念之情。 见赵之衍还是有些斟酌,宋时惜便直接对车夫说道:“你先回去吧,这儿离皇宫也不算远,我和郡公步行过去就行。” 赵之衍闻言,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宋时惜,重新松缓神色,温言: “不过是叙叙旧,个把时辰也就出来了,何必要让车夫先一步回去。” 第5章:当年你为了攀上高枝,不惜背叛陛下 宋时惜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说着,伸手牵起赵之衍的手,望向赵之衍的眼睛微亮而澈然,与之前在宫中时候的紧张晦暗截然相反。 “阿衍,这一次,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赵之衍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不知想起了什么,目光忽然变得释然且温定。 他紧紧地握住宋时惜的手,声音温柔却有力量:“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和孩子,绝不会让赵衡……” 剩下的话语,未全部言明,但不言而表。 宋时惜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点头回应。 这五年来,赵之衍一直拿赵平昱当亲生儿子看待,他为昱儿做的事情,宋时惜全都看在眼里,自然明白此时此刻他说的这些话,都是真心实意的。 “走吧,太后应该已经等不及要见你了。” 话尽,宋时惜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宫门,随即牵着赵之衍,缓步朝着目地走去。 皇帝刚登基,太后寝宫尚未来得及搬迁,他们二人凭借着从前的记忆,很快就来到了太后的寝殿。 二人来到宫内时,太后正在潜心礼佛,宫人前脚进去通传,后脚太后便亲自走了出来。 在看到赵之衍的一瞬间,太后的眼睛瞬间通红起来,双眼只是微微颤了颤,泪水便从眼眶滚落下来。 “衍儿!” 太后连半分形象都顾不上,踉踉跄跄地奔下台阶,来到赵之衍面前。 她伸手抚摸着赵之衍的脸颊,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停不下来。 “怎么瘦了这么多,这些年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你这孩子,让哀家说什么好……” 赵之衍也红了眼,但他也没有忘记礼仪,忙与宋时惜一起朝着太后跪下行礼。 “快起来快起来,你我祖孙多年不见,又何必拘泥于这些虚礼。” 太后连忙伸手握住赵之衍的双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双眼微颤地盯着他的脸看,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这五年来他经历的一切。 赵之衍的神情也有些动容,他微蹙着眉头,喉结滚了又滚,才出声道:“劳太后娘娘记挂,孙儿一切都好。” 太后握着他的手,低头又落了几滴泪。 “你过得舒心就好,舒心就好。” 她说着,吸了吸鼻子,又重新看向赵之衍,脸上带着几分欢欣:“你瞧瞧,光顾着叙旧,哀家都忘了喊你进去了。来衍儿,随哀家进去说。” 太后拉起赵之衍便往殿内走去。 宋时惜立在原地,处境有些尴尬,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跟进去,毕竟太后明显是想和赵之衍单独叙旧,她若是贸然跟了进去,只怕会惹得太后不悦。 就在她左右为难之际,原本已经踏上一个台阶的赵之衍突然转身抓住她的手,将她一同带上。 太后似是余光瞄到了这一幕,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宋时惜的神情有些不悦,但说话还是留了几分情面的。 “晚上哀家要设家宴,时惜你去御膳房替哀家盯着些,免得他们手忙脚乱的,再出了什么岔子。” 可惜这份情面太过高高在上,话声掷地,便落得像是在指挥什么随意可差遣的仆役。 宋时惜仿佛无知无觉,微微含颈,道了声“是”后,便从赵之衍的掌中抽回了自己的手。 然而赵之衍却忽然反手一握,将她原本已经抽去的手指牢牢扣住,力道坚定。 他望着太后,声音平缓,却字字沉凝:“皇祖母,这些琐事您大可吩咐宫女们去做,但时惜是孙儿明媒正娶的妻子,今日随孙儿入宫觐见,于情于理都该与孙儿同尊同荣,一同进殿,还望皇祖母体谅。” 太后闻言,脸色倏然阴沉,看向宋时惜的眼神愈发不满。 宋时惜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柔声宽慰赵之衍:“太后与郡公多年未见,定有许多贴己话想说,正好妾身也想看看御膳房都做了些什么佳肴,郡公就准许妾身去吧。” “惜儿。” 赵之衍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宋时惜冲他轻轻摇了摇头,道了句:“家宴无碍。” 而后将手从他掌中再次抽离。 见她如此执着,赵之衍只好作罢。 他蹙眉望着宋时惜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自宋时惜嫁给他以来,对于他在意之人,譬如太后、譬如皇姐,她一直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他知道她是觉得自己是再嫁之身,所以总是委屈自己来迁就旁人。 这些年,赵之衍一直试图通过潜移默化的办法来改变她的想法,可今日看来,她心底的自我否定和不安之感依旧蛰伏难消。 会不安,便是他做的还不够好。 看来,他要找个时间和时惜好好聊一聊了。 …… 踏出太后寝宫,宋时惜回想起太后对她的态度,眼底不由得多出几分黯然。 昔年她在宫中做长公主伴读时,太后待她也如亲生一般,每每见她都要拉着说些体己话。 然而后来她嫁给赵衡,陪同着入宫受赏时,太后的眼神便如腊月寒霜,再不见当年半分温情。 宋时惜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那日金銮殿上,赵之衍不顾满朝哗然,执意请旨娶她这个和离之妇时,方才恍然大悟。 赵之衍娶她,从来都不是一时兴起,这也是宋时惜在这五年时间里才渐渐发觉的。 早在自己陪着长公主在宫里伴读的时候,赵之衍就已经喜欢上她了。 在她与赵衡成亲后,赵之衍更是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太后爱子情切,自然迁怒于她,后来见赵之衍竟还要娶这"祸水"进门,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垂眸片刻,宋时惜没有再继续逗留下去,转身离开了宫苑。 凭借着少时的记忆,宋时惜很快来到了御膳房。 时过境迁,宫里的人也是又换了一批,这里的许多人她从前都没见过。 宋时惜扫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到了角落里熬汤的那位御厨身上。 那人她认得,之前在宫里的时候,长公主经常带着她来御膳房偷吃,好几次都被这个御厨抓住。 所以,此人应该是认得她的。 宋时惜正要上前去与那人搭话,身后却传来了一阵娇俏却刺耳的声音。 “郡公夫人这是把皇宫当自己家了是吗?御膳房也是你能随意来的?” 宋时惜转过身去,只见一粉衣少女迎面朝她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宫人。看她的模样也不过十七八岁,傲慢之气溢于言表,显然来者不善。 宋时惜并未见过她,她却能直接认出自己,想来应该是有人故意透露了自己的行踪,派了这个丫头来找茬,否则宫里的贵人,又怎会平白无故的往御膳房跑? “见过这位贵人,不知妾身该如何称呼您?” 少女冷哼一声,根本不用正眼瞧她:“我是皇上的萧婕妤。” 说罢,她回过头看向宋时惜,傲慢中带着几分不屑:“郡公夫人还真是我见犹怜,难怪当年与陛下和离后,还能攀上郡公。” 宋时惜闻言,并未回应什么。 这事如果换做是从前,宋时惜高低是要出言对讽她几句的。 但如今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年少时的傲气与锋芒,早在这些年的蹉跎中磨平了棱角,变得圆润而内敛。 宋时惜沉默回应,有意退让,但萧婕妤却不打算就此作罢。 她哼笑一声,又接着嘲讽道:“要说这人算真是不如天算,当年你为了攀上皇家,不惜背叛陛下,可笑的是,到头来陛下才是真皇子,他赵之衍不过是当年被抱错的狸猫罢了,宋时惜,只怕你如今肠子都悔青了吧。” 第6章:负心薄幸之人,又哪来的什么真心 宋时惜神色如常,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毕竟这些话,对她造不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太后让妾身来御膳房盯膳,萧婕妤若是没有别的事,妾身就先去忙了。” 说罢,宋时惜便转身朝御膳房内走去。 然而她才上了一个台阶,左手却忽然被人从身后抓住,一把拽了回去。 宋时惜一个踉跄,差点从台阶上摔下来。 “我让你走了吗?” 萧婕妤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宋时惜站稳了脚跟,甩开抓着她手腕的宫女,这才抬头看向面前一脸愤懑的人。 “妾身与婕妤往日素无恩怨,婕妤今日为何一定要如此为难。” “素无恩怨?”萧婕妤冷笑一声,“昔日你在京城风光无限,名声大噪,却甘愿嫁给清河王府最不受宠的庶子,这是你自己的选择,纵使后来你心有不甘,可也不该为了荣华富贵去毁了别人的姻缘!” 毁了别人的姻缘? 宋时惜眉头微蹙,在她的印象里,可从未听说赵之衍与哪家小姐有过婚约。 “当年若是没有你,我姐姐早晚会嫁给郡公,都是因为你的出现,害得我姐姐沦为京城笑柄,这才投湖自尽。如今你一句素无恩怨,便可以将这些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吗!” 投湖自尽…… 宋时惜沉默片刻,低声问道:“令尊可是大理寺卿?” 萧婕妤眼中恨意更甚:“正是家父。" 原来是她…… 宋时惜不由得在心中苦笑。 当年萧寺卿嫡女爱慕赵之衍的事情确实闹得沸沸扬扬,满京城几乎无人不知,但此人却从未与赵之衍有过婚约,至于投湖一事,宋时惜也是在去了封地才知道这件事,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有机会的话,妾身建议婕妤再好好查查令姊的死因。妾身着实难以相信,一个敢公然示爱不惧世俗的女子,会脆弱到为了一个既无婚契又无誓约的男人就投湖自尽。” ……更何况,赵之衍所娶之人,还是她这样一个和离过的弃妇。 既有坦荡示爱的勇气,又怎会不敢与我这样的人一争高下呢? 宋时惜在心中微不可查的反问。 萧婕妤不知宋时惜心声,听到她的话,非但没有思索,反而愈发恼怒:“你少用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去评判我姐姐的行为,宋时惜,你简直比我想象的还要恶心!”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扇宋时惜的脸,却被后者轻而易举地抓住手腕。 言语谩骂宋时惜可以默默忍下,但真要是动起手来,纵然她不会还击,却也不会平白无故受这掌掴之辱。 “你……!” 萧婕妤正要开口辱骂,却忽然留意到宋时惜抓着她的那只手少了根指头。 她顿时瞳孔微缩,满腹恶言生生哽在喉间。 宋时惜留意到了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松开钳制,将残缺的右手藏于袖中。 “萧婕妤,妾身与你没有任何利益冲突,虽说宋氏门楣已倒,但郡公背后还有太后撑腰,今日这事若是闹大了,只怕婕妤也很难收场。您与其在这里与妾身争执不休,倒不如好好想想这背后教唆你来找麻烦的人,究竟是何居心。” 宋时惜话音刚落,只听得门庑外突然传来宦官尖锐刺耳的声音。 “陛下到——!” 萧婕妤与宋时惜闻声,当即分开,朝着不远处的赵衡盈盈下拜。 宋时惜虽然低垂着头,但依旧能从那沉稳的脚步声中察觉到对方停在了自己面前。 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平和又疏离的声音:“平身吧。” 她道了声“多谢陛下”,便同身旁的萧婕妤重新站了起来。 宋时惜一直垂着眼眸,始终没有与赵衡对视。 “聊什么呢?” 听到赵衡的话,萧婕妤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臣妾在和郡公夫人讨论家宴都有哪些好吃的菜肴呢,皇上也有兴趣听一听吗?” 赵衡并未接她的话茬,转而温声道:“朕记得在潜邸的时候,你穿那件水蓝色的衣裳甚是好看,今日怎么不穿那件?” 萧婕妤的脸颊泛起阵阵红晕,声若蚊蝇:“皇上还记得……那是臣妾初见皇上时穿的。” “今夜家宴你既备了节目,不若就穿那件来献艺可好?” 赵衡说着,转了转食指上的那枚玉戒,又补了一句:“朕想再看一回。" 萧婕妤眸光盈盈:“那......皇上陪臣妾同去更衣可好?” “这里还有些事情朕没处理。”赵衡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珠钗,“你且先去,待朕处理完便去寻你。” 萧婕妤眼底的光亮黯了黯,似是有些失落,但还是俯身道:“那好吧,臣妾先行回去更衣,皇上一定要记得来。” 说罢,她便带着宫人缓步离去,裙摆轻轻扫过青砖,声音簌簌。 待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门尽头,赵衡的目光才再次轻移到宋时惜的身上。 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那枚玉扳指,他的话中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轻佻:“夫人怎么不说话?” 宋时惜依旧低垂着眼睫,声音清冷如霜:“妾身只是觉得可笑。” 赵衡眉梢微挑:“什么?” 宋时惜抬起头来,对上赵衡的视线,声音愈发寒凉:“皇上后宫里的嫔妃还真是不少。” 赵衡轻笑一声:“怎么?夫人可是也想成为朕后宫里的一人?” “妾身没有这个兴趣。”宋时惜神色淡漠,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陛下当年那么宠爱贵妃,哪怕她当着陛下的面做了那么多的恶事,陛下都能百般回护。可如今称帝,皇后之位没有给贵妃,后宫的佳丽也是不可计数。陛下所谓的情深义重,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负心薄幸之人,又哪来的什么真心。 宋时惜此时此刻倒很想问问苏意礼,问问她当年费尽心机手段,不惜害得自己家破人亡才得到的一切,真的就是她想要的幸福吗? 赵衡没有说话,只是垂眸看着她,也不知再想些什么。 宋时惜不想与他继续待在一处,便俯身行礼道:“郡公和太后估计也聊得差不多了,陛下若没有其他事,妾身就先行告退了。” 她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走,一抬头,就瞧见宫门口立着个气息仓促的身影。 赵之衍衣袂翻飞,额间还挂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疾奔而来。 不等宋时惜反应过来,赵之衍就已快步来到了她的身边。 “臣给皇上请安。” 赵之衍朝赵衡拱手行礼,动作利落却不失恭敬。 礼毕,他径直牵起宋时惜的手,指尖微微收紧,将她往自己身侧带了带。 “家妻性子直率,若是言语间有冒犯之处,还望陛下见谅。” 赵之衍虽然嘴上说的客气,但眼里的防备却丝毫未减。 赵衡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片刻,复又抬眼,唇边噙着温润的笑意:“阿衍言重了,朕很喜欢听夫人说话。” 听到赵衡的话,赵之衍的神情肉眼可见的肃色而对。 眼见气氛不对,宋时惜忙对着身边人道:“郡公,太后那边是不是还等着你呢。” 赵之衍很快便明白了宋时惜话里的意思,他藏起眼底锋芒,朝赵衡恭敬一揖:“陛下若无他事,微臣就带着家妻先行告退了。” 赵之衍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便已经握住宋时惜的手腕离去,墨色的衣袂在院中留下一道决绝的影子。 赵衡凝视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面上维持的温润笑意瞬间消失不见,眼底涌起几分晦暗不明的情绪。 直到那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在转角,他才收回视线,淡淡地对身旁的宦官说道:“曹禄,朕交代你办的那件事如何了?” 曹禄察觉到赵衡心绪不佳,此时听到他朝自己发问,连忙倾身回应道:“回陛下,事情已经吩咐下去了,赶在郡公离京之前定能办妥。” 第7章:说是清河王庶子,却过得连狗都不如 是夜,静谧安然。 汀兰湖中心的水榭亭台依次亮起琉璃宫灯,在静谧暗淡的湖面中心晕开点点光晕,汀兰水榭瞬间便如琼楼仙境一般,耀眼夺目。 此刻,几乎所有受邀家宴的人都已经来到亭台之上款款入座。 晚风掠过湖面,穿入亭中,带来丝丝清凉之感。 宋时惜的目光掠过身旁空置的席位,心中正暗暗思忖赵之衍何时过来时,亭台的入口处忽然传来宦官尖细的声音。 “太后娘娘驾到——” 闻言,宋时惜指尖微动,轻轻放下了手中茶盏,随众人一同起身朝着亭台入口处行礼问安。 “恭迎太后驾临,愿太后圣体康豫,福寿绵长!” 太后着了件金线绣凤的华贵宫装缓缓步入亭中,面带笑意,尽显雍容大方。 赵之衍跟在其身后,墨色锦袍上的暗纹在宫灯的映照下若隐若现。 宋时惜眉头微蹙,因为她一眼便认出这不是赵之衍入宫时穿的那件锦袍。 虽然两件衣裳的颜色基本一致,但此时他身上穿的这件锦袍,明显是前不久才进贡到宫里的蜀锦,十分的珍贵难得,更别说衣袍上那一串精致的云纹,一看就是出自宫里的绣娘。 “今儿是家宴,不必多礼。” 太后笑盈盈地看着众人,说话时的声音都比往日更加温和。 走至亭榭中间时,赵之衍便对太后说道:“皇祖母,孙儿先过去坐了,皇祖母有什么吩咐随时叫孙儿就好。” 赵之衍说完,便准备朝宋时惜走去,太后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你好容易回来一趟,哀家想和你多说说话,你就坐哀家身边。” 太后说着,朝身旁的宦官挥了挥手:“去,在哀家旁边加张桌子,郡公今天坐哀家旁边。”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都不由得投向正坐于上位的赵衡。 在场众人都是知道他们二人当年被人抱错的事情,所以赵之衍当年匆匆离京,坊间也有传闻,说他是因为担心赵衡会有所报复,这才急忙前往封地避祸。 这五年来,两人不遇到一起还好,遇到一起总是惹人浮想联翩。 赵衡当年还在清河王府当庶子的时候,日子可谓是相当难过。 单是吃不饱也就算了,偏偏清河王府里的所有人都拿他当出气筒,稍有不顺心之事便要抽打辱骂他。 说是清河王庶子,实际上过得连王妃养的一条狗都不如。 而另一边的赵之衍,却享受了二十年帝后宠爱的生活。 赵之衍性格顽劣,是当时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情。 可即使是这样的性子,他也依旧是先帝最属意的太子人选。 纵使其他皇子的才能再出类拔萃,先帝都没有松口太子之位,反而愈发看重对赵之衍的培养,可见其当年的圣宠程度。 即便后来两人的身份互换回来,清河王府碍于帝后的威仪,也不敢对赵之衍有半分懈怠,更别提太后还亲自为赵之衍求了郡公爵位。 而另一边,本是帝后亲生子的赵衡,在这五年里却依旧过得如履薄冰。 他为了能登上太子之位,不知道算计了多少兄弟,付出了多少代价,才终于在先帝咽气前的最后一个月里被封为太子。 赵之衍弃如敝履的储君之位,却是赵衡历经万难都差点求而不得的。 此刻太后让赵之衍上座在自己身旁,又何尝不是在告诉众人自己心里最珍视的还是赵之衍。 她担心赵衡登基,有人会借此为难、轻视赵之衍,以此暗示众人自己是赵之衍的靠山,可她却从未考虑过坐在她身边那个亲生儿子的感受。 宴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然而上座的赵衡却像是毫不在意一般,漫不经心地放下茶盏,露出不深不浅的笑,对着赵之衍说道:“阿衍难得回来,就依母后的意思坐吧。你与时惜来日方长,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闻言,众人不由得松了口气,坐在宋时惜旁边的肃王妃微微偏头,对着身边的肃王说道:“我原以为皇上会对燕陵郡公有些意见,如今看来倒是我狭隘了。” 肃王凑近了王妃,低声回道:“皇上如今已是九五之尊,这天下都是他的,昔日恩怨又有什么可值得介怀的。” 二人的话尽数落入宋时惜耳中,她沉默不语,只是默然地看着赵衡轻轻拨动玉戒的动作。 那戒指原是她当年送给赵衡的,赵衡一直戴到现在。 但宋时惜知道,赵衡并不是因为顾念与自己的旧情,而是一个人一旦养成了某种习惯,就很难改变。 就像赵衡每每进行思考时,总会不自觉地转动食指上那枚的玉戒。 玉戒转动得越快,就越能代表他的心绪动荡不宁。 所以即便赵衡脸上装得再好,宋时惜依旧能看出来他心里还是有些介怀的。 只不过看他转动戒指的速度,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哇!” 坐在赵衡旁边的赵砚棠突然指着亭外惊呼一声,瞬间将众人的注意力又吸引了过去。 “父皇快看!水上飘着好多亮亮的花!” 宋时惜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四周的湖面上不知何时多出了许多荷花灯,烛火的金光照得湖面波光粼粼,在这漆黑的夜晚别有一番美感。 宋时惜眸光一闪,被眼前的盛景吸引,然而不过片刻,她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看向太后那边。 太后身边的刘姑姑此时正笑盈盈地看着赵之衍,眼角眉梢都带着慈爱的笑意:“郡公,太后惦记着您喜欢荷花,但考虑到如今已不是荷花盛开的季节,所以太后便让人去做了这些荷花灯来,就是为了给郡公一个惊喜。” 赵之衍的目光从那些栩栩如生的荷花灯上收回,复又看向太后,眼中满是真挚的动容:“皇祖母这般记挂,孙儿实在愧不敢当。” “哎哟,你这傻孩子,这有什么愧不敢当的。” 太后说着,伸手摸了摸赵之衍的鬓角,声音里充满温情:“你呀,只要好好用膳,莫要叫哀家日日悬心,便是最大的孝心了。瞧瞧你这清减的模样,脸都小了一圈,哀家看着实在是心疼!” 赵之衍刚要开口,却被赵衡温声打断。 “传膳吧。” 赵衡说着,侧首向赵之衍投去一抹浅笑:“母后今日特意让御膳房备了你最爱的几道菜式,待会儿你可要多吃些,莫要辜负了母后这番心意。” 赵之衍闻言,朝着赵衡拱手道:“微臣遵旨,多谢皇上。” 赵衡没有再说什么,面上也依旧挂着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只是宋时惜依旧留意到,他拇指拨动玉戒频率明显比之前急促了几分。 宋时惜微微蹙眉,不禁忧心起来。 眼下她与赵之衍相隔甚远,连递个眼色过去都难,实在没法提醒他,只能坐在位子上静观其变。 第8章:生死相依的夫君,几乎将她逼入绝境 家宴正到兴头,赵之衍却已然有些醉眼朦胧,要不是提着酒杯的那只手勉强支着额角,只怕他现在已经倒在案上昏睡过去。 宋时惜见状,缓缓放下手中筷子,起身向太后行礼:“太后娘娘,郡公似乎不胜酒力,能否准许妾身扶他下去稍作歇息?” 太后从歌舞中回过神来,见赵之衍这般情状,柳眉微蹙,不禁倾身向前,柔声问道:“衍儿?可还清醒着?” 赵之衍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含糊地应了一声,才又偏过头去,微红着脸对太后扯出一抹醉笑:“孙儿无碍……皇祖母不必……担心……” 他说着,又闭上了眼,一脸醉相。 太后见他这般模样,眉头皱得更紧:“哎哟,这怎么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她说着,又冲一旁伺候的宫人说道:“快去叫人弄个小船来,送郡公去哀家寝殿歇着。” 话音刚落,她又看向宋时惜:“你一同前去,照顾好衍儿。” 宋时惜再次俯身行礼:“妾身遵旨。” 说罢,她便从坐席上离去,悄然绕过众人,来到赵之衍身边,接着便与宫人一同搀扶着赵之衍朝亭台口走去。 太后蹙了蹙眉,似是依旧有些不放心,于是亲自跟了过去,一直到二人坐上小船,才又重新回到宴席上。 汀兰水榭离岸边不过数丈之遥,二人才坐到船上,转眼便已停靠在岸边。 随行而来的宫人协同宋时惜一起扶着赵之衍上了岸,又一路陪着来到太后寝宫的偏殿处,这才欠身行礼退去。 宋时惜将赵之衍扶到床上,细心地替他盖好被子,捻好被角。 在确认他躺得安稳后,宋时惜这才对一旁伺候的宫女轻声吩咐道:“去给郡公煮完醒酒汤来,记得多放些陈皮。” 宫女应声退下,此时殿内只剩下了宋时惜与赵之衍二人。 案边烛火摇曳,映得宋时惜的侧脸忽明忽暗。 她看了眼门口闲聊的宫人,旋即低下头,低声轻唤道:“阿衍。” 宋时惜话音刚落,下一秒,赵之衍便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清明如水,完全没有方才那般醉酒的迷离之态。 “走。” 赵之衍说罢,已然伸手掀开被褥,套上鞋子后便拉起宋时惜的手,朝着后窗走去。 赵之衍从小顽劣,喝酒赌牌样样精通,又怎会轻易被家宴上那几杯酒撂倒,这不过是他与宋时惜预备金蝉脱壳的一环罢了。 进宫前,宋时惜让车夫先行回去,就是为了麻痹赵衡,让他以为他们二人今日已经做好了不出宫的打算。 此时宫里的主子们都在汀兰水榭,各宫的宫人大多都会趁此机会懈怠偷闲,只要她与赵之衍稍作留心,定能从太后寝宫顺利离开。 至于宫门已经下钥这个难题,赵之衍在去水榭之前,便已从太后手中得到手令,只要这期间赵衡没有特别吩咐,他们便能凭借手令离开皇宫。 二人一刻也不敢耽误。赵衡迅速打开后窗,一手撑着窗台,一腿便已跃上窗户,就在他准备翻出去时,外头却忽然传来动静。 “奴婢给皇上请安。” 赵之衍动作一滞,甚至顾不上和宋时惜眼神交流,便已经悄然下窗,几步回到床上,将脚上的鞋子踢掉,掀开被子便躺了进去。 赵衡此时正好进来,宋时惜佯装没有听到外头的动静,不动声色地将窗户关上,而后才回过身来。 她瞧见赵衡,神色微微一怔,装出一副才发现他来的样子,旋即蹲身行礼道:“妾身给陛下请安。” “不必多礼。” 赵衡说完,几步走到赵之衍身边。 “阿衍如何了?” 宋时惜不清楚他来这一趟是已经察觉到他们的计划,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为稳妥起见,她回了一个中规中矩的话。 “阿衍许是多年不曾饮酒,今日高兴,一时贪杯,这会儿脑袋有些昏沉,皇上不必挂怀。” 赵衡站在床边,修长的手指轻轻捻起赵之衍身上那盖得极其潦草的被子,随后往上拽了拽。 宋时惜不由得捏了捏手中的帕子,暗暗思忖赵衡跟过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赵衡没再继续跟她说话,只是坐到了床边,目光也一直落在赵之衍的身上。 就在这时,宫人端着一碗醒酒汤走了进来。 “给皇上请安。” 宫人朝着赵衡行礼。 宋时惜缓步上前,从宫人手中接过汤碗,“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宫人再次行礼,道了声“奴婢告退”,随后便匆匆离去。 宋时惜端着汤碗,缓步来到床边。 “朕来吧。” 赵衡话音未落,带着玉戒的那只手便已然朝宋时惜的方向伸了过去。 宋时惜犹豫了一下,终是道:“这等小事妾身来做就好。” 赵衡回头看了她一眼,忽然轻笑一声。 “你是担心朕会害阿衍吗?” 宋时惜低下头,不再与他对视,只是低低道:“妾身不敢。” “罢了。”赵衡从床上起身,给宋时惜腾出位置来:“你来就你来吧。” 他说着,不再继续留在二人周围,而是走向窗边,重新将窗户打开。 赵衡垂眸看着窗沿上的痕迹,拇指慢悠悠地拨动着玉戒。 再次回过身时,宋时惜手中的汤碗已经见了底。 “既然阿衍没什么事,就让他休息着吧,这里有宫人伺候就行,你随朕走一趟。” 宋时惜握着勺子的手一顿,她沉默片刻,起身将碗放到了桌子上,而后试探性地开口道:“太后方才叮嘱妾身一定要照顾好郡公,还请皇上恕……” 宋时惜话还没有说完,赵衡便已来到她的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准备强行将她带走。 “阿衍!” 宋时惜试图呼喊床上的人,却发现他像是真的睡了过去,毫无动静。 她心口一紧,眸底不由得闪过一丝慌乱,这才意识到刚才那碗醒酒汤有问题。 她很快回过神,皱眉看着眼前的赵衡,声音发紧:“你放开我!” 宋时惜纤细的手腕在赵衡的掌中拼命扭动,身子更是努力向后缩去,想要阻止他带走自己的行径。 眼见挣脱无果,宋时惜便用另一只手狠掐赵衡手腕,试图逼他松开自己。 然而赵衡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痛楚,他依旧沉默不语,手掌如铁钳般纹丝不动,死死地禁锢着宋时惜的手腕,饶是她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门外的宫人见此情形,先是一惊,而后慌忙背过身去,快步走远。 “你到底要做什么!” 宋时惜心中气急,却也无可奈何。 她被赵衡拉着踉跄前行,望着眼前那抹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心酸忽然涌上心头。 五年前,这个曾经与她生死相依的夫君却几乎将她逼入绝境。 那段日子,是她一生都不想再回首的过去。 枕边人的背叛,宋家满门的抄斩,无一不是她午夜惊醒时的梦魇。 若不是后来赵之衍出现在她的身边,宋时惜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否从那场磨灭她人生所有希望的祸事中存活下来。 如今她的日子好容易步入正轨,一朝得势的赵衡却要再一次将她拉入这深渊泥潭,叫她如何不恨。 第9章:他竟这样视人命如草芥 赵衡拽着她的手,一路将她带回汀兰湖附近的一处长亭上,才终于松开。 宋时惜皱眉揉了揉被捏得发红的手腕,她抬眼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中愈发愤懑。 她正要开口询问对方究竟是何目的,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一道稚嫩欢快的嗓音,瞬间将她的目光吸引过去。 “哇,真的和湖上那个花一模一样!白桃姐姐好厉害啊!” 宋时惜循声望去,只见女儿正捧着荷花灯站在湖畔,雀跃的小脸被暖黄烛光映得通红。 在离女儿不远处的地方,苏意礼斜倚在石凳上,手里握着把团扇,不疾不徐地摇着凉风,正含笑凝望着与宫人嬉戏的女儿。 “白桃姐姐。”赵砚棠踮起脚尖,将花灯举到宫人面前,“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让它和湖上的灯一样亮呀?” 被唤作白桃的宫人冲着赵砚棠温温一声,接着便俯下身,用着哄孩子的语气说道:“公主先把花灯放在水上,等下奴婢就能让它和别的荷花一样亮。” 赵砚棠眨巴眨巴眼睛,很快就乐呵呵地将手里的花灯放到了湖面上。 白桃见状,从口袋里掏出火折子,朝着顶端连着吹了几口气,不过片刻,火折子的尖端便冒出屡屡青烟,随着“噗”的一声,一团小火苗迅速燃烧起来。 白桃随即将火折子对准花灯中间的灯烛,很快将它点亮。 赵砚棠眸光一亮,立马激动地鼓手欢呼:“白桃姐姐太厉害了!” 她雀跃地在原地蹦蹦跳跳,高兴的像只小麻雀。 远处观望着的宋时惜,不由得被女儿的欢快情绪所感染,脸上浮出几分欢欣的笑。 这五年的时间里,她看着儿子一点点长大的同时,也曾无数次幻想过,若是女儿也在她身边,又会是怎样一番境况。 “不过去陪陪棠儿吗?” 赵衡突然出声,将沉浸在回忆中的宋时惜重新拉回现实。 她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低声叹了口气,目光却是半分也舍不得从女儿身上挪开,只是眼底多了几分落寞。 “如今在棠儿心里,我是十恶不赦的坏人,此时我若是到她身边去,只会影响棠儿赏玩的兴致,我还是不要去做那个扫兴的人。” 赵衡偏头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心思。 许久,他才收回视线,重新将目光落在赵砚棠的身上。 “左右阿衍担的是个虚爵,郡中政务也不需要他处理。你们夫妇二人完全可以搬回京中久住,届时你也能经常入宫探望棠儿,或许你们之间的关系也能缓和许多。” 宋时惜闻言,很快警觉起来。 赵衡虽然没有再提将昱儿接到宫里一事,但他此时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只可能是为这一个目的。 不过,为了避免草惊蛇,宋时惜面上依然保持着方才落寞的样子。她佯装思考了片刻,才幽幽道:“这件事我会考虑考虑的。” 她说着,便准备借口回去照顾赵之衍。 然而宋时惜还未开口,眼前的发生一幕,却突然将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啊!” 赵砚棠突然伸手去抓刚点燃的那盏荷花灯,结果不小心碰到了烛芯,细嫩娇小的手指瞬间被烫伤。 宋时惜下意识地想要冲过去抱起棠儿,却见赵衡已经一个健步抢在了前面,将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赵砚棠抱了起来。 与此同时,苏意礼也已经来到了赵砚棠的身边,蹙眉看着她被烫到的小手,神色紧张。 宋时惜想要过去一同看看女儿的伤势,可理智又告诉她不能过去。 她双手伏在亭柱上,担忧地望着赵砚棠的方向,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揪住。 “白桃!你是怎么照顾公主的!点着火的花灯能让公主去碰吗?本宫看你这差事是当地是越发好了,连公主的安危都敢如此糊弄!” 苏意礼是动了大气的,饶是与她有素有仇怨的宋时惜,也能看出她是真心疼赵砚棠。 白桃看着年纪不大,此时似乎也被吓到了,连忙跪下认错:“娘娘恕罪,都是奴婢一时疏忽才害得公主受了伤,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您千万不要生气!” “气大伤身,手底下奴才不中用,贵妃也不要因此失了身份。” 原本哄慰着赵砚棠的赵衡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正在气头上的苏意礼忽然一怔,随即便收敛了脾气。 “臣妾知道了。” 说罢,苏意礼再次看向白桃,正准备出言发落了她时,赵衡淡漠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拖下去,杖毙了。” 白桃如遭雷击,她颤抖着嘴唇,眼神慌乱片刻后,连忙朝着赵衡磕头:“皇上!奴婢知错了,求您饶了奴婢这条贱命!奴婢再也不会犯了!皇上……” 白桃求饶的话还没有说完,周围的侍卫便已经将地上的白桃架起,迅速朝远处走去。 苏意礼似是预料到了这个情形,但她也不敢开口跟赵衡求情,只是紧紧地捏着帕子,蹙眉看向白桃被拖走的方向。 她知道求情没用,这么多年她陪在赵衡身边,早就发现赵衡对这个孩子不是一般的宠爱,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只要是赵砚棠想要的东西,即便是天上的星星,赵衡都会想办法给她摘下来的。 宋时惜远远看到这一切,眉间也不禁染上几分忧色。 赵衡对这个孩子如此疼爱,自然是好事,可他这样视人命如草芥,又真的能教育好棠儿吗? 宋时惜纤指微收,心情也愈发沉重。 就在这时,太后身边的刘姑姑突然来到赵衡面前。 “奴婢给皇上请安。” 刘姑姑面带笑意地问了安,接着道:“皇上,您和贵妃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太后挂心得很,特意命奴婢来接应您回去。” 赵衡没有说话,只是扭头看向怀里的小人,见她此时也停下了抽泣,只是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时,他的脸上竟多出了几分本不会在他脸上出现的温柔。 “棠儿乖,跟母妃先回去陪皇祖母,父皇一会就去找你好吗?” 赵砚棠吸了吸鼻子,想来是因为情绪已经缓和了不少,乖巧地点点头。 她在赵衡怀里转了个身,朝着一旁的苏意礼张开双臂,一副要抱抱的样子。 苏意礼连忙将她揽入怀中,又牵起那只被烫着的小手,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柔声问道:“棠儿这会还疼不疼呀?” 赵砚棠摇摇头,眨巴着眼睛看着苏意礼:“不疼了,母妃不用担心棠儿了。” 苏意礼温温一笑,用哄孩子的软语道:“那母妃带棠儿回去吃好吃的好吗?” 赵砚棠握着自己的手指,声音娇憨:“好。” “棠儿真乖。” 苏意礼说着,温柔地摸了摸赵砚棠的脑袋,而后朝赵衡行了一礼,带着孩子同刘姑姑先去了。 待那几人的身影远去,赵衡便看向了不远处的宋时惜。 “你也跟朕走。” 第10章:岂非揣着旧历看新景 宋时惜本以为他已经忘了自己的存在,会直接跟着刘姑姑回去,没想到他会搞这么一出。 犹豫了片刻,她终是选择从长亭里走了出去,缓步来到赵衡面前。 宋时惜低着头,朝赵衡盈盈一拜:“回皇上,郡公那边还要人伺候着,方才太后也叮嘱了,要妾身照顾好郡公,所以还望皇上见谅。” “同样的话,朕不想再重复一遍。” 赵衡微微垂眸,目光深邃而冷冽,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胁。 宋时惜轻蹙黛眉,有些无可奈何地闭上眼去。 她是不愿意去,可又能怎么办?真反抗起来还是会像刚才那样被赵衡硬拖着走,倒不如直接应下,也免了自己被人拽去的尴尬。 低声叹了口气,宋时惜终是道了声“是”。 赵衡没有再说什么话,抬步朝前走去。 宋时惜默默跟在他身后,故意拉开一尺的距离。 能离远些,还是离远些好。 但是即便她已经尽力避免和赵衡扯上关系,当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汀兰水榭上时,太后还是不悦地蹙起眉头来。 席间的其他人也都频频私语起来,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宋时惜无视掉周围异样的目光,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空气安静的骇人,她即便不抬头,也能感觉到众人的目光此时都在她的身上汇聚着。 宋时惜垂着眼眸在桌上看了半晌,玉指落在茶壶上,从容不迫地替自己斟了杯茶。 太后的目光在她身上凝驻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 “昨日皇帝与哀家说起新政颁布一事,原本哀家还觉得不必如此着急,如今看来,还是要尽早办了才好。” “毕竟这江山都已经换了新的主人,若是有人还惦记着前朝气象,岂非揣着旧历看新景,拜了新朝还忘不了前朝。” 宋时惜握着茶杯的手指微怔,默然放下手中的杯子。 她自然听得出太后是在用颁布新政一事,警示她不要做三心二意、水性杨花之人。 但太后没有明说,她自然也就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 看来这下半场的宫宴,是注定不会让她安然度过了。 宋时惜没有说话,只是垂眼看着里头的茶水,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 她想轻松糊弄过去,但别人却不想她这般好过。 斜对面坐着的苏意礼忽然轻咳一声,而后垂着眼,朝着身边的慎昭仪看去。 后者接收到她的目光后,微微点了点头,旋即看向宋时惜。 “昨日本宫听人说起,枭王的人最近又开始在边境一带作乱,有趣的是他本人这次似乎在那边露了头。今日本宫瞧见郡公夫人,忽然想起来,夫人的母家好像就是因为勾结枭王,才被满门抄斩的吧。” 慎昭仪说着,忽然笑了出来,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也就是郡公夫人有福气,那会儿已经嫁了人,否则如今本宫怕是都见不到郡公夫人了。” 宋时惜听到她的话,一直低着的头才终于抬了起来,只是看向那人的目光虽然平和,但眼底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寒凉。 然而慎昭仪却并不畏惧,甚至愈发挑衅起来。 她淡淡地瞥了宋时惜一眼,转而看向赵衡,话音里透露着一股看好戏的意思。 “皇上不要介意臣妾多嘴,是这事儿说来实在奇怪。郡公夫人前脚刚入京,后脚枭王的人就发动了叛乱,这事儿……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什么人打算玩一出里应外合,臣妾就看不明白了。” 慎昭仪虽然没有把话说完,但在场众人也没几个傻的,自然知道她是想暗示众人,宋时惜当年或许也参与了宋家勾结枭王一事,只不过她当时已经嫁给了赵衡,不能再算宋家人,这才让她这个“枭王余孽”苟活至今。 宴席再次陷入一片死寂,众人纷纷看向高位上的几人,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们的神情变化。 身处构陷中的宋时惜反而收起了眼底的寒意,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这不是在自寻死路吗? 她的目光同样投向上座的赵衡,正巧捕捉到他看向慎昭仪时,眼底深处那一抹难以察觉、又耐人寻味的幽光。 作为曾经的枕边人,宋时惜纵使从未看清过赵衡,也自诩比旁人多几分了解。 她直觉性的心头一凛,当即垂下眸,便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历史上不管是哪一位皇帝,最忌讳的都是前朝后宫勾结,这个妃嫔不但没有及时停嘴,甚至愈发僭越,隐隐有干政之嫌。 宋时惜再次看向慎昭仪,正欲出言给她挖坑之时,亭台口处突然传来一阵清稳透朗的男声。 “这位娘娘的耳报神倒是灵,枭王作乱一事,臣作为朝廷中人,入京多日都未曾听闻,娘娘身处后宫却是先知道了。” 宋时惜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去。 只见赵之衍正迈着快步,迅速走到众人视野当中,途中还朝她看了一眼,仿佛在告诉她:一切交给他来处理就好。 宋时惜收回视线,脸上浮出几分安心的微笑。 “微臣给太后、皇上皇后请安。” 赵之衍一拂衣袖,拱手朝着上座那几人行了一礼。 太后见赵之衍过来,原本阴沉的脸色瞬间好转,但很快又浮出几分狐疑。 “衍儿,你这酒竟醒得这样快?” 赵之衍道:“回皇祖母,孙儿只是喝得有些上头,脑袋昏沉得厉害,在屋内稍作休息后便好多了。” 太后有些责怪又有些宠溺地瞪了她一眼,却也没有揭穿他拙劣的谎言,只是带着几分嗔怪的语气说道:“你这孩子,真是不给哀家省心。” 赵之衍淡笑一声,转而看向方才说话的慎昭仪,继续针对道:“不知这位娘娘如何称呼?” 慎昭仪饶是再没脑子,也能听明白赵之衍方才是在说她勾结前朝,此时脸上不禁紧张的红一片,声音也不似刚才那般底气十足。 “本宫是皇上的慎昭仪。” 赵之衍闻言,看着慎昭仪的目光浮出几分深意。 “这倒是还真是符合娘娘谨言慎行的品行。” 赵之衍明晃晃的讽刺之言,叫慎昭仪有些坐立难安。 “好了,今日是家宴,朝堂上的事就不要放在这里讲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皇后突然出声。 她生了一张温柔和善的脸,一颦一笑都让人觉得十分亲切。 皇后偏头看向底下的萧婕妤,温温地冲她笑了笑。 “本宫记得萧妹妹为了今日这场家宴,还准备了一曲《霓裳》。” 说着,她扭头看向身边的宫女,接着道:“芝兰,将本宫那把金丝楠木的古琴取来。” 皇后话音刚落,萧婕妤立刻欢喜地站起身来,准备朝皇后谢恩。 然而下一刻,坐于赵衡身畔的太后突然面容骤变,细眉紧蹙成一团。 紧接着,一口殷红的鲜血自她唇边溢涌而出。 第11章:我为何要冒杀头的风险给太后下毒 席间众人见此情形,不禁为之一怔。 离太后最近的赵衡最先反应过来,他皱眉站起身来,朝着太后伸出手去。 就在这时,赵之衍也已经来到了太后身边,同样伸出手去搀扶太后,神色难掩忧促。 “皇祖母?!您怎么了?” 太后身形不稳朝着赵之衍那边倒去,枯瘦的手指落在了他的掌心,目光紧紧地锁在桌前的菜肴上,声音低弱却依旧清晰:“衍儿,这食物,毒……” 话未说尽,太后忽然再次蹙起眉头,嘴角渗出黑血,双眼缓缓闭上,随即昏了过去。 曹禄见状,急忙抬头高呼道:“来人啊,护驾!” 他话音刚落,原本守在亭口的守卫瞬间一拥而上,将宴席包围起来。 宴席上,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系在了太后身上。 唯有赵衡,神色一丝淡漠地看着自己伸出去的那只手,良久才默然收回。 “曹禄,去搜一艘小船,送太后回寝宫,找太医来看。” 赵衡沉冷话音刚落,赵之衍便迅速抱起昏迷过去的太后,而后快步朝着亭口走去。 宋时惜蹙眉捏着绣帕,也连忙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准备跟过去一同照料。 “除郡公护送太后回宫之外,其余人等,在事情未查清之前,无朕旨意,一概不得擅离席位。” 赵衡说着,缓缓坐回椅子上,清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面前的菜肴上。 帝王威压实质般地笼罩下来,令在场众人无不屏息垂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曹禄,宣人彻查,朕倒要瞧瞧究竟是何人胆大包天,敢在朕的家宴上投毒。” 赵衡面无表情,审视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众人心口一紧,只觉得后颈仿佛有把寒刃冷冷掠过。 很快,太医闻讯赶来,慌慌向赵衡行了一礼,继而取出银针,开始查验太后桌上所有的菜肴。 最后是在酒水里发现了毒源。 太医端起酒杯,先是凑近鼻尖轻嗅片刻,又将其放在烛光下,凝神观察酒液在琉璃盏中流转的光泽。 烛光跃动间,他微微蹙起眉头,指尖摩挲着杯沿沉吟半晌,方才将酒杯沉沉放回案上,拱手对赵衡说道:“皇上,太后的酒水里被人下了胆矾,好在剂量不算太多,想来太后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太医的话音刚落,苏意礼忽然捏着帕子,蹙眉说道:“皇上,臣妾记得,方才太后送郡公上船时,似乎不小心打翻了酒杯,现在太医手里的这只,是新让人拿过来的,这新旧交替之间,难保不会被歹人动了手脚。” “是啊皇上。”一旁慎昭仪连忙附和苏意礼,目光随之落在宋时惜的身上:“臣妾以为,就该好好查查这期间缺席不在的人。” 宋时惜面色一顿,顷刻抬眼扫量了一眼慎昭仪。 赵衡目光冷沉,拇指无意识地拨动着玉戒,映着烛火的微光,在他指间流转不定。 “皇上,奴婢陪公主游玩时,似乎……似乎看到郡公夫人,接触过殿中省送来的新酒杯。” 苏意礼身边的宫女突然说话,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宋时惜身上。 听到这,宋时惜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件事怕是有人专门给她做的局。 只是这幕后之人胆子未免也忒大了些,居然敢连太后都谋算进去。 宋时惜不慌不忙看向那名宫女,沉稳应对:“我从未接触过太后的酒盏,更不知道太后先前的杯子被打翻过,你方才说的这番话不过你一人之词,可有证据?再者,我与太后往日无怨,我为何要害她?” 苏意礼看了宋时惜一眼,又看向自己身边的宫女,出声问道:“白柠,你确定你看清了人?莫要错怪了郡公夫人。” 白柠连忙跪下,神色慌张:“娘娘,奴婢不认识郡公夫人,更没有理由要陷害她。太后娘娘曾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只求能早日查明真相,还太后娘娘一个公道。” “我记得,五年前郡公求娶夫人的时候,太后似乎多有阻拦,莫不是那时结下的梁子……” 说话的人正是如今的清河王妃——姚秋月。 赵之衍的生父死后,王位便由府中嫡子承袭,也就是赵之衍的亲兄长赵秉。 姚秋月这话一说,顿时让在场的气氛更加凝重。 “王妃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宋时惜的目光转而看向她,微微一笑,眼中带着点点寒意:“当年太后虽不同意我与郡公的婚事,但后来,也是太后亲自在先帝面前为郡公求下这桩姻缘。我为何要冒着杀头的风险去给太后下毒,王妃的逻辑,实在站不住脚。” 宋时惜的话怼得姚秋月哑口无言。 她嘴唇微微翕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得将目光转向苏意礼。 “贵妃以为如何。” 不等苏意礼说话,宋时惜已然轻笑道:“王妃这话倒是奇怪,如此大事不该由陛下做决断吗?怎的问起贵妃了?” 赵衡从方才起沁凉目光便逐渐浮出一层薄薄的玩味之状,盯着宋时惜看,此刻听到她的话,他轻挑起一侧眉梢。 “那夫人对于此事有何高见?说出来朕听听。” 宋时惜无视掉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淡淡回应道:“新杯是殿中省所呈,皇上不应该先传送杯之人来问话吗?” 赵衡轻笑一声,没有说话,只将手微微一抬。 一旁的曹禄立刻会意,忙出声道:“皇上,方才奴才已经让人去传了,殿中省的人应该马上……” 曹禄说着,目光突然看向前方,“皇上,人已经到了。” 只见亭台口处,殿中监领着个小太监正疾步朝众人走来。 二人行至中间,便齐齐跪下向赵衡行礼。 “奴才给皇上请安。” “平身吧。” 赵衡说罢,忽然再次看向宋时惜。 “人已经带来了,夫人有什么想问的,现下便可问个明白了。” 闻听此言,宋时惜只觉得一阵无言。 真凶是谁,只怕此时的赵衡已经了然于心。 眼下他故意将所有的事情都抛给自己,不知是何居心。 “皇上,就……就是她,就是她接触过太后娘娘的酒杯!” 殿中监带来的小太监忽然伸手指向宋时惜,看着她的眼神也十分惊恐。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又朝着赵衡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颤抖。 “皇上若是不信的话,可以问问承瑞公主,公主当时也在场,应该也看到此人接触过太后的酒杯!” 第12章:如果他亲眼瞧见你与朕共赴云雨 虽然女儿先前已经用谎言诬陷过自己一次,可此时此刻,宋时惜心底仍存着一丝微弱的期盼,盼着女儿能说出实话,还自己一个清白。 赵砚棠眨巴着眼睛看向苏意礼,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苏意礼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轻柔:“还记得母妃之前怎么跟你说的吗?看到了就是看到了,没有看到就是没有看到,棠儿如实相告就好。” 赵砚棠的目光随即转向宋时惜,她微微蹙着眉头,最终在对方期盼的目光下,有些犹豫地开了口:“棠儿……确实见她碰过皇祖母的酒杯。” 宋时惜眉间瞬时拧起,望着赵砚棠的双眸颤了几下,有些难以置信。 她猜到女儿可能会再一次污蔑她,可当这件事真的发生之时,宋时惜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她敛下眼帘,已经感受不出自己心头那复杂的情绪是什么,她只觉得心痛是最为明显的。 此刻,赵砚棠颦眉望着她,目光也渐渐黯淡下来。 她不安地绞着手指,白皙圆润的指尖相互缠绕又松开,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赵衡。 她咬了咬下唇,微微张嘴,似是准备说些什么。 然而赵衡却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举动。 “既然人证都指向郡公夫人,那便暂且将她押入宫中看管,待太后醒来再行定夺。” 赵衡说罢,根本不给宋时惜丝毫辩驳的余地,抬手示意曹禄将人带下去。 曹禄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弓着身道了句“奴才遵旨”后,便带着侍卫来到宋时惜面前。 “郡公夫人,您请吧。” 宋时惜知道赵衡此举根本就是蓄意为之,所以即便她如何据理力争,也不过是徒劳。 她从发座位上站起身来,冷冷地瞥了赵衡一眼,随后扬长而去。 曹禄和侍卫连忙跟了上去。 三人乘船上岸,曹禄便引着她再一次来到赵衡寝宫。 宋时惜坐在偏殿内,只觉得既气愤又难过。 她气赵衡利用身份将她玩弄于鼓掌,又难过自己为何兜兜转转还是躲不掉他。 尤其是在想到女儿污蔑自己的情形时,宋时惜更是难受地红了眼眶。 苏意礼是害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赵衡是见死不救的帮凶,如今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孩子却偏帮着他们诬陷自己,叫她如何能不伤心。 宋时惜低头闭上眼去,泪水划过眼角,滴落在桌上,绽开了一朵透亮的水花。 就在这时,屋门突然被人打开。 宋时惜即便不抬头,也知道来人定是赵衡。 “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睁开眼,看着桌上的泪花,声音有些沙哑:“赵衡,你太卑鄙了。” 宋时惜话音刚落,一根骨节分明的食指突然抬起她的下巴。 赵衡俯下身,低头凝视着她。 两人近在咫尺,宋时惜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她一把推开赵衡的手,柳眉微蹙,贝齿间迸出的声音几乎碾碎了月光:“别碰我!” “我离席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和你待在一起,我根本没有时间下毒,你心里明明清楚得很,为何还要将我囚禁起来?” 赵衡轻笑一声,再次伸手去摸她的脸,似乎很享受看她痛恨自己的样子。 “你离席到太后寝宫的途中,朕可并未与你同行。” 宋时惜再次躲开他的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往后挪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才接着回应道:“阿衍是同我一起回来的,你大可以传他来问。” 赵衡也不恼,只一步步逼近她,直至将宋时惜逼到墙角。 他伸手挽起她散落在鬓角的秀发,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夫人真是健忘。阿衍当时吃醉了,他说的话又如何能替你作证?” “还是说,郡公当时根本没醉,是你们二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才故意装醉离席。” 赵衡说着,看着她的眼里又多了几分玩味的笑意。 宋时惜后背顶着冰冷的墙壁,抬头与他四目相对。 那双曾映过春水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啐了毒一般的嫌恶。 窗外骤然响起一声惊雷,惨白的电光撕裂夜幕,透过窗纸直刺而入,霎时将二人的侧脸映得发白却又清晰。 “就算阿衍不能作证,当时与我一同回来的,还有太后身边的人,你去问她,一样可以给我作证。” 赵衡笑出声来,看着她的眼神愈发带有趣味。 他转身回到桌前坐下,双腿交叠,指节轻抵下颌,眸中流转着寻味的光泽,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她。 “好,朕再给你一次自证清白的机会。” 说罢,他朝殿外扬声道:“曹禄,去把人带来。” 门外的人并未入内,只是在门口高声应了声“遵旨”。 不过须臾,屋门便再次被人推开。 曹禄将宫女放了进去,随后迅速关上了屋门。 宫女一进来便跪到地上,磕头行礼,不等宋时惜发问,她已然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当时郡公夫人与奴婢一同下了船后,便借口离开了,许久才回到太后娘娘宫里。” “你胡说!” 宋时惜抓起桌上的杯子就朝宫女砸去。 屋外雷声越响,宋时惜的心就越乱,情绪也愈发躁动,根本无法冷静。 宫女被摔在地上炸开的碎片划伤了手背,却依旧面无表情,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直到赵衡冲她挥了挥手,宫女才起身退出殿内。 赵衡重新看向宋时惜,正欲开口说话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争吵声。 “郡公,没有皇上旨意你不能进去!” “滚开!” 宋时惜听到动静,原本烦躁的情绪竟在瞬间得到抑制。 “阿衍!” 她眼前一亮,连忙朝殿门奔去,却被赵衡一把拉住手腕,再次拽了回去。 殿外传来打斗的声音,宋时惜听着动静,眼神急切,几乎用尽力气想要从赵衡手中挣脱,却反而被他用力拽入怀中。 “赵衡你混账!你放开我!” 宋时惜拼了命的挣扎,换来的却是赵衡如桎梏般更加用力的禁锢。 赵衡掐着她的脖子,眼底竟划过一丝阴鸷的怒意,却又在转瞬之间消散殆尽,化作别有兴致的笑意,逐渐渗入眼底。 “你说,如果他亲眼瞧见你与朕共赴云雨,还会愿意和你共度余生吗?” 第13章:今夜之后,他还会要你吗? 宋时惜听到他的话,突然愣住,像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太后中毒,是你设的局?” 太医说过,太后杯中的胆矾剂量并不算多,绝不会有生命危险。 所以最开始,她以为今晚这一切,是苏意礼为了置她于死地的阴谋。 可是从眼下自己被困其中这个结果来看,真正设局的人,或许另有其人。 宫宴上,她与赵之衍离席,是为了醒酒。 苏意礼离席,是为了陪女儿去玩耍。 只有赵衡离席,是唯一没有合理缘由的人。 而现在,也只有他一个人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 “为了把我困在宫里,逼我接儿子到你身边,你甚至不惜对太后下手吗?赵衡,你简直枉为人子!” 思及此,宋时惜的眉头愈发紧蹙,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 “枉为人子?” 赵衡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忽然轻笑出声。 在那个女人心里,真的有他这个儿子吗? 这么多年的太子之争,太后从未出手帮过他一次。 五年的时间,她大部分的关心、在意都给了赵之衍。 她对自己,只有一些存于表象间的嘘寒问暖。 这种所谓的“母爱”,他简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在他还被当作老清河王庶子的时候,那个从小被他称作母亲的侧夫人,也是这样对待他的。 可后来事实证明,侧夫人和他之间也不过是利益互联。 侧夫人给他庇护,而他,也只是侧夫人争夺老清河王宠爱的筹码。 一旦这个筹码不仅没有了价值,他们之间的母慈子爱,就会瞬间消散的一干二净。 侧夫人是实打实将他从小养到大的“母亲”,她都如此对待自己,更何况是太后这个半路得来的母亲呢。 但这都不是他觉得最可笑的地方。 最可笑的是,这五年无论他如何努力,始终都得不到先帝和太后的认可。 直到他将先帝属意的太子人选一一铲除,几乎与先帝撕破脸皮,才在先帝咽气之前,将这皇位夺到手中。 而这一切,曾经的赵之衍却什么都不用做,就算他顽劣不堪,在世人眼中荒唐无比,也依旧是先帝心里最属意的人选。 可他赵衡才是他们唯一的儿子。 赵之衍夺走的,何止是他二十年的人生。 他的视线落到宋时惜的面上…… 赵衡没有回答宋时惜的话,只是缓缓松开了掐着她脖子的手。 就在宋时惜以为赵衡要放过自己的时候,他却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将她狠狠推向窗前。 宋时惜的身体撞上冰冷的窗框,疼得她忍不住蹙紧眉头。 下一秒,赵衡的手便从身后再次掐住了她的脖颈,力道毫不留情。 赵衡的胸膛紧紧贴在她的后背上,以一种压迫的姿态将她抵在窗边。 灼热的呼吸掠过宋时惜的耳垂,赵衡低沉含笑的嗓音里带着几分玩味。 “夫人,想不想让赵之衍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 “你这个疯子!” 宋时惜嫌恶地撇过头,只想离他远些。 赵衡轻笑一声,一把推开窗户。 雷雨交加之中,赵之衍浑身是伤,却仍在数十名御前侍卫的阻拦中苦苦支撑。 “惜儿!” 赵之衍看见她,手中长剑猛地收紧。 然而下一秒,他就被后方的侍卫一击重击袭中。他踉跄着单膝砸跪在泥泞中,雨水混着血水溅起,在电光中映出他苍白的脸。 宋时惜慌了,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宋府满门抄斩的那个雨夜。 猩红的血水顺着青石板蜿蜒流淌,与此刻景象重叠交织。 她的意识渐渐开始混乱,慌乱抓着赵衡的衣襟,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赵衡……赵衡,不能再打下去了,放过他!放过他好不好!” “不是朕不放过他。” 赵衡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泪眼,重新牢牢地注向窗外。 “夫人,你看清楚了,是他自己不肯停手的。” 料峭话音尚未散,赵衡的目光扫过雨中那个挣扎的身影,最终又定格在宋时惜的脸。 看她望向赵之衍的眼中盛满焦灼,唤赵之衍名字的声音几乎撕裂在雨声中。 不知为何,赵衡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分外刺目。 他眯了眯眼,猛地扳过宋时惜的脸,强迫她重新看向自己。 “宋时惜,此刻你的夫君就在殿外看着你,若朕此时强占了你,你觉得今夜之后,他还会要你吗?” 宋时惜的瞳孔骤然一缩,望向赵衡的眼神里盈满了惊惧。 “我求你了,不要这样做……” 她的话还未说尽,赵衡突然俯下身,吻上了她那毫无温度的朱唇。 宋时惜拼命想要躲开,赵衡却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将她牢牢定在原处,连半分挪移的余地都不给她。 “宋时惜,我才是你最后的归宿。” 赵衡猛地将窗户关上,随即将宋时惜横抱入怀,径直朝内屋走去。 “赵衡,你放开我!” 宋时惜在他怀中奋力挣扎,可赵衡却恍若未觉,脚上的步伐从未停下一刻。 他将她重重抛在榻上,单手钳住她纤细的手腕举过头顶,随即俯身压下。 他再次吻上她的唇瓣,食髓知味般辗转深入。 宋时惜拼命挣扎,甚至狠狠咬破他的下唇,可面前的人却依旧纹丝不动,反而伸手去解她的衣带。 她从未感到如此绝望。 “赵衡,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要一次又一次地折磨我……” 听见她几近破碎的质问,赵衡手上的动作忽然一滞,终于松开了她的唇。 赵衡抬起头,垂眸凝视着她,寒凉的目光中夹杂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情愫。 宋时惜绝望地闭着眼,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仿佛连最后一丝挣扎的气力都已耗尽。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响起一道惊雷。 “轰隆——!” 宋时惜的面容骤然紧绷,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被无形的恐惧攫住了心神。 “不要……不要……” 她猛地睁开眼,脸色却惨白得可怖。 赵衡见她这样,也不由得蹙起眉头。 宋时惜的目光开始涣散游移,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的皮肉里。 又是一道雷声落下,她突然惊叫一声,下一秒,她便将脑袋努力往二人中间藏去。 赵衡低头看着她,眉头越蹙越紧,抬起的手悬在半空迟疑片刻,才缓缓落在她惨白寒凉的面颊上。 “时惜?” 第14章:不要害怕,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 “爹,娘…不要……” 宋时惜似乎已经听不到赵衡的声音,她仓皇地捂着耳朵,像是在拼命的拒绝雷声入耳。 赵衡连着唤了几声名字,见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便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她的肩头。 “不要!” 宋时惜骤然瑟缩,仿佛被他指尖的温度灼伤一般。 赵衡的手僵在半空,凝望着宋时惜眼神也愈发沉重。 “阿衍…阿衍你在哪……阿衍……” 低微的声音从宋时惜的唇齿间逸出,她逐渐将自己蜷缩起来,脑袋深埋在双臂之中,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赵衡低头看着她,沉默良久。 玄色衣摆扫过冰冷地面,赵衡起身下榻。 他伸出手,试图再次触碰那个颤抖的身影。 可指尖悬在半空,却久久未曾落下。 …… 殿外,赵之衍似乎已经筋疲力竭,可他依然握着长剑,不断刺向挑开面前的侍卫,用尽全力只为逼近眼前的大殿。 “住手。” 殿门忽然被人从内打开,赵衡的声音吸引了殿外众人的注意。 他缓缓步出殿内,一旁候着的曹禄连忙撑开伞,举过他的头顶,遮住从天上飘下来的雨丝。 赵衡垂眸看着台阶下的赵之衍,声音清冷。 “朕给你三天时间,如果这三天你能抓到给太后下毒的真凶,朕就放你二人出宫。可若是抓不到,朕就会以刺杀太后的罪名,赐死宋时惜。” 赵衡说罢,缓步走下台阶,朝着正殿走去。 路过御前侍卫时,他脚步未停,只淡淡地丢下一句话。 “不必拦着他了。” 赵衡的声音不高,却依旧能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御前侍卫纷纷收起长剑,拱手行礼到:“奴才遵旨。” 赵之衍已然收起长剑,直奔偏殿而去。 在看到床上的缩成一团的宋时惜时,赵之衍脚步一顿,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捏住一般。 五年前,宋时惜与赵衡和离之后便患上了癔症。 每逢雷雨之夜,宋时惜就会心神俱乱、行止失常,仿佛坠入梦魇之中。 在他们离开京城的这五年的时间里,赵之衍几乎寻遍了天下名医替她医治,换来的却始终只有一句:心病还需心药医。 宋时惜的心结一日不解开,她的癔症就一日无法根除。 所以赵之衍这些年,一直在努力让宋时惜感受到自己对她的珍视。 宋时惜从一开始的无法相信,甚至无法接受,到后面渐渐地愿意接纳他、信任他。 赵之衍坚信时间能够冲淡一切,也相信只要自己仔细照顾她,就一定能够治愈宋时惜的心病。 可他没想到,自己花了五年时间,好不容易才让宋时惜不再畏惧雨夜,竟然就这样被赵衡轻易撕碎。 赵之衍恨得咬牙切齿,可他也知道眼下还不是去找赵衡算账的时候。 他坐到床边,心疼地抱起床上的宋时惜。 宋时惜并未像之前那样抗拒,只是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着。 “阿衍……” “我在。” 赵之衍一声一声地轻柔回应着她,一边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倒出里面的药丸缓缓给宋时惜服下。 不过片时,宋时惜的身体便不再继续颤抖。 她抬起头,涣散的目光如薄雾疏散,重新聚起清明。 她半睁着眼,望向面前的男人。 “……阿衍…你终于来了。” 赵之衍疼惜地将她揽入怀中,声音温绻轻浅:“没事了,我来了。” 宋时惜虽然还未完全回过神来,但情绪似乎缓和了许多。 她将头埋在赵之衍的颈间,口中不断喃喃着他的名字。 赵之衍动作轻柔地抱着她,再次一遍遍回应着她的呓语。 “惜儿,没事了,没事了。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呢,不要害怕。” 听到这句话,宋时惜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赵之衍轻抚着她的背,不断安慰着她的情绪,直到怀里的人渐渐放松了身体。 听着她平稳的呼吸,赵之衍知道自己刚才给她喂下的药已经完全发作。 那是他前些年在一位神医手中得到药,虽然不能根治癔症,但却具有安神宁息的功效,能让她的情绪缓和下来,渐渐进入梦乡。 赵之衍抬起头,轻稳地将怀里的人放到床上,又替她捻好被角。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太医提着药箱,浑身湿透,走进里屋时还微微喘着粗气,显然是着急赶路过来的。 “微臣给郡公请安。” 他说着,随手擦了擦头上留下来的雨水。 “郡公,微臣是奉陛下之命来给您和夫人把脉的。” 赵之衍只瞥了他一眼,低声回应道:“不必麻烦了,太医请回吧。” 太医见他浑身是血,不禁有些疑惑。 “郡公,这……” 他话还未说完,赵之衍便已再次出声:“出去。” 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一分不耐烦的情绪,看向太医的目光也愈发寒凉。 太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有些颤抖:“郡公,若是您不想让微臣把脉,也请您准许微臣替夫人把下脉吧,否则皇上那边,臣实在是没法交代啊!” 赵之衍眸色微沉,忽然用脚踢起地上的剑鞘,在其凌空之际,他迅速伸出右手,精准无误握住剑柄,“唰”的一声拔出长剑。 下一瞬,这把剑的尖端便落在太医的脖颈处。 “你若是再废话,也不用想着如何跟皇帝交代了。” 太医被他这一举动吓了一哆嗦,后背冷汗直流。 “微臣……微臣知道了,还请郡公饶命!” 赵之衍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将手中的长剑落在一边,不再理会此人。 太医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顺手提起地上的药箱,慌慌张张地朝赵之衍行了一礼后,便逃也似地离开了此地。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了窗外雨水落地的滴答声。 赵之衍的目光重新落在宋时惜的脸上。 见她睡得依旧安稳,赵之衍原本冷然的脸色,也瞬间柔和下来。 他伸出手,再一次握紧宋时惜纤长白皙的手指。 然而,即便确认宋时惜已经完全进入梦乡,赵之衍却还是没有离开她半步。 他就这样坐在床边,轻软地握着她的手,一直守着她,就像这五年里,每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窗外,一个模糊的身影伫立在檐角之下,正默然地注视着屋内的场景。 赵衡面上如一池静水,毫无波澜,但拇指却在不停地拨弄着食指上的玉戒。 第15章:阿衍,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的 雨后初霁,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青砖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宋时惜从睡梦中苏醒过来,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朦胧一片,依稀能够看到床边似乎坐着个人。 宋时惜拧眉眨了眨眼,视线逐渐明朗,她这才看清面前的人是赵之衍。 “惜儿,你醒了。” 见她苏醒过来,赵之衍疲惫的脸上也不禁浮现出几分安心的微笑。 宋时惜一眼就注意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由得坐起身来,蹙紧眉头,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你一夜未眠吗……” 此时的宋时惜,已经完全没有昨夜那般无神错乱。 但看着赵之衍身上部分已经结痂了的伤口,甚至和衣料粘在一起,担忧还是忍不住自心头涌出。 “这么多伤口,你怎么也不去处理一下,万一溃烂了可怎么是好?” 赵之衍闻言,却也是第一时间选择安抚她。 他伸手抚去宋时惜眉间的不平,明明自己已经疲惫不堪,在回应她的话时,声音却还如春水般温和:“不用担心我,你感觉好些了没?” “你自己都这般模样了,叫我如何不去担心?” 宋时惜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只觉得心中的愧意如潮水般涌起。 她掀被下榻,轻轻扶住赵之衍的手臂,将他往床上按去。 “你快躺下休息。” 宋时惜蹲身替他脱去鞋子,简单安顿好赵之衍后,轻步朝着窗户而去。 宋时惜推开木窗,朝着殿外站着的宫人唤道:“郡公受伤严重,快去请太医来。” 她说完,一直瞧见有人离开,才关上窗户,重新回到床边。 宋时惜没有说话,上手替他解开衣带,将身上的衣物缓缓褪去。 看着衣袍上撕连着的血肉,宋时惜原本舒展的眉头不由得再次蹙紧。 御前侍卫都是个顶个的高手,赵之衍纵使武艺不差,又如何抵得过昨夜那般多的高手。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情况之下,他都没有想过放弃。 宋时惜越往里脱他的衣裳,心里的愧疚就越深。 “惜儿,别哭。” 赵之衍的话将她从歉疚的情绪中暂时抽离出来。 他身上的伤实在太过严重,一看就是与侍卫缠斗了许久,纵使这样疲惫的情况下,还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一整夜。 宋时惜根本不敢细想,他是靠着多强大的意志力才强撑下来。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心痛万分,忍不住闭上眼去,泪水也随之从眼角滑落。 她低头捂着眼睛,泪痕透过指隙,一滴,又一滴,沾湿衾裯。 连抽泣也无声无息。 “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 宋时惜心里的愧疚再次翻涌而出,裹挟着无尽的酸楚与自责,便是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 就在她几乎要被心头这份汹涌的情绪淹没之时,忽然感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说的什么傻话。” 赵之衍语调温沉似水,却反倒叫宋时惜眼底的泪意愈发难抑。 “阿衍,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的……我不值得的……” 她像是终于忍不住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一般,原本压抑的情绪再也难以克制,泪珠接连不断地从眼眶中滚落,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赵之衍重新坐起身来,伸手拉过她的手,让她重新看向自己。 他盯着她的眼睛,声音比起刚才郑重了许多。 “惜儿,我知道这些年你心里始终藏着不安,总觉得我不会永远守在你身边。所以人前你只道我待你甚好,却从不肯言半分真心。我明白,你是觉得自己配不上我,怕我有朝一日会像赵衡那般伤你,所以你谨小慎微地处理着我们之间的关系,甚至不惜压低自己的姿态,千方百计地哄我高兴,连带着讨好我身边每一个人。” “可是惜儿,我既然选择娶你,就只认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挚爱的妻子,我不会像赵衡一样,你也不必小心翼翼,因为我不会离开你。很多时候,我反而希望你可以骄纵一些,任性一些,就像那日在面对太后轻视你的话语时,你可以坦然回绝,不会畏惧,不会谦让。因为无论任何时候,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惜儿,我不只是想与你携手一生,我还想成为那个在你面对一切困难时,心里最大的底气。” 赵之衍伸手拂去她眼角的泪水,将她拥入怀中。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赵之衍抬头看去,发现又是昨晚那个太医。 他依旧提着手中的药箱,只是昨夜被打湿的衣衫已经换了一套。 太医放下药箱,神色紧张地朝着赵之衍行了一礼,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给郡公、郡公夫人请安。” 他说着,小心翼翼地抬头瞧了赵之衍一眼。 见对方伸出手去,示意自己过来把脉,太医这才松了口气,立刻提起药箱,快步来到赵之衍的身边。 此时宋时惜已经从他怀中离开,她背对着太医,抬手拂去脸上的泪水,从床上站起。 太医一手捏着袖角,一手搭在赵之衍腕上。 静静沉思了片刻,他收回伸出去的手,缓缓说道:“没什么大碍,都是些皮外伤,而且看这伤口,宫里的侍卫应该也是手下留情了。微臣带了金疮药和麻片,这就给郡公上药。” 他说着,转身打开地上的药箱,从中取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准备给赵之衍上药。 “我来吧。” 宋时惜垂着眼,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药瓶。 太医知道他俩这还是有些贴己话要说的,便识相地给宋时惜让位,随后取出药箱里的布条与麻片,款款放在床边。 “那就劳烦郡公夫人了,太医院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微臣先行告退。” 太医说罢,再次提起药箱,快步离开了此地。 宋时惜重新坐回床上,摘去药瓶的塞口,轻柔地替赵之衍上药。 “昨夜赵衡怎么突然肯放你进来了?” 她似是有意避开刚才的话题,垂眸问起了别的事。 赵之衍看着她的眼睛,见她没有抬头看向自己,略有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他给了我们三日时间查清真相,若最后仍无结果,便要以谋害太后的罪名,将你我二人问斩。” 宋时惜闻言,不禁蹙起眉头来。 昨夜种种赵衡的举动,让她几乎确定给太后下毒的人就是他。 但照现在这个情况看来,或许,凶手另有其人…… 第16章:或许,问题不是出在新杯中 莫非,这件事原还是苏意礼干的…… 她一边给赵之衍上药,一边暗暗思考这件事。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苏意礼应该不会蠢到自己动手,所以这件事就算是她的主意,大概率还是她指使别人去做的。 “想什么呢?” 赵之衍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宋时惜抬眼看向他,若有所思道:“我在想,昨晚家宴中途离席的人,除了棠儿和你我以外,就只有赵衡和苏意礼二人,可我感觉亲手下毒的人,不像是他们二人中的一个。” 他微微点了下头,肯定了她的想法:“他们两个,都不像会蠢到亲手下毒的人,多半是吩咐别人去做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家宴上,苏意礼旁边坐着的那个妃嫔,应该是她的同党。” “不过,那人昨夜应该一直没有离席过,会不会是她让手底下的人去下的毒?” 宋时惜摇了摇头,“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说着,不由得在脑海中复盘昨夜的事情。 如果没有离席的话,要如何才能将毒下到太后的酒杯当中呢? 她正思索着,突然眸光一闪,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关键信息,扭头看向赵之衍,神情严肃。 “昨夜太医是不是只验了新送来的那只酒杯?酒壶和之前那只酒杯都没有验过?” 赵之衍闻言,也不禁陷入思索。 “你是说,或许问题不是出在新杯中。” “对。” 宋时惜像是突然打开了思路一般,“要给太后下毒,肯定是提前准备好的毒药,所以昨晚这个局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但设局之人是如何预料到太后会不小心碰到了酒杯,又如何预料到你我会离席?” 赵之衍此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宋时惜接着道:“只有一种可能,毒是一早就下好的,但是剂量很低,所以没有立刻发作。太医查到新杯中有胆矾残留,背后之人想到你我中途离席这件事,临时改变想法,引导众人误以为毒就是在新杯里下的。” “如此一来,下毒之人就能锁定在离席的几人中,而这其中,苏意礼是陪着棠儿去玩的,她有人证在,而赵衡身为帝王,自然也没有人敢怀疑到他头上,所以,陪着你离席的我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理清了思路,她就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些什么了。 细心处理好赵之衍的伤口后,宋时惜扶着他重新躺回床上,又替他盖好被子,而后才起身来到了镜子前。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衣裳和头发,回头对赵之衍说道:“你好好休息,我去殿中省一趟。” “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赵之衍说着,一把掀开被子便准备下床。 宋时惜按住他的手,语重心长道:“你昨晚守了一夜,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吧,我自己去就行。” 赵之衍微微蹙眉,拒绝了她的提议:“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去,在这宫里我不陪着你,实在放心不下。” 宋时惜继续劝阻道:“你安心躺着,赵衡现在还在上早朝,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我还是跟你去吧。” 赵之衍怎么也不肯退让,叫宋时惜一时有些犯难。 “阿衍,你若执意要同我一起去,只会让我心里更加愧疚。” 这些年,她每次站在赵之衍的角度去劝他时,总会遭到他的拒绝,但只要她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告诉赵之衍她的为难之处,他便会有所松口,这招几乎百试百灵。 果然,这次也不例外。 赵之衍在听到她的话后,捏着被子的手不由得松了许多。 宋时惜见状,便继续说道:“你信我,这次不会有什么事的,况且你拖着一身的伤,即便赵衡真要对我如何,以你现在的状态,又怎么可能敌得过他?你只有养好了伤,才能真的护住我。” 赵之衍闻言,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盯着宋时惜看了半晌,才终于说道:“那你早些回来,若半个时辰后不见你身影,我便去寻你。” 宋时惜温笑着点点头,又拍了拍他的手,示意让他安心。 “你好好休息,我会尽早回来的。” 宋时惜说完,又替他仔细掖好被角,这才转身离去。 一出殿门,她便径直朝着殿中省的方向,疾步而去。 现在她唯一担心的,只就是昨晚上的那些食器不知道有没有被清理掉。 毕竟从昨晚的状况来看,所有人应该都把她当作罪魁祸首来看,如此一来,那些罪证也就没有继续留着的必要。 最重要的是,此事若真与苏意礼有关,只怕她也会早早让人将东西清洗干净。 宋时惜一路心事重重,踏入殿中省后,便立刻朝着尚食局的方向快步走去。 “郡公夫人,您来了。” 殿中监似乎是专门在这候着宋时惜一般,见到她来,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神情。 “昨夜太后用过的食器可都还在?” 殿中监转头朝着殿内挥了下手,待身后的小宦官将东西端上来,便出声回应道:“都在这了。皇上昨夜特意嘱咐过,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不允许任何人清洗昨夜太后用过的东西。” 宋时惜闻言,不由得思忖起来。 如果说赵之衍的话让宋时惜对赵衡的疑虑消了大半,那么殿中监的话,就能让她心中的怀疑彻底散去。 而且看这个样子,赵衡似乎是有意让殿中监在此等候她。 “郡公夫人,皇上吩咐了,您若想查什么,自便即可,太医应该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微臣还有事情要去处理,就不陪着您调查真相了。” 宋时惜微微点了下头,道了声“多谢”。 而后,她便让人将昨夜太后用过的新旧酒杯以及酒壶全部挑了出来。 太医还没来,她自己便先取下头上的银簪开始试具。 旧的那只酒杯里已没有酒水,试不出什么,所以她便直接将银簪探入酒壶之中。 不多时,银针果然开始发黑。 果然如此。 “微臣见过郡公夫人。” 宋时惜转过身,发现此人正是之前来给赵之衍看伤的那名太医。 “微臣听殿中监大人说,是郡公夫人宣微臣过来的。” 宋时惜点头,将手中的酒壶递给太医,随后将自己刚试过的银簪示于太医面前。 “这是我刚试过的簪子,你且看看这里有的毒是否与和昨夜太后所中之毒一模一样。” 太医拱手道了声“是”,随后接过酒壶,打开了盖子。 他走出殿内,将酒壶中剩下的酒水对准日光,眯着眼仔细端详起来。 第17章:可惜她人昨夜已经悬梁自尽了 太医快步走进殿中,将手中的酒壶重新放回桌上,转而看向宋时惜,拱手说道:“郡公夫人所料不差,这酒壶之中确实也被人掺入了胆矾。” 宋时惜闻言,不禁再次陷入思索。 酒壶里也有胆矾,说明这毒定是家宴前就下进去的,毕竟家宴开始后,应该不会有人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太后的酒壶里投毒。 既如此,昨夜无论是在场还是不在场的人,就都有了下手的可能。 不过,从动机上看,幕后之人显然不是想真的置太后于死地。 毕竟酒壶里胆矾的剂量不多,这人应该是想通过太后中毒,给自己定性一个较大的罪名。 如此一来,最大的嫌疑人还是苏意礼。 但就像她和赵之衍之前分析过的那样,苏意礼应该只是背后出谋划策的人,这件事大概率是她指使慎昭仪去做的。 只是,目前来讲,这些也都她是个人的推断,现在她手里的证据,除了能证明酒壶在家宴之前就被人动了手脚以外,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能证明这件事一定是苏意礼或是慎昭仪做的。 宋时惜回头对着刚才端来食器的宦官说道:“这些东西你先收好,尤其是这个酒壶,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经手。” “郡公夫人放心,这些皇上都交代过,除了您与郡公以外,其他人没有皇上的手谕是不允许接触的。” 宋时惜闻言,便不再叮嘱什么。 “还有一件事,你知道昨夜负责太后食器的是谁吗?” 小宦官闻言,不由地叹了口气,语气中略带惋惜:“回郡公夫人,太后食器一向是由月娥姑姑负责的,可惜她人昨夜已经悬梁自尽了。” “什么?” 宋时惜不由得蹙起眉头。 宫女自杀可是大罪,会祸及家人。如此看来,太后中毒要么与她有着莫大的关系,要么就是有人想要杀人灭口。 “那她在准备太后食器的同时,就没有一个人陪同她吗?” 小宦官点了点头:“这宫里太后、皇上皇后的食器都由专人负责,且一定是这几位主子信得过的人,其余人等是不允许保管接触的。” 若没有其他人接触过酒壶,这条线索到这便算是断了。 宋时惜不禁有些心烦。 事已至此,她只能先回去找赵之衍,一来免得他担心自己,二来也能多个人商议对策。 宋时惜这么想着,便离开了殿中省,快步往回赶去。 这会儿正好是下朝的时辰,所以宋时惜回来时,还碰到了赵衡。 宋时惜担心他又刁难自己,连忙侧身退至墙边,低下头屈膝行礼。 好在赵衡应该是有急事要去处理,路过她时,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她,径直便朝书房走去。 待他走后,宋时惜才缓缓起身,继续朝着西侧殿走去。 一进里屋,她就看到赵之衍已经没有在床上歇着了。 他披着外衫,坐在窗边的软榻上,阳光斜斜地洒在他的脸上,温暖静谧,似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直到宋时惜靠近他,才发现他此时正蹙着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事情,手里还拿着一封刚打开的信件。 “你回来了,怎么样,没遇上什么事吧?” 察觉到宋时惜回来,赵之衍便放下了手里的信件,扭头看向她,眼中温情似水。 宋时惜摇了摇头,回应他道:“我去殿中省查过了,太后娘娘昨夜用的酒壶里确实有毒,但是负责太后食器的那名宫女,昨夜已经上吊自杀了。” 宋时惜说着,不禁叹了口气,坐到了赵之衍对面的软榻上。 “现在线索断了,我一时也不知该从哪入手继续去查。” 赵之衍听到她的话,没有急着安慰她,而是将桌案上的信件推到了她的面前。 “你先看看这个。” 宋时惜拿起信件,快速阅读了一遍,很快就抓住了关键信息。 上面提到,昨日萧婕妤是最早到汀兰水榭的,因为她要提前在汀兰水榭上试舞。 因此,如果昨夜下毒之人是在汀兰水榭上动的手,或许萧婕妤那里会有一些有用的消息。 宋时惜看完上面的内容,不由得疑声问道:“你这封信是哪来的?” 赵之衍摇了摇头,出言道:“你前脚刚走,不到半刻的时间,外头侍候的宫人就把这封信送到了我手里,我问是谁送来的,她也只说是个脸生的宫女,之前从未见过。” 宋时惜眉眼一沉,不由得思忖起来。 赵之衍重新拿回信件,看着上面的娟娟字迹,忽然问道:“会不会是赵衡为了误导你我,故意让人送来的?” “不会。”宋时惜否定了他的想法,“赵衡的字我认得,不是这样的。即便他是命宫人代写,这动机也说不过去,若他不想我们查明真相,完全可以趁着太后尚未醒来,直接处决了你我二人,何必再浪费这三日时间。” 她闭上眼,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算了,不管他了。”宋时惜重新睁开眼,她垂眸看着那封信,出声道:“无论怎么样,这至少是个方向,我去试着问问萧婕妤,看看能不能从她口中套出有用的信息。” 她说着,便打算起身前往,然而赵之衍却及时拦住了她。 “先前在御膳房的时候她不是为难过你?眼下无论她姐姐的事情是否另有隐情,她对你我的印象应该都不是很好,你若直接去找她,纵使她真知道些什么,我估计也不会告诉你的。” 宋时惜闻言,不禁再次陷入沉思。 “如果直接去找她行不通的话,就只能寻个位高权重的人传她过去逼问真相了。” 至于要找谁,这宫里的正经主子左不过就那三位。 太后、皇上和皇后。 太后如今尚在昏迷当中,没办法处理这件事;至于赵衡,宋时惜自然是最不愿意去接触的,她巴不得早点解决完这个破事离开皇宫,离开京城,这辈子再也不要和赵衡有半分交集。 所以眼下,可以找的就只剩皇后一人。 说到底,太后中毒,皇后作为六宫之主,也理应承担起查明真相的责任。 赵之衍忽然抬头,与她四目相对。 宋时惜心下了然,明白他应该是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这里毕竟是皇宫,你若是出现在后妃宫殿外多有不便,容易招惹闲话是非。阿衍,你好好休息着,我去求见皇后就好。” 宋时惜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安心。 这一次,赵之衍倒不再像之前那样非得跟她一同前往。 他叮嘱了宋时惜一些要当心的事情后,便放心让她一个人去了。 第18章:阿衍,我信你 宋时惜带着信件来到皇后的凤仪宫。 奇怪的是,青天白日里,凤仪宫的大门居然也紧紧闭着。 从外看去,俨然如一座真正的囚笼,透露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宋时惜伸手握住宫门上的门环,轻轻地叩击了几下,很快便听到里头传来宫女的声音。 “什么人?” 宋时惜见宫门丝毫未动,似乎并不打算开门,不禁有些疑惑。 “我乃燕陵郡公之妻,劳烦这位姑姑通传皇后娘娘一声,我有要事求见娘娘。” 宫女依旧没有开门,只是在里头回应道:“皇后娘娘身子不好,郡公夫人若没有什么要紧事,还请回去吧。” 宋时惜闻言,只好说明了来意:“昨夜太后娘娘中毒一事,我这里有些线索想要交给皇后娘娘,还请姑姑代为通传一声,让我见娘娘一面。” 里头的宫女很快又回应道:“这宫里的大小事务皆由贵妃代劳,皇后娘娘向来是不过问的,夫人若是有什么线索,还请移步至贵妃的储秀宫,求贵妃去做主吧。” 宋时惜有些错愕,她虽然猜到赵衡对苏意礼或许心存偏袒,却也只当苏意礼是与皇后分庭抗礼,万万没想到这堂堂的中宫皇后竟早已被贵妃架空,手中没有一点实权。 不过想来也是,当年苏意礼与赵衡明面上甚至都没有任何牵扯,赵衡却也一心向着苏意礼,不肯信她这个正妻半分。 如今苏意礼已是他的贵妃,纵然因为种种缘故娶了皇后为正妻,只怕也是偏帮着苏意礼来欺压皇后。 也难怪昨夜家宴上,皇后始终神色淡淡,寡言少语。 想来是赵衡以往总是偏袒苏意礼,她早已心死如灰,不想再斗争下去了。 宋时惜叹了口气,心知皇后这边估计是不会再管这事了,便没有继续扣门,拿着信封转身离去。 再次回到西侧殿时,宋时惜眉间的烦闷比上一次回来时更重几分。 赵之衍起身给她倒了杯茶,出声道:“怎么样了,是皇后不想管这事吗?” 宋时惜点点头,语气里有些怅然:“我才知道,赵衡居然架空了皇后,将所有的权利下放给了苏意礼。” 说着,宋时惜不由得握了握手里的茶杯。 “眼下这个情况,若想尽快翻案,只怕还是要去求助赵衡。” 宋时惜说完,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赵之衍。 昨夜她与赵衡之间刚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此刻却主动提出要求助于他,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担心赵之衍会心生芥蒂。 谁料赵之衍并未展露半分不悦,只平静地道了声“我陪你去”,接着便起身下榻,开始穿衣。 宋时惜虽然一直都知道赵之衍是信任她的,但这也仅限于赵衡对她单方面的骚扰。 而刚才这事,却是她主动提出去找赵衡的。 赵之衍似乎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穿好衣裳后便来到她的身边,低头牵起她的手,温声细语道:“走吧,我们尽快查明真相也好早早出宫,在这京城里多待一天,都让人觉得不安。” 赵之衍没有直接安慰她,而是把她的想法说成是自己的想法,以此来减轻她心里的负担。 宋时惜只觉得心头一暖,脸上终于露出几分微笑。 “好。” 她说着,也反手握紧赵之衍的手。 两人出了西侧殿,很快就来到赵衡的书房门口。 赵衡似乎是在和大臣议事,曹禄此时是在门口候着。 见赵之衍与宋时惜过来,他先是拱手行了一礼,还不等两人开口说明来意,他便先一步道:“还请二位在此稍候片刻,边疆叛乱,这会儿陛下正与几位大臣商议着派谁去平叛呢。待陛下这边处理完,奴才即刻引二位去面圣。” 听到这话,宋时惜心里不由得产生了几分猜测。 听曹禄的意思,赵衡应该是一早就知道他俩要过来的。 莫非那封信真的是他所为? 宋时惜扭头看向赵之衍,发现对方正好也在看向自己。 想来他应该也是注意到这一点了。 不过两人什么都没说,只是依旧在书房门口等候。 不多时,三四位大臣便从书房里出来,脸上还带着几分愁容。 待几人彻底离开之后,曹禄才再一次来到二人面前。 “郡公和夫人久等了。” 赵之衍道:“无妨,劳烦公公去通传一声。” 曹禄闻言,并没有动身,而是有些犹豫地看了宋时惜一眼,之后便低下了头,对着赵之衍说道。 “郡公,皇上一早吩咐过了,这书房只能夫人一人进去。” “又玩这种把戏。” 宋时惜闻言,心头那股对赵衡的不满再也按捺不住,甚至连人前都不愿再顾惜君臣尊卑之礼。 曹禄吓得一跳,忙低声说道:“郡公夫人,皇宫内要谨言慎行啊!” 宋时惜看着书房半开的窗户,冷笑一声,对曹禄说道:“你且去告诉皇上,我不会再来见他一面,至于他谋算的那些事情,也劝他趁早死了这条心。” “哎哟!”曹禄吓得手里的拂尘都是一颤,“夫人啊,您可别再乱说话了。” 宋时惜并不理会他,拉起赵之衍的手转身离去。 她原本是想着,若是等太后醒来再去盘问萧婕妤,会有些晚了。 毕竟太后刚一醒来,肯定也是没法直接处理宫务的,怎么也得休息一日再说。 届时倘若萧婕妤手里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线索,这一遭便是白白浪费时间了。 但眼下这种情况,她宋时惜宁愿去赌这一把,都不愿意再和赵衡妥协半步。 宋时惜拉着赵之衍的手快步朝太后宫里走去。 “太医说昨夜太后酒水里的胆矾剂量不多,想来太后今日应该就能醒来,我们先过去候着吧。” 就算太后对她再有意见,无论如何,太后心里也都是记挂着赵之衍的。 有这一点在,就不怕赵衡对付他们。 赵之衍被她牵着走,见她步履飞快,一刻也不曾停歇,脸上却浮出几分欣慰的笑意。 “你就不怕去了以后皇祖母再故意刁难你?” 宋时惜忽然放慢了脚步,沉了半晌,才缓缓说道。 “从前或许会害怕,但是现在不怕了。” 昨夜赵之衍不顾生死也要闯入殿内救她,宋时惜原本是觉得,自己这样的人,怎么配让赵之衍如此倾心相待?但自从早上与他聊过以后,宋时惜心里的那根紧绷着的弦,似乎隐隐有断裂的趋势。 宋时惜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身后牵着的人。 “阿衍,我信你。” 她只简短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赵之衍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宋时惜口中的信任,已经不仅仅是像从前一样,相信他对自己的心意这么简单。 此时此刻,她口中的信任,更多的是相信他能护自己周全。 第19章:她不介意与赵衡同归于尽 深夜,太后寝宫内,床头烛火的微光摇曳不定,赵之衍与宋时惜已经在屋里侍候了一整天,却始终不见床上的太后苏醒过来。 赵之衍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眉间的烦忧怎么也消不下去。 宫人几番劝说他去进食,然而每次他都置若罔闻,不肯离开床边半步。 原本昨夜听太医说太后中毒不深,不会有事,他心里的担忧散去了不少,却没想到,太后竟会昏迷整整一日。 宋时惜见他这样挂怀,便也没有再跟他提萧婕妤之事。 但这三日之期已经过去了一日,若明日太后还未醒来,这局势就会变得相当复杂了。 思虑再三,宋时惜终是朝着侍疾的太医使了个眼色,随后先一步离开了里屋。 太医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双眸微垂,他朝着赵之衍拱手道:“郡公,微臣去瞧瞧太后娘娘的药如何了。” 赵之衍此时一颗心都系在太后身上,并未理会他。 太医见状便也没有再说什么,悄然离开了屋子。 此时的宋时惜已在殿外等候多时,见太医出来,她忙上前问道:“大人,您能否给我透个底,太后究竟何时才能醒来?” 太医低着头拱了拱手,声音里带着几分艰涩:“回夫人,此事……微臣实在是没法给您一个确切的时限。” 这话倒叫宋时惜不解了。 就算太后三五日内都醒不过来,那至少太医心里至少也有个猜测才对,总不至于一辈子醒不过来吧。 宋时惜于是接着问道:“不是说太后娘娘中毒不深,为何会一直醒不过来?” 太医双手交握,眼神躲闪,似乎是有些为难。 “哎,夫人,这话您还是去问陛下吧,太后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要陛下发了话才行。” 这话宋时惜就听明白了。 不是太后醒不过来,是赵衡不想让太后现在就醒过来。 宋时惜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收紧,指甲嵌入掌心,这股刺痛感让她心中的不满更是达到了极点。 但她知道,以自己和赵之衍微小的力量,根本抗衡不了赵衡。 “大人,劳烦您帮我准备一份药。” 宋时惜说着,上前一步靠近太医,低声在他耳边说了药名。 太医微微蹙眉,不懂她要这东西做什么,却也没有多问,只是拱手道:“郡公夫人稍等片刻,微臣这就去太医院将东西取来。” 赵衡已经吩咐过太医院和殿中省,无论宋时惜要什么东西,或是查什么东西,都由着她去,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在事前告知赵衡。 太医离去后,宋时惜也没有回到寝殿,而是跟宫人询问了一下太后宫里的小厨房在哪。 根据宫人的指示,她很快便找到了地方。 宋时惜上手给赵之衍煮了碗粥,但煮好后却没有第一时间端过去。 直到太医回来,她才端着粥回到了太后寝殿。 “阿衍,你若不想吃东西,多少喝点粥吧。否则太后还没醒来,你先累垮了。” 宋时惜跟赵之衍说话,到底比宫人跟他说话管用些。 他回头看向宋时惜,并没有多说什么,默默接过她手里的粥,一饮而尽。 宋时惜见他如此挂心,想到自己一会要做的事情,心情不由得愈发沉重。 她接过赵之衍喝尽的碗,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后,便端着东西离开了。 走出寝殿,宋时惜将粥碗递给了宫人。 “你进去看着些,若是郡公困了就扶他在榻上休息片刻。” 小宫女低着头,应了声:“是。” 宋时惜没再多说什么,缓步下了台阶,朝着宫外走去。 怀着沉重的心情,她一路来到赵衡的寝宫。 从宫人口中得知他此时还在书房批阅奏折后,宋时惜握了握袖子里藏着的那把短刀,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大步朝着书房走去。 曹禄像是专门在外候着她的,见宋时惜过来,便直接迎上去道:“夫人您直接进去吧,陛下已经在书房等候多时了。” 宋时惜没有回应他的话,她上前一把推开书房的门,快步走了进去。 “夜深露重的,夫人怎么来了,不是说过不会再来见朕一面吗?” 她冷眼看着赵衡,从进门到现在连礼都未行过。 “此中缘由,陛下不应该最清楚吗?” 赵衡轻笑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朱笔,靠在椅子上看着她:“说吧,来找朕什么事。” 宋时惜从袖中取出之前那封信件,递到了赵衡桌上。 “妾身得到了一封信,上面提及太后中毒一事,或许萧婕妤那边知道一些情况。” 赵衡拿起信件,粗略地看了一眼,眼底划过一丝狐疑,转瞬即逝。 “所以呢,你来找朕做什么?” 赵衡的明知故问,令宋时惜不由得愈发不满。 但眼下,她也只能耐着性子,出声回应道:“妾身是希望陛下能够传召萧婕妤过来,当面审问她昨夜之事她是否知情,又知道些什么。” 赵衡将信随手丢在一边,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朕为什么要帮你。” 宋时惜心中的不悦几乎要表露在脸上。 “难道陛下不想查清真相吗?” “宋时惜。”赵衡用食指在桌上轻轻地敲击了几下,声音低沉而缓慢:“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此事如何能算成是我求你?”宋时惜看着他的眼睛,声音里的情绪隐隐有些抑制不住:“太后是你的生身母亲,难道你就不想抓住真凶,替太后讨个公道吗?” “这不是已经有你这个真凶在这了吗?” 赵衡哂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淡然:“杀了你,在世人眼中朕一样是替母后报了仇的。” 说着,他重新拾起桌上的信件,轻手一摆,扔到了宋时惜的脚下。 “所以,现在是你在求着朕替你做主,给你还一个公道。” 宋时惜垂眸凝视着地上的信件,目光冷若寒霜。 她再次握了握藏在袖中的匕首,沉默良久,终于压着声问道:“陛下究竟想怎样?” 来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若是赵衡愿意提审此事自然是最好的结果,若是他不愿,或是再对自己动手动脚,她不介意与赵衡同归于尽。 反正她烂命一条,只要赵衡死了,她就不用再担心昱儿会被他抢去。 至于赵之衍,有太后护着,自己刺杀赵衡的事情自然也不会连累到他。 第20章:想要触碰那一缕青丝 二人四目相对许久,就在宋时惜已经被他盯得心里有些发毛时,赵衡忽然重新提起朱笔,低头看向面前的奏折。 “朕有些饿了,你去为朕准备些吃食吧。” 宋时惜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忽然一顿,原本看向赵衡眼中的敌意也在顷刻间化为不解。 赵衡依然没有抬头,反而开始批阅奏折。 “你若能做到让朕满意,朕就让人去传了萧婕妤来问话。” 虽然不知道赵衡到底想干什么,但他既然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宋时惜便也没有再推脱下去。 她重新藏好袖中的匕首,转身离开了书房。 给赵衡随便煮了碗酸汤面,她很快端着回到了书房里。 此时赵衡还在批阅奏折,见她进来,便放下了手中的朱笔,噙着一抹不深不浅的笑,看着她逐渐走向自己。 宋时惜将碗放在奏折旁边,声音淡漠:“皇上用膳吧。” 赵衡没有立刻去拿筷子,而是偏着头继续看向宋时惜,假模假样地疑问道:“书案都不给朕整理一下,是让朕在奏折上吃吗?” 宋时惜心里一阵无话。 身边那么多伺候他的宫人都被使唤了出去不用,非要让自己给他收拾。 虽然想是这么想的,但毕竟现在是她有求于人,宋时惜还是不情不愿地上手将奏折整理好,堆放在一边,而后又将盛着面碗的玉盘推到了他的面前。 这次赵衡没再为难她。 他拾起盘中放着的玉勺,舀了半勺汤,浅浅尝了一口。 “夫人这是做的酸汤面吗?朕为何尝不出半分醋意?” 宋时惜蹙了蹙眉,她明明记得自己放醋了,难道是放的少了所以口感淡了些? 她没有再回应赵衡,而是拾起筷子,用筷背轻轻地挑起几缕面条。 宋时惜缓缓低下头去品尝。耳畔的青丝随着她俯身的动作垂落下来,仿佛墨色的流苏一般,掩住了她的半边侧脸。 烛灯在案边摇曳,暖黄色的光晕忽明忽暗地流转在她的发间,恍若故去的温情在昏黄的烛火中浮现,温暖中又带着浓浓的虚幻。 赵衡凝望着那缕垂落下来的发丝,眼前有一瞬间的恍神。 五年前,宋时惜还未与他和离时,也会在他深夜处理军务时煮一碗面条,陪伴在他身侧。 那时他们所住的地方,不过是寻常巷陌中的民间小院,朴素的甚至比不上宋时惜未出阁时在宋府的一方庭院。 但就是在那样一个狭小却温馨的地方,夜里宋时惜总会披着头发与他说笑。 那时,她散落在耳边的发丝,也如今夜这般,掺杂着烛火的光晕在他的眼前微晃。 过往的记忆与眼前的景象合二为一,赵衡恍了神,忽突然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想要触碰那近在咫尺的一缕青丝。 宋时惜却在此时抬起头来。 “这酸味不是挺足的吗?” 赵衡探出去的指尖陡然停在半空,他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殿内的烛火似乎也冷清下来。 他垂下眼帘,若无其事地将自己的手重新放到了勺子上。 一根细柔的发丝忽然落在他的无名指上,宛若一枚极细的戒指,在烛光下忽明忽暗。 赵衡目光微顿,指尖轻拢,不动声色地将其藏于掌心。 “味道不好,朕不满意。” 宋时惜闻言,原本已经压下去的不满再度浮现出来。 她知道赵衡就是故意刁难她,从前怎么不说她煮的东西味道不好? 宋时惜不想再跟他浪费时间,她冷着脸放下筷子,连告退都懒得再与赵衡说,转头便打算离去。 然而没等她踏出去几步,门外曹禄的声音忽然响起。 “皇上,萧婕妤已经到了。” “让她进来吧。” 赵衡说完,目光再次落到宋时惜的身上,见她眼底情绪交错,既有不解又有郁闷,不禁扬起一抹揶揄的寡淡笑意。 萧婕妤很快推门而入,脸上带着几分雀跃,但在见到宋时惜时,笑容忽然僵在脸上,随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有些不情不愿地走到书案前,朝着赵衡行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郡公夫人有话要问你。” 听到这话,萧婕妤脸上的不悦愈发明显。 “还以为是皇上召我侍寝……” 她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后便扭头看向宋时惜,语气里满是不耐烦:“不知郡公夫人深夜寻本宫过来,有什么要紧事?” 宋时惜也看向她,脸上浮出一抹礼貌的笑:“妾身听布置家宴的宫人说,昨夜家宴开始之前,娘娘曾先一步去了汀兰水榭试舞,妾身斗胆问娘娘,试舞之时,可有遇见过什么不该提前去到家宴上的人?” “本宫去试舞去得早,哪有什么人会一起去啊。” 萧婕妤不悦地瞥了她一眼,似是没有将她的发问放在心上。 宋时惜正欲继续追问,赵衡却忽然出了声。 “郡公夫人问你的这事儿,事关太后中毒一案,你若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趁早说出来,若是让朕知道你敢包庇凶手,朕就连你一块处置了。” 听到赵衡的话,萧婕妤眸色一怔,脸上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瞬间烟消云散,眼底不由得挂起几分慌乱。 她回头看向赵衡,嘴角勉强扯出一抹讪笑:“皇…皇上容臣妾仔细想想……” 她说着,不由得低下头去。 突然,萧婕妤眼珠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对赵衡说道:“皇上,臣妾想起来了,臣妾试舞的时候,曾看到慎昭仪来过汀兰水榭,臣妾还跟她问好来着。” 宋时惜闻言,不由得眸光一闪。 “你说碰见了慎昭仪,可有什么人证或是物证?” 听到宋时惜的发问,萧婕妤虽然有些不太乐意,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事情。 “臣妾那会正好练完舞,就想着过去和她打声招呼,谁知慎昭仪非但没有理会臣妾,还急匆匆地走了。” 她说着,转头冲门外唤道:“翠兰,你去把本宫前夜在汀兰水榭上拾到的玉佩拿过来。” 萧婕妤说完,重新看向赵衡。 “皇上若是不信臣妾说的话,且等臣妾的贴身婢女将玉佩拿过来,皇上一看便知。” 赵衡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示意宋时惜过去给他收拾书案。 宋时惜心里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过去端走了汤面,将奏折重新摆放到了赵衡面前。 一旁的萧婕妤见状,不由得皱起眉头。 不多时,书房门外再次响起曹禄的声音。 “皇上,翠兰带着玉佩到了。” 赵衡停下了手上批阅的动作,声音淡淡:“进来吧。” 话音刚落,书房的门便被再次打开。 宫女翠兰手捧着一枚碧绿色的玉佩,低头快步走了进来。 萧婕妤顺手接过玉佩,递给赵衡。 第21章:她总觉得今夜的事情有些不对劲 “这枚玉佩臣妾虽然不知道来历,但是自臣妾入宫到现在,就没有见慎昭仪有一日不戴的。” 赵衡不曾接过玉佩,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朝着一旁的宋时惜抬了抬手,示意她拿去看。 “这件事朕已经全权交给燕陵郡公负责了,你知道些什么,说与他夫人也是一样的。” 赵衡说罢,便低下头继续批阅奏折。 萧婕妤微微蹙眉,对赵衡的行为很是不解,但她也不敢有所质疑,只好转而将玉佩捧到宋时惜面前。 “郡公夫人,这玉佩确实是慎昭仪的,满宫嫔妃皆可作证,你若不信的话,可以求皇上传了她来对峙。” 宋时惜拿起玉佩,只看了两眼便放到了书案上。 她入宫后第一次见慎昭仪便是在家宴上,自然对这东西没什么印象。 她回头看向赵衡,眉眼微垂:“皇上,妾身未曾见过这枚玉佩,还请陛下传慎昭仪来对峙。” 赵衡不为所动,依旧低头处理手上的政务。 一旁的萧婕妤见状,一脸幸灾乐祸地看向宋时惜,似乎很乐意看她吃瘪。 宋时惜不明白他这是又是想干什么,但是当着萧婕妤的面,也不好像之前那样直接询问。 沉默了半晌,宋时惜忽然想起赵衡刚才说过的话。 她暗暗在心里骂了赵衡几句,随后便半蹲下身,言辞恳切:“此事关乎妾身清白声誉,妾身恳求陛下传召慎昭仪过来与萧婕妤当面对质,彻查此事真相。” “曹禄,去传慎昭仪过来。” 赵衡话音刚落,宋时惜便已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 虽然不知道他今晚又抽什么风,非要自己求他,但是为了能尽早处理完这件事离京,宋时惜还是选择忍耐了下来,顺着他的心意去做了。 萧婕妤见二人如此,脸上的表情有些费解。 她没明白为什么明明差不多的话,为何宋时惜第二遍换了个说法说出来,赵衡就答应了。 她想不明白,只是心里隐隐能猜出两人之间,应该不像是表面相处的那么平静。 不多时,曹禄便将人带了过来。 慎昭仪过来时,倒没有像萧婕妤那样高兴,神色平平的,只是在看到宋时惜和萧婕妤时,脸上才露出几分不解。 她看了两人一眼,缓步走到书案前,蹲身行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赵衡手中的朱笔未停,甚至连一个目光都不曾给予,只是淡淡地道了句:“平身吧。” 慎昭仪站起身来,抬头看向赵衡,目光里藏着些许谨慎,声音也带着几分柔婉的试探:“不知皇上深夜召臣妾前来,有何要事?” 赵衡未有回应,宋时惜见状,便提起桌上的玉佩,展示在慎昭仪面前。 “这枚玉佩,慎昭仪可曾见过?” 慎昭仪拧眉,狐疑地看向宋时惜:“这枚玉佩为何会在郡公夫人手中?” “这么说,这玉佩确实是昭仪的?”宋时惜微微一笑,将玉佩重新放回桌案上,接着道:“这是昨夜家宴前,萧婕妤在汀兰水榭拾到的。妾身斗胆请教昭仪,昨夜既未呈报节目,为何会提前现身于汀兰水榭?” 慎昭仪扭头看向萧婕妤,眼中不解:“本宫这玉佩早就遗失了,莫非是你拿了去,如今呈上来来陷害本宫?” 她说着,连忙看向赵衡,跪下陈情道:“皇上明鉴,臣妾昨夜是与众位姐妹一同乘船前去赴宴的,从未提前现身,臣妾也不知道萧婕妤如此构陷臣妾,是何居心。” “慎姐姐。”萧婕妤走到她身边,一脸疑惑:“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明明昨夜妹妹习舞时还见过姐姐,姐姐当时装不认识妹妹便罢了,怎么到了皇上面前对峙也否认此事,还将锅甩给妾身。” 萧婕妤说着,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震惊:“太后娘娘中毒一事,不会真与姐姐有关吧……” 慎昭仪偏过头,冷冷地瞪了她一眼,转而对着赵衡说道:“皇上,臣妾的贴身丫鬟梅兰是知道臣妾的玉佩前些日子就不见了踪影的,此刻她人就在书房外,皇上若是不信,可以召她进来一问。” 萧婕妤冷哼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姐姐方才也说了,梅兰是姐姐的贴身丫鬟,她说的话如何能信?” “你……!”慎昭仪扭头看向萧婕妤,眼中带着点点怒意:“萧婕妤,你我之间素日也算有些交情,为何今日要如此攀咬我?莫不是你自己借着试舞的借口提前前往汀兰水榭给太后下毒,现在又要赖到本宫身上?!” 此言一出,萧婕妤也是一惊。她皱起眉头,肉眼可见地动了气:“我本来还惦念着与姐姐的情谊,想替姐姐隐瞒昨夜之事,没想到姐姐为了把自己摘干净,什么锅都往妹妹身上甩,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妹妹不留情面了!” 她说着,也跪到了地上,一脸委屈地看向赵衡:“皇上…皇上!昨夜家宴结束后,臣妾还撞见慎婕妤去过殿中省,皇上若是不信的话,随便召人过来,一问便知真假!” 萧婕妤说着,又扭头看向慎昭仪,“而且臣妾听闻,慎昭仪走后,一直负责管理太后食器的月娥姑姑就上吊自杀了!这些事情,皇上都可以宣殿中省的人过来问!” 听到萧婕妤说这话,慎昭仪斜眼看向她,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化为一句:“皇上明鉴,臣妾昨夜确实去过殿中省,但臣妾没有害过月娥姑姑,更不可能对太后下手!” 听到这,赵衡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朱笔,抬头看向二人,声音淡漠道:“不必了,此事朕已经听殿中监汇报过了。慎昭仪,你既说月娥的死与你无关,那你昨夜去殿中省做什么?” 慎昭仪闻听此言,目光不禁有些闪躲:“臣妾…臣妾……” 赵衡已经没有耐心再听下去,他垂下眼,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声音听不出半分波澜:“曹禄,带下去关押起来,带太后醒来再行决断。” 慎昭仪脸色一惊,她没想到赵衡会如此草草结案。 “皇上!皇上!太后的事情真的与臣妾无关,皇上明鉴啊!” 她喊得撕心裂肺,赵衡却充耳不闻。 宋时惜看着慎昭仪被进来的侍卫拖走,原本应该在心里松了口气才对。 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今夜的事情有种说不上来的蹊跷。 第22章:太后苏醒 算了,只要她和这件事情撇清了关系就好,至于真相究竟如何,也是这宫里的事情,与她无关。 她此刻,只想早些回到赵之衍的身边。 宋时惜往后退了两步,俯身行礼,正欲开口告退,赵衡却先一步道:“郡公夫人留下,朕还有些事情要问你。” 他说着,又看向萧婕妤:“你先回去吧。” 萧婕妤抿了抿唇,脸上是一闪而过的失望。 她转而看了一眼宋时惜,眼中带着几分不解,但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乖乖地行礼告退。 萧婕妤走后,书房内又剩下了他们二人。 宋时惜朝着书案的前方走去,像是刻意要与赵衡拉开距离。 “皇上还有什么事?” 她垂着眼,始终不愿抬眼看向面前的人。 赵衡没有立刻回应她的话,只是漠然地盯着宋时惜低头的样子。 他的脸上平静地如一池静水,但眼中却暗藏了太多不易被人发觉的情绪。 许久许久,他才收回了视线,清冷眸光重新落于奏折之上,不再看她。 “你今夜私自出来见朕,可有想过回去以后要如何跟阿衍解释?” 宋时惜回答的极其简短:“这就不劳陛下费心了。” 赵衡沉了半晌,终是缓缓开口:“你回去吧。” 听到赵衡这么说,宋时惜不带半分犹豫行礼告退,旋即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赵衡望着她倏然远去的背影,眼中竟多出了几分极少有过的低茫情绪。 这偌大的书房,在她走后,竟显得有些冷清。 他低下头,看着那一缕被他藏在手心的青丝,落在他的掌纹上,交错缠绕。 他曾听人说,江湖术士为人卜算吉凶,总要端详他人掌中的沟壑,窥见此人的一生。 宋时惜走后的无数个瞬间,他也曾对着自己的掌纹出神,试图在那些错综复杂的纹路中,寻找她曾经存在于自己生命中的痕迹。 这一刻,他看着宋时惜落下来的青丝与自己的掌纹缠绵相叠,他仿佛看到她的未来与自己的命运紧密相连,纠缠不清。 赵衡垂下眼帘,抬手拿起离他手边最近的一本诗词集。 他翻开自己留有痕迹的那一页,书中赫然立着一行标题:《钗头凤·红酥手》。 他将掌心那缕青丝轻轻覆于词句之上,如同掩藏那一桩不可言说的心事,随后默然合拢书册,将其归于原处。 “一杯愁绪,几年离索。” 赵衡在心中默慨,人却已经站起身来,走向窗前,目光朝着远处太后的寝殿投去。 彼时的宋时惜已经小跑着回到了那里。 她一进寝殿,便快步朝着里屋的方向走去。 太后尚未醒来,而赵之衍也在宫人的搀扶下,躺在窗边的软榻上休憩。 宋时惜微微缓着粗气,一步步来到软榻前。 见赵之衍睡得如此安逸,她心头不禁浮出几分慰藉。 这些日子以来,赵之衍没有一日休息好。 今日虽说事急从权,不得不给他下了一剂安神的药,让他昏睡过去,但眼下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宋时惜却觉得这也不失为一种好事。 劳累多日,他总算能的睡个安稳觉了。 宋时惜坐在塌边,安静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她自己也有些犯困,才站起身将外衣退去。 她动作轻柔地上了软榻,掀开盖在赵之衍身上的被子,钻入了他的怀中,与他一同入睡。 不知道为什么,有赵之衍在身边的时候,她总是睡得格外安稳。 宋时惜一觉睡到了次日天亮。 阳光从窗外透射进来,落在她的眼帘上。 宋时惜微微蹙着眉头,逐渐从梦中清醒过来。 一睁眼,她便看到赵之衍正侧卧在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看,脸上还带着几分温柔的笑意。 “醒了?” 宋时惜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声音有些沙哑:“嗯。”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给我下药了?” 赵之衍开门见山地发问,像一盆冷水骤然浇下,让原本还昏沉恍惚的宋时惜瞬间清醒过来。 她下意识垂下眼,不敢迎上他的目光,有些心虚:“你猜到了?” “昨天喝完你端来的粥,没多久就我就开始犯困了。” 赵之衍说完,伸手撩起她耳边的碎发,声音依旧轻柔:“你是去见赵衡了吧。” 宋时惜心头一紧,担心他误会,忙开口解释道:“昨夜我问过太医,太后究竟什么时候能醒,他跟我说,这件事赵衡说了算……” “所以你猜到是他搞的鬼,也知道他不会同意你我一起去见他,又担心我不肯让去,所以才出此下策的是吗?” 宋时惜一时不知自己应该再说些什么。 赵之衍见她这样,声音反而放得更柔了些。 “惜儿,无论任何时候,在我面前,你都不必这般小心翼翼,因为不管你做任何事情,我都绝对相信你。” “我只是想告诉你,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支持你,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猜疑,或是阻拦你,你只要告诉我,我都会支持你的。” 宋时惜听到这话,不由得抬起头来。 赵之衍看向她的眼中,是那样的澄澈干净,没有一丝杂质。 她原以为昨夜之事,就算赵之衍不会怪她,可心里多少也会生出些不愉快。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赵之衍竟如此信任于她。 两人四目相对了许久,宋时惜忽然心头一软,旋即重新投入赵之衍的怀中,眼角无声地沁出些许泪光。 得夫如此,此生何求。 正当二人依偎在温情之中时,床榻上的太后忽然发出沙哑的低吟。 “水…水……” 赵之衍最先反应过来,他连忙起身下榻,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便来到了太后床边。 在看到太后微睁着双眼,虚弱地望向他时,赵之衍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欣慰与喜悦交织的情绪。 “皇祖母,您总算醒了。” 他说着,连忙牵起太后的手,朝门外急唤:“太医!快传太医,皇祖母醒了!” 太后见他如此模样,苍白的脸上也努力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宋时惜端着水,缓步来到床边。 “阿衍,你搀着些太后,我给太后喂些水润润喉。” 赵之衍闻言,很快伸手去搀扶太后,动作轻稳。 宋时惜端着水杯靠近,小心倾斜杯身,将温水缓缓送入太后口中。 第23章:两人说是至交好友也不为过 太后稍稍饮了两口,忽然蹙眉呛咳了起来。 方才进来的刘姑姑连忙上前,稳稳地从宋时惜的手中接过水杯。 “夫人金枝玉叶,还是奴婢来伺候太后吧。” 宋时惜指尖微顿,只得退到一旁,面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本来是好心,却没想到会弄巧成拙,反倒叫太后呛着,弄得她现在也有些进退失据。 太后饮了些水后,又缓了许久,状态才终于好转一些。 她拉起赵之衍的手,声音沙哑:“衍儿……哀家闭眼之前,眼前尽是先帝临终前的殷殷嘱托,先帝要哀家好好护着你,哀家真是生怕这一闭眼,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会的皇祖母。”赵之衍紧紧握住她的手,眼底漾开粼粼笑意:“您福大命大,怎么可能被这种阴险小人随意害丢了性命。再说了,衍儿还没有好好报答您的养育之恩,上天怎么忍心。” 两人说话的间隙,太医已经在帘外静候多时。 刘姑姑见状,连忙出言提醒道:“郡公,太医已到了,是否先请为太后请脉?” 赵之衍这才松开了太后的手,出声道:“宣太医。” 话音刚落,帘后的太医便提着药箱匆匆赶了过来。 “微臣给太后、郡公、郡公夫人请安。” 太医照例行过礼后,便来到太后身边,开始替她诊脉。 拧眉沉思须臾,太医缓缓收回了手,而后拱手对床上的人说道:“太后凤体已无大碍,只是还有些虚弱,需要精养些时日便可大好。微臣这就去给太后娘娘开一些温和滋补的药,劳烦刘姑姑记挂着,每日三次煎了给太后服下。” 刘姑姑点点头,“我记下了,多谢徐太医提醒。” 徐太医连忙摆摆手:“姑姑言重,这本就是微臣分内之事。” 说着,他又看向太后,缓缓道:“若太后娘娘暂无其他吩咐,微臣就先行告退了。” 太后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太医走后,她再次看向赵之衍,目光里带着些许慈爱:“衍儿啊,哀家知道你这次回来不打算待太久,但是……你能不能…能不能再陪哀家几日,哀家真的是……” 太后说到最后,声音已然渐渐微弱下来,气息仿如游丝一般。 赵之衍连忙上前拍了拍太后的背,言辞关切:“皇祖母,您刚醒,还是缓缓再同孙儿说话吧。” 赵之衍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其实太后也能感觉出他的想法。 宋时惜此时内心也有些纠结。 她知道赵之衍不肯正面回答太后,是因为她的不安,这皇宫到底是赵衡的地方,他们若长久地待在这,实在是有太多的隐患。 但是太后都已经开了口了,赵之衍也不是不孝之人,况且二人也是多年未见,无论怎么说,太后这点请求都不算过分。 宋时惜叹了口气,其实此时此刻她心里更多的是挂念儿子,虽然有下人照顾,但见不到他,心里始终放心不下。 犹豫再三,宋时惜还是上前开了口。 “郡公入京一趟也不容易,不若就依着太后的意思,再多待几日吧。” 她说这话,其实多少也有些奉承太后的想法,毕竟对于赵之衍来说重要的人不算太多,而太后就算其中一人。 从前在封地倒是可以不用在意这些,但是如今身处皇宫,她不想让赵之衍为难,还是要做些退让的。 然而他这样说,赵之衍反倒坚定了念头。 “皇祖母,昱儿那边还需要人照顾,我和时惜一直待在宫里也不是办法。” 太后蹙眉,声音依旧有些虚弱:“昱儿不是就在京城吗?你若是担心那孩子,便接到宫里来,正好哀家也想见见这个曾孙。” 提到赵平昱,赵之衍和宋时惜的神色都有明显的不自在。 赵之衍沉了许久都没有说话,最终是一旁的宋时惜出声打破了这份安静。 “还是在宫中多留几日吧,昱儿那边派人照料着就好。” 宋时惜心情忐忑,面上却还是保持着平静。 赵之衍抿唇不语,太后见状,适时出声道:“衍儿,就陪陪哀家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吧,哀家实在不知道自己这身子骨还能有几年活头……” 她说着,不由得蹙眉咳了几声。 赵之衍脸上有些犹豫,正思索着,门外守着的李敬海突然步履匆匆地踏入殿中。 他抱着拂尘,躬身道:“太后娘娘,惜月长公主求见。” 太后闻言,眼中倏然迸发出亮色,忙抬手道:“快去宣。” 李敬海领命退去。 不过片刻,一身着云锦缎装,姿态大方的女子便款款步入殿中。 宋时惜见到此人,目光有一瞬间的恍惚。 赵沅晞,太后唯一的女儿,也是宋时惜当年进宫伴读时的那位公主。 昔日赵沅晞身边的伴读众多,唯有宋时惜与她交情最深,两人说是至交好友也不为过。 然而如今宋时惜看着她,眼底里却多了几分怅然。 “母后!” 赵沅晞几步来到太后面前,面上满是挂怀与担忧:“儿臣昨夜才得到消息,说母后遭奸人暗害,昏迷不醒。儿臣本想着昨夜就入宫来看望母后,谁料宫门早已下钥,这才不得不拖至今日才来看望母后……” 她说着,泪水已然从眼中潸然落下。 赵沅晞紧紧地握着太后的手,低头看着她,眼里又多了几分自责。 太后摸了摸赵沅晞的头,声音柔和:“好孩子,没事啊。哀家昏迷的这几日,衍儿一直在旁照顾着呢,况且哀家这不是已经醒来了,没事了。” 太后连着宽慰了她好些话,直到赵沅晞情绪好些了,她才温声道:“晞儿,你带着时惜先出去,哀家还有些贴己话想跟衍儿说,等晚些时候你再带时惜回来吧。” 太后话音刚落,赵沅晞便偏头看去。 她像是这才注意到一旁还站着人,怔了一瞬,面上忧色渐渐褪去,只剩下双眸凝在宋时惜的脸上,久久未移。 最终她垂下眼帘,声如细丝:“儿臣遵命。” 说罢,她便站起身来,朝着宋时惜的方向淡淡瞥了一眼。 她眼底情绪复杂,可脸上却又挂着几分故作的平静。 “走吧,郡公夫人。” 第24章:你竟然会为了一个男人背叛我 “慢着。” 赵之衍突然起身,出言拦住了二人。 赵沅晞回头看向他,目光平静。 太后似是看出了赵之衍的顾虑,便主动说道:“衍儿,你有些草木皆兵了,时惜算是晞儿自幼一同长大的玩伴,情同姐妹,难不成还会害她?” 太后说完,看着赵之衍的目光也有些嗔怪。 宋时惜见状,便走上前去,温声道:“太后才醒过来,正是需要郡公陪伴的时候,妾身且陪着公主走走,也算叙叙旧,想来这宫里有公主护着,妾身也不会遇到什么烦心之事。” 宋时惜的话在赵之衍耳朵里几乎算是明示让他安心,然而纵使如此,赵之衍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赵沅晞轻笑一声,话音里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衍儿虽说已经成家立业了,可这心性却还小孩子得很,我知道你心里珍重时惜,担心她受委屈。可我们三人是一同长大的情分,你若是连我都不放心,那还真是叫我心寒呀。” 赵沅晞说完,又扭头看向宋时惜,眼中带笑:“时惜,你信我吗?” 宋时惜没有应答,只是上前几步靠近赵沅晞,而后才扭头对赵之衍说道:“妾身与公主多年不见,今日有幸在宫中重逢,也确实有好多话想与公主聊聊,郡公尽可宽心,妾身必当谨守礼数,不会太过逾矩。” 宋时惜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赵之衍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以阻拦的理由。 赵沅晞见状,便拉起宋时惜的手,朝寝宫外走去。 然而二人刚一出宫门,她便松开了宋时惜的手。 “其他人都不用跟着了,本宫想与郡公夫人单独叙叙旧。” 赵沅晞婢女闻言,低着头退到一旁,留在了太后的宫院之中。 赵沅晞扭头瞥了宋时惜一眼,声音淡漠,完全不似方才在屋中那般平和。 “走吧,陪本宫去千鲤池走走。” 千鲤池…… 宋时惜闻言,眸色暗了暗。 看来,当年那件事,即便过去这么多年,在赵沅晞心中,仍是难以忘却的伤痕。 二人并排走着,一路上谁都没说什么话。 一直到千鲤池附近,赵沅晞才终于开了口。 “时惜,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她的步子忽然放缓,一步一步来到池边,垂眸望着池中的锦鲤。 宋时惜陪同她一起过来,也随着她的目光垂下。 沉默良久,她才缓缓道:“记得,这是妾身当年与公主立约之地……” “宋时惜,现在就你我二人,你没必要再遵守皇家那套所谓尊卑礼法,你知道的,我也最讨厌这些东西。” 赵沅晞说着,突然转过头,面色冷然地看着她。 看着看着,赵沅晞的眼中却又莫名多出几分委屈和怨恨。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终是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千鲤池。 “你知道我这些年在将军府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吗?” 她说着,渐渐将眼中的情绪收敛起来,只是声音里仍然带着几分不甘。 “我与驸马成婚也快六年了,见面的次数一个手就能数得过来,你明知我最怕孤单,可还是亲手将我推入这般寂寥的处境。” 宋时惜回头看向她,眼中有太多的情绪。 “公主,将军或许有他的不足之处,可他这么多年身边也没有其他莺莺燕燕,但是岐九当年……” “你还有脸跟我提他?” 赵沅晞猛地转头看向宋时惜,眼眶微红,声音都有些打颤:“当年,就是在这里,你明明答应过我,会帮我和岐九私奔,可最后你却背叛了我!宋时惜,当初我是那么的信任你,私奔的计划我当时只告诉了你一个人,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公主,岐九并非良人。” 宋时惜不由得蹙起眉头,她凝视着赵沅晞,努力想要解释当年的事情。 “若不是我亲眼瞧见他与旁人苟且,我怎会如此断定?公主,他当年就是图你的身份才故意接近你,倘若你真与他私奔,失了这公主身份,他也断然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对你,你如今的生活也未必会有今日一半好过。” “那又如何?” 赵沅晞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宋时惜,若今日我落得这般不幸皆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会怨你,也不会怨父皇,可我现在这样,完完全全是拜你们所赐!若你单单只是破坏了我的计划就罢了,可你偏偏也有私心,你敢说你当初毁了我的人生,不是为了给赵衡铺路吗?!” “宋时惜,我与你相识七载啊……” 赵沅晞死死攥着手中丝帕,指节都有些发白。 她的目光如寒潭一般冰凉,却又带着那股翻涌在心中多年的痛楚。 “这么多年我最恨你的,从来都不是不能和岐九走到最后。我最恨的,是你拿着我的满腔真心当作刀刃,捅向了我最毫无防备之处!六七年的朝夕与共……我们不是血亲,却比血亲更亲,我没有想到你最后竟然会为了一个成亲不到一年的男人背叛了我!” “我没有。” 宋时惜声音低弱,实在是底气不足。 这倒不是因为她真的利用过赵沅晞,而是因为她实在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话。 六年前是这样,如今更是如此。 可她还是忍不住,即便这解释苍白无力,她还是想要再同赵沅晞解释一遍。 “我是告诉了你岐九的并非良人,但我没有将你的计划透露给任何人,更没想过让你嫁给驸马。公主,我也万万没有料到,最后先帝会因为这件事嘉赏赵衡……” “够了!” 宋时惜话还没有说完,赵沅晞却突然发怒打断了她。 赵沅晞伸手指着她,一字一句都饱含恨意:“宋时惜,事到如今你还在说谎,当年我的计划,只告诉了你一人,不是你泄密出去的又会是谁?况且我与将军成婚的这件事,最终获利的只有赵衡一人!这件事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 赵沅晞突然情绪失控,伸手猛地推了她一把。 宋时惜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不由得向后栽去。 只听得一声哗然的水花声,紧接着,她整个人便坠入了千鲤池中。 第25章:阿衍是值得我信任的人 赵沅晞一怔,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拉住她,然而却扑了个空。 她凝视着在水中挣扎的宋时惜,眸中翻涌的恨意虽然没有消散,却隐隐透着一丝动摇。 尤其是在发现她右手少了根无名指时,她的眼底更是划过几分惊疑。 赵沅晞犹豫片刻,终是狠不下心去放任她在水中挣扎。 她正欲伸手去拉宋时惜时,余光忽然瞥见了什么,将抬起一半的手又收了回去。 她冷冷地朝那边瞥了一眼,旋即甩袖离去。 宋时惜此时的注意力全在水中,完全没有留意到她赵沅晞的反应。 她其实是识水性的,只是刚坠入湖里的时候没反应过来,呛了几口水,眼下回过神来,便朝本就离她不远的岸边游去。 面前突然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那肌肤温润如玉,但掌心处却覆着一层老茧,显然是常年握剑才会留下的痕迹。 宋时惜微睁着被水浸透的双眸,抬头朝那只手的主人看去,发现来人是赵衡后,干脆放弃立刻上岸的念头,朝一边游去。 远离了赵衡后,她双手按着岸台,用力爬了上去。 宋时惜甚至顾不得拍去上岸时衣裙上沾染的泥土,她站直了身子后,就朝着与赵衡相反的方向离去。 然而下一秒,她就被一众侍卫拦住。 宋时惜浑身湿漉,连发髻都已经散乱开来,几缕发丝贴在脸上,着实有些狼狈。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正欲转身与赵衡交涉时,突然感觉有人从身后给她披了一件外衫。 宋时惜垂眼看去,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赵衡的朝服。 毕竟除了赵衡,这宫里还有谁敢在衣袍上绣五爪金龙。 宋时惜都不用细想,就知道他又想做什么。 她披着赵衡的朝服,还是浑身湿漉地回到赵之衍身边,若赵之衍不信任她的话,他们之间又会产生多少嫌隙? 她不想再宫里继续待下去,就是烦透了赵衡这样暗戳戳地挑拨离间。 伤不到人,纯恶心人。 宋时惜伸手去拉披在肩膀上的那件外袍,正欲一把扯掉时,赵衡却忽然抓住她的手腕。 “众目睽睽之下,皇上是不要名声了吗?” 宋时惜回过头去看他,神情冷淡,只有被他捏着的那只手在暗暗使劲,想要挣脱他的束缚。 赵衡倒是没有像之前那样死死地攥着她,与她对视不过片刻,便松开了她的手腕。 “跟朕过来。” 他说完,挥手示意侍卫退下,随后朝前走去。 宋时惜一把扯下披在她身上的朝服,快步上前来到赵衡面前,将朝服重重按回他的手中。 “皇上有什么话直说便好,何必每次都拐弯抹角?妾身现在要去同郡公商量出宫事宜,实在没有精力再与皇上在此周旋。” 她说得冷然,赵衡却毫不在乎。 “朕就是要带你去见阿衍。” 赵衡神色平静地看着宋时惜,声音淡然:“阿衍此时不在太后宫中,你若想见他,就跟朕来。” 宋时惜微微蹙眉,不知道他又打的什么算盘,本想转头离去,却又想到赵衡是个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主,只好暗暗忍下心里这口气。 见她不语,赵衡也不再多说下去,只转身继续前行。 两人一路行至御花园中心,赵衡未带任何宫人随行,只与宋时惜一同隐藏在花丛后面。 他抬手轻轻拨开已经有些枯败的枝桠,让二人的视线都能够落在不远处的凉亭上。 宋时惜蹙眉看去,发现赵之衍正坐在石凳上,对面是个扮相俏丽的姑娘,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 两人似乎交谈甚欢,桌上还放着一盘果子。 不知二人聊到了什么,小姑娘突然掩嘴笑了笑,旋即站起身来,顺手拿起桌上的果子,递到了赵之衍的嘴边。 女孩背影挡住了二人的视线,待她重新回到位置上时,就见赵之衍正蹙眉捂着嘴。 “哈哈哈,是不是特别酸。” 这一阵笑声格外清亮,仿佛穿透了花丛,连带着后面的话语也清晰起来,直直地钻入了两人耳中。 宋时惜虽然相信赵之衍,但亲眼看到这一幕,心里还是难免有些不舒服。 “朕没记错的话,那女孩你也认识,是太后外甥的女儿,李书瑶。” 宋时惜的目光落在了女孩身上,暗暗回忆许久,才终于想起这个人来。 当年她进宫在赵沅晞身边伴读时,确实见过这个女孩,只不过那时女孩才六七岁,自己甚至还抱过她一起在宫里玩闹过。 没想到如今竟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与儿时大不相同了。 弄清楚了对方的身份,宋时惜心头那点本就不多的郁结此刻更是烟消云散。 她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诮:“皇上是想告诉我,太后有意撮合她和阿衍吗?” 赵衡偏头,目光重新落在了宋时惜的脸上。 他唇角微扬,眼中却无笑意:“夫人还是那样跟以前一样聪明,一点就通。” 明摆着的事情,还用猜吗? 宋时惜在心底冷笑他的说辞,话音更是不留情面:“皇上让我在这窥视他们的意义是什么呢?皇上不会以为我看到这一幕,就会心碎难抑地转身逃走了吧。” “你从前不正是如此吗?”赵衡打量着她,语调里似乎带着另一重意思:“见到夫君身侧有了新人,便只会一味地……” “那皇上还真是一点也不了解我。”宋时惜打断他的话,嘴角扬起一抹好看的笑容,眼神却透露着几分漠然:“阿衍是值得我信任的人,所以即便他身边出现再多女子,纵使她们比我年轻比我貌美,我也依旧确信阿衍会选择我,而不是给我一个含糊的感觉,逼着我用逃避来解决问题。” 宋时惜说着,忽然上手扯开花丛,裙裾在花丛翩然掠过,她灵巧地穿过繁茂的枝桠,径直朝着御花园中心的两人奔去。 赵衡凝视着她渐远的背影,眸色深沉,拇指无意识地拨弄着玉戒,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不过片刻,他便收起思绪,同样穿过花丛,不紧不慢地跟上了宋时惜的身影。 第26章:陛下有旨,所有人一律不得出京 李书瑶忽然又站起身来,似乎是准备再次往赵之衍身边靠去。 然而就在她抬步的刹那,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花丛深处走出的一道身影,顿时停下了脚步。 宋时惜直接上前挡在了二人中间,李书瑶一怔,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又瞅见了一旁的赵衡,于是连忙蹲下身行礼。 “臣女给皇上请安。” 李书瑶乖巧地向赵衡行礼。 赵之衍这时也注意到了赵衡,拱起手简单行了一礼。 接着,他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宋时惜的身上,眉宇微蹙:“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浑身是水?” 赵之衍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将外袍褪下,披到了宋时惜的身上。 “冷不冷?”赵之衍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里带着几分关切:“也不说先回去换个衣裳再过来,你身子骨本来就弱,回头再着了风寒可怎么是好。” 李书瑶见此情形,心里便也清楚面前这人是何身份。 她于是朝着宋时惜甜甜地一笑,声音如婉转的黄鹂一般:“是时惜姐姐吗?一别经年,姐姐真是出落得愈发动人了。” 宋时惜还不清楚对方究竟是什么意图,便也没有直接为难她,而是淡笑着回应道:“书瑶也是,多年不见已经是大姑娘了。” “时惜姐姐还有心思开我玩笑。” 李书瑶上前将她身上的外袍拢了拢,继续出声道:“姐姐还是先同表哥回去换身衣裳吧,书瑶正好也想去看看太后娘娘的午膳都准备了些什么,据说有很多表哥喜欢吃的菜呢!” 李书瑶说完,便朝着几人拜别,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赵之衍搂着宋时惜,回头看向赵衡,眼中饱含敌意。 “皇上若想用这种手段离间臣与内子的情谊,那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吧,臣与夫人情比金坚,是任何人都绝不可能撼动得了的。” 赵之衍说完,只微微含颈道了声“臣告退”,旋即便带着宋时惜快步离开此地。 二人回到太后偏殿后,便让宫人随便找了件衣裳给宋时惜换上。 两人都不用复盘这件事,就已心照不宣地明白这是太后故意做的局,而赵衡则是其中顺水推舟的一员。 至于太后知不知道赵衡的心思,倒是很难说。 但眼下,他们二人只清楚一件事,就是这宫里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 前些日子还想着太后至少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可如今看来,太后心里也始终对他们这段婚姻十分不满,所以想要安排个自己满意的孙媳妇给赵之衍。 可这般安排,于赵之衍与宋时惜而言,都是不愿再继续周旋下去的局了。 于是二人也没有再犹豫下去,待到午膳时分,便向太后禀明了意愿,决定膳后即可出宫回府。 太后眉头微蹙,原本夹起的菜都重新落回了盘子里。 “不是说好了过些日子再动身吗?怎么突然变成用完膳就要走了?” 太后说着,目光忽然转向宋时惜,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宋时惜虽然察觉到了太后的目光,但这一次她却没有再说话,只是低着头,若无其事地用膳。 赵之衍的脸色也较为淡漠,他缓缓放下筷子,声音平静:“皇祖母,孙儿实在是放心不下昱儿……” 太后眉头微蹙,打断了他的话:“哀家不是说了,让你们把昱儿接到宫里来吗?” “昱儿在这宫里,孙儿担心他招奸人谋害,所以实在不能如皇祖母所愿。” 他说着便已拿起桌上的绣帕,动作轻练地擦了擦嘴角。 太后的神情愈发不满,重重地将筷子按在桌上,正欲说话时,赵之衍却先一步从凳子上站起身来,截住了她的话。 “皇祖母,孙儿今日是一定要离宫的,您若还认孙儿这个人,便劳烦您费心让下人准备马车,送孙儿出宫,您若是不愿准备,那孙儿便是步行,今日也一定要回去。” 太后握着筷子的指节骤然发白,她冷冷地瞥了宋时惜一眼,却见对方始终低垂着双眸,没有看向自己,也只能悻然收回视线。 她养了赵之衍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他骨子里那股叛逆劲。 从小到大,但凡是他斩钉截铁说出口的话,就绝对没有回旋的余地。 虽然脸色不大高兴,但太后还是吩咐下人去准备马车送他们二人回府。 闻言,宋时惜心里的石头总算彻底落下。 不管怎么说,在这宫里折腾了好几日,终于是到了可以离开的时候了。 出宫前,他们二人在宫道上还遇到了赵衡。 远远瞧见对方,赵之衍便牵起了宋时惜的手,将她拉直一侧,蹲下身行礼。 赵衡停步在二人面前,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只是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宋时惜。 “来日得空,记得回宫里看看棠儿。” 他落下这么一句话,便继续缓步朝前走去。 提及赵砚棠,宋时惜心里还是不免有些难受。 但她也明白,当年自己无力夺回女儿,如今女儿长大成人,甚至对她还抱有几分敌意,就更没有可能带她离开了。 宋时惜垂下眼帘,掩住心底的那一丝落寞,而后才抬起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对着赵之衍说道:“走吧,昱儿还在家等着我们呢。” 赵之衍看出了她的心事,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她。 二人顺利出了皇宫,宫门外停着太后提前让人备好的马车。 赵之衍抬手轻掀车帘,先扶着宋时惜登上马车,待她坐稳后,自己才躬身入内。 车帘垂落的刹那,仿佛将皇宫中的一切纷扰隔绝开来。 直到车夫驾车行驶在路上,二人的内心才算彻底安定下来。 一路疲倦地回到府上,他们没有着急进府。 目送着宫里的马车离去之后,便朝着最近的一家车马铺快步走去。 那日进宫前,宋时惜嘱咐车夫先走,一来是为了给赵衡营造他们不打算回府的假象,二来其实是为了让车夫提前送走赵平昱。 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赵衡作为这里权利最盛的人,随时都有可能使用强行手段逼儿子入宫。 眼下,他们二人只需要再租一辆马车,雇个车夫,将他们平安送回燕陵郡即可。 与车行老板谈妥价钱后,二人片刻未停,立刻起程。 马车里,赵之衍紧紧握着宋时惜的手,不断地给予她安慰,让她安心。 “只要出了这京城,从今往后,我们便再也不回来。” 宋时惜温柔地看向他,轻轻点头回应他的话。 马车铺本就离京城关口不远,不过一刻工夫,马车便已行至城门之下。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过关口时,却见前方车马十分拥堵,似乎都是被官兵拦了下来。 宋时惜疑惑地探出头去,只见不远处,站在关口的官兵正高声呼道: “京城发生了一起凶杀重案,陛下有旨,在凶手没有抓到之前,若无特殊旨意,所有人一律不得出京!” 第27章:岂不是就能顺利出京? 京城的凶杀案,自有京兆尹在管,赵衡身为帝位,怎么可能会亲自过问下旨? 唯一解释的通的,只能是这件事又是赵衡在背后搞鬼。 想到这,宋时惜狠狠甩下车帘,不由地捏紧拳头。 “赵衡是没完没了了吗?” 这些日子的经历,让她始终觉得心头堵着一口气,好容易才离开那个令人倍感压抑的地方,如今却告诉他们,又走不了了。 就在她心烦不已之时,握紧的拳头忽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覆上。 宋时惜从情绪中抽离回来,偏头看向赵之衍。 他温和地看着她,声音也十分轻柔:“所幸,昱儿不是送出去了吗?赵衡的目的既然是为了从我们手中夺走昱儿,如今即便将你我困在京城又能如何?” 宋时惜垂下眼来,原本烦闷的情绪也渐渐消散。 也是,她在入宫前就已告知车夫,若到时候自己让他先一步回去,就带上昱儿往江南一带赶,那里也有他们的家。 即便赵衡反应过来昱儿已经被她送走,也绝不会想到她把孩子送去了别的地方。 届时他就算派人封地找人,也只能扑个空。 思及此,宋时惜的情绪也总算彻底平和下来,她抬眼看向赵之衍,低声道:“眼下这个情形,我们也只能先回府了,我就不信他赵衡还能一直封着京城不放人。” 别的地方也就罢了,京城的人流涌动是最频繁的,若是一直封锁着,只怕要不了多久民间就会怨声载道。 赵衡才登基没多久,根基尚浅,此时若是失了民心,只怕这龙椅也就坐不稳了。 不过,以赵衡的性子,此番阻拦他们离京恐怕只是棋局的第一步。 他心中必然还藏着更深的谋划,如果她猜得没错,这暗处的阴招估计也已经布下了。 宋时惜靠在赵之衍的肩膀上,虽然闭着眼,却一直没有入睡 她得好好想想赵衡接下来还会做些什么,如此也能提早应对。 马车重新驶回二人在京城的府邸。 赵之衍率先跃下马车,而后掀着车帘,朝着车内的宋时惜伸出手来,扶着她缓缓下了马车。 二人携手踏进府邸,刚走入院中,就瞧见公孙树下静坐着一道身影,一旁还伫立着几个宫人。 那人背对着他们,衣袂在微风中轻扬,手中还捏着一只茶杯。 虽然看不到容貌,但宋时惜却已经认出那是赵衡。 “回来了。” 赵衡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从石凳上缓缓站起身来。 他转过身,目光直直投向宋时惜,眼中带着几分意味不明。 “昱儿怎么不在府上,你们难道没有将他一同带到京城来吗?” 纵然宋时惜已经安排好了赵平昱的去处,但当赵衡主动提起时,她的心还是不可遏制地提了起来。 身旁的赵之衍忽然收紧掌心,将她微凉的手指牢牢裹入温热掌中。 “昱儿离家前不巧生了场风寒,担心路上颠簸会加重病态,又想着臣与内子应该也不会在京中驻留太久,便没有带着一同前来。” 赵衡缓步走到二人面前,饶有趣味地看着二人。 “真是情比金坚啊。”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目光再次落到了宋时惜一人身上。 赵之衍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将宋时惜拉到自己身后。 他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人,声音冷然:“皇上特意出宫来此,是有什么要事吗?” “没什么要事。”赵衡轻挑眉梢,语气随意得像在谈论天气:“朕就是想来看看儿子,结果发现他居然不在府上。” 赵之衍眉头微蹙:“朝廷事务繁杂,皇上若无他事,还是尽快回宫处理政务,免得落人口实。” “无妨。”赵衡轻笑一声,接着道:“说起政务,朕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前些日子边境发生叛乱,那几个老臣举荐前去平叛的将军,朕都不是很满意,不知道阿衍你可有想要报效朝廷的意愿?” “臣自幼浪荡,满京城的人都知晓此事,臣又如何能够领兵打仗?陛下就不要拿臣打趣了。” 赵之衍自幼便是一副纨绔模样,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是京城权贵眼中最不成器的皇子。 若不是当年为娶宋时惜过门,他迫不得已显露出深藏不露的锋芒,只怕就连宋时惜这个儿时的玩伴,都要被他那副纨绔假象一直蒙在鼓里。 “你究竟有没有统兵之能,你心里应当比朕更清楚。” 赵衡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来到这京城之中,以你一个小小郡公的身份,若想护她周全,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赵衡说完,最后看了宋时惜一眼,扬长而去。 院内其余宫人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 顷刻间,这里便只剩下了宋时惜与赵之衍二人。 她凝望着赵衡离去的方向,心中不断猜测着,他这一次留住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另一边,赵之衍也垂着眼帘,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这京城不安生,我们还是要想办法尽快离开。” 宋时惜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这事,干脆也懒得继续再想下去。 既然赵衡暗藏的阴谋是要留他们在京城才能做到的,那他们只要赶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悄然离开这里,一样可以化解危机。 宋时惜坐到石凳上,指尖无意识地轻叩桌面,反复思索着离京的对策。 她隐约记得那个看守城门的官兵当时说的是:若无特殊旨意,所有人一律不得出京。 言下之意,如果有政务需求,且能得到赵衡亲批的手令,岂不是就能顺利离京? 但在这全城封禁的情况下,有什么理由能让他特许放行呢? 宋时惜有些头疼地闭上眼,抬手捏了捏眉心。 就在这时,她猛地想起家宴上,太后曾用来讽刺她的那些话。 “阿衍。”她蓦地睁开眼,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眼底浮出几分亮色:“家宴上,太后不是说过赵衡刚颁布了新政吗?既然如此,那他就一定会派遣钦差大臣到各地去宣读新政,若是我们能混入钦差队伍,岂不是就能顺利出京?” 第28章:能否助我二人离开京城? 听到宋时惜这番话,赵之衍也不由得眼前一亮,一面思索一面回应道:“当年我在京城也有与一些世家公子有些交情,我记得不错的话,他们中好几个也已步入仕途。” 赵之衍说着,立刻牵起宋时惜的手,接着道:“惜儿,你且在府上好好休息着,我这就去跟他们打听一下,看看此次受命的钦差大臣里,有没有我熟识的。” 他正欲转身离去,却又听到宋时惜轻声道:“我跟你一起去。” 赵之衍回过头来,看着她眼下的乌青,不免有些犹豫。 这些日子,宋时惜在宫里精神一直紧绷着,好容易坐上马车离京,准备好好休息时,却又被封城的旨意惊醒。 赵衡那头又刚走不久,应该不会回头过来找事,所以他才想着让宋时惜好好在府里休息一会。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宋时惜看出了他的想法,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但是阿衍,我心里如果装着事的话,也实在是睡不着觉,与其这样,你还不如让我跟你一起去。” 听她这么说,赵之衍也只好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又宠溺地说道:“那就走吧,但是你要答应我,如果实在熬不住了,就早些回府休息。” 宋时惜温笑着点点头,算是应下了他的话。 二人很快便出了府,赵之衍凭借着几年前的记忆,挨个去曾经的故友家中到访。 好些人已经换了住址,他们也是费了些功夫才找到的。 兜兜转转问了一圈,也没一个负责这件事的。 暮色渐沉,天光黯淡,眼见这天就要黑下来了,两人也有些疲惫。 坐在茶馆前的赵之衍不禁面露忧色,一抬头,她发现看见一旁的宋时惜同样愁眉不展时,又换上了一副轻松的模样,出言宽慰道:“今日先回府吧,明日我们再接着打听。” 宋时惜没有回应听他的话,她依然蹙眉垂着眼眸,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我们能想到的法子,赵衡也未尝想不到,或许,他就是有意避开你熟识的这些官员,所以,我们得找个既愿意帮忙,还和你的交情没有那么深的人。” 宋时惜的话令赵之衍再次陷入沉思。 “如此说来,或许我们应该去见见我之前的一个‘赌友’。” 宋时惜被他的话吸引过去,不禁有些疑惑:“赌友?” 赵之衍抬眼看向她,眼中带着些笃信:“我之前为了让先帝打消培养我的念头,有一段时间还经常留连于赌场,也是在那,我认识了陆进,我发现他和我来到赌场的目的居然有几分相似,我们也因此相识。” “不过,因为当时他在赌场玩乐的时候,用的是假名,所以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我俩之间的交情。” “最重要的是,他如今正在户部当差,如果他这几年有升至户部员外郎的话,倒是有很大概率会被赵衡派去宣读新政。” 宋时惜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你可还记得他家住何地?他既与你交情不深,会不会不大愿意帮这个忙?” 赵之衍回应道:“不会,六年前离开京城的时候,我还特地与他道过别,我们虽然不是那种深交的挚友,但彼此之间也是有些情分在的,况且当年我也帮过他,便是凭着这份情谊,他应该也会帮我一把。” 说罢,赵之衍已然站起身来,朝着宋时惜伸出手去。 她未有半分迟疑,指尖轻轻落在他掌心,借力起身。 二人再不多言,只并肩而行,快步朝着目的地赶去。 两人来到陆府时,天色已经彻底暗沉下来。 赵之衍上前扣了扣大门,不一会儿,大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一条缝隙。 一个模样可人的侍女探出头来,打量了二人一眼,有些不解地问道:“二位是来找谁的?” 赵之衍将自己随身带着的令牌取下,递给侍女。 “我乃燕陵郡公赵之衍,有事要见你家主人。” 侍女接过令牌,细细看了一眼后,立刻将大门完全打开,态度也变得恭敬起来。 “二位请稍等,我这就去回禀我家主人。” 侍女说着,立刻转身朝着主屋走去。 须臾,一身穿青色锦袍的男子便随着刚才的侍女一同来到了府门前。 他看见赵之衍,先是一怔,继而有些欣喜道:“赵兄,真的是你?我是知道你回京的事情,但是我以为你见完太后以后便会回去了,没成想竟还会来看望我。” 赵之衍笑道:“本来是这么打算的,结果路上出现了些插曲,这不就来找你求助了。” 陆进“哎”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跟我之间还谈什么求助不求助的,只要你开口,兄弟能帮你的一定帮你。” 说着他又看向一旁的宋时惜,同样友善地笑了笑道:“这位就是尊夫人吧,哎哟,果然是个美人,难怪能让赵兄暗恋了六七年!” 宋时惜抿唇一笑,以示友好。 陆进的视线又回到了赵之衍的身上,出声道:“走走走进屋说,不要站在外头了,这两天天凉了,在外头吹风仔细生了风寒。” 他说着,已经勾肩搭背地带着赵之衍进入府邸之中。 宋时惜跟在二人身后,与他们一同来到主屋的正厅内。 陆进命人给他们二人都上了杯茶,而后才开口问道:“不知赵兄此次来找我,是有什么需要我从旁协助的事情?” 赵之衍没有立刻说明来意,而是先出声问道:“陛下颁布新政一事你可有了解?” 陆进轻笑一声道:“何止了解,我便是陛下派去前往玫州宣读新政的钦差大臣。” 听到这话,赵之衍悬着的心算是落下了一半。 陆进见他如此,不禁试探着问道:“赵兄要我相助的这件事,可是与这新政有关?” 赵之衍道:“倒也不完全是。” 他说着,顿了下,继续讲道“我与内子在宫里与人相处得不太愉快,本想着早早离京避祸。谁料正好碰上封城一事,所以就想问问看你是不是这次派去各地宣读新政的钦差大臣,若是的话,能否将我与夫人乔装带上,助我二人离开京城。” 第29章:真是给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陆进闻言,不禁有些犹豫。 赵之衍也知道这件事做起来有风险,便接着道:“若是被人察觉,便说是我们偷偷混进队伍里的,绝对不会为难你。” 陆进蹙眉“哎”了一声,嗔怪道:“说什么责不责怪的,赵兄这话就见外了!当年若不是你对我陆家伸出援手,哪有我陆进今日,我方才只是在想,要怎么能安全把你们带出京城。” “这事儿倒也不难。” 宋时惜适时开口,将二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伪装成官员被发现的风险太大,但若是装成随行照顾赵大人饮食起居的家仆,便不容易惹人怀疑,即便被人发现了,大人也可以说完全不知情,说我们是在出城路上混进来的。” 陆进端着茶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对着赵之衍打趣道:“难怪赵大人会如此倾心,尊夫人当真是你的贤内助啊!” 赵之衍唇角含笑,目光却不自觉地转向身侧的宋时惜。 二人对视片刻,眼底都不自主地浮出几分安心的微笑。 陆进放下茶盏,抬头看向赵之衍,出声道:“今日时候也不早了,二位不如就在寒舍将就一晚,待明日天亮再回府上也不迟。” 陆进说着,就让人去收拾客屋。 宋时惜与赵之衍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陆进见状,便让下人带他们去客房休息,又命人准备了些吃食。 他们二人倒也没有什么食欲,虽然陆进已经应下这件事,但是这件事真做起来,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宋时惜与赵之衍又说了些细节上的问题,二人便相拥着入睡了。 次日,天还未亮时,屋外的长廊上忽然传来一阵十分急促的脚步声。 宋时惜自从来了京城以后,睡眠一向浅淡,听到屋外的动静后便立刻睁开了眼,悄然从床上坐起身来。 赵之衍感受到她的动作,也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郡公、夫人,您二位醒了吗?出事了。” 宋时惜心头一紧,不免有些担心是不是赵衡发现了他们二人的行迹。 她与赵之衍昨日出门时,数次有意避开人群,就是担心赵衡会派人在暗中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难道还是没有躲掉? 宋时惜无意识地捏了捏被角,声音却还在努力保持平和:“已经醒了,你进来吧。” 婢女推开门,快步走到二人面前,低着头道:“二位贵人,皇上正在派人挨家挨户地搜查凶杀案的犯人,我家主人忧心二位在陆府的行踪若被圣上察觉,会误了大事,所以让奴婢来带您二位暂时先躲起来。” 原来是为了查凶手。 宋时惜捏着被角的手缓缓松开。 她没有丝毫迟疑,轻声应了句“好”后,便与赵之衍同时从榻上翻起,穿了鞋子后便跟着婢女离开屋子。 婢女将二人带到后院,那儿有几个防走水的大水缸。 她回身朝着二人说道:“陆大人已经派人将最边上的两个水缸清空了,委屈您二位在那躲避一下,待官兵搜查完后,奴婢会过来报信。” 宋时惜看着那两个大水缸,并没有拉着赵之衍立刻躲进去。 “官兵若是奉旨搜查,只怕每个角落都不会放过,那两个水缸估计也不是很安全。” 她蹙眉思索片刻,最终将目光落到了一旁的蒲藻池中。 她指着池水出声询问婢女:“那儿的水深吗?” 婢女似乎猜出了她的心思,出声应道:“大概有个两丈深,您和郡公若是能憋得住气,或许也可以藏进去。” 宋时惜没有犹豫,拉着赵之衍的手便朝池边走去。 她仔细打量着这片蒲藻池,虽然大部分的香蒲都已经开始泛黄,但是并不影响他们藏身在下面。 宋时惜回头望向赵之衍,见他神色沉静地朝自己点了点头,便也不再多问什么。 她捏着鼻子,闭气潜入水中,赵之衍也随之跟上。 宋时惜寻了个相对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随后便将头探出水面换气。 直到听到官兵的脚步声逼近后院,她才拉着赵之衍潜入池中,躲在了大片的香蒲底下。 “继续搜。” 听到这声命令,紧随而来的便是官兵搜查的动静声。 宋时惜虽然潜在水底,却依旧能清晰地听到官兵搜查水缸的声音。 有一阵极快的脚步声朝池边踏来,逐渐逼近。 她的心几乎都提到嗓子眼上了。 好在只是一小会的功夫,方才的脚步声便逐渐远去。 官兵搜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宋时惜又从未在水中憋气过,此时难免有些脑袋发蒙。 强大的求生欲在催促着她探出头去呼吸,但还是被宋时惜硬生生压了回去。 就在她感觉自己几乎要因为呼吸不畅失去意识的时候,头顶忽然再次传来领头官的声音。 “走,换一个地方。” 那人话音刚落,就听得一阵阵极快的脚步声齐齐响起,很快便消失在了院中。 宋时惜此时神智已有些昏沉,赵之衍不敢有片刻迟疑,揽住她便向池岸游去。 接触到空气的刹那,宋时惜只觉胸腔骤然一松,方才那股窒息般的压迫感也随之缓缓褪去。 她双手撑在岸边急促地喘息了好一会儿,待晕眩感稍减,才借着赵之衍托举的力气,湿淋淋地撑着身子爬上岸沿。 婢女连忙将刚才抽空拿来的毯子披到了宋时惜的身上,而后又将另一条递给了赵之衍。 “二位快随奴婢到屋内换身衣裳吧。” 她说着,便转过身,先一步朝着客屋走去。 入了秋的晨时,风里已带着沁人的凉意。 赵之衍将宋时惜揽在怀中,手掌不住地摩擦着她的双臂,指尖透着急切与温柔,仿佛想把自己身上所有的余温都渡给她。 二人回到屋内换好衣裳后,陆进也走了进来。 他一身朝服齐整,显然是即将上朝,临行前仍放心不下,特来再看他们一眼。 “还好没有被官兵察觉。” 他蹙着眉头,不由得轻叹一声:“只是不知道皇上此次是何用意?你说这命案都已经发生了两日了,怎么才下令挨家挨户地搜查,真是给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第30章:只要朕不允,你就不可能离开京城 宋时惜闻言,很快就捕捉到了陆进话中关键的信息。 她神思微动,不由得出声问道:“陆大人,您说这凶杀人已经发生多日了?” 陆进闻声看向她,惊叹道:“对啊!我记得好像是三天前发生的事情吧,而且似乎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也不知道皇上为何突然让人封锁城门,今日又挨家挨户地盘查凶手,真是怪事。” 他说着,叹气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圣心难测,我也就不在这与你们多说了。总之你二人没事就好,后日我就便要奉命前往玫州,你们回去以后尽快收拾行囊,明晚便来找我,我先去上朝了,再拖下去怕是要迟了。” 话音未落,陆进便已从婢女手中接过冠冕戴上,而后快步朝外走去。 宋时惜回头看向赵之衍,见他眉宇紧蹙,便明白他应该又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今早赵衡突然派官兵以搜查凶手为名全城探查,多半是因为发现他二人彻夜未归。 原本她还想着出发前这几日干脆在陆进家住下,如今看来这举措是万万不能行的。 若是赵衡这几日都发现不了他们的行踪,只怕到时候就连这些钦差大臣都离不开这京城了。 为避免打草惊蛇,他们今日还是要早早回府。 思及此,二人也不再继续逗留下去。 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趁着街上人还不多的时候,匆匆离开陆府。 回到自己的府邸后,以防被认出衣裳不是他们的,二人又换了一身。 宋时惜伸手拔下簪子,散开临离陆府时胡乱盘起的长发。 湿漉漉的长发很快贴到了脖颈上,她仰起脸面向窗外,迎着清晨的微风,玉指不断拨弄发缕,盼着这满头的湿发能快些被风吹干。 赵之衍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轻柔地用梳子把她团在一起的头发梳开。 宋时惜一边拨弄着头发,一边出声问道:“你说,赵衡会不会已经发现我们昨夜是在陆府过夜的?” 赵之衍沉思片刻,才缓缓回应道:“应该不会。他应该我与陆进有所往来,而且你想,如果他知道我们就在陆府,估计就能猜出我俩的计划了,那按常理推断,这个时候他就更不应该大张旗鼓地寻人,否则不是打草惊蛇了吗?” 宋时惜沉了片刻,若有所思道:“你说的也是,但不管怎么样,这几天我们还是低调行事吧。” 赵之衍点点头,手中的木梳仍轻柔的,一遍遍落在她泼墨般的发丝中间。 直到宋时惜的柔发几近干透,他才抬手解开自己头上的发冠,将湿发散落下来。 处理好自己的头发后,他牵起宋时惜的手,与她离开屋子,一同步入庭院之中。 因为这次回京本就计划着不打算待太久,便没有曾携带任何仆从,所以赵之衍就亲自担起了煮茶的任务,烹煮了一盏宋时惜最爱的茉莉花茶。 二人坐在院中的那棵公孙树下,任茶香与落英交织,难得的过了一段相对安静闲逸的时光。 直到赵衡的出现,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赵衡朝服未换,甚至连冕冠都不曾摘掉,应该是一下朝就出宫来寻他们二人的。 宋时惜与赵之衍见到他,都不由得心头一紧,如临大敌,但面上还是能保持住平静,叫人看不出任何异样。 见赵衡一步步朝着他们走来,二人很快起身行礼。 赵衡行至二人面前,眼中带笑,只是却不似昨日那般友善,隐隐带着几分不悦。 “朕听说你们二人昨夜彻夜未归啊,怎么?是想趁着夜色离开京城吗?” 赵之衍正欲出声解释,却没想到赵衡却先一步打断了他:“你不要说,朕要听夫人来回答这件事。” 宋时惜闻言,不由得垂下眼来,声音平和地应道:“回皇上,妾身与郡公昨夜只是去酒楼吃饭,一时兴起吃醉了酒,便干脆就直接宿在酒楼了。” “是吗?” 赵衡的声音依旧平和,却隐隐透出一丝冷意。他目光在她身上缓缓扫过,那双眼深如寒潭,辨不出情绪,只教人觉得沉甸甸的,仿佛有什么在无声地翻涌。 “可是朕早上派人彻查了京城的酒楼,并没有发现你们二人的踪影。” 他甚至连掩饰都不掩饰一下,直截了当地说出今早让人搜查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出他俩。 宋时惜淡笑一声,尽力缓解此时的气氛。 “皇上若是不信,妾身可以带皇上去昨夜的酒楼询问老板。” 赵衡眼底掠过一丝讥诮:“那倒是不必了,朕相信你们二人的话。” 话音刚落,他忽然抬手,冰凉的指尖抵在宋时惜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来看向自己。 “宋时惜,你知道吗?你每次说谎或者紧张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低下头。” 赵之衍见状,眸光一冷,当即伸手将宋时惜拉到自己身后。 他冷冷地看着赵衡,声音里带着一丝寒意:“皇上,她是臣的妻子,您此举只怕于礼不合。” “于理不合?” 赵衡嗤笑一声,缓缓抬手。 很快,他身后的侍卫便一拥而上,强行将二人割开。 赵之衍心道不好,连忙奋力挣脱侍卫的束缚,就要冲到宋时惜身边将她拉走时,却再一次被挡在身前的侍卫拦住。 无措之下,他只能高呵道:“惜儿!快走!” 宋时惜看着眼前逐步向她逼近的赵衡,不由得警惕地后退几步,随即便朝着赵之衍的方向跑去,却也被其中一个侍卫拦下,架到了赵衡面前。 赵衡负手而立,垂眸看着她,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忽然,他再次抬手挑起宋时惜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 “夫人不必忧心,朕不会对你做什么。今日过来,也不是来为难你们的。只是有些话,朕思忖良久,觉得还是应该给你们一些警告。” 他目光渐沉,缓缓落在宋时惜白皙纤弱的颈间。 他忽然掐住她的脖颈,不动声色地收紧指尖,稍稍用力便将她拽至眼前。 呼吸交错间,他甚至能够看清她身上的每一寸战栗。 赵衡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抚过她的发丝,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 “夫人,不要总想着逃出京城,朕不喜欢你这样知道吗?只要朕不允,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京城。你若执意任性下去,只会连累阿衍。” 第31章:赵衡,我这根手指是为你断的! 宋时惜瞪着他,“你这个禽兽!” 赵衡听到她的话,眼底抹过一丝寒意,他掐着宋时惜脖颈的手稍稍用力,声音低沉却又充满危险:“看来,待在宫里的这些日子,还没有让你学会应该怎么跟朕说话。” 宋时惜已经感觉有些呼吸不畅,却依旧满眼恨意地瞪着眼前人,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禽兽,你放开我……” “既然你这么不懂事,那就让阿衍来替你承担后果吧。” 赵衡声音沉冷,忽然松开了掐着她的脖颈的手。 他垂下眼眸,目光落到了她缺失的那根手指上。 他的眼底划过一瞬的不忍,快到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便又被深重的寒意所取代。 “你不是失了根手指吗?既然你们那么恩爱,那朕就给他一个与你同甘共苦的机会。” 他话音刚落,便轻移目光看向赵之衍。 见他还在挣扎着想要靠近宋时惜,赵衡低下了头,淡漠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玉戒,声音平和:“动手。” “不要!” 他话音未落,宋时惜惊恐的声音便已划破天际。 她拧眉望着赵衡,眼中除了恨意,更多是深沉的痛苦:“赵衡,我这根手指是为你断的,你当年不知道,今时今日既知道了,当真还要做得这么绝吗?!” 赵衡把玩戒指的动作一滞,神思有一瞬的偏离,只是面上依旧看不出什么。 “当年,你被枭王的人困在暗格之中生死一线,之所以能撑到阿衍来救你,是因为我在赌场跟他们博弈拖延时间。你知道的,我根本不会玩赌,当时我输光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可阿衍还是没有找到你,我别无选择。我不得不按照赌场的规矩,用我的手指和他们赌最后一把……” 宋时惜说着,泪珠已然从眼角滑落。 这么多年,她从未跟赵衡说过断指真相,哪怕是到了最终分道扬镳的时候,她也从未提起。 她一直觉得自己当初既然选择了向赵衡付以真心,即便后来不欢而散,只要她没有想挽留的念头,就没必要将自己付出过的事情说与对方听。 但如今,为了救自己爱人的命,她不得不这么做。 赵衡仍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面容依然淡漠,看不出他半分心思。 宋时惜看不透他,也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在想什么,但为了赵之衍,她只能低声哀求。 “如今你已是九五之尊,坐拥天下,你爱的人也陪在你的身边,这世间还有什么不是你唾手可得的?我求你看在我们昔日的情分上,高抬贵手,放我和阿衍离开京城好吗?” 听到这话,赵衡眉梢微抬,缓缓抬头看向宋时惜,眼底浮出一丝讥诮:“离开京城?” 他看着宋时惜苦苦哀求的模样,眼中没有半分怜悯,只冷笑一声,那笑声极轻,却又冰冷得让人悚然。 “痴人说梦。” 他说着,他抬手示意侍卫撤开阻拦。 侍卫退开的刹那,赵之衍猛然冲到宋时惜的身边,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冷眼看着面前的人。 赵衡也对上他的视线,目光里透露着几分漫不经心,似笑非笑。 “原本朕只是想要儿子回到朕的身边,但现在朕改主意了。” 赵衡轻笑一声,接着道:“朕要你们二人永远留在京城,日日不安的等着朕随时降临的折磨。” 他说着,最后瞥了一眼二人,转身离去。 赵之衍怒火攻心,再难抑制,一个箭步追了上去。 “阿衍!” 宋时惜想要拦他,却只来得及抓住一片衣角。 等她回过神来,赵之衍已经冲到了赵衡身后,猛地挥出一拳。 赵衡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只一侧身便躲开了他这一击。 四周侍卫正要上前护驾,却见他抬手一挥,众人便又立刻退守在了原地。 赵之衍再次挥拳相向,却被赵衡反手扣住手腕。 不过几招下来,赵之衍便已被赵衡制住要害,踹倒在地。 赵衡轻轻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声音淡漠:“朕知道先帝给你请的都是最好的武学师傅,但身手这种东西,单靠练习而不去战场上实践,是永远都不可能学到最有用的东西。就你这两三下的本事,真以为能找朕报仇吗?” 赵衡看着地上的人,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宋时惜连忙上前扶起赵之衍,声音里满是担忧。 “阿衍……你说你这是何必呢,就算你打得过赵衡,他身边还有一群侍卫呢,你怎么可能占得到便宜?” 赵之衍目眦欲裂地瞪着赵衡消失的方向,突然发狠地朝着地面砸了一拳,指背瞬间皮开肉绽,涌出鲜红的血液。 他咬着牙,怒火中又带着许多懊恼:“都是我太没用,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阿衍……”宋时惜心疼地握住他受伤的手,眼中含泪:“他是皇帝,我们斗不过他的,再忍几天,就几天我们就能离开京城,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和他有半分交集。” 赵之衍扭头看向宋时惜,看着她脸上的泪水,心中更为难受。 他抬手擦去她的泪水,将她搂到怀里。 “好,再忍几日,我们就再也不回来。” 两人依偎在对方怀中许久,直到彼此的情绪都已经缓和下来时,才缓缓起身,互相搀扶着回到了屋里。 接下来的几日,他们都安安静静地待在屋里,连府邸都不曾踏出半步。 直到日子来到与陆进约定好的当晚,两人才悄悄换了一身夜行衣,准备从后院的墙角翻出去。 宋时惜是完全没有任何武学功底的,所以翻墙这事儿对她来说还是有点难度的。 赵之衍先是稳稳托举着她,助她攀上墙头,而后自己才翻身上墙。 待到落地的时候,赵之衍也是先一步跃下,随即张开双臂,将紧闭双眼的宋时惜一把接入怀中。 宋时惜睁开眼,心口有种劫后余生的跳动。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抬眼看向赵之衍,微笑着低声道:“走吧。” 赵之衍也回以温笑,他拉起宋时惜的手,按照之前勘察好的那条小路快步前行。 他们转过一道满是斑驳划痕的旧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官兵的呵斥声。 “站住!什么人在那鬼鬼祟祟的?!” 第32章:出京城 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赵之衍倏然抓紧宋时惜的手,拉着她便朝巷子里跑去。 这条路本就要经过许多巷口,再趁着夜色作掩护,只要追上来的人不多,应该很容易就能甩掉。 二人东躲西藏地穿梭在各个巷口,同时凭着记忆,不断向陆府靠近。 躲着躲着,赵之衍忽然听到前面的拐角处似乎有一些细微的脚步声。 他不由得收紧握住宋时惜的那只手,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与此同时,他也在仔细听着转角处的动静。 那脚步声虽然杂乱交错,但应该是只有两人。 赵之衍将宋时惜往身后轻轻拉了拉,而后松开了她的手,准备上去解决了那两个人。 转角处先出现了一道人影,赵之衍随手拾起地上的砖头,轻步朝前挪去。 对方刚一露头,他便举起砖头。 然而就在他要落下的时候,却看到了从转角处出现的第二个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陆进。 “哎哟,你们怎么在这啊。” 陆进的说话声音极低,却又带着如释重负的感觉。 赵之衍见状,不由得松了口气,将手中的转头随手丢下,继而解释道:“我还以外是官兵追过来了。” 陆进闻言,不由得警惕地朝四处张望了一下。 确认无人后,他连忙从家仆手中接过两套衣裳,递给了赵之衍。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们先把衣裳套在身上,跟我回了陆府再说。” 赵之衍没有多说什么,伸手接过陆进递来的衣裳。 借着月光,他一眼便认出这是陆家家仆平日里所穿的衣裳。 他转身朝着宋时惜走去,将其中一套递给了她。 二人很快套在身上,随后便跟着陆进一同回到了府中。 一路上几人都小心翼翼的,直到进了陆府,三人悬着的心才算暂时安定下来。 陆进吩咐下人去端了些果子和茶水来,而后看向赵之衍,疑声问道:“你们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晚,真是让我好一场担心,还以为你们被官兵扣下了。” 赵之衍接过下人递来的热茶,看着陆进,声音平和:“来的路上遇到了些小插曲,所以耽误了些时间,好在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陆进叹了口气,安心下来:“没事就好。” 说着,他顿了下又道:“明日一早便要赶路,赵兄和赵夫人还是早些休息吧。” 赵之衍点头:“陆兄你也早些休息。” 两人道完别后,陆进便离开了客屋,朝着前院的主屋走去。 宋时惜握着热茶暖手,神思却有些游离。 赵之衍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便轻声开口问道:“怎么了?在想什么?” 闻言,宋时惜回过神来,继而偏头看向他。 “也没想什么,我只是在担心明日离京的事情……我害怕赵衡已经发现我们的计划。” 赵之衍闻言,轻柔地拉过她的手,出声宽慰道:“赵衡若是真的发现了,那天就不会再专程过来威胁你我了,惜儿,别担心。” 宋时惜垂眸点点头,心中虽然还是有些不踏实,但终归没有再说下去。 二人又闲谈了一会,便吹熄了灯,早早歇下了。 次日清晨,天还未完全放亮,宋时惜便已从梦中醒来。 不多时,赵之衍也缓缓睁开了眼。 二人一刻也不敢耽搁,起床后便立刻穿衣,而后来到了梳妆台前。 昨夜一夜未归,赵衡若是再起疑心全城搜查的话,他们二人即便换了陆府家仆的衣裳,也依旧很容易被查出来。 所以今日一早便早早起来,准备在脸上上些妆,越夸张越好。 赵之衍还好,眉毛和胡子一弄,再稍稍对眼睛有所调整,若是不熟悉的人,应该是认不出他来了。 但是宋时惜看着镜中与自己仍有六七分像的模样,不禁犯了难。 看着她愁眉不展的样子,赵之衍思索片刻,忽然灵机一动,用黛粉在她脸上点了些“麻子”,又狠狠地把她的眉毛描浓,眼睛画肿。 赵之衍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点头。 “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 宋时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真心觉得现在的自己像一个奇丑无比的男人。 好在这样一乱弄,已经很难辨出她本来的容貌了。 二人收拾好后,便来到前厅与陆进汇合。 陆进张开双臂,一边让下人给他系腰带,一边对着他们说道:“到时候二位就跟在马车后面,躲在我随行带着的那些家仆里就行,千万不要露出破绽。” 二人点头应下,待陆进一切准备妥当后,便离开陆府,与其他随行的官员一同出发。 车马刚行了没多久,忽然就被眼前巡逻的官兵拦住。 陆进掀开车帘,声音亲和:“本官是前往玫州宣读新政的钦差大臣,不知几位当街拦下本官马车,是有什么要紧事?” 领头的官兵拿出两张画像,声音冷漠:“燕陵郡公夫妇昨夜被歹人掳去,圣上有旨,全城搜人,我们也只是例行检查。” 说罢,那人一挥手,身后的官兵便迅速涌出,拿着画像挨个盘查。 官兵逐步来到宋时惜和赵之衍身边时,不由得蹙眉盯着宋时惜,还对照画像仔细看了几遍。 “这眼睛倒是有些像,但是脸型又截然不同。” 听到这,脸肿的像个包子似的宋时惜不由得在心里暗笑。 还好今儿早走的时候多留了个心眼,揣了几个果子在口袋里,方才临时塞到了嘴里,这才没有让他们盯着画像认出来。 官兵又对照着看了几眼,而后便放下了画像,径直离去。 很快,马车内以及随性的人员便被全部检查完毕。 为首那人见状,也不再阻拦,挥手放行。 前往玫州的队伍重新上路,不多时,便浩浩荡荡地来到了京城关口。 陆进将自己的腰牌与皇帝的圣旨递了出去,让家仆拿给看守城门的官兵。 在确认是钦差大臣的队伍后,原本神情严肃的官兵脸色瞬间和缓下来。 其中一人走向陆进,恭恭敬敬地将腰牌和圣旨归还于他,而后拱手道:“陆大人见谅,虽说您是奉旨出城,但这个节骨眼上,我等还是需按例查验车马,望大人行个方便。” 陆进的脸色依旧温和:“请便。” 闻言,马车外的那名官兵便转头朝着其他人挥了挥手。 众人于是走上前来,开始搜查车马。 这一次可是比上一次搜查的更加仔细,只不过他们手中少了画像,反而比上一次容易糊弄的多。 确认无误后,之前与陆进对话的那名官兵便再次拱手道:“没什么问题了陆大人,您请吧。” 说着,他扭头高呼道:“放行。” 听到这一声动静,宋时惜和赵之衍不由得相视看去,眼中的喜悦不言而喻。 他们跟着车马缓缓来到京城门口,一路畅通无阻。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阻拦他们。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出城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 “皇上驾到——!” 第33章:朕要亲自审问宋时惜 听到这声动静,众人立刻转过身跪下行礼。 马车内的官员也连忙从车内出来,随着众人齐刷刷地跪在地上,高声道:“恭请皇上圣安!” 赵衡尚未换下朝服便策马赶来,风尘未落、威仪已至。 他手中握着缰绳,垂着眼俯视底下跪倒的一片,周身散发着浑然天成的帝王威仪,令在场众人无不屏息凝神,连周围的风声都停滞三分。 赵衡视线简单扫过众人,唇角含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他翻身下马,却也并未让众人起身:“这是往何处去的队伍?” 人群中,陆进抬头动了一下,又很快朝赵衡一拜,声音略显忐忑:“回皇上,此乃前往玫州宣告新政的队伍。” 赵衡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打量片刻,缓缓道:“原来是陆爱卿带的人马,那朕就没有拦错了。” 他一边说着,目光一边还在人群中不断扫视。 “朕昨夜做了个梦,梦里这京城凶杀案的贼人被抓住了,不巧的是,就是在你陆进的队伍里抓到的。” 陆进连忙将头低得更甚,声音尽力保持平静:“皇上明鉴,臣绝不敢窝藏歹人。” “你不敢,不代表这贼人不会趁机溜进去。” 赵衡轻笑一声,抬手道:“来人,给朕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许放过。” 话音刚落,身后随行的侍卫便纷纷下马,朝着陆进的队伍走去。 盔甲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乌泱泱地涌入一片,搅得人心惶惶。 赵衡把玩着手里的玉戒,淡漠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很快,侍卫们便搜查完毕,重新回到赵衡身后。 领首的侍卫来到赵衡面前,拱手回禀道:“陛下,没有发现画像上的凶手。” 赵衡垂眼看着他,声音冰冷得如寒窖一般:“依你所言,倒是朕的梦不灵了?” 领首的侍卫连忙跪下认错:“奴才不敢,但……”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已被赵衡身边的曹禄拔剑捅入心口,登时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瞪大了眼睛,缓缓倒在地上。 在场众人无一不被这一幕震惊在原地,有些胆怯的,不由得捏着袖子,擦了擦额间的汗珠。 “没用的东西。” 赵衡淡淡地说完这几个字,一脚踹开了地上的尸体。 曹禄见状,立马蹲下身,用袖子将他鞋子上的血迹擦去,随后从怀中取出一张画像,双手捧在赵衡面前。 赵衡拿过画像,缓步朝着众人走去。 他来到第一个人面前,随手展开画像,淡淡地瞥了一眼便朝后走去。 宋时惜藏在人群中间,虽然已经在脸上做了伪装,心却仍悬在喉间,生怕被赵衡识破。 她小心翼翼地瞄了画像一眼,发现那上面的人不是自己也不是赵之衍后,不由得暗自思忖:赵衡这一次难道真是为了抓凶手才来的? 虽然这个可能极其渺茫,但她还是心存侥幸,希望能够安然无恙地躲过这一劫。 随着赵衡的脚步越来越近,宋时惜只感觉自己心担忧的几乎要炸裂开来,不由得闭上眼去,暗自祈祷。 然而不过片刻,她又忍不住再次睁开眼睛,偷偷瞄着赵衡的身影。 此时他已经来到了赵之衍的身边,与自己也只有一人之隔。 宋时惜纤细的手指紧攥着干裂的泥块,目不转睛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两人,浑身都在冒冷汗。 赵衡对着画像看了看赵之衍,随后便很快离去,来到下一个人面前,似乎是没有认出他来。 宋时惜不由得低头闭上了眼,暗暗地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赵衡就已经越过那人,来到了她的面前。 “头抬起来。” 赵衡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威压,叫人不寒而栗。 宋时惜不敢违抗,只能缓缓抬起头来,但也始终垂着眼,不曾看向他。 赵衡甚至连画像都没看,只一味地盯着宋时惜的脸庞看,唇角忽然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底流转着难以捉摸的幽光。 他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宋时惜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 “这不就是画像上的凶手吗?” 方才搜查的侍卫纷纷将目光投射过去,一眼就认出宋时惜和画像上的人完全不一样。 但他们也只是互相看看,并没有人敢说什么。 赵衡抓着宋时惜的手腕,将她带离人群。 赵之衍本想上去阻拦,却被一旁的陆进拦了下来。 陆进抱着他的胳膊,神色紧张万分,声音却放得极低:“赵兄…赵兄!你夫人虽然暂时被陛下误抓,但你不能冲动啊!你若此时暴露了身份,弄不好也会被皇上抓去。赵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你只有保全自身,才有机会救出你夫人。” 陆进字字句句如冰水浇头,赵之衍恨极怒极,却也明白陆进的话不无道理。 此刻他若是冲动行事,只会被赵衡一网打尽,那就真的没有机会救出宋时惜了。 他怒视着赵衡的身影,只恨自己太过弱小。 赵衡抓着宋时惜的胳膊,无论她如何往后缩退,都始终不肯曾放手,反而钳制的愈发用力。 他拽着宋时惜一直来到马匹跟前,随后用力一甩,将她丢在侍卫面前。 宋时惜冷冷瞪着他,却没有说什么话,因为她担心激怒赵衡会连累陆进。 再加上赵之衍没有被他带走,她也不至于太过无助。 “将这个凶犯带回皇宫关押起来,朕要亲自审问。” 赵衡冷声说完,立刻翻身上马。 临行前,他最后瞟了一眼赵之衍,旋即勒转马头扬鞭而去。 随行而来的侍卫齐齐翻身上马,此处很快便尘烟卷起,跟随着赵衡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京城关口。 赵之衍站起身,咬牙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一旁的陆进不断宽慰着他,但他似乎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反而出言向陆进借了匹马,而后迅速赶往皇宫。 待他来到皇宫大门前时,守门的侍卫又将他拦了下来。 赵之衍只得翻身下马,倏然将腰牌亮出,目光却死死地盯着门内的那座“囚牢”。 “本公乃燕陵郡公,有急事要面见太后,尔等还不放行?!” 守门的侍卫似乎看出了赵之衍是带着怒气的,也清楚这位郡公在太后心里的位置,所以也不敢再犹豫下去,连忙让路。 赵之衍甚至已经顾不得宫规戒律,翻身上马便冲了进去。 无论前面有多少道大门,无论多少人劝他下马步行,他都不曾听劝。 到最后一道宫门前时,他甚至连守门的侍卫都已不在乎,驾马直接冲了进去,直奔太后寝宫。 第34章:此刻便褪去罗裳,主动献身侍寝 赵之衍赶到太后宫中时,赵衡依然换了身常服坐在一旁喝茶,还与太后有说有笑。 见他如此清闲,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不由得将赵之衍心底的怒火倏然点起。 他甚至连礼都未行,就那样死死地盯着赵衡看。 然而赵衡却像是毫无所谓一般,从容地品了口茶,这才缓缓看向赵之衍,声音里带着几分轻轻的笑意。 “阿衍不是和时惜出京了吗?怎么突然火急火燎地回到宫里了?” 赵衡说着,装作恍然似的又道:“哦对,京城最近不太平,朕让人封锁起来了,你们二人应该也是暂时没能离开,不过这会不用担心了,朕方才已经抓到了即将潜逃出去的凶手,京城的封令已经解了,你和时惜可以出京了。” 太后眼见赵之衍情绪不对,立刻挥手让屋内的宫人都退了出去。 “赵衡,你少装蒜,快将她放了!” “什么?”赵衡微微蹙起眉头,一脸不解:“朕怎么听不懂你的意思,你要朕将谁放了?” 赵之衍拳头紧握,咬牙切齿:“你明知故问!” 赵衡轻笑一声,“你说不清楚,朕怎么知道你要找的是谁?” “宋时惜!” 赵之衍几乎是颤抖着说出这个名字,“我要你放了宋时惜!” 赵衡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眼神不解,唇角却带着几分笑意:“阿衍这话朕就听不明白了,时惜不是应该和你在一起吗?怎么会在朕这里?” “你还在这装模作样!你方才带走的分明就是……” “这私逃出京可也是大罪。” 赵之衍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衡打断。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赵之衍,声音不似方才那般随和,反而透露着一股威胁的感觉。 “你是郡公,朕可以免你一死,可若是宋时惜也跟着你一块胡闹,她便是活罪难免,死罪更是难逃。” 他一句话,便将赵之衍的话堵在嘴边。 太后此时也算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微微蹙眉,出声劝道:“衍儿,跟皇帝说话要注意尊卑分寸。” 赵之衍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拱手朝着太后说道:“皇祖母,方才陛下带走的那人是孙儿的朋友,孙儿恳请皇祖母替孙儿求情,让陛下放过此人。” 太后偏头看了一眼赵衡,见他不说话,只是坐回椅子上,低眸垂眼,单手轻捏着茶盖,徐徐地刮去茶杯上的沫子,一派悠闲自得。 太后叹了口气,重新看向赵之衍,出声道:“此事事关重大,还是等皇上审过以后再行决断吧。” 赵之衍心头一颤,虽然有些失望,但他也听出了太后话中的意思,是让他徐徐图之。 赵之衍恨恨瞪了赵衡一眼,终是拱手对太后说道:“孙儿多谢皇祖母。” 赵衡听到这话,不由得笑出声来。 他站起身,朝着太后拱手行了一礼,低声道:“这里既然有阿衍陪着母后,那朕就先去处理政务了。” 说吧,他缓步下了台阶,路过赵之衍时,只淡笑着给了他一个眼神,旋即快步离去。 出了太后寝宫,赵衡步履不停,径直朝着关押宋时惜的地方行去。 …… 阴暗潮湿的内狱深处,宋时惜被单独囚禁在一间相对洁净的牢室中。 这里是皇宫内狱,关押着的都是曾经的王公贵族。 宋时惜在进来的时候,甚至看到了好几个先帝的儿子。 他们应该都是在争夺太子之位失败后,被赵衡关押进这里的。 只不过,比起他们所处的牢房,宋时惜待的这个地方,像是有人提前打扫过一样。 四壁没有一点蜘蛛网,地面也几乎没有什么秽迹,甚至连床铺都不是简陋的草席。 宋时惜看到这些,心中便更加笃定赵衡这一次的目标就是将自己抓回来。 她看着眼前毫不透风的墙壁,只有将头高高扬起,才能看到上面的窗户。 这个地方,根本逃不出去。 宋时惜低头坐在床上,双手撑着额头,有些烦躁地闭上了眼。 直到听到面前传来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她才立刻抬起头来。 然而在看见来人是赵衡时,烦躁的情绪更是达到了顶峰。 她直接冲了过去,抓着赵衡的双臂,眼眶瞬间猩红起来。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赵衡轻而易举地挣脱她的手,随后抓着她的手腕朝板床走去,用力将她甩到床上。 他俯视着侧卧在床上的宋时惜,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赵之衍已经去求了太后,但是太后似乎不太想管这个事情,你猜他会不会跑来劫狱?” 宋时惜双臂伏在床上,撑着身子,泪水无声地淌过苍白的脸颊,眼中翻涌着难以遏制的恨意。 赵衡看着她这副模样,突然俯下身来,一手撑在床上,一手轻抚她的脸。 “皇宫内狱,若有人胆敢擅闯劫囚,你可知会是什么下场?” 宋时惜不必再听下去,都已经知道他接下来的话是什么。 “死路一条。” 赵衡的声音极轻,却带着让人胆寒的冷意。 虽然已经有所猜测,但真的亲儿听到了这个回答,宋时惜还是觉得胆寒,一股无力和恐惧瞬间袭上心头,让她连支撑身体的力气都搜刮干净。 她忽然倒在床上,蹙眉闭着双目,泪水不断地从眼角滑落,就如同这秋风当中最脆弱的一片落叶。 “赵衡,你究竟怎么样才能放过我,放过阿衍,放过我的孩子……” 破碎的泣音从她苍白的唇间散出,整个身体都因抽噎不断发颤。 赵衡抬手擦去了她眼角的泪水,动作轻柔,可说出的话却只让她倍感绝望。 “永远都不可能。” 宋时惜的眉头蹙得更紧,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无力的绝望感。 牢狱外忽然传来刀尖相向的声音,宋时惜猛然睁开眼睛,她知道外面一定是赵之衍。 赵衡也知道。 “他还是违反宫规,来劫狱了……你说,朕要不要让他死在你的面前呢。” 他轻笑着,双手捧起宋时惜的脸,强迫她的目光看向自己。 赵衡盯着她惊恐的眼睛,用着最温柔也最冷漠的声音缓缓说出一句话。 “宋时惜,若想朕饶过阿衍性命,此刻便褪去罗裳,主动献身侍寝。” 第35章:原来赵衡恨的人,从来不是她 宋时惜阵愣在原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知道赵衡恨自己,但她始终不明白,为何赵衡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难道对他而言,只要能拆散自己和阿衍,无论什么用手段他都不在乎吗? “赵衡……如果你是想要报复我,又何必要拉阿衍入局?他没有对不起你什么。” 赵衡闻言,不由得冷笑一声。 他松开了她的脸,重新站直身子,垂眸低语道:“他既然夺走了那本该属于朕的二十年,那朕夺走他心爱的女人,抢走他此生最珍视的东西,也是理所应当。” 宋时惜低头自嘲地笑了一声,笑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她抬眼,重新撑起身子,斜睨着看向他,仿佛一切都豁然明了。 原来赵衡恨的人,从来都不是她,而是赵之衍。 难怪,他所有的事情看似是折磨自己,事实上受到伤害最大的人确实赵之衍。 她的脸上挂着眼角滑下的一行清泪,声音里都多了几分颤抖:“所以,今日无论我作何选择,对你来说,都是你想要的结果是吗?” 她从了赵衡的意愿,会让赵之衍痛心疾首。 而她若是不从,赵衡便会直接要了赵之衍的命。 宋时惜从床上坐起身来,胡乱的抹了把眼泪。 她低垂着眼,能清晰的看到自己抓紧裙摆的双手在发颤。 宋时惜忽猛地闭上眼去,泪水再次从眼角落下,却是怎么都停不下来。 赵衡就站在她的面前,静静地看着她,神情漠然。 须臾,宋时惜再次睁开眼,只是这一次,她的眼中不再是绝望与茫然,反而多了几分坚定。 她仰着头,看向赵衡,一字一句道:“只要你能放过阿衍,饶他一条性命,你想要的,我会给你。” 她说着,便已上手解开衣衫。 赵衡神色一顿,他低头凝视着宋时惜的双眸,却见她的眼中灰茫一片,了无光亮。 他声音平静,却又隐隐带着那么一丝丝的不解:“宋时惜,你当真愿意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吗?你就不怕出去以后,他对你心存芥蒂吗?” “我只要他能活下去。” 宋时惜的眼底划过一丝悲痛,却又很快被她强撑着的平静替代。 “就算是让我去死,只要他能安然无恙,我也甘之如饴。” 说话的间隙,宋时惜身上的衣裳已经脱得只剩心衣了。 赵衡却在这个时候忽然收回了实现,转身离去。 宋时惜见他离开,以为他是改了主意,存心要杀了赵之衍,连忙起身追去:“皇上!求您放过他!” 赵衡被扯住衣角,却也不曾回头,只是冷淡地回应她:“你放心,朕不会杀他,但至于他能不能救出你,那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赵衡说完,能明显感觉到身后之人攥住他衣角的手指渐渐松了力道。 他低头摩挲着指间那枚温凉的玉戒,终是一语未发,转身快步踏出牢室。 这里离出口不过数丈之距,他很快便离开了内狱,见到了正要硬闯进来的赵之衍。 此前他明显已经与狱卒搏斗许久,地上躺着几个受了重伤的狱卒,赵之衍的身上也更添新伤。 他见到赵衡出来,便冷着声说道:“你放她出来!” 赵衡完全不在乎他的威胁,只微微抬眉,戏声道:“朕若是不放,你又能如何?” 赵之衍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举起手中的长剑,便朝赵衡刺去。 “皇上!” 狱卒慌了神,连忙上前阻拦,然而下一秒却被赵衡推开。 “你们都退下,朕与郡公过两招。” 他这一句话就把赵之衍私闯内狱的罪名化解干净,甚至连他对皇帝行刺一事都完全规避掉了。 但气头上的赵之衍哪里有时间去想这些问题,他眼见第一下没刺中赵衡,便继续挥剑,招招往要害刺去,看的一旁的狱卒心惊胆战。 然而赵衡却十分冷静,前几招都十分轻松地避开。 赵之衍眼见自己的攻击没用,立刻换了一种更为激进的剑法,每一招都无比狠厉。 赵衡随手抽出身旁狱卒腰上的长剑,开始用剑抵挡赵之衍的招数。 但无论是先前还是此刻,他始终都不曾主动向赵之衍出手,只是一味的防守,却又如此闲庭信步,不费吹灰之力。 不仅周遭狱卒看得分明,就连赵之衍自己心里也十分清楚,赵衡并非是没有招架之力,而是有意只守不攻罢了。 可越是看出来这一点,就越是让赵之衍心里那股想要战胜他的念头变得越强烈。 因为他恨自己的无能,更恨自己为何执剑都打不过面前这个男人。 赵之衍的出招愈发用力,但越是这样,他的耐力就消耗的越快。 很快,他的动作就慢了下来,完全不似刚开始那般用力。 再往后打下去,也只是越来越有心无力。 直至最后彻底力竭,被赵衡轻而易举地挑飞长剑。 与此同时,赵衡也停下了手中抵剑的动作,随手一丢,将剑丢还给了方才那个狱卒。 他缓步走到赵之衍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如果你觉得,就算你打不过朕,也还有太后给你撑腰的话,朕劝你趁早死心,因为太后是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出手帮你的。” 赵之衍捏着方才被赵衡击中的手腕,不断地喘着粗气,咬牙看着面前的人。 赵衡轻笑一声,旋即垂下眼,越过他的身边。 “朕知你心有不信,但很快,你就会亲眼见证这一切的真假。” 他说着,背对着众人抬了抬手。 很快,蛰伏在不远处的御前侍卫便一拥而上,轻而易举地将赵之衍擒拿住。 赵衡将他带回了自己的寝宫,又让人将他暂时安置在了偏殿,就是他曾经与宋时惜共度的那个地方。 不过,名为安置,却实为囚禁。 因为赵之衍被关进屋子里后,双手便锁上了沉重的镣铐。 除了来给他送饭的宫人以外,便没有人再进到这间偏殿之中。 直到太后在宫中的眼线将此事传回给她。 太后闻言当即起身,径直往皇帝的书房去要人。 第36章:事后朕可以放你们二人离京 太后闯入赵衡书房,没有多说任何的话,只一句,要求赵衡立刻放人。 赵衡轻笑一声,反问她道:“母后这话就说得儿臣有些不太明白了,母后要儿臣放人,是要放谁呢?” “你……” 太后来之前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全貌,所以此刻听到赵衡的话,她心里也十分清楚,他是不会放人的。 若是自己再问下去,得到的结果也不过是和他之前在赵之衍面前装傻充愣的结果一样。 而一旦摊开了跟他要人,赵衡就会拿赵之衍擅闯内狱的事情说事。 所以太后心知肚明,便转换了态度,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皇帝,哀家实在是不想看到你和衍儿闹成今日这番局面,你们二人都是哀家心尖上的人,为何就不能和睦共处呢?” 赵衡轻笑一声,知道太后是拿他没办法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重新提起桌上的朱笔,一面批阅奏折,一面装傻充愣:“母后这话朕就听不明白了,朕待阿衍一向很好,何来不能和睦共处一说?” 太后见他如此油盐不进,也不再继续耗费心力劝说下去。 她看着赵衡,此刻的眼中却只剩下了无可奈何。 太后叹了口气,声音都低了不少。 “衡儿啊,哀家跟你说的话,都是真心实意的,哀家知道这些年亏欠你不少,可你如今毕竟在哀家身边,无论怎么样,哀家都能时时刻刻地看到你,可衍儿不一样,他骤然失去皇子身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他的笑话,哀家若不护着他些,他的日子得多难过啊……” 她说完,见赵衡依旧无动于衷,终于放弃了继续说下去的念头。 “既然你忙,哀家也就不打扰你了。” 她说罢,转头离开书房,临走前,又最后留了一句话:“衡儿,哀家方才说的那些话,你再好好想想吧。” 赵衡依旧没有任何表示,甚至太后这次离开,他都不曾起身恭送,算是连表明功夫都懒得再做下去。 赵衡一直在低头批阅奏折,只是他的心思,却不完全在这上面。 他坐在书房忙碌,一直待到宫人将他书房的烛火点亮,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赵衡的视线忽然落在了左手那根无名指上。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晚宋时惜落在他指节上的一根落发,想起了她缺失的那根无名指。 赌场的规矩,就算要剁手指,也应该是小拇指。 所以他后来得知宋时惜失去了一根手指,就没有想到是为了给他拖延时间。 赵衡捏了捏眉心,一旁伺候的曹禄见状,忙出声问道:“皇上,可是烛火晃眼睛了?” 赵衡放下手,重新睁开眼睛,视线再次落到了奏折上。 他拿起朱笔,正准备批阅奏折时,忽然闯进来一个小太监。 “皇上,宋姑娘那出事了!” 闻言,赵衡手中的朱笔一顿,旋即放回了笔架上。 他站起身来,扭头看向曹禄,话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让人把燕陵郡公放出来吧,让他随朕同往内狱走一遭。” 曹禄俯身言道:“奴才明白。” 话毕,赵衡便不再多言,径直离开书房,朝着内狱而去。 他刚到内狱大门前,赵之衍便也被人送了过来。 “你不是一直吵着闹着要见宋时惜吗?”赵衡垂眸看着手上的玉戒,不动声色地摩挲了两下:“朕现在就可以带你进去,但你不能说话,只能在旁边看着,你若是能做到,事后朕可以放你们二人离京。” 闻言,赵之衍心中虽然有些不大相信,但犹豫片刻后,他还是选择点了点头。 即便赵衡欺骗他,不让他带着宋时惜离开,但此时此刻,他只要能见上宋时惜一面,知道她安好,便也足矣。 赵衡于是抬手示意侍卫松开对赵之衍的束缚,而后便带着他踏入内狱。 赵衡没有直接带着他去见宋时惜,而是在转角处便拦下了他,不让他继续前行。 就在赵之衍疑惑不解之际,忽然听到一旁传来太后的声音。 “宋时惜,哀家本来也不想这样对你,可你的存在,让哀家最重视的两个人反目成仇,哀家实在是容不得你了。” 赵之衍闻言,不由得心头一紧,连忙趴到墙上朝声源处看去。 只见太后带了一名宫女站在宋时惜的面前,那宫女手中捧着玉盘,盘中则是鸩酒与白绫。 太后身披暗色斗篷,身影隐于昏晦之中,显是悄然潜入,而非正大光明进来的。 她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宋时惜的鬓角。 “好孩子,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哀家对你又如何能不心疼,可是衍儿为了你,几乎要把这皇城捅个窟窿出来,眼下哀家还能护得住他,可若他再为你持续疯魔下去,到那个时候,只怕连哀家都束手无策了。” 太后说得声泪俱下,宋时惜虽然知道她有做戏的成分在里面,可此时却也没有心力再去与她对峙什么。 她低头看向玉盘中的东西,嘴唇发白又干裂,脸上的泪痕也早已干涸,整个人看着既疲惫又无力。 宋时惜伸手拿起盘中的鸩酒,低头看着里面清澈的酒水,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太后有令,作为臣子又如何敢抗旨不尊。” 宋时惜说着,又忽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太后:“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也不知道该怨谁,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和阿衍回到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但既然这是我当初的选择,我也该为这个选择付出代价,只一点,还请太后娘娘看在昔日情分上,一定答应我。” 太后目光依然柔和,声音里也多了几分温柔:“你说,只要是哀家能做到的事情,哀家都答应你。” “我只求在我死后,太后娘娘能够尽全力保全阿衍,还有我与阿衍唯一的孩子,只要太后能答应我这件事,那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太后不假思索,直接言道:“我答应你。” 听到这个回答,宋时惜的嘴角最后露出一抹浅笑,随即举起手中酒杯,准备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转角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惜儿!不要!” 第37章:有朕在,你是带不走她的 赵之衍的声音让原本准备饮酒自尽的宋时惜顿时愣在了原地。 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幻听,毕竟赵之衍上午的时候被赵衡带走她是知道的,怎么可能这么快的时间就又能冲到内狱来救他。 可当他看到赵之衍真的奔向自己的时候,宋时惜只觉得心头一酸。 太后让她赴死的时候,她都没有一丝一毫想掉眼泪的念头,只是觉得有些不甘心就这样离开赵之衍和她的孩子。 然而此刻,看着赵之衍出现在她眼前,宋时惜的泪水竟再度盈满眼眶,几乎要决堤而出。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来到这的,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赵之衍能出现在她面前,一定是很不容易的。 在她愣神的瞬间,手中的酒杯就已经被赵之衍打翻在地。 赵之衍一把将她护在身后,看着太后的眼中翻涌着努力克制的痛楚:“皇祖母,宋时惜她是孙儿的妻子,您一定要如此为难于她吗?” 太后眸光一凛,威严的声音中却又带了几分难过:“衍儿,你是在为了她来质问哀家吗?你知不知道,哀家赐死她,是为了你好!” “孙儿无福消受。” 赵之衍话音刚落,便意识到这话过于伤人心。 但他一想到方才若不是自己及时赶来,宋时惜很有可能就已经命丧黄泉,原本浮出的一丝丝愧疚又瞬间沉入谷底。 他凝视着太后的双眸,面色沉重,一字一句道:“皇祖母,您若是觉得杀了她,解了皇上对孙儿的为难就是为了孙儿好,那孙儿只想告诉您,如果她死了,孙儿也绝不独活!” 听到这句话,宋时惜的目光不由得落到了他的侧脸上。 她蹙眉望着他决绝的轮廓,原本止住的泪水,却在瞬间无声滑落。 暗处的赵衡原本是带着几分玩味观赏这出戏的,然而当他听到这句话时,也不由得短暂的失了神,而后低下头来,看着手中的玉戒,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好!”太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抚了抚心口,声音里透出压抑不住的怒意与失望:“你真是翅膀硬了,那既然哀家管不了你了,就随你去吧!” 太后说完,带着婢女便转身离去。 她走到转角处时,静立在此处的赵衡拱手向她行了一礼,唇角带笑:“给母后请安了。” 太后凝视着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牢室中的两人,唇角忽然泛起一丝自嘲的苦笑。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微微发颤地指向赵衡,声音里浸透着难以言喻的悲凉:“皇帝啊皇帝,你还真是哀家好儿子,算计来算计去,竟连哀家都算计进去了。” “母后此言何意啊?”赵衡微微蹙眉,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但唇角的笑意却始终未散:“不是母后让朕和阿衍和睦相处的吗?既如此,那阿衍想见一见他那位犯了错的朋友,这样小心愿,朕又怎么能不满足他呢?” 太后如何不知道他是在装傻充愣,只是他的一切行为和话术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合理,叫人无法质疑,也无从质疑。 太后不由得轻笑一声,不再与赵衡周旋下去,带着婢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内狱。 宋时惜听到了两人谈话的声音,不由得拧眉看向赵之衍,出声问道:“你怎么过来的?可是赵衡为难你了?” “没有。” 赵之衍紧紧地握着宋时惜的双手,看着她的眼中满是心疼:“你自己都这样了还有心思关心我?” 宋时惜抬手拂去他眉间的阴郁,脸上浮出一抹微笑,出声宽慰他道:“我这不是没事吗?阿衍,你先走吧,能知道你平安无恙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不。”赵之衍更用力地收紧握着她的双手,神情凝重地看向她:“无论如何,这一次我一定要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赵之衍说着便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就往外走。 然而两人还未到转角,赵衡便已经带着人从转角处走了出来。 他低头摩挲着玉戒,声音平和:“阿衍,你不要让朕为难。” 说罢,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面前警惕十足的两人,接着道:“让你来看你这位杀人凶手的朋友,已经是朕顾及着和你的叔侄情谊网开一面了,你若是要强行带走她,叫朕如何向九泉之下的亡魂交代?” 赵衡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轻飘飘的,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赵之衍紧紧地攥着宋时惜的手,皱眉凝视着眼前的人:“倘若今日臣一定要带她走呢?” “没有什么倘若。”赵衡微微抬眉,轻声道:“你是带不走她的,而且你还违反了与朕的约定。阿衍,这皇宫是最讲规矩的地方,你触犯了这一点,就说明你不适合待在这个宫里。” 赵衡说罢,不再打算与二人对峙下去。 他转身离开此地,临行前丢下了一句简单命令:“送燕陵郡公出宫,从今日起,非诏不得入宫。” 他话音刚落,方才他带去的侍卫和狱卒便朝着面前的二人走去。 赵之衍将宋时惜死死地护在身后,他眼中寒光乍现,厉声喝道:“让开!” 侍卫们被他的气势所慑,但也不过一瞬,便纷纷拔剑,指向赵之衍。 “阿衍。” 宋时惜攥紧他衣角,声音低弱:“我没事,就算待在这里,赵衡应该也不会要我的命,你为了我已经受了太多的伤了,我不想你的身上再添伤痕。” 她蹙眉看着他,眼中满是不舍和忧虑。 “我们两人是没有办法一起出去的。” “阿衍,你相信我,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 她说着,眉头蹙得愈发紧,缓缓从赵之衍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又在他震惊的目光下,从他的背后狠狠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入了那群侍卫面前。 赵之衍回头看她,眼中满是不愿。 也是在他注意力被转走的瞬间,侍卫们迅速上前将他擒住,羁押着朝内狱外面走去。 “惜儿!” 赵之衍试图挣脱开他们的束缚,想要回去拉起宋时惜的手。 宋时惜看着他逐渐离去的身影,眼中满是不舍,却又仍强压下所有的情绪,冲他说道:“阿衍,你先出去,再想办法救我!” 第38章:若宋时惜有半分不适,速报于朕 赵之衍被侍卫强行送出皇宫时,空中正飘着细细的雨丝。 他被人用力推出宫门外,正欲回身闯回去时,宫门却被用力关上。 赵之衍不停地拍打宫门,任凭雨水落在他的脸上,都不曾停下一刻。 “开门!让我进去!” 赵之衍的拍门声一声重过一声,手掌拍在朱门金钉上已泛出殷红,但回应他的却只有雨水打在石阶上的冷清声响。 雨越下越大,赵之衍迎在满天的雨水之中,只觉得胸膛里那点热气正被冰冷的空隙一寸寸蚕食殆尽。 他的内心几乎无力到了极点,他从前从不觉得拥有权利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可此时此刻,他却只恨自己手中没有任何权利能与赵衡对抗。 赵之衍浑身都已经被雨水打湿,落在他脸上的水珠几乎要将他的视线也全部覆盖。 眼前的朱门越来越模糊,正如他的心一样,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 太后原本是他最后的希望,可时至今日他才明白,原来靠人也终有一日是靠不住的。 赵之衍的手掌因为不断地击打破了皮肉,鲜血从伤口中渗出,给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再添浓郁。 他拍打宫门的手逐渐慢了下来,双手紧握成拳,他无助地跪倒在宫门前,仿佛败倒在这红墙内至高无上的权利之下。 赵之衍淋着雨,看着地上冰冷的青石板砖,眼前尽是宋时惜与他的最后一面。 事到如今,他又有什么办法能够救她出来呢。 他求助太后,是因为太后手中有能与赵衡对抗的权利。 如今太后不肯施以援手,那唯一的出路,便只剩靠自己去争夺那世间千万人追逐的权柄。 赵之衍撑在地上的手不断收紧,指尖划过青砖,留下一道道的血痕。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这座宫门,原本无助的目光,此时却变得冷淡又坚毅。 赵之衍扶着宫墙,缓缓站起身来。 他最后狠捶了一拳宫墙,而后转身离去。 宫门内的侍卫听到外头的动静逐渐消失,这才悄然打开一道缝隙,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 在确认赵之衍已经离开后,他不敢多耽误,关上门后,便立刻朝着宫内跑去。 侍卫一路来到赵衡寝宫,彼时书房的灯依然亮着。 他走到书房前,出声同值守的宦官说道:“公公,燕陵郡公已经离宫,烦公公禀告陛下……” 他话音刚落,书房的门突然被人打开,赵衡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侍卫正欲行礼回禀,赵衡却已然越过他身侧,几步踏下玉阶,向雨中走去。 曹禄连忙撑开手中的油纸伞,慌慌张张地追了上去:“陛下!陛下!” 赵衡一路疾步来到内狱,径直便朝着宋时惜所在的牢室走去,来到转角处时才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那里,垂眸拨动着手中的玉戒,犹豫了片刻,才微微倾身,朝宋时惜的方向望去。 见她只怔怔坐在榻沿,眉眼间并无异色,赵衡指间不断流转的玉戒也渐渐停了下来。 他就这样伫立凝视了小半个时辰,直到确认她始终安然如常,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这才缓缓收回目光,转身离开内狱。 一直守在门口的曹禄见他出来,连忙上前给他撑伞。 赵衡看向一旁候着的狱卒,出声道:“去宣徐太医过来在这值守,若宋时惜有半分不适,即刻诊治,并速报于朕,不得延误。” 狱卒拱手道:“奴才遵旨。” 安排好这一切后,赵衡才离开了内狱,重新回到书房批阅奏折。 然而坐在桌案前,他的心却怎么都静不下来。 赵衡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终是放下了手中的朱笔,起身来到窗前,默然地看着窗外的大雨。 直到身边的曹禄劝他休息,赵衡才收回了目光。 大雨小雨交错着几乎下了一夜,扰得赵衡一直都没有安稳入睡。 好在一直到后半夜雨停,他都没有听到狱卒过来禀报的消息。 浅浅睡了一个时辰,便又到了早朝的时间。 赵衡坐起身来,脸上略显疲态。 宫人们服侍他穿衣洗漱,待到他离开寝宫时,脸上那副疲惫的样子便已经彻底散去,转而换上了一副平静威严的神态。 赵衡坐着轿撵来到金銮殿中,大臣们早已等候多时。 见他坐到龙椅上,殿内群臣纷纷下跪叩首,高声呼道:“恭请陛下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衡抬了抬衣袖,声音平和:“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 朝臣说着,纷纷站起身来。 曹禄看着底下的大臣,高声呼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他话音刚落,便见文官之列走出来一老臣,他手中握着朝笏,向龙椅上的赵衡鞠了一躬,而后缓缓道:“陛下,边疆叛乱之事刻不容缓,陛下若再犹豫不定,拿不准人选,只怕边疆不日便会沦陷。” 赵衡闻言,不紧不慢地回道:“爱卿莫急,朕心中已有定数,今日必当择一良将,率师远征,平定边疆之乱。” “如此说来,陛下心中已然有了人选?” 方才那朝臣抬起头来,直面看向赵衡,继续道:“臣斗胆叩问陛下,此番择定的良将人选,莫非是丞相府那位文武双全的长公子?” “不是。”赵衡说着,对上他疑惑的目光,声如寒玉:“爱卿莫急,这人还未到过来,等一会,爱卿自会知晓此人是谁。” 赵衡这一番话,顿时让朝堂上的臣子都面面相觑起来,不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就在那人等的有些着急,准备再次出声询问赵衡时,大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声音。 “燕陵郡公到——” 殿外候着的宦官话音刚落,殿内不少的朝臣便再次蹙起眉头,窃窃私语起来。 “燕陵郡公?他不是只挂了个虚爵,从不过问朝堂之事吗?今日怎么会来上朝?” 众人私语的时间里,赵之衍已经大步来到殿内,走至中央。 他一拂衣袖,款款跪下,拱手高声道:“陛下,臣赵之衍愿请命出征,率军驰援边疆,扫平枭王一党,以安社稷!” 第39章:只求能为心爱之人换得一线生 方才进言的那位大臣不由得皱起眉头,拱手朝着赵衡说道:“皇上方才口中的人选,莫不是燕陵郡公?” “爱卿所料不差。” 闻言,说话那人的脸上露出了万分不解,言辞恳切:“皇上,燕陵郡公从未带过一兵一卒,他怎能担得起重任?” 赵衡声音不紧不慢:“先帝在时,枭王的人在京城霍乱,正是燕陵郡公带人清除的,既如此,郡公也是与枭王交过手的人,此次平乱由他带兵如何担不起重任?” 当年清乱之事,本是先帝给予赵之衍的一次历练之机。 然而真正将京城内应连根拔起的功臣,其实是当时在赵之衍麾下效力的赵衡。 只是最终论功行赏之际,先帝却将首功归给了赵之衍。 在场众人虽然都心知肚明,但既然连赵衡都亲口承认当年是赵之衍之功,又有谁敢有异议? 可那大臣却还是不死心,他继续追问道:“皇上,那已经是经年之事,更何况那时郡公也从未领过兵,兹事体大,臣恳请陛下三思啊!” “那依路爱卿所言,唐相之子唐逸也从未领过兵,为何你就一定要力荐唐逸呢?” 赵衡的话堵得路瑾哑口无言,他握了握手中的朝笏,静默片刻,才又继续出声道:“皇上,唐逸虽未领过兵,但却有边关历练之实……” “唐相如何看?” 赵衡没有听他说话,而是直接将目光放到了大殿东侧第一位的官员身上。 唐远止闻言,先是一怔,但很快就又回过神来,他微微一笑,拱手朝着龙椅上的那人说道:“皇上,战场上刀剑无眼,臣为人父母,私心里倒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赴险吃苦,不过,为国尽忠,本就是我大烨子民应尽的义务,若是陛下希望犬子唐逸去战场上历练一番,老臣自然也绝无异议。” 唐远止这话说得圆滑,表面上听起来好像并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去领兵打仗。 但赵衡心里却清楚,唐远止从一开始就是让底下的人替他进言,目的是想将兵权拢在自己手里。 正当赵衡思索要怎么跟唐远止迂回这件事时,赵之衍忽然站起身来,出声道:“唐大人的长子年轻确实应该多陪伴在父母身侧,沙场凶险,生死难料,这等赴命之事,合该由臣这般牵挂甚少之人前往。” 路瑾冷哼一声,扭头看向赵之衍,出声道:“早就听闻燕陵郡公最是爱妻,怎么如今不肯在封地陪着妻子,倒是要来这朝堂之上横插一脚?” 赵之衍并未看向他,依旧朝着龙椅上的赵衡说道:“陛下,臣与家妻思子心切,这才混入陆大人的队伍里冒险出京,臣自知有罪,但求陛下给臣一个领兵平叛,将功折罪的机会。” 赵衡垂眼看着台下的人,眼底暗含深意:“燕陵郡公,方才也是听到路爱卿的话了,此次派你前去平叛,若是战败,你该如何?” “臣若兵败,愿以军罚处置,以死谢罪。” 赵之衍此言一出,朝堂霎时一片寂静。 他此时既然已经立下军令状,路瑾若是再举荐唐逸,便势必要逼唐逸同样立状,才能继续争抢。 这绝非唐远止所愿见到的局面,因此路瑾默然收声,不再多言。 赵赵衡轻笑一声,眼底却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怅惘。 “郡公对夫人还真是一如既往。” 他说这话,是因为忽然想起许多年前,他与赵之衍的身份还未换回来时,赵之衍也是如今日这般,当着所有朝臣的面,求先帝将刚与自己和离的宋时惜求娶进门。 那时虽然还没有立太子,但满朝文武又有谁不知道,赵之衍就是先帝心头最属意的太子人选。 可偏偏就是这位炙手可热的皇子,却要娶一个和离过的女人做正妃,还要先帝下旨赐婚。 这般荒唐之事,惹得满朝哗然。 先帝不允,赵之衍便一请再请,最终一怒之下将他逐出皇宫,本意是想挫其锐气,要他知难而退,明白一旦剥去这身皇子华服,世间疾苦便会如潮水般涌来。 然而面对此事,赵之衍却毫无怨言,甘愿承担世间万般责难,只求能堂堂正正地将宋时惜迎娶到自己身侧。 赵衡当时便觉得震惊不解,他虽然一早看出赵之衍对宋时惜有情,却没想到他竟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他甚至后来也有问过赵之衍,为此失了竞争储君的资格,真的值得吗? 然而当时的赵之衍,只回答了他简短的一句话。 真正爱一个人,是绝不会在心里计较得失的。 那时赵衡沉默良久,因为他不能理解,为什么爱一个人可以牺牲自己,做到这种地步。 赵衡甚至有想过,或许赵之衍终有一日会因为他今日的所作所为后悔不已,但尽管过去这么多年了,他却似乎从未后悔过。 而今时今日,他再次以性命为誓,只求能为心爱之人换得一线生机。 赵衡忽然不由自主地想到那日,宋时惜在求他放过赵之衍时,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他当时其实也想问问宋时惜,当真就爱得那样热烈,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如此,又真的值得吗? 赵衡抬了抬眼帘,没有再继续回忆下去。 他收回神思,转而看向唐远止,唇角噙着一丝不深不浅的笑:“唐相以为如何?” 见赵衡又一次提到他,唐远止唇角微扬,却低垂眼帘,声音也叫人听不出半分情绪:“此事自有陛下圣裁,臣绝无异议。” 他这么说,便是跟赵衡妥协了。 毕竟赵之衍敢立下军令状,可他却不想真的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命丧黄泉。 “那此事便如此定下。” 赵衡说罢,转而看向赵之衍,出声道:“燕陵郡公接旨。“ 赵之衍闻言,再次掀袍跪下,身躯挺直。 赵衡站起身来,目光沉沉地落在他的身上,声音里带着千钧之重。 “边疆逆党聚众作乱,今日,朕特授你为宣威将军,赐你虎符半枚,统兵五千,明日一早动身平叛,若得功成归来,朕必有重赏。” 赵之衍叩首道:“微臣接旨!” 第40章:你的贞洁于我来说不过是尘土一粒 下朝后,赵衡便命人将身处内狱的宋时惜送出了皇宫。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能离开这个地方,对宋时惜而言,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 她被人一路护送回府邸,刚一下马车,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等候的赵之衍。 宋时惜一怔,瞬间便激动得热泪盈眶,扑入他的怀中。 “我差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边说着,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宋时惜紧紧地抱着赵之衍,像是想要将他完全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之中。 闻着赵之衍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只觉得十分安心。 许久许久,她才缓缓松开赵之衍的身体,抬起头看向他,出声问道:“赵衡没有为难你吧?” 赵之衍轻抚她的发丝,指尖温柔地掠过她的发梢,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柔声道:“没有,外头风大,我们先回屋再说吧。” 宋时惜自然不太相信赵之衍的话,毕竟赵衡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肯定不只是为了把她关在宫里几天这么简单。 但她没有立刻追问下去,只是附和着和他回到了屋里。 赵之衍带着她回到里屋,将她安置在梳妆台前,而后一点点拆下她头上的发饰。 “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说着,他又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缓缓将她的头发梳散开。 “我已经提前为你备好了热水,快去泡个热水澡暖暖身子吧。” 宋时惜扭头看向他,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赵衡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我出来?阿衍,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先去泡个澡解解乏,等身子暖和了,我就把前因后果说与你听。” 见他如此执着,宋时惜也没有再坚持下去。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出了屋便朝着浴堂走去。 心里一直记挂着事情,宋时惜这个澡也没有洗得太安稳,简单清洗过后,她便裹着素白亵衣,带着一身氤氲水汽回到了屋内。 此时赵之衍正坐在桌前,神色有些凝重。 宋时惜缓步走过去,正欲开口询问时,却看到了桌上的那枚虎符。 她不由得一怔,各种可能在她脑海中闪过,最终只留下了一样答案。 宋时惜抬眼看向赵衡,不由得蹙起眉头,出声问道:“难道赵衡是想让你去边疆平叛?” 赵之衍叹了口气,出言道:“有一部分他的原因在,但更多的,其实也是我想去做这件事。” “为什么?” 宋时惜有些不解,战场上的波谲云诡她是经历过的,几乎可以说是九死一生,赵之衍纵有一身武艺,却从未领过兵,此去只怕是重重险阻。 赵之衍看着那枚虎符,神情凝重:“惜儿,如果我们想要真正摆脱赵衡,一味的逃避是没有用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握紧权利,让他有所忌惮。” “所以,你是为了争权?” 宋时惜的指尖不由得蜷缩起来,她神色忧虑地凝视着赵之衍,只觉得心口堵得紧。 她一直都知道,赵之衍一向憧憬自由,从他们儿时相识,到后来的相互陪伴,赵之衍从未有过半分进入朝堂的念头,甚至避之不及。 可如今,他竟愿意主动卷入权力的旋涡。 虽说赵衡有报复他的可能,但如果没有她和昱儿,赵之衍又怎么会轻易屈服。 思及此,宋时惜不由得有些自责:“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 “又说这种话。” 赵之衍突然将手覆在她的手上,声音轻柔:“惜儿,我再也不想听到你说这样的话了,你我夫妻本是一体,我不会觉得自己是你的拖累,你也不该这样觉得。” 纵然赵之衍如此说,但宋时惜眉间的阴郁却依旧不曾散去。 “可此行凶险万分……” 宋时惜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抬眼看向他,目光变得坚定。 “阿衍,我同你一起去。” 赵之衍摇了摇头,出声道:“你跟我一起去了,昱儿要怎么办?况且,你以为赵衡就会放任你随我一同出征吗?” “可我怎么能放心得下你。” 赵之衍看着她的眼中泛着温和的光亮,他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相比于上战场,惜儿,其实我更放心不下的人是你。” “我走之后,若赵衡再来纠缠你,逼迫你做一些违心之事,你千万不要因此羞愧自戕。惜儿,我希望你明白,你的贞洁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尘土一粒,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我只求我从战场上回来的时候,你是平安无恙的就好。” 宋时惜一怔,似是没有想到赵之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安静片刻,她才出声回应道:“你走了以后,赵衡应该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对我,毕竟他之前那样做,只是为了挑拨你我关系,好趁虚而入让我承认昱儿是他的孩子。” 宋时惜没有将那日在内狱中赵衡说的话告诉赵之衍,一来是她觉得没有必要,二来也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所以便只将赵衡之前一系列的行为,归罪在自己身上。 赵之衍欲言又止,沉了半晌,他才道:“但愿一切都是我想的太多了,总之,惜儿,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一定要活着等到我凯旋的那日。” 宋时惜神色温和地点点头,反手握住他的手,微微倾身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阿衍,我答应你。” 听到她这么说,赵之衍的心也算彻底放了下来。 他又轻声叮嘱了宋时惜诸多事宜,尤其反复嘱咐要按时服药,仔细调养癔症。 直至看见她眼中浮出几分困倦,赵之衍这才轻轻吹灭烛火,与她相拥入睡。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二人便已经从梦中醒来。 彼时窗外的晨雾还没有散去,房间内也还留着昨夜的暖意。 赵之衍从床上坐起,闭目凝神片刻,方才起身更衣。 宋时惜也没有像从前在封地时那样贪睡,只悄无声息地随他一同起身。 她默然坐于镜前,执起桃木梳,将有些凌乱的长发缓缓梳顺。 接着,她拿起桌上的剪刀,剪下了一缕青丝。 第41章:陛下逼郡公出征,也是无奈之举 宋时惜取出梳妆台上,自己日日都带着的香囊,将自己刚剪下来的那缕青丝放入香囊之中。 彼时赵之衍已经将昨日就送来的一身盔甲换上。 宋时惜回过身看他时,忧虑的神色里也不禁多出几分坦然。 “阿衍,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穿盔甲,没想到还挺合适。” 赵之衍神色温和,轻柔地撩起她耳边的碎发,撇到耳后。 他的视线缓缓落到宋时惜散落在胸前的长发,柔和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难言言喻的缱绻与不舍。 “让我再为你梳一次头发吧。” 宋时惜眉眼温润,轻轻地点点头,“好。” 说罢,她重新坐回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身后,赵之衍拿起那只木梳,耐心地替她梳开长发,而后一手拖住底下长发,一手将上面的头发拢成一束,动作轻柔地替她盘好发髻。 他接着拿起桌上的发簪,指尖捏着簪尾,缓缓往发髻中央插去。 做完这些,赵之衍正欲拿起桌上其他的钗子为宋时惜戴上,然而却被她阻止了。 她抬手搭在赵之衍的手上,声音温和:“这样简单就好。” 宋时惜说罢,已然站起身来,开始穿衣。 她着了一件淡粉的对襟襦裙,袖口处是一圈极细的银白色锦边,外披了一件月白纱罗披帛,衣料轻薄得如烟雾一般,却衬得里面的淡粉色襦裙十分温婉柔和。 她刚换好衣裳没多久,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有人在外唤道:“将军,时辰差不多了。” 听到这声动静,两人相视一眼,不再继续缠绵下去,迅速起身离开了屋子,朝外走去。 宋时惜陪着他一路出了京城,来到关口处,兵马已经在外等候多时。 秋风萧瑟,风沙也被轻轻扬起,宋时惜本就轻薄的衣裙也随之飘摆。 她抬头望着赵之衍,双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眼中满是不舍的情绪。 “此去凶险,虽然已经叮嘱过你很多次,但我还是想再说一遍。阿衍,你劝我万事退让,只求保住性命即可,如今我也这般劝你,千万珍重自身性命,就算是败了也无妨,大不了从长计议,总会有法子让我们平安离开京城。” 赵之衍低头看着她,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并未将自己立下军令状一事如实告知,只是用着坚定的声音告诉她:“一定会的,惜儿,你我都要平安才好。” 赵之衍话音刚落,一旁跟来的副将忽然出声道:“将军,差不多该走了,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知道了。” 赵之衍沉声回应完,最后深深地看了宋时惜一眼后,便松开了她的手。 “等一下。” 宋时惜说着,从腰间取下清晨时准备的那枚香囊,低头看着,声音里带着几分温意。 “这里面有我的一缕青丝,我曾听闻,若将爱人的青丝放在身边,可以保佑平安,我虽不能与你一同并肩,但就让它替我陪伴在你身侧吧。” 话音刚落,她将手中的香囊轻轻放入他掌心。 赵之衍低头看去,认出那是她平日里一直带着的那枚,也是她亲手所绣,不由得紧紧握住。 他抬眸凝望,眼底翻涌着千言万语,最终化作斩钉截铁的两个字。 “等我。” 说罢,他不再耽搁下去,转身与副将朝着队伍最前面的两匹骏马走去,二人利落地翻身上鞍。 宋时惜仰头看着他,目光里除了担忧还是担忧。 她紧紧地捏着手中的绣帕,微微蹙眉,抬高了声音道:“阿衍!定要平安归来!” 赵之衍手中握着最后看了一眼城门口的她,虽然没有回应什么,但那无声的目光却似千言万语早一般, 他调转马头,领着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去。 宋时惜仍立在原地,目光穿透滚滚烟尘,直到人群彻底离开她的视线。 城楼上,一道身影漠然注视着下方的景象。 待兵马远去,赵衡的目光也随之落到了宋时惜的身上。 虽然隔得很远,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但赵衡也不难猜出,她此时一定是忧虑甚多的。 “皇上,天凉了,贵妃命奴才过来给您添件衣裳。” 身后突然多出来个宦官,赵衡却并未理会。 曹禄见状,便从他手中接过斗篷,又低声说道:“回去吧,跟贵妃娘娘说一声,就说陛下收下了。” 宦官没有继续逗留下去,弓着身朝着曹禄道了声谢,又面向赵衡告退,随后很快下了城楼。 曹禄抱着衣裳,却没有将他披在赵衡身上。 他顺着赵衡的视线看去,发现原本在那里站着的宋时惜也已经离开,不由得出声提醒道:“皇上,郡公和夫人都已经离开了。” 赵衡的目光还是不曾离去,低声道:“曹禄,你觉得朕是不是做错了?” 曹禄躬身道:“陛下怎会有错?您逼郡公出征,也是无奈之举。” 赵衡低头看向手中的玉戒,不由得陷入沉思。 他为了这个皇位,付出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多到即便如今已经称帝,朝堂之上,也依旧有许多无形的枷锁束缚着他的手脚。 唐相一党曾是扶持他的股肱之臣,可如今却已是事事制压他的掣肘权臣。 纵使赵衡如今是一人之上的帝王,却也如提线木偶般受制于人。 另一边,太后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即便自己是她亲生的儿子,赵衡也依旧能察觉到她那不肯放权的执念。 赵衡心里清楚,她是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会对赵之衍下手,所以才要将一部分的权力死死地攥在手中,以求制衡。 正因如此,他利用宋时惜逼赵之衍主动出征平叛,就成了破局的第一步。 太后在内狱时毒杀宋时惜,引得赵之衍与她离心,如此一来,赵之衍孤立无援之下,为了宋时惜他只能自请领兵。 他日后得胜归来,也断然不会将权柄送与太后手中。 而让赵之衍领兵,也能够打破唐相想将军权独揽在自己派系中的谋算。 至于宋时惜…… 皇帝低头凝视着自己手指上的那枚玉戒,不停地摩挲着上面的光滑亮泽的玉面,神情犹豫。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42章:清河王妃邀约 曹禄似是看出了他的犹豫,不由得出声道:“陛下,您是天下之主,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况且您之前不是已经决定……” 曹禄话没有说完,但赵衡也知道他后面想说什么。 沉默良久,他终究没有摘下那枚玉戒。 赵衡松开戒指,负手而立,平和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只是眼底多了几分飘忽和朦胧。 六年前,他与宋时惜刚成婚不久便被任命为副将,跟随当时的镇远将军一同出征。 他原本以为那是个立功的好机会,直到宋时惜出现在军营当中,告诉他镇远将军很可能是枭王内应,但之前的败局却都被他推卸给了副手。 宋时惜劝他走,但赵衡清楚自己现在并没有证据能证明镇远将军是卧底,此时逃跑,无疑会被当做逃兵,只能暂时留下。 他劝说宋时惜回京,但她却怎么都不肯,坚持要与他同生共死。 直到一次意外,宋时惜女儿身暴露,被镇远将军惦记想要占为己有,他觉得宋时惜是私自跑出来的,所以事后杀了也没人知道。 他威胁赵衡不要说出去,但赵衡却为了宋时惜和他反目,刺伤了镇远将军,带着宋时惜开启了逃亡之旅。 逃亡路上大雪风飞,赵衡因为过度疲劳感染风寒,二人又为了躲避追杀不得已藏身山谷之中,结果遇到雪崩,山谷洞口被大雪覆盖,两人被困其中。 赵衡因病发烧又加上疲劳饥饿昏迷过去,直到唇边传来腥味,他才发现是宋时惜在割腕喂血给他。 那样低的温度,本就会让身体骤冷,这个时候割肉放血,无异于雪上加霜,身体极有可能陷入失温的险境,简直就是不要命的行径。 后面赵衡清醒一些,她又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褪下,悉数盖在他的身上。 而她自己却只留了一件单衣,跪在雪地之中,用双手一遍遍地将洞口覆盖着的积雪挖去,硬生生给他们二人刨出一条生路。 赵衡浑身无力,意识混浊,可心却被宋时惜的行为所震撼。 他一早知道宋时惜爱他,却从未想过这爱竟能深至此。 对于他来说,爱一直是一个很模糊的东西。 赵衡会模仿着别人爱人的方式,去伪装自己也会爱人的假象,以此谋取他想要的一切。 但他却从未见过有人能爱另一个人,爱到甘愿为他付出一切,甚至连性命都可以抛出脑后。 他善于模仿情爱,却在此刻窥见爱的本来面目。 “皇上,该回去了,晚些时候您不是还要去一趟清河王府吗?” 曹禄的声音忽然出现,赵衡这时才从回忆中收回神思。 他望着手上的那枚玉戒,徐徐呼出一口气,淡声道:“回宫吧。” 赵衡说罢,不再继续逗留下去,转身下了城墙。 回宫的马车路过郡公府时,赵衡让人暂时停下,但他也没有进去,只是掀起车帘,偏头看向府内。 他透过窗户,能够隐约看到宋时惜的身影在屋里忙碌,他知道她是在收拾东西想要尽早离京。 赵衡的目光只停留了片刻,便松手将车帘放下,沉声吩咐车驾继续向宫门行去。 屋内的宋时惜也留意到了外面的车马,原本她还以为赵衡会再来找她麻烦,却没想到他居然就这样走了。 宋时惜不敢再多停留,手上收拾的速度也不由得加快。 然而就在她收拾好了一切,准备出府找辆马车时,府上却忽然来了位她从未见过的女子,看穿着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婢女。 那人看着倒是和善,温温地冲她一笑,出声道:“郡公夫人安好。” 宋时惜站在屋门口,缓缓将手中的包袱放下,出声问道:“阁下是……?” 那人很快回应道:“奴婢是清河王府王妃身边的丫鬟碧叶,今日过来,是请您一同到清河王府叙叙旧。” 清河王妃姚秋月?就是之前宫宴上出言针对她的那人? 宋时惜垂下眼去,声音平静。 “我与王妃素无来往,何来叙旧一说?” 碧叶闻言,脸上和善之意却依旧未退,出声回应道:“正是从前少有来往,如今夫人在京城住下,才该多走动着些,毕竟王爷与郡公本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您与王妃之间,更该常来常往,让这份亲情愈发深厚才是。” “那倒不必了。”宋时惜回绝得快,声音也不像最初那样友善:“劳烦你回去转告王妃,就说我今日便准备回封地去了,往日与她也不会有什么来往,今日多谢她的好意了。” 宋时惜说罢,重新拿起地上的包袱,越过此人便准备出府。 “若是承瑞公主今日也会到清河王府游玩,郡公夫人也不愿意去一趟吗?” 宋时惜离去的动作一滞,片刻之后,她回过头看向碧叶,疑声问道:“承瑞公主不在宫里,为何要来清河王府。” 碧叶出声解释道:“夫人久不在京中,自然也不知道承瑞公主与我家小姐关系亲密,素日常有来往,您若是在京城久住,便知道公主经常会到府上游玩。” 宋时惜没有说话,只是默然地看着眼前的人,似乎是在考虑她话中的真伪。 “夫人若是不信的话,晚些时候可以在府前静候一会,皇宫的马车前往清河王府时会路过郡公府,届时奴婢口中所言是真是假,夫人自然就知道了。” 碧叶说着,缓步上前将手中请帖硬塞给宋时惜,而后道:“请帖已经交于夫人手中,至于要不要来,夫人您自行决定就好。” 她说完,便匆匆离开了郡公府。 宋时惜看着手中的请帖,不由得拧眉蹙目,神情犹豫。 她确实想在走之前再看女儿一眼,可是她也知道,清河王妃突然给她下帖邀约,定然是有目的的。 而这背后或许与赵衡也脱不开关系。 宋时惜将请帖握在手中,思忖良久,终是将它轻轻丢在一边。 罢了,她既已知晓女儿安好,也就不必再多此一举了。 更何况,或许女儿也未必想见她这个生母。 思及此,宋时惜便准备离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请帖却忽然被风吹开。 宋时惜眸光无意间扫过展开的页扉,在瞧见上面一行石青色字迹后,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43章:宋时惜,你胡说什么 这封请帖中的笔墨并非常用的浓墨,而是以石青色墨汁书写而成。 并且,帖首对她的称谓不是赵夫人或郡公夫人,而是宋小姐。 宋时惜蹲下身,颤抖着手将请帖捡起,皱着眉头细细去看上面书写的字迹,一遍又一遍。 不会错的……这是她弟弟宋时谨的字。 因为这字迹不仅笔迹一模一样,最关键的是,这里的宋字,最底下的那一竖带了个向右偏的小勾,这是独属于她和弟弟之间的暗语。 宋时惜握着请帖的指尖微微发颤,逐渐攥紧,看着上面字迹的眼眶也一点点地泛起红丝。 她一直以为当年宋家被灭满门,只有她作为嫁出去的女儿得以幸存下来,却没想到时谨居然也活了下来。 宋时惜蹙眉闭上眼去,将请帖紧拥在怀中,仿佛怀中抱着的并非一张冰冷的纸笺,而是弟弟温暖的身躯。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这世上,除了一对儿女与夫婿以外,再无其他亲人,可没想到……在这茫茫人世里,她竟还有一份血缘牵绊。 宋时惜轻轻抹去脸上的泪痕,从地上站了起来。 虽然她隐约觉得这是姚秋月的诡计,但是事关宋时谨,她总是想要过去一探究竟的。 更何况,那字迹与弟弟的字完全一致。 所以今日即便是龙潭虎穴,她也定要一探究竟,弄清弟弟的下落。 思及此,宋时惜便重新回到屋中,为赴清河王府之邀做准备。 约莫未时一刻之时,府外突然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听声音像是有人乘车往来。 宋时惜放下手中的眉黛,缓缓走出屋门。 她透过府门远远看去,只见一辆明黄色的马车缓缓从郡公府前驶过,车帘上还绣着展翅金凤,看起来华贵无比,显然是从宫里出来的马车。 一阵微风袭来,马车车窗前的帘子被风缓缓掀起,露出里面的景象。 宋时惜清楚地看到那里面坐着嬉笑的小孩,正是自己的女儿赵砚棠。 看来清河王妃所言不虚,赵砚棠今日确实也会去王府赴会。 宋时惜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半枚玉佩,那是她当年离京之前,托人送到女儿身边的。 如今她既已决定离京,便将这枚玉佩再度交给女儿吧,就当是尽她做母亲的一份黯然的哀思。 宋时惜将玉佩藏于袖中,随后缓步走下阶梯,朝着府外走去。 待她赶到清河王府时,离请贴上应邀赴宴的时辰还有一段时间。 然而当她跟随王府下人来到赏菊会所在的凉亭时,却发现已经座无虚席,而且看桌上已经吃得差不多的菜肴,想来是开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姚秋月见她过来,先是一怔,而后又笑着道:“哎哟,郡公夫人,你怎么来得这样晚,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就让人把你的座位和食器都收了起来。” 请贴上明明写着未时三刻,这会左不过未时二刻过一点。 宋时惜知道这是姚秋月故意的,但她也没有理会,毕竟她此次赴宴本就不是来与人交好的。 “王妃,您这性格也忒好了些,她不过一郡公之妻,居然敢在您面前摆架子迟来。” 说话的那人是离宋时惜较近的一人,看她的座位安排,应该也不是什么高官之妻,但看着宋时惜的目光却极不友善。 “安妹妹,不可以对郡公夫人无礼。”姚秋月嘴上责怪那人,可瞧着宋时惜的那双眼眸,却带着明晃晃的讥讽:“燕陵郡公如今被陛下特封为宣威将军,亲自率兵前往边疆平叛,郡公夫人的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我一个小小的清河王妃在她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安熙哼笑一声,用一种很是不屑的目光打量了宋时惜一眼,语气极为不善:“燕陵郡公要得胜归来才算功臣,她这个郡公夫人也才能跟着沾点光,可若是战败,呵呵,那可就是罪人之妻了。” 提及赵之衍,宋时惜原本平和的眼底瞬间浮上几分寒意,她偏头看向安熙,冷笑一声道:“郡公出征乃是陛下的旨意,夫人这话是在诅咒郡公败仗吗?也不知道这话若是被陛下和太后听了去,会作何反应呢?” 安熙的瞳孔倏然发紧:“你……宋时惜,你胡说什么,我何时诅咒过郡公!” “你最好没有。”宋时惜冷眼看着她,声音清洌:“这次我就当是你口不择言,若是再有下次,我定当书信此事呈于陛下与太后,届时,我看你这张嘴还能不能说得出话来。” 眼瞅着安熙被宋时惜的话威慑住,她连忙出声协助道:“郡公夫人这话着实有些严重,那安妹妹不过是担心郡公罢了,如何能算得上是诅咒?” 宋时惜闻言重新看向她,正欲出言反驳时,桌上的另一个人又突然道:“是啊,不知道她有什么好得意的,在座的有谁不知道她是个二嫁妇,当今圣上厌恶她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听信她的一面之词,说出来不好搞笑。” 那人说着,还拿起手上的绣帕遮唇低笑,席上的其他人瞧见,也都纷纷掩面而笑,没有一个人尊重宋时惜。 姚秋月见状,不由得嗤笑着又添了一把火:“哎呀,我还听说太后似乎有意撮合郡公和李大人的千金李书瑶,那可是太后娘娘嫡亲的外甥孙女,真要是安排到郡公身边,总不至于……是让她给郡公做妾吧?” 她说着,假惺惺地露出关切的模样,眼底却带着十足的嘲笑意味。 “哎哟,我也就是随便说着玩的,郡公夫人可不要放在心上。不过,照这种情况看来,太后娘娘对夫人怕也是不大待见的,夫人若是想将书信送进宫里,依我所见,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后,只怕都是连看都不愿看的呢!” 她话音未落,四周的嘲笑声便再度浮现,此起彼伏,一时间所有人都带着一副看好戏的目光盯着宋时惜瞅。 然而宋时惜却是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她半垂着眼,眸光淡漠。 看着眼前的姚秋月,她忽然唇角微抬,出声道: “我记得清河王府除了两个侧妃以外,似乎还有好几个侍妾吧。” 第44章:我不是故意说谎的 宋时惜说着,眼底划过一丝哂笑:“这些年王妃一直对外宣称自己与王爷夫妻情深,对内却还能让女人如流水一样伺候在王爷身边,当真是贤德,想来我也该跟王妃学学这贤良大度的品行。” 这些事情和离之前宋时惜便从苏意礼的口中听到不少,如今即便不去打听,也知道清河王那样风流成性的男人,王府里的莺莺燕燕也只会多不会少。 姚秋月听到这话,果然安耐不住,脸色骤然生变,连半分虚情都装不下去:“宋时惜,赵之衍这么多年只有你在身边你很得意是吗?” “这有什么可得意的。” 宋时惜冷笑一声,“昔年和离,是因为夫君心中并非只有我一人,如今我嫁与郡公,若他来日也心怀他人,我一样有离开的勇气,这是我所追求的感情,却并非我用来炫耀的筹码。” “你如此在意我说的话,不过是因为我戳中了你最在意的心事,但你却做不到转身离去,你会拿母家、拿孩子做借口,就好像你不愿意离开是为了他们。” “但事实上,你若真心想走,大可以和离一封,你母家在朝中的声望一样不会受到影响,若你想带走孩子,也可以与王爷商议,但你不愿意这么做,只是因为你舍不掉王妃头衔,还想让世人承认你与王爷的感情罢了。” “可这世上,哪有如此两全之事?你既贪恋王妃尊荣,就不要再去奢求所谓的真情,否则也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 “够了!” 宋时惜话音未落,姚秋月便已经拍案而起。 但下一秒,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深深吸了口气,姚秋月缓了缓情绪,又努力扬起一张笑脸来,死死地盯着宋时惜道:“你个丧家之犬懂什么?不过是陛下不要的破鞋丢给了郡公罢了,早晚有一天,郡公也一样会厌弃你。” 宋时惜沉声不语,本不打算再接话茬,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 “你们再说什么?” 闻声,宋时惜不由得心口一顿。 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她回过头看到女儿那张稚嫩的小脸时,心口的跳动还是止不住地加速起来。 赵砚棠抬头看着她,先是一愣,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 她不自在地攥了攥袖子,才又低声道:“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她说完,便朝着远处的池塘走去。 宋时惜内心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跟了过去。 赵砚棠出宫,不算随行的外围护卫,便是贴身侍卫就带了七八个,此刻都围绕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哎呀你们先走啦,我想单独和她说点话。” 赵砚棠小手快速挥动着,示意他们赶紧离开。 宫女与侍卫们相视一眼,略作迟疑,最终还是躬身应了声“是”,而后徐徐退开。 但他们也没有敢离得太远,只悄然守在十余步之外的地方,确保赵砚棠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 宋时惜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一旁池塘,心中隐隐有些怀疑,脸上却还是温和的样子,声音也十分低柔,用着哄孩子的语气道:“公主唤我过来是想说什么话呢?” 赵砚棠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不自在地低下头去。 “那天…那天……就是在亭台水榭的那天,我不是故意说谎的。上一次我说是你要带我走的时候,父皇已经狠狠教训过我了,我知道这样做不好,但是…但是……是萧娘娘跟我说,如果我不说你碰过皇祖母的酒杯,那母妃就要被父皇责罚了,所以我才……” 萧婕妤? 宋时惜神色一顿,忽然开始细细回忆太后中毒的所有细节。 如果是萧婕妤跟棠儿说的这番话,那背后做局之人,或许就真的不是慎昭仪。 正思索着,耳边又一阵故作傲气的稚嫩声音,又将她的思绪抽离了回来。 “总之之前冤枉你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她说着,又浑身上下摸了摸,发现自己身上居然什么都没带,不免蹙起眉头,稚嫩的脸蛋顿时有几分小大人的可爱。 赵砚棠最后是从脑袋上拔下来一支金灿灿的钗子塞到了宋时惜手里,而后道:“这个就当做我给你的赔礼吧。” 宋时惜见她这样,唇角竟不自觉地微微抬起。 “那就多谢公主的赏赐了。” 宋时惜当然是十分乐意收下女儿送给她的东西,即便只是她随手拔下的一支钗子。 赵砚棠而后抬头看着她,眨巴着那双与宋时惜有七八分相像的眼睛,突然问道:“父皇说你是我的生母,是真的吗?” 宋时惜一愣,倒是没想到赵衡连这件事都会告诉赵砚棠。 她有些犹豫,因为她终究要离开京城,如果这个时候告诉赵砚棠这件事,会不会让她一直记挂着?这不是宋时惜想看到的。 “如果你是我的生母,那为什么你不在宫里呢?又为什么我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见过你呢?” 听到她的这些话,宋时惜心头不由得涌上一股歉疚。 当年她为了从赵衡身边抢回赵砚棠,几乎用尽了办法,结果却还是棋差一招。 尽管如此,这些年宋时惜也始终觉得自己亏欠女儿太多。 所以即便女儿只是带着不解的语气询问她,并未带有半分责怪的语气,宋时惜依然觉得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一样,狠狠地刺在她的心上。 她蹲下身来,摸了摸赵砚棠的头发,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轻柔地问她:“你父皇他对你好吗?” “好呀。” 赵砚棠几乎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但很快她又皱起眉头,告状似的道:“但是父皇有时候也很坏,他教训人的时候可凶了,还会惩罚我背书。” “去年上元节的时候,我出宫来王府找絮絮玩,我俩偷偷去街上看花灯,结果被父皇抓到了,他就罚我回去背书,还怪我带着絮絮胡闹。” 赵砚棠说着说着,不由得嘟起嘴来,好像又对赵衡很不满一样。 宋时惜却听得低笑出声。 她原本是觉得赵衡太过宠溺这个孩子,会养成不好的性子,如今看来,到时她多虑了。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赵衡能够照顾好这个孩子,那她离开京城,也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赵砚棠叽里咕噜说得兴起,宋时惜也听得津津有味,仿佛在陪伴她度过自己缺失在她身边的这五年光阴。 但这样安宁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多时,先前走远了的宫人便又朝着二人缓步走来。 第45章:王妃以为我宋时惜软弱可欺吗? “公主,时辰差不多了,您该回宫了,要不然陛下该担心了。” 赵砚棠闻言,同宫人说道:“你先过去吧,我再和她说几句话就走。” 宫人微微含颈,出声道了句“是”,而后再次回到原来的位置。 赵砚棠回过头,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宋时惜,声音里带着几分上扬:“其实我觉得你也没有母妃说的那么坏,如果你不拐卖我的话,我还是愿意和你当朋友的。” 听到她用“拐卖”这个词,宋时惜不由得轻笑一声,哄着她道:“不会的。” 她说着,从袖子里取出那半枚玉佩,递给了赵砚棠。 赵砚棠看着她手里的玉佩,蹙了蹙眉头,声音软糯:“啊?我还以为这个玉佩丢了,原来在你这里。” 赵砚棠伸出小手一把抓过玉佩,而后看着宋时惜道:“父皇说这个玉佩对我来说很重要,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重要,但是谢谢你啦。” 宋时惜摸了摸她的脑袋,原本愉悦的目光也渐渐流露出几分不舍,但她还是出声道:“你快去吧,不然等下宫人又要来催了。” 赵砚棠点点头,最后跟她道了一声:“你下次再来宫里的话,我可以给你看看我的百宝箱。”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 宋时惜看着她的背影,脸上依旧挂着温温的笑,只是心里却有些五味杂陈。 她大概再也不会回到那个地方了。 看着女儿的身影渐渐远去,宋时惜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正欲转身回到宴席上时,却忽然听到声音有人唤她。 “郡公夫人。” 她转过身去,发现说话之人正是姚秋月。 同时,她也注意到其他人都已经从宴席上出来,结伴朝着王府大门走去,想来应该是已经散席了。 看着姚秋月缓步走到她面前,宋时惜直接开门见山道:“我弟弟在哪?” “什么?”姚秋月故作疑惑,唇角却是抑制不住的笑:“你们宋家不是早在五年前就被满门抄斩了吗?你弟弟的下落你应该去问阎王,而不是问我。” 宋时惜懒得看她宴席,从袖中取出那封请帖,展开了道:“这上面的字迹是我弟弟的字迹,王妃既然有意借此引我赴宴,就不要用再继续兜圈子了吧。” 姚秋月掩嘴轻笑,旋即又放下袖子,说道:“郡公夫人还真是心急,我还说和你再唠唠家常呢。” 宋时惜一句废话都不想和她多说,看着姚秋月的目光也十分清冷:“人在哪?” 姚秋月抬手按了按发髻,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那就请郡公夫人跟我来吧。” 她说着,已然转身朝着一处院落走去。 宋时惜没有多想便跟了上去。 院落里杂草丛生,枯叶也像是多年没有清扫过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是王府主子们居住的地方。 宋时惜一路跟着姚秋月进到屋里,目光也随之落在墙上挂着的许多刑具上。 这里并不像关押人的地方,而且她环视了一圈,也没有在这发现任何人。 “你带我来这是什么意思?” 宋时惜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猜测,但她的面上还是依然能够保持镇定。 姚秋月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到屋内的炉火前。 这里无人居住,却架着炉子,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姚秋月提前让人准备好的。 紧接着,她便拿起靠墙放着的一个柄烙铁,仔细看了看上面写着的一个“罪”字,而后又举到了宋时惜的面前。 “你说这个字是不是很适合你呢?” 姚秋月说着,忽然将手里的烙铁递给了宋时惜,讥笑着说道:“这样吧,只要你自己动手,在你的脸上印下这个字,我就带你去找你弟弟。” 宋时惜的视线很快落到那个“罪”字上,沉默很久,她忽然抬头问道:“我与王妃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王妃为何一定要如此针锋相对?” “近日无仇?”姚秋月不由得嗤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说你和赵之衍好好待在封地不好吗?为什么要来掺和朝堂的事情?如果没有赵之衍和你从中搅局,这次派去平叛的就是唐逸,宋时惜,你知不知道你和赵之衍毁了我们好大的一盘棋!” 棋局? 宋时惜越听越不解,但是看姚秋月这个样子,估计也不会跟她再细说下去。 她收起不解的目光,淡声回应道:“我和郡公都无意卷入朝堂纷争,这次的事情不过是个误会,无论你们有什么样的谋算,我可以向你保证,这次以后便也与我和郡公无关了。” “多说无益。” 姚秋月根本不愿仔细去听她的话,她缓缓抬手,示意门口的侍卫将屋门关上,而后把手里的烙铁放到火炉里烤炼。 须臾,她再次拿出烙铁,此时印有“罪”字的那部分已经被烧得通红。 “是我来动手,还是你自己动手?” 姚秋月将烙铁来回在宋时惜的眼前摇晃,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你自己动手的话,随便在脸上选一处就好了,但是你要是让我动手……印多少下,就不好说了。” “还有啊,燕陵郡公这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既然已经来到这了,就不要想着还有谁能救得了你,你要是不愿意,那我就亲自动手。” 姚秋月说着,又将烙铁放到火炉里回温了一下,而后再次拿了出来,朝着宋时惜的脸上刺去。 宋时惜下意识地躲开,看着眼前不依不饶的姚秋月,她的眸色忽然冷了下来。 “我自己来。” 她说着,便从姚秋月的手中接过烙铁。 姚秋月似乎对此很是满意,唇角不由得扬起一抹乐见其成的笑意:“算你识相,也省得脏了我的手。” 她眼中逐渐浮出几分幸灾乐祸的神情,目光死死地盯在宋时惜的脸上,似乎对这一幕已经期待许久。 然而下一秒,她的神色便骤然转为惊恐。 宋时惜忽然抓起她的手,用力将她扯到自己怀中,而后将烧得烈红的烙铁怼在她的脸颊附近,声音清冷。 “王妃以为我宋时惜是个逆来顺受的草包吗?” 第46章:夫人是来找朕投怀送抱的吗? 姚秋月能清楚地感觉到从烙铁上传来的热气,她瞪着眼,死死地盯着烙铁上的那个“罪”字,声音都有些发颤:“你……你要干什么?宋时惜,你是不是疯了?” 门外的人听到姚秋月的声音,立刻推门而入,在见到眼前的场景时,又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宋时惜抬眼瞥了几人一眼,便再次将视线放到姚秋月的身上:“王妃,如果你不想毁容的话,我劝你最好安静一点,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我自然会放过你,否则我手里的烙铁不听使唤的话,那我只能对不起你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只是手上的烙铁却离姚秋月的肌肤越来越近。 姚秋月猛地闭上眼睛,浑身打颤:“你…你要问什么就问,把它拿远点啊!” 宋时惜轻笑一声道:“早这么配合多好……我问你,我弟弟到底在哪里?” 姚秋月拼命地将脖子往后缩,不由得惊喊道:“这我不知道啊!” 然而她话音刚落,就感觉那股热气离自己更近了些。 她不由得继续解释道:“我真不知道啊!宋时惜,你弟不在我这啊!” 宋时惜目光愈发寒凉,沉声质问她道:“那你给我的请帖是怎么回事?那绝对是我弟弟的字迹,我不可能认错,今天如果我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别别!” 姚秋月感觉那烙铁几乎已经贴在自己的汗毛上了,感觉她只要稍微往前动一下,那块烙铁就能烫在她的脸上,惊吓得五官都要拧在一起了。 “我……我跟你说实话!” 宋时惜声音凌厉:“说。” 姚秋月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一下,只颤颤地说道:“你先把这东西拿远点行不行……” 感觉灼热的气息褪去,姚秋月才睁开眼来。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额间已经被吓得冒出虚汗,可却不敢抬手去擦,而是连忙出声解释道:“我是看了你和宋时谨的书信往来,找了个会仿字的先生给你写了一封,你……你放过我吧,我真不知道你弟弟的下落,而且…而且满门抄斩又不是儿戏,你弟怎么可能逃脱……” 宋时惜低眼看着被自己挟持着的姚秋月,握着烙铁的手不由收紧。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宋时惜虽然心里希望弟弟能活着,却也知道姚秋月并没有说错。 先帝亲自降旨将宋府满门抄斩,那行行刑的人又怎么可能漏掉一个。 她微微蹙眉,消化了一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后,按着姚秋月的肩膀往外走。 姚秋月看着因为走动离自己忽远忽近的烙铁,不由得恐惧地合上眼皮:“宋时惜,我这都跟你说实话了!你怎么还不放开我。” “这会放开你,我还能出得了清河王府吗?” 宋时惜冷冷回了一句话便将姚秋月架着来到屋门口。 几个侍卫挡着不让她出,宋时惜没有说话,只是冷眼看着姚秋月,将手中的烙铁又挨近了她一些。 姚秋月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朝几人喊道:“还不让开,等着看本王妃被烫死吗?” 侍卫们这才纷纷避退,让出一条路来。 宋时惜架着姚秋月从几人身边穿过,一路来到王府门前。 姚秋月咽了咽口水,死死地盯着那块烙铁,即便感觉出它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热的温度,但是她还是觉得害怕。 “宋时惜,现在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宋时惜偏着头,垂眼看着她,声如寒潭:“放了你当然可以,可我放了你以后你若是再让人来找我寻仇,我该怎么办呢?” 姚秋月连忙摇头道:“我绝对不会这么干的!我跟你保证!” 她说完,见宋时惜仍然无动于衷,连忙伸出指头发誓:“我发誓!我如果找你寻仇的话,就诅咒我儿子永远不能继承清河王爵位。” 宋时惜冷笑一声,又看向逐步逼近自己的那几个侍卫。 “让他们退远点。” 听到高宋时惜的话,姚秋月连忙挥手示意他们走远点:“走走走!快走!” 几人听到吩咐,也只好一步步向后退去。 姚秋月这才又看向宋时惜:“这下总可以了吧?” 宋时惜瞥了她一眼,丢下手中已经冷却的烙铁,用力将她推到府里。 趁着姚秋月踉跄的时间,宋时惜立刻逃出府邸,朝着市井巷口奔去。 “给我抓回来!我要让她好看!” 听到身后姚秋月嘶声竭力的高喊,宋时惜立马朝着离自己最近的巷子跑去。 她还记得那家马车铺的位置,反正她也不打算回府了,只要把王府的人溜掉,她立刻就去买匹马离京去找儿子。 然而就在宋时惜准备跑入前面转角处的巷口时,却突然出现一个人影来。 她来不及收住脚步,整个人跌进那人怀中。 赵衡下意识地伸手扶住,神色有半刻的怔愣,似是也没想到这一幕。 一缕清雅幽香的茉莉花味迎面扑来,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眼前有一瞬间的失神。 不等他回过神来,宋时惜便已从他的怀中离开,连退数步。 见她如此慌乱,赵衡眼底抹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不由得轻笑着调侃道:“郡公才走,夫人就迫不及待来找朕投怀送抱了吗?” 宋时惜本不想理会他,打算直接越过他进入巷子,却被赵衡带来的人死死地堵住了前路。 迫不得已,她只好蹲身行礼,不情不愿道:“妾身给皇上请安。” “不必……” 赵衡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嘶喊:“宋时惜,敢威胁我,我今天一定让你付出代价!” 赵衡闻声,不由得抬头看去,目光阴冷。 追赶过来的姚秋月发现自己前面的侍卫忽然停下脚步,纷纷下跪行礼,正疑惑时,她忽然看到了赵衡的身影。 姚秋月心中一惊,连忙停下脚步,慌乱地朝赵衡行礼。 “给皇上请安。” 赵衡并未理会,只淡漠地看着她,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王妃如此火急火燎,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去处理吗?” “妾身…妾身……” 姚秋月手里还握着那柄烙铁,此时有些不知所措。 赵衡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唇角忽然浮起一抹冷笑。 第47章:着郡公夫人即刻入宫暂住 “王妃很喜欢你手里这个东西吗?” 赵衡的语气倒是没有刚才那么冰冷,反倒带着几分耐人寻味的语调。 姚秋月不知道赵衡是什么意思,只是连忙跪在地下道:“皇上恕罪,妾身……” “你既然那么喜欢,那就刺一个在你身上吧。” 赵衡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他挥了挥手,示意曹禄先将地上的宋时惜扶起来。 姚秋月一听这话,求饶的声音不由得更大了些:“皇上……皇上恕罪!妾身知错了!” 曹禄扶起了地上的宋时惜后,扭头看向一旁求饶的姚秋月,出声道:“王妃,您还是小声些吧。您方才拿着那东西满街跑,实在是有辱皇家体面,陛下只是罚您在身上刺个字,已经算是轻的了。您若是再喊下去……” 曹禄的声音渐渐低了,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地上的姚秋月却止住了喊叫。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瞧见街上众人都纷纷避开,几乎没什么人朝着这边看来,这才匍匐着来到赵衡脚下,低声求饶。 “皇上,妾身真的知道错了,妾身回去一定好好反思己身,做不会再做出这样有损皇家颜面的事情。” 赵衡有些不悦地蹙了蹙眉,目光投向曹禄。后者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连忙让人把姚秋月拉开。 曹禄看着从王府跟出来的侍卫,疑声道:“你们都瞧不见王妃疯了吗?还不快送回王府去医治,就这么看着她在街上丢人现眼吗?” 侍卫们这才慌慌应了声“是”,而后便架起姚秋月匆匆离去。 宋时惜的目光虽然一直停留在姚秋月的身上,但脑海里却一直在暗暗思忖着别的事情。 赵衡突然出现,肯定没什么好事,她得想个什么主意脱身才好。 然而还不等宋时惜思索完,赵衡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夫人在想什么呢?” 宋时惜听到他的发问,很快回过神来。 看了他一眼后,她再次垂下眼,说道:“没想什么,只是觉得陛下出现的时间,也未免太过巧合。” “不是巧合。” 赵衡直接否定了她的话。 见宋时惜再次抬头看向自己,他微微勾唇,声音轻飘飘的:“朕就是专程来接夫人回宫的。” 宋时惜蹙起眉头,心底的那股不安愈发明显。 “陛下这是何意?妾身与郡公奉旨入京,本就是太后思念郡公之故,如今郡公已然出征前往边疆,妾身断然是没有任何理由再奉旨入宫了。” 赵衡不由得轻笑一声,声音淡然:“李敬海,宣旨吧。” 闻言,宋时惜这才注意到跟着赵衡来的这群人中,居然还有太后的贴身内监。 李敬海从袖中取出一封金黄色的懿旨,展开在宋时惜,缓缓出声道:“宋时惜接旨。” 宋时惜眉间的疑惑不由得加重,不明白赵衡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更不明白太后为什么也会参与其中。 她怀揣着不解,缓缓在地上,等待李敬海宣读旨意。 “传太后懿旨,燕陵郡公奉旨领兵出征,为国效力,忠勇可嘉。然其府中妻儿独守,无人照应,哀家念其安危,不忍其无依无援,受人欺凌。今日特传懿旨,着郡公夫人即刻入宫暂住,不得延误。” 李敬海宣读完太后的旨意,随后便将手中的懿旨重新合上躬身交给宋时惜,声音低微:“还请郡公夫人谨遵懿旨,安心在宫中静候郡公凯旋。” 宋时惜并未接下懿旨,而是扭头看向赵衡,声音冰冷:“皇上已经设计将妾身与郡公分离,为何如何还要执意让妾身入宫?皇上应该清楚,妾身只身一人久居深宫,只会让世人诟病妾身与陛下之间的关系。” 赵衡低下头看着她,目光里带着几分玩味:“夫人误会了,不是朕要你入宫,是太后要你入宫作伴。” 宋时惜眼中全是对赵衡的不满:“太后为何会下这等旨意,此中缘由,皇上应该比妾身更清楚。” “此中缘由?”赵衡低笑一声,反问她道:“太后的懿旨里不是已经跟夫人道明了吗?” 宋时惜藏在袖中的手不由得悄然紧握。 她是真想冲上去撕开赵衡那副虚伪的嘴脸,可她也知道这样做,非但捞不着半分好处,还会给赵衡留下把柄。 若是他再以刺杀帝王的罪名将自己关入内狱,那才是真是毫无退路可言。 二人眼神交汇的瞬间,宋时惜憎恶的目光也渐渐柔和下来。 她强压住心里的怒意,转过身,朝着赵衡盈盈一拜,出声道:“皇上,懿旨中提到要将妾身与孩子一同接入宫中,但眼下孩子并不在京城,还请皇上允许妾身回封地将孩子一同接来。” 赵衡作为帝王,不可能跟着她一同前往封地。 届时不管是派人护送她回封地,只要她能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那就有无数个法子脱身前往江南一带。 然而赵衡在听到她的话后,却不解地抬了抬眉头,出声问道:“你的孩子不就在宫里吗?” 宋时惜闻言,知道他是在跟自己玩文字游戏,但她也只能强忍着不满,出声道:“皇上应该知道妾身说的不是公主。” “朕知道。”赵衡半垂着眼,盯着她的目光却带着几分狡黠:“宋时惜,你的两个孩子,如今都在宫中,你还回封地去做什么呢?” 宋时惜不由得再次蹙紧眉头,疑声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朕说得还不够明确吗?” 赵衡淡笑一声,朝着一旁的曹禄伸出手。 很快,他的掌心上便多了一枚玉佩。 那枚玉佩做工精细,但仔细看去,还是能隐隐看到中间有一条裂缝。 赵衡将玉佩丢给宋时惜,声音平静:“赵平昱如今并不在封地,他在宫里。” “不可能……” 宋时惜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可她看着手里这枚完整的玉佩,心中的担忧却也抑制不住地愈加强烈。 她当时明明让车夫将昱儿送往江南一带了,而且还是在她入京第一天就命人去做的,怎么可能被赵衡弄到宫里? 第48章:为何一定要逼我入宫? 赵衡从李敬海的手中取过太后懿旨,而后蹲下身来,平视着宋时惜难以置信的脸,出言道:“昱儿说了,他最想吃夫人做的红糖酥,你每周都会给他做一次,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昱儿已经好多日都没吃到红糖酥了,夫人难道忍心?” 宋时惜听到他的话,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她扭头看向赵衡,眼中闪烁着几分憎恶,然而对方却毫不在意,甚至看见她露出这幅样子,反而笑的更深了。 赵衡将懿旨强行塞到宋时惜的手里,而后站起身来,缓缓道:“来人,护送郡公夫人回宫。” 说罢,赵衡便转身离去。 曹禄本想伸手去扶宋时惜,却被她悄然躲开。 她撑着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赵衡远去的方向,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如果他不是皇帝,宋时惜这会早就冲上去给他一顿揍了。 “夫人,您请吧。” 身旁曹禄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强行拉回现实,她看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懿旨,随手将它塞给了曹禄,而后跟上了赵衡的步子。 没行多远,赵衡便上了马车。 宋时惜本不愿与他同坐,打算随行在侧。 谁料赵衡却忽然掀开车窗帘,偏头看着她,平和的声音里莫名带着一股威胁的感觉。 “你若是不上来,朕保证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见到昱儿。” 宋时惜眯眼看着他,握成拳头的指甲都快嵌入掌心里了,但她也只能暂且忍耐下来。 曹禄连忙上前掀开车帘,宋时惜绕过人群,来到车门前。 赵衡双腿交叠,正坐在一边,单手趁着太阳穴,看着她的眼中带着几分兴趣。 宋时惜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敌意,她扶着车壁,很快踏上马车,钻入车厢内。 车帘被放下的瞬间,还未站稳的宋时惜忽然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抓着,下一秒便跌入了一个冰凉的怀抱之中。 宋时惜下意识地想要挣扎起身,却反而被对方锁得更紧。 她不由得蹙起眉头,下意识地想要指责他,却又担心外头随行的宫人听到,只好压低了声音质问:“赵衡,你到底要干什么?” “朕要做的事情已经在做了,你难道不懂吗?” 宋时惜拧眉盯着他的暗藏笑意的目光,突然低下头,狠狠地朝赵衡的胳膊咬去。 下一秒,她就感受到赵衡对自己的钳制没有刚才那么用力,她于是立刻挣脱开他的怀抱。 然而很快,她就又被赵衡抓了回来。 两人的动静搅得车厢也跟着微微晃动了一下,驾马之人连忙停下,正欲回头去看里头的动静,随行的曹禄却低声催促道:“别看了,没事,快走。” 车夫闻言,也不敢再多逗留,继续驾马缓缓朝着宫里驶去。 此时车内的赵衡已经将宋时惜整个人压倒在座子上,他双手钳制着宋时惜,看着她瞪着自己的眼神,反而笑的愉悦。 “你到底要做什么?” 宋时惜的双手被他禁锢在胸前,完全是不上力,只能低声质问道:“赵衡,如果你的目的是为了昱儿,为何还要用他做威胁,逼我入宫?” “为什么?” 赵衡眼底的笑意渐渐散去,他垂眼凝视着宋时惜的脸庞,声音也愈发低沉。 “因为朕不仅想看赵之衍痛苦,更想看你痛苦。” “就因为我给你下了断子绝孙的药?” 话说到这个份上,宋时惜反而觉得无比好笑。 “赵衡,你当年为了苏意礼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我的事情,甚至你明明一早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会害得我家破人亡,可你却任由事态发展下去,要真说对不起,也应该是你对不起我,我给你下药,只不过是对你最轻的报复罢了。” 提及当年之事,赵衡有片刻的沉默,但很快,他又重新换了一副神情,漠然地看着身下的人。 “那你可还记得宋府是因为什么被满门抄斩的?” 宋时惜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就是要说她父亲为了权势富贵,勾结枭王,罪有应得。 她冷笑一声,看着赵之衍的目光冰冷无比:“我宋家是做错了事,可我父亲待你不薄,赵衡,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我父亲的赏识,你哪有机会进入军营?可你当年知道我父亲误入歧途,明明有机会劝他回头,可你偏偏没有选择这样做,而是放任事态发展,赵衡,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话还没有说完,脖子忽然被人掐住,喉咙瞬间发紧,口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赵衡的眼底抹过一丝杀意,他看着宋时惜的目光也愈发寒凉。 “宋时惜,你真以为朕对你还有旧情,所以不敢杀你吗?” 宋时惜虽然被掐得喘不上气,但看着赵衡的眼神却依旧不肯示弱。 “你父亲从一开始就是枭王的人,他才是京城窝藏的叛贼头目。朕出生那年,正是他与枭王暗中勾结,发动兵变,甚至还想在迁都途中趁乱将朕杀死。如果不是他,朕后来也不会被清河王抱错。” 宋时惜的眼睛倏然瞪大,纵使已经因为无法呼吸到空气有些发晕,但她还是努力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 “你…胡说……” 赵衡冷笑了一声,沉声回应她的话:“宋时惜,你怎么不想想,凭你对你父亲的了解,你觉得他会允许你嫁给一个小小禁卫统领吗?” “他正是知道朕的身份,所以才放心大胆地将你嫁给朕,也正因如此,他开始倒戈,不愿再帮着枭王做事。因为一旦朕是先帝唯一的嫡皇子,与阿衍换回身份以后,也是最有可能登基的人。” “既然可以做国丈,何必还要去给枭王卖命呢?” 赵衡的话犹如一根根细密的银针,一针针地刺入她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她此时脑子发懵,可心却雪亮得很。 眼见她就要昏厥过去,赵衡这才松开了手。 宋时惜颤着手抓紧衣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喘息声游走在两人的耳畔。 她的双眸死死地落在赵衡身上,声音低弱却又带着几分执拗。 “你说的这些…不过都是你的,你的猜测,你有什么证据?” 第49章:你是什么时候被人带到宫里来的? “证据?” 赵衡轻笑一声,“你知不知道你父亲的后背处有一道刺青,上面是一只枭鸟的图案。” “你以为宋府满门抄斩,只是因为你父亲和枭王的人见了一面吗?宋时惜,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爹帮着枭王做了多少事情吧。” 宋时惜闻言,蹙眉朝着赵衡说道:“你胡说,我见过我父亲的后背,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道刺青。” “你以为他傻吗?会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之地。若不需要与新人会面,素日里他都是用膏粉盖住刺青的位置,你若不信,朕可以人命人刨出你父亲的遗体,让你好好看个清楚。” 闻言,宋时惜不由得用力在他的胸口处狠狠锤了一击,想要让他起来。 “赵衡,你简直不是人!我父亲去世多年,你竟还要如此羞辱他!” 她说着,眼中恨意直涌,想要拼尽全力将赵衡从自己身上推开:“滚开!” 然而赵衡却一把按住她的双手,死死地钳制住,让她无法动弹。 宋时惜瞪着他,眼神如刀刃一般,只恨当场不能杀了他。 “赵衡,你这个卑鄙小人。” “父债子偿。”赵衡唇角微抬,垂着眼看着身下的人,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宋时惜,朕就是要留你在身边,慢慢折磨你。” 他话音刚落,宋时惜忽然低头,朝着他的手指狠狠地咬去。 好在赵衡躲得快,否则以宋时惜的发狠程度,这会只怕已经见了血。 “皇上,到了。” 听到外头的动静,赵衡这才放过宋时惜,从座子上起身,直接出了马车。 “将郡公夫人好生看管起来,没有朕的允许,不准她离开寝殿半步。” 曹禄躬身道了声“是”,而后便在车帘前静候。 宋时惜整理好衣裳,这才从马车中下来。 “郡公夫人,您这边请。” 宋时惜看着眼前熟悉的宫殿,不由得蹙起眉头:“不是太后召我入宫的吗?为什么会在乾元宫。” 曹禄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回应道:“太后娘娘这两日头风发作,您若是住在太后宫中多有惊扰,皇上就将您先安置在此处了。” 宋时惜知道曹禄也只是奉命办事,便也不去为难他。 余光瞥见赵衡朝着书房走去,她于是也疾步跟了上去。 书房门口驻守的侍卫倒也没拦着她,任由宋时惜径直闯入。 赵衡此时已经坐在书桌前,却也没有上手处理政务。 他靠在金丝楠木的椅子上,双腿交叠,手指轻扣扶手,瞧见宋时惜进来,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宋时惜不想与他在刚才的事情上再做纠缠,她几步走到赵衡面前,低头看着他,声音清冷:“昱儿呢?” “随意进出朕的书房,落到外人耳中,将你朕置于何地?” 赵衡声音平和,似乎已经调整好了心绪,完全没有了方才在马车里的那般冷然,话音里反而还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 宋时惜却是听笑了。 “皇上也知道此行此径于礼不合,那为何还要将我安置在皇上的寝宫偏殿?” “否则朕应该将你安置于何处?” 赵衡说完,便提起笔架上的朱笔,低声道:“回你自己的屋里去,朕若要见你,会着人去通传的。” “赵衡。” 宋时惜打断他的话:“就算宋家真的对你有所亏欠,可如今整个宋府已然败落,你也身居高位,我欠你的早就还清了。” 赵衡没有正面回应她的话,只是淡淡道:“再有一个时辰左右,昱儿就得走了,你若再不回去看他,就只能等明日了。” 眼见他无意与自己正常沟通,宋时惜也不再浪费口舌。 她从袖中取出那枚玉佩,折了一半,放到了赵衡的书案前,而后转身离去。 赵衡看着那半枚属于赵砚棠的玉佩,沉默许久,才出声叫外头侍候的人进来,将玉佩送去给赵砚棠。 宋时惜跟随宫人的指引,来到西侧殿前。 还未进去,就看到一个模样清俊又带着几分稚气的小男孩从殿内冲了出来。 “娘亲!” 赵平昱径直来到宋时惜的身边,紧紧地抱住她的腰身。 “娘亲,你怎么一直不来接昱儿,昱儿真的好想你。” 宋时惜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柔和,她蹲下身来,摸了摸赵平昱的脑袋,温声细语道:“这么多天没见,娘亲也想你呀。” 赵平昱看着宋时惜,眼里还有些委屈,但他又像个小大人一样,硬要装出一副坚强的样子。 “娘亲,你和爹爹不在的这几日,昱儿也有好好温习功课。” 说到这,赵平昱不由得偏头看去。 他环视一圈,始终没能见到他想看见的身影,不由得蹙眉问道:“娘亲,我怎么没瞧见爹爹?” 宋时惜温和地看着他疑惑的表情,沉吟着思索了一下,才缓缓道:“你爹爹出去打坏人了,可能要好几个月才能回来,这段时间娘亲多陪陪你好不好?” 赵平昱乖巧地点点头:“好。” 他眨了眨眼睛,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接着道:“对了娘亲,这些天我遇到了一个人,他说他也是我爹爹,他是不是骗人啊?” 宋时惜看了眼周围的宫人,没有立刻回答赵平昱的话,而是温笑着对他说道:“外面风大,娘亲觉得有点冷了,我们进屋再说吧。” 赵平昱道了声“好”,然后便伸出小手去拉宋时惜的手,带着她朝着殿内走去。 二人一路来到里屋,宋时惜抱着赵平昱坐到了窗边的软榻上,这才缓缓跟他说道:“昱儿,有些事情娘亲想了想,还是要让你知道。” 赵平昱仰头看着她,稍稍思索了一下,便问道:“娘亲是想告诉我,那个人确实也是我的爹爹吗?” 宋时惜没有过多的避讳,缓缓点了点头,而后才道:“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但是你爹爹也一直是把你当做他的亲生孩子看待的,所以你心里也不要多想,觉得你不是你爹爹的亲生孩子,他会对你不好。” “我知道。”赵平昱看着宋时惜的眼睛亮亮的,声音也十分笃定:“娘亲放心,如果一定要让我在他们两个人中选一个,我也会选择爹爹的,昱儿一辈子都不要和娘亲爹爹分开!” 宋时惜摸了摸他的头,眼中浮出几分欣慰:“娘亲知道昱儿最乖了。” 她说着,顿了顿,又问起了另一件事:“昱儿,你是什么时候被人带到宫里来的?母亲不是叮嘱过车夫,让他将你送去江南吗?” 第50章:赵平昱与赵砚棠相见 “啊?”赵平昱圆圆的眼睛里透露出不解:“不是娘亲派人接我来的吗?” 赵平昱低下头,像是在暗暗思索。 “我记得当时是出了城门没多久,就有人追了上来,说是娘亲要接我回去,我也确实在宫里看到娘亲了,但是那个人说娘亲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要做完了才能来找我。” 宋时惜闻言,也不禁陷入沉思。 原来从一开始,赵衡就已经知道昱儿是跟着他们一起来京城的。 难怪赵衡之后一直都没有再提昱儿的事情,原来是一早就将孩子接到宫里来了。 甚至为了让昱儿相信他的话,还利用了自己。 赵衡啊赵衡,没想到夫妻一场,自己竟从未看透过他。 宋时惜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收回了神思,低下头去看赵平昱。 “那昱儿这些天都在哪里呀?” 听到这个话,赵平昱顿时就来了兴致:“我还没来得及跟娘亲说呢,那个自称是我爹的人几乎每天都来看我,还会给我带一些以前从来没吃过的东西,他还专门给我找了个先生,我感觉那个先生懂得可多了,我问他的问题他就没有不知道的,但是……” 赵平昱说着,又扭头看向宋时惜,目光里还是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失落:“但是娘亲和爹爹好多天都不来找我,虽然和先生他们相处得都很愉快,但是没有娘亲和爹爹在身边,我还是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人。” “如果不是偶尔能在这里偷偷见到娘亲,我都要以为娘亲不要我了。” 宋时惜看着他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傻孩子,娘亲就是不要天底下任何一个人,都不会不要你的呀。” 两人正说着,窗外忽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 “哎哟承瑞公主,皇上吩咐了这里是谁都不能进去的!您不若先去求了皇上,有了皇上的旨意,奴才们才敢放您进去啊!” 宋时惜听到外头的动静,不由得蹙起眉头。 乾元宫的西侧殿应该一直没有人住,那赵砚棠这趟就只可能是为了她来的。 但是她为什么会突然过来,又怎么会这么快得到消息? 如果是赵衡的意思,那就不会有宫人拦着她了,所以这背后,应该是有人想做些什么。 宋时惜没有在想下去,而是安抚了一下赵平昱,让他在屋里等着自己,随后便只身一人走了出去。 然而当赵砚棠看到她时,脸上却忽然浮出一丝惊讶,似乎没有想到她居然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 宋时惜按照宫中规矩给赵砚棠行了礼,而后才温和地回应她道:“妾身是受太后娘娘之命到宫中暂住,不知公主此行是有为了什么?” 赵砚棠听到她的话,不由得皱起眉头:“你在这住着?那个混小子呢?” 混小子? 宋时惜听到这个称呼,很快就联想到了自己在屋里的儿子。 然而还不等她有所回应,屋内的赵平昱便已经走了出来。 赵砚棠看见他的身影,小脸拧成一团,不由得怒道:“混小子,你果然在这!还不快把我父皇给我的玉佩还给我!” 赵平昱冷脸看着她,声音也不算友好:“我都说了,那是我的玉佩,不是你的,而且你明明已经从我手里抢走了玉佩,居然还来找我要。” “你……!你简直蛮不讲理,那分明就是我的玉佩!” 赵砚棠说着,扭头朝着宋时惜看去,语气里带着几分质问:“你今天刚把玉佩还给过我,你来说,那玉佩到底是不是我的。” 听这二人的对话,宋时惜这才明白两人是因为什么在吵。 “公主,昱儿他手里确实有一枚和你一模一样的玉佩,至于我还给你的那枚玉佩,如果公主不慎遗失了,还是去书房去找皇上索要吧。” 赵砚棠明显不太相信她的话,出声道:“如果那玉佩在父皇手里,父皇早就还给我了!就算父皇暂时要留着,也会告诉我的。” 赵砚棠瞪眼看着面前的两人,脸被气得圆鼓鼓。 “来人,给我搜他的身,那玉佩绝对就在他的身上!” 赵砚棠下了命令,身后随行而来的侍卫不敢犹豫,应了声“是”后,便朝着赵平昱走去。 赵平昱虽然说话的时候厉声厉色,但真的面对这么多人时,还是害怕地躲到了宋时惜的身后。 宋时惜看着面前不依不饶的女儿,又感受着身后儿子不断地扯着她的衣角,心头也有些不知所措。 目前这个情形,显然跟赵砚棠讲理,已经是不管用的了。 而此时此刻的她,也没有立场和身份去阻止赵砚棠的命令,更遑论她心里还有对女儿的愧疚。 宋时惜看着周围无动于衷的宫人,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抱起地上的儿子,便朝屋内走去。 赵衡下了命令不让任何人进来,这时候到时能排上些用场了。 就在她带着儿子刚踏进殿内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棠儿,怎么又在胡闹?” 宋时惜偏头看去,只见赵衡正缓步朝她这边赶来。 虽然一直很不情愿见到他,但是此情此景之下,似乎也只有赵衡才能插手的了。 她于是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赵衡,神色不算和善,却也没有方才在书房时那样的针锋相对。 毕竟归根结底,赵衡终究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在孩子面前,她还是不想与赵衡闹得太僵。 周围人纷纷下跪请安,宋时惜也带着儿子向他行礼。 只有赵砚棠,一脸委屈地跑到赵衡身边。 “父皇,棠儿没有胡闹,是他偷了棠儿的玉佩,父皇要给棠儿做主。” 赵砚棠说着,眼睛竟都红了起来,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赵平昱也不甘示弱,直言道:“我没有!” 赵衡蹲下身来,目光柔和地看着赵砚棠,轻声问道:“他确实没有拿你的玉佩,方才朕已经让人将棠儿的玉佩送回去了,棠儿怎么不在宫里待着等着?” 赵衡说着,假装不经意地问道:“是有人跟棠儿说,你的玉佩是被昱儿拿走了吗?” 第51章:这是皇上的家事 “是萧娘娘说的。” 赵砚棠拧着眉头,嘟着小脸,满脸委屈:“父皇,母妃说过,萧娘娘是不会骗棠儿的,就算这一次不是他偷的,上次肯定也是他,父皇,你要为棠儿做主!” 赵砚棠扯了扯赵衡的袖子,眼巴巴地望着赵衡。 眼见女儿如此,宋时惜实在忍不住开口道:“皇上,公主还小,许多事情她自己是想不明白的,皇上若一味地将公主留在奸人身边,对公主的教养来说并无益处,妾身知道您心有所偏,不忍重罚某人,可公主毕竟是您的女儿,还请陛下多位公主考虑考虑。” 宋时惜说罢,目光再次落到了赵砚棠的身上,见她仍然愤懑不悦地瞪着赵平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带着儿子便准备回到屋里。 “不许走!” 赵砚棠说着,忽然就要冲上去抓住赵平昱。 好在宋时惜反应很快,迅速将儿子挡在了身后。 “棠儿,回来。” 赵衡的声音不似方才那般柔和,反而带着几声严厉。 赵砚棠闻声不由得停下脚步,她回过头去,一脸的怨怼和憋屈:“父皇……” 赵衡见她如此,却也依旧没有放缓态度,声音反而愈发冷厉:“回来,朕不想再重复第三遍。” 赵砚棠的一双圆眼瞬间通红起来,她回头看向宋时惜,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怒意:“你走!你离开这里,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亏我今天还觉得你是好人,我看错你了!我才不要你当我的母亲!你走!你走!” “来人,带公主回宫反省。” 赵衡蹙着眉头说完这番话,赵砚棠猛地转过身去,连带着看他的目光都有些怨怼。 “萧娘娘说得对,父皇有了他以后就不想要棠儿了,父皇以前根本不会这样对棠儿的,棠儿讨厌你,棠儿再也不想理你了!” 赵砚棠说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接着便朝着宫门外跑去。 赵衡没有跟过去,只是示意曹禄跟上赵砚棠的身影。 宋时惜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本想出言安慰,却也知道自己没什么立场,更重要的是,眼下受了委屈的是赵平昱。 如果她丢下昱儿去找女儿,让昱儿心里又如何去想? 宋时惜强行掩住心里的那股酸涩,躬身朝着赵衡行礼道:“妾身先行告退。” “时惜。” 赵衡忽然轻唤她的名字,宋时惜不由得一怔,转过身时目光中带着几分不解:“皇上还有别的事吗?” 这一次,却居然是赵衡垂下了眼,不愿与她对视。 “今后朕不会再让贵妃,包括贵妃的人再去接触棠儿了。” 宋时惜闻言,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曾经赵衡偏心苏意礼的许多事情。 那些曾让她痛苦到彻夜难眠的往事,即便已经过去多年,如今再度回想起来,心口还是会不可遏制地发疼。 尤其是后来她知道,赵衡明明什么都知道的情况下,却还是依然偏帮着苏意礼。 从一开始她以为的备受蒙蔽,到后面原来恍悟他是情根深种,宋时惜一夜颓然。 那时的她,不过十七岁的年纪,对于爱情的美好幻想便在顷刻间破碎。 在她的心里,赵衡对她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有利用,而对苏意礼,才是真的情深义重。 所以此时此刻,当赵衡说出他不会再让苏意礼再去接触赵砚棠时,宋时惜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可很快她又反应过来,棠儿毕竟是他唯一的女儿,纵然他憎恨、厌恶自己,但对棠儿应该也是真的在乎。 只是宋时惜不明白,他若是想着做便直接去做就好,为何还要跟自己解释一番? 宋时惜垂下眼去,也不再看向赵衡,只淡淡道:“这是皇上的家事,妾身不敢妄议。” 说着,宋时惜便领着赵平昱重新回到了屋中。 宋时惜缓缓关上殿门,仿佛将外面的世界与他们母子二人彻底割开。 “娘亲……” 到底还是五岁的小孩子,就算在外人面前装得再坚强,一旦周围没了旁人,赵平昱便也抑制不住委屈的情绪,抱着宋时惜就抽泣起来。 “娘亲我没有拿她的东西,一次也没有过,真的,我不是那样的孩子……” 宋时惜蹲下身,不断地抚摸着赵平昱的脑袋,声音轻柔:“娘亲知道,我们昱儿不是那样的坏孩子,娘亲一直都相信你,而且刚才在外面大家也都相信你呀。” 赵平昱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宋时惜:“可是娘亲,为什么刚才那个小公主说她不要你做她的娘亲,她也是娘亲的孩子吗?娘亲是不是因为有了她,不想要我了,所以这几天才一直都不来见我,还跟我说外面那个男的是我爹爹……” 宋时惜没想到他的心思这样敏感,一时间竟也不知是好是坏。 她摸了摸赵平昱的脑袋,柔声道:“这些事情娘亲不想瞒着你,但是你也要答应娘亲,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好吗?” 赵平昱眨巴着眼睛,眸中闪着不解和委屈:“连爹爹也不可以吗?” 宋时惜轻笑一声:“这些事情你爹爹都知道,娘亲和爹爹不仅是家人,更是无话不说的挚友。” “那昱儿也想和母亲成为挚友。” 赵平昱看着宋时惜,小手扯了扯她的袖子:“所以娘亲,刚才那个小公主,也是娘亲的孩子吗?” 宋时惜揉了揉他的小脸,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温和:“她是你的姐姐,但是因为娘亲那时候太弱小了,没办法保护你姐姐,所以你姐姐就被你亲生的父亲抱走了,但好在娘亲还有你。” 赵平昱听到这番话,原本委屈的目光里渐渐透露出一丝疑惑:“所以那个皇帝爹爹是坏人是吗?可他对我挺好的……” 宋时惜闻言,垂眸思索了片刻,才又抬眼,语重心长道:“昱儿啊,娘亲想告诉你的是,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你现在还小,可能听不懂娘亲的意思,但是你只要记住一点,就是不管你的亲生父亲和母亲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这都与你无关,他始终是你的爹爹,他不会害你。” “当然了,母亲也想问问你,这皇宫你也见识过了,这里的一切都很繁华,如果有一天你的亲生父亲想要将你留在这里,你愿意吗?” 第52章:求助太后 “那娘亲会留在这里吗?” 宋时惜如实道:“娘亲不会。” “那昱儿也不要留在这里,昱儿要一辈子都和娘亲待在一起!” 宋时惜听到这话,眼底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欣慰:“好,那娘亲也要一辈子和昱儿在一起,但是娘亲也要告诉昱儿,入一个昱儿选择和娘亲在一起,那皇上是你父亲的事情,无论谁问你都不能承认。” 宋时惜告诉赵平昱真相,是因为不管年龄大小,她都觉得孩子有权利知道真相。 而且这件事情,既然赵衡已经知道了,那就根本不可能瞒得住,与其等他长大了发现这一点,倒不如在他小的时候就将一切都告诉他,让他自己去做决定要不要做皇帝的孩子。 “我不会承认的。” 赵平昱举起小手,做出发誓的动作:“就算他给我一百颗桂花糖我都不会承认的!” 听到她的话,宋时惜没忍住轻笑出声。 赵平昱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吃桂花糖,但是那东西吃多了对牙口不好,所以宋时惜一直有控制他吃桂花糖的量,三四天才可以吃一粒。 但也正因如此,赵平昱对桂花糖是愈发痴迷,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细数什么时候能吃桂花糖。 所以用这个来发誓,足以见得他的话有多么坚定了。 “那娘亲,我们什么时候走呀。” 赵平昱眨巴着眼睛,声音里染上了一层浅浅的忧虑:“我害怕再待下去,那个小公主又要来找我麻烦。” “他们都说这个皇宫里最尊贵的孩子就是她,所以什么事让我让着她,可是我不想这样,我不喜欢这样,为什么天底下还有这样不讲理只讲尊卑的地方,娘亲,我不想再遇到她了。” 宋时惜听到赵平昱的话,沉吟片刻,才缓缓道:“娘亲会尽力想办法早点带昱儿离开好吗?” “好。” 赵平昱点点头,目光里隐隐带着期待。 宋时惜见他这样,总算安下心来。 这孩子倒是小,宋时惜陪他聊了会天,又给他讲了些故事,便将方才不愉快的事情全都抛诸脑后,沉沉睡去。 宋时惜将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后,便坐到软榻上,望着旁边的那一层窗纸,一面喝茶,一面暗暗思忖接下来的谋划。 赵衡没有直接召她入宫,想来也是忌惮人言可畏,这才借了太后之手。 所以,如果宋时惜想要带着昱儿离开皇宫,唯一的办法,还是要从太后那边下手,求得太后的援助。 虽说赵之衍在临行前与太后闹得不算好看,但他到底是太后的最在意之人。 眼下太后还不知道赵平昱的身份,只以为他是自己和赵之衍的儿子。 所以,若是能够以昱儿为借口,或许太后会帮她一把。 宋时惜这样想着,缓缓放下茶杯。 在确认儿子已经熟睡过去后,她轻手轻脚地离开了里屋,走出西侧殿。 然而刚打开门,还没走几步,就被门口的侍卫给拦了下来。 “夫人,皇上有令,您暂时还不能离开这里。” 宋时惜这才想起赵衡让人将她关起来时说的话。 沉默半晌,她正欲找个什么借口出去时,却见赵衡正巧从书房出来。 赵衡朝他们的方向瞥了一眼,声音平和:“解了她的禁足吧。” 说吧,他已然离去,没有给其他人一点反应的时间。 宋时惜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又愿意让自己离开了,但眼下她也懒得去想这些问题。 太后对她心有成见,想要太后帮她,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所以她能尽早过去探探口风便尽早去。 宋时惜没有再耽搁下去,朝着太后的寝宫便快步走去。 经过这几日的修缮,太后已经从原来的寝宫搬到了太后所居的寿康宫。 宋时惜很快来到寿康宫,门外侍候的宫人见到她来,甚至都不曾进去通传,便直言道:“郡公夫人,太后吩咐了,她不想见您。” 果然不出宋时惜意料,她即便是顺利来到寿康宫,想要见到太后,也并非一件易事。 但她不能就这么走了,今日就算见不到太后,也得有所进展,决不能无功而返。 毕竟在这宫里与赵衡相处的每一刻,都让宋时惜觉得无比危险。 站在门口,她暗暗思索片刻后,旋即掀起裙摆,款款跪下。 “太后娘娘,妾身有要事求见,还请太后娘娘允准妾身见您一面。” 宋时惜说完,殿内仍是一片鸦雀无声。 一旁的宫人叹了口气,几步走到宋时惜身边,出声道:“郡公夫人,太后娘娘说了,她知道您此行前来所为何事,太后让奴婢给您转告一声,您若想办成此事,得先过了陛下的意思,若陛下同意,太后娘娘那边随时都可以给您颁下懿旨。” 宋时惜闻言,只低声道:“多谢这位姑姑提醒,但无论如何,今日我还是想见太后娘娘一面,因为有些话,我需要当面与太后娘娘说清楚。” 虽然这些年宋时惜一直身处在燕陵郡,并没有过多的去打听朝堂之事,但赵之衍毕竟算得上皇亲国戚,所以平日里与他们交往甚多的也都是朝中官员以及他们的亲眷。 宋时惜从他们的口中,也能大体了解一些朝廷之事。 尤其是在赴京之前,宋时惜更是仔细了解过如今的朝堂局势。 赵衡虽为太后亲生,但他能够登上皇位,这背后却没有太后及其母家的半分助力。 他是娶了如今朝堂上的第一权臣唐远止的嫡女为妻,得到了唐相的助力,在他的辅佐与筹谋之下,这才从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最终在先帝咽气的前一个月,登上皇位。 所以如今的朝廷,可以说是唐相与太后的势力错综遍布,把持着整个朝堂。 唐相虽说势力更胜一些,但让她与儿子出宫毕竟是后宅小事,再加上太后在朝中的势力,想让他们二人离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宋时惜虽然不知道赵衡是如何做到能让太后松口,愿意帮他下旨将自己和儿子弄进宫来,但她清楚,自己今日所求之事,只要太后愿意,根本不需要考虑赵衡的意思。 方才那姑姑的话,不过是太后的托词罢了。 她一定要见到太后。 第53章:皇上果然是来找宋时惜的吗 临近夜色,天空却忽然下起了小雨。 宋时惜被带进宫时有些着急,也没带能够换洗的衣裳。 好在她是跪在檐下的,否则一会回去,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宋时惜一直在这跪着,倒也不是干等在这,指望太后能够回心转意。 赵砚棠之前被赵衡送去太后身边,如果她有机会正好碰见赵砚棠,以她现在对自己的敌意,或许有可能会让太后给她做主,教训自己。 虽然这样能见到太后可能性也不多,但宋时惜总还是想试试的,毕竟有机会总比没机会的好。 不过这几日操心劳力,她几乎没怎么进食,此时跪在殿外,时间一久难免有些发昏。 门前的宫人也是好心,走到她身边,劝慰她离去,但宋时惜却只是摇了摇头,谢了她的好意。 见宋时惜如此执意,她也有些不太忍心,便主动进去求见太后。 不多时,屋内忽然传来书卷被砸在墙上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太后的愠怒声。 “她要是想跪着就让她跪着!哀家就不信她还能跪上个一天一夜!” 太后话音落下,屋内又传来几声听不太清的低语,但听声音,应该是刚才那个宫女在说话。 很快,跪在殿外的宋时惜便又听到了太后的声音。 “笑话,她若是真能做到,那哀家就让她进来!……你也不必再给她求情了,哀家今日是绝不会见她的!” 宋时惜听到这番话,心底反倒生出几分希望。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不等宋时惜回头看去,就已经听到了那人带着几分浅笑的声音。 “郡公夫人这是在干什么?” 苏意礼走到她的身边,回头看着她,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讥诮:“夫人这是想见承瑞公主吗?说来也巧,本宫也是来看望承瑞公主的。” “不过,如果公主不想见你,你就算是跪在这里一天一夜都是没用的。” 苏意礼说着,转身对一旁跟来的宫女说道:“还不去将郡公夫人扶下去,跪在这里挡着殿门成何体统?” 宋时惜自然是听懂了苏意礼的话外之音,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若是和苏意礼起了冲突,只会更让太后厌恶。 更何况,苏意礼如今毕竟是贵妃,若真要刁难起她来,只怕自己也捞不到什么好。 宋时惜于是主动从地上站起,但因为跪的时间有些久,站起来的一瞬间眼前忽然发黑,踉跄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宋时惜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而后下了台阶,重新跪在地上。 天色渐渐入夜,雨也随之越下越大,宋时惜没跪多久浑身上下的衣裳便湿了个透彻。 秋日夜里的凉风一吹,一股钻心的冷意便席卷而来。 苏意礼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宋时惜许久,才满意地收回视线,对着面前的宫人说道:“劳烦姑姑给太后娘娘通传一声,就说本宫想念公主,想来见一见公主。” 苏意礼说完,那宫人却也没有进去通传,而是微微躬身道:“回贵妃娘娘,皇上方才已经下了旨意,今日不允许您再接触公主,所以娘娘还是请回吧。” 苏意礼眉头一蹙,不解道:“这是为何?” 那宫人依旧低着头,低声回应道:“奴婢不知,个中缘由,还得贵妃娘娘去问问陛下。” 苏意礼不由得捏紧绣帕。 就算不去问赵衡,她大概也能猜到这件事,或许和午后赵砚棠去乾元宫的那件事情有关。 苏意礼猛地回过身看向宋时惜,眼中没有了方才的得意,有的只是无尽的凉意。 但很快,她就收起了这副样子,依旧唇角含笑,一步步走下台阶,停在了宋时惜身前。 此时宋时惜已经因为头脑发昏,单手撑在地上,勉强支撑着身子。 缓了缓神思,她正要直身跪稳,一只手却忽然被人狠狠踩住。 骤然袭来的剧痛感令宋时惜原本昏沉的脑袋瞬间清醒过来,她下意识抬头看去。 苏意礼并不低头看她,只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鬓边步摇,侧首对撑伞的白柠轻声道:“白柠啊,你说这有的人怎么这么碍眼?” 白柠瞥了一眼地上的宋时惜,会意轻笑道:“可不是吗娘娘,就像是那狗皮膏药一样,看着不起眼,这要是碰上了,真是甩都甩不掉,哪都有她的身影。” 宋时惜忽视掉二人的嘲弄,忍住手背上传来的痛感,尽力将自己的声音压低了道:“算算时辰,也该是皇上翻牌子的时候了。听闻贵妃是这宫里最得宠的妃子,此时不在自己宫里候着,莫非是传言有误?” 苏意礼闻言,倒是没有跟她生气,佯装没有听见一般,只是暗暗加重了脚上的力道。 宋时惜疼痛不已,倏然闭上眼睛,但为了不惊扰太后,误了大计,她也只能暂时忍下。 手上的痛感渐渐麻木,额头渗出的汗珠与雨水交融起来,宋时惜感觉方才那股晕眩再度袭来。 寒风刺骨,她身子冷得如在冰窖之中,但脸颊却烧得滚烫,意识也随之有些模糊。 苏意礼见她不再说话,大概是觉得没趣,这才往后挪了一步,松开了她的手。 她垂眸冷笑一声,“宋时惜,你既然要自找苦吃,那就在这吃个够吧,本宫就不陪你浪费时间了。” 苏意礼说罢,最后瞥了一眼地上的人,快步离去。 然而她还没走出去太远,就瞧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朝着太后的寝宫匆匆赶来。 苏意礼提前躬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赵衡不曾停留半刻,只跟她道了声“平身”,便继续匆匆赶去。 苏意礼看着赵衡消失在雨中的背影,不由得蹙起眉头,捏紧绣帕。 犹豫许久,她终是选择折返回去。 苏意礼刚走到寿康宫大门前,就瞧见赵衡停在了宋时惜的面前。 他果然是为了宋时惜去的吗? 苏意礼捏着绣帕的手忽然一松,那枚绣着合欢花的绣帕就那样孤零零地飘落在雨水之中。 宋时惜抬起头去看赵衡,虽然已经预料到他可能会得知这件事,但她倒是没想到赵衡会直接过来。 此时宋时惜的身上已经被雨水完全浸透,鞋袜早已被积水浸得沉甸甸。 赵衡强行从地上拉起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回去。” 第54章:赵衡忽然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角 宋时惜只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未张开嘴说什么,忽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下一秒,她的眼前骤然出现一片昏黑,紧接着,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向后软倒。 赵衡神色一惊,连忙将她揽入怀中,手臂稳稳托住她瘫软的身躯。 “时惜?” 他低唤一声,嗓音里压着不易察觉的慌乱。 见她始终没有反应,赵衡当即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动作急促却仍带着三分克制。 寿康宫的宫人纷纷垂首避视,连呼吸都屏得极轻,廊下只剩下了雨水落地的声音。 门外的苏意礼再也忍受不了,她松开趴在门上的手,快步朝里走去,甚至没有给白柠撑伞跟上的时间。 “皇上!” 苏意礼直接拦在了他的面前,神情中透露着几分难以置信:“皇上若是担心郡公夫人生病会让前线的郡公挂怀,可以让下人将夫人送回去,皇上若直接抱着夫人回去,只怕会惹来非议。” “回宫去。” 赵衡只淡淡落下这一句,便抱着宋时惜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苏意礼望着他渐远的背影,心口仿佛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堵住,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白柠撑伞站在她的身后,见她神色恍惚,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去安慰她。 苏意礼忽然闭上眼去,脑海中却不断浮现着刚才的场景,耳畔仿佛还残留着他离去的脚步声。 一声又一声,走的那样快,又那样着急。 “白柠……” 苏意礼再次睁开眼时,眸中已经染上了几分哀凉,“你说,皇上心里是不是还有她。” “怎么会……”白柠连忙出声宽慰她,“娘娘您多虑了,皇上若心里有她,当年又怎会同意和离?陛下只是…只是担心郡公若是得到风声,会有所记挂,于战事不利罢了……” 说到最后,白柠的声音都小了起来。 苏意礼低下头,看着手上那枚燕子模样的戒指,看着雨水渐渐将它打湿,像是泪珠一样挂在它的脑袋上,却忽然想起赵衡手上一直带着的那枚玉戒。 那是宋时惜亲手所打,比起宫里的技艺自然是差的远了,可这么多年以来,赵衡却一直带在手上,没有一日摘下。 她曾想过去问他为什么不扔掉,可她也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回答,所以从来没有问过。 她告诉自己,那只是赵衡的习惯,与宋时惜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可今夜的一切,让她曾自欺欺人的想法在瞬间被雨水打穿。 “回宫吧。” 她无力地说了这么一句,身后撑着伞的白柠却不由得蹙起眉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不去皇上宫里看看吗?” 苏意礼摇了摇头,一语未发,只抬步朝着宫外走去。 在她身后较远的地方,太后正透过窗户,神色凝重地看着刚才发生的这一切。 刘姑姑上前给她端来一盏热茶,太后才收回目光。 她看着那盏热茶许久,才缓缓对刘姑姑说道:“明日皇帝上朝了,你陪哀家去瞧瞧时惜吧。” 刘姑姑跟在太后身边多年,自然知道她想做什么,便也没有多嘴去问,只低低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太后又何必去插手这些事情,您该好好颐养天年才是。” 太后叹了口气,终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将目光再次挪向窗外,看着方才赵衡离去的方向。 彼时的乾元宫西侧殿内灯火通明,宫人端着热水与绢帕往来如织,殿内无一人敢大喘气,只有不断地脚步声与瓷器的轻碰声来回交织。 赵衡坐在沉香木雕花榻边,明黄寝衣的袖口在回来的路上已被雨水浸透。 他时不时地伸手去探床上那人额头的温度,说话的语气也愈发不耐烦。 “药怎么还没煎好?” 侍候在侧的徐太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石砖上,拱手回应道:“回皇上,煎药这事儿急不得,一定要够时辰才能给病人服下,否则只会适得其反啊……” 赵衡尽力克制自己的神情,但担忧还是不自觉地从眼底流过。 曹禄见状,连忙挥手示意宫人和太医都出去。 待清完屋内的闲杂人等后,他也找了个借口快步退出西侧殿。 出去后曹禄第一时间也是叮嘱下面的人,让他们不要乱传今夜之事。 “若是明日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到陛下耳朵里,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难逃一死,听清楚了吗?” 底下人不敢耽搁,纷纷拱手应道:“奴婢们明白。” 话音刚落,宫人便带着煎好的要匆匆赶到西侧殿前。 曹禄走下台阶,从她手中接过药碗,出声道:“咱家去送就好,除了徐太医留在门口随时等待陛下传唤以外,其他人都退下吧。” 众人闻言,不由得舒了口气,应了声“是”后,很快四散而去。 曹禄端着药走进殿内时,赵衡正用着热毛巾轻柔缓慢地擦拭着宋时惜的双手。 曹禄连忙低下头,匆匆走到赵衡身边,出声道:“皇上,药煎好了。” 赵衡没有说话,只回头接过他手里的药碗,而后低下头,用勺子稍稍舀了一点,吹凉后才缓缓送入宋时惜的口中。 曹禄悄然退去,顺手屋门闭紧。 宋时惜只喝进去了两口,第三口的时候,有一半的药渍都从嘴边流了出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毛病是半点没改。” 赵衡嘴上说着责怪的话,但却还是将药碗暂时放在一边,而后将床上的人扶了起来,倚靠在有枕头垫着的床头。 赵衡拉起她的手,在看到那根缺失了的手指时,不仅微蹙眉头,眼中划过一丝不忍,却又转瞬即逝。 他没在停留在那上面,而是一手握着她的手腕,一手不断地捋着她的掌心。 昏迷中,宋时惜原本紧张的神色随之渐渐放松下来。 赵衡这才重新端起药碗,将里面的汤药一勺一勺地喂给宋时惜,直到药碗见底。 瞧见她唇角残留着的药渍,赵衡抬手用拇指轻柔地拂去,可在接触到她唇瓣的一瞬间,他上手的动作却忽然一滞。 赵衡的手掌渐渐落在她的脸颊上,目光也渐渐变得深沉。 良久,他忽然低下头,鬼使神差般的吻上了她的唇角。 第55章:毕竟和皇帝之间还有个女儿 宋时惜从梦中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 她猛地张开眼睛,眼前是沉香木的床顶,汗水自额头渗出,滑落到她的耳边。 宋时惜微微喘着粗气,不断回想着梦里的场景。 赵之衍在战场上被一剑又一剑刺伤的画面,她想冲过去保护他,却不知为何怎么也过不去。 还好……这只是一场梦。 她的身心渐渐放松下来,双眼不由得再度闭上。 “醒了?”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声音,宋时惜再度睁开眼,偏头看去,发现太后竟然正坐在软榻上品茶。 她连忙坐起身,正要掀开被子下榻时,太后却挥手制止了她。 “大病初愈,就不要在意那些虚礼了,你好生歇着。” 宋时惜闻言,便也没有推辞,只低低地道了声:“多谢太后。” 太后也不跟她多兜圈子,上来便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昨夜一定要见哀家,是想过来质问哀家为什么要下旨让你入宫吗?” 宋时惜能听出太后这话里还是带着对她的不满,她于是将姿态放得更低,只希望太后能够少一些对她的成见。 “回太后,妾身不敢质疑,妾身昨夜只是想跟您求一道出宫的旨意。” 太后像是已经有所预料一般,将茶杯缓缓放回桌案上,轻声问道:“在这宫里不好吗?哀家还以为你会因为衍儿奔赴战场,担心他哪日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因此想尽了办法入宫,想要在那时,向皇帝投怀送抱。” “毕竟你们之间,还有个女儿维系着,若是想要重修旧好,倒也不是不可能。” 宋时惜听到这话,实在没法再继续躺在床上回话。 她强撑着大病初愈,还有些虚弱的身体,动作缓慢地下了床,蹲下身行礼道: “回太后,妾身从无这般想法,妾身既已嫁给郡公,此生此世都不会再有二心,即便郡公真有不幸的那日,妾身也愿意为他终身守寡。” 太后闻言,却不禁笑出声来。 “宋时惜,你一个二婚妇人,是如何说得出不会再嫁这种话的,你以为哀家是那般好糊弄的人吗?” “妾身不敢糊弄太后。” 宋时惜低着头,语气诚恳:“当年与陛下和离,实乃情意已尽,不愿再彼此折磨,可郡公与妾身成婚五年,从无嫌隙,郡公既能为了妾身拒绝她人,妾身亦能如此。” 太后似是不想听下去,她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道:“罢了,你且说说哀家为何与皇帝作对,要帮你这一遭。” “为了昱儿。” 宋时惜抬起头来,对上太后的视线。 “昱儿?”太后有些不解,蹙眉问道:“此事与昱儿有何干系?他便是留在宫里,哀家一样能照顾好他。” 宋时惜当然不敢将赵平昱的身世跟太后全盘托出,毕竟这算是她能和太后谈条件的唯一筹码。 她于是道:“陛下之所以逼迫妾身入宫,并非有意与妾身重修就好,陛下是要强行认下昱儿作他的亲生子,但陛下也清楚口说无凭,因此才强留妾身在宫中,只为逼迫妾身在宗室面前承认昱儿是陛下的孩子。” 太后又有不解:“皇帝为何要这样做?” 宋时惜一时语塞,毕竟她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给赵衡下了断子绝孙的药吧。 太后毕竟是赵衡生母,即便和他争权夺势,也只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争斗,她是不可能让赵衡的帝位摇摇欲坠。 若是宋时惜真如实所讲,只怕太后也得帮着赵衡留下赵平昱继承江山社稷。 宋时惜暗暗思忖了一下,便出言道:“郡公此次平叛,若得胜归来,在朝中必定威望大涨,陛下留着郡公的孩子在宫中,就等同于将郡公的把柄牢牢握在手中,妾身知道他或许不会做出什么伤害孩子的事情,但妾身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朝堂争斗的牺牲品,还请太后成全妾身一片爱子之心。” 宋时惜说完,担心太后不信,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些也都是妾身自己的猜测,否则妾身实在想不到其他理由,能让陛下如此大费周折地将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留在身边。” 宋时惜说得诚恳,太后的面上虽略过几分怀疑,却终又很快烟消云散。 大抵是她也想不明白,赵衡为什么要留着宋时惜和赵之衍的孩子在宫里。 她收回了审视宋时惜的目光,语气也变得平和。 “起来吧,在床上坐着回话就行。” 太后说完这番话,宋时惜便明白自己暂时是糊弄过去了的。 太后看着桌上的茶杯,目光也随之变得无奈。 “这件事,倒不是哀家不想帮你,只是哀家也有心无力啊。” 宋时惜闻言,不由得蹙起眉头。 她当时拿到太后的那封懿旨时就觉得奇怪,按照那日太后想要处死她的心态来说,她应该是不希望自己再入宫与赵衡有所牵扯才对。 也正因如此,她昨夜才坚持一定要见到太后,因为她知道,只要能见到太后,自己就有八成的把握可以说服太后放自己出宫。 但如今看来,无论是先前那封懿旨,或是太后如今无可奈何的话语,都在指向一个可能。 赵衡的手里,应该是掌握着太后重视的其他东西,并以此为要挟,让太后下了那道旨意。 同时,也绝了自己求助太后的这条路。 但这话宋时惜是不敢直接问出来的。 “不过,哀家虽然不能明面上直接帮你,但哀家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太后的话讲宋时惜瞬间从自己的思绪中牵扯回来,她重新抬头看向太后。 “请太后明示。” 她话音刚落,就见太后放下手中的茶杯,徐徐道:“你去求助贵妃吧。” 宋时惜有些不解:“贵妃应该不会愿意帮助妾身的,毕竟我们之间……” 她话还没有说完,太后便出声打断了她。 “你与贵妃之间是有夙怨,但是如今你们二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让你消失在皇帝眼前,哀家相信,只要你将自己的想法全然告诉于她,贵妃权衡之下,就一定会帮你这个忙。” 第56章:昱儿感觉那个皇帝爹好奇怪啊 太后说着,打量了宋时惜一眼,见她有些犹豫,便接着道:“不过,你若是不愿放下过去的那些仇恨,去和苏意礼合作,那哀家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太后从软榻上站起身来,看向宋时惜的方向:“你要知道,这宫里头有许多的事情,哀家做不得,其他妃嫔做不了,但是掌握后宫权力的那个人却能轻松做到。” “最重要的是,你选择找苏意礼合作,是最不可能被皇帝发现,哀家的话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至于你要不要去做,就是你的事情了。” 太后说完,便在刘姑姑的搀扶下,缓步离开了西侧殿内。 宋时惜坐在床上,仔细思考了一下太后的办法,发现这确实是她能够顺利离宫的最好办法。 她叹了口气,下床做到软榻上,给自己倒了杯水。 外头的宫人忽然进来,低声询问她道:“夫人,您这会要用膳吗?” 宋时惜没有回应她这句话,反而问她:“昱儿呢?” 宫人始终低着头,出声回应道:“回夫人,小郡公去崇文馆听先生授课去了,要一直等到下午散学才能回来。” “大概是什么时辰?” 宫人沉吟了一下,缓缓道:“如果先生没有留堂的话,应该申时三刻就能回来。” 宋时惜不再继续追问下去,“行,我知道了,你去传膳吧。” 宫人应了声“是”,而后缓缓退出西侧殿。 宋时惜一个人在屋中,默默拨弄着桌上的骰子,那应该是昱儿昨日玩剩下,没来得及收起来的。 宋时惜看着滚来滚去的骰子,暗暗思索着自己要如何接近苏意礼才能不被赵衡起疑。 毕竟如果直接去她宫里见她的话,未免有些反常,只要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能察觉到里头有异的地方,更何况是赵衡这种生性多疑的帝王。 宋时惜暗暗思忖着,直到宫人端着菜肴一盘盘地放到她面前的桌岸上,宋时惜才忽然想到一个法子。 她叫住准备离开的宫人,出声问道:“你可知承瑞公主休沐是在哪一日?” 宫人抱着手中的盘子,低声回应道:“回夫人,公主和小郡公都是五日一休,昨日才刚休完。” 宋时惜闻言,接着问道:“那你可知公主平日里喜欢去什么地方玩耍?” 宫人蹙眉思索了一下,才迟疑着道:“从前大抵是喜欢在御花园荡秋千,不过自从上次家宴太后娘娘在汀兰湖上放了一千盏荷花灯后,公主就时常喜欢在夜里过去放花灯。” 宋时惜没有再问什么,挥手示意她退下。 从昨夜苏意礼的表现来看,无论她是真的思念女儿,或是她想利用和女儿之间的感情证明给自己,以此来让自己痛苦,都能够证明一件事。 那就是苏意礼一定是非常想要见到女儿的。 既如此,她也去女儿经常游玩的地方蹲守,总是有机会见到苏意礼的。 而且她问宫人女儿的行迹也算合理,赵衡即便知道,也不会多想什么。 确定了这一点后,宋时惜也算暂时放下了心事,开始用膳。 膳后,宫人又将昨夜太医专门开给她的药煎了送来,并叮嘱她一定要都喝干净。 宋时惜没有拒绝,尽数喝下后,只留了碗底的药渣。 不过这药喝了多少有些让人发昏,宋时惜本想坐在窗前看会书,等着赵平昱散学,没想到还是抵不住困意,于是便下榻,躺回床上休息。 一觉醒来,就瞅见赵平昱睁着一双大眼睛,坐在床上观察她睡觉。 见她醒来,赵平昱立马高兴地从凳子上下来。 “娘亲,你终于醒了,你睡了好久!” 宋时惜有些头昏,伸手暗了暗太阳穴,出声问他:“这会什么时辰了。” 赵平昱思索了一下,便出言答道:“应该是戌时了。” 宋时惜从床上坐起,双眸还带着几分惺忪,但看着赵平昱的目光却十分柔和。 “今日听夫子授课的时候,公主可有在欺负你?” 赵平昱摇头:“没有,她本来是想使坏的,先生让休息的时候,她把我的凳子藏起来了,但是先生对我很好,又让人给我找了把凳子。” “说起来好奇怪的,以前大家都帮着她整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居然都帮着我了,那个小公主脾气大得很,把他们都骂了一顿,还说什么,要把他们都罚去…罚去……哦对,罚去辛者库!” 赵平昱撇了撇嘴,“那什么辛者库,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地方,那个小公主也未免太骄纵任性了。” 宋时惜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细语道:“娘亲知道昱儿受委屈了,没事,娘亲马上就能带你离开这里了。” 赵平昱闻言,顿时两眼发亮:“真的吗娘亲?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呀?” “现在还不能确定,等娘亲确定了就告诉你,但是昱儿要跟娘亲保证,绝对不可以将这件事告诉别人哦。” 赵平昱猛烈地点点头:“我知道!这叫事以密成!娘亲以前教过我的。” 宋时惜冲他温温一笑:“昱儿真乖,你用膳了没有?没有的话娘亲就让人传膳,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赵平昱点点头。 宋时惜于是便吩咐人去传膳,而后带着赵平昱一同坐到了软榻上。 “对了娘亲。” 赵平昱歪头看着她,缓缓道:“那个自称是我爹的那个人,他刚才也来看你了,他还给你撵了撵被角,还问我你有没有按时吃药,昱儿感觉他好奇怪。” “不用管他。” 宋时惜温和地冲他说道:“我们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就好,不必理会他。” 赵平昱闻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二人用过晚膳后,赵平昱便回到了自己休息的地方。 接下来的几日,宋时惜也有让赵平昱去旁敲侧击地留意赵砚棠这次休沐打算做些什么。 两个孩子休沐那日,宋时惜让赵平昱留在了宫里,独自一人前往御花园中。 毕竟她担心两个孩子碰面会起一些冲突,到时候只怕就没时间与苏意礼商议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了,所以便没带着他一起去。 第57章:夫人今日怎么有兴致 宋时惜来到汀兰水榭附近时,苏意礼果然在陪着赵砚棠放荷花灯。 看她耐心的样子,其实倒真有几分慈母的感觉。 毕竟是相处了五年的母女,又怎么可能真的只有利用,没有感情呢? 只是,在苏意礼留意到宋时惜过来的一瞬间,脸上原本的慈爱瞬间烟消云散。 她站直了身子,看着宋时惜的目光中带着些狐疑,似乎在猜测宋时惜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对视片刻后,苏意礼终是没忍住,直接问出声来。 “你来干什么?” 她的语气不算和善,却也带着几分克制,似乎也并不想跟宋时惜发生冲突。 然而赵砚棠却忽然站到了她的面前,一脸敌意地看着面前的亲生母亲。 “你这个坏人,你是不是还想把我和母妃分开?!” 赵砚棠才五岁,她的思想不会这么敏锐,能联想到赵衡不让她和苏意礼接触,是因为当时她和宋时惜产生了冲突的缘故。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个观点,根本就是苏意礼传输给赵砚棠的。 看着眼前的一幕,宋时惜不难过都是假的。 但现在,并不是她该难过的时候。 宋时惜没有再看赵砚棠,而是抬头朝着苏意礼看去。 “我想单独和你说些话,可以吗?” 苏意礼冷笑一声,将赵砚棠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本宫没有这个兴趣,夫人有什么话,还是留着给陛下说吧。” 她说着,带着赵砚棠转头便要离去。 宋时惜及时叫住了她。 “贵妃当真希望我去找皇上吗?” 听到她的话,苏意礼原本离去的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 她回头看向宋时惜,看着满是寒意。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说着,不由得眯起眼来,声音也愈发冰冷。 “宋时惜,你不要以为有皇上护着你,本宫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了,你若再敢挑衅本宫,下场只会比那天晚上更加惨烈!” 说到最后,苏意礼的语气里几乎只剩下了威胁。 宋时惜垂下眼,声音平和。 “贵妃不必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想留在皇上身边的意思。” 苏意礼显然不信她这番说辞,但却还是回应道:“那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只是有一个互赢互利的交易想和贵妃谈谈。” 宋时惜看了一眼怒瞪着自己的赵砚棠,复又抬头看向苏意礼。 后者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沉默片刻后,她终是将赵砚棠送到了宫人手中。 一开始赵砚棠还不愿意走,生怕宋时惜欺负了苏意礼。 苏意礼又蹲身下好生安慰了她一顿,赵砚棠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苏意礼神色淡漠地看着面前的人,声音冷淡:“说吧,你想和本宫谈什么交易?” 宋时惜向前走了几步,离苏意礼更近了些,才压低了声音缓缓道:“我想,贵妃应该也不想我继续留在宫里吧,既然如此,那我们的目的就是一样的。” 苏意礼对她的敌意渐渐弱了些,只是声音还是依旧不那么友善:“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贵妃愿不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帮我离开皇宫。” 苏意礼听到她的话,似乎还是有些不信:“你真的愿意走?” 宋时惜反问:“为何不愿?” 苏意礼忽然沉默,像是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许久,她才幽幽地问道:“你对皇上,当真半分情谊也没有了吗?” “没有。” 宋时惜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那你,就从未想过与棠儿相认,将她带回到你身边吗?” 问到这个问题,宋时惜还是犹豫了一下。 但很快,她便对上苏意礼的视线,声线清晰地回应道:“她是我的亲生女儿,我自然想过与她相认,但我也清楚,我不在她身边的这五年,缺失的不仅仅是时间,更是我们之间的母女之情。” “你也不必一遍又一遍地用棠儿试探我的态度,如果你真的在乎她,就不要总是利用她试图来伤害我。因为我不会和她相认,更不会带走她。” 苏意礼的神色有些动容,似乎是有些相信了宋时惜的话。 沉默许久,她才再度出声道:“你想让本宫怎么帮你?” 听到这话,宋时惜便明白苏意礼这是已经答应了。 她于是出声道:“最近有没有什么人是要出宫的,最好原本就是从宫外召来的,如果还带着孩子就最合适不过了。” 苏意礼一怔,下意识地问她:“你想带走棠儿?” “我要带走我的昱儿。” 宋时惜语气平和地回应着她的话,见苏意礼紧张的神情再度缓和下来,她才接着道:“贵妃,我能顺利离开京城,这天下之大,就算是皇上想抓我回来,也没那么容易了。” 苏意礼缓缓地叹了口气,思忖片刻,她才回应道:“行,本宫可以和你合作,但具体的细节本宫还需要再考虑一下,你且先回去等着吧。” “好。” 宋时惜应下她的话,但临走前,却还是给她提了个醒:“这宫里皇上的眼线是最多的,这件事最好不要让太多人知道。” 苏意礼回道:“这个自然。” 宋时惜闻言,这才向后退了两步,朝她款款行礼道:“既如此,就静候贵妃佳音了。” 说罢,她转身离去,不再耽搁一分一秒。 宋时惜回到宫里时,赵衡正坐在乾元宫的大院树下,颇有闲情逸致地品酒。 “夫人在宫里一连待了数日都不曾踏出殿门半步,今日怎的有忽然有了兴致?” 宋时惜知道他肯定已经是调查清楚自己的行踪了,不过她与苏意礼对话前,她特意留意过周围,确认没有人偷听才进行的,所以赵衡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于是她半真半假地同赵衡说道:“妾身不过是思念公主,询问了宫人以后,得知公主最近喜欢在汀兰湖游玩,所以专程去了一趟,想暗中看看公主,以了思念罢了。” 赵衡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单手撑着太阳穴,看着宋时惜的目光里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 “是吗?可朕怎么听伺候棠儿的宫人说,你遇上了贵妃,还与她单独聊了会天?” 第58章:先皇对朕,也不算好 宋时惜听到这话,心里不紧张都是假的。 但是以她对赵衡的了解,如果这个男人已经知道了她的计划和目的,要么选择密而不发,等到时机成熟再一网打尽;要么,就是干脆利落的摊牌,斩断你所有的希望。 而赵衡现在,只是在说她和苏意礼交谈的事情,所以他应该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说了什么。 想到这,宋时惜紧张的情绪也化解了许多。 她面上始终保持着平静,声音沉稳:“不过是去看公主的是碰上了,又见公主与她亲密无间,便希望她能好好对待公主,毕竟大人之间的恩怨,与孩子无关。” 赵衡偏头看着她,唇角含笑。 许久,他才对着宋时惜出声道:“坐下一起喝点吧。” 宋时惜拒绝了他:“皇上见谅,妾身一向不喜烈酒。” “那就坐下陪朕说会话。” 赵衡这次倒是难得有所退让。 但宋时惜也明白,如果她再拒绝下去,只怕他就要用些强硬手段了。 她于是低低地应了声“是”,而后坐到了离他最远的位子上。 赵衡含笑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明明说是要宋时惜陪他聊会天,然而两人坐在这半晌,却是相对无言。 直到屋内的赵平昱从窗户看到了宋时惜的身影,兴高采烈地跑了出来,才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安静。 “娘亲,你回来了!” 宋时惜见到赵平昱,脸上警惕的情绪瞬间化为温意。 赵平昱直接扑到了她的怀中,将头埋在她的颈间,语气里带着些撒娇的感觉:“娘亲,我好想你。” “娘亲也想你呀。” 宋时惜歪头看着他,不断抚摸着他的头发。 正说着,她像是忽然想起旁边还坐了个人,于是连忙同赵平昱说道:“昱儿,先跟皇上行礼。” 赵平昱这才从宋时惜的怀中离开,扭头看向一旁的赵衡,动作生硬地向他行了一礼。 因为从前不论是在江南还是在封地,赵平昱都从来没跟人行过礼,他是被赵衡接进宫以后,才被夫子教着学习宫中的礼仪规矩。 但因为赵衡从来没有强求他行过礼,所以他记忆里对这个动作还是有些模糊的。 赵衡似乎心情很好,向他伸出手去。 “过来,让父皇看看。” 宋时惜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想反驳赵衡,但赵平昱却比她先一步出了声。 “皇上,我是郡公的儿子,皇上不应该是我的父皇才对。” 赵衡看了一眼旁边宋时惜,又重新看向赵平昱,并没有因此生气,反而轻笑着问他。 “是你娘亲给你说的吗?” “不是。”赵平昱想也没想就反驳了他的话:“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天底下,怎么会有人有两个爹爹呢?皇上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朕没有认错。” 赵衡忽然幼稚起来,一定要跟小孩子论个对错:“如果朕告诉你,朕也有两个父亲呢?” 赵平昱不由得皱起眉头,声音上扬:“我才不信呢。” 赵衡轻笑一声,朝他弯了弯手,示意他过来。 赵平昱扭头看了宋时惜一眼,见她温和地点了点头后,才挪动小步,走了过去。 赵衡将他抱在自己腿上,偏头看着他,目光里满是慈爱:“朕是皇帝,一言九鼎,怎么会骗你一个小孩子。” 赵平昱还是一脸不信:“那你跟我说说,你两个爹都是谁啊?” 赵衡回道:“一个自然就是先皇,那是朕的亲生父亲,另一个本来应该是朕的兄长,也是你爹爹的亲生父亲,但因为一些缘故,朕也喊了他二十年的父亲……” “我明白了。”赵平昱忽然打断他的话,“这就是夫子所言的长兄如父,所以你有两个爹爹,可我没有哥哥啊,所以我也只有我爹爹一个父亲。” 赵衡听到他的话,不由得低笑一声。 这些复杂的事情,对于五岁的孩子来说,理解起来还是有些难度的,但赵衡并没有因此放弃这个话题,而是耐心地跟他解释道:“长兄如父,说的是兄长像父亲一样给弟弟们撑起一片天,这与朕的情况还是有些不同的,因为朕的兄长并没有那么好。” “那先皇一定对皇上很好吧?” 赵衡眼帘微垂,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但宋时惜却知道,他对于赵平昱说的话,还是有些在意的。 须臾,赵衡抬起眼,重新看向赵平昱,声音温和:“先皇对朕,也不算好。” “为什么?”赵平昱疑惑不已:“全天下的父母应该的都是最爱自己的孩子的,这时娘亲告诉我的,娘亲从来不会骗我。” 赵衡摸了摸他脑袋,低声回应道:“你还小,很多事情朕就算跟你讲了,你也不会明白的。” 赵平昱脸上的疑惑未消,却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那昱儿觉得,是朕待你好,还是你爹爹待你更好些?” “肯定是我爹爹呀!不过,皇上待昱儿也好。” 赵衡轻笑一声,继续问道:“那昱儿喜欢这个地方吗?” 赵平昱点点头:“喜欢,这里的夫子人好,宫人们对我也好。” “那昱儿就和你娘亲一辈子待在这里好不好?” 赵平昱佯装犹豫了一下,才出声道:“那……如果你给我吃桂花糖的话,我就和娘亲一直待在这。” 宋时惜听到这些话,脸上并没有什么波动,心里也如一池静水一般。 因为这是她提前给赵平昱教好的话术,目的就是为了让赵衡放松警惕。 毕竟宋时惜说不想离开皇宫或许有伪装的成分在,但是一个五岁的孩子,或许真的会因为这里富贵的生活不愿离开。 而赵平昱如果不想离开,那宋时惜也会因为他的态度,暂时放下离宫的念头。 赵平昱说完,又思索了一下,补充道:“不过,要是爹爹也能住在这里就好了。” 这句话也是宋时惜教的,目的同样是为了让赵衡放松警惕。 果然,再听到赵平昱的回答后,赵衡脸上也浮出了几分好心情的笑意。 他抱着赵平昱,耐心地回应他的话:“等你爹爹得胜归来,朕就让他住到京城,方便你们随时见面可好?” 第59章:苏意礼与赵衡的往事 “好!” 赵平昱高兴地拍手,显然是没理解清楚住在京城和住在皇宫的区别。 赵衡抱着他,目光却看向一旁的宋时惜。 然而后者却只偏头看着一旁已经渐渐凋零的槐树,未曾朝着他这边挪去半个眼神。 微风轻轻拂过宋时惜未挽起的那部分长发,根根分明的发丝在月色下散发着幽银色的光辉,白皙的脖颈也因此露出。 赵衡盯着她的侧脸,目光又有几分失神。 六年前,他们刚成婚的时候,宋时惜总是爱与他在树下喝点小酒,或者比试一盘弈棋。 有道是:当时只道是寻常。 赵衡忽地想起这句词,看着宋时惜的眼神也愈发恍惚。 如果当年他没有同意与她和离,今天与她坐在一起的时候,会不会还是初时相伴的样子? 赵衡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但他私心里,却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再多一些,再久一些。 “皇上,时候不早了,妾身要带昱儿去睡觉了。” 宋时惜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赵衡从回忆中抽神,这才发现眼前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回过头来,起身在他面前行礼。 赵衡垂下眼帘,掩下情绪,将怀中的小人重新放到了地上,缓缓道:“去吧。” 宋时惜始终不曾看向他,只低低地应了声:“切身告退。” 说罢,她便领着赵平昱回到了屋中。 …… 又在宫里一连待了好几日,期间一直没有苏意礼的消息。 不过,自从上次去见赵砚棠被赵衡怀疑后,宋时惜总是每日都要去学堂一堂,假借接赵平昱散学之命,偷偷多看几眼赵砚棠。 但她这么做,也只是为了给自己的真实目的打掩护罢了。 她并不指望自己能在女儿心中有所改观。 如果她一生平安顺遂的话,即使生生不见,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就这么度过了好几日,宋时惜终于接到了苏意礼以品茶之命的邀约。 宋时惜当年毕竟是名满京城的大家闺秀,高门贵女。 所以像一些插花、煮茶的技艺也一向是京中最好的。 自她之后的许多年里,京城都未能再出一位与她比肩的贵女。 所以用这个借口约她,倒也有几分合理。 入宫多日,宋时惜还是第一次来苏意礼的储秀宫。 这里比她去过的任何宫殿都要富丽堂皇。 赵衡的乾元宫是简朴中透露着贵气,太后的寿康宫则是朴素中带着雅致。 只有储秀宫,除了华丽以外,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 宋时惜到底是世家出身,一进屋便发现这里随手一件器具,都价值连城。 饶是已经知道赵衡对苏意礼情有所钟,却依然架不住心中再次涌出感慨。 赵衡这样精于权谋和算计的人,能这样待苏意礼,可见是真心宠她。 或许,这份宠溺里,也真的包含着一些爱吧。 但这都与她无关了。 宋时惜收回视线,随着宫人的指引,一步步来到暖阁。 彼时苏意礼正坐在窗边,迎着屋外的暖光,信手插花,竟有几分无边风月的感觉。 宋时惜不知道为何,忽然想起了他们在宋府的时光。 苏意礼原本出生富商之家,虽然比不得她这样的官宦之流,却也衣食无忧,生活惬意。 直到他父亲遭遇生意上的仇敌买凶追杀,不得已将所有的财产连同唯一的女儿送到早已断绝关系的姐姐,也就是宋时惜的母亲身边。 一开始,宋府对于苏意礼都是极度厌恶的,因为她父亲早年好赌,害死了外公,因此宋府一家对她都极度不待见。 苏意礼刚到宋府的时候,也是过着寄人篱下、分外可怜的日子。 明明亲爹给留了万数家珍,然而她却连吃顿饱饭都成问题。 整个宋府只有宋时惜与她交好,因为宋时惜从小就认为,父辈的错不应该由子女去承担。 所以她一如既往地对苏意礼好,苏意礼那时也是真心那她当姐姐看待。 如果不是后来她嫁给了赵衡,或许苏意礼也不会与她翻脸。 毕竟苏意礼和赵衡,是从小就认识的玩伴。 赵衡在清河王府挨打受骂的那些日子,都是与苏意礼一同相伴相持着走过的。 这些也都是后来,宋时惜从赵之衍的口中知道的。 宋时惜十岁入宫伴读后,苏意礼在宋府的日子便彻底陷入昏暗。 那时的她和赵衡一样,两人经常会因为家里的大人不高兴就吃不到饭,所以他们就相约每天在一所破庙留相见。 只要有一点吃的,就拿出来共享,能储存的食物他们就藏在破庙里,这样他们就不会饿肚子了。 宋时惜后来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始终比不上苏意礼在赵衡心里的位置。 他们早已有了数年的相知相伴,彼此是对方最亲密无间的挚友,他们的经历又是那样的想象,自己一个半路夫妻,又如何能比得上他们之间的情谊? 也正是因为赵之衍将这些事情悉数告知于她,宋时惜才渐渐从爱而不得的阴影中走出来。 “怎么不过来,一直站在那做什么?” 苏意礼的声音将宋时惜重新拉回现实。 她微微眨了下眼,目光重新落在苏意礼的身上,而后缓步上前,向她行礼道:“给贵妃请安。” 苏意礼的声音依旧带着几分不善:“起来坐吧,你与本宫之间还装什么客套。” 宋时惜没有多言,起身坐到了软榻的另一侧。 “白柠,去将茶器拿来,本宫要与郡公夫人探究一下茶道。” 外头候着的白柠很快离去,不多时便带回两套茶器,缓缓放到了软榻中间的桌案上。 苏意礼并未看向白柠,只淡淡道:“出去吧,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来跟本宫汇报。” 白柠应了声是,旋即便离开了寝屋。 苏意礼一边开始煮茶,一边同宋时惜说道:“过些日子,陛下要前往凉州城解决水患一事,届时你可以带着你儿子,伪装成本宫先前召进宫来的工匠及其其家属一同出宫。” 宋时惜正要回应什么话,却忽然听到外头的白柠高声道:“参见皇上!” 第60章:夫人的吻技比五年前更精进了 听到外头的动静,苏意礼直接将手中刚拿起来的茶杯毫不留情地砸向了宋时惜。 “你跟本宫装什么纯良?躲在陛下宫里也就罢了,日日跑去见公主又想做什么?宋时惜,本宫这贵妃之位干脆给你坐如何?” 苏意礼上一秒还是平和地与宋时惜交谈,这一秒便光速变了脸,眼中满是怒意。 她说完这话,又拿起桌上烧得滚烫的茶壶,猛地朝宋时惜丢去。 如果说上一下是在演戏,那这一下多少带点私人恩怨了。 宋时惜不由得闭上眼,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去挡。 然而预想中的滚烫感却并没有如约而至,宋时惜放下袖子,缓缓睁开眼,这才发现是赵衡将她挡在了怀中,用袖臂替她挡下了这壶滚烫的茶水。 苏意礼神色微怔,眸中闪过几分难以置信,甚至还带着些许怆然。 直到赵衡转过身,微蹙眉目看着她,声音低沉道:“贵妃这是要做什么?” 苏意礼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无意中竟伤到了赵衡。 她立刻下榻,蹲身行礼道:“臣妾不知皇上过来,一时失手险些酿成大祸,还请皇上责罚。” 她虽然嘴上说着反省的话,然而语气却强硬得像是在故意和赵衡作对。 宋时惜也没想到赵衡会突然过来替她挡下这一壶热茶。 苏意礼那是刚烧好,还在沸腾中的热茶,就算有里外三层的衣袖作为遮挡,估计还是免不了烫伤。 宋时惜看着他湿透的袖子,一时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于是也同苏意礼一样下了榻,朝着赵衡行礼道:“妾身给皇上请安。” 赵衡没有看向她,目光依然停留在苏意礼的身上。 “贵妃把人喊到储秀宫来,就是专门来受你责打的吗?” 苏意礼听到这话,不由得抬起头来,与赵衡四目相对。 “皇上这话是在责怪臣妾吗?” 她说着,眼中忽然浮现出几分泪光,下一刻,她便将头低了下去,似是不想让人看到她这番神情。 “皇上,自从您让郡公夫人住在乾元宫偏殿后,便再也没有踏足过后宫一次,您可有想过这满宫的妃嫔如何猜测您的心思吗?” 赵衡拍了拍衣袖上的水渍,旋即拂袖落座于软榻上,垂眸看着地上的人,疑声道:“贵妃倒是说说,到底是谁敢妄加揣测朕的心意?” 他言语中的威胁不言而喻,堵得苏意礼无法再接下去。 安静许久,她才带着隐忍着泪音,低声说道:“皇上,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皇上您难道忘了,老清河王是怎么死的了吗?” 苏意礼的话,似乎令赵衡陷入了沉默。 宋时惜眼见这两人是要准备叙旧,她也没什么兴趣听下去,便朝着赵衡行了一礼道:“皇上,妾身还要去接昱儿散学,先行告退了。” 她说完,压根不给赵衡反应的机会,连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储秀宫。 远离赵衡以后,她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宋时惜没有多加犹豫,快步前往学堂,正好碰上散学回来的赵平昱。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地回到乾元宫内。 宋时惜并未将今日之事与儿子提起,只是安静地听着儿子讲述学堂发生的趣事。 二人相伴到夜里,直到赵平昱困得不行,回到自己的屋里休息,宋时惜也才打算熄灯就寝。 然而她刚熄灭烛火,躺到床上闭上眼时,忽然听到屋内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 宋时惜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这才发现赵衡不知什么时候进到屋里,甚至还褪去了外衫。 “皇上?” 她心中一惊,不知道赵衡这是何意。 赵衡随手将桌上的烛火重新燃起,而后将手中的药丢给了宋时惜。 “朕今日是为了你受的伤,让你来给朕上药不算过分吧。” “什么?” 宋时惜眉头微蹙,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赵衡这又是哪根筋搭得不对,好端端的为什么非得让自己来给他上药? “过来,朕不想再说第二遍。” 赵衡的话语看似责怪,但却用着十分平和的声音。 宋时惜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但她并没有拒绝赵衡,只因为她暂时也没弄清楚赵衡要她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万一她又那句话说得不对,现在这个情形,孤男寡女黑灯瞎火的,赵衡要是对她做点什么,那她可就真躲不掉了。 所以以防万一,宋时惜还是拿起了床上的药,打算先顺着赵衡的心意,过去给他的胳膊上药。 其实这事儿她以前也没少做,毕竟赵衡还没和她和离的时候,干的也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事儿。 迅速擦完药后,宋时惜正打算退后几步和赵衡拉开距离,谁料却被他揽住后腰,直接推到了身边。 赵衡抬起那条受伤的胳膊,手指轻轻划过她的下巴,声音里带着几分趣意。 “五年不见,夫人这伺候人的本事倒是见涨。” 宋时惜双手直直地撑在赵衡肩膀上,身子向后倾去,努力拉开自己与他的距离。 “皇上说笑了,这五年里郡公从未让妾身做过什么服侍人的活,真要论起来,也该是生疏了才对。” “是吗?” 赵衡打量着她的表情,唇角渐渐浮出几分淡笑。 他臂膀突然用力,将面前的女子更往自己这边揽过来。 宋时惜一个没留神,加上后腰被一股力气推着往前,她的脚步下意识地往前挪去,然而膝盖处却被赵衡的双腿绊住。 下一秒,她便带着几分愕然的神情扑到了赵衡怀里。 宋时惜连忙就要起身,却被赵衡按住后背,死死地禁锢在怀中。 “皇上,此举于理不合。” “无妨。” 赵衡的声音淡淡的,却暗含着几分带有趣意的笑。 他伸手捏着宋时惜的下巴,强迫她重新回头看向自己。 “既然夫人这五年来服侍人的功夫没有见涨,那朕也不为难你继续给朕上药。” 他说着,原本落在宋时惜下巴上的拇指却忽然轻柔地掠过她的唇边。 “不过,朕以为,夫人的吻技理应比五年前更为精进才是。” 第61章:朕不在乎你愿不愿意 宋时惜一听这话就感觉出了不对,她再也没办法静观其变下去,立刻开始挣扎,想要从赵衡的手中逃脱。 然而赵衡却突然起身,反用力将宋时惜压倒在桌子上。 宋时惜有些慌了,毕竟前几次赵衡对她用强的,她都没能挣扎出来,这次又怎么可能有例外。 “你放开我,赵衡。” 她下意识地先说了这话,与此同时大脑也在飞速运转。 赵衡离她越来越近,两个人的身体几乎都贴合到了一起。 烛火交相辉映,橙黄色的光辉萦绕在二人身边,屋内的氛围莫名有些微妙。 宋时惜努力想离他远些,然而整个身子都已经靠在了桌子上,她几乎退无可退。 “赵衡,你这么做,你对得起苏意礼吗?” 即便知道赵衡对苏意礼虽然有几分真心却也不多,但宋时惜还是想要赌一把。 然而赵衡闻言,却没有丝毫动容。 他反而好耐心地撩起宋时惜散落在耳边的碎发,声音里带着几分低沉的调侃:“朕与夫人共度良宵,与贵妃何干?” “你可有想过,若今夜之事让她知道,会让她有多……” 宋时惜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赵衡掐住了脖子,以唇封缄。 她瞪大了眼睛,拼命地想要推开眼前的男人,然而对方却变本加厉,竟开始上手撕扯她的衣衫。 因为方才准备就寝,宋时惜身上本就没有穿什么衣裳,此时只不过被褪下一层,便已是“满园春色关不住”了。 “唔……唔!” 她努力地想要躲开赵衡,然而迎来的却是他变本加厉的深吻。 宋时惜忍无可忍,狠狠地朝着他的唇瓣咬了一口。 咸腥的血液瞬间在口齿中散开,赵衡这才松开了她的唇齿,看着她的眼中却愈发充满兴趣。 “几年不见,夫人真是口齿伶俐了不少啊。” 他说着,忽然抓起宋时惜的胳膊,扯着她朝床边走去,旋即将她丢在床榻上。 宋时惜整个人瞬间失去重力,向前扑去。 手肘因为冲力过大传来一阵痛感,她不由得闷哼一声。 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赵衡的手便再次从身后掐住了她的脖子,逼迫她趴在床上扬起头来。 宋时惜的心脏猛跳不止,脑海里不断思索着脱困的办法。 因为害怕,她此时也不敢像方才那样跟赵衡叫嚣,渐渐将自己的态度放软了下来。 “后宫佳丽三千,皇上又何必非要与我这样一个已经嫁做人妇的女人纠缠。” 赵衡听了她的话,非但没有收敛,另一只手反而开始在她的身上轻抚。 赵衡偏垂着头看着她的脸,玩味的眼神像是在细细欣赏她此时的慌乱。 赵衡掐着她脖子的手缓缓松开,拇指似有若无地划过她的喉咙,声音里带着几分挑动:“后宫的人是多,可朕这么多年,还是更想念夫人的身体。” “皇上刚登基不久,若是真与我发生些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一旦被人宣扬出去,后果不堪设想,皇上还是仔细斟酌斟酌。” 然而赵衡并不吃她这一套。 “夫人放心,今夜除了你我二人,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 他说着,竟要伸手去解开宋时惜身上的最后一道防线。 “不要!” 宋时惜是真慌了,她看着赵衡的眼中满是恳求,话语已经有些口不择言:“皇上,这种事情,不应该你情我愿的吗?” 赵衡依旧不为所动:“朕不在乎你愿不愿意。” 他的话说完,手上的动作也愈发大胆。 宋时惜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然而微微发颤的身子却还是暴露了她害怕慌乱的心绪。 就在赵衡要上手解开她脖子上的系带时,宋时惜连忙抓住赵衡的手,不断地摇着头。 “不要……我求你了。” 她知道自己反抗无效,甚至明白自己如果反抗得越厉害,赵衡只会越不可能放过她。 就在宋时惜努力保持镇定,在脑海中思索脱困的办法时,赵衡忽然出声。 “今天的事情,只是给你一个警告,以后别再和贵妃有往来。” 赵衡说完,竟直接松开了她的身体,从床上站了起来。 宋时惜瘫倒在床上,却立刻拿起被子将自己的身体全部遮掩住。 虽然赵衡之前也对她有过这样的亲密举止,但做到今日这种地步,还是头一次。 宋时惜此时实在是有些惊魂未定,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根本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以至于赵衡什么时候离开的,她都恍然不知。 宋时惜意识到屋里完全没有动静后,这才缓缓抬起头,发现原本在屋中的赵衡早已不见。 宋时惜裹紧被褥,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方才的场景,眉头骤然促进。 如果不是赵衡及时停下来,她根本不敢去想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 即便赵之衍临行前早已叮嘱过她,清白并不重要,可宋时惜的心里只有赵之衍一人,如果刚才真的发生了什么,她只怕要被无尽的自责吞噬。 冲动之下,说不定真会自裁。 宋时惜不敢再想下去,但同时,她心里也坚定了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带着儿子趁早离开皇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缩在被窝里一夜未眠,直到第二天天亮,她才下床穿好衣裳,重新回到被窝里睡觉。 后来的几日,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赵衡倒是没有再来找过她了。 直到他要前往凉州的那日清晨,宋时惜才又在院中见到了他。 赵衡下了朝,回到宫中后便径直朝她的方向走来。 宋时惜本来是想躲掉的,但是赵衡明显是冲着她来的,所以想躲只怕是躲不掉。 宋时惜没办法,只好起身同他行礼问安。 赵衡随意地坐在石凳上,仿佛前几天夜里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依旧泰然自若地同宋时惜说道:“凉州发生水患,朕今日便要动身前往,安抚民心。” 宋时惜不知道他来跟自己说这个是做什么,却也不敢不应,生怕再惹恼了他。 “皇上爱民如子,相信凉州的百姓见到皇上,心中的慌乱也会散去许多。” 赵衡听到她的话,不由得轻笑一声。 “朕来找你,不是来听你说这些恭维之语的。” 他说着,顿了顿,接着道:“朕是来问你,要不要跟朕一同前往凉州?” 第62章:离宫进行曲(1) 宋时惜觉得他是疯了,放着后宫妃嫔不带,居然敢带她? 还是说,赵衡根本就没相信那天她和苏意礼做的戏,今天过来跟她说这些,就是来试探她的? 虽然心里闪过千百种可能,但面上她并不敢表露出来。 宋时惜顿了一下,没有正面回应,反而试探性地问道:“皇上怎么会想着带妾身前往?” 赵衡看着她的神情里倒没有带有什么审视或是猜忌,反而是一种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态度。 “凉州地处江南一带,朕想起你之前与郡公在那边游玩数年,想着这个地方对你来说定然十分亲切,所以便来问问你,可有想一同前去的打算?” 宋时惜也不知道他话里是在试探还是真心这样想,她自己当然是比较倾向相信前者的。 于是宋时惜还是没有正面回应,而是道:“皇上携带臣妾于理不合,还是带上其他嫔妃更合适。” 宋时惜这么说,一来是不暴露她留在宫里是为了谋划逃走,二来则是与上次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呼应上,更容易博取赵衡的信任。 果然,他在听完这话后,也不再继续为难宋时惜。 “既然夫人有所顾虑,朕也不勉强。” 他说着,唇角却忽然浮出几分耐人寻味的笑。 “不过,朕希望朕回宫以后,能第一时间在这个地方看到夫人。” 宋时惜听到这话,心中原本打消的疑虑复又重新燃起。 她垂着眼,故意不让她人注意到自己的神色变化,声音尽量保持平和。 “皇上说笑了,妾身平日里除了待在乾元宫,便也就是去学堂看看两个孩子,皇上回来若是在乾元宫见不到妾身,那也大概也就是在学堂了。” 赵衡拨弄了一下手上的玉戒,唇角依然挂着淡笑:“但愿如此。” 他说罢,转身离去。 见他走远,宋时惜这才重新坐回石凳上,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缓和忐忑不安的情绪。 赵衡这个人一向话里有话,今日说了这一番,难免不叫人多心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们的计划。 她与苏意礼碰面是真,但两人具体聊了什么,也只有她们彼此清楚,从未假借第三人之口传达。 自己就不说了,苏意礼当然也是希望她离开皇宫,走得越远越好的,自然也不会背叛自己。 如此,赵衡就算有所疑心,也应该不知道她们二人的具体计划。 想到这,宋时惜不由得松了口气。 就算是她自己给自己安慰吧,毕竟她若是想要离开皇宫,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一旦错过,赵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离京。 宋时惜捏了捏袖角,转身给自己沏了杯茶,再次一饮而尽。 …… 之前的那些工匠本应该在十日后才能出宫,但为了契合她们的计谋,苏意礼命他们尽快完工,终于是赶在赵衡离开的第四日结束了劳作。 苏意礼安顿好那些工匠后,便命人去传了宋时惜过来。 宫里赵衡的眼线甚多,为了不打草惊蛇,她们只能等赵平昱散学后,再将他接过来。 也不知道是为了做戏做全套,还是苏意礼依旧打着公报私仇的想法。 她将宋时惜传过来后,便让她跪在储秀宫外。 好在彼时离赵平昱散学只剩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所以宋时惜也是没跪多久便被传呼到殿内。 苏意礼亲自取出了提前给二人准备好的衣裳,宋时惜伸手接过,旋即带着儿子在屏风后面换上。 二人再出来时,那些工匠已经来到了苏意礼的院中。 苏意礼此时正站在台阶上,神色平平地看着阶下的众人。 身边的宫人端着许多的钱袋子,一旁的白柠严肃着脸,高声道:“贵妃娘娘体恤你们辛苦,除了殿中省给你们的报酬以外,这些都是娘娘额外赏给你们的。” 她话音刚落,底下的工匠们便纷纷跪下行礼道:“多谢贵妃娘娘赏赐。” 苏意礼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宫人们将赏赐吩咐下去。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铜钱上时,宋时惜带着孩子从偏门出去,悄悄混到了队伍后面。 所有的钱袋子都发完后,苏意礼便慵懒地抚了抚鬓角,淡淡地对一旁的白柠说道:“剩下的事情你看着办吧,本宫今日也有些乏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说罢,她最后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宋时惜,此时的她脸上身上全是煤灰和泥土,如果不仔细看,倒也辨认不出她的身份。 见状,苏意礼便安心地朝寝殿走去。 宋时惜跟随众人一起跪拜道:“恭送贵妃娘娘。” 白柠又简单交代了些出宫后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的事项后,便让宫人带着他们离开皇宫。 宋时惜担心又像上次一样被人认出,这一次干脆带着儿子藏在队伍中间。 一路上都没什么人认出她,但宋时惜的警惕心却丝毫未减。 来到最后一道宫门前时,宋时惜非但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愈发紧张。 要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他们即将离开宫门之际,宫外忽然进来一道身影,拦住了所有人的去路。 宋时惜定睛看去,发现那人正是肃王赵之淮。 她不由得蹙起眉头,不理解赵衡如今不在宫中,赵之淮又为何会在此时进宫。 赵之淮看了一眼工匠们,转头去问门口的侍卫:“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侍卫朝他拱了拱手,低声回应道:“回王爷,这些都是贵妃请来修缮摘星楼的宫人。” 赵之淮若有所思后,片刻,他接着问道:“本王怎么记得,他们应该还有个五六日才能完工,怎么今日就出宫了?” 侍卫接着道:“回王爷,贵妃前几日下了令,要求他们必须在今日内完工,所以这才加紧了一些。” 听到这个答案,赵之衍没有再多关心下去。 他继续迈步朝前走去,宋时惜见状,不由得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赵之淮却忽然停在了工匠队伍的中间。 他皱着眉头,目光落在了宋时惜的脸上。 “这不是燕陵郡公的夫人吗?为何会在此处?” 第63章:离宫进行曲(2) 宋时惜心中一惊,忙将儿子推至一边。 赵平昱下意识地想要回到宋时惜身边,却又一次被她推开。 他不由得蹙起眉头,似是不太明白宋时惜这么做的目的,但终究没有选择继续上前。 宋时惜强行定住心神,装作没有听出他话的模样。 然而赵之淮却像是认定了她的身份,挥手示意其他匠人让开。 周围的工匠见状,连忙让出一条路,将原本藏在其中的宋时惜彻底暴露在他的视线当中。 赵之淮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声音里带着几分疑惑:“本王记得前些日子,太后似乎传召夫人入宫作伴,此刻为何会在这里?” 宋时惜这时才佯装不解地看向赵之淮,又故意压低了声音道:“王爷这话小人有些听不懂。” 赵之淮蹙眉轻笑一声,抬手示意门口的侍卫将她从人群中拉出来。 “昔日家宴,本王可是见过夫人的,如果本王没有记错的话,夫人的右手应该少了一根无名指才是。” 他说着,已然让身边的侍卫抬起她的右手。 赵之淮甚至都没有低头去看她的右手,便直接问道:“郡公夫人还要继续装下去吗?” 宋时惜看着他那笃信的样子,心知今日是出不去了。 虽然之前一直不在京城,并不知道赵衡的情况,但待在宫里这么多天,她多多少少也是了解到赵衡的一些人际关系。 昔年争夺太子之位时,赵衡几乎将先帝所有的儿子赶尽杀绝,世人都道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兄弟情谊,然而事实却是,他在这众多的兄弟中,还是有那么一两个交好的。 赵之淮便是其中一人,也是与赵衡最为交好的一个。 人人都道赵之淮风流倜傥,是多少京城女子的梦中情人,甚至成亲前便已经有了无数莺莺燕燕,却还是挡不住许多的世家小姐非要嫁给他。 赵之淮是奉旨成婚,可以说是皇帝逼他成的亲。 一开始赵之淮对这段姻亲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还数月不回家,一副巴不得肃王妃主动和自己和离的态度。 然而没过多久,他经常去的那些烟花柳巷竟也渐渐不去了,反倒是长长陪伴在肃王妃的身边。 而这几年赵之淮在京中的名声早已从浪荡子弟变成了爱妻如命,走哪都要带着王妃。 只是,宋时惜确实不信他这种转变的。 毕竟能和赵衡玩到一起去的,又能是什么长情之人,怕不是做给世人看的。 思及此,她看向赵之淮的时候,神色也变得十分平淡。 “皇上并不在宫里,不知王爷是有什么事情要急着进宫?” 赵之淮听到她的话时,神情有一瞬的不解:“皇上还未回来?” 宋时惜见他这样,只觉得他是在装傻。 “凉州远在江南,即便皇上只在那里待一日,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回京。” 赵衡临走前的那些话她可是一句都没忘,眼下自然也将赵之淮入宫一事定性为赵衡故意为之。 目的无他,就是为了拦下自己。 赵之淮神色微变,他忽然垂下眼,低笑一声,而后才缓缓抬起头,对着侍卫说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郡公夫人请回宫去,难道等着陛下回来找你们兴师问罪吗?” 侍卫们一听这话,连忙看向宋时惜。 他们也不敢直接把人架起来带回去,只能睁着眼看向宋时惜,希望她能主动回去。 宋时惜没有理会两人,而是同赵之淮说道:“劳烦王爷稍等片刻,我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跟朋友说。” 赵之淮无所谓地挑了挑眉:“郡公夫人请便。” 听到他这么说,宋时惜便回过头去,径直走向离赵平昱身边最近的一个妇人。 她从袖中摸出一只镯子和一串钥匙,递给了对方。 “我可能一时半会走不了了,你出去后劳烦到郡王府一趟,替我照顾一下府里的花草。” 她说着,在妇人不解地注视下,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边的赵平昱。 宋时惜并不是随便拉了个路人便求她帮助自己。 这人方才在出宫的路上,宋时惜与她交谈过不少。 她一个年迈的妇人,之所以来宫里干这些辛苦活,是因为家里的丈夫和儿子都生了病,等着钱回去医治。 两人聊天的过程中,她还问起赵平昱来,宋时惜也没有避讳,直接道明这就是她儿子。 妇人看着赵平昱,也是感慨了一路,只因她的儿子如今和赵平昱正处在相同的年纪里。 所以宋时惜这会才想要赌一把,看看她会不会因为同理心去帮自己将儿子先行带出去。 虽然交谈的过程中能够感觉出对方的淳朴与善良,但宋时惜其实心里还是没多少把握能让对方答应下来。 妇人听了她的话,又注意到她的动作,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看着宋时惜,脸色有些哀愁,似是在替她惋惜:“你放心,俺会给你照顾好的。” 听到这句话,宋时惜的担忧才渐渐散去。 然而尽管如此,她的心也没有彻底放下来。 毕竟赵平昱那边还眼巴巴地看着她,似乎已经预料到她接下来要弃自己而去。 宋时惜于是接着对那妇人说道:“这几日就劳烦你帮我照顾着些了,等过些日子我能出宫了,就回去自己照料。” 她这话既是说给妇人听的,也是说给赵平昱听的。 不过因为担心儿子听不懂她话中的深意,所以便给妇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等下一定要拦住赵平昱。 好在宋时惜其实也料想到出宫不会如此容易,所以提前跟赵平昱嘱咐过了,如果出现什么意外情况,他们二人不管是谁能出去,都要先出去。 至于被留在宫中的,无论是宋时惜自己或是儿子,她都会再想办法的。 赵平昱到底是个听话的孩子,虽然眼中满是着急,却也没有乱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宋时惜。 见儿子没有乱喊乱叫,宋时惜这才放心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她最后看了一眼赵之淮,见对方的目光始终在自己身上停留,没有再去看那些工匠,暂时便放下心来。 第64章:离宫进行曲(3) 宋时惜重新回到宫里后,没过多久苏意礼便接到消息赶了过来。 但因为赵衡之前下过命令,西侧殿除了宋时惜和赵平昱以外,其他人没有他的允许不能进去。 所以她只好停在门前,让外头守着的宫人进去传话。 宋时惜听到是苏意礼过来,没有多加思索,很快从西侧殿出来。 简单的像苏意礼行过礼后,便被她拉到了一处无人之地。 “怎么回事?你不是已经出宫了吗?为何还在这?” 宋时惜原本还在怀疑是不是苏意礼跟赵衡透露的计划,毕竟这件事具体的谋划和实行都只有他们二人清楚,苏意礼宫中的人,也只不过知道他们最近见面频繁。 但如今看她这样,想来应该不会是她。 而且如果是苏意礼告得密,赵平昱也不可能平安出去。 思及此,宋时惜这才出声跟她说道:“肃王入宫了。” “什么?” 苏意礼也是一脸不解,“皇上如今不在宫里,他入宫要见谁?” 宋时惜没有回应她的话,反而问道:“我和昱儿出宫一事,娘娘确定没有告诉其他人吗?” 苏意礼听出了她话语的怀疑,不免有些生气:“不然呢?你以为本宫是什么守不住事的人吗?倒是你自己,不会是临到出宫前夕,忽然又不想出宫了吧?” “我若是不想出宫,何必将昱儿送出去?” 宋时惜冷声回应了她的话,但很快也反应过来自己这时候不应该和苏意礼闹翻,毕竟接下来如果还想出宫,依旧要靠苏意礼才行。 “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得早做打算才行。” 虽说赵衡这次去的地方比较远,但此时赵平昱毕竟已经被送了出去,若是在赵衡回来之前,宋时惜还出不去的话,不论赵衡之前知不知道他们出逃的计划,回宫后见不到赵平昱,也都能想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到时候,她想出去就更不可能了,而且还会激怒赵衡。 所以她一定得赶在赵衡回来之前出去,免得出什么乱子。 苏意礼不傻,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她低头沉思半晌,忽然又抬起头来,看向宋时惜,出声道:“明日本宫会谎称给小舟两日休沐的时间,让她出去探亲,届时你只需要伪装成她出宫就好。” 宋时惜蹙眉,觉得这个办法不太可行。 “我倒是可以想办法把自己伪装起来,尽量不让别人看出我是谁,可你宫里的人出宫探亲,他们又怎会不认识?更何况宫里的人出宫都要记录在册,若是此人出去了却一直没有回来入宫,岂不是惹人怀疑?” 苏意礼神色淡淡,声音也带着一份冷意回道:“这些都不需要你担心。小舟已经死了,只不过现在这件事还没有人知道,她入宫不过数日,所以宫里见过她的人并不多。” 死了? 宋时惜不由得蹙起眉头。 看苏意礼这个样子,此人的死多半与她有关。 但眼下自己还要与她合作,所以也不能多问下去。 只不过听到这件事,宋时惜的心里还是难免有些难以置信。 苏意礼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道:“你记住了,明天一定要躲着人走,不要让今天的事情再重演一遍,否则的话,本宫也帮不了你了。” 苏意礼说完,略带不悦地瞥了她一眼,转头离开了此地。 宋时惜并未理会她的脾气,毕竟眼下对她来说,只能要能够顺利出宫就行。 在西侧殿简单休息了一晚上,宋时惜甚至连衣裳都没脱掉。 第二日天一亮,她便迅速来到苏意礼的宫中,甚至也都顾不上在意其他宫人的目光。 昨日她刚被肃王传唤回来,这个时候肯定是越早走风险越低。 毕竟大部分人都会认为,没有人会在刚犯完错后,转头又去犯同样的错。 宋时惜来到苏意礼宫里时,她已经将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完善。 宋时惜本想自己上妆,然而苏意礼却像是不放心她的技法似的,直接夺过她手中的脂粉开始替她改妆。 苏意礼还找出一盒蜡脂,将她的眉骨填高了不少,整个人瞬间就和从前大不相同。 宋时惜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由得调侃道:“我竟不知道贵妃还有这么多手艺,困在这四四方方的皇宫之中,真是可惜了。” “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情。” 苏意礼冷哼一声,接着又道:“本宫在清河王府与老清河王妃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享福呢。” 宋时惜听到这话,不由得蹙起眉头,扭头看向她,疑声道:“你还在清河王府待过?我怎么不知道?” 在宋时惜的记忆里,苏意礼是一直待在宋家的,直到自己与赵衡成亲后,有一日赵衡将苏意礼带了回来,说她是被宋家吞了家产赶了出来的。 宋时惜当时还为了她回了趟娘家,和父亲大吵了一架,替苏意礼要回了她父亲给她的遗产。 难道她被赶出宋府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被赵衡接到自己家中,而是先将她送去了清河王府? 苏意礼似乎并不想回答她这个事,便婉拒道:“陈年旧事了,你也没必要知道那么多。” 说罢,她放下了手中的盒子,从腰间找出一枚令牌递给了宋时惜。 “好了,本宫昨夜已经命人去跟殿中省留过档了,你拿着这东西直接出宫就好,记住,这次不要再搞砸了。” 她说着,将手中的令牌重重地砸在了宋时惜的手中。 宋时惜收起东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道了声告退后,便转身离去。 因为天色尚早,宫里的人流还不算太多。 虽然已经在脸上做了伪装,但宋时惜吸取之前的教训,还是尽量避开人群,免得被认出来。 好在这次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她拿着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地离开皇宫。 直到真正走出宫门的那一刻,宋时惜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没有再逗留下去,连忙朝着郡公府奔去。 她回到府邸时,本以为自己第一眼会看到儿子。 却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她的,竟然会是赵衡。 第65章:出宫成功,但被赵衡堵在郡公府 赵衡此时正坐在府里那棵公孙树下品茶。 瞧见宋时惜打开门闯入,赵衡这才慢慢悠悠地放下茶杯,抬头看她,唇角还带着几分笑意。 “夫人见到朕很惊讶吗?” 宋时惜下意识想转头就跑,但很快就又反应过来赵平昱还在府里,只好装作镇定,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宋时惜款款行礼道:“给皇上请安。” “不必多礼。” 赵衡朝着她勾了勾手,示意她过来坐。 宋时惜心中忐忑,她不知道赵衡此时出现在这,是已经如她之前猜测的那样已经知道了她的计划,还是只是巧合。 虽然后者的希望很渺茫,但宋时惜还是想赌一把。 “皇上不是去凉州治患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宋时惜问得简单却也直接,显然已经没有什么耐心再和赵衡兜圈子了。 赵衡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而是示意一旁伺候的曹禄给宋时惜斟茶。 “朕去的不是凉州,是玫州。” 赵衡偏头看着她,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似是在观察着她的表情。 宋时惜心口一沉,心中暗道对方难怪能这么快就回来。 她端起茶,面色平静:“那凉州那边,皇上是不打算去看了吗?” 赵衡也没跟她藏着掖着,直接明言道:“发生水患的,一直都不是凉州。” 宋时惜心中一惊,手中的茶杯都有些拿不稳。 她最早得到赵衡去凉州的消息,是苏意礼告诉她的。 如果赵衡从一开始去的就是玫州,那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她和苏意礼的谋划就存在一个很大的漏洞。 毕竟如果一早知道赵衡要去的是玫州,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在他动身的第二日就实施计划的。 那么这个有问题的信息,是苏意礼故意误导她的,还是说,是赵衡从一开始就给了苏意礼一个假消息。 她正思索着,一旁的赵衡忽然垂下眼,原本带着笑意的眸色此时也被掩藏起来。 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只是字字句句中,都透露着几分不悦。 “夫人的记性似乎不太好,朕记得那天晚上,朕已经警告过你,不要和贵妃再有来往了,夫人怎么就是不听呢?” 宋时惜一怔,这才想起那天晚上赵衡的警告。 那一晚她完全被恐惧支配,完全没有细想赵衡这句话的意思,甚至将这话抛在脑后,没有记住。 宋时惜愣在原地,尚未作出反应,但一旁的曹禄听到这话,连忙挥手示意府里的其他人出去,而后便跟赵衡告了退,自己也快步离开。 宋时惜这才从阵愣中回过神来,意识到不对劲的她连忙起身,就要逃走。 然而赵衡却先她起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 赵衡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之前的教训,宋时惜并没有反抗,只是小心翼翼地将身子往后倾斜,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拉开和赵衡的距离。 “学乖了是吗?”赵衡看着她这副模样,不由得轻笑出声:“可惜了,朕还是喜欢夫人以前桀骜不驯的样子?” 宋时惜骤然想起那晚的经历,整个人此时心里都有些发虚。 她看着赵衡的表情,留意到他似乎并不算生气,便打算试着说服她放开自己:“昱儿还在府里吧,皇上这么做,就不怕昱儿撞见吗?” “看见又如何?” 赵衡的神情满不在乎,“他本来就是你与朕的孩子,就算有一天朕将你纳入后宫,对于昱儿而言也不算坏事。” 宋时惜暗暗握了握衣袖,低声回应道:“妾身与郡公虽然分隔两地,但妾身也从未想过要与郡公和离。” 赵衡听到这话,也并不恼气:“宋时惜,你应该知道朕早晚是要将昱儿认回来的。” “就像你不想认棠儿,是因为知道她离开不朕一样,朕也不希望昱儿回来以后,会因为思念你郁郁寡欢。” 宋时惜垂下眼,不敢再与赵衡对视。 她之前倒是没有想过这个角度,毕竟赵衡每次说留下她的理由都不太相同。 最开始,他说的是为了通过自己报复赵之衍,但赵之衍走后,这个理由就不成立了,但他还是用尽手段将她留在了宫里。 这一次给出的理由,是因为宋府对他间接造成的伤害,所以要让她在宫里受折磨。 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宋时惜却并不觉得赵衡有多恨自己。 所以如今他说是为了昱儿这个理由,宋时惜虽然有些不信,但她也想不到别的理由能让赵衡几次三番的留下自己。 “皇上,妾身可以带着昱儿住在京城,至于昱儿愿不愿意回到皇上身边,还是得看他自己的意愿。” 宋时惜如今已经明白自己反抗是没用的,所以只能跟赵衡来软的,后面再徐徐图之。 赵衡这一次倒也没有对她动手动脚,只是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而他则单手撑着下巴,偏头看着怀中的人。 “不想回宫?” 宋时惜道:“皇上不是也不希望妾身与贵妃往来吗?既然如此,妾身在离开皇宫不是更好?” “可以,朕答应你的要求。” 听到这话,宋时惜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虽然她的目的达成了,但是宋时惜属实没想到赵衡能答应得这么爽快,甚至可以说,这是自己自入京以来,赵衡第一次答应她的事情。 纵使不能出京,但只要不让她继续留在宫里,就能离赵衡远些。 即便不是日日都不用见他,也好过在宫里提心吊胆,备受煎熬。 思及此,宋时惜一直装着平静的神情也终于舒展下来。 “多谢皇上。” 她说完,立刻从赵衡身上起来,他倒也没拦着她。 宋时惜接着道:“妾身先去看看昱儿,皇上若是没有其他的事,还是要早些回宫处理正事比较好。” 赵衡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淡淡道:“无妨,朕不着急,昱儿在主屋休息呢,你去吧。” 宋时惜虽然不知道他卖的什么关子,但眼下她更多的还是想去看看赵平昱。 于是跟赵衡行了礼告退后,便转头朝主屋走去。 然而刚进去主屋,没走几步,宋时惜就愣在了原地。 第66章:朕倒是想和夫人在树下试试 赵衡竟然把他的书房几近全部地搬到了这里。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身后传来一阵缓慢悠闲的脚步声。 “夫人不愿意回宫,但是阿衍临行前,朕答应过会好好照顾夫人,这若是让夫人在府里出了岔子,朕如何跟郡公交代,所以思来想去,朕决定陪着夫人在府里住下。” 宋时惜回过头看他,只感觉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无力感,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最开始,她还想着能和赵衡抗争下去,可接连几次失败再加上赵之衍的被迫出征,到如今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才能对付得了赵衡。 这一刻,宋时惜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逃离赵衡的掌控。 他手握通天之权,只要他想,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宋时惜越这么想,后背的冷汗就冒得越多。 “所以昨日赵之淮进宫,就是为了将你的这些东西全都搬到郡公府来是吗?” 她问出了心底几乎已经肯定了的猜想,然而赵衡却没有回应她,反而转过身,关上了屋门。 下一刻,他便抬步向她走来。 宋时惜下意识地往后退去,但迎来的只有赵衡的步步紧逼。 直至她退到墙根处,实在躲无可躲,才不得已停下了脚步。 赵衡比她高出半个头,此时正垂着眼,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玩味:“你的要求朕已经答应你了,但是朕警告你的事情,你并没有办到,非但如此,你还和贵妃谋划着离宫。你说,朕应该怎么罚你呢?” 宋时惜原本消下去的紧张再度浮现,不由得垂下眼去,不敢与之对视。 “妾身一时鬼迷心窍,还请皇上谅解。” 赵衡抬手,用食指勾起宋时惜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 “朕不喜欢听你自称妾身,太谦卑了,宋时惜,朕还是喜欢你不守规矩一些。” 宋时惜此时是真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才能脱身,只得委婉地打迂回战,先拖延时间。 “皇上恕罪,妾身不敢放……” 她话还没说完,赵衡忽然低头吻上了她的唇瓣。 宋时惜心底异常排斥,几乎是想也没想,下意识地就推开赵衡。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这样可能会激怒对方,连忙又跪下道:“皇上恕罪,此举实在于理不合,妾身……” “外面那棵公孙树,是你和阿衍当年一起种下的吧。” 宋时惜不知道他忽然提这个做什么,一时有些不解,没有立刻回应他。 然而赵衡似乎也不是很在意她的回答,只是偏头朝窗外看了一眼,便又垂下头看向宋时惜。 “在这屋里多少有些无趣了,朕倒是想和夫人在树下试试。” 宋时惜一惊,虽然已经猜出他话里的意思了,但她还是没忍住低声问道:“皇上这是何意?” “夫人等下不就知道了。” 赵衡说着,忽然俯身想要将她从地上拉起。 宋时惜见状,先他一步起身往里屋跑去。 她看着里屋那扇打开的窗户,连忙爬上去翻了出去。 宋时惜逃得着急,甚至都没留意到赵衡压根就没有追过来。 反倒是从窗户翻出去没跑多远,就被从正门出去的赵衡拦了下来。 见她如此慌乱无措,赵衡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抓着她动手,反而调笑道:“行了,不逗你了。” 他说着,抬手指了指那棵公孙树,接着道:“坐在那等等吧,昱儿也差不多要到散学的时辰了。” 赵衡说着,已然独自一人朝着那棵树下走去。 宋时惜并不敢跟上去,只是站在原地,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她看着赵衡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的警惕却也没有放下,只是出声问道:“你昨日在京中已经给昱儿找好了学堂?” 所以他今日来这,根本就没想着劝自己回宫。 或者说,从一开始自己出宫的计谋,包括阴差阳错让儿子先离开皇宫的事情,都在赵衡的掌握之内。 “过来坐。” 赵衡放下茶杯,扭头看向宋时惜,“难不成夫人是想朕亲自将你抱过来吗?” 宋时惜一听这话,哪里还敢继续驻足下去。 犹豫片刻后,她还是选择朝着树下走去,坐回了与赵衡相对的石凳上。 只不过,想起赵衡方才在屋里的话,她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好在赵衡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是将她之前那杯没有喝掉已经凉透了的茶倒掉,而后亲自拿起火炉上架着的茶壶,给宋时惜倒了一杯新的热茶。 “喝茶。” 他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接着便自顾自地拿起茶杯,开始细品。 这期间他没有再和宋时惜说任何一句话,也没有对她做什么。 一直紧绷着精神的宋时惜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虽然仍然心有余悸,但总是要比方才好得多,至少能端起那杯茶,缓缓饮下。 不多时,赵平昱果然如赵衡所言的那样,从外头回到府邸。 他手里还抱着书册,一开门见到宋时惜,原本有些疲惫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他高兴地朝着宋时惜奔去。 “娘亲!” 见到儿子,宋时惜原本的阴郁也在瞬间消散。 她将赵平昱抱在怀中,抚摸着他的脑袋,出声问道:“怎么样?新的先生可还习惯吗?” 赵平昱点点头,“我昨天才去新学堂,没想到正好和宫里那位夫子讲的内容衔接上了,而且他们两个人讲课的方式都差不多,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宋时惜原本还打算再问些别的事情,一旁的赵衡忽然开口。 “就没什么想对朕说的吗?” 赵平昱这才将目光放到了赵衡身上。 似是才想起母亲之前的叮嘱,他立刻从宋时惜的怀里离开,朝着赵衡行礼道:“见过皇上。” “住在这个院子里,就不必再拘泥于那些虚礼了。” 赵衡说着,向赵平昱伸出手来。 赵平昱似乎并不抗拒他,乖乖地就走了过去。 赵衡将儿子抱在腿上,淡笑着问他:“怎么样?朕没有骗你吧。” 赵平昱点点头道:“娘亲说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所以我昨天就相信你肯定会让我见到娘亲的。” 第67章:单拥入睡 “对了娘亲。” 赵平昱忽然转过头去,看向宋时惜,“先生说明天大家都休沐了,所以让我也在家里休息着就行,我来到这里还没好好逛过呢,娘亲明天带我去逛逛书铺好不好?我想看看这里的书和燕陵的是不是都一样,要是有不一样的,娘亲可不可以给我买几本回来。” 宋时惜听到儿子的话,回头朝他看去,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当然可以了。” 宋时惜一直很鼓励儿子看书,正巧这孩子也喜欢看,自然是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此举是赵平昱提出来的,若是明天逛街途中趁机逃出京城,也未尝不可行。 就是不知道赵衡有没有让人给驻守京城的官兵下令,不允许他们二人出去。 但无论怎么样,也得明天见机行事,若是不对,及时返回来就好。 总之,如今对她来说,即便清楚赵衡只手遮天,却也还是心存侥幸,想要找到机会离开这里。 宋时惜的目光虽然落在儿子身上,但余光却一直在偷偷留意赵衡,暗暗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 见他没有什么异样,宋时惜不免松了口气。 赵平昱到底是小孩子,好动是天性,在赵衡怀中坐了一会,便耐不住性子从他身边挣扎起身,捡起树下的一根树枝,比画着赵之衍之前教过他的剑术,在二人面前舞动起来。 宋时惜毋庸置疑,看着儿子在眼前活蹦乱跳自然倍感幸福,但一旁的赵衡却似乎也很享受这片刻的温馨。 二人虽然没有说什么话,却像是寻常夫妻一般,坐在公孙树下,感受着秋风的温凉,看着孩子在自己面前玩闹。 赵衡看着看着,忽然对一旁的宋时惜道:“朕明日让人将棠儿也送过来吧,昱儿一个人到底有些孤单了。” 他话音刚落,不等宋时惜出声回应,一旁的赵平昱便已经先一步收起树枝:“不要!我才不要和那个刁蛮的公主在一起待着。” 他连连出声拒绝,倒是让赵衡不由得轻笑出声。 “你就这么讨厌你姐姐?” 宋时惜心口一顿,当下就反应过来赵衡是在试探昱儿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好在赵平昱打心眼里就没接受过赵砚棠和赵衡两人,于是便心直口快道:“他不是我姐姐,我是爹爹和娘亲唯一的孩子。” 宋时惜听到这话,不安的心才彻底放下。 不过,既然赵衡已经有了试探之举,让人难免不去多想,他这次来郡王府与自己同住,是不是为了和儿子打好关系,方便以后将他带进皇宫。 这样一来确实就说得通了,难怪他费尽心机,一边让赵之衍去平叛,一边又不停地想要将自己也留在宫里。 毕竟只有赵之衍离开,他才能跟赵平昱培养感情,而单有这些却也是不够的,因为即便他能替代赵之衍父亲的角色,却也需要自己这个从小陪着赵平昱长大的亲人在侧。 想到这,宋时惜看向赵衡的目光,不由得愈发幽深。 两个人陪着赵平昱一直坐到晚膳过后,宋时惜将儿子哄睡着,才打算回屋休息。 宋时惜从赵平昱的屋子出来,回到主屋后,就瞧见赵衡正坐在他简改过的“书房”批阅奏折。 宋时惜走到他身边,不知是不是不在宫里的缘故,她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要跟赵衡行礼。 只不过赵衡似乎也并不将自己放在心上,对于宋时惜直接进屋就坐下的行为完全视若无睹。 宋时惜坐在软榻上,试探性地问他:“皇上还不打算歇息吗?” “你若是累了就先去休息吧,这几日去了趟玫州,耽搁了不少事情。” 宋时惜微微蹙眉,感觉这话哪里不对,却也说不上来。 她于是又接着道:“天色不早了,皇上若是再不动身回宫的话,只怕等回去,也睡不了几个时辰了。” 赵衡看着眼前的奏折,表情忽然凝重,连带着回应她的话也敷衍了起来。 “你先去休息吧,朕累了就回去。” 听到这话,宋时惜才算安下心来。 他只要晚上回宫去就行,至于白日要不要在府上处理政务,那都无所谓。 宋时惜站起身来,客套地说了几句话后,便回到了里屋小憩。 今日从宫门口一路跑回郡公府,下午又和赵衡说了那会子话,此时早已倦怠不堪,几乎是沾枕就睡。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宋时惜忽然感觉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 她一个激灵就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 回头一看,果然是她猜的那人,宋时惜心中简直又气又惧。 “你今夜不是要回宫吗?” 宋时惜不解,白日里还说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怎么晚上就又搞骗人这出。 赵衡大抵是处理了不少政务,此时双眼也有些疲倦,却还耐着性子跟她斗嘴。 “朕那会说的是累了就回屋休息,何时说过要回宫去了?” 宋时惜本想反驳他,结果仔细一回忆两人那会说的话,赵衡确实没有明说,只不过她先入为主地误以为他承认了要回宫的事情。 见这一遭自己确实没法辩,宋时惜只好又换了个问法:“那你不回宫明日是打算上朝了吗?” 她话音刚落,就被赵衡一把抓回被窝。 “你这不是废话,朕不去上朝,你替朕坐龙椅?” 宋时惜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却也完全不敢动弹,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又给自己惹个大麻烦。 “既然要上朝,那你不回去能吗?” “所以朕明日要早起啊。” 赵衡此时已经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了,“快睡吧,朕跟你保证,只要你乖乖听话,朕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他说着,已然闭上眼去,缓缓进入梦中。 他睡得倒是快,但是宋时惜哪里敢睡。 一直感觉到赵衡呼吸平稳后,她才试探性地向后挪去,见赵衡没有反应,便悄悄转身,往墙壁靠去。 然而还没挪几下,忽然就被赵衡从腰间拦住,重新扯回到他的身边。 两人几乎已经到了“亲密无间”的地步,宋时惜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在自己的耳边游荡。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回到了五年前二人还没有和离的时候。 但也仅有这一瞬。 第68章:夫人来替朕更衣 不过,赵衡这么多年的习惯倒是一直都没变过。 睡觉还是那么喜欢抱着东西入睡。 宋时惜想起她当年还专门去找过一位得道高僧,问过赵衡这是什么情况。 高僧说,一个人无论在人前人后多能伪装,但在睡梦中的时候,却一定会暴露他真实的内心。 赵衡之所以睡觉总是要抱着什么东西,其实是他内心始终有一种患得不患失的不安感。 如果说从前还是清河王庶子的赵衡,担心自己的仕途曲折,或是担心心爱之人会离自己而去,对于他这种行为还都能解释得通,那如今他已经位高权重,睥睨天下,心爱的人也成为了他的贵妃,他究竟还有什么不安心的呢? 宋时惜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一种缘由,就是他不能生育,担心皇位坐不稳。 毕竟除此之外,赵衡应该也没有什么想要却留不住的东西或者人了。 宋时惜躺在赵衡怀里,完全没有睡意。 她还记得五年前没有和离的时候,对于她来说最令她安心的就是在赵衡的怀中入睡,可如今时过境迁,她却连他在自己身边多呼吸一分,都觉得无法忍受。 原来当爱消散以后,每一次的接触,对自己来说都无比抗拒。 但她没有办法,如今的情况,她只能先忍耐下来,静待时机。 窗户忽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宋时惜便更没有睡意了。 以前每个雨夜,赵之衍都陪在她的身边,如今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算算日子,他离开京城也快有一个月了。 想到这,宋时惜又不免替赵之衍忧心起来。 “时惜?” 身后的人忽然轻唤她的名字,语气中似乎还带着隐隐的担忧,将原本思绪缥缈的宋时惜拉回现实。 她回过头去看赵衡,有些不解:“怎么了?” 赵衡蹙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缓缓舒展眉头,重新闭上眼去。 “没事了,睡吧。” 他没有再说什么。 宋时惜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半夜突然惊醒是什么缘故,但她也没心思去问。 她依旧背对着赵衡,看着眼前漆黑的墙壁,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丝毫没有睡意。 一直到寅时一刻,赵衡才从睡梦中缓缓醒来。 他坐起身,脸上依然有些倦怠,闭着眼捏了捏眉心,缓了好了一阵,才从床上起来。 宋时惜一夜未眠,此时听到他起床的动静,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皇上这是要走了吗?” 赵衡见她是醒着的,眼中原本的倦意忽然一扫而尽。 他冲着宋时惜勾了下手,声音里还带着刚从梦中醒来的沙哑:“替朕更衣。” “什么?……我吗?皇上不是带了伺候的人来吗?” 宋时惜一脸不解,不明白他又闹得哪一出。 赵衡道:“朕就要你来。” 听到这话,宋时惜虽然心有无奈,却也不得不起身下榻,走到衣桁前,将赵衡上朝要穿的那套衣裳取下来,又走到赵衡面前,开始替他更衣。 折腾完宋时惜,赵衡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见那尊瘟神走了以后,宋时惜这才躺到床上睡下。 离京城城门大开还有一个多时辰,宋时惜决定先好好补个觉,等稍微睡一会,有精神了再考虑怎么带着儿子离开。 虽然她觉得希望不大,但既然机会摆在眼前了,不试试就浪费了。 浅浅小睡了一会,她并不敢直接睡死。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她便从梦中清醒过来。 揉了揉眼睛,宋时惜的打了个呵欠。 她怎么感觉这小睡一会比刚才没睡还困。 但她也不敢再耽搁下去,趁着赵衡忙于早朝的空隙,她要抓紧带着儿子找机会溜走。 宋时惜稍稍缓和了一下,接着便从床上翻起身。 赵平昱倒是睡了个好觉,宋时惜来喊他起床的时候,也没有赖着不肯起。 二人换好衣裳,又拿了些银钱,便出了府邸。 因为有赵衡留在府里的宫人跟着他们,宋时惜并不敢直接朝马车铺走去。 而是如昨日答应赵平昱的那样,先在几个开了的书铺逛了逛。 赵平昱是真心实意地来逛书店的,宋时惜则是一直在找机会准备溜走。 瞄了一眼跟着来的那两人,宋时惜忽然低下头,询问此时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书的赵平昱:“昱儿饿不饿?” 赵平昱的目光虽然一直停留在书上,但却还是很认真地回应宋时惜的话:“有点,娘亲饿了吗?要是娘亲饿了,我们就先买这几本,等吃完早饭再来看。” 宋时惜摸了摸他的脑袋,声音温和:“没事,娘亲让下面的人去买些吃的过来,你慢慢看,不着急。” 她说完,从荷包里取出几块碎银,对其中一个跟来的侍卫说道:“你去随便买些吃食,最好是包子之类的。” 说着,她边将手中的碎银递给了侍卫。 侍卫没有立刻接过碎银,而是有些迟疑地看着宋时惜。 她自然知道赵衡肯定下的命令肯定是盯着她不要乱走,但是名义上毕竟说的是让他们来伺候她和赵平昱的,那这件事就还有迂回的余地。 宋时惜淡笑一声,疑声问道:“是宫里人我不能使唤吗?可我怎么记得皇上说的是让你们过来听我差遣的?如此到时我误会了,也罢,那就等皇上下朝后,我再问问吧。” 宋时惜说着,也没有接着为难他,而是收起碎银,转身回到赵平昱的身边。 侍卫见状,不免陷入两难。 犹豫片刻后,终是对着另一个侍卫低声说了几句话,而后便朝着宋时惜拱手道:“夫人与小郡公在此地稍候片刻,万不可乱走,奴才去去就回。” 他说罢,转身离去。 宋时惜看着他走远的背影,暗暗放下心来。 她的目光渐渐落在另一个侍卫身上,此人正守在书铺门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二人。 宋时惜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随便翻看了几本书后,便取下其中一本,蹲身放到了赵平昱面前。 就在赵平昱以为她是给自己找到了什么好书,准备仔细看看时,宋时惜忽然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了几句话。 第69章:忆往昔(上) “等下你就躲到那排书架尽头,正好在那个侍卫的视线之外,到时候娘亲会假装找不到你,等侍卫一进书铺,你就从书架后面绕出去,往东边跑,第三个巷子右拐,有个醉生酒楼,那旁边有一个死胡同,尽头处有一个窄窄能藏人的过道,你先躲在那,娘亲一会就去找你。” 赵平昱到底是藏不住事的年纪,听到高宋时惜这么说,登时双眼放亮,正要脱口询问她是不是要留出京城时,面前的人迅速将他拦了下来。 “别说话,低头看书,小心被发现了。” 听到宋时惜的警告,赵平昱这才闭上嘴,重新低下头去看书。 但是这一次,他显然没有方才看的认真。 眼见时机差不多,赵平昱将手里的书递给了宋时惜,开始和她打配合:“娘亲,你先把这几本书买了吧,我再去那边看看,要是没有别的想买的,那就这些。” 宋时惜接过儿子手里的书,温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了声“好”,而后便起身朝着柜面走去。 她结完账,再去看赵平昱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宋时惜露出紧张神情,低声呼喊道:“昱儿?昱儿你在哪?” 她找了一圈没找到,门口的侍卫见状,便也跟着进来一块找人。 然而两个人在书铺找了一圈都没发现赵平昱的踪影。 算算时间,方才离开的那个侍卫也快回来了。 宋时惜不敢再耽搁下去,她走到侍卫面前,神色焦急:“书铺里没有,估计是跑到外面去了,快出去找找!” 宋时惜说着,便先一步离开了书铺。 二人一开始还同行寻找,但找不到赵平昱的时间一长,侍卫也不免有些乱了阵脚。 宋时惜抓准时机,便故意与他分头寻找。 二人刚一分开,宋时惜便立刻前往与赵平昱约定的地点。 这个地方说隐蔽也隐蔽,说不隐蔽也不隐蔽,毕竟来人只要往尽头一走,就无论如何都躲不掉了。 不过,好在她来得及时,儿子也还没有被人找到。 赵平昱见她是一个人来的,立马从地上站起身来,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娘亲,我们是要离开这个地方吗?” 宋时惜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对,但是现在没时间跟你说那么多了,宫里的人随时都有可能调集禁军搜查我们,所以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动身。” 宋时惜说着,拉起儿子的手便朝外走去。 她之所以让赵平昱选择躲在这个地方,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这附近有一家马车铺。 不过在去之前,还是换身行头比较好。 宋时惜带着儿子进了一家成衣铺,随便买了两套商户外出经常穿着的衣裳,接着便带他前往马车铺,一刻也不敢耽搁。 然而刚一出门,正巧就碰上了赵衡的马车。 宋时惜心中一惊,连忙拉着儿子躲进店内。 赵平昱迷茫地看向宋时惜,疑声道:“怎么了娘亲?我们不走了吗?” 宋时惜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靠在墙边,透过窗户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赵衡的马车。 这条路不是回郡公府的必经之路,所以赵衡走这条路,要么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处理,要么,就是已经知道他们二人失踪的消息了。 突然,她发现那辆马车停了下来。 赵衡从车上下来,径直便朝店内走去。 宋时惜心中一惊,连忙带着赵平昱换回之前的衣裳。 等赵衡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赵平昱指着其中一件衣裳,拉着宋时惜让她给自己买的场景。 赵衡没有穿着朝服,显然并不似以往那样着急,还有时间给自己换套常服。 出门在外,宋时惜知道不能暴露他的身份,于是在看见他的瞬间,假装才发现道:“是散朝了吗?叔叔怎么也出来逛来?” “叔叔?” 赵衡听到这个称呼,忽然勾唇一笑,眼中还带着几分戏谑:“你倒是会喊。” 宋时惜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扭头看向赵平昱道:“选好了吗?选好了咱们就去别的地方再转转吧。” “好啦!” 赵平昱将手中随便挑选的成衣递给宋时惜,出声道:“娘亲我想吃煎饼。” 宋时惜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低声应道:“好,那就走吧。” 说着,她便越过赵衡,拎着赵平昱去柜面付钱。 赵衡看着面前人的动作,唇角的笑意始终没有散去,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在观察二人,反倒像是在看他们二人表演。 他跟着一同出了成衣铺,忽然加快脚步,来到了宋时惜的面前。 “我竟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了,夫人竟还记得京城有哪些美食。” 煎饼这个东西燕陵郡是几乎没有的,因为那儿的人普遍不爱吃,反而是京城特别时新。 赵平昱自从来到京城,也一直都是在皇宫里度过的,在京城生活不过数日,怎么就将这里的美食了解的这么清楚? 赵衡这般询问,就是在暗暗地拆穿宋时惜的谎言。 没成想她还没有解释,一旁的小人就已经先开了口:“娘亲和爹爹在燕陵的时候就一直惦记着京城的煎饼,他们说特别好吃,我一直都好奇,所以今天就想让娘亲带我去吃。” 大抵是因为宋时惜提前给他说教过,要提防赵衡的话,句句都可能带着圈套,所以赵平昱这才反应过来赵衡是故意那么说的。 只不过五岁的孩子圆谎能力还是差了些,这话听着怎么都有些刻意解释的感觉。 不过好在,赵衡只是轻笑一声,便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挥手示意曹禄将马车送回府邸,而后好耐心地陪着二人来到一家煎饼摊前。 付了钱后,老板便开始摊煎饼。 赵衡与宋时惜二人中间隔了个赵平昱,从背影上看,还真有几分一家三口的样子。 他看着眼前冒着油渍的煎饼,良久,忽然出声去问宋时惜:“夫人对这个地方,可还有印象?” 宋时惜偏头看向他,见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煎饼摊上,不禁有些疑惑。 本来想下意识地反驳他,但又想到自己刚才做戏很有可能已经被赵衡识破,为了不惹他发疯,宋时惜还是比较委婉地怼了一句:“我应该有什么印象?” 第70章:忆往昔(中) 她话音刚落,赵衡还没说什么,正在摊煎饼的老板忽然抬起头,看向他们二人。 他凝视了赵衡许久,才恍然道:“啊哟,是你们啊,我都没认出来!” 听到老板说这话,宋时惜便更是一头雾水了。 她下意识地蹙起眉头,疑声道:“你认识我们?” 老板道:“哈哈,夫人您对我没印象很正常,但是你尝尝我这饼子,你绝对就能想起来。” 他说着,很快将眼前煎好的饼子用纸包住,递给了宋时惜。 “快尝尝。” 老板说着,手上的动作已经开始摊下一个煎饼了,但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宋时惜的身上,眸中藏着隐隐的期待。 宋时惜低头咬了一口煎饼,在口中细细咀嚼后,她眉间的疑惑也渐渐散去。 只是她并没有露出同样欣喜的神色,只是温和的冲老板一笑。 老板一边忙着手上的动作,一边不忘询问宋时惜:“怎么样?还是原来的味道吧?” 宋时惜温笑着点点头:“味道没变,老板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我就说,你肯定能想起来!” 老板说着,哈哈笑了一声,又低下头去摊煎饼:“哎呀,我记得那会你相公天天来光顾我的生意,跟我说他家夫人怀孕了,吃别的什么都没胃口,就爱吃我这一口煎饼,还说别家的煎饼都没有我这个味道。” 宋时惜没有回应,就好像老板说的故事里的那人并不是她。 她默然地蹲下身,将手中的煎饼递给赵平昱,声音温柔:“给昱儿,你不是想吃吗?快尝尝看。” 赵平昱孩子心性,眼见有自己没吃过的美食,立马就接过宋时惜手里的煎饼,大口大口地开始吃。 “真的好吃!” 听到赵平昱的动静,老板忽然探着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还有个孩子在这。 “哎呀,你们孩子都这么大了啊,哈哈!我就说刚才为什么要买三份煎饼,原来还带着孩子。” 老板将另一份摊好的煎饼再次递给宋时惜,而后道:“几年前我看你相公就是可塑之才,你瞅瞅,果不其然,如今这穿着打扮,我一开始都没认出来!” 他说着,又低头看向赵平昱,带着些跟小孩子说话的语气冲他道:“你今年多大了啊?” 赵平昱抬头看了他一眼,礼貌地回应道:“四岁了。” 老板笑道:“哎哟,个子长得真高,你看就随你父亲了。” 他说着,转而看向赵衡:“我还记得你那次来我这买煎饼的时候,带着一个穿着破烂衣裳的乞丐,那浑身上下全是淤青,啧啧,看着都让人心疼。那女孩一路上都挽着你的胳膊,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好心帮人,没想到原来是你认识的人,哎那女孩也真是可怜!” “哎对了!”老板说着,又看向宋时惜道:“不知道夫人还记不记得这事儿,那姑娘好像就是你表妹。哎哟她当时那个惨啊,被打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那脖子上的痕迹,啧啧啧,哎,我后来都没想起来问,那姑娘最后怎么样了,还好着没?真是个可怜人。” 宋时惜听到这话,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她就一个表妹,所以老板说的应该是苏意礼,但是苏意礼什么时候那么落魄过了? 就算是后来被宋家赶出去,宋时惜也记得赵衡当时带她回家的时候,苏意礼身上也没有什么伤痕,更别说淤青之类的东西了。 但是这个老板也没理由会骗她,难道说,在苏意礼被赶出宋府,又回到他们府里这期间,还发生了别的事情? “哎,夫人,你怎么不说话啊?那姑娘最后好着没,我当时看她那样,哎哟,是真害怕她投湖自尽啊!” 老板的话将宋时惜的思绪重新拉回现实,她下意识地垂下眼,没有看着老板,低声道:“她没事,如今也已经成了亲,嫁给了与自己两心相悦之人。” 老板一天,不由得蹙起眉头:“那她相公知道这些事情吗?” 宋时惜道:“应该是知道的。” “哎哟,那这男人当真是爱护她啊!我还记得她那天的样子,估计没少受男人欺负,这都能接受她,这男人真是条汉子!” 他说着,已然将最后一块煎饼打包好,递给了赵衡。 “慢走啊,下次再来!” 他说着,又转头对宋时惜说道:“若是夫人那表妹想吃我这煎饼,你且告诉她放心来吃,我一分钱都不收!” 宋时惜礼貌地冲他一笑,点头道:“一定,多谢老板。” 她说着,便已经拉起儿子朝郡公府的方向走去。 赵衡跟在她身旁,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宋时惜忍不住开口:“方才那老板说的女孩是贵妃吧?他说的事情我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赵衡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委婉地拒绝掉了。 “都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好再提的,更何况,她也不希望被太多人知道那些事情。” “好,那我不问这个了。” 宋时惜扭头看向他,眼中忽然浮现出几分不忍。 “你只告诉我,苏意礼的事情,是宋府做的吗?” 赵衡直截了当道:“不是,但也脱不了关系。” 宋时惜闻言,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看着眼前繁饶的京城,不由得感慨道:“所以她才会那么恨我父亲和母亲吧。” 宋时惜这么多年,之所以没有想过要替宋府报仇。 一来是因为她当时去狱中见她爹的时候,亲耳从他口中得知,他确实与枭王有所往来,苏意礼当年检举她爹,虽然是故意为之,但却也不算冤枉了他们。 二来,便是因为她一直都知道宋府对苏意礼从小虐待到大,甚至后来还吞并了苏意礼父亲留给她的家产。 虽然后来被宋时惜追了回来,但过往的那些伤害是无法抹去的。 更何况,如今她又知道了苏意礼另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也与宋府有关,就没有理由去报仇了。 她是恨苏意礼害得自己家破人亡,但她也明白,冤冤相报何时了。 所以对于宋时惜而言,如今最好的前路,便是离开这些糟心的人和事。 第71章:忆往昔(下) “即便她的过去与宋府有关,也都跟你没有关系。” 赵衡忽然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话,倒是让宋时惜觉得奇怪。 前段时间在马车里,他还掐着自己说他的遭遇都是自己父亲的错,即便父亲已经死了,也应该父债子偿。 可如今换到苏意礼身上,这话就变了? “赵衡,你真的爱她吗?” 宋时惜实在好奇,虽然对于她来说,即便知道结果也没什么意义,但还是忍不住想去问他。 赵衡沉默片刻,眸中带着几分犹豫,也不知是因为他也看不清自己的心,还是有别的顾虑在。 见他始终不说话,宋时惜终是收回了视线。 就在她以为赵衡不会再回答她这个问题时,赵衡却忽然出了声。 “朕亏欠了她很多,包括刚才煎饼摊老板提起的那件事,虽然有宋府一部分的缘故,但更多的也是怪我。” 他说着,忽然短叹了口气,而后重新勾起唇角,看向宋时惜。 “你怎么突然好奇了起来这事儿?” 宋时惜听到他的话,并未第一时间回答。 赵衡这番话,其实就是已经变相承认自己并不爱苏意礼。 所以当年他包庇苏意礼,偏向她的那些事情,都是因为愧疚吗? 宋时惜倒不是在意赵衡当年究竟爱的是谁,毕竟这只是曾经的执念,而如今对她来说,她只需要确定赵之衍的心意。 她思索这些事情,是实在想知道苏意礼的那些,自己并不知道的过往和伤痕。 从前她只觉得自己可怜、可悲,如今却觉得,原来世人活的,都这样可怜。 苏意礼到底是她曾经疼爱了数多年的妹妹,就算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在听到她受的那些苦,她还是不由得从心中感到一阵唏嘘和悲凉。 “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如果她之前也过得那样可怜,甚至还与宋府有关的话,我也没有什么继续恨她的理由了。” 只不过,越这样想,宋时惜就越想离开京城这个地方。 “那你恨朕吗?” 赵衡的话忽然将宋时惜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她扭头看向赵衡,见他看着自己的眼中十分平和,看不出一点情绪,一时竟也分不清他问的这话究竟是处于本心,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恨吗?倒也算不上,过去的那些伤痕早已经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铺平。 曾经或许是恨的,但如今对她而言,与其带着那些执念和痛恨活下去,不如把握眼前真心待自己的人。 所以对于曾经的事情,她早就不恨了。 至于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在某一刻,某一瞬间,宋时惜当然是恨得不能将他一刀捅死。 但当事情过去以后,她也确实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那股汹涌的恨意也会渐渐散去。 况且,在意才会恨,但如今的她并不在意赵衡这个人。 所以他所做的一切,宋时惜只有厌恶,想逃离而已,实在谈不上恨。 “皇上乃万民之主,天下人没有不爱戴皇上的,我既然也是天下人中的一人,又怎么会恨呢?” 宋时惜说着冠冕堂皇的话,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平静。 赵衡轻笑一声,目视着不远处的郡公府,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笑意:“真是巧言令色。” 眼见即将回到府邸,宋时惜再次询问赵衡:“皇上打算何时回宫去住?您若是一直住在这,只怕会惹来前朝后宫的非议。” “朕与夫人行的端走得正,他们若要非议便非议去吧。” 听到赵衡这话,宋时惜当即便明白他短时间内并不打算回宫去。 但宋时惜也明白,赵衡也就是嘴上说说,真要让那些朝臣知道他的行为,还不得闹翻天。 所以想到这,她又有了一个赶走赵衡的计划。 既然他自己不愿意走,那就让舆论来逼走他。 宋时惜这么想着,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她若无其事地与赵衡和赵平昱一同回到府上,而后便让赵平昱自己看书,她则是去好好补个觉。 毕竟一晚上没睡,又起了个大早出去逛,这会回到屋里,实在是困得不行。 宋时惜特意让儿子在她屋里看书,目的就是为了防止赵衡对她做点什么。 她一觉睡到了未时,醒来时,赵衡正带着赵平昱在床边习字。 “娘亲你醒啦!” 看到宋时惜醒来,赵平昱立刻丢下手里的笔,朝着宋时惜跑去。 “娘亲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去给你买。” 赵平昱眨巴着眼睛,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宋时惜此时还有些睡眼惺忪,她坐起身来,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柔声道:“你是不是嘴馋了想吃外面的东西?” 赵平昱撇了撇嘴,“又被娘亲猜到了。” “想吃什么就去买吧。” 宋时惜说完,伸手指了指衣架上自己的衣裳,“荷包里有银子,你拿去买去吧。” 她话音刚落,赵平昱便开心地欢呼起来,而后便来到衣架旁,扯下挂在衣裳上的荷包。 此时的赵衡看着赵平昱,眼中也满是慈爱。 “让宫人陪你一起去,自己去仔细迷离路。” 赵平昱回应赵衡的话就没有那么亲切了,胡乱应了声“好”后,便抱着荷包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宋时惜这时才扭头看向赵衡,出声道:“说吧,你把昱儿支走,是想跟我说些什么?” 赵平昱虽然平时贪嘴,最喜欢吃东西,但他刚来京城不久,怎么会知道这里哪的饭菜好吃。 唯一的解释就是赵衡在宋时惜睡着的时候,添油加醋地告诉了赵平昱,馋得他想吃外面的饭菜。 那他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只有一个,就是想和宋时惜单独说话。 果然,赵衡听到这话,不由得淡笑一声。 “夫人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心思缜密。” 他说着,忽然拍了下手。 很快,门外候着的曹禄便捧着一套衣裳走了进来。 进门后,他径直朝着宋时惜的方向走去,将衣裳放到床上后,便离开了这里。 宋时惜蹙眉看着这两套衣裳,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 赵衡扭头看向她,声音满是质问与玩味。 “这两套衣裳,夫人应该还有印象吧。” 第72章:跪太远了,过来 这就是她早上与赵平昱在成衣铺里换的那套衣裳,她自然认得。 “皇上的眼线还真是无处不在。” 宋时惜虽然猜到赵衡或许不止在明处将眼线放到了自己身边,还在暗处也安排了人跟着她。 毕竟她前脚才进成衣铺,后脚赵衡就跟了进来,甚至这期间都不需要人探找,除了自己一路上的所作所为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这一个原因,宋时惜找不到第二个可能。 只是自己这两套衣裳换完,都还没来得及出去见人,赵衡竟也知道了她挑选的是哪两件衣裳。 看来不只是明处暗处都有人跟着她,或许这京城的大街小巷,都有他的眼线。 赵衡没说话,只是调整了坐姿,以一种更轻松却更具审视的模样盯着她看。 既然已经被戳破了,宋时惜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虽然心里害怕他会对自己做些什么,但眼下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皇上为了防止我离开京城,真是煞费苦心。” 赵衡随手拿起桌上的毛笔,目光缓缓落在笔尖上,低声问道:“除了这些,你就没有别的话想跟朕说吗?” 宋时惜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直接跪在地上认罚。 她虽然心里不认,也不愿意自己面对赵衡这么低声下气,但如今势单力薄的她,又能如何呢? 如果想要从赵衡手中全身而退,为今之计,也只有先服软这么一条路了。 赵衡一只手把玩的毛笔,另一只手撑着侧脸,垂眼看着地上的人,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情绪起伏。 “跪太远了,朕看不到你脸上的表情,过来。” 听到他的话,宋时惜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 她从地上重新站了起来,缓步走向赵衡。 这期间她始终低着头,不敢抬头与之对视。 直到靠近赵衡后,她再次抬起裙摆,准备下跪认错。 然而赵衡却忽然扶住了她的手,没有让她的动作进行下去。 宋时惜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即便被他扶住,但心中的不安感还是愈发强烈。 赵衡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许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沉默良久,他才收回了视线,缓缓道:“你既违背了与朕的约定,朕自然要罚你。” 听到这话,宋时惜只觉得自己一直惴惴不安的心突然被提了起来。 她抬头看向赵衡,眼中充满警惕,甚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赵衡见她这样,不由得轻笑出声。 “怕什么?朕要真想对你做点什么,早就得手了,还用等到今日?” 话虽如此,但宋时惜想起前几次的经历,还是不免对赵衡充满怀疑。 然而后者却不再理会她的戒备,而是转头看向桌案上的摹本,缓缓道:“去把奏折抱过来吧,罚你给朕研墨。” 听到这话,宋时惜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狐疑。 她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赵衡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但是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先按照赵衡的要求,将那堆积如山的奏折抱了过来。 尽管如此,宋时惜还是时刻谨慎地看着赵衡,生怕他下一秒就将自己拉到怀里。 所以在将奏折放下后,她立刻来到赵衡对面的桌案角开始研墨。 赵衡抬眼瞥了她一眼,不由得低笑出声。 宋时惜虽然手上在研墨,但是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赵衡身上,留意着他的所有举动。 赵衡批着批着,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朱笔,吓得宋时惜研墨的手都抖了一下。 赵衡见她这样,忽然好心情地再次笑出声来。 “放心,朕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否则你就算是出去研墨,朕也能把你抓回来。” “与其担心朕会不会突然对你做点什么,还不如专心把墨研好,让朕舒心些,朕才会放过你明白吗?” 他说着,再次低头去批奏折。 宋时惜听到他的话,还是心有余悸,不过却也比刚才好多了。 她又暗暗观察了对面的人好一会,确定他确实是在专心批奏折,没什么想整自己的心思后,才放下心来。 宋时惜的目光落在砚台上,开始认真研墨。 好一会,她将研好墨的砚台推到了赵衡面前,正欲问他还有什么想让自己做的时候,宋时惜忽然看到了奏折上的一些关键内容。 这份奏折好像是陆进上的,看奏折的内容,他应该是已经回到京城了。 思及此,宋时惜的脑海中忽然有一个好主意。 陆进是赵之衍曾经的好友,又在户部官居要职,那他应该也认识些位高权重的官员。 如果能让他将赵衡在郡公府的时候传递出去,到时候被那些死板的老臣知道,定然会上书谏言,要求赵衡回宫去住。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赵衡的话将她的思绪再次牵引回去,宋时惜抬头看向他,不动声色地回应道:“只是在想昱儿怎么还没回来。” 她话音刚落,赵平昱便提着几个食盒回到了屋里。 “娘亲,快来尝尝!” 赵平昱双手领着食盒,很努力地将它放到了桌子上,而后打开上面的盖子,闭着眼闻气味。 “哇!真的好香!” 赵平昱虽然一脸期待地看着桌上的食物,但在宋时惜还没有过来的时候,却也依旧没有动筷子,只是眼巴巴地望着她。 宋时惜冲他温温一笑,而后便来到赵平昱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出声道:“我们昱儿也是长大了,都敢自己在不熟悉的地方出门逛了。” “那当然啦。” 赵平昱说着,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赵衡身上。 “皇上你也快来吃,我买了好多呢! 听到这话,赵衡停下笔,也偏头看向他,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 “人不大,世故倒是拿捏了不少。” 他说着,已然从软榻上下来,走到了他们二人的身边。 宋时惜将筷子递给他,按照礼数道:“请皇上先用。” 赵衡坐到凳子上,声音平静,没有半分皇帝的架子。 “不是在宫里,不必拘泥这些礼数。” 他说着,主动上手将食盒一一打开,端出了里面的菜肴。 宋时惜这才发现,除了第一道菜是赵平昱爱吃的,后面的这几道菜,似乎都是自己曾经和赵衡在京城里常吃的。 而且,还是自己最喜欢吃的。 但她好像从来告诉过赵衡才对。 第73章:陆进是赵衡抛出的诱饵? 赵衡现在是改变策略,打算用旧情来攻破自己的防线,好让自己心甘情愿地留在宫里吗? 宋时惜随意地夹起一道菜,脸上平静,看不出什么想法,然而心里却早已在冷嘲热讽。 用完膳后,宫人将碗筷都收拾了下去。 赵衡赏了赵平昱一把好剑,而后便带着他在院中练武。 宋时惜坐在软榻上,打开窗户,手中捧着热茶,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两道身影。 其实赵平昱从小就天资聪颖,很多地方都很像赵衡,就比如他在武学方面,总是一点就通。 素日里他还喜欢读写史书古籍,闲暇了总要看几本才过瘾,简直与赵衡当年一模一样。 若是细心教养,好好栽培,也确实适合走仕途,甚至继承赵衡的基业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但宋时惜总是不想自己的儿子再像赵衡一样,迷失在权力的漩涡中。 就更别说这条路充满荆棘险阻,她作为一个母亲,自然打心里是不愿意的。 这也是她为什么不肯让赵平昱回到宫里的另一部分原因。 宋时惜稍稍抿了口热茶,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赵平昱的身上。 赵衡比起从前在府上给儿子请的教习师父,显然更加厉害,宋时惜即便不懂武学,也能看出短短的几个时辰内,儿子在武学这一方面进步不少。 一直到入夜,二人才终于停了下来。 宋时惜做了些糕点给赵平昱,待他开开心心地吃完后,她便打算带着儿子去睡觉。 然而这时,赵衡却主动揽下了这个事情,先一步带着赵平昱去休息。 宋时惜虽然知道他是在刻意培养和儿子的感情,但她却也没有什么理由能够阻止。 她重新回到床上,正打算休息时,忽然想到了什么。 垂首思索了一下,她便关上了里屋的门,顺手还将门栓给锁上了。 做完这一切后,宋时惜才安心躺在床上准备入睡。 就在她浅浅进入睡眠时,忽然感觉屋内传来衣裳摩擦的“窸窣”声。 宋时惜猛地睁开眼,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就感觉被子被掀开,下一秒自己就被拉入一个温凉的怀抱之中。 “夫人还没睡是在等朕吗?” 宋时惜有些无奈,又有些烦躁,干脆闭上眼装睡,不想给他回应。 赵衡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些。 宋时惜虽然心烦,却也没辙。 不过比起昨天,今天她的接受能力就好多了。 反正都离不开这个人的手掌心,她又何必为难自己一夜不眠,搞得第二天还浑浑噩噩,脑袋都不清醒。 所以今夜宋时惜便强忍着内心的不适感,逼迫自己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迷迷糊糊地从梦中醒来。 身边已经没有了赵衡的踪影,宋时惜不由得有些奇怪。 窗户还是打开的状态,她隐约能听到外头似乎有人在说话。 宋时惜于是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而后走到软榻前,低着头,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外头的动静。 赵衡果然是在外面,只是与他说话的那人,宋时惜一下子还看不清楚。 不过好在她走到窗边,外面的声音要比刚才清晰了许多。 “皇上,玫州那边的事情微臣已经处理完了,该解决掉的人也都解决了,皇上能否让臣辞官还乡?” 玫州什么事情? 宋时惜有些不解,虽然不知道赵衡想干什么,但是说话这人的声音,她怎么觉得有些熟悉。 赵衡没有立刻应下那人的话,而是道:“朕身边缺人手,陆爱卿为何一定要走?” 姓陆? 谈及玫州,又听到这个姓,宋时惜不由得捏紧手心,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已经疑心此人就是陆进,所以这会怎么听这声音都像是他。 “臣……” 那人说着,忽然跪在地上。 “当日皇上要臣助郡公出京,臣都按皇上的吩咐去做了,玫州那边唐相的人臣也都尽数除去了,可臣实在无法适应这朝堂之争,还请皇上恩准臣的请求。” 助郡公出京? 宋时惜心下一沉,已经可以断定眼前的人就是陆进。 但这都不是最要紧的,最重要的是,陆进竟然是赵衡的人。 宋时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只觉得背脊发凉,身子也瘫软地滑落到地上去。 所以当初她和赵之衍离京的计策,从一开始就是在赵衡的预料之中?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赵之衍领兵出征,包括自己留在京城,难道都是赵衡从一开始就谋划好的? 原来从他们踏入京城开始,这个局就已经形成了。 难怪在封城之后赵衡会过来挑衅他们二人,目的就是为了让她起疑心,觉得赵衡会在封城的这段时间再做些什么。 但其实,他封城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拖延时间,好想法子逼他们回宫。 从一开始,赵衡封城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杞人忧天,迫切地想逃离京城。 而陆进则是赵衡抛出的诱饵。 他定然是从一开始,就知道陆进和赵之衍的关系,所以才故意让他担任玫州的宣政使。 原来,她与赵之衍自以为自己是在赵衡的追杀下拼命求生,竟也是对方谋算中的一环。 从始至终,他们都只是在赵衡的玩弄中垂死挣扎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宋时惜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凉。 “皇上,臣真的无力抵抗唐相的势力,还请皇上恩准微臣离开朝堂!” 陆进说着,朝着赵衡狠狠地磕了个响头。 “罢了,你既不愿,朕强留也无意义,收拾了东西,明天一早就带着你家里人滚出京城吧。” 赵衡话音刚落,就听到陆进激动的声音:“微臣叩谢皇上隆恩!” 宋时惜听到这句话,意识到赵衡可能马上就要回来,于是立刻从地上站起,回到床上躺下。 只是上床前,她还摸了个东西藏在了枕头底下。 不多时,赵衡果然回到了屋中。 宋时惜此时背对着赵衡,看不出她有没有醒来。 只是她的身体因为恐惧和愤怒,止不住的微微发颤,还是让赵衡看出了破绽。 第74章:互咬 赵衡站在床边,垂着眼看了宋时惜片刻,却并没有选择揭穿她。 他重新褪去外衫,躺回床上。 下一秒,一道凌厉的银光便向他袭来。 赵衡早有防备,一把抓住了宋时惜执刀的那只手,直接夺过她手里的东西扔到了地上。 赵衡紧紧地捏着宋时惜的手腕,声音依旧平静:“你都听到了?” 宋时惜此时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什么都顾不得了。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想要逼阿衍出征是吗?赵衡,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宋时惜一开始是真以为,赵衡只是想要拆散他们二人,毕竟前有太后往赵之衍身边安排女人的事情在,她难免会觉得赵衡是意识到第三人插足不了她和赵之衍的感情,所以另辟蹊径,选择让赵之衍出征来拆散他们。 但她现在才意识到,赵衡是从一开始就想逼赵之衍领兵去平叛的,既然如此,他的目的就不可能只是想拆散他们这么简单。 因为了解赵衡,宋时惜很难不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或许,赵衡根本就是想治赵之衍于死地! 毕竟赵之衍是第一次领兵作战,战场上又刀剑无眼,若真出了什么事,也与他赵衡无关。 最关键的是,从明面上看,赵之衍领兵是他自己的请求,并非赵衡胁迫。 “赵衡,如果阿衍死了,我绝不会放过你!” 宋时惜说着,眼中已然浮出几分泪光,她皱眉咬牙,想要从赵衡的手中挣脱,恨不能当场杀了他。 赵衡倒是依旧平静,甚至还有心思跟宋时惜开玩笑。 “白日里不还说不敢恨朕吗,怎么一到晚上,说的话就又不算数了?” 宋时惜根本无心理会他的话,另一只手也伸出去捶打他,却再次被他牢牢钳制住。 赵衡忽然翻身压在她的身上,将她的双手按在头顶,垂眸看着她,眼中带着几分戏谑。 “宋时惜,给你几天好脸色,你就真以为朕不敢对你做什么吗?” “那你来啊!” 意识到赵之衍可能性命垂危的情况下,宋时惜早已经将所有的一切都置之度外。 “你今天只要敢对我做什么,明日这件事情就会让京城的老百姓都知道,赵衡,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赵衡听着她的话,语气却愈发轻佻:“这么多天,你还不明白一件事吗?这天下是朕的天下,这京城里能传出去的消息,只能是朕想让它传出去它才能传出去的。” “否则你以为,为何朕在郡公府,却一直都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或者说,即便有人知道,也没人敢多说半个字出去。” 他说着,伸手抬起宋时惜的下巴,语气轻飘飘的。 “朕一直不动你,只是不想昱儿没了娘亲,你若是再执意寻死,朕不介意给你一个痛快。” 听到赵平昱,宋时惜被愤怒冲昏的头脑才逐渐恢复了一丝理智。 赵衡见她的情绪稍有缓和,便松开了她的手,从她的身上下来,盘腿坐在床边看着她,声音渐渐冷淡下来。 “朕若真想要赵之衍的命,何必如此麻烦?以他的身手,在你们回去的路上随便安插点人他就得命丧黄泉了,朕还没昏聩到为了个孩子和女人就要将人赶尽杀绝的地步。” “朕没想过要杀他,至少现在是这样的,即使逼他出征,也不过是权衡之术罢了,可你若是再敢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上来质问朕的话,他就算是得胜归来,也得死在凯旋的路上了。” 赵衡说罢,不再理会满眼憎恶的宋时惜,重新躺回床上休息。 “赵衡,你最好言行一致。” 宋时惜看着眼前背对着自己的人,恨恨地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准备越过他离开。 赵衡一把抓着她的手腕,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你想去哪?” “去哪都好,就是不愿意在和你这样的人共处在一个屋檐下。” 赵衡冷笑一声松开了她的手。 宋时惜此时也没空去想他这么轻易放过自己是何原因,她现在只想离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远远的。 “你今天只要敢出这个门,明天朕就直接带昱儿回宫,从今以后,你再也别想见到这个孩子。” 宋时惜猛地转过身来,皱眉看向床上那人:“你……卑鄙!” 赵衡依旧侧躺在床上,只是眉宇间渐渐拧出几分不悦。 “朕是不是太纵着你了,什么话都敢在朕面前说?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宋时惜手掌紧握成拳,努力克制住自己想冲过去打他的欲望。 “那皇上要我如何?” “朕不喜欢人跟朕唱反调,滚回来睡觉。” 宋时惜忍下怒意,但声音里的敌意却怎么也抑制不住:“皇上何必强人所难?” 赵衡轻笑一声,只是这笑声却带着几分寒凉。 “这就算是强人所难了吗?” 他说着,忽然从床上起身,在宋时惜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赵衡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毫不留情地将她丢在最近的软榻上。 他接着便压了上去,冷冷地看着身下的人。 “这才叫强人所难。” 他说着,忽然低下头去,吻上了宋时惜冰冷的朱唇。 “唔……!” 宋时惜拼命躲开,而后下意识地扇了赵衡一巴掌。 “啪!” 耳光声瞬间响彻在这寂静的黑夜当中。 宋时惜这一掌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扇得赵衡的嘴角都溢出鲜血来。 然而他毫不在意,只是用拇指轻轻擦去了血迹,而后双手捧住她的脸,再次低头吻了上去。 他这一次吻的发狠,完全不似之前那样轻柔,像是在发泄自己的情绪。 宋时惜拼命反抗,得到的结果却也只是对方更加用力的钳制。 甚至到后面,赵衡竟然发狠似的咬住她的下唇,硬生生地将她的唇瓣咬出鲜血来。 “唔……你放开我!!” 宋时惜努力挣扎却也无济于事,她干脆以牙还牙,也狠狠地咬破赵衡的嘴唇。 鲜血的味道瞬间在二人的口齿中炸开,也分不清究竟嘴里是谁的鲜血。 第75章:朕很难保证等下会不会对你做什么 直到宋时惜忽然皱眉咳嗽起来,赵衡才松开了她的嘴唇。 宋时惜冷冷地瞪着他,咳嗽声却依旧停不下来。 赵衡这才发现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寝衣。 此时窗外的秋风顺着窗户悄然钻入,难免有些寒凉,宋时惜应该是受了寒气。 赵衡站起身来,试探性地擦了擦下唇,拇指瞬间红了一块。 赵衡复又看向宋时惜,像是报复一般将这抹殷红按在了她的唇上。 宋时惜狠狠地朝他啐了一口。 “恶心!” 赵衡看着她这副样子,反而勾起一抹浅笑。 “你心里再恶心,再抗拒,今天晚上不是也回应朕了吗?” “我什么时候回应你了?” 宋时惜刚一说完,便意识到赵衡说的是她反过来咬他的举动。 “有病!” 她说完这话,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 赵衡见状,也不再与她斗嘴,起身抓起她的手便将她重新扯回床上,而后自己也躺了进去。 “你滚开!” 宋时惜下意识地就朝赵衡踢去,然而他却抓紧了她的双手,再次翻身压了上去。 “你要是再不老实睡觉的话,朕很难保证等下会不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 赵衡说完,见身下的人还是一脸仇恶地看着他,不免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 只是他面上依旧冷然,好像根本不在乎宋时惜一般。 “朕说了,朕从来就没想过要杀赵之衍,朕要是想要是想杀他,他根本没机会活到去平叛。” “我怎么相信你的话?!” 宋时惜说着,脸上的怒意虽然还没有完全褪去,却也比刚才消了不少。 赵衡蹙了蹙眉,沉默了半晌,才出声道:“明天给你看军报折子。” 听到这话,宋时惜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面上的怒意也在瞬间消了大半。 赵衡见状,这才从她身上下来,而后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她的胳膊,好让她不要再乱动。 “快睡,朕明天还得上朝。” 宋时惜瞪了他一眼,最终选择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开他的怀抱,背对着赵衡挪到了墙角。 但这一次,赵衡却没有再强行将她抱回来,而是将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拽了拽。 宋时惜没忍住扭过头看了他一眼,见赵衡已经闭眼睡去,便重新转过头,面对着墙壁一个人沉思。 她虽然不清楚赵衡说的是真是假,但是不得不承认,刚才她确实有点冲动了。 毕竟赵之衍如今还好好地在阵前,如果她刺杀皇帝的事情一旦被坐实,不仅自己会死,赵之衍就算得胜归来,也免不了牢狱之灾。 不过…… 宋时惜不由得回想了一下刚才赵衡态度。 他大概也是没打算追究这件事吧,毕竟他竟然还愿意给自己看奏折。 宋时惜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但她实在不愿再想下去。 听到身后人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宋时惜于是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见他似乎已经进入睡梦之中,这才回过头,闭眼睡去。 宋时惜一觉睡到第二天天亮。 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赵衡的踪影。 宋时惜从床上坐起身来,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于是闭着眼捏了捏眉心,好一会才缓过神。 她小小地打了个呵欠,接着便下了床,准备去看看赵平昱。 然而当她来到桌子前时,却发现上面放着一本摊开的奏折。 宋时惜走过去一看,发现这正是赵之衍递上来的军报。 她连忙拿起查看,在看到上面写着捷报,脸上不由得浮出几分欢欣的笑。 她认认真真地看了一半上面的内容,确定是赵之衍的字迹和书写方式后,不由得高兴地红了眼。 太好了,她就知道赵之衍一定会赢的。 虽然目前只是赢了小小的一仗,但宋时惜心里,却觉得无比高兴。 她拿着这封奏折看了又看,却怎么都安耐不住心里的喜悦。 许久,她才放下奏折,穿好衣裳去找儿子。 然而等她到儿子屋里却没见到人。 她心下一惊,脑海中第一个念头便是怀疑赵衡。 就在宋时惜准备冲出去询问宫人时,却忽然想起儿子应该是去学堂了。 不过出于担忧,她还是问一下门口的宫人。 得到对方准确的回应后,宋时惜悬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下。 如今去找陆进帮忙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她只能另想办法。 思来想去,宋时惜最终将目标放到了姚秋月身上。 如果说目前在这京城当中,最恨她最想她身败名裂的人,除了姚秋月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而赵衡自小便被清河王欺凌殴打,如今他突然翻身做了皇帝,清河王就算臣服,也绝不可能是真心的。 如果让他们知道赵衡搬到了郡公府居住,一定会拿到朝堂上说这件事。 届时赵衡就不得不搬回宫里了。 思及此,宋时惜立刻回到自己屋中,好好梳妆打扮了一番,而后前往清河王府。 只是刚到门口,她便被侍卫拒在了门外。 “王妃说了,不想在王府再看到你。” 闻言,宋时惜却也不恼,只是将提前写好的一封信交给了侍卫。 “烦请将这份信递交给王妃,顺带告诉王妃,这么躲着当缩头乌龟,难免让人觉得可怜又可笑。” 宋时惜说完,也不再逗留,转身离开了此地。 经过上一次的交手,宋时惜已然看出姚秋月是个禁不住嘲讽的直肠子,一旦怒气上了头,理智就全然被抛诸脑后了。 所以她在那封信里,写了大量极尽讽刺的话语,保准姚秋月看完,能气得当场就追到郡公府来找她算账。 至于赵衡的眼线,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是能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可他又看不到信里的内容,就算怀疑自己再谋划着什么,也得下朝回来以后从自己口中试探。 所以宋时惜回到府上后,好心情地去做了几道自己爱吃的菜,而后便坐在软榻上细细品尝,等着赵衡回来“兴师问罪”。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日宫里有什么事情,一直到赵平昱散学回来,赵衡都没有出现在她的眼前。 第76章:朕正好可以直接将你纳入后宫 不过,没等来赵衡,她倒是先等来了姚秋月。 “宋时惜,你给我滚出来!” 听到院里的动静,正在和儿子用晚膳的宋时惜不由得蹙起眉头。 这会赵衡不在,如果她直接出去,也达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娘亲,外面是谁啊?” 赵平昱疑惑地看向窗外,又扭头看向宋时惜,十分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感觉她好凶啊,她要吃人吗?” 听到赵平昱的话,原本陷入沉思的宋时惜不由得轻笑出声。 “你这些话都是跟谁学的啊?” 赵平昱“嗯?”了一声,但很快就明白了宋时惜指的是什么话,于是便解释道:“就是那个皇上说的,他老跟我说,别看娘亲平时对我温温柔柔的,凶起来像个老虎一样要吃人的!” 赵平昱轻哼一声,接着道:“不过我才不相信他的话呢,真该让皇上过来看看,外头这个人才是真的大老虎呢!” 听到赵平昱这番话,宋时惜愈发笑得停不下来了。 “你这孩子……”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屋门口传来一阵极快的脚步声。 “王妃您不能进去,王妃!” 听声音,门外的人似乎在竭力阻止,然而始终没能拦住姚秋月的步子。 她一把推开阻拦的人,直接踹门闯入正屋,四下张望了一下,便愣在了原地。 宋时惜安顿了赵平昱,让他不要出来后,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出寝屋,来到正厅。 “王妃好大的火气,只是总动怒,对你的身体可不好,要不我让下面的人去煮完丝瓜汤给你去去火气?” 听到宋时惜的声音,姚秋月离开转过身看向她,旋即将手中已经撕得粉碎的信件朝她丢去。 纸片纷纷扬扬地从空中落下,宋时惜只淡淡地扫了一眼,便轻笑着道:“王妃如今断了一只手,还能把信封撕扯,真是让人佩服。” “你……!” 姚秋月疾步上前,扬起手就要扇向宋时惜,然而却背后后退几步躲开了。 看着眼前人气定神闲的样子,姚秋月简直要气得发疯。 “宋时惜,你以为有皇上撑腰本王妃就动你不得了吗?!我告诉你,皇上如今正在忙着宫里召见大臣商议政务,至于你院里守着的那些虾兵蟹将,我已经让人挡在外面了,今天谁也救不了你!” 她说着,四下寻找了一番,很快便将目光锁定在一个瓷瓶上,而后快步走去,单手拿起瓷瓶便要朝宋时惜扔去。 “这可是皇宫里拿出来的东西,王妃想动手砸了,可有考虑过后果?” 姚秋月愣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转头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她的目光落在赵衡的书案上,声音中带着几分狐疑:“你屋里怎么会有奏折?莫不是,皇上这几日……”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捂上了嘴。 “你…你和皇上……” 姚秋月放下了手里的瓷瓶,连连后退几步,斜眼看着宋时惜。 “好啊宋时惜,郡公前脚刚走,后脚你就投入皇上的怀抱之中,我说那日皇上为何会替你出头,原来你们二人早已旧情复燃,暗中苟且!” 她说着,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连忙转头离去。 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宋时惜缓步走到门口,淡笑地注视着她的离开。 她刚才一直不出去,目的就是为了让姚秋月看到当初震惊她的这些布局。 无论姚秋月是因为害怕被灭口而落荒而逃,还是着急回去将这件事告诉清河王都无所谓。 因为宋时惜知道,她不仅恨自己,一定也同样恨赵衡。 毕竟她失去的是自己的一只手,这件事换做是谁,都不可能轻易原谅。 宋时惜扭头看向一旁拧眉蹙眉的宫人,反而好心情地道:“去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都告诉皇上吧,记住,要说清楚,清河王妃已经知道皇上这几日都住在郡公府一事。” 她说完,转身回到屋里,继续陪儿子用膳。 赵平昱歪头看着宋时惜,脸上的疑惑比刚才更深了:“娘亲,她为什么要说你和皇上是旧情复燃啊?” 宋时惜给他夹了道菜,而后才将自己的计划缓缓道出,并没有跟孩子遮掩什么。 宋时惜知道他可能不能完全听懂,但是她并不想隐瞒孩子什么。 赵平昱闻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便继续吃菜。 除了姚秋月这一个插曲,宋时惜今日算是过了个安稳日子。 将儿子哄睡着后,她便回到自己屋里,准备熄灯就寝。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扑灭蜡烛,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下一刻,赵衡便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宋时惜今天心情好,所以也规规矩矩地跟他行了礼。 赵衡拂袖落座于软榻上,抬眼看向宋时惜,从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今日是专程跑去挑衅姚秋月的是吗? “皇上的耳报神真是灵。” 宋时惜也没打算遮掩什么,反正赵衡一直让人盯着她,她想隐瞒什么也没用,不如摊开了打明牌。 赵衡轻轻地拨了一下手上的戒指,唇角忽然浮出几分浅笑。 “想利用清河王府来逼朕回去?” 宋时惜挑眉,也含笑着回应道:“我可没这么想过,只不过是忽然想起那天清河王妃对我做的恶事,想报复她一下罢了,我也没想到她会直接冲到郡公府,皇上可不要冤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好人。” 赵衡又连着笑了几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子。 “既然夫人这么想让人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朕也不能辜负夫人的一番好意,朕方才已经派人去请清河王过来了,估计用不了一刻的时间他们就过来了?” 听到这话,宋时惜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散去。 “你什么意思?” 她狐疑地看着赵衡,接着问道:“你就不怕清河王将你夺臣妻一事宣扬出去?” “朕怕什么?”赵衡轻笑一声,“宋时惜,朕求之不得。” “等他们宣扬出去以后,朕正好可以直接将你纳入后宫。” “不过,就是不知道阿衍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你说,朕到时候要不要派人去告诉他一声呢?” 第77章:随朕回宫吧 “是吗?” 宋时惜听到他的话,并没有露出半分担忧。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在故意误导我吗?赵衡,现在最该担忧的人是你,我与郡公并未和离,你如果敢直接下旨纳我,别说是朝臣,就是太后都不可能答应!” 以往她总是一听到赵之衍和赵平昱就会有所掣肘,赵衡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每一次都能精准的让她妥协。 但这一次的情况与以往不同,比起他口中威胁的那些话,赵衡得先处理了自己夺臣妻的事情,否则他所谓的威胁,根本就不成立。 听到宋时惜的话后,赵衡抬了下眉,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看来夫人是学聪明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摩挲着手中的玉戒,神色依旧淡然。 “不过,如果你知道你弟弟还活着的话……” “你说什么?!” 宋时惜甚至都没等赵衡说完,便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她瞳孔微颤,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赵衡,你说谁还活着?” 赵衡见她如此情急,神情愈发慵懒。 他单手撑着侧脸,一字一顿道:“你的亲弟弟,宋时谨,他还活着。” 他说着,便将桌上放着的一封信扔到宋时惜的面前。 宋时惜蹲下身,颤颤地拿起那封信,上面的字迹和弟弟如出一辙。 但她此时却比刚才更为冷静。 “只要有原稿,字迹就是能模仿出来的,仅凭着一封信,你怎么证明是我弟弟写的?” 赵衡漫不经心道:“朕知道,因为姚秋月给你的那封信,你并不会轻易相信朕,但你就不好奇,姚秋月手里的那封信模仿的书稿,是从哪里来的?” 宋时惜紧捏着信封,疑声问道:“是你?” 赵衡轻笑一声,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那枚玉戒,在月光下愈发光洁透亮。 宋时惜一遍遍地看着信上的内容,却看不出半分异样。 如果赵衡说的都是真的,那之前在清河王府发生的事情,其实也就能说得通了。 当时若不是因为被清河王府绊住了脚,宋时惜或许早就已经离开京城了。 虽然赵平昱那时已经被赵衡困在宫里,但他或许一开始并不想亮出这张底牌,所以才去找了太后,用一些手段逼着太后下了旨意。 但懿旨下达也需要一定时间,这期间就必须有人拖住宋时惜的脚步。 所以清河王妃登门邀约了。 可赵衡也知道,宋时惜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生事端,所以一定会拒绝出席。 因此,他便让人将弟弟曾经写过的书稿直接或间接地交给了清河王妃。 如此一来,自己就一定会抱着试一试的希望前往清河王府。 如果想得再深一点,或许那日赵砚棠同去清河王府赴宴,也是赵衡计划里的一环。 因为他清楚,宋时惜即便不会和女儿相认,但如果能有机会和女儿单独相处,她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这也就给足了他让太后下达懿旨的时间。 宋时惜看着手中的信件,不由得自嘲地笑了一声。 她早该想到的,赵衡能铺那么大的一个局让赵之衍去领兵,面对和自己争夺儿子这种更为重要的事情时,又怎么可能会潦草解决。 她抬头看向赵衡,月光透光窗户,映照在她的脸上,而赵衡的脸,却笼罩在阴影之下。 对视良久,宋时惜才出声问道:“赵衡,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要你一句实话。” 赵衡似乎已经猜到她要问什么了,直接出言道:“宋时谨确实还活着,如今就在宫里当差。” 宋时惜微微蹙眉:“那我为何从没在宫里见过他?” 赵衡道:“你觉得朕会把他放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吗?” 赵衡说着,依然从软榻上站起身来。 “这两日过家家的游戏朕也陪你玩够了。” 赵衡说着,语气却出人意料地软了下来。 “随朕回宫吧,朕可以答应你,在你和昱儿没想通之前,不会强行逼迫昱儿认祖归宗的,至于你……” 赵衡垂眸看着她,眼中冷冷清清,毫无情绪。 “从前折腾你,不过是想报复你和阿衍,只要你肯带着昱儿回到宫里,朕绝对不会限制你的自由,或是再对你做什么。” 宋时惜对他的话有些怀疑:“你说真的?” “你自己都说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赵衡忽然转过身,不去看她。 “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考虑,如果你想清楚了,决定要和朕回宫,明日朕就能让你见到宋时谨。” “而且,阿衍的消息,朕也会让人第一时间告诉你。” 他说完,转身便离开了寝屋。 宋时惜坐在凳子上,依旧看着手里的那份信件,头一次在入宫这件事情上有些动摇。 她之前抗拒、畏惧的事情,赵衡在今夜居然全都妥协了。 而且,他还抛出了两个很吸引她的条件。 一个就是她始终有所念想的弟弟,另一个,则是赵之衍的安危。 确实,比起她自己回到封地获取情报,赵衡这边得到的消息一定是最快的。 宋时惜坐在桌前,盯着桌上那盏几近熄灭的煤油灯看了一晚上。 第二日天还未亮,她便瞧见赵衡已经换好了朝服,从她的窗前走过。 宋时惜只犹豫了片刻,便追了出去。 “皇上留步。” 赵衡和他带着的一干宫人都不由得回头看去。 宋时惜一只手伏在门上,神色凝重。 “妾身想了许久,觉得还是因为替郡公在太后面前尽孝。” 赵衡听到她的话,并没有多意外,似乎这件事已经在他的意料之内。 他回过神,对着身边的曹禄说道:“你留下,盯着他们给郡公夫人收拾行囊,陪同她回宫吧。” 曹禄低头应了声“是”,目送着赵衡离开后,便转身回到了宋时惜的身边。 此时他看着宋时惜,表情也有些复杂。 曹禄数次张口却又闭上,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给宫人指派好任务后,曹禄便重新走到宋时惜的身边。 正当他准备跟眼前的人说什么时,府上忽然闯进几人来。 第78章:唐远止带人搜查府邸 宋时惜本以为会是清河王府那两个活宝,没想到来的人竟然会是唐远止。 宋时惜对如今这位权倾朝野的朝臣只有过一面之缘,还是在她和赵衡成婚后不久。 她父亲在朝中虽然没有站队什么党派,但中立之下,却还是稍稍倾向于唐远止这边的。 因此赵衡也借由她父亲,结识了这位如今已经权势滔天的丞相。 宋时惜听人提起过,赵衡后来能够当上太子,最大的功臣便是唐家及其党羽。 宋时惜从唐远止身上收回视线,转而看向曹禄,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 曹禄很快便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 曹禄前脚刚走,唐远止后脚便冲着宋时惜说道:“想必这位就是郡公夫人了吧。” 宋时惜道:“久仰唐相大名。” “不敢当。” 唐远止摆了摆手,接着便打量起了宋时惜。 “我听说,皇上近日都不在宫里休息,而是在郡公府上?这只怕有失体统。” 对方直接说明了来意,倒是叫宋时惜一时没能招架住。 她礼貌地向唐远止微微笑了下,继而道:“如果妾身没有记错的话,此时应该是上朝的时辰。” “我昨夜已经让人给宫里递了折子,跟陛下请示过了。” 唐远止说着,忽然冷笑一声。 “可若陛下是在郡公夫人身边,只怕就看不到那封折子了。” 宋时惜听出了他话里没说完的意思。 一旦赵衡在朝堂上询问唐远止,就一定会暴露他昨夜不在宫里的事情。 而唐远止今日过来,也不是要抓她和赵衡的现行。 如果宋时惜没猜错的话,他是听了姚秋月的话,想来府上查看主屋里的陈设是否和赵衡的书房一模一样。 宋时惜可算是知道什么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但眼下也没其他办法了,只能先和唐远止耗着,毕竟没有自己的允许,他也不可能直接闯进去查看。 “说了这会子话了,郡公夫人也不请我进去坐吗?” 宋时惜的脸上依然挂着礼貌的笑。 “郡公如今不在,这府里便只有我和昱儿在,唐相您到府上已经有所不妥,若是再与我独处一屋,怕是容易惹人非议。” “这好办啊。” 唐远止根本不吃她这一套,“郡公夫人若担心名声有损,我自己进屋就好,你且在外头候着即可。” 宋时惜微微蹙眉,脸上却还是依旧和善:“如此安排,怕是更为奇怪吧。” “无妨。”唐远止似是不想再与她迂回下去,直接道:“来意我之前已经说过了,郡公夫人执意不肯让我进去,莫非你这屋里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宋时惜闻言,依旧从容不迫:“唐相也有妻女,应该知道女子的清白何等重要,说这种话,可是要负责任的。” “你是否清白,我让人进去一查便知。” 他说着,便挥手让人进去。 宋时惜上前伸手拦住众人,眼中没有露出丝毫担忧之色。 “唐相若想进去一查究竟,当然可以,只是若唐相查不出什么东西,又该怎么办呢?” 听到宋时惜这话,唐远止竟也犹豫了起来。 他自然记得再与宋时惜交谈之前,她低头对曹禄说了些话。 一开始他只以为宋时惜是让曹禄进去躲躲,但是如今看来,或许她是让人进去将物件处理掉的。 唐远止最初之所以没往这个方向上想,纯属是因为赵衡书房的那些物件并不都是小物件,像是桌椅这种东西,就不可能轻易处理掉。 但…… 唐远止看着面前胸有成竹的女子,不禁自我怀疑起来。 若这府上有什么暗道之类的地方,能将桌子这种大物件提前藏匿起来,一时半刻的,他们只怕还真找不到。 不过,他今日过来,并没有人知道,即便他真搜不出什么东西来,宋时惜也不能空口无凭地指认他。 思及此,唐远止还是让人进去搜查了。 宋时惜淡然一笑,不徐不疾地让开一条路。 唐远止立刻便带着人进去搜查。 宋时惜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她确实是已经安排了曹禄处理掉了屋内一些比较明显的陈设,但她并不清楚他们有没有处理干净。 所以她刚才确实是想唬住唐远止,好让他不要进去,但对方却并不吃这套。 宋时惜只好在心里默默祈祷曹禄已经带人处理干净了一切。 不多时,唐远止便带着人从屋内出来。 见他们一无所获,宋时惜的心才算彻底放了下来。 “看来确实是我弄错了。” 唐远止虽然这么说着,眼底却隐隐带着几分笃信。 “既然郡公夫人还要回宫,那我也就不继续叨扰了,先告辞了。” 他说着,一拂衣袖,转身离去。 宋时惜看着他走远,悬着的心也渐渐落下。 她立刻回到屋里,然而见到的却是曹禄低着头叹气的样子。 宋时惜不由得蹙起眉头,快步走到曹禄身边出声询问:“莫非唐相发现了?” 曹禄点头回应她,“唐相太细心了,他看到了陛下常用的那只毫笔,顺带还给拿走了。” 宋时惜闻言,心再一次被提了起来。 曹禄见状,又出声对安抚她道:“不过夫人放心,皇上昨夜已经预料到这件事了,皇上那边会处理好的,夫人不必担心。” 宋时惜听到这话,倒是头一次对赵衡生出几分悔意。 但同时,她也明白,如果不是自己昨日孤注一掷做的决定,赵衡昨夜是不可能答应她那么多条件的。 所以这一局,若说是她输了,倒也未必。 如果宋时惜没有猜错的话,宋时谨一定是赵衡手中最后一张牌,否则他昨日不会那么轻易地说出那些话来。 想到弟弟,宋时惜也不愿再多逗留下去。 让人尽快收拾好东西后,她便跟着宫人来到了赵平昱在京城里读书的学堂。 宋时惜在门外一直等到儿子散学。 “娘亲你怎么来了!” 赵平昱见到宋时惜,一脸惊喜。 宋时惜摸了摸他的头,低声询问他:“如果娘亲现在要带你回宫里去,你愿不愿意?” 宋时惜已经做好了回宫的打算,但在这之前,她还是想询问一下儿子的想法。 第79章:是赵衡救了弟弟? 赵平昱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太理解宋时惜的话。 “我们不是好不容易才从那里出来吗?为什么还要回去啊?” 宋时惜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跟孩子解释,好在赵平昱也没有刨根问底,见她神情有些为难,便没有继续执着下去。 “不过娘亲要是想回去的话,昱儿也愿意跟娘亲一起回去。只要有娘亲在的地方,昱儿去哪都愿意。” 听到赵平昱的话,宋时惜心中有所动容,下意识地将他抱到怀里。 “昱儿,还好娘亲身边还有你。” 否则,这样难熬的日子,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坚持下去。 不过这话她并不打算说给赵平昱听,毕竟孩子还小,没有必要让他承受自己的痛苦。 宋时惜又带着儿子在京城里逛了许久,才慢慢悠悠地回到府上。 此时曹禄已经将一切准备妥当,他走到宋时惜身边,低声说道:“夫人,马车已经备好了,不知道夫人打算何时出发?” 宋时惜道:“现在就走吧。” 她其实也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到宋时谨了。 郡公府离皇宫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太近。 宋时惜和赵平昱在马车里浅浅睡了一小会,才终于来到皇宫。 因为有曹禄在,所以进宫这一路还算顺畅,并没有遇到什么阻力。 马车一直行驶到乾元宫前,才缓缓停下。 曹禄快步走到车帘前,先扶着探出头来的赵平昱下了马车,而后才伸出一只胳膊,好让宋时惜能搀扶着他下来。 虽然这次回到这里,是她自己做的决定,但再一次看到这些让人窒息的红墙绿瓦,宋时惜还是觉得心头压抑不已。 儿时入宫伴读时,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甚至还很喜欢皇宫里的一草一木。 可如今她心里却异常抵触这里。 “夫人,奴才还要去跟陛下复命,您和小公子就请自便吧。” 听到曹禄的话,宋时惜这才从抛锚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她冲曹禄微微一笑道:“有劳曹公公了。” 曹禄回应道:“夫人言重了,今后在这宫里您若是缺什么了,派人告诉奴才就好,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他说完,转身便朝书房走去。 宋时惜最后看了一眼他离去的方向,而后低下头,牵起赵平昱的手,带着他朝西侧殿走去。 曹禄应该是提前安排人将郡公府的东西都送了过来,所以这里的陈设基本上都已经被整理摆放整齐了。 宋时惜依旧习惯性地直接走到里屋,带着赵平昱坐在软榻上,跟他叮嘱了几句后,便独自一人离开了殿内,前往赵衡的书房。 门外的侍卫和太监都没有拦她,甚至连通传都没有通传一句,便让她进去了。 彼时赵衡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听到进门的脚步声时,这才缓缓睁开眼,看向眼前的人。 他的眼底掠过一丝一闪而过的疲惫,接着便又恢复成平静的样子。 宋时惜先声开口道:“唐相那边,你怎么处理了?” 赵衡没有立刻回应她的话,而是反问道:“你来寻朕,不先问问你弟弟的下落,倒是还有心思关心别的事。” 宋时惜垂下眼,声音也软了几分:“这件事到底是我对不住你,最后还让你来摆平,心里确实有些过意不去。” 当然她话是这么说的,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毕竟当初是赵衡非要住到郡公府上的,追根究底起来,罪魁祸首也还是他。 不过,她这么跟赵衡说,其实还是希望他能解决好这件事。 当初是赵之衍抢走了原本属于唐相之子的领兵权,若是唐相因此怀恨在心,将自己和赵衡的事情传到赵之衍耳中就麻烦了。 宋时惜当然知道赵之衍会无条件相信她,但是这件事若是让他知道,一定会担心自己是受到赵衡欺负。 他现在阵前,最好还是不要让他因为这些事情分心。 “是吗?宋时惜,你这个慌说得一点都不真诚。” 赵衡轻笑一声,完全没有相信她的话,但他还是回应了她:“这件事不用你操心,朕会处理好的。” 虽然之前已经从曹禄口中知道赵衡会处理的,但直到她亲耳听到这话,宋时惜心里的担忧才终于消散殆尽。 “宋时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先坐下等等吧。” 他说完,便再次闭上眼去,靠在椅子上小憩。 宋时惜没有推辞,坐到了窗边静静等候。 她的目光停留在窗外,神色淡然,直到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宋时惜的眸光才瞬间亮了起来。 她猛地站起身,趴在窗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抹身影,眉头紧蹙,眼眶通红。 “阿谨…你真的还活着……” 宋时惜单手捂住下半张脸,想要努力让自己不那么激动,但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从眼眶落下。 宋时惜一直看着他走到书房门前,才终于离开窗边,朝着门口走去。 宋时谨刚一进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时隔多年未见,满脸泪光的亲姐姐。 “阿姐!” 宋时谨在见到宋时惜的瞬间,脸上的喜悦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他将宋时惜一把抱在怀里,声音激动:“阿姐,我终于见到你了!” 宋时惜紧闭着双眼,泪水却不断地从眼中涌出。 “阿谨,我的阿谨,你真的还活着,我以为…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我没事阿姐,多亏姐夫当年救了我。” 宋时谨说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立刻改口道:“是我太激动了,如今是该叫皇上了。” 他话音刚落,赵衡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他们二人的身后。 宋时谨面对赵衡时,倒不像宋时惜那样愤恨,反而带着感激的神色。 他松开宋时惜的怀抱,旋即冲着赵衡行礼道:“微臣参加皇上。” 说罢,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里满是感激之情:“微臣多谢皇上惦念,不仅救了微臣一命,还允准微臣与阿姐相见,皇上大恩大德,微臣没齿难忘!必当肝脑涂地,竭诚效忠陛下,以报陛下圣恩!” 宋时惜听到这话,不禁有些疑惑。 宋时谨是赵衡救下的? 第80章:阿姐,皇上真不是这样的人! “这些话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朕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赵衡开玩笑似的回应着宋时谨的话,看样子似乎与他关系不错。 这便更让宋时惜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毕竟当年宋府灭门之事,与赵衡的袖手旁观也脱不开关系,即便弟弟不恨他,也不应该与他如此要好。 莫非这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宋时惜垂下眼眸,不由得思索起来。 一旁的赵衡朝着宋时谨伸出手,亲自扶他起来。 “行了,你们二人多年没见肯定有许多贴己话要说,朕也有些乏了要去休息,你们二人自便吧。” 赵衡说着,拍了拍宋时谨的肩膀,最后看了宋时惜一眼,而后走出了书房。 宋时谨这才回头看向宋时惜,出声道:“阿姐,我陪你到御花园走走吧。” 宋时惜与弟弟多年未见,自然是什么都愿意听他的。 她于是点点头,而后便同宋时谨一起离开了书房,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路上,宋时惜没忍住心里的疑惑,出声询问他道:“当年宋府被满门抄斩,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当时你活下来又为什么不来找姐姐?” 宋时谨叹了口气,目光直视着前方,开始回忆当年的事情。 “当时先帝下旨灭门,父亲本以为我们一家在劫难逃,却没想到皇上竟打通了关系,找到了当时负责监斩的朝臣,威逼利诱之下,对方才松口可以救一个人出来。” “父亲在得知你因为出嫁所以不会受到牵连以后,最担心的便是我,所以在知道皇上打通关系这件事后,毫不犹豫就让皇上救下了我。” “他从狱中找了一个与我身形差不多的死刑犯,以赡养对方家人为条件,让他替我赴死,监斩那边因为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所以刑场之上,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宋时谨说着,目光不由得沉了下来。 “其实……皇上当年也尝试过想将我们全家都替换了救下,但阿姐你也知道,他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员,根本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将我们一家都救下,能救我一人已经是他尽了最大努力做到的事情了。” 宋时谨说着,又不由得重重地叹了口气。 宋时惜听到这些话,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今天见到弟弟之前,她本以为赵衡只是发现了当初死里逃生活下来的弟弟,威逼他进宫当差,目的就是为了通过他把自己留在宫里。 可如今看来,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是真没想到真相竟然会是这样,可她又想不明白,赵衡当年既然纵容默许了苏意礼去告发他们宋府,为何又要在抄斩之前救下宋时谨? “阿谨,你可知皇上当年为何会救你?” 听到宋时惜的问题,宋时谨不由得蹙起眉头,似乎有些不解。 “这能有什么缘故,不外乎是因为阿姐当时是他的妻子,他爱阿姐,自然也愿意尽力保住阿姐珍视的人。” 宋时惜听到这话,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宋府满门抄斩的事情发生了没多久,宋时惜就亲眼撞破了赵衡与苏意礼的奸情。 更别提她后来才知道,原来宋府被灭也与赵衡有关。 如果这也算爱,那真是太可笑了。 可如果他当时是想让宋家遇害,后来又为什么愿意救下弟弟? 好矛盾,好奇怪…… 正当宋时惜陷入悖论想不通时,宋时谨再次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阿姐,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当年为什么要和皇上和离?我听皇上说,你如今已经嫁给了燕陵郡公……” 宋时惜听到他的话,转头看向他那双充满疑惑的眼睛。 沉默半晌,她才缓缓说道:“你知不知道当年宋府被灭门,是因为苏意礼检举父亲是枭王党羽,而赵…而皇上明知这件事,却没有阻止她,也没有提醒父亲,而是任由事态发展下去。” “不可能!” 宋时谨斩钉截铁地否定了宋时惜的话:“我知道是苏意礼检举的父亲,但是皇上绝对不知道这件事,他若是知道,一定会提前告诉父亲的,不然的话,他为什么要救下我?”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宋时惜重新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花坛。 “但我可以肯定,皇上一定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但他没有选择阻止苏意礼。” “而且……” 宋时惜说着,忽然有些犹豫,许久,她才缓缓说出另一件事:“你应该知道皇上儿时在清河王府的日子并不好过,而这些本不应该是他要承受的,皇上幼时与郡公在迁都路上被抱错,可当时被迫迁都一事,就是因为枭王作乱引起的。” “父亲是枭王党羽,你觉得如果你是皇上,在知道这些事情的真相以后,能不恨吗?” 她说着,目光落到了御花园中的一朵秋海棠上,眼神愈发复杂。 “或许他是觉得祸不及子女,才救下了你吧。” 除了这个理由,宋时惜想不到别的原因。 然而宋时谨却立刻推翻了她的猜测。 “不是阿姐,我可以确定,如果当时皇上有能力保下宋府所有人,他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你不了解他。” 宋时惜反驳了他的话:“赵衡这个人最是无情,却也又极会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我从前不明白他这么做是为什么,可后来我慢慢发现,能值得他做戏的人,大多都是对他而言有利用价值的人。” “阿谨,你千万不要被他欺骗了。” 宋时惜扭头看向弟弟,神色认真:“赵衡是个没有心没有感情的人,我从前以为他爱苏意礼,如今看来,或许这份爱也是伪装的,苏意礼…她应该是为了赵衡做了什么事情,而且这件事对她的伤害很大。” “赵衡之所谓表现出一副对她有爱的样子,就是因为他需要苏意礼为他做这件事,你明白吗?在赵衡的眼里,只有利益,感情不过是他利用他人的一个手段而已,你不要被他骗了。” “阿姐,皇上真不是这样的人!” 宋时谨也皱眉看着她,认认真真道:“阿姐,如果真要论起了解,我与皇上相处的时间要比你多好几年,他真的不是你说的这样。” 第81章:宋时惜不觉得赵衡在这件事上有错 宋时惜不知道为什么宋时谨会这么向着赵衡,但她好容易与弟弟相见,并不想与他过度争吵什么。 至于真相究竟是怎样的,或许还是要从赵衡口中才能知道。 她于是沉默了片刻,旋即换上笑脸,看着宋时谨道:“不说这些了,你我姐弟二人多年未见,该是好好叙叙才是。” 她说着,伸手抚上了宋时谨的脸颊,神情温柔:“一晃眼,阿谨都长这么大了。我瞧你身上穿的是宫里侍卫的服饰,你是在哪个宫当差?” 宋时谨答道:“就在皇上宫中做御前侍卫。” 宋时惜闻言,不由得再次蹙起眉头:“那我怎么从未见在皇上身边见过你?” “皇上登基前曾命我前往江南一带赈灾,昨日才回京述职,阿姐应该才来京城不久,没有见到我也正常。” 宋时惜的眸色又暗了暗。 所以赵衡真的不是一开始,就想拿弟弟来威胁自己么? 她愈发搞不清楚那人的想法了。 “你留在皇上身边,很容易碰见那些入宫面圣的大臣,他将你放在这个位置,就不怕被人发现你还活着的事情?” 宋时谨道:“这件事我先前也问过皇上,不过他只说让我放宽心待在宫里,若真出了什么事及时跟他禀报,他会来处理的,让我不要担心。” 又是这样的话。 宋时惜不由得想起今早唐相来郡公府的事情。 “罢了,既然皇上都已经这样说了,那你就好好待在宫里当差,不要辜负了他一片好意。” 宋时惜说完,犹豫了一下,终是道:“但不管怎么样,在赵衡身边,你还是要多留个心眼,若单单只是被人利用还好,怕就怕不仅这份利用最终会害了你自己。” 宋时惜知道弟弟如今过于信任赵衡,其实想来也是,毕竟赵衡是真真正正的救过他一命的。 但即便如今,在与赵衡交手那么多次以后,宋时惜还是没办法相信赵衡救人是没有目的的。 所以就算弟弟相信他,自己也还是要多提醒一句的。 好在这一次宋时谨也没有再和她争执下去,只是有些露出了几分无奈的神情,而后点头应道:“我知道了阿姐,但你也希望你能放下对皇上的成见,好好看看……或者应该说是用心去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宋府灭门之事与皇上到底有没有关系,但我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如果他要利用我来达成一些目的,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他都没有这么做,所以阿姐,我相信你们当年发生的事情一定是有误会的,即便皇上亲口承认,我相信他也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宋时惜再次陷入沉默。 多说无益,她和弟弟现在就是两个极端。 于是宋时惜很快转移了话题,问起了他这些年的经历。 两人一直闲谈到黄昏时分,有宫人来寻宋时惜,跟她说赵平昱在找她时,宋时惜才与弟弟一同回到乾元宫。 宋时谨前往书房面见赵衡,宋时惜则回到西侧殿去见了儿子。 赵平昱听到脚步声,立刻便兴奋地从凳子上跳了下来,高高兴兴地奔向宋时惜。 然而刚一靠近,赵平昱就皱起了没去,脸上还有些小委屈:“娘亲你去哪了?你说好的只去一个时辰左右,你看现在都多晚了!” 宋时惜将儿子抱了起来,亲了亲他的脸颊,柔声哄慰道:“是娘亲不好,娘亲和舅舅聊得有些过头了,都把我们昱儿给忘了。” “那娘亲明天要给我做红糖酥,我还要吃两颗桂花糖!” 赵平昱噘着嘴谈条件,一副你不答应我我就不理你的样子。 宋时惜看着他这样,有些忍俊不禁。 “好,娘亲答应你。” 她话音刚落,赵平昱立马就换了副样子,一脸高兴地看向她:“真哒?” 见宋时惜点头,赵平昱在她怀中开心地手舞足蹈。 宋时惜将他抱回里屋,放到了软榻上。 看见案桌上放着的那一堆书法字,宋时惜愣了一下,而后才问道:“皇上来过了?” 赵平昱点点头,“娘亲一直不回来,我就让宫女给我拿了笔墨来,想练练最近学的这几首诗,我正写着,皇上就来了,他说他可以教我练字。” 赵平昱说着,拿起了其中一张宣旨,展到宋时惜面前:“娘亲你看,他写字还挺好看的,我觉得比你之前给我找的那些书法先生写得都好看。” “我还问他是跟谁学的,他说是他自学的。哼,我一听就知道他在骗人,自学怎么可能写得这么好。” 赵平昱说着,便将那张纸再次放回到桌上,而后拿起毛笔,开始临摹。 宋时惜看着那幅画,心里倒有些五味杂陈。 人真是矛盾,纵使她心里对赵衡多加提防,心有厌烦,可想起他曾经在清河王府的那些日子,宋时惜还是会有些怅然。 赵衡的毛笔字确实是他自己练的,但他练着一手好字,也是为了考取功名步入仕途,目的就是想要逃离清河王府那个地方。 但是命运弄人,赵衡参加科举,反倒为别人做了嫁衣。 他的那篇策论被老清河王妃暗中调换给了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如今的清河王。 赵衡在知道这件事情以后,便对科举失去信任,因此才弃文从武,成为京城禁军。 而宋时惜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当年为赵衡发声的人正是赵之衍。 那时两人还不想后来那样熟络,赵之衍只是单纯看不惯这样的行为,而他身为最帝后器重的皇子,手中又有实质性的证据,老清河王妃纵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发作。 但先帝却已清河王府家宅不宁一事,同时取消他们二人的科举资格,闭门思过。 说真的,无论是从前她还爱赵衡的自己,还是如今对他已经毫无感情的自己,宋时惜都从不觉得赵衡有什么错需要闭门思过。 但是圣意难违,就算心有不甘,赵衡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说来讽刺,先帝从前那般盼望自己的嫡子是天纵奇才,可却又在无形中,断送了对方的仕途。 第82章:我若不做皇帝,就只有死路一条 “娘亲,你看我写的怎么样?” 赵平昱忽然出声,这次将宋时惜的似乎牵引回来。 她低下头,看向赵平昱笔下的宣纸,心中不由得暗暗感慨。 到底是亲父子,赵衡只不过手把手教了他一下午,这两人的字居然就如此相像。 “昱儿写的真好。” 宋时惜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而后安静地坐在一旁陪着他练字。 一直到入夜时分,赵平昱有些犯困,她才陪着儿子到他一直休息的东侧殿去。 将赵平昱哄睡着后,宋时惜便从殿中离去。 她本是想去书房见赵衡,问问他当年之事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然而她到地方的时候,却见书房的灯已然熄灭。 宋时惜于是来到乾元宫正殿前。 见曹禄在门口站着,想来赵衡应该是在里面,于是打算上前求见。 然而这一次曹禄却拦住了她。 “夫人,等下皇后娘娘过来侍寝,您这会求见陛下恐有不妥,不管有什么事,还是等明日陛下下朝回来再说吧。” 宋时惜闻言,也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么晚了来找赵衡确实不妥。 “多谢公公提醒,不必告诉皇上我来过了。” 她说罢,转身离去。 然而刚一下台阶,就瞧见皇后唐芷一身素衣来到乾元宫内。 宋时惜本想避着她走,然而却还是慢了一步。 眼见对方走进,宋时惜只好遵循宫中规矩向她行了一礼。 “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 唐芷停下了脚步,站在了她的面前:“本宫记得你,燕陵郡公夫人,上次的家宴本宫记得你也在。” 虽然宋时惜知道她一直闭门不出,将宫中琐事尽数交由贵妃打理,看似是个不问世事的主,但实际上是个什么性格,谁也摸不清楚。 所以她在面对皇后的时候,并不敢有所懈怠。 “能被皇后娘娘记住,是妾身的荣幸。” 唐芷让她平身,而后才低声问道:“你为何会在宫里?” 她虽然问的犀利,但话音里却没有一丝不悦,看着宋时惜的目光也没有任何的敌意。 “郡公出征,太后娘娘思念郡公,妾身是奉太后懿旨,入宫陪伴太后。” “原来如此。” 唐芷说完这话,便没有再继续与她聊下去,而后带着人缓步朝正殿走去。 宋时惜也不再继续逗留,快步朝着西侧殿走去。 她将方才赵平昱书写的东西全都整理起来放好后,便让下人去准备热水,打算泡个澡后就睡觉。 然而宋时惜泡澡泡到一半时,忽然感觉身后站了个人。 她下意识地回头,再看到赵衡的瞬间,不由得心头一慌。 好在他是坐在软榻上的,离自己还有些距离,身体不至于完全暴露在他面前。 “皇上怎么进屋都悄无声息的。” 赵衡倒也没看她,他单手趁着侧脸,双目微闭,似乎有些疲倦。 “你今日不是言之凿凿说了解朕吗?那朕喜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人身后这事,你怎么就不清楚了?” 此时的宋时惜已经默默在水里换上了衣裳,而后才转了个身看向赵衡。 她知道他说的大概是今天宋时惜跟宋时谨说的那些话。 但她知道,弟弟就算再信任赵衡,也不可能背叛自己把这些话说给赵衡听的。 既然如此,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我都已经按照皇上的意思入宫了,怎么皇上还是不放心,要安排人在我的身边。” 赵衡半睁眼看向他,唇角勾起一抹轻笑。 “夫人多虑了,只是你们二人今日在御花园里的对话好巧不巧让人听去了,特地过来告知于朕。” “事情最好就是皇上说的这样吧。” 眼下她宋时惜个情况,她并不想与赵衡过多纠缠,免得他又干出点什么吓人的事情。 “皇上不是召了皇后侍寝吗?为何会出现在我这?” 赵衡抬眉道:“不是你想见朕,有事来找朕的吗?” 宋时惜想起自己跟曹禄说的话,意识到自己又被坑了一回。 不过,倒也没多大事。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左不过是想问问皇上,当年宋府一案,皇上事先究竟知不知情。” “知道。” 赵衡说的痛快,甚至不带一丝犹豫。 宋时惜的眸色暗了暗,声音也沉了许多。 “既然如此,皇上可以离开了,我也没什么想问的了。” “朕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宋时惜蹙眉看向他:“今夜是皇上自己过来的,怎么就是我召之即来了?” “你若不想见朕,朕又何苦大晚上走着一趟?” 宋时惜听到这话,只觉得一阵无语。 论诡辩她是真及不上赵衡。 “那皇上还有别的事情吗?” 赵衡回答的痛快:“没有了。” 宋时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见他半晌都没有要走的意思,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有些困了,皇上既然没事,还请早些离开吧,毕竟把皇后娘娘一个人落在那,也不合适。” “无妨。” 赵衡再次闭眼,低声道:“召唐芷过来侍寝,唐相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朕有没有陪在唐芷身边,并不重要,也没有人会传出去。” 听到这话,宋时惜才知道原来皇后是唐相的女儿唐芷。 她这会儿大概明白,白日里赵衡说的他会解决,是怎么个解决办法了。 估计召唐芷来侍寝不过是其中一步,将后宫权利重新交换给唐芷,应该才是唐相的最终目的。 “你一直这样与各方势力斗来斗去的,不累吗?” 宋时惜忍不住问出声来。 赵衡在后宫要和太后争斗,在前朝还要和丞相争权。 说实在的,宋时惜不明白这样的皇位究竟有何意义。 赵衡没有睁眼,只是低低地回应着她的话。 “朕不得不斗。” 宋时惜闻言,也不再多说下去。 哪有什么不得不斗的,不过是他选择了这条路罢了。 是他自己放不下权利和欲望,不甘心只做一个王爷,所以才如今必须一步步斗下去。 “你若不想做皇帝,又怎么会这样无休止的斗下去。” 宋时惜话音刚落,赵衡忽然半睁开,凝视着她,头一次不用自称同她说话。 “我若不做皇帝,就只有死路一条。” 第83章:幕后主使 赵衡说完,似乎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忽然站起身来朝宋时惜走去。 不等宋时惜说话,他直接俯身将她从水中抱了出来。 宋时惜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搂住赵衡的脖子,待她回过神来,又连忙要从他怀里下来。 “赵衡,你干什么事?你不是说过不会对我对手动脚吗?” 赵衡没有理会她的话,几步过去,便将她放到了软榻上。 接着,他便在宋时惜警惕的目光下,缓步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桌上的梳子重新走了回来。 赵衡站在她的身侧,用梳子缓缓将她因为被水淋湿而叠在一起的秀发梳开。 梳头发这件事,其实从前他们二人还是夫妻的时候,赵衡几乎每天早上都会这么做。 所以这对于当时宋时惜来说,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一件小事。 但当她跟别的官员家眷坐在一起闲谈时,她们却都会感慨赵衡对自己用情至深,因为他们家的郎君从不会做这样温柔的事情。 所有人都羡慕宋时惜,说她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而那时的宋时惜,也曾以为自己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可是人身处在局中的时候,往往是看不清事情本来的面目。 当她与赵衡和离,与赵之衍在燕陵郡生活了许多年后,她在回忆从前的那些事情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实赵衡对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出于爱。 他只是擅长表演爱,以此来获得他想要的东西。 但她现在看着赵衡替自己梳头,反倒有些看不懂了。 “我自己来吧。” 宋时惜说着,直接从赵衡手中接过梳子,自己替自己梳头。 赵衡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从衣柜中翻出寝衣,而后丢给了宋时惜。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你若是着了风寒,昱儿要心疼了。” 宋时惜看着一旁的寝衣,手中的梳子也正好梳完最后一点头发。 她将梳子放在桌上,而后拿起寝衣。 见赵衡迟迟没有出去,她不由得蹙眉道:“皇上一直在这里的话,我要怎么换?” 赵衡垂眸看着她,忽然轻笑一声。 “好歹夫妻一场,跟我还用见外?” 宋时惜不想与他争辩,便起身朝床榻走去,将帐帘放下。 不过纵使如此,她也不敢更换寝衣,赵衡毕竟还在屋里,这种情况下,她心里总有一种很别扭的感觉。 躲在帐帘里许久,宋时惜感觉外面没什么动静了,便拉开一条缝隙探出头去。 确认赵衡已经不在屋里后,她才迅速将寝衣换上,而后便准备休息。 然而就在她即将进入睡梦中时,却忽然听到屋内传来细微的咳嗽声。 宋时惜蹙眉从床上坐起,一把拉开床帘,发现赵衡竟侧卧在软榻上休憩。 “皇上不回自己屋里休息,非得待在这吗?” 赵衡听到她的声音,这才缓缓睁开眼来。 “整个皇宫都是朕的,朕想在哪休息就在哪休息。” 宋时惜说不过他,只好重新拉上帐帘闭眼入睡。 随便他怎么折腾他自己,反正他乐意,自己又何必管他。 宋时惜面对着墙壁,很快便沉沉睡去。 赵衡侧卧在软榻上休憩许久,才缓缓睁开眼睛。 听到床榻上传来低微又平稳的呼吸声,他站起身来,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 赵衡轻柔地掀开帐帘,瞧见宋时惜侧卧着的睡颜,眼中情绪复杂。 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她散落在脸上的发丝捋顺到耳朵后面,露出她半个侧脸。 赵衡忽然叹了口气,终是收回了手,将帐帘重新拉下,转身离开了寝屋内。 …… 次日,天色稍稍露出些光亮时,宋时惜才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 倒不是她不想多睡一会,主要是外头的声音太吵了。 宋时惜坐起身来,揉了揉太阳穴,而后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朝外看了一眼。 原来是有妃子过来寻赵衡,难怪外头动静那么大。 她盯睛看向中间那人,她音隐约有些印象,似乎是之前见过的那位萧婕妤。 这个时辰赵衡应该是要去上早朝,她有什么要紧事非得这会赶过来?还一定要见到赵衡。 宋时惜不解,却也没多管闲事。 赵衡在宫里其实给她配了宫婢的,但不是自己的人,宋时惜总是觉得不想与之交涉太多,觉得不太自在,所以便让他们一直守在外面,只留她一个人在寝屋内。 因此无论是清早起来梳洗还是她要做什么事情,向来都只是让他们去准备需要的东西,剩下的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宋时惜正梳洗时,忽然听到外头萧婕妤的声音忽然变高。 “皇上,臣妾的父亲不是有意受贿的皇上,皇上!求您看在臣妾服侍您这么久的份上饶恕臣妾的家人吧皇上!” 听到这话,宋时惜不由得蹙了蹙眉头。 上次太后中毒一事,她后来得知是萧婕妤所为,而萧婕妤与苏意礼又是一党,因此这件事当时在她看来,大抵是萧婕妤和慎昭仪的派系内部的争斗。 但当时宋时惜其实心中也有疑惑,给太后下毒是不小的罪名,而且当时宴会上那么多人,萧婕妤为什么偏偏选中太后?如果只是想扳倒慎昭仪,选择皇后或者其他妃子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太后? 宋时惜不理解,但也没多想,毕竟这事儿与她也没什么关系。 不过后来她了解到赵衡是在太后与唐相两人之间争权时,她又不由得怀疑萧婕妤是赵衡的人,当日给太后下毒,或许是他的意思,这样一来,再联系上她和赵之衍当日被困深宫一事,便都能串联起来了。 只是如今听到萧婕妤这话,宋时惜又有些疑惑了。 如果萧婕妤是赵衡的人,那他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要对付萧婕妤的父亲。 毕竟朝臣受贿这事,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只要赵衡愿意,完全可以轻拿轻放,私下处理。 但看萧婕妤这个样子,估计赵衡是没打算轻易解决。 既然如此,萧婕妤就应该不是赵衡的人。 那当日太后被下毒之时,幕后主使究竟是何人? 第84章:苏意礼质问她再次回宫一事 “这宫里的事情真是太乱了。” 宋时惜不由得感叹了这么一句,而后对着镜子,簪了支茉莉花样式的发簪。 她本来是想亲自送赵平昱去学堂的,但是如今萧婕妤在外面,她应该不知道自己在赵衡这里住着。 为避免人多口杂,她还是先不出去了。 赵衡一身朝服从正殿内出来,经过萧婕妤时一眼都没有留给她,任凭她跪在地上拼命磕头,他也只是淡淡地从她身边经过。 赵衡走后,萧婕妤便颓废般地瘫坐在了地上。 不多时,皇后唐芷从正殿内出来,缓步走到萧婕妤面前。 她蹲下身,伸手将人从地上扶起。 “你先起来吧,皇上要去上早朝,顾不上同你说话,你也不要多想。” 萧婕妤见到唐芷,连忙重新跪倒在她面前,脸上全是泪水。 “皇后娘娘,求您救救臣妾的父亲,只要您能答应臣妾,从今往后,臣妾唯您马首是瞻!” 萧婕妤说着,似乎已经有些慌不择路:“而且,贵妃所有见不得人的秘密,臣妾也都可以告诉您……”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柔婉却充满威胁的女声。 “萧婕妤,不知道本宫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啊?” 宋时惜听到这声音,又不由得倾了下身子,朝乾元宫宫门那边看去。 只见苏意礼今日着一袭玫红色衣裙,款款来到二人面前。 “皇后娘娘,您从嫁进潜邸就一直闭门不出,潜邸大小事务您也都毫不过问,皇上担心您没有管家经验,这才将后宫大小事务一应交由臣妾来办,您不会介意吧?” 苏意礼嘴上说的谦卑,但眼中的挑衅却意味十足。 她此举,表面上是在解释宫务的事情,实则是在告诉唐芷,也是在告诉萧婕妤,这后宫究竟是谁说了算。 宋时惜本以为唐芷会就此罢休,不再过问萧婕妤之事,毕竟当日太后中毒,自己前去求助时,她也是这样的袖手旁观。 然而令宋时惜没想到的是,唐芷一把将萧婕妤扯到自己身后,半垂眼看着苏意礼,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语气。 “贵妃越俎代庖久了,是不是都忘了谁才是皇后?见到本宫,为何不行礼?” 苏意礼似乎也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才又笑着跟她行了礼。 只是那笑脸中的挑衅意味,却也不比方才她眼里的少。 “皇后娘娘这是不打算再继续缩在自己宫里了吗?” 苏意礼撇了眼她身后那人,眼底划过几分杀意,而后又看向皇后,继续道:“不过,就算是娘娘想要重新管理宫务,也得皇上发了话才行。” “旨意应该已经送到你宫里了。” 唐芷的声音温和,却十分有力,“贵妃,这凤印在你不过放了月余,你莫非就真当它是属于你的了吗?” 听到这话时的宋时惜,刚刚喝了口泡好的热茶。 她虽然想过苏意礼的权利很大,却没想到象征皇后身份的凤印都能交给她,也难怪她会觉得赵衡心里有她。 她坐在屋里看二人你来我往的争吵,虽然和唐芷的接触不多,但就单从当下这个局面上看,她还是更偏向唐芷一点。 毕竟谁做皇后能做成她这样? 而且宋时惜也能感觉出来,唐芷是个性子温和,情绪十分稳定的人。 苏意礼虽然也没有表露出生气的迹象,但宋时惜知道她这会心里指不定已经气得不行,只是面子上还要装得过去。 但是唐芷就不一样了,她是真的没有动怒,字里行间的气势很足,但态度又很平和。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唐芷似乎不想再与苏意礼争执下去,她转身看了萧婕妤一样,缓缓道:“你随本宫来。” 说罢,她便越过苏意礼,缓步离开了乾元宫。 见唐芷离开,宋时惜的视线便落到了苏意礼的身上。 见她也准备走,便明白她应该是故意岔开赵衡上朝的时间来跟唐芷示威的。 宋时惜正打算等苏意礼离开后,便去带儿子去学堂时,赵平昱却自己从东侧殿内出来,高高兴兴地朝她这边跑来。 苏意礼看到赵平昱时,神色骤然生变,瞬间蹙起眉头。 而当他看着赵平昱来到西侧殿,嘴里还喊着“娘亲”时,更是直接跟了过去。 “贵妃,皇上有旨,您不能进去。” 苏意礼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心下便什么都明白了。 “宋时惜,没想到你也成了出尔反尔的小人。” 她说完这话,恨恨甩了下衣袖,旋即转身离去。 宋时惜看着已经眼前高高兴兴的赵平昱,心里却全是苏意礼刚才说的话。 虽然知道自己回来,苏意礼早晚都会知道,但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她解释这件事情。 她与苏意礼在某些程度上虽说是仇家,但当时毕竟是她找苏意礼帮忙的,为了出宫两个人都废了不少心力,如今没过多久自己却又重新回来,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解释。 “娘亲你想什么呢?” 赵平昱疑惑地看着宋时惜,“你怎么不理我?” 宋时惜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低头看向儿子。 她温温一笑,而后摸了摸儿子的头,柔声道:“没什么,娘亲送你去学堂吧。” “好!” 赵平昱高兴地拍手:“那娘亲晚上还来接昱儿吗?” 宋时惜温声道:“从今以后每天娘亲都会把昱儿送去,再接回来的,好不好?” 赵平昱闻言,开心不已。 宋时惜再次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道:“好了,我们走吧,再不走的话可要迟到了。” 她说着,牵起赵平昱的手便朝外走去。 然而当她刚把赵平昱送去学堂,转头就遇到了像是已经等候多时了的苏意礼。 苏意礼没有带太多人,只带了一个婢女过来,应该也不是想来找她麻烦。 苏意礼缓步走上前来,看着宋时惜的神情还算平和。 “宋时惜,本宫觉得,你重新到宫里的这件事情,应该好好跟本宫解释一下才是,你觉得呢?” 第85章:萧婕妤怀孕了? 苏意礼说着,甚至连等宋时惜回复的时间都没有有,直接询问道:“是皇上逼你回来的是吗?如果是这样,本宫可以再帮你一次。” “不是。” 宋时惜轻声开口,看着面前人的表情逐渐冷凝下来,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是我自己愿意回到宫里的……” “啪!” 宋时惜话都还没说完,苏意礼的巴掌就已经落了下去。 “宋时惜,枉费本宫对你的信任,从今往后,你我之间不死不休!” 她说罢,甚至连多余的一句解释都不愿意听,便转身离去。 不过宋时惜也不打算跟她解释什么。 虽然不知道赵衡是让弟弟每天在哪当差,但是宋时惜已经感觉出来,弟弟并不是跟其他御前侍卫一样明面上就在赵衡的身边。 所以苏意礼应该并不知道弟弟还活着这件事。 当然,这事最好也不要让她知道,以免多生事端。 所以当下的情况,宋时惜也只能认下这一掌。 回到乾元宫时,她照着镜子看了看脸上的红肿,让人去煮了鸡蛋过来,自己对着镜子消肿。 她的猜测果然没错,因为今天一整天,她都没有再见到宋时谨。 看来日后如果自己想见弟弟,还是要通过赵衡才能做到。 宋时惜在屋里一直休息到赵平昱下午散学的时候,才动身过去接他。 只是她没想到,赵衡竟然也过来了。 有他在,宋时惜自然不用在学堂外等候,沾着光走了进去。 授课的夫子见赵衡过来,连忙起身行礼,而后便匆匆散了学。 赵砚棠见到宋时惜时,脸上依旧冷冷淡淡,直到来到赵衡身边,才又露出嘟起嘴,开始撒娇。 “父皇,怎么又让他来这里听课,能不能让他走远一点,棠儿不喜欢他。” 赵衡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温柔:“忘记父皇上次怎么跟你说的了吗?不许再这样任性了。” 赵砚棠听到这话,虽然依旧心有不满,但终是没再多说下去。 宋时惜也不愿两个孩子再起冲突,便带着赵平昱早早离开了此地。 晚间她哄睡赵平昱后,正打算入睡,赵衡却又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屋里。 宋时惜虽然不是特别困,但她也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跟赵衡独处,因此她的脸色也不由得难看起来。 但后者却似乎并不在乎,还让宫人去拿棋盘过来。 “来陪朕下棋。” 宋时惜叹了口气,婉拒了他:“皇上,我实在有些困了,再说这烛火晃得对眼睛也不好,要不明日白日的时候再下?” 宋时惜话虽然委婉,但是逐客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但赵衡不知道抽什么风:“那朕就坐到天亮,等你醒来。” 宋时惜闻言,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从床上坐起,来到软榻的另一侧。 因为想早点结束对局,宋时惜压根没有用心,才走了几步就把路都给走死了。 “皇上真是英明神武,我甘拜下风。” 她毫无感情地说完这句话,立马起身准备回到床上。 然而她站起来,见赵衡丝毫没有想走的意思,又不由得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他。 “我这不是已经陪皇上手谈了一局,皇上还不打算离开吗?” 赵衡好耐心地将棋盘上的落子一个个收到棋篓里:“今天晚上,你什么时候能赢得了朕,什么时候朕就离开。” 宋时惜有些无语地坐回软榻上。 “皇上,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下棋好像只赢过你三次吧。” 赵衡在清河王府生活的时候,有点闲时间都放在用功读书考取功名上了,像这种闲暇时候打发时间的东西他自然从来都没有碰过的。 直到二人婚后,宋时惜有一段时间沉迷下棋,这才开始教赵衡陪她一起下。 而赵衡输的那三局就是刚开始跟宋时惜学棋时下的三局。 后面他找到窍门以后,宋时惜就再也没有赢过他。 宋时惜把下棋当作一种打发时间的东西,技艺属于比下有余比上不足的那种。 但赵衡却似乎很喜欢这东西,曾经也是花费过大量时间去研究的。 他之前还说过一句话,说这人生就要像对弈一样才值得他来人间一遭。 宋时惜从前不懂这话,如今确实懂了。 或许有的人天生就适合斗来斗去吧。 “既然赢过就说明你有胜的实力和机会。” 赵衡收完最后一颗棋子,好心情地看向宋时惜:“夫人,落子吧。” 宋时惜算是知道,如果自己今天不好好陪他下一场,只怕他是不肯轻易放过自己的。 她于是夹起手中的黑棋,缓缓落下,开始集中精神应对。 然而连着下了三局,别说是赢了,她甚至没有一场是占上风的。 “饶过我吧皇上,我是真有些困了,我们明日再战好吗?” 宋时惜近乎祈求的语气,倒是让赵衡沉思起来。 “再来一局,朕就走。” 虽然没有直接答应她的话,但好歹是看到了希望的,宋时惜登时都有精神了起来。 但是没想到这局她竟然能有气色,下到中间的时候,竟然隐隐能看出几分优势。 不由得让宋时惜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但很快她就又落入下风。 宋时惜眼见如此,正打算摆烂然后投向的时候,却没想到又找到了突破口,扭转局势。 这么一来一回了三次,她便明白这是赵衡故意的,目的无非就是拖延时间。 宋时惜见状,也不打算再演下去了,后面的几手招招往自己的死路走去。 想赢很难,想输还不是手拿把掐。 结果没想到,赵衡连着几手下来,硬是把他自己的局势落得比宋时惜还差。 宋时惜两眼一黑,看来想输也没那么容易。 就在她实在有些忍不下去,想掀桌子自己去睡觉的时候,门外伺候的曹禄忽然快步闯了进来。 他走到二人面前,匆匆向赵衡行了一礼,而后便神色紧张又喜悦地对他说道: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萧婕妤有喜了!” 宋时惜和赵衡听到这话,脸上都没有露出太明显的神情。 只是他们二人都清楚,赵衡是不可能再有孩子的。 那萧婕妤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第86章:夫人去给萧婕妤把把脉吧 不过这件事情只有他们二人以及赵之衍知道,所以其他人拿身孕来做文章,属实是撞到枪口上了。 宋时惜大概能猜到萧婕妤这么做,是为了救她父亲,但她到底有没有身孕这件事还是比较关键的。 毕竟私通和假孕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罪名的。 不过,有萧婕妤这个显眼包在,自己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赵衡神色平淡地朝着曹禄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而后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篓中,抬头看向宋时惜。 “你跟朕一起过去。” 宋时惜正准备回床上休息,听到这话,心中虽然非常无语,但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反而故意表现出一副疲惫的样子。 “皇上,我实在是有点累了,而且我去不太合适吧……” “你要是懒得动,那朕就让人把萧婕妤送过来。” 宋时惜听到这话,只好站起身来。 她知道赵衡不是开玩笑,这个人疯起来还真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我去换上衣裳。” 宋时惜说着,便站起身来,朝着衣柜走去。 随便找了套衣裳,她扭头看向赵衡:“还请皇上回避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宋时惜跟他妥协了去看萧婕妤的事情,赵衡这一次倒没有执着于留在屋里。 他很快站起身来,暂时离开了里屋。 宋时惜将衣裳套在身上后,又随意挽了个发髻,这才出了里屋,跟赵衡一同前往萧婕妤的寝宫。 彼时唐芷和苏意礼已经到萧婕妤宫里了。 但令宋时惜没想到的是,太后居然也在萧婕妤宫里。 宋时惜是跟着赵衡来的,见到太后也在,心中难免有些不好地预感。 果然,太后见到她,原本高兴地神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不出意外的话,苏意礼应该已经将她自己回到宫里的事情告诉了太后。 如今自己又夜伴赵衡而来,太后估计又要对自己有所成见了。 “给太后请安。” 宋时惜说完,太后却也没让她起来,只是扬着笑看向赵衡。 “哀家这盼星星盼月亮的,总算是盼到亲孙子了!” 赵衡脸上连半分喜悦都懒得装。 不过想来也是,他自己清楚他的身体状况,后妃突然怀孕,不管背后的原因是什么,赵衡只怕都不是很乐意。 她正想着,手肘忽然被人用手抬起,瞬间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意识到赵衡在众人面前如此大胆的行为时,宋时惜只感觉自己下一秒就想昏死过去了。 “朕听闻郡公夫人也会些医术,所以特地将她带来,也想给萧婕妤探探脉,看看她这胎相是否平稳。” 宋时惜闻言,不由得蹙眉看向赵衡。 她哪里会什么医术,顶多就是知道脉搏在哪而已。 赵衡不会是在报复自己当年给他下毒这事吧。 见赵衡一脸淡然,仿佛置身事外一样,宋时惜心里一阵叫苦,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捏了捏袖角。 算了,事已至此,她最重要的是先借坡下驴,撇清自己和赵衡的关系。 “原来皇上命人让妾身过来,是想让妾身给萧婕妤探探脉。” 宋时惜说着,又向赵衡行了一礼道:“不过皇上实在是抬举妾身了,不过时略懂些皮毛,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妾身就不献丑了。” “无妨。”赵衡拨了拨手中的玉戒,看着宋时惜的眼中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 “夫人随便探探就好,便是把错了脉,朕也不会怪罪于你。” 赵衡毕竟是皇帝,自己没办法当众接二连三地下他的面子,否则被有心人抓到,难免要落个抗旨和不敬的罪名。 宋时惜只好缓步走到床边,挽起萧婕妤的袖子,装模作样地伸出手,打算替她把脉。 其实宋时惜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要说对方是怀了还是没怀,毕竟她不知道赵衡是想现在就揭穿萧婕妤的谎言,还是要等着看她想耍什么花招。 然而不等宋时惜的手落到萧婕妤的手腕上,床上的人便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萧婕妤原本伸出去让人把脉的手也瞬间缩了回来。 “皇上,臣妾身体实在有些不适……咳咳咳!还是…还是改日再让郡公夫人来替臣妾把脉吧,咳咳!” 她说着,忽然坐起身来,咳嗽声却依旧不停。 宋时惜见状,心里已经清楚她根本就没有怀孕。 当然了,她能想到这件事,赵衡自然也可以。 “那就好好休息着。” 赵衡声音冰冷,是个人都能听出他的不悦。 临走前,赵衡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萧婕妤,便转身离去。 宋时惜蹙眉,在心里暗暗疑惑。 这人真是连装都不想装吗?看来他应该是没什么兴趣知道萧婕妤下一步想做什么。 只是,既然赵衡没打算和萧婕妤装下去,就算他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无法生育的事情,那为什么不直接硬性要求自己给她把脉。 这样一来,便能借由自己的口说出萧婕妤假孕一事,也不会暴露他的秘密。 宋时惜没想明白,但现在这个境况也不容许她继续想下去。 看着周围都冷冷盯着自己的目光,宋时惜只觉得压力巨大。 赵衡把她整过来,结果自己却先跑了。 弄得她在这待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 好在这是唐芷忽然朝她开口,声音温和:“既然萧婕妤身体不适,那郡公夫人就先请回吧。” 宋时惜听到这话,立刻朝着唐芷行了礼,而后转身离去。 回到自己屋中时,赵衡正坐在软榻上,似乎是在等着她回来下完这盘棋。 “怎么才回来?” 赵衡说着,依然拿起一枚白子,款款落到了棋盘上。 宋时惜心里一阵无语,却也知道赵衡若是走的时候再多一句让她也跟着走,才会惹人怀疑。 所以虽然心有不满,但宋时惜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到了软榻上。 不过,萧婕妤那边的事情没理由反驳赵衡,不代表宋时惜没有别的发泄口。 她看着赵衡刚才落下的位置,知道他又是在故意放水,想拖延时间,直接明言道:“皇上今日不将这盘棋下满,是不打算停下了吗?” 第87章:既然有共同的敌人,为何不联手 赵衡听到这话,轻笑一声,落下了决定胜负的一子,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殿内。 宋时惜看着眼前几乎铺满的棋盘,并没有让人进来收拾。 她直接熄了灯便上床就寝。 只是躺在床上,不免有些辗转反侧。 没想到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她有一天竟会后悔当年给赵衡下药一事。 如果当初她没有这么做,或许赵衡早就已经儿女成群,当日也就不会召她和赵之衍回京。 或许,她当时连女儿都能留住也说不一定。 但是人又怎么能知道以后会发生的事情。 而且就她当年那个情况,脑子里除了恨就是恨。 他恨赵衡欺骗她的真心,也恨他面对宋家见死不救。 这种情况,只怕就算知道未来发生的事情,宋时惜也会控制不住要给他下毒。 没有直接毒死他,已经算她还保有的一丝理智了。 宋时惜紧紧闭上双眼,不愿意再回忆下去。 次日清晨,她送赵平昱去学堂的路上,竟然再次遇到了长公主赵沅晞。 宋时惜带着儿子向她行礼,赵沅晞只当没看见她一般,径直走过去。 宋时惜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站起身,牵着儿子的手往前走去。 赵沅晞走了没多远,迎面便碰上了苏意礼。 苏意礼大抵是来看赵砚棠的,因此在看到赵沅晞时,也不由得露出几分意料之外的神情。 她微微一笑,客套地朝赵沅晞行了一礼:“没想到长公主又进宫了。” “深宫寂寞,皇上又不愿与母后多来往,本宫这个做女儿的,自然要多进宫陪伴母后。” 苏意礼道:“公主说的是,但本宫怎么听闻,公主最近和驸马闹了些别扭,所以才进宫来的。” 赵沅晞目光冷冷地扫过她:“什么时候本宫的家务事也轮得到你在这里多嘴?怎么,是皇上最近宠爱皇后,贵妃闲着没事,就操心起了别人的事情了?” “公主误会了。” 苏意礼的声音依旧温和,“本宫只不过是想和公主谈一笔交易。” 赵沅晞依旧没有给她好脸色:“什么交易?” 苏意礼走上前来,看向赵沅晞身边的宫人。 在他们自觉后退之后,才低声对赵沅晞说道:“本宫知道,公主当年是被迫嫁给驸马的,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离不开宋时惜。” 赵沅晞蹙眉,目光更加冷然:“你到底想说什么。” “本宫与公主既然有同样的敌人,为何不联手一把?” 赵沅晞冷笑一声,算是明白她是想借自己的手去害宋时惜。 “本宫与她纵然有恩怨,那也是私事,本宫不屑与你这样的人同流合污。” “公主放心。” 苏意礼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和善:“本宫也只是想将她赶出皇宫而已,毕竟郡公还在阵前为皇上效力,若她死了,郡公那般也不好交代,本宫自然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本宫相信,公主也不愿意时时在宫里看见那个女人吧。” 听到这话,赵沅晞脸上的寒意才少褪一些。 她依然皱着眉头,出声问她:“你想让本宫做什么?” 苏意礼道:“公主只需要以您或是太后的名义,将宋时惜邀请出来就好,剩下的,不需要公主去做。” 赵沅晞闻言,语气更是不解:“只是想将她约出来的话,你有千种万种的理由,为何非得让本宫参与。” “她如今在皇上的乾元宫住着,除了接送赵平昱,几乎可以算得上足不出户,本宫就算能进乾元宫,却也没办法直接进去找她,更别说邀她出来了。” 赵沅晞打量了她一眼,似乎在确定她话中的真假。 “那你怎么就确定本宫能将她约出来?” 苏意礼应道:“因为她对公主有愧,所以公主若想见她,她必然不会推辞。” 说着,苏意礼便后退了几步,而后用着正常的声音同赵沅晞说道:“若公主愿意,三日后,我们汀兰湖见。” 她说完,便转身离去。 赵沅晞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没有继续逗留在这个地步,快步朝着太后的寿康宫赶去。 另一边,宋时惜已经回到了乾元宫内。 她来到东侧殿,看着儿子留下的字帖,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看来赵衡一直有在教他习字,因为赵平昱的字,写得越来越像赵衡了。 她正看得入神,忽然有人走了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夫人怎么在这?” 赵衡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直到走近宋时惜才看清那是一把桂花糖。 她蹙了蹙眉,出声道:“不能给他吃这么多糖,昱儿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虫牙,要是再不控制他吃糖的情况,只怕都等不到弱冠就满嘴虫牙了。” “无妨,朕也只是偶尔奖励他一次。” 赵衡将桂花糖放到赵平昱的桌子上,而后看向宋时惜。 “夫人是在看昱儿的字吗?” 因为最近两个人也没什么太大的冲突,再加上自己昨夜一摊牌,赵衡起身就走,没有继续烦扰她的事情,宋时惜今日面对他的时候,也难得有了些耐心。 “对。”她点点头,随便拿起桌上的一副字,打量许久,才缓缓道:“这一幅,还真的很像你写的。” 赵衡顺着她的话视线看去,却不由得轻笑出声。 “夫人好眼力,这副就是朕写给昱儿让他描摹的。” “这幅字是你写的?” 宋时惜蹙眉,疑声道:“可我记得你的字从前不是这样的,至少这几个字,你从前不会这样写。” 赵衡随手拿起桌上的毛笔,沾了沾墨汁。 “夫人忘了,你我已经五年未见了。” 他说着,顺手将毛笔递给了宋时惜。 “你从前不是也试着仿过朕的字迹么?你试着写一下,也让朕看看,你记忆里朕的字迹是什么样的。” 赵衡说完,见宋时惜迟迟不肯落笔,便给她加了个好处。 “你若是仿得像,朕可以考虑赐你一枚出宫的腰牌,以后每个月,你都可以在京城待两三日。” 闻言,宋时惜扭头看向他,试探性地问道:“皇上此言当真?” 第88章:一杯愁绪,几年离索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个提议倒是让宋时惜还挺心动的,毕竟她儿时待在宫里的时候,就觉得这里虽有千般好但是不能出去就很让人窒息。 如果赵衡既然能松口让她出宫,哪怕只是到京城转悠,那也是好事一件。 宋时惜于是拿起一旁的宣旨,准备开始临摹赵衡的字迹。 但其实她当时就仿得不像,更别说这么多年过去,她也只隐隐记得那个字形,完全不记得赵衡笔触的细节。 所以在认认真真写完十几个字发现的还是不像赵衡的字迹时,宋时惜不由得叹了口气。 “算了,我放弃了……” 她话还没有说完,赵衡忽然从身后握住她执笔的那只手。 宋时惜一怔,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 但赵衡没有理会她突然便僵硬的手,而是带着她,缓缓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一杯愁绪,几年离索。 是陆游的钗头凤·红酥手。 宋时惜看着眼前这几个字,不知为何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但当她扭头看向赵衡的时候,他神色平淡,于是这股念头便又被宋时惜压力下去。 “朕带着你写了一遍,你再继续试试吧。” 他说着,松开了宋时惜的手,重新站到了她的身侧。 这一幕对宋时惜来说,也有些似曾相识。 因为从前赵衡教她练字的时候,也是这样手把手地带着她写,然后让她去练。 回忆一闪而过,宋时惜捏了捏眉心,将自己强行从回忆中抽离回来,而后继续写字。 这一次倒是比前几次有进步多了,至少依稀能看出相似的地方了。 见状,宋时惜便将方才的多心完全抛诸脑后,脸上略带喜悦。 她于是扭头看向赵衡,眼中藏着隐隐的期待。 “怎么样?” 赵衡看了一眼宣纸上的字,又转而看向她:“你觉得这种程度,朕会满意?” “那还是算了吧。” 在宫里待了这么久,宋时惜早已学会做不到就放弃这样的好心态了。 赵衡看着她的侧脸,忽然淡笑一声。 “走吧,该用午膳了。” 宋时惜听到这话,不解地看向他:“皇上为何不同宫里的娘娘们用膳?” “朕不喜欢,所以就不去。” 赵衡说完,不等宋时惜问出下面的话,他便已经先声回应道:“至于为什么让你作陪,朕乐意,不需要任何理由。” 他说着,便先一步离开了西侧殿。 宋时惜虽然不大情愿,但还是没有违背赵衡的意思,跟着他一同离去。 毕竟赵衡想做的事情,就算她不愿意,进行反抗,赵衡也会想着法儿的达成目的。 与其这样,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吃完这顿饭,然后好离开。 只是宋时惜没想到,这顿饭吃完,她还是没能从赵衡身边离开。 赵衡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又是让宋时惜给他煮茶,又是让宋时惜给他按太阳穴的,后面干脆喊到书房给她磨墨。 算了,宋时惜安慰自己,就当是吃人家的喝人家的住人家的,总是要付出些辛苦的。 她今天一整天几乎都在赵衡身边,好几次她都甚至都想脱口问他,自己是他身边的伺候宫人吗?十二个时辰有六七个时辰都得跟在他身边。 但宋时惜忍住了没问,因为她是真担心赵衡直接反问她,如果自己这么想的话,那从明天开始就跟他宫里的宫人一样伺候他。 暗暗叹了口气,宋时惜随手拿起一本书册,坐在离赵衡最远的地方翻看。 一直到入夜哄着赵平昱睡了觉,宋时惜才终于松了口气,回到自己屋里准备入睡。 但是因为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她这一次没有直接更换衣裳,而是熄了灯,在屋里稍稍等了一会。 确定赵衡今晚确实不来找她麻烦以后,宋时惜叹了口气,而后从衣柜中找出寝衣换上。 然而当她刚一脱掉外衫,忽然就听到“哐当”一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宋时惜蹲下身,借着月光,她看清了地上掉落的东西。 竟然是御赐的出宫腰牌。 宋时惜看了看自己手里外衫,不禁有些疑惑赵衡是在什么时候塞到自己身上的。 宋时惜没想到,赵衡虽然嘴上说不满意,但最后还是把出宫令牌交给了她。 有了这个东西,等儿子休沐的时候,就可以带他出宫游玩了。 想到这,宋时惜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只不过倒霉的是,之后的每一天,除了赵衡面见大臣议事之外,他都会用各种理由把自己喊过去当宫女使唤。 宋时惜突然就明白了那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不过陪在赵衡身边也有好处,就是能时时得到赵之衍最新的消息。 在听到赵之衍第二次传来捷报的时候,宋时惜只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在宫里的委曲求全都不算没有意义。 她本以为能在宫里正常待到赵之衍回京,却没想到赵沅晞会忽然邀请她到汀兰湖边。 宋时惜没有犹豫,很快就应了下来。 一来是因为她不想再待在赵衡身边了,就算几乎没什么人知道,但她心里总是觉得不妥。 二来则是因为自己也确实想知道,赵沅晞忽然喊她过去是有什么事想跟她说。 然而当宋时惜到场的时候,却发现除了赵沅晞以外,宫里好几个妃子竟然都在。 宋时惜规规矩矩地行过礼后,苏意礼最先走到她的身边。 “自从郡公夫人到宫里来,皇上似乎只传召皇后侍寝过两次,其余的妃子甚至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今日大家都在这,能不能请郡公夫人好好说一说,皇上这些天都在做什么呢,怎么一次后宫都不来?” 宋时惜看向赵沅晞,见她没有看着自己,便垂下眼去,低声道:“妾身平日里也只是待在自己屋中,并不清楚陛下每日都在做些什么。” “是吗?” 苏意礼眉梢微挑,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可本宫为何好几次去书房看望皇上,郡公夫人都陪同在侧,旁人若不知道的,还以为夫人也是皇上的后妃。” 第89章:赵衡就是故意为难她 宋时惜听到她的话,依旧没有露出任何胆怯。 苏意礼不过只撞见了一次,她这么说,只是想颠倒黑白,让在场的后妃都厌恶她罢了。 宋时惜抬头看向苏意礼,声音平和:“贵妃说得这样信誓旦旦,妾身倒想问问贵妃,每次遇见妾身在陛下身边,妾身都在做什么?陛下又在做什么?” 苏意礼正欲开口回答,宋时惜却又打断了她:“贵妃可要谨言慎行,毕竟曹公公可是一直伺候在皇上身边的,当时皇上在做什么,曹公公也是清楚的。” 其实曹禄不是每次都在,但宋时惜记得,那次苏意礼进来送膳时,曹禄正好在一旁伺候。 所以她次故意这么说。 果然,苏意礼听到这话,登时就闭上了嘴。 沉默半晌,她才冷笑着开口:“无论怎么样,郡公夫人住在乾元宫都是不合适的,不是吗?” 她说着,偏头看了一眼一旁的萧婕妤。 “况且,如今萧婕妤腹中怀有龙嗣,昨日她身子不适让人来请陛下,谁料回来的人竟然说陛下在跟郡公夫人下棋,不愿过来。” “郡公如今在外杀敌,危机四伏,本就辛苦,你作为他的夫人,不好好待在郡公府,为何要到皇上身边,扰得宫内鸡犬不宁便罢了,你对得起郡公吗?” 宋时惜闻言,淡淡瞥了一眼萧婕妤,顿时便明白她的身孕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情形,足以说明萧婕妤和苏意礼还是一伙的,但至于是从来没有嫌隙,还是说发生了什么事情,二人再度结盟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或许一开始苏意礼是想利用萧婕妤对付近日得宠的皇后,但当她发现宋时惜居然还在宫里时,便立刻转移了目标。 她知道赵衡膝下子嗣单薄,甚至连个能继承皇位的皇子都没有,所以用皇嗣来对付自己,一定能让赵衡对自己赶尽杀绝。 可惜,她不知道赵衡根本就没有生育的能力。 宋时惜正打算开口反驳她的话,一旁的萧婕妤忽然冲上前来。 “宋时惜,本宫打死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 她啦爹突然,宋时惜立刻就意识到不对劲,想要后退远离她。 但萧婕妤和苏意礼也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 于是苏意礼故意上前挡住赵沅晞的视线,紧接着,原本和宋时惜还有三尺远的萧婕妤忽然坐倒在地上。 她皱着眉头,嘶声喊道:“好疼!救命啊,我的肚子,好疼!” 宋时惜看着地下的人,只觉得可笑至极。 赵衡的后宫也是能搭个戏班子了,装模作样的能力简直一绝,空腹流产都能表演的真假难辨。 “宋时惜!” 苏意礼扭头看向她,眼中充满怨怼。 “这是皇上这么多年来的第一个孩子,要是有什么闪失的话,本宫绝不会放过你的。” 听到这话,宋时惜冷笑出声。 她转身想要离去,苏意礼带着的宫人却拦住了她。 “宋时惜,你害了人就想逃吗?” 苏意礼义正言辞,好像这件事真的是宋时惜有问题一样。 “贵妃误会了。” 宋时惜声音淡淡的:“这皇城脚下,我能逃到哪去?不过是去请太后和皇上过来。” 其实请赵衡过来就可以了,毕竟赵衡自己清楚自己的身体但,自然知道是谁在说话。 但宋时惜今日之所以成为众矢之的,就是因为她与赵衡走得太近,所以她再说的时候最好把太后也带上,免得被人留下话柄。 “本宫会让人请皇上过来的!” 苏意礼说完,便让人将地上的萧婕妤抱起,往离这最近的储秀宫而去。 “萧妹妹你放心,本宫一定会如实禀告皇上,让皇上为你讨个公道。” 她说完,便让宫人尽快将萧婕妤抱去宫殿,又派人去请了太医。 接着,苏意礼走向赵沅晞,眼中十分不忍。 “公主,本宫知道你传宋时惜过来本是好心,想要化解后妃心中的怨怼,但她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作呕,还请公主到时候能替萧婕妤做个证,不要让她无辜受害。” 苏意礼说完,抬头看向赵沅晞,却发现对方并没有自己意料之内的生气,反而冷眼的看着她。 “贵妃真是好手段,连本宫都算计在内了。” 赵沅晞说着,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而后转头离去。 苏意礼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眯了眯眼,低声道了句“不识好歹”,而后便甩袖离去。 宋时惜见状,便明白赵沅晞应该也是被利用了。 她没有多说什么,也跟着苏意礼一同前往储秀宫。 他们前脚刚到萧婕妤身边,后脚赵衡便得到消息也赶了过来。 此时躺在床上的萧婕妤两腿之间已经见了红。 太医匆匆赶来,把过脉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孩子保不住了……” 听到这话,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大汗淋漓的萧婕妤抓紧床单,咬牙切齿地看着宋时惜,眼中满是带着恨意的泪水。 “皇上,臣妾的孩子没保住,并非臣妾自己不小心,是郡公夫人与臣妾起了口舌之争,愤怒之下推倒了臣妾!求皇上替臣妾做主!” 她说完这话,赵衡神色已经淡淡的,脸上是一副明晃晃的毫不在意。 苏意礼见状,不免蹙起眉头,心中暗暗担忧赵衡是不是已经看破了他们的伎俩。 赵衡转头看向宋时惜,沉声问道:“夫人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萧婕妤不是妾身推的,但当时周围都是贵妃和婕妤身边的人,他们不会为妾身作证的。” 赵衡拂袖坐在椅子上,虽然低了宋时惜半截,微微抬头看着她,但周身散发的气息,却还是让人能感觉出一股上位者的审视。 “夫人这样说可洗不清自己的嫌疑。” 宋时惜无语。 赵衡明明心知肚明自己不能生育,却还要故意在这为难自己。 但没有办法,宋时惜不能直接说出这件事,否则遭殃的不只是赵衡,她和赵之衍都会受到影响。 所以宋时惜还是耐着性子,出声解释道:“请皇上给妾身三日时间,三日之后妾身若不能查明真相,但凭皇上发落。” 宋时惜本以为赵衡会同意,却没想到他直接开口驳回了她的要求。 “朕哪有那么多时间等你去查,朕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没有了,你既然涉事其中,无论如何朕都不能轻易饶过。” 第90章:雷雨夜,癔症再次发作 宋时惜闻言,不由得抬起头,诧异地看向赵衡,不知道他又抽哪门子风。 然而赵衡神色平平,声音却带着几分冷意。 “来人,即日起将郡公夫人禁足起来,直到朕查明真相以后,再行发落。” 听到这话,苏意礼的脸上才渐渐浮出几分淡笑。 她就知道,赵衡对子嗣一定极为看重,就算他对宋时惜再有新鲜感,在这件事情上也绝对不会轻饶了她。 宋时惜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但眼下除了赵衡不能生育这个秘密以外,她确实没有别的证据能证明自己。 算了。 她看了赵衡一眼,纵然心有不满,也还是跟着曹禄回到了乾元宫内。 反正这件事怎么定罪,都在赵衡许与不许之间,只要赵衡想定罪,她怎么做都是徒劳的。 既然如此,不如顺着赵衡的意思进行下去,后面他肯定会暴露这么做的意图。 宋时惜坐在屋里,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不满压下,随后端起茶杯稍稍喝了一口。 她看着窗外,忽然想起临走时苏意礼脸上得意的笑容,让她有种忽然被扯回五年前的感觉。 那时的苏意礼,也是用各种低劣的手段来陷害她,但每一次,赵衡都偏向苏意礼,让自己这个妻子回屋反思,然后去安慰只是暂住在他们府上的苏意礼。 但以往的每一次,赵衡都知道是苏意礼故意陷害她,但他还是选择站在苏意礼一边。 或许这一次也是这样。 正是因为赵衡看出这背后主使是苏意礼,所以才故意顺着她的心思,不分青红皂白地将自己禁足起来。 五年前她可能会因为这些事情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一个人缩在被窝里掉眼泪。 但如今的她,早已不在乎了。 反而想清楚背后的逻辑以后,宋时惜反倒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毕竟如果赵衡只是为了哄苏意礼开心,其实是件好事,说明他没有别的目的。 宋时惜正想着,就听到殿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她都不用转头去看,就知道来人一定是赵衡。 “皇上可是因为最近宠爱皇后,担心贵妃伤心,因此今日才故意罚我,来哄贵妃欢心?” 宋时惜说完,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抬头看向赵衡,眼神中透露着几分漫不经心。 赵衡轻笑一声,坐在软榻的另一侧。 “怎么?夫人是吃醋了?” 宋时惜没理会他这句话,毕竟这话在她看来就像天方夜谭,连解释的必要都没有。 “看来是被我猜对了,那皇上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去哄贵妃呢?是想将我赶出皇宫,还是想将我打入地牢,用酷刑折磨,好让贵妃心里舒服些?” 赵衡听到她这话,笑的声音更明显了。 盯着她的脸颊玩味地看了许久,赵衡才缓缓道:“朕想让你求朕救你。” 宋时惜刚喝了一口茶,听到这话,差点被呛死。 她猛猛咳嗽了几声,疑惑地看向赵衡:“你说什么?” 赵衡又一次没用自称,眼角带笑地看着她。 “我说,想听你求我。” 宋时惜从袖中取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茶渍。 “那皇上还是把我打入地牢折磨吧。” 赵衡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轻笑一声,从软榻上站起身来。 “那就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来求朕,就什么时候再踏出乾元宫的大门吧。” 他说完,顺手抢走宋时惜手里的手帕,转身离去。 宋时惜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不由得蹙起眉头,低声骂了一句:“有病。” 赵衡离开后,便心情大好地回到书房批阅奏折。 一直忙到入夜,他准备再去看看宋时惜的时候,太后却派人过来传他到寿康宫去。 赵衡静坐半晌,才站起身,跟着太后派来的人离开了书房。 太后已经让人煮好了热茶,在寝屋候着。 赵衡进来后,先是拱手跟太后请了安,而后出声道:“不知太后深夜召朕前来,所为何事?” 太后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抬手示意他坐下。 待赵衡坐下后,她才缓缓出声:“哀家听闻今儿个萧婕妤的孩子没了?” 赵衡也不在太后面前装,直接明说道:“朕已经拷问过太医院给她把脉的人了,萧婕妤根本就没有身孕,只不过是买通了太医。” 太后闻言,也没有多质疑,只是叹了口气。 “皇上也别怪她们,这些日子你将宋时惜留在宫里哀家不想多说什么,但是你也要注意分寸,怎么能让她住在你宫里?再加上你今日去后宫的次数甚少,你让后妃们如何能不生怨怼?” 赵衡没有说话,只是淡漠地品着茶水。 太后见状,只好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想法:“你也不要怪哀家多管闲事,这后宫与前朝紧密相连,后宫不宁前朝便难以安稳,依哀家所见,明日便将她送到寿康宫来,正好哀家一个人在这也孤单。” 赵衡依旧不说话,只淡淡品茶。 “皇帝。” 太后有些动怒,“女人重要还是江山重要,你自己掂量清楚,这宋时惜若是当年与你和离没有再嫁,今日哀家不会多说一句,但皇帝你要清楚,她现在是你侄儿的夫人。” 赵衡垂着眼放下茶杯,声音平和。 “正因如此,朕才要将她留在朕的身边。” 太后闻言,先是一怔,接着便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赵衡抬眼看向她,目光中带着隐隐的寒意。 “太后不是真的以为,朕对赵之衍有什么叔侄之情吧?朕没有对他赶尽杀绝,已经是给母后面子了。” 他说着,从软榻上站起身来。 “母后若是再插手朕的事情,朕很难保证不会对赵之衍做什么。” 说罢,赵衡转身离去,完全无视太后让他留下的话语。 出了寿康宫,赵衡这才发现外头竟然下起了雨。 他转头看向曹禄,低声问道:“她还没有派人来跟朕服软吗?” 曹禄摇了摇头。 赵衡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去解了她的禁足吧。” 他话音刚落,曹禄便领命而去。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降下一道惊雷,轰鸣声响彻整个皇宫。 赵衡皱起眉头,忽然想起了什么,竟不顾身后给自己打伞的宫人,直接冲入雨中,先曹禄一步赶回乾元宫。 他一浑身湿漉地闯入宋时惜的寝屋,发现她整个人蜷缩在床上。 雷声忽然再次发出轰鸣。 “啊!” 宋时惜惊呼一声,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第91章:赵衡的回忆(上) “时惜?” 赵衡快步来到床边,看着她的样子,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宋时惜蜷缩在床角,喃喃低语:“爹娘…不要,不要离开我……” “为什么……赵衡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如果你心里早已经有了所爱之人,又为什么要和我成亲……” 赵衡听到她的话,不由得一怔。 他想要触碰宋时惜,却又不敢轻易靠近,只是低低地唤着她:“时惜?” “阿衍…阿衍……” 赵衡小心地伸出手,却被宋时惜剧烈反抗。 他于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和赵之衍更像一些。 “惜儿?” 他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再次伸出手,见宋时惜这一次没有抗拒,他便小心翼翼地将她从床上抱起,搂在自己怀里。 宋时惜浑身发抖,口中不断呓语。 “别怕,我在。” 赵衡将她揽入怀中,温柔地将她被汗水打湿的额发一缕一缕地整理到耳后。 他看着怀里的人,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凝视许久,看着她蜷缩在自己怀里。 虽然宋时惜的身体还在微微发颤,但已经不想刚才那样失控,甚至呼吸都比刚才轻了不少。 就在赵衡以为宋时惜已经渐渐平静下来时,外头一声惊雷,怀里的人瞬间又发了疯。 她猛地抓住赵衡的手腕,因为太过用力,指甲甚至嵌入血肉当中。 那股毫无防备的刺痛忽然袭来,赵衡不由得微微蹙眉,却也没有收回手,只是任由她死死地抓着。 宋时惜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越抓越用力,就像是在拼命抓住垂死边缘的一根稻草。 鲜血从她的指甲缝隙处缓缓渗出,她手上的力气却没有丝毫减弱。 赵衡的脸色也因为这一阵比一阵强烈的痛感有些发白,但却始终没有收回手臂。 “不要这样!赵衡,如果你想娶苏意礼,我可以和你和离,可你怎么能,怎么能找人用这种毁我清白的手段?” 听到这话,原本还在强行忍痛的赵衡忽然一怔。 他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情? 他是想过要娶苏意礼,但他当年其实从未想过和宋时惜和离。 那时他只当爱是他达成目的的工具,但他心里也并不想和宋时惜分开。 一开始娶她,确实是为了她的家世。 但是后来当赵衡真正去了解宋时惜,看到她用心去爱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时,他第一次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真正的爱。 一种不掺杂任何目的,不求任何回报的爱。 宋时惜是高门贵女,宋府唯一的女儿。 自从就受尽全家人的宠爱,她自信,明媚。 论诗品茶,插花刺绣样样精通,在京城世家贵族之中都是出了名的贵女。 因此她十岁便被皇后传召入宫,进宫给赵沅晞伴读。 她在京城名门之中早已是传说中的风云人物,出宫后求亲的世家公子更是络绎不绝。 但是在众多人选中,宋时惜却选择了当时最不起眼的清河王庶子赵衡。 只因他在机缘巧合下救了宋时惜一命。 一开始,他们二人成亲,赵衡还会有些不适应,毕竟从小到大,与他说话最多,也最为亲密的就是苏意礼。 但他与宋时成亲以后,不论是平时的相处,还是其他时候,都要比成亲前更加亲密。 好在他善于伪装,纵使心里觉得别扭,脸上却也依旧能装出一副深情厚谊。 相比之下,宋时惜的爱却是大大方方的,她并不像寻常女儿家那样羞涩,从来也不吝啬表达自己的爱。 那时的赵衡时常会想,或许真正有爱的家,才能养出这样性格的女孩。 宋时惜总是很细心,她会在发觉赵衡看书疲劳的时候站在他的伸手替他按摩。 也会在他最辛劳的那段时间变着花样做一些晚膳,然后绞尽脑汁地哄他吃了再处理事务。 渐渐地,他心里对宋时惜靠近自己的不习惯也渐渐消失。 她成了除苏意礼以外,自己唯一不抗拒接触的人。 但也仅限于此。 他的心中对她从来没有产生过波澜。 不过唯一发生变化的,是他在和宋时惜成婚前答应苏意礼以后会和她和离的这件事,逐渐在他心里散去。 到最后哪怕宋时惜已经一无所有,对他来说不仅没有利用价值,甚至还会影响他的情况下,赵衡都没有想过与她和离。 他知道自己纵容苏意礼伤害了她很多次,也知道宋时惜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自己。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愿意放手,甚至不愿意听到和离这两个字。 是后来宋时惜终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自我惩罚一般的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遍遍地发疯,让赵衡渐渐意识到她待在自己身边只有痛苦。 对,他第一次,因为不想看到一个人痛苦,选择了放手。 在他签下和离书的当天,宋时惜便只身一人离开了府邸。 那天和宋府满门抄斩的那天一样,都是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 宋时惜与他和离的时候还怀着身孕,但她什么都没要,也什么都没带走。 赵衡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一天,他目送着她离开,渐行渐远,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剥离走了一魂,心里空落落的。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习惯宋时惜的离开,总是下意识地唤她,但得到的却是无尽的沉默。 而心里缺失的那一块,也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补缺上去。 他本以为自己只是一时不习惯,所以心里才会有这样异样的感觉。 但赵衡没想到的是,这一缺失就缺失了整整五年。 直到她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五年后的宋时惜已经没有了昔日的明艳动人,在她的身上看不到过去热爱万物的影子。 她虽然沉稳平和,但眼里却始终带着时过境迁的沧桑。 从前她看到树上的鸟、水里的鱼,或是地上跑的小猫小狗,都会停下来,自言自语地跟他们交流。 她爱人,也爱世间的一切。 但五年后的宋时惜,再次看到那些事物时,却只是淡漠地离开。 赵衡一开始还会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人都会成长,宋时惜不过是在经过这五年的游历之后,变得更加沉稳。 但时至今日,他才明白,原来过往的伤痕,从未在她的心底深处消散。 第92章:赵衡的回忆(下) 外面的雷声停了,雨声也渐渐小了。 宋时惜死抓着他的那只手渐渐放松,缓缓滑落。 赵衡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纵然已经清楚她的情绪平和下来,却始终不想松开她。 因为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无所顾忌地陪在她身边,就像从前的每个日日夜夜。 人在拥有或是刚失去的时候,往往是察觉不到对方的重要。 和离以后,他趁着赵之衍当中求娶宋时惜,惹怒先帝这个时机,将自己之前意外发现的身世坦白给唐相。 唐相答应帮他,但有一个条件,就是倘若赵衡未来是太子,那太子妃,必须是他的女儿。 赵衡答应了。 但因为苏意礼在他和离后以死相逼,要让他娶自己,而赵衡也心知自己亏欠苏意礼太多,所以便跟帝后谎称苏意礼怀了自己的孩子,因此要娶她为妻。 苏意礼的往事别的人或许不知道,但帝后却早已查清。 先皇驳回了他的请求,但当时的太后因为刚找回来亲生儿子,心觉有愧,便给苏意礼找了户人家当女儿,给她改头换面。 她告诉赵衡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苏意礼的身份,所以她只能是妾。 赵衡自然觉得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否则唐相那边他也不好交代。 他将此事委婉地告诉了苏意礼,好在苏意礼觉得自己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算是妾也没关系。 一直到那时,赵衡都未曾察觉自己对宋时惜怀着怎样的情愫。 直到太后为赵之衍求封郡公后,赵之衍带着宋时惜立刻离开了京城。 那一天,赵衡才渐渐意识到,或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但,也仅限于这一瞬间的念头,因为他知道他们早就不是同路人了。 在宋时惜走后,赵衡和苏意礼正常地生活在皇宫里,并进行着自己谋夺太子之位的事业。 仿佛一切未曾改变,却又隐隐透着不同。 一次出宫办事,赵衡重新回到了之前生活的那个院子。 在那里,他寻得一方宋时惜未及带走的绣帕。 他缓缓展开,帕中竟藏着她的一缕青丝。 他忽然回忆起,宋时惜第一次让他为她梳头时的场景。 一丝异样的涟漪,悄然在心间荡漾。 不知为何,赵衡突然很迫切地想知道宋时惜现在过得还好不好。 但他也清楚,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出现在宋时惜的面前。 后来,皇帝派他去剿匪,苏意礼一定要跟着他去,赵衡有一瞬间的恍神,他再次想起宋时惜,想起她陪着自己生死与共,想起她说她的爱不求回报。 回忆得越多,他对苏意礼的感情就越寡淡。 因此赵衡拒绝了苏意礼的提议。 只是,苏意礼后来还是偷偷跟了去,她告诉赵衡,自己也可以像宋时惜一样,跟他一起共患难。 但兵营里所有人都知道苏意礼的身份,对她客客气气,苏意礼本想和赵衡一起上战场,但赵衡以战场太危险拒绝了她。 苏意礼只好在后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但这一切都被赵衡视若无物,因为他脑海里都是之前和宋时惜那段同甘共苦的日子。 他这场仗打得越久,他对宋时惜的思念就越深,所以在凯旋归去以后,他暗中派人去看了宋时惜的近况。 但得到的也只是宋时惜和赵之衍到封地燕州后,一直足不出户的消息。 再后来,他们便去云游四海,赵衡也再没有打听到宋时惜的消息。 他本以为时间可以磨平一切思念,可惜事实却正好相反。 每一次领兵,每一次出征,他都会想起与宋时惜那段患难与共的日子。 那时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也没有发觉自己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宋时惜。 他只是想见她,迫切地…想见她。 于是,赵衡忽然在想,如果他不只是个皇子,如果他是天下之主,是不是就可以再次见到宋时惜。 在先帝身体越来越差的那一年,他放在燕陵郡的眼线,忽然告诉他宋时惜回来了。 赵衡放下了所有的杂事,在这个储位争夺最关键的时候,只身一人驾马来到燕陵郡。 他看到宋时惜和赵之衍在街边漫步,在小吃摊前说笑,在酒楼里听书。 看到他们二人相濡以沫时,赵衡突然感觉心像被人用细密的银针一遍遍地刺入。 刺到最后他忽然惊觉,原来这就是爱,原来他早就爱上宋时惜了。 赵衡走了,重新回到京城,全身心地投入到夺位之争。 但这不只是因为他的野心,也不只是因为他想用权利将宋时惜留在自己身边。 他没有骗宋时惜,他身为帝后嫡子,如果不夺储位,来日新帝登基,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赵之衍看不清楚这一切,是因为他从小被帝后保护得太好。 但赵衡在清河王府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怎么会看不清这一点。 赵衡手段凌厉,又有唐相助攻,很快便将当时先帝最器重的三皇子斗入大牢。 至此,在这场长达五年的储位之争中,他终于解决掉了先帝所有倚重的皇子,逼迫他在临死之前封自己为太子。 而在这期间,赵衡从未停止过对宋时惜的监视。 尤其是在他得知宋时惜和赵之衍在云游四海的时候生了一个儿子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更加频繁地去探知宋时惜的境况,也更疼爱赵砚棠。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那是他和所爱之人,在这世上唯一的关联了。 直到他得知宋时惜的儿子不能接触花粉,否则会浑身起疹。 那一刻,赵衡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的心情。 因为他无比确定,赵平昱不是宋时惜和赵之衍的孩子,而是他的儿子。 他当年就是因为意外得知太后不能接触花粉,才怀疑起了自己的身世。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赵衡更加坚定要用权利将宋时惜牢牢地捆在他的身边。 原因无他。 既然这两个孩子都是他的血脉,那就足以证明,他和宋时惜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第93章:赵平昱的回忆 于是,赵衡登基的第一件事,就迫不及待传召宋时惜回来。 再次见到她的时候,赵衡是强忍住内心想要将她占为己有的冲动,只用了孩子当借口来完全掩饰自己的内心。 因为他能看得出来,宋时惜对他已经没有半分情意。 他在宋时惜的眼中,甚至连一点恨意都看不到,只有臣对君的尊重。 可他不甘心,不甘心两个人就这样再无交集。 他宁愿是恨,宁愿她恨自己一辈子,都不要这样形同陌路,从此半分纠葛也无! 所以,赵衡不断地刺激宋时惜,不断地戏弄他,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在宋时惜的心里还有一丁点位置。 哪怕这一丁点位置注定只能是恨,他也甘之如饴。 可是此时此刻,当他又一次看到宋时惜蜷缩在他怀中,说出那些埋藏在她心底的秘密时,赵衡忽然后悔了。 “阿衍…阿衍……” 听到她的低声呢喃,赵衡忽然捧起她的脸,以吻封缄。 只是这一次,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宋时惜竟然在迷迷糊糊中回应着他。 他知道或许宋时惜只是将他错当成了赵之衍,但那又如何? 他将她缓缓放到床上,吻得愈发沉迷。 就算这一刻的欢愉是假的,只是他给自己编造的一场美梦,他也绝不后悔。 “娘亲,你没事吧?” 屋外忽然传来赵平昱的声音,赵衡这才睁开眼,缓缓松开了宋时惜的身体。 他坐起身来,却发现宋时惜又蜷缩在一起。 “阿衍……” 她紧皱眉头,原本平复下来的身体却再次颤抖起来。 赵衡正犹豫要不要重新抱住她时,赵平昱已经走进了屋里。 “娘亲!” 赵平昱手中的东西倏然掉落在地上,他小手抓着宋时惜的手,有些慌张。 “娘亲明明好久都不生病了,怎么会这样。” 他话音刚落,宋时惜忽然紧抓他的手,力道之大,疼得赵平昱都蹙起眉头。 赵衡见状,立刻上前将两人分开,而后扶起宋时惜,重新将她揽入怀中,但又保持着一定的分寸。 赵衡看向赵平昱,疑声问道:“你娘亲之前发病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办法缓解?” “有,有的!” 赵平昱像是才想起来这事,连忙转过身,重新捡起刚才被他丢下的药瓶。 “这个,这个是我爹爹从一个神医手中求来的药,能缓解娘亲的病。” 赵衡没有犹豫,接过药瓶后迅速倒出里面的药,缓缓给宋时惜服下。 不多时,怀里的人才渐渐恢复平静。 赵衡紧蹙的眉头这才终于舒展,而后轻柔地将她放到了床上。 须臾,宋时惜缓缓睁开眼,只是目光还有些倦怠,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娘亲!” 赵平昱爬到床上,扑到宋时惜的怀里。 “你刚才吓死我了,娘亲。” 赵平昱说着,双眼也红润起来,“之前神医不是说你已经好很多了吗?怎么这次又这样……都怪昱儿不好,没有在刚打雷的时候就来找娘亲。” 宋时惜缓和了许久,她渐渐恢复了神志。 看着赵平昱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她抬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昱儿已经很厉害了,是娘亲不好,让昱儿担心了。” “才没有。” 赵平昱边抽泣边道:“下次,下次打雷的时候昱儿要是再想不起来,娘亲就来找昱儿好不好。” 宋时惜温笑着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好。” 她说着,想要抬起另一只手擦去赵平昱脸上的泪水,却发现自己的手上满是鲜血。 原本因为服药昏沉的脑袋瞬间清醒,宋时惜连忙抓起赵平昱的手,仔细查看他身上有没有伤。 在确定他身上没有伤口后,才渐渐放下心来。 兴许是发病的时候,不小心抓伤了自己什么地方吧。 想到这,宋时惜方才的紧绷感也逐渐松弛下来。 药效的缘故,她越来越迷糊。 赵平昱看出了这一点,也知道这个药吃完宋时惜要好好休息,便从床上下去。 “娘亲,你睡吧,有昱儿陪在这,雷声不敢再来的!” 宋时惜勉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微笑着跟儿子点了点头,而后便闭上眼去,陷入昏睡当中。 赵衡见状,便扭头看向赵平昱。 “你方才说的那位神医如今在什么地方?” 赵平昱听到他的话,皱起眉头,开始思索起来。 “我记得……好像是在一片竹林里,但是那个神医脾气可奇怪了,我爹当时去求药在雪地里跪了一天一夜,他才肯来给我娘亲看病,这些我娘亲都不知道,因为爹爹不让我说。” 赵衡闻言,沉了半晌,又接着问道:“那你知道你娘亲这个病,什么时候得的吗?” “好像一直都有。”赵平昱想了想,又接着说道:“我就记得娘亲每个雷雨夜都会犯病,那个神医说娘亲这是心病,很难根治,要一点一点化开娘亲的心结才行。” “朕记得你刚才说,你娘亲已经很久没有犯病了?” 赵平昱闻言,点了点头:“就是因为娘亲好多了,爹爹才带着我们回到燕陵郡的。” 赵衡接着问道:“所以你们去江南,是为了给你娘养病吗?” “好像是吧……”赵平昱有些含糊,“我也记不清了,就记得以前娘亲生病的时候,爹爹都陪在旁边,一直到后来娘亲不再生病了,我们才回去的。” “但是我一点也不喜欢燕陵郡的小公子。” 赵平昱冷哼一声,“他们比赵砚棠还讨人厌。” 赵衡摸了摸他的头,顺着他的话低声问道:“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老说我娘亲是疯子,还说我爹爹是疯了才会娶我娘亲,我讨厌死他们了。” “那这件事,你有没有和你爹爹说过呢?” “我说了!”赵平昱双手环胸,像个小大人似的:“但是爹爹只会跟他们说娘亲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是他唯一的妻子此生的挚爱什么的,居然都没有把他们暴揍一顿!” 赵衡听到这话,一方面觉得赵平昱率性可爱,另一方面,心里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是欣慰,也不是难过,而是嫉妒。 他嫉妒当时陪在宋时惜身边的是赵之衍,嫉妒能够让宋时惜走出阴影的也是赵之衍,而不是他。 第94章:宋时惜有孕 “从今以后,谁对你娘亲不好,你就偷偷过来告诉朕,朕会给你机会暴揍他们一顿。” 赵平昱闻言,半信半疑:“真的?” 赵衡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朕是天子,还能哄你一个孩子吗?再说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在朕管辖的地方,就是朕说了算。” 赵平昱眨巴着眼睛:“当皇帝有这么厉害吗?” 赵衡勾唇一笑,忽然伸出那只带着戒指的手。 “跟朕来。” 赵平昱看了他一眼,疑惑地将手搭了上去。 赵衡带着他离开殿内,临走前嘱咐宫人和门外侍候的太医留意宋时惜。 而后他便带着赵平昱,一路来到金銮殿中。 赵衡是从正殿大门带着赵平昱进去的,他牵着他的手,一路从群臣上朝所在的位置走到台阶上最中心的位置。 虽然在夜晚看不清这里的摆设,但当赵平昱真的来到那座雕工精美的龙椅面前时,还是不由得看呆了。 “坐上去试试。” 赵平昱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那小小的脑瓜也知道这种看着就价值不菲的东西,别说是坐了,就是触碰都要再三斟酌。 “算…算了吧,万一弄坏了娘亲赔不起怎么办。” 听到这话,赵衡不由得淡笑出声。 “昱儿,当你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时候,这世上再珍贵的东西,在你眼里都也只是赏玩的物件,更别说是这一个椅子。” 赵平昱道:“但这个椅子不是我的呀,娘亲和爹爹也没有买回去,别人的东西还是不能轻易碰的。” 赵衡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抱起他,直接将他放到了龙椅上。 赵平昱下意识地想跳下来,但却被赵衡按住。 “这把椅子现在是朕在坐,但只要昱儿想,以后这把椅子只能、也只会是昱儿来座。” 赵衡说着,让开一条身位,让赵平昱俯视这个空荡荡的大殿。 “只要你坐在这个位置上,天底下所有人的生死都掌握在你的手里。” “就算是曾经瞧不起你的人,也必须匍匐在你的脚下。” 赵平昱看着眼前的景象,愣神了好半天。 他扭头看向赵衡,声音里的带着几分稚嫩:“可是这里只有这一把椅子,你一个人坐在这,不会觉得孤零零的很可怜吗?” 赵衡沉默了一下,才又微微笑道。 “朕选择的这条路,注定是一个人要走下去的。” “那我不要坐在这!” 赵平昱从椅子上跳下去:“我不要孤零零的,我要娘亲陪着,要爹爹陪着。” 赵衡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温柔。 “昱儿,朕不会让你和朕走一样的路。” “但这个位置,只会属于你。” 赵平昱仰头看着他,实在不解:“可是我以后还是要和娘亲和爹爹一起回到我们自己的家的,我又不会一直待在这,它怎么会属于我?” “皇上你今天说了好多奇怪的话。” 赵平昱说着,低下头去:“我想回去看看娘亲了。” 赵衡垂眸,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声回应他:“好,朕陪你回去看看你娘,确定她安好后,朕送你回去休息。” 赵平昱点点头,二人乘坐轿撵,很快回到乾元宫中。 此时的宋时惜还在睡梦之中,赵平昱在旁边看了许久,确定床上的人不会再犯病后,才乖巧地跟着赵衡回到自己屋里。 赵衡在将儿子哄睡着后,再次回到了宋时惜的身边。 临进门前,一直守在门外的曹禄忽然出声。 “皇上且慢,徐太医有要事向皇上禀报。” 赵衡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看向台阶下一直候着的太医。 “可是宋时惜的病有什么疑点?” 徐太医连忙上前,朝着赵衡拱起手,而后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臣给方才给郡公夫人把脉,发现…发现……” 徐太医有些犹豫,迟迟不敢开口。 赵衡眉头微蹙,声音清冷:“说下去。” 徐太医认命似的闭上双眼,将头埋得更低,出声说道:“臣探出郡公夫人已经有了近一个月的身孕!” 听到这个消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赵衡明显地愣了一下。 虽然只有一瞬,却也足以让一旁的曹禄意识到问题。 徐太医说完更是直接跪到了地上。 他也不是傻子,自从宋时惜进宫以后,赵衡每次紧急传自己过来,都是为了她。 徐太医就算再蠢,也能看出赵衡对宋时惜的心思,更何况赵衡在他们这些心腹面前根本不加掩饰。 空气寂静许久,门外站着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许久,赵衡才出声问道:“这件事暂时先别让郡公夫人知道了,另外你提前备好一份不会对身体有损害的滑胎药。” 徐太医听到赵衡还算平静的语气,这才放下心来。 “微臣遵旨,皇上若没有别的事情,微臣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他连忙起身,转身离去。 赵衡重新走上台阶,站在门前,许久才踏了进去。 他回到宋时惜的身边,看着她依然熟睡的侧脸,目光却越来越凝重。 赵衡虽然在人前表现得平和,仿佛并没有多介怀这件事。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对宋时惜腹中这个孩子,有多在意。 他原本以为五年的时间,她和赵之衍都没能再有一个孩子,是因为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不深。 或者说,也许是天意,注定了宋时惜这一辈子只会与他共同拥有另一个生命的连接。 但此时此刻,她的身体里正孕育着另一个与他毫无关联的生命。 赵衡当然不愿意让这个孩子活下来。 可他想起宋时惜因为他对苏意礼的纵容身患癔症,五年都未能根治,他就再也狠不下心去伤害她。 他是想补偿她的,可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这个时候偏偏查出了她有身孕。 赵衡看着床上的人,神色愈发沉重。 这是他在宋时惜走后的五年,第一次产生了纠结和迷茫的情绪。 他不想留着这个孩子,却也不希望宋时惜因此恨上他。 赵衡低下头,看着手上的玉戒,目光逐渐变得寒凉。 或许,借刀杀人也未尝不可。 第95章:朕决定带你一起走 次日一早,天色还未完全放亮,宋时惜迷迷糊糊地听到了些细微的动静,渐渐从梦中清醒。 她微微睁眼,有些朦胧地看着眼前忙碌的几人。 伺候赵衡穿衣的宫女瞥见宋时惜,立刻低声道:“皇上,郡公夫人似乎醒了。” 赵衡收回思绪,转而看向床上的人。 “好些了没?” 宋时惜的思绪这才回拢过来。 她蹙起眉头,没有直接回答赵衡的话,而是反问他:“皇上怎么在这?” 赵衡神色平和,却沉默了半晌。 他是担心宋时惜晚上会再犯病,所以在软榻上休息,照顾了她一夜。 但赵衡不会这么说,也不可能这样说出口。 他于是道:“学堂今日要去得早些,昱儿方才走之前放心不下,所以让朕过来看看你。” 宋时惜得到回应后,也没有多想下去。 赵衡穿好朝服以后,便走到了她的身边,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昨夜宋时惜半夜呓语,赵衡从半梦半醒中惊醒,走到她身边时,也只是见到她蹙着眉头有些慌乱的样子,却听不清她再说什么。 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他隐隐察觉到宋时惜的脸色有些通红,于是搭手去探,才发现她有些低烧。 也正是因此,赵衡昨夜守在旁边一夜都没怎么睡。 所以见到她醒来,赵衡第一件事就是探她额头的温度。 确定她体温正常后,才转身离去。 “今日朕会命夫子早些散学,让昱儿回来照顾你。” 他说完这话,身影便已经消失在了宋时惜的眼前。 她单手撑在床上,看着那个离去的身影,觉得他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算了。 宋时惜现在脑子还有些发懵,于是便重新躺回床上。 虽然睡不着,但是闭目养神一会也好。 就这样,一直到天完全放亮,宫人在门外询问她是否要用早膳时,宋时惜才又睁开了眼。 缓休了一会,她的脑子要比刚才清晰许多。 宋时惜从床上坐起,出声对外面的人说道:“传吧。” 她说着,便已经坐起身来。 住在赵衡宫里,没别的好处,但就是能吃得好。 她坐在软榻上看了会书,不多时宫人便将膳食一个个端到了她的面前。 她正准备用膳,抬眼却看见宫人在对面也摆了一双碗筷。 宋时惜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赵衡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看他一身朝服未褪,估计是一下朝就直奔这里了。 宋时惜对于昨晚的记忆十分模糊,她只记得服完药后,赵衡似乎在旁边,其他的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过对她而言,就算赵衡又一次看到她发疯的样子,也没什么。 宋时惜于是在跟赵衡行完礼后,便自顾自地开始用膳。 最终是赵衡先打破了平静。 “今日早朝,有大臣上奏说越州那边流寇频起,似乎有官匪勾结的情况,朕需要亲自过去看看情况。” 宋时惜没有说话,她也不明白赵衡跟她说起这事儿是图什么? 有宋时谨在赵衡手里,她暂时已经打消了出宫的念头,就算赵衡故技重施想试探她也无所谓。 赵衡没有动筷子,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夹起的每一道菜。 “朕……” 他刚开口,话还没有说出来,宋时惜突然皱起眉头,捂着嘴朝一边偏去,干呕了几声。 宋时惜蹙眉,用绣帕擦了擦唇角,不断地用手去平复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 赵衡神色平静,低声询问她:“可是身体有些舒服?” “没事,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用膳的时候都有些反胃。” 赵衡眸色一沉,命门外伺候的宫人去煮粥过来给她,又命人去传了徐太医。 宋时惜缓和许久,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待宫人端着米粥上来,她才又有了些胃口,简单了喝了几口。 徐太医过来的时候,宋时惜又没忍住干呕了几声。 见此情形,徐太医不禁下意识地看向赵衡。 后者神色平静,只低声吩咐他:“给郡公夫人探探脉,看看是不是吃错东西了。” 徐太医自然能听懂赵衡的言外之意,于是上前去给宋时惜把脉。 片刻后,他收回了手,出声问道:“夫人近日可是喜欢吃辛辣的东西?” 宋时惜点头,“最近也不知怎的,嘴里总是淡淡的,所以偏辣的东西就吃得多了些。” “这就对了。”徐太医说着,拱手道:“夫人这是吃多了辣子,有些脾胃不适,最近饮食要清淡些。” 宋时惜闻言,微微蹙眉:“说起来,我似乎这个月一直没来月信,方才徐大人来的路上我还在想,是不是有了身孕。” 闻听此言,徐太医忙又说道:“夫人这一个月情绪波动是不是比较多?这些,都会影响夫人的身体,导致月信推迟。” 宋时惜似乎没有再多想下去,只道:“原来如此,劳烦徐太医还专程过来一趟。” 徐太医正欲回话离去,一旁的赵衡却忽然开口:“去开些调理脾胃的药过来,总这么干呕影响食欲,对身体也不好。” 徐太医明白赵衡的意思,便再次拱手道:“那臣这就去开一副止吐汤药过来。” 说罢,他行礼告退。 宋时惜压了压心头的恶心,但却已经没有食欲再继续吃下去了。 赵衡见状,便让人将桌上的膳食全部撤走。 见他还不离去,宋时惜便直接问道:“皇上还有别的事吗?” “朕方才跟你说的事情,是想告诉你,朕决定带着你一同前往越州。” 宋时惜只以为他在说笑:“皇上若带我去,叫后妃如何看待?” “这件事朕不是来跟你商量的,已经让人去准备了,明日一早便出发,你还有什么要带的东西,提前备好。” 他说着,便从榻上站起身来。 宋时惜蹙眉不解:“皇上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赵衡看了一她一眼,虽然神情还是淡淡的,但话语已经不似从前那样冰冷:“若留你在宫里,保不齐没几日又要得带着朕的儿子逃走,所以朕想过来,干脆把你带在身边,免得你又在宫里兴风作浪。” 第96章:客栈遇刺 “我……” 宋时惜话还没开始说,赵衡便已经离去。 她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又清楚赵衡既然没打算跟她商量,那就算是追上去也没用。 “又抽风。” 宋时惜低低地骂了一句,便重新拿起方才放在软榻上的书。 她现在别无所求,只希望带自己一起去。这事儿,赵衡是低调进行的,若是被后宫的人知道,她就又成了众矢之的。 这不是宋时惜想要的局面。 她如今在宫里只求保全自身和她在乎的人,顺带如果可以知道赵之衍的近况就再好不过。 所以她并不想给自己树敌,也不希望赵衡总是给自己找麻烦。 次日一早,宋时惜再跟儿子道完别后,便随着赵衡一同出发。 越州她之前也去过,离燕陵郡倒是不远。 路行至一半时,天色还没有暗下来,赵衡不知为何就让人寻个客栈休息。 宋时惜隐隐觉得有古怪,但她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默默地跟着赵衡来到客栈。 赵衡这次出来没带多少心腹,只带了曹禄和宋时谨二人。 曹禄不用多说,负责赵衡的一切事宜,宋时谨则负责宋时惜的安危。 他们开了两间厢房,宋时惜上了楼后,本打算回到自己房中休息,但却被赵衡提溜着坐到了一起。 虽然有些无语,但自从重新回宫后,宋时惜已经发现赵衡确实不像之前那样总是对她动手动脚,所以让她暂时和他一间厢房倒也无妨,更何况宋时谨也跟在一旁。 然而当她推开房门,看见赵之淮时,神色不由得一怔。 “给皇兄请安。” 赵衡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平易近人:“在外面,不必遵守这些礼数。” 宋时惜见二人这样,已经明白赵之淮是故意在这等候赵衡的,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她还是带着疑惑先行了礼。 几人落座后,宋时惜待在旁边一声不吭,只顾着喝茶。 不过,从赵衡和赵之淮的话中不难得知,赵衡这一次的目的并不是去越州。 而是要去燕陵郡,所以这一次才必须带上自己。 一来她毕竟在那生活多年,比赵衡更加清楚,二来宋时惜作为郡公之七,自然与燕陵的达官贵人关系密切,赵衡此行似乎也要利用到这些人,因此带上宋时惜,对他了解这些人也有帮助。 至于为什么赵之淮在这里等候,则是因为唐相的人也混在随行的人里。 但赵衡并不想让唐相知道他前往燕陵,所以此行赵之淮就是为了顶替赵衡,去越州处理流寇之事。 届时再跟随行而来的人说清楚,赵衡身体不适已经在回京的路上即可。 虽然已经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还有一点宋时惜不太明白。 她于是在二人差不多说完的时候,低声开口询问:“皇上此行去燕陵做什么?” 太后疼爱赵之衍,当时为他求封地的时候,都是选了最好、最富庶的地方。 那里无论是地形还是气候都不存在任何问题,百姓安居乐业,官员也都尽职尽责,他们在那生活多年,一直都是风平浪静。 但也正因如此,宋时惜才不明白赵衡去那做什么? 赵衡没有回应,只是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赵之淮见状,便笑着开口道:“郡公夫人,这件事事关朝政要务,您久居内院,不适合知道这些事情。” 听到这话,宋时惜便清楚赵衡是有意瞒着自己,索性也不再问下去。 他们在客栈休息了一晚,次日一早,赵之淮便提前坐到了马车里,而曹禄则在一旁侍候。 如果直接说赵衡离开,会让随行的人瞬间警觉,回去跟唐远止通风报信,所以才让赵之淮提前坐进去,曹禄随行伺候,装作是赵衡在车内。 就算他们有疑心,也不会敢解开赵衡的车帘查看。 等到发现赵衡人不见的时候,他们也已经到越州了。 越州既然流寇四起,那这些人倘若是在出了意外,死在这里,也完全说得过去。 如此一来,赵衡此行偷天换日来到燕陵,就不会被唐相的人发现了。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在赵之淮走后,赵衡也没有立刻动身,一直拖到午后用了膳,他才带着宋时惜和宋时谨一同坐上赵之淮的那辆马车赶往燕陵。 天色入夜后,一行人便打算就近找个客栈休息,毕竟明日早早出发,最多午时也就能到燕陵,所以没必要赶路。 他们开了三间厢房,一上楼便早早回到了自己房中休息。 毕竟是在外面,宋时惜也就没有更换寝衣,准备直接就寝。 然而就在她躺到床上,准备闭眼入睡时,窗外忽然传来动静。 她下意识地坐起身,第一反应就觉得是赵衡。 正准备开口询问时,那人却已经溜了进来。 宋时惜一怔,从身影来看,她立刻意识到此人并不是赵衡。 最关键的是,这人还蒙着脸,似乎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宋时惜裂开就要喊出声,但那人却忽然闪到她的身边,将手中的帕子捂在了她的脸上。 宋时惜随即感到一阵眩晕。 意识消散之前,她拿起枕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砸向桌子。 那人以为她举起枕头是要砸自己,于是一个身位躲开了,没想到却给了宋时惜精准丢向桌子的机会。 桌上的茶具旋即被砸落在地,发出声响。 蒙面人有些惊慌,正要捂着她的嘴将她带走时,赵衡依然破门而入。 紧接着,宋时谨也出现在了赵衡的身后。 那人见状,立刻放下宋时惜,破窗而逃。 赵衡眼疾手快地接住宋时惜,而后眼神示意宋时谨去追人。 宋时谨不用思索,几步便来到床边,一个纵身翻了出去。 赵衡皱眉看着怀里的人,轻轻摇晃着她的身体:“时惜,醒醒。” 他伸手去探她的鼻息,确定她只是昏迷过去,这才舒展眉头,将她放到了床上。 赵衡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药丸倒出来给宋时惜服下,接着轻轻按压她手上的穴位。 不多时,床上的人便蹙起眉头,而后缓缓睁开了眼。 第97章:夫人和朕还真是心有灵犀 赵衡蹙眉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声音里是掩藏不住的关切:“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宋时惜蹙眉扶着额头,虽然已经清醒过来,脑子却还是有些迷糊。 赵衡见状,低下头,继续轻揉她手上的穴位。 许久,宋时惜才渐渐回过神来,抬头看向赵衡。 赵衡再次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宋时惜点点头,神色变得凝重,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那个人应该惯用左手,他的手腕上好像有一道很深的疤,而且他过来的时候,我闻到了一阵很浓的草药味,和他用来捂我的那个帕子不是一个味道。” 宋时惜说着,不由得再次蹙起眉头,陷入沉思。 赵衡看到她有些凌乱的头发,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替她整理。 然而只是微微抬起手,他便很快意识到不对,没有继续下去。 “你先别想了,好好休息一下,这件事朕和阿谨来处理就好。” 赵衡说着,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早些休息。 宋时惜本来还沉浸在方才的事情里,努力回忆那人身上还有没有别的特征,直到她赵衡的手伸过来,让她留意到了对方手腕背上的伤痕。 她愣了一下,有些诧异。 之前她好像没见过赵衡身上有伤,最近好像也没听到赵衡有跟谁动手。 如果是被人误伤的,刺伤皇帝也不算小事,按理说她应该会知道才对。 而且……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突然想起发病那晚她在服药昏睡前留意到手上的鲜血。 晨时起来,她想起那晚一些迷迷糊糊的细节时,还特意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发现并没有血迹后,只以为是自己没分清现实和梦境。 可不知为何,刚才她发现赵衡手腕上的伤,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或许就是自己那晚上误伤到他的。 尤其是那几处伤口,很像是指甲潜入血肉留下的印记。 所以那晚赵衡不仅在,而且自己还误伤到了他? 可那伤害似乎很深,如果是误伤的话,赵衡为什么不躲开?如果他躲开的话,应该是抓痕,而不是那么深的几个洞。 宋时惜抬眼对上他的视线,眼中带着隐隐的不解。 赵衡看她这样,心中也有些疑惑。 “怎么了?” 宋时惜本想直接问出口,但与对方对视许久,她终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算了,无论那天晚上赵衡做了什么,或是他是怎么想的,都与自己无关,也没必要追根究底。 思及此,宋时惜垂下眼去,轻轻摇了摇头。 “没事,只是在想方才那人的身份。” 赵衡知道她在说话,但他也没有揭穿宋时惜。 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房门忽然被人打开。 宋时谨走进厢房,反手将门关上。 宋时惜见状,立刻低声问道:“抓到人了吗?” 宋时谨摇了摇头,而后走到赵衡身边,低声汇报:“人虽然没抓到,但我试探过了,应该不是枭王或是唐相的人,我跟他过了几招,发现对方武艺极差,如果是他们其中一方派来的人,武功应该不会这么弱。” “但是就在我将他打得节节败退之时,对方朝我丢来暗器,很快就不见了,而且他轻功了得,远在我之上。” 赵衡沉默半晌,并未直接回应这事,而是同宋时谨说道:“你先去找店小二重新要一壶水来。” 宋时谨拱手应下,而后便转身离开了屋门。 宋时惜看着他一言不发的样子,不由得低声问道:“皇上心里是已有猜测了吗?” 赵衡抬眼看向她,忽然轻笑一声。 “这里离燕陵郡最近,朕觉得,你应该比朕更清楚那人的身份。” 宋时惜没有立刻回应他。 二人对视片刻后,她才缓缓说道:“我觉得应该是断云寨的人,皇上以为如何?” 断云寨,是盘踞在燕陵郡旁边燕北郡的一群土匪。 断云,有阻断来路之意,就是所有土匪经常说的那样:要过此路,留下金银。 宋时惜在燕陵的时候听过他们的名号,但也仅限于听过,并未与赵之衍插手此事。 毕竟不属于燕陵管辖,也没有侵犯过燕陵百姓的权益,自然没有理会过。 如今她与赵衡一行都已经出了燕北郡,只不过还未踏入燕陵地界,没想到就遇上这群人。 赵衡听了她的话,低笑着调侃她:“夫人跟朕还真是心有灵犀。” 这么长时间,宋时惜已经习惯了赵衡口无遮拦的话,她一是懒得在这些小问题上和他斗嘴,二也是觉得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索性懒得去在意。 “所以皇上这次来燕陵,是为了断云寨吗?” 赵衡否定了她的猜测:“一个小小山寨,不值得朕亲自过来,朕到燕陵是有别的事情要做。” “不过,顺路处理掉这些人也未尝不可。” 他话音刚落,宋时谨便已经带着店小二推门而入。 “几位客官请慢用,地上这些东西我明早上来清理,其余的若再有什么需要,下来吩咐我就好。” 店小二说着,将茶水放到了桌上,冲着几人讪笑了一声,旋即便准备离开。 “且慢。” 宋时惜出声叫住了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店小二转过头看向她,笑着问道:“这位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宋时惜眼角含笑,目光却带着几分审视:“这厢房里一片狼藉,你怎么不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店小二面不改色地回应道:“这都是客官的私事,我们是不会过问的。” “是吗?难道不是因为你提前已经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听到宋时惜这话,店小二神色一怔,立刻就要转身逃走。 “阿谨,拦住他!” 宋时惜话音刚落,宋时谨立刻便举剑挡在门前。 店小二此时脸上又恢复了平和,扭头看向宋时惜。 “客官您这是什么意思?您若是没别的事情了,我还得去休息,明儿一早还得张罗别的事情呢。” 宋时惜轻笑一声,淡淡道:“从你刚一进门,我就闻到那阵熟悉的草药味。” 说着,她的目光渐渐落到了店小二的左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左手的手腕上,应该有一条很深的伤疤。” 第98章:赵衡支开他们有什么目的? 店小二闻言,神色有些慌乱。 赵衡只淡淡瞥了他一眼,沉声对宋时谨说道:“拿下。” 店小二眼见情形不对,直冲窗户而去。 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宋时谨立刻便反应过来,先他一步来到窗边,而后便拔剑刺向他。 店小二见状,立刻后仰躲开,顺势拿起桌上的茶具朝宋时谨丢去,旋即越过桌子准备从门口逃跑。 赵衡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匕首,直接朝对方的行径丢去。 好在店小二及时停下了脚步,匕首只是堪堪截下了他的一缕头发,从他的眼前飞过,直直地定在墙上。 “既然已经来了,何不多留一会再走?我们又没说一定要杀你。” 赵衡此时已经站起身来,整个人挡在宋时惜的面前,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们当真没打算杀我?” 店小二打量了他一眼,目光警惕:“你想问我什么?” 赵衡道:“这附近百里内就一间客栈,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间客栈应该是你们断云寨建立的,目的就是为了从客人手里顺财或掠财。” “如果我猜得没错,今夜你的行动失败,没从我们手中捞到钱,这个信息已经传到了你们大当家的手里,明日天不亮,他就会带着人来劫财了。” 店小二皱起眉头,狐疑地看着他:“你是什么人?为何会知道得这样清楚。” “我是什么人你无需知道,你只要明白,如果你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办。” 店小二拔下门上匕首,毅然抵在自己喉间。 “我是绝不会背叛大当家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他说着就要刺下去,是宋时谨眼疾手快地过去打掉了他手上的那把匕首。 虽然划了一道血口,但好在命留下了。 宋时谨紧接着便将他反手按倒在地,而后抬头看向赵衡:“公子,这个人要怎么处理?” “先压到隔壁去吧,我有话要跟他讲。” 赵衡说着,回头看了宋时惜一眼,嘱咐她早些休息后,便让宋时谨带着人往隔壁走去。 屋内瞬间只剩下了宋时惜一人。 虽然她不懒得理会赵衡想做什么,但要处理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为什么要专门避开? 难道说,赵衡让他办的这件事,与自己有关? 宋时惜这样想着,正打算下床去隔壁偷听,一探究竟时,方才出去的宋时谨又折返了回来。 见到他,宋时惜不由得出声疑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皇上担心客栈里还有别的人会对阿姐不利,便让我回来看着阿姐了。” 宋时惜觉得更奇怪了。 “那他有没有说要和那人聊些什么?” 宋时谨微微蹙眉:“听皇上的意思,应该是想见断云寨当家的,不过具体是什么原因我就不清楚了,皇上他有自己的考量,阿姐你就别操心了。” 话虽如此,宋时惜却还是觉得没那么简单。 但赵衡回来的也快,没等她再多问宋时谨几句,厢房的门便已经被推开。 他看向宋时惜,声音低沉:“明日一早你和阿谨先乘马车前往燕陵,朕需要处理些事情,处理完以后就会过去寻你们。” 宋时惜不解:“你留在这做什么?” 赵衡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而是转身离去。 而另一边的宋时谨则是一副全然相信赵衡的样子,根本没有多心,跟姐姐道了安后,便回到了自己房间。 宋时惜躺在床上,有些辗转难眠。 赵衡要做什么事情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这件事会不会跟自己有关,尤其是已经逼近燕陵,她难免不会多想会不会也与燕陵有关? 虽然赵之衍只是享郡公之禄,并不管燕陵之事,一切事物都由太守做决断。 但他们毕竟在这里生活许久,来日赵之衍回来,也会回到这个地方,宋时惜自然是不想赵衡打起燕陵的主意。 如果他是想借外部势力对燕陵施压,再以皇帝身份避退这些人,从而得到燕陵百姓的爱戴,那无疑是在燕陵郡安插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和赵之衍。 这都不是宋时惜想看到的。 但眼下她并不清楚赵衡到底想做什么,所有的事情也都只是她的猜测,不能当作依据。 宋时惜缓缓闭上眼,低低地叹了口气。 自从赵之衍走后,她时常有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就比如这种时候,宋时惜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交流的人。 罢了,反正就算她猜出了赵衡的意图,也不一定能改变什么,还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她这样想着,便舒展了紧蹙的眉头,缓缓睡去。 次日清晨,宋时惜刚一睁眼,还没坐起身来,就听到门外传来几声轻柔的敲门声。 “进来吧。” 她沙哑着声音说完,又轻咳了几声,而后起床拿起昨晚没有摔碎的茶具,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门外的宋时谨此时也走了进来,他手上握着佩剑,低声同宋时惜说道:“皇上独自一人去见断云寨的当家了,照他昨天的吩咐,我们这会差不多也该上路了。” 宋时惜放下手中的茶杯,神思一转,她抬头看向宋时谨,疑声问他:“皇上是一个人去断云寨见他们当家的了吗?” 宋时谨顿了一下,“好像是的。” 得到回应后,宋时惜接着道:“断云寨少说也有几百上千号人,皇上只身一人过去,万一遇到什么不测可怎么好?我们还是跟过去看看吧。” 宋时谨有些不解:“阿姐不是很讨厌皇上吗?为什么忽然这么在意皇上的安危。” 宋时惜温温一笑,掩住了眼底真正的情绪:“他毕竟是天下之主,与你我二人同行出了事,你以为我们能脱得了干系吗?他就算是自寻死路,也不该是死在我们身边。” 她话虽然这么说,但其实心里只是想弄明白赵衡的意图。 好在宋时谨不禁信任赵衡,对自己姐姐的话也不存在过多怀疑,更何况宋时惜的话本来就无可挑剔,所以他根本没有多想什么。 “但是断云寨的具体位置我还不太清楚,阿姐你先收拾,我去找店小二问一下。” 第99章:我叫贾欣欣,我弟叫贾明明 宋时谨的动作很快,根本没有多余的废话,刀往店小二的脖子上一架,就什么都知道了。 不多时,他便重新回到了屋里。 宋时惜此时也已经收拾妥当,二人很快离开客栈,赶往店小二所说的地方。 只是这条路曲折复杂,很容易就走错。 为了防止对方是报复自己故意说的地方,路上宋时惜留了个心眼,每到一处便会让车夫停下,在路上做好标记。 到地方的时候,她才确定店小二确实没有欺骗他们。 宋时惜与宋时谨从马车上下来时,距离断云寨的入口还有一段距离。 她没有着急和弟弟前往山寨,而是转头给车夫交代了一些事情。 在目送着车夫离开后,宋时惜才与弟弟朝前走去。 直接进去肯定是行不通的,但是这会也不是晚上,如果只是宋时谨一人还好,他武艺精湛,纵使没有夜色做掩护,想要悄无声息地进去,应该也不难。 问题在于,宋时谨虽然是她弟弟,但心不是完全想着她的,宋时惜就没办法让他去窃听赵衡的对话, 所以她自己必须要进去,但是她身上没有一点本事,宋时谨如果带着她,只怕很难进去。 思来想去,宋时惜忽然灵机一动,她蹲下身,将地上的灰土往自己的脸上和身上拍,而后还故意将衣裙扯坏,营造出逃荒的假象。 她扭头看了一样宋时谨,连忙招呼他也快些学着自己往身上弄土。 虽然不知道姐姐要做什么,但宋时谨还是很乖巧地蹲下来照做。 收拾得差不多后,她才与宋时谨相互搀扶着来到山寨门口。 看守山寨大门的那两人身上都披着羊皮,见有人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眼,便冷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宋时惜搀扶着弟弟,故意做出一副精神不佳的模样,还假模假样地咳嗽了几声才道:“不知道你们这里还要不要人,我和弟弟已经无处可去了,听说你们这里的人都仁义,所以想来投奔你们。” 这种山贼说仁义、忠孝这类的话,最管用了,因为他们最吃这一套。 果然,听到宋时惜的话,两人脸上很快就露出几分欣笑,但也没有因此放松警惕。 他打量了宋时惜一眼,挑眉拧目道:“俺看你俩穿得这一身也不便宜,为什么要来投奔我们?” 宋时惜闻言,却也并不担心,因为她早已编好了另一套话术。 “我父亲原本也算富甲一方商户,但却没想到因此遭到了官府的重视,他们经常利用手里的权利向我爹索要钱财,今年实在给不出来,他们便对我们赶尽杀绝,最后还霸占了我父亲留下的全部钱财,我和弟弟如今除了这身衣服,早已身无分文。” 宋时惜说着,还捏着袖子擦了擦眼泪,装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像这种自立山头,还有点本事的土匪,多半心里对官府有怨怼和不满,所以直接把自己和他们划成统一战线,更有利于对方接纳自己。 只可惜,一旁的宋时谨却始终保持着冷脸。 宋时惜见那两个土匪的目光落到了弟弟身上,还带着几分怀疑,便立刻狠狠地掐了弟弟几下。 宋时谨立刻会意,也马上换上一副悲伤的表情。 “我和弟弟是真的走投无路了!那官爷真的是一点活路都不给啊,我们就连在城中乞讨都不允许,哎!” 宋时惜说着,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 见对方始终不为所动,她眉眼一转,又想到了一招。 “他们有一次还伪装成断云寨的人来跟打劫我爹,要不是后来发现他们走远了就把身上的衣裳换了回到官府,我还真以为你们……” 宋时惜说着,欲言又止,可脸上的表情却愈发复杂。 其中一个土匪听了她的话,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们那些人一如既往地作恶便罢了,居然还泼脏水给俺们!真是可恶!” 比起他,另一个就冷静得多了。 “你说你要来俺们这里,但是你和弟弟有什么过人之处吗?俺们这里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 “当然有。” 宋时惜冲他和善地笑了笑:“我能烧火做饭,什么杂货都能干,至于我弟弟,之前爹娘专门给他请过一个武学师傅,也是从小到大的练家子。” 宋时惜说完,那人再次打量了他们二人一眼。 另一个土匪见状,长“哎!”了一声,而后道:“差不多的了,让他们先进去吧!这要不要人也是大当家的说了算,而且他们两个也挺可怜的,就当是给他们一次机会,让进去等着吧!” 听到这话,宋时惜连忙也符合道:“是啊大哥,我们真的什么都能干,你就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那人皱着眉头思索许久,才终于松口。 “行吧,那你们就先跟着他去见大当家,若是大当家同意你们留下来,俺自然也没有什么话可说的。” 宋时惜闻言,连忙跟那人道谢。 另一个土匪于是很热情地同她说道:“走走走跟俺来,俺带你去见大当家!” 他说着,便先在前面带路。 宋时惜和宋时谨二人跟在他的身上,顺利混入寨营中。 “俺给你们说啊,大当家是性情中人,只要你跟他讲明白了你的遭遇,俺保证他肯定会让你们留下来的!官府那群狗娘养的,老子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回头有机会了肯定给你们报仇!” 他说着,还拍了拍胸脯,仿佛再跟宋时惜立誓一样。 宋时惜微微一笑,“那就多谢这位大哥了。” “哎,以后都是一家人,说谢多见外!” 他说着,哈哈一笑后,又接着道:“不过大当家的现在在忙,你们得在外面等一会,等大当家和客人聊完才能进去。” 宋时惜点点头,应了声“知道了”。 “对了,俺刚才还一直没来得及问……不知姑娘芳名是?” 宋时惜微微一笑,冲他含颈道:“我本名贾欣欣,您唤我欣欣就好,舍弟名唤贾明明。” 那土匪闻言道:“欣欣,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宋时惜没说话,只是脸上依旧带着假模假样的笑。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大当家的木屋前。 下一秒,宋时惜就听到里头传来赵衡的声音。 “那便说好了。” 第100章:宋时惜和他只是萍水相逢? 说好了? 宋时惜微微蹙眉,不禁暗道自己还是来得有些迟。 “这位公子财大气粗,你放心,事情我们一定给你办妥。” 里头的人话音刚落,宋时惜便立刻拉起宋时谨的袖子,往后退了几步。 好在来之前她已经跟宋时谨叮嘱过了,如果看到了赵衡,最好是和他保持一定距离,免得眼神交流之间被山寨的人发现端倪。 宋时谨当然不会怀疑她的动机,所以此时宋时惜将他往后拽去,他自然明白是因为赵衡等下可能就出来的缘故,因此也没有反抗也没有多问。 不多时,屋门便被人从内推开。 赵衡和一个五大三粗,脸上还挂着一条一寸刀疤的男人一同走了出来。 宋时惜拉着弟弟始终低着头,那两人出来也一直在交谈。 然而就在她以为能蒙混过关时,之前带他们过来的那个土匪忽然走到大当家的面前。 “当家的,刚才寨子外头来了两个人,说要加入俺们,你看要不要问问什么。” 土匪的一席话,瞬间便将两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赵衡第一眼就落到了宋时惜的身上。 纵使她低着头,身上也破烂不堪,但赵衡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来。 赵衡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然收回目光,不动声色。 “刘当家若是有别的客人,我就先走了。” 赵衡说罢,微微含颈以示友好,旋即便准备离去。 “且慢!” 刘成出声唤住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有些狐疑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赵衡回过神,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先前不是跟当家的已经说过了吗?只不过是燕陵的一个小商户罢了。” 刘成冷笑一声,指着宋时惜问道:“你既然是燕陵人,那你可认得她?” 他说着,走到二人中间,上下打量了赵衡一眼,接着道:“燕陵郡公夫妇前些年在府上办过酒席,我有幸去过一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此人正是郡公夫人,你既是燕陵人,郡公夫妇又频繁出现在百姓视线里,你怎会不认得?” “除非,你们是一伙的!” 刘成说罢,忽然大喝一声:“来人,把他们给我围起来!” 他话音刚落,几人瞬间便被包围。 宋时谨第一时间将自己姐姐护在身后,而后拔出腰间所带的佩剑,蹙着眉头,谨慎地盯着周围的每一个人。 刘成走到赵衡面前,冷声问道:“你既然认识郡公夫人,为何还要让我们带人去燕陵郡埋伏?” 宋时惜听到这话,不由得皱起眉头。 她果然没怀疑错,赵衡抛下他们私自前来,就是有别的目的。 赵衡没有说话,而是对上了宋时惜的视线,似乎是有意想看她的反应。 见他始终一言不发,刘成终是忍不住,直接高声号令道:“给我拿下他们!” 很快寨子里聚集的人便蜂拥而至,朝他们三人袭来。 赵衡手里没有武器,却能敲门地从对方手里夺过一柄,游刃有余地阻挡面前袭来的几人。 另一头宋时谨因为要护着宋时惜,就显得有些吃力。 “阿谨,你稍微再坚持一下,这里离燕陵已经很近了,增援估计等会就能到。” 车夫将二人送到此地后,宋时惜便让他拿着自己的信物去找燕陵太守。 毕竟是要来土匪地界,宋时惜他们这边撑死就按个人,不得不多个心眼,给自己留条后路。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是对的。 如果车夫动作够快的话,估计再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太守就会带着人过来了。 果然,宋时惜话音刚落,宋时谨和赵衡都还没有与人缠斗多久,燕陵太守便带着人围在了山寨外。 “不好了大当家!官府来人了!” 之前守在门口的另一个土匪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指着大门接着道:“带…带了好多人,说让我们把郡公夫人给放了。”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刘成冷笑一声,恶狠狠地瞪了赵衡一眼:“老子最近真是缺钱昏了头,竟然会相信你的鬼话!” 说罢,他又扭头看向过来报信的土匪,高喝道:“去!告诉外头那人,老子没抓他们的人,就算是官府的人,也要凭证据抓人!” 他说着,转头看向宋时惜。 “他娘的,哪惹来这么个大麻烦,老子给你个机会,从后门滚出去!” 宋时惜抓着弟弟的袖子,脸上丝毫不怯,十分冷静地和刘成谈条件。 她指着另一头的赵衡,声音清冷:“你要对他怎么样我不管,这是你们之间的恩怨,我跟他也只是萍水相逢,但是我弟弟我必须一起带走。” 赵衡在听到前面的话时都还没有什么表情,直到宋时惜说出“萍水相逢”四个字时,他的脸上才有了些细微的变化。 “阿姐?” 一旁的宋时谨不解地看向她,犹豫半晌,他终是开口道:“阿姐,我知道你不在乎他的生死,但是我不能做不忠不义之人!” 他说罢,扭头看向刘成:“让我阿姐走,我留下!” “你看你是糊涂到家了!” 宋时惜是真想把弟弟的脑子敲开,看看赵衡到底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能让他衷心至此! “别他妈的废话了!” 刘成冷冷地骂了一句,接着道:“既然不想走,那就都别走了,在这等死吧!” 他说着,趁着宋时谨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忽然来到宋时惜的身边,将她一把拽了过去。 “他娘的,只要抓了你,不怕燕陵太守那老东西不让我这帮兄弟走,他们换个地方,一样能安营扎寨!老子大不了跟你同归于尽!” 他说着,架着宋时惜的脖子便朝大门前走去。 赵衡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到宋时惜的小腹上,眼底划过一瞬犹豫,但很快便又恢复如常。 宋时谨想要冲过去救人,但却被刘成威胁住,只能被迫跟在身后。 赵衡从头到尾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着刀,漠然地跟在一旁,目光却始终没有从宋时惜的身上移开。 见她走动时,前颈因为碰到刀锋出了血,赵衡不由得皱起眉头。 第101章:宋时惜受伤 刘成很快便将宋时惜带到了寨子大门前。 燕陵太守陈鹤山此时正站在人前,神色凝重地看着刘成。 “刘成,放了郡公夫人,本官还能饶你们不死,你若继续执迷不悟,就休怪本官无情!” “哈哈哈!!”刘成大笑两声,眯着眼咬牙道:“你以为我傻,我若是放了她,还哪有跟你谈判的底牌?!” 他说着,将架在宋时惜脖子上的大刀挨得更近了些。 “想让我放过她也不是不可以,你让我的兄弟们走,我就放了这婆娘跟你回去!” “不要啊大当家!” 领着宋时惜过去的那个土匪最先喊道:“都是俺的错,大当家,就算是死也应该是俺去!” 他说着,就要冲上来抢夺人质。 “滚一边去!” 刘成斥责了他一声,而后接着道:“趁我手里还有底牌,你们都赶紧给我滚!” 但他说完这话,寨子里却始终没有一人选择离开。 这时,人群里又有人高声道:“大当家,你去哪俺们就去哪,兄弟们又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这些年您为了养活俺们这帮兄弟付出了多少,俺们都看在眼里,怎么可能丢下您一个人!” 那人说着,拔出长刀便高声道:“兄弟们,俺们不是老早就看官府的人不顺眼了吗?今时今日,这个报仇雪恨的好机会就摆在面前,就算不是为了给大当家杀出一条血路,俺们也应该好好报一报自己的仇!” 说罢,他第一个提剑朝门外冲去。 “不要冲动!” 刘成话音未落,那人已经冲了过去,连带着身后的一干人等都涌了上去。 眼见自己这边因为武器的落后,死伤人数越来越多,刘成说话的声音都高了起来:“够了!老子现在说话都不管用了是吗?!” 刘成说罢,又看向陈鹤山:“你们若是再对他们下死手,老子现在就和这个婆娘同归于尽!!” 说着,不知为何,他忽然用力将宋时惜推到门前的木桩上,让她的头颅能刚好抵在木桩顶上,而后便把手中大刀立在木桩上,做出一副下一秒就要砍头的姿势。 赵衡看着眼前的一幕,脑子竟有一瞬间在发闷。 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明显地感觉得自己的心跳。 好在宋时惜下意识地扶住了木桩,这才没有伤到自己,只是擦伤了掌心。 宋时惜蹙起眉头,目光落在木桩上风干了多年的尖锐木刺上,忽然有了想法。 她悄无声息地将木刺握在掌心,留意着一旁大刀离自己的位置。 刘成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宋时惜,而后扭头看向陈鹤山,继续出言与他纠缠威胁。 他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客气地抓起宋时惜的后衣领,不断拽扯,像是在有意无意地折磨她。 但宋时惜此时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些上面,她冷静地盯着一旁的大刀,在它离自己较远之时,她抓准时机,一咬牙将手中的木刺反手刺向刘成的胳膊。 因为没有防备,刘成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么一下,顿时便有些吃痛地松开了大刀。 宋时惜根本没时间理会那东西离自己还有多远,大概什么时候会砸下来,她感觉刘成刚一松手,便狼狈地朝一边躲去,爬到了地上。 虽然已经尽力再躲闪了,但她左侧的脖子还是被大刀划伤了一点。 不过不管怎么说,命保下来就算好的。 “阿姐!” 宋时谨第一反应便冲了上去,然而赵衡的身影却比他更快一步。 刘成反应很快,立刻便举起大刀,朝着宋时惜的腹部挥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另一把大刀忽然飞了过来,将他手中的那一把打偏。 宋时惜也因此得到喘息,从中逃离。 赵衡将手中的大刀丢下,很快扶起地上的宋时惜。 将她护在身后。 刘成蹙起眉头,眼中满是不解:“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从身后的一柄长剑贯穿身体。 宋时谨的动作极快,等到周围的人反应过来时,刘成已经被他所伤。 “你……你敢诓我?!” 刘成甚至没有回头去看,只是死死地盯着赵衡。 “给我杀了他们!” 此时没有了人质,刘成已经彻底发疯,周围其他的土匪也随着他的声音落下,纷纷举起大刀朝二人冲了过来。 这会的人数要比方才多上好几倍。 不过好在有太守的人与他们厮打在一起,倒也不算被动。 只是赵衡手无寸铁,只能护着宋时惜来回躲闪,随时准备从对方手中夺取武器。 就在这时,本以为已经快死掉的刘成忽然举起大刀,直冲赵衡的背后砍去。 宋时惜因为在他身后,所以第一时间便留意到了这一点。 “小心!” 她高喊一声,但比她说出去的话更快的是她下意识挡在赵衡身后的身体。 宋时惜将他推开,自己也朝着一边躲去,但还是闭紧了眼睛。 因为她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躲开那把大刀。 赵衡转过身来时,看到的便是宋时惜的左侧胳膊被结结实实地一刀砍了上去,鲜血直涌。 他心惊了片刻,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几下从刘成手中躲去大刀,反手将他杀死。 解决掉这个麻烦后,他便手持武器拼尽全力将宋时惜带出包围之中。 来到陈鹤山的身边时,两人才算彻底安全下来。 宋时惜捂着肩上较深的伤口,剧烈的疼痛令她额间渗出点点汗珠,脸色都有些惨白。 “阿谨……快救阿谨。” 宋时惜强忍着剧痛,目光始终留在宋时谨的身上。 好在宋时谨见自己姐姐已经脱离了包围,再加上太守带来的人逐渐占了上风,他很快便从人群中脱离出来。 确定弟弟没事后,宋时惜焦虑的神色才稍稍缓和。 就在宋时谨准备扶着她上马车时,赵衡竟直接打横抱起怀中人,疾步朝着马车走去。 宋时谨此时满心都扑在宋时惜的伤势上,完全没有去想赵衡此举是否不妥。 但一旁的陈鹤山就不同了。 他蹙眉盯着赵衡,眼中满是疑惑,只是碍于宋时惜现在的情况,便没有开口多问。 第102章:安胎药不必熬 回燕陵的路上,赵衡简单给宋时惜做了包扎。 陈鹤山几次欲言又止,因为从赵衡的穿着上看,就知道他身份不简单,所以即便心有疑惑,也不敢轻易开口。 直到几人入了燕陵,寻了最好的医馆,平安下了马车后,陈鹤山才将一旁的宋时谨拉过来。 “这位公子留步。” 宋时谨此时一门心思都是宋时惜的伤口上,听到他的话本不想理会,但无奈陈鹤山直接将他拉到了一边。 “方才瞧见郡公夫人对公子格外关切,想来是夫人信任之人,所以我斗胆问公子一句,抱着郡公夫人的那是何人?郡公为何没有一同跟着回来?” 宋时谨是假死脱身,自然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并没有跟陈鹤山说他与宋时惜的关系。 他蹙眉,目光仍盯着宋时惜的方向,回应陈鹤山的语气也有些着急:“郡公月前便已领兵出征,方才抱着夫人的是当今圣上,此番来燕陵,是有要事处理,不成想竟遇上了歹人。” 陈鹤山听到赵衡身份后,脸色唰的一下变白。 他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庆幸自己在马车里没有乱说话。 陈鹤山暗中舒了口气后,便接着同宋时谨说道:“陛下来燕陵处理事务,为何会带着郡公夫人?而且举止还……” 他不敢多说下去,只点到为止。 宋时谨听到这话,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赵衡行为的不妥。 他的目光微微下移,抿了抿唇,才回应道:“夫人毕竟在燕陵生活多年,皇上是觉得带着夫人过来更方便了解燕陵的情况,至于方才……不过是一时情急罢了,你不要多想,也不要将方才的事情乱传出去。” 陈鹤山连忙道:“这个自然,公子放心,只是不知该如何称呼公子?” “我姓宋,是随侍陛下身侧的侍卫。” 陈鹤山闻言,拱手道:“原来是宋大人。” 宋时谨说完,便准备进去看看宋时惜的伤,但陈鹤山却再一次拦住他。 “皇上在里面,大人还是等皇上传召再进去吧。” 陈鹤山此举本是图个小心谨慎,毕竟他在官场多年,就算不在京城任职,却也清楚皇权的可怕。 只是,他这一举动,却是无意间帮了赵衡一把。 赵衡将宋时惜放到医馆的床榻上后,跟着进来的郎中正要上手替床上的人把脉,赵衡却忽然制止了他。 宋时惜此时疼得完全睁不开眼,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赵衡,因此也就没有留意到他途中将郎中喊了出去。 赵衡看了床上人一眼,二话不说,直接将郎中扯了出去。 他拽下身上的玉佩,递给郎中,低微的声音里却满是警告的意味。 “你只负责把她身上的伤看好,其他的脉象私底下告诉我就行,在她面前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要说,听懂了吗?” 郎中一开始还有些茫然不解,只是愣愣地收下玉佩,跟着赵衡又回到屋里。 直到他开始给宋时惜把脉,立刻便明白了赵衡方才话中的意思。 他在燕陵生活多年,床上那人他自然认得,而一旁站着的这人虽然不知道他什么身份,但他也不傻,明白太守都只敢在外面候着不敢进来,便清楚此人身份不简单。 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完全按照赵衡的意思在宋时惜面前只明说了身上的伤。 “都是些皮外伤,虽然刀口略深,但好在没有伤到骨头,我先给夫人处理一下伤口,再开些止血的药。” 说罢,郎中便打开医匣,开始替宋时惜处理伤口。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收起药匣,转头离去。 赵衡一直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床上的人,神色凝重。 他心里有许多疑问想要去问眼前之人,但话到嘴边却终究还是忍住了。 “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看看他开的什么药。” 赵衡说着,再次起身朝外走去。 郎中配好了药就往回走,左右手都提了一包药材。 他刚一到门口就看到了候在那的赵衡。 他心里明白赵衡在这等他是为了什么,于是主动开口道:“公子放心,虽然夫人肩上的伤看着严重,但好在腹部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只是有些胎动不安,夫人自己应该也能感觉到腹痛,我已经为夫人开好了安胎药。” 他说着,便将左手的药掂给赵衡看。 “这个药不必煎了,处理好她肩上的伤就好。” 郎中闻言,不由得一怔,但他还是没有多问什么,只是低声回了句:“明白。” 他于是将左手的安胎药放到了地上,而后提着另一包药往屋内的药炉走去。 赵衡看着他将药煎好后,便扶起床上的人,又亲自接过药碗,将药缓缓送入她口中。 郎中见状,便准备离开,然而宋时惜却忽然喊住了他。 “留步。” 郎中听到她的话,很快转过身来,脸上虽然挂着温和的笑意,但语气已经有些低弱:“不知道夫人还有什么事需要在下?” 宋时惜蹙眉捂着肚子,疑声问他:“我是肩上受的伤,可我小腹却疼得厉害,这是什么缘故?” 郎中闻言,顿时警铃大作,他下意识地看了赵衡一眼。 虽然他并没有看向自己,一直在注视着宋时惜,但他心里明白,这话是不能乱说的。 “夫人受了惊吓,身体有些不适也是正常的。” 宋时惜见他始终低着头,不敢看向自己,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终是没有多问下去。 “知道了,劳烦你了。” 郎中道了声“职责所在”后,便立刻离开屋里,半刻都不敢逗留。 赵衡再次舀起汤药,准备递入宋时惜口中时,她却按住了他的手。 她蹙眉看着赵衡,脸上仍留有痛楚,但声音却十分冷静:“你为什么要联合断云寨的人?你想对燕陵做什么?” 赵衡将手中的勺子放回碗里,而后又不紧不慢地将碗放在一旁。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没必要再瞒着你了。” 宋时惜听到这话,眉间的阴郁愈发沉重。 赵衡抬眼看向她,一字一句道:“我此行来燕陵,是为了在朝中多寻一些可靠之人,收为己用。” 第103章:秋闱 宋时惜自然不信他这一套说辞。 “这和你勾结土匪有什么关系?又何必要瞒着我?” 赵衡神色渐渐淡漠下来,垂眼看着面前的人。 “这你就不必知道了,你只需要明白,我不会害你更不会害燕陵。” 宋时惜不吃他这一套:“既然不会,为何不敢告诉我?” “宋时惜。” 赵衡低声打断她的话,“朕要做什么事情,还需要跟你汇报吗?” 宋时惜闻言,明白他是在拿皇权给自己施压。 冷笑一声后,她重新躺回床上,不再理会赵衡。 见她如此反应,赵衡的目光也渐渐沉了下来,落到了她肩上的伤口处。 两相沉默许久,赵衡才忽然低声开口。 “你当时为什么要救我?” 宋时惜背对着他,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你能问出这个话,说明你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了解我。” “当时那个情况,就算旁边站着的是苏意礼,我一样会下意识地推开她。” 赵衡听到这话,眼底掠过几分落寞,但很快就有恢复如常。 “宋时惜,你的善良,早晚有一天会害了你。” “是啊。” 宋时惜直截了当地肯定了他的话:“当年逃亡的时候,我若是弃你不顾,自己回到京城,又有谁会知道我是个自私的小人?但是赵衡,我从前救你不只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我爱你,我也想让自己心里能过意得去。” “你自私自利,只爱你自己,你就觉得人就应该这样活才是对的是吗?但这都是你的想法,人怎么活完这一生不是活?只要落子无悔,每个人的选择就都是对的。” 宋时惜说完这话,便不再开口。 赵衡沉默地看着她,始终一言不发。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他知道赵之衍对宋时惜的心意时,他问过赵之衍为什么喜欢她。 赵之衍说,宋时惜那时候虽然带着世家小姐的脾气,看上去不近人情还有几分傲娇,但实际上却是个心底善良的人。 而她的善意,也是能够感染身边人的善,能让皇宫里所有的人都感受到温暖的善意。 她会把自己攒的积蓄给没钱为家人看病的小宫女,也会在中秋节给她能接触到的宫人送上自己亲手所做的月饼。 就算儿时赵之衍总是频频和她斗嘴吵架,宋时惜也还是会在他难过的时候逗他开心。 正是因为她的美好、善良,像春天的柔风一样带给身边的人温暖,所以大家才都喜欢她。 赵衡回忆着赵之衍的话,思绪却又悄然飘离到他与宋时惜分开的那五年里。 当他慢慢意识到他早已离不开宋时惜时,赵衡忽然开始思考,思考他为什么会对宋时惜有这样的情感。 因为她救了自己?还是因为他们有过一段生死不弃的过往,或是因为宋时惜对他毫无保留的爱? 或许都不是。 因为他每每想起宋时惜时,总是会想到她蹲下去喂流浪猫的身影,会想到她为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出头,帮别人维护别人的利益。 他那时就跟宋时惜说过,别人的事情不要去管,因为萍水相逢,就算是管了也得不到什么。 但宋时惜却反问他,如果天底下的人都这样冷漠,不愿意帮助弱小,这个世间也未免太没有人情味。 她说,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人有情感,有思想,如果一个个面对不公都无比冷漠,那当不公遇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也不会有人愿意出头。 如此往复下去,当真是世态炎凉。 赵衡心里是一直不认同她的话的,但当时于他而言宋时惜是他官途上的基石,所以他并没有反驳。 如今再听到她说出类似的话时,赵衡心里却有些五味杂陈。 在医馆稍作休息后,几人才重新起程。 临行前,赵衡犹豫了许久,终是让医馆那位郎中将之前配好的安胎药重新打包给他。 陈鹤山见赵衡出来,正打算行礼,又忽然意识到赵衡应该是微服私访,不想让人知道身份,便立刻止住,只是行为上却比刚才更为恭敬。 几人重新坐回马车,很快来到太守府。 赵衡叮嘱宋时谨好好照看宋时惜后,便将陈鹤山带去一边。 此时已经到了自己的府里,陈鹤山也没有什么别的顾虑,立刻跪下,朝着赵衡叩首道:“微臣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 见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赵衡也不再过多废话,命他起身后,便直接问道:“翰林院侍读学士可是已经到燕陵了?” 陈鹤山虽然已经站起身来,但却依然不敢抬头去看赵衡,拱手谨慎地回应道:“回皇上,宁学士已经在明月酒楼住下了,皇上若是要见宁学士,微臣这就派人去请,皇上稍等……” “不必。” 赵衡打断了他的话,接着道:“朕来燕陵的事情,除了你以外,朕不想其他人再知道。” 陈鹤山连忙道:“微臣明白,皇上可还有别的吩咐?” 赵衡没再看向他,而是低头掀开桌上的茶盖,拨了拨茶上的沫子,声音不轻不重道:“燕陵此次参加秋闱的学子有多少?” 陈鹤山道:“回皇上,今年只有八千多人。” 赵衡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端起茶杯,稍稍尝了一口,才接着道:“你让人准备一套衣裳,朕明日去明月酒楼一趟。” 陈鹤山闻言,立刻回道:“微臣这就让人去准备。” 说罢,他忙转头示意家丁去做。 赵衡放下茶杯,没有再说话,起身离开了这里。 陈鹤山连忙跟上去送他,但赵衡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跟上来。 “你去让人把药煎一下,等会给郡公夫人送去。” 他说着,已然走下台阶,朝着宋时惜的住处快步走去。 陈鹤山不敢犹豫,立刻又转身吩咐下人去煎药。 做完这件事后,他回头看向赵衡,见对方没有想让自己跟去侍候的意思,他便停下脚步,转身朝着小厮离去的方向走去。 毕竟无论是受了伤的那人,还是刚才吩咐他的那人,他都得罪不起。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去看看那药煎得如何了。 第104章:药?什么药? 此时的宋时惜正卧坐在床上,宋时谨在一旁给她喂粥。 “阿姐,你为皇上挡下那一刀是因为我吗?虽然我不希望皇上受伤,但比起皇上我肯定更在乎你,阿姐,你下次别再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了,你从小就最怕疼,这一刀下去还不知道要疼多久。” 宋时惜看着弟弟愁眉不展的样子,抬手替他舒展。 “别担心了,我这不是没事吗?”她说着,又带着调侃的语气说道:“你这样我还得反过来宽慰你,到底咋俩谁是病人呀?” 听到她的话,宋时谨的眉头倒是舒展开了,但脸色却越来越沉闷。 “阿姐,我知道你心好,但是你下次能不能先考虑自己?” 宋时惜摸了摸他的脑袋,声音温和:“知道了,快再给我喂一口,一天没吃东西了,你再说下去要饿死我呀?” 宋时谨这才闭上了嘴,没有再唠叨下去。 姐弟俩还没有独处多久,屋门忽然被人打开。 见来人是赵衡,原本温馨的氛围瞬间被打破,陷入一片死沉。 宋时谨率先打破安静,起身跟赵衡行礼。 “你出去等会吧,朕跟你姐姐单独说些话。” 这一次宋时谨没有再像以前一样,赵衡吩咐完便立刻照做,他在原地犹豫了一下,直到宋时惜开口让他先出去,他才转身离去。 宋时惜靠在床头,抬眼看着赵衡,低声问道:“皇上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赵衡没有说话,沉默半晌。 他虽然目光一直盯着宋时惜受伤的肩头,但余光却时不时地落在她的小腹上。 许久,他才微微开口,似乎是打算说些什么,但却欲言又止,到底没有说出口。 “你今日受了伤,又一直在路上奔波劳累,若是想回你自己府上的行,也等明天再回去。” 宋时惜蹙眉:“皇上来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赵衡又沉默了片刻,拇指轻缓地拨弄着玉戒,眼中藏着几分迟疑。 “朕来燕陵的这段时间,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吧,这段时间你不需要再跟在朕身边。” 宋时惜闻言,忽然轻笑一声:“皇上这话说的,就不怕我永远待在这,不再愿意回京了?” “所以朕没有带昱儿过来。” 赵衡这话倒是回得很快,但宋时惜却偏过头去,不想再同他说下去。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 就在宋时惜准备躺到床上休息时,忽然听到一旁的赵衡叹息了一声。 “时惜,我不会害你,也不会影响燕陵。” 赵衡突然开口,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软和。 宋时惜转头看向他时,也留意到了他眼中的疲倦。 从前她虽然能看得出来,但却是头一次看见赵衡自己不加掩饰。 “你应该能猜到,我虽然是唐远止扶持上皇位的,但我并不想受制于人,做个傀儡皇帝。今年的秋闱就快到了,但京城那边的学子早都已经被唐远止盯住,能入围的才子都是他已经挑选好了的,如果放任这些人入官场,我在朝中的话语权会越来越少,所以我打算在离京城较远的燕陵选拔人才,来日即便这些人到京城参加殿试前一样会被唐远止会面,也可以当做我留在唐远止身边的眼线。” 赵衡说的这些,宋时惜之前不是没有想到,只是她不明白,就算赵衡想在燕陵选拔人才为己所用,与断云寨又有什么关联? 最重要的是,又为何不能让自己知道? 赵衡显然是明白她心里跌疑惑,于是继续解释道:“一开始我想见断云寨的人,只是想借他们的手试探一下此次负责燕陵秋闱的这些考官,谁是中立派,谁又是唐远止暗中安插好的人。” 宋时惜听到这,才终于开口:“你想怎么试探?” “看看他们如果在燕陵遇刺,会将消息第一时间传给谁。” 赵衡这么一说,宋时惜便明白了。 赵衡是想让断云寨的人伪装成唐远止的政敌,如果这些考官里有唐远止的人,那么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给唐远止。 可若不是唐远止的人,就要看他的心是向着谁的。 如果是向着太后的,自然会把消息传给太后;如果是向着与唐远止对立的另一党羽,或是向着赵衡,都会做出一样的行为。 而如果这些都不是,就说明这个人确实和明面上一样,属于中立。 那这个人就能活命了,而其他的人,下场都只有一个死字。 因为赵衡不可能让任何一方的人参与到这次秋闱的决策之中,毕竟既然他想从中挑选自己心仪的学子,就不能让这些与他心意不通的人来搅局或是告密。 宋时惜冷然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但语气却依旧不是很友善。 “但我不明白,如果只是这样,你为什么不敢让我知道?” “因为除了这些考官以外,我还想试探燕陵的几个官员,如果有能用的,我会想办法将他们调来京城。” 赵衡说着,沉了片刻,才又接着道:“但有些试探,一样会流血,会有人死。你在燕陵生活多年,即便与这些官员没有什么交情,但总是与他们的妻女有往来,其中也可能会有与你关系要好的。” 宋时惜闻言,不由得讽笑一声,却始终没有说什么话。 她偏过头去,许久才道:“皇上突然告诉我这些,是因为断云寨的人已经死完了,所以皇上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来试探他们吗?” “你不需要做任何事情。” 赵衡说着,再次沉默起来,直到宋时惜的目光重新落在他的脸上。 “秋闱人才的选拔也好,我想做的其他事情也好,你都不用上心,这一趟回燕陵,你只需要好好养伤,若是觉得无聊,就让宋时谨陪你四处转转。” 赵衡话音刚落,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轻缓的敲门声。 “郡公夫人,药已经煎好了。” 宋时惜蹙眉,正欲开口询问是什么药时,赵衡却先一步开口让下人进来。 门外的人端药进来后,立刻放到桌上,旋即便识相地离开了这里,没有逗留。 赵衡起身来到桌边,将药端起,而后又回到宋时惜身边。 “先喝药吧,你身上的伤要紧。” 宋时惜看着眼前这碗药,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异样,但心里却不由得生出几分猜忌。 第105章:宋时惜得知自己有孕 宋时惜本想直接出言去问赵衡,自己方才不是在医馆的时候服用了止血安神的药吗?就算要连着服用,也不应该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服用第二次。 但她想起先前赵衡种种异常行为,不免多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问出来,担心打草惊蛇。 她选择了转移话题:“赵衡,你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我不喜欢拐弯抹角,更何况我如今算是半个阶下囚,你只要做得不太过分,你要我做什么,我会愿意帮你的。” 赵衡微微蹙眉看着她,见她神色冷淡,沉默片刻,只好又开口道:“先喝药。” “你还是先说清楚吧,不然我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赵衡沉吟片刻,缓缓道:“你若是信不过我,觉得我有利用你的嫌疑,我现在就可以派人送你回京。” “谁知道你让我回京又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宋时惜冷笑一声:“赵衡,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没办法相信。” “与其在这跟我演戏,装出一副因为我救了你所以良心发现,不打算再利用我的样子,还不如直接说出你的目的,毕竟会用各种手段来利用人的你才更真实一些。” 赵衡就算是真的对宋时惜救自己那一幕心有所触,但他也毕竟是皇帝,听到宋时惜这样反复挖苦他到现在,饶是再好的耐心也都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但他虽然不再像方才那样放软态度,却也没有如从前一般直接冷言冷语。 他抬眼看着宋时惜,语气平和:“随你怎么想吧。” “装不下去了是吗?” 宋时惜冷笑一声,继续无理取闹:“那就请你离开,别在这假惺惺的表演给我看。” 赵衡听到这,不生气都是假的。 这也就是宋时惜,但凡换了旁人敢跟他这么说话,脑袋已经掉在地上了。 赵衡将手中的碗放在床旁的柜子上,盯着宋时惜看了半晌,终是没有再说什么狠话。 “你喝了药就早些去休息吧。” 说罢,赵衡转身离去。 宋时惜看着他离开的身影,不由得拍了拍他的胸口,给自己安了安心。 说那些话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做好了要负伤和赵衡斗嘴争执的准备,因为她就是打算在两人争执的过程中将药打翻,好顺理成章的不喝那药,也不会打草惊蛇。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赵衡居然放下药就走了。 这倒是一点都不符合他的性格。 不过宋时惜也懒得想那么多,总之结果是她满意的就好。 她下了床,从荷包里找出自己一直随身带的药瓶,将里面的药丸都倒了出来,而后便端起药碗,单手将里面的药汁灌入瓶子里。 多余留在碗里的那些药,宋时惜则是找了个插着假花的花瓶倒了进去。 她将药瓶塞好塞子,确定倒不出来一滴后,便放回了荷包里。 做完这一切,宋时惜重新躺回床上,继续休养生息。 后面宋时谨进来跟她又说了会话,陈鹤山也过来问了她的伤情,一直到晚间的时候,她屋里才终于只剩下了她一人。 宋时惜心事重重地睡了一觉。 次日醒来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陈鹤山询问赵衡的下落。 在确定赵衡已经离开府邸,出去办事以后,她便不再犹豫,立刻出了太守府往家赶去。 昨日一路上都把精力放在身上的伤上了,宋时惜还没有好好留意燕陵这些日子发生的变化。 街边的小摊似乎又多了些,只不过大概是因为天气的缘故,街上的人少了许多。 这样也正好,毕竟宋时惜现在还不想遇到熟人,叫人知道她已经回来的事情。 宋时惜抄近路回到自己府上,刚到门前,看守的两个侍卫便愣在了原地。 “夫人,您怎么一个人就回来了?” 赵之衍出征的事情自然是没有必要传回燕陵的,再加上他也刚走没多久,所以这里的人并不知道赵之衍的去向。 宋时惜现在没时间跟他们解释,只道了声:“先让我进去。” 侍卫不敢再犹豫,连忙打开府门。 果然还是自己的家最好。 宋时惜刚一踏入府邸,便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 在宋府被灭后,这就是她唯一的家。 就算只是她一人回来,宋时惜心里的焦虑和忧心也少了大半。 府上的下人瞅见她,瞬间都围了过来,脸上都是欣喜的模样,只是在留意到她身上的伤后,又都纷纷露出心疼的样子。 宋时惜与他们寒暄了一会,便让众人都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她径直来到后院,却并没有前往主屋,而是来到选择客屋。 “夫人今日是要住在这吗?” 婢女一边给她铺床,一边低声询问。 宋时惜道:“回主屋住,但是我现在要用这间客房。” 她说话的间隙,婢女已经将床铺收拾干净,宋时惜便顺势坐下。 但她没有着急躺下,而是先将帐帘放了下来,旋即对婢女说道:“你现在去请白郎中来,但是切记不要说是我要看病,你就说……是我的远方表妹来这边暂住,身子有些不适,想请他来把把脉。” 婢女虽然不知道宋时惜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也没有多问,应了声“是”后,便匆匆离去。 宋时惜仔细看了看帐帘,确认自己在这后面应该不会被人认出来后,这才放心地躺到床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昨日那个郎中隐瞒了什么,而且很有可能是赵衡授意的。 所以为了防止赵衡昨夜已经让人将燕陵所有的郎中都收卖了,她只能隐瞒自己的身份,如此一来,前来把脉的郎中才能如实说出她的身体状况。 宋时惜躺在床上等了许久,婢女才将人匆匆请了过来。 听到白郎中的声音后,宋时惜隔着帘子将手伸了出去。 白郎中没有多想,搭了条帕子在她的手腕上,随后便开始替她把脉。 蹙眉思索良久,白郎中才收回了手,转而露出几分喜色。 “恭喜夫人,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宋时惜听到这话,心里第一反应却不是喜悦,而是心惊。 因为她意识到,赵衡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却隐瞒了下来。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 第106章:所以赵衡给她端来的是滑胎药? 其实从她最近总是反胃,月信还推迟这两件事来看上,宋时惜就已经隐约猜出自己怀有身孕的事情。 毕竟自己的身体自己是最清楚的,更何况她从前也生养过,知道自己这个情况可能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但这她之前心绪不佳的时候,也有过月信推迟的情况,所以就算有所猜测,也只是怀疑,没有继续多想下去。 直到她在断云寨门前时,频频感到腹痛,她这个念头才再一次出现。 于是到医馆以后,宋时惜在心态平稳后,第一反应就是去问郎中,自己腹痛是什么情况。 当时那个郎中虽然说她只是受了惊吓,身体不适,但他目光却时不时地看向赵衡,脸上更是有几分心虚。 那个时候宋时惜就觉得有古怪,但她也明白,如果真是赵衡有意让此人隐瞒,她当场逼问也不会得到结果。 所以宋时惜一直没有再提这件事,就是为了不想打草惊蛇。 直到赵衡端来那药,她心里登时警铃大作,第一反应就觉得那是堕胎药。 毕竟这一路上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就算一不小心滑了胎也是正常的。 更何况,明面上不仅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赵衡也是不知道的,所以即便是在路上出的事,也赖不到他头上。 想到这,宋时惜只觉得背脊发凉。 “不过,夫人的胎相很是不稳,最近还是要小心些,以免伤着腹中胎儿。” 白郎中忽然开口,打断了宋时惜的思绪,她隔着帘子再次看向郎中。 从前在燕陵的时候,他们身体有什么不适的情况,府上都是请的这位郎中。 宋时惜正是因为信得过他的医术,所以才让下人去请得他。 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即便是相处了很久的郎中,在赵衡的眼皮子底下,还是要谨慎些。 因此宋时惜也就没有开口说话,免得被他听出来自己是谁。 白郎中见帘后之人始终不说话,便转而看向一旁的侍女:“在下去给这位夫人开一些安胎的药方,最近这几日,姑娘切记要按时叮嘱夫人服下。” 他说着,便转身离开了屋里,朝着外屋的方桌前走去。 趁他离开的间隙,宋时惜勾手示意侍女过来,而后拽下身上带着的荷包,递给了侍女。 她隔着帘子,附在侍女耳边低声道:“这里头有个瓷瓶,你拿去让他看看里面的药是什么药。” 侍女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而后接过荷包,打开查看。 不多时,白郎中便重新回到屋内,手中还捏着一纸药方。 “给你,就按这个房子抓药就行。” 他说着,手里的药方已然递到了侍女面前。 侍女接过药方,低声道谢。 见白郎中打算转身离去,她连忙又唤住他:“先生留步。” 白郎中闻言,又转过身去,不解地看向她:“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侍女将方才从荷包中取出的瓷瓶递给他。 “劳烦您看看这里面的药是用来做什么的?” 白郎中蹙起眉头,接过了那个瓷瓶打开看了一眼,发现里头是药汁,便凑近闻了闻。 不多时,他忽然看向宋时惜,疑声问道:“夫人可是服用了这药?” 宋时惜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那就好。” 白郎中闻言,不由得舒展眉头,“夫人现如今的身体状况,这药实在不宜服用。” 宋时惜听到这话,一直悬着的心算是彻底沉到谷底。 果然,赵衡就是想在神不知鬼不觉中除掉她腹中这个孩子。 可是为什么呢?她想不明白,自己怀着这个孩子,到底碍着他什么事了。 还是说,他单纯就是不想让自己和赵之衍好过? 宋时惜无奈苦笑。 眼下除了这个原因,她实在想不到别的了。 如果赵衡要对付的人是自己和赵之衍,她尚且可以委曲求全,只为了能保佑爱人平安,可若是他想要这个孩子的命,宋时惜就有些迷茫了。 赵衡想做的事情,一定会去做。 可无论是正面和他硬来,还是玩心机耍手段,自己都抵不过赵衡。 这种情况下,她要怎么保得住腹中的孩子呢…… 就在宋时惜倍感苦恼之际,帘外的白郎中再次开口。 “这药虽然也有安胎固元之效,但此药药性过于强横,用药之人应该是以外夫人身体虚弱,所以在安胎药上格外下了些功夫,可在下刚才给夫人探脉之时,虽然感觉到夫人脉象紊乱,像是紧张惊吓所致,但也能感觉出夫人的身体比较强健,所以开一些常规的安胎药即可,药性太过凶猛的话,反而会弄巧成拙。” 宋时惜闻言,不由得沉默了一下。 其实刚与赵衡和离的那段日子,她不仅是内心痛苦虚弱,身体情况也随之大不如前。 再加上生产以后她发现自己患上了癔症,身体素质更是越来越差,半月一小病,一月一大病都是常有事。 那时的她完全沉浸在失去至亲与挚爱的痛苦之中,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甚至经常会有轻生的念头,自然也不会在意自己日渐虚弱的身体。 可她不重视,赵之衍却对此十分上心。 他知道自己一时半会无法从痛苦中抽离出来,虽然不会强制她出去走走,但每天都会变着花样引诱她出去。 不是昱儿哭闹要她试试带昱儿在院里散散心,就是说今天的太阳好,应该带昱儿在院里晒晒太阳。 那时她虽然与赵之衍已经成婚,但心里却始终走不出那段痛苦。 所以对她来说,赵平昱就是她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与牵绊。 后来随着昱儿的长大,赵之衍跟她说起赵衡不能生育,如果知道昱儿的存在可能会与自己抢夺孩子的这个事情,便又顺理成章地带着她前往江南养病。 在那里,宋时惜度过了一段很平静的时光。 这里的人不知道她的过去,赵之衍也不再提起赵衡,渐渐地,她真的淡忘了那些痛苦。 她开始愿意自己踏出房门,愿意和赵之衍上街逛逛。 到后面,除了雷雨夜她会犯病以外,平日里便再也不似从前那样麻木无神。 赵之衍见她心情越来越好,就开始哄骗她锻炼身体,又寻了许多药材给她养身。 正是因为在江南待的那将近四年的光阴,才让她原本虚弱不堪的身体渐渐强健起来。 第107章:赵衡竟不知道她有孕? 也还好她在江南的时候把身体养好了,否则昨天那么颠簸的情况下,孩子只怕早就保不住了。 “夫人若没有别的事情,在下就先告退了。” 白郎中的话瞬间将宋时惜的思绪牵扯回来。 她朝着一旁的侍女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去送送白郎中。 侍女立刻会意,从桌上拿起提前准备好的钱袋子,微笑着对白郎中说道:“郎中先生,今日多谢你了,这是夫人的一点小小心意。” 她说着,边走边将白郎中送了出去。 宋时惜从床上坐起,隔着帘子,看着桌上那个瓷瓶的虚影,再次陷入不解。 昨天在医馆的时候,自己的伤势十分严重,因此那个郎中因为担心,把安胎药开得猛了些也属正常。 这样看来,那药应该不是出于想让她滑胎开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岂不是错怪了赵衡? 可如果赵衡没想动她腹中的孩子,又为何让人隐瞒自己有孕一事。 就算那郎中医术不如白郎中,也不可能连自己已经有了身孕的脉象都把不出来。 宋时惜实在想不通,如果赵衡让人去开了安胎药给自己稳固胎相,就说明他没想害这个孩子。 否则就算不让她服用滑胎药,也可以不去开药,毕竟胎相已经受到影响,如果再多经历几次,饶是她身体素质再好,孩子也肯定保不住。 但问题是赵衡居然让人给她煎了安胎药,想帮她留住这个孩子,他到底是什么目的? 宋时惜越想越觉得头疼。 这件事的真相,她只能去问赵衡。 因此,在跟侍女叮嘱了一些事情后,她便离开了府邸,再次来到太守府。 此时的赵衡也刚从酒楼回来,身上乔装的行头还没有换掉,宋时惜一下都没认出,尤其是他还贴了捋胡须。 直到对方走近了,宋时惜才看清了他那张脸。 赵衡见她驻足在廊下,思忖片刻,便问道:“找我?” 宋时惜点点头,“进屋说吧。” 说罢,她便先一步回到屋中,坐到了桌前。 赵衡坐下后,宋时惜也没有急着开口,先倒了盏茶给对方,而后才徐徐开口。 “我昨夜服药的时候感觉那药的味道,和在医馆时喝下的那碗似乎不太一样……你昨晚端给我的那药是从哪来的?也是用于止血安神的吗?” 宋时惜当然不会直接问他,因此便从昨夜那碗药下手,试探性地问问,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但赵衡果然还是赵衡,从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起伏,更别说猜出他内心的想法了。 他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神色平静:“也是昨日那郎中开的,临走时给我的,说是让你回去以后再服用,当时阿谨和燕陵太守都在,你若信不过我,可以去问问他们。” 听到这话,宋时惜沉默了一下,才又接着问道:“所以那药是做什么用的?” “郎中开给你的,大概也是止血安神的吧。” 赵衡说得云淡风轻,似乎真的不知道药效。 他放下茶杯,抬眼看向宋时惜,目光平静:“怎么了?是那药有问题,还是你觉得我在里面给你下了毒?然后想用你的性命威胁你给我办事?” 赵衡拿出昨晚上宋时惜发疯时候说的话来怼她,很明显是对昨天的事情还耿耿于怀,不像是心虚的样子。 宋时惜虽然疑虑没有完全消除,但也不似刚开始时那样防备着了。 她沉默了片刻,就在赵衡以为她不打算再说下去准备离开时,宋时惜却忽然直言道:“我怀孕了。” 赵衡闻言,微微蹙眉:“什么时候的事情。” 宋时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没有一刻松懈。 从刚才到现在,她确实没在赵衡脸上看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包括此时此刻,赵衡也像是才知道情况的样子。 “早上起来我还是觉得身子有些不适,所以就去医馆看了看。” 宋时惜继续说下去,想从赵衡脸上看出一丝异常,却始终是徒劳。 赵衡脸上更是不解:“你确定没有弄错吗?为何昨日那郎中给你探脉时没有明说此事?” 宋时惜本来是等着后面问他这事儿,没想到赵衡竟然先她一步问了出来。 难道他在今日之前,确实不知道自己怀孕的事情? “我也不清楚,但昨日他让你带回来的那药,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安胎药。” 赵衡垂下眼,思忖片刻后,才出声道:“等下我让陈鹤山差人去问问情况,你既然有孕了这段时间就好好养着,我这边的事情就不需要你上心了。” 赵衡说罢,再次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宋时惜见他这样,心里对赵衡的猜忌也愈发的少。 “算了,没必要去问,或许他医术不精也未可知。” 她说完,目光渐渐从赵衡身上移开。 看着桌上的茶杯,宋时惜不禁再次陷入沉思。 或许赵衡是真的不知情,而那郎中也许是认得自己是谁,因此当时见赵衡抱着自己进来,疑心了他们二人的关系。 但因为知道自己是郡公之妻,所以为了不得罪自己,就没有将自己有身孕的事情当场说出来。 而他又因为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假借疗伤给自己开了安胎的药,如此一来,这孩子也能保住。 宋时惜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一个理由能解释得通了。 赵衡见她不再说话,便主动开口道:“你还有什么话想问我的吗?” 宋时惜收回神思,再次抬眼看向他。 “没有了,你要是有事要忙就去忙你的事吧。” 她话音刚落,赵衡便站起身来。 临走前,他最后看了宋时惜一眼,叮嘱她好好休息后,便离开了屋子。 宋时惜坐在屋里,仔细回忆着刚才赵衡的行为。 她确实没有找到一点破绽,但为了稳妥起见,她最好还是再去找一下昨日那郎中试探一下。 然而令宋时惜没想到的是,还没有等他找上门,昨日那郎中便先她一步来到了太守府。 他来的时候躲躲闪闪,还只让人告诉了自己,不让惊动太守和其他人。 宋时惜明白他是有些话要单独和自己说,便没有多犹豫,起身离开了屋里。 第108章:收了银子就把这件事烂到肚子里 宋时惜见到人后,没有第一时间跟他说话,而是将他带回到自己府上。 在自己的地方说起话来也能更稳妥。 下人们见到宋时惜回来,正要出声打招呼时,见她带着个人神色匆匆地往内院走去,便没有多言。 两人一直来到厅内坐下,宋时惜才示意对方开口。 然后那郎中看了眼周围的人,却还是有些犹犹豫豫。 宋时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 “说吧,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郎中先是拱手,而后才一脸歉意地道:“夫人,昨日有些话在下不方便说,但在下昨夜思来想去,始终觉得这件事如果不告诉您,实在有愧于医者仁心这话。” 他说着,低头叹了口气,幽幽道:“夫人,其实昨日在下在为您请脉时,发现您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这事儿宋时惜已然知晓,并不惊奇,便直接问出自己心里的疑惑。 “那你昨日没有说出来,可是有人让你隐瞒了?” 宋时惜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表情看。 赵衡最擅伪装她是清楚的,所以就算他表现得滴水不漏,宋时惜心里还是会留有一点疑心。 但眼前这个人,从他昨天的表现来看,应该并不是赵衡那种撒谎不脸红的人。 所以此人若是心虚,脸上必定会有所破绽。 然而对方始终低垂着眼,一副羞愧难当的样子。 “倒没有人让在下隐瞒。” 他说着,忽然又抬起头,对上宋时惜的视线。 “夫人,在下斗胆问您一句,昨日与您举止亲密……哦不,相处甚多的那人是何人?这……郡公如今又身在何处?那人可是郡公派来的?” 宋时惜闻言,沉默了一下才解释道:“他是随行来燕陵办事的,与郡公是旧相识,如今郡公被皇上派去平叛,临行前他担心我一人回来路上会有危险,正好他这朋友也要来燕陵办事,索性便让他与我同行。” 郎中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倒是在下多虑了。” 他说着,又接着道:“昨日我瞧那人与夫人举止密切,又不见郡公身影,心里本就留了个疑影,在探出夫人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后,便更……” 郎中话还没说完,便忽然从椅子上滑落,跪在地上。 “夫人饶命,草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 宋时惜神色平静,倒没有因为他的猜疑生气,毕竟赵衡许多举动确实不合适,也不怪他人会多想。 “你起来吧,我不会怪你的。” 郎中闻言,这才又颤颤地站起身来,拱手道了声:“多谢夫人。” 他旋即重新坐回椅上,但目光却不敢再看向宋时惜,一直低垂着眼道:“一切都是草民妄加揣测,草民之前就是担心,若是自己当场道破您有孕一事,会不会冒犯到您,所以不敢多说什么……如今看来,是草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郎中说的跟她猜测一模一样,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心虚的样子。 “情理之中,也不怪你。” 宋时惜没有再看着她,而是垂眸看着眼前的茶杯,沉思起来。 那郎中闻言,刚才慌乱的表情这才彻底散去。 他道:“不过还有一事草民也要跟夫人讲清楚。昨日在下给您把脉的时候,感觉夫人应该是受到惊吓的缘故,胎相很是不稳,所以昨日夫人离开医馆的时候,草民又给了那人几副安胎药,但以防万一并未告诉他功效,只是让他回去以后按时督促夫人服用。” “夫人这一胎一定要好好养着,万不可再劳心伤神,若是再有一次昨日之事,这孩子只怕就保不住了!” 郎中说着,目光也变得关切起来。 宋时惜转头看向他,微微一笑,低声回应道:“多谢先生,这事我记下了,劳烦你今日还专程过来一趟。” 郎中道:“夫人言重,这本就是草民分内之事,更何况这些年要是没有郡公和夫人的照拂,哪有我们燕陵百姓的今天?” 他说完这些恭维的话,便立刻站起身来,拱手道:“既然这事儿已经跟夫人讲清楚了,草民也就没有别的什么要说了,就先行告退。” 宋时惜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冲他微微点了下头,而后对着外面的侍女说道:“玉兰,去送送郎中。” 一直候在门外的玉兰闻言,立刻打开房门,随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他离开。 郎中陪笑着从府上离开后,看着外头的景象不由得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眨了眨眼,一副重新打起精神的样子,接着便往医馆走去。 然而刚过了两个巷口,他的面前就忽然出现一人。 郎中一惊,连忙便低下头道:“大……大人您怎么在这。” 赵衡垂眼看着他,拇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玉戒,声音低沉:“我让你办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郎中不敢抬头看他,只是颤着声音道:“回大人,都…都办好了,按您昨日要求的,一字不差地跟郡公夫人说过了。” 赵衡接着问道:“她听完是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 郎中说完,似乎又觉得不妥,连忙改口道:“也…也不是,就是什么也没说,我感觉她应该是信了的。” 他话音刚落,忽然就听到面前传来轻微细碎的“叮当”声。 郎中试探性地抬起头,下一秒,一袋银子就砸到了他怀里。 他一下没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去接,但还是掉在了地上。 不过他并不嫌弃,连忙蹲下身捡起,而后换上了一副笑脸,出声对赵衡说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收了银子就把这件事烂到肚子里。” 赵衡不带一丝感情地说完这句话,就在郎中高兴地应下,准备离开只是,他又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若是哪天传到郡公夫人耳朵里,就别怪我不给你活路。” 郎中昨夜已经见识过他的手段,此时听到这话,瞬间冷汗直流。 他于是立马再次表忠心道:“这事儿绝对不会被夫人知道的,大人您就放心吧!” 赵衡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径直朝郡公府走去。 第109章:赵衡来燕陵是为了这几个人? 宋时惜还在屋中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情,下人忽然走进屋里,神色紧张。 “夫人,奴才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好…好像是皇上来了。” 燕陵郡公府的这些下人,有许多都是赵之衍从京城带回来的,所以他们自然认得赵衡。 只是赵衡出现的突然,一时半会他们也不敢确定来人到底是不是。 拦自然是没敢阻拦的,毕竟如果真是皇帝,要是真被他们给拦下,那算是捅个大窟窿了,但为了让宋时惜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他便提前过来给宋时惜汇报。 宋时惜闻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赵衡已经一脚踏进屋里。 屋里杵着的几个下人都有些茫然,都觉得眼前这人眼熟,但这么多年没见过,一时又不敢肯定。 直到宋时惜半蹲下身行礼,他们这才跟着一起行礼。 “起来吧。” 赵衡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 宋时惜缓缓起身,按规矩退至一边,给赵衡让出一条道,方便他落座。 待赵衡坐下后,宋时惜便转头对着下人说道:“皇上来燕陵一事你们只当不知情,一句都不要多嘴,对外只说是郡公在京城的旧友暂住在这,明白了吗?” 下人们低着头,齐声道:“奴才明白!” 宋时惜随即挥手示意他们下去,只留了玉兰一人在旁伺候。 赵衡看着她,低声道:“坐吧。” 宋时惜闻声,很快便坐到了他的对面。 待玉兰替二人斟好茶后,宋时惜便也挥手让她离开。 “朕去处理些事情,正好路过郡公府,本想着进来瞧瞧你们之前住的地方长什么样,没想到你已经回来住了。” 宋时惜始终垂着眼,不曾看向他:“一直在太守府也不方便,更何况离家多日,如今回来自然是想回来住的。” “也好。” 赵衡说着,顿了一下,才又接着道:“那你就好好休息着,朕得了空再来看你。” 他说完这话,竟直接起身朝门外走去。 宋时惜微微蹙眉,有些不解,却也没有问出口。 她只多说了一句,就是宋时谨若问起自己的动向,便麻烦赵衡如实相告就好。 虽然宋时谨如今的样子已经和几年前有些不一样了,但总归还是能认出来的。 而她府里这些人也有可能见过宋时谨,为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弟弟还是继续住在太守府比较安全。 赵衡低声应下,而后很快离去,快到宋时惜都有些不习惯。 不过这样也好,免得自己还要思考如何跟他周旋。 宋时惜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桌上的茶具。 玉兰再次回到屋内。 她来到宋时惜身边,眉头紧蹙:“夫人,皇上怎么也来燕陵了?而且……皇上居然还专门过来探望夫人,如今郡公不在,皇上要是故意来找夫人麻烦可如何是好?” 玉兰是宋时惜的陪嫁丫鬟,从她待字闺中的时候就一直陪着她。 宋时惜人生中所有重大的转折点,玉兰都陪在她身边。 原本在离京之前,宋时惜已经给玉兰找好了人家,想将她嫁过去,但玉兰明白她的痛苦和悲伤,因此甘愿放弃婚姻大事,硬是跟着宋时惜一同来到燕陵。 其实今天赵衡过来,玉兰担心的不只是赵衡会来找宋时惜的麻烦。 她更担心的是宋时惜对赵衡会不会还心存念想,毕竟宋时惜当时有多喜欢赵衡,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宋时惜没有正面回答玉兰的话,而是道:“他来办的他的事,与我们无关,不必理会。” 说完这句话,她便悄然转移了话题。 “我好久都没吃明月酒楼的那道糖醋鱼了,正好这会也该用晚膳了,你陪我出去吃吧。” 她说着,看向玉兰时已经换上了一副浅浅的温笑。 见自家夫人完全没有被赵衡的到来影响到,玉兰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 她也扬起一抹舒心的笑,点点头道:“没问题夫人,您稍等,我这就让人去备马车。” 明月酒楼离这还有一段距离,加上今日郎中刚说了宋时惜不能太累,玉兰自然是要贴心地去备好马车。 一切准备就绪后,玉兰便回到屋里去接宋时惜。 二人上了马车后,玉兰才又接着道:“对了夫人,奴婢又想起一件事情,就是您之前一直用的那间阁间最近好像被人给包下了,这个时辰又正是人多的时候,您要是去酒楼吃饭,可能就只能坐在大厅了。” “没事。” 宋时惜倚靠在车壁上,看着清风吹起车帘露出外面的一角景象,神思有些缥缈。 “去了问问,若是没有阁间就算了,正好我也想听听这个月说书先生又准备了什么故事。” 闻言,玉兰便放下心来,跟宋时惜讲起这一个月燕陵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马车差不多行了一刻钟的时间,两人才来到明月酒楼。 宋时惜在玉兰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接着便来到柜台,询问是否还有阁间。 小二一直在忙着低头算账,直到听到宋时惜的声音,才抬头看去。 “郡公夫人您今日怎么来了,我这都快两个月没见到您了……” 他说着,又往外面看了看,而后笑着问道:“郡公今日不陪您出来吗?” “他处理事情去了。” 宋时惜简单回应完小二的话,接着又问了一遍阁间的问题。 店小二的回答果然是和玉兰猜测的如出一辙。 宋时惜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那就劳烦你随便给我找个位子,两个人就可以。” 店小二忙从柜面出来,赔笑着道:“没问题,您这边请。” 他说完,便再次起步带路,宋时惜和玉兰跟在他的身边。 店小二话多,只是引路的时间便又跟宋时惜说了起来。 “哎,夫人,本来临窗阁一直是给您留着的,但是前些日子京城来了几个大官,一下就把这几个阁间都包了,您说我们这些做小生意的,哪敢得罪这些大人物啊!这不就没办法,才把您的临窗阁也给让了出去。” 他一边说一边感慨,但宋时惜在一旁听着,却不由得蹙起眉头。 京城来的大官?难道赵衡来燕陵,就是为了这几个人? 第110章:我爹可是捕头! 宋时惜不想跟赵衡的事情扯上关系,因此听到这话,便转头对玉兰说道:“我忽然不想吃了,我们回去吧。” 玉兰一头雾水,但也没有当面问出来,只是默默跟在自己夫人身后。 店小二误以为宋时惜是被占了阁间不高兴,连忙上前赔罪:“哎夫人,您别生气,您看这样行不行,二楼有个挑台还空着,虽然不及阁间静谧,却也是个独处的好地方,还能观赏外头的景色。” 店小二一边跟在宋时惜身边,一边继续解释:“虽然这地方也被他们包下了,但是那伙人天天都是戌时才会去挑台,这会时辰还早,您一个人用膳的话到时也能来得及。” “多谢好意,但是不必再劳心了。” 宋时惜压根就不是因为坐在那的缘故不想待在这,所以即便店小二如何劝说,她也无动于衷。 宋时惜只一味往出走,头也不回。 她是真的不想卷入赵衡的事情里。 玉兰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边,一直悄悄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结果两人前后脚刚一出来,玉兰一个不留神,就不小心碰到了一旁正巧要进来的男子。 那男子手里原本捧着一个做工精巧的木盒,被玉兰撞到后,手里的东西也掉落在地上。 玉兰听到动静,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发现对方的东西摔在地上,连忙就蹲下身捡起,还给了那人。 “抱歉抱歉!是我没有注意……” 那人神色紧张,完全没有理会玉兰的话,一把夺过木盒,打开去看里面的东西。 在发现里头的白瓷盏被摔了个缺口后,男子登时竖起横眉。 “你!你知不知道这透影白瓷盏是我花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得到的,这可是大名鼎鼎的昱家所产,乃是绝品中的孤品!你!你!” 那人似乎是气急,已经有些语无伦次,玉兰见此情形,也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连忙低着头赔罪道:“抱歉抱歉!我……我真不是故意的,但是已经造成了,您说要怎么处理吧……” “不是故意的就能把这件事解决了吗?” 他眯了眯眼,冷声道:“我不管,你今天一定要给我个交代,否则我现在就去报官!” 玉兰低着头,始终保持着歉疚的样子:“您说要怎么赔偿,我这边一定尽力弥补。” “为了这东西,我少说也花了三千多两银子,就给你少说点,一千五百两,这事儿就算了!” 玉兰听到这个价钱,登时愣在原地。 宋时惜见对方一副重拿轻放的样子,当即便明白这里头有问题。 她于是瞥了一眼对方口中那盏“绝品中的孤品”,冷笑一声吼,便将已经不知所措的玉兰拉到身后。 宋时惜抬手拿起那盏琉璃盏,对着外头的日光照了一下,盏身晶莹剔透,能够让太阳光清晰地透过来,做工上也确实算得上精美。 但…… “这不是出自昱家的白瓷盏,因为昱家不会用瓷白碧玉来充当透影白瓷。” 宋时惜将这件东西放回他的匣子里,顺手还摸了一下匣子的边沿,轻轻地拔起上边细小的木刺。 “而且,昱家卖出去的东西,都是用榉木所制的盒子装着的,而不是这种普通的,还会掉渣的木盒。” 她说着,脸上浮出几分淡漠的笑。 虽然已经猜出对方是故意想讹钱,但宋时惜接下来说的话还是比较礼貌,给足了对方体面的。 “这位公子,你是不是被什么人给骗了?需不需要我帮你报个官?正好我在衙门也认识人,办起事来也方便。” 男子听到这话,顿时皱起眉头,一脸怒意。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弄假的骗你们是吗?我这可是要送人的东西,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施百尺是什么人,可能会拿假东西来糊弄人吗?” 对方气得脸红脖子粗,宋时惜却依旧平静。 “你的理解能力可能有些问题,我没有说你是故意来骗人的,我是说你可能被人骗了,这东西虽然也值钱,但远没有你要的价格那么高。这样吧,我给你五百两,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否则再纠缠下去,你我都不好看。” 这东西虽然做工精致,但所用的瓷白碧玉确实下品中的下品,五百两已经算给得高的价格了。 但尽管宋时惜已经做出退让,对方却还是不依不饶。 “五百两?老子花了三千两买的东西,你一句不是透影白瓷就砍价这么多,真当我施百尺是要饭的啊?” 宋时惜听到这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她正打算带着此人去官府一说明白之时,一旁的店小二连忙出来打圆场。 “这位公子,您还是少说两句吧,你面前这位是……” 然而店小二刚说出这么一句话,对方便又立刻强横起来。 “少说什么?他们把我的东西咋了,还让我少说?怎么?看我是刚来你们燕陵不久,就想合起伙来欺负我呢是吧?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爹施远是谁?!” 刚来燕陵不久,难道此人也是从京城来的? 宋时惜听到这话,神色才正经起来。 她打量了对方一眼,实在没想到他口中的爹是什么人,便直接问道:“施远是谁?” 施百尺听到这话,以为宋时惜实在羞辱他,顿时涨红了脸。 “我爹可是越州的捕头!也就是在燕陵了,这要是在越州,我非让我的爹把你们都抓起来。” 宋时惜沉默了片刻,低头从荷包里取出了一个二十两的银元宝,递给了对方。 “你先拿着在这等,我回府让人再取四百八十两银票拿给你。” 施百尺见宋时惜如此果断,以为是自己的话震慑到了她,便愈发得寸进尺。 “我刚说的话你是没听见吗?五百两银子就想把这件事解决了?我告诉你,不可能!今天你至少给我拿一千两来!” 宋时惜见对方油盐不进,干脆收起手里的银元宝,漠然地看着他,声音冷淡。 “既然公子觉得这样的处理方式你不满意,那我们就报官让官府来处理吧。” 她话音刚落,就见施百尺再次张口,似乎打算继续和她争执下去。 一旁的店小二见状,连忙将他拉到一边,再次苦口婆心地开口。 “哎哟我的老天爷,你可别再说下去!你面前的这位是燕陵郡公的夫人,那昱家瓷窑就是他们的,是不是透影白瓷人家能看不出来吗?” 第111章:赵衡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施百尺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态度随即变得软和起来。 “您…您是郡公夫人?” 宋时惜不想与他继续纠缠下去,只淡淡道:“我府上还有别的事,这件事就报官解决吧,该赔偿多少我会照单赔偿。” 她说罢,便带着玉兰上了马车。 施百尺跟在身后,陪笑着道:“哎呀,我没想到您是郡公夫人,刚才是我唐突了,夫人那透影…哦不对,瓷白碧玉盏您就不用赔了,就当我跟您缘分使然,交个朋友。” 宋时惜没有理会他,只是示意车夫驾车离开。 施百尺看着马车离自己越来越远,心里焦急万分,连手中被他视若珍宝的东西都被随手丢在了桌上。 “哎哟,这可怎么办,怎么刚来燕陵就倒霉碰上了郡公夫人!这让我怎么敢在燕陵继续科考啊!” 他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另一边店小二见状,便上前宽慰道:“公子可是冒籍来参加燕陵的科考?” 听到冒籍这两个字眼,施百尺登时警惕起来,他看了一眼店小二,立刻改口道:“没有,我就是来燕陵做些小生意,刚才说的话是乱说的。” “哎公子,你也别太紧张,这周围谁不知道燕陵的科考是最轻松的,这冒籍的事情我们早都司空见惯了,您不妨大方告诉我,说不定我还能给您排忧解难呢!” 施百尺听到这话,犹豫了一下,才叹息道:“哎,实不相瞒,我在老家已经考了好几次了,一直是榜上无名啊,这不听说燕陵这边的人相对没那么厉害,才想着过来试试的!” “本来是找人买了这碧玉盏想充当白瓷盏给负责这次科考的人送个礼,但没想到竟然无意间得罪了郡公夫人,您说我这……” 他说着,又拿起桌上的碧玉盏,皱眉叹息。 就在这时,旁边忽然有人出声问道:“你方才所提到的郡公夫人,可是燕陵郡公之妻?” 施百尺闻言,转头看去。 见对方穿卓不凡,加上刚才唐突贵人的时候,于是也不再趾高气扬,而是讪笑道:“是,不知您是……” 对方还没有回应,一旁的店小二便先一步陪着笑脸迎了上去。 “哎哟学士大人,您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现在就让人去收拾阁间,您稍等!” 施百尺听到店小二的话,眼前登时一亮。 他在来之前已经打听过了,燕陵这次科考的主考官,正是京城下来的翰林院侍读学士,也是他这次要送礼的对方。 虽然现在礼坏了送不出去,但对方既然主动开了口,他自然要把握这个机会结识对方。 “您…您是京城来的大官吧!林大人我听说过您的名号!” 他颤着声音说出来,但对方却云淡风轻道:“大官算不上,不过是受陛下所托,来此担任考官罢了。” “哎哟,我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能在这碰见您!” 他说着,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林昭言没有理会他的局促,而是继续刚才的问题:“你方才提到的,是燕陵郡公夫人吗?你们之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哎呀,这也是我眼拙!” 施百尺说着,脸色越来越难看,但还是将那木盒拿起来给对方看。 “我这也是让人给骗了,以为这是透影白瓷,没想到只是普通的瓷白碧玉,郡公夫人刚不小心给我弄坏了,我让人家赔的比较多,结果惹得郡公夫人生了气,正想着怎么跟人家道歉……” “原来是这样。” 林昭言说着,眼底抹过一丝精明的笑意。 “这样吧,你去打听一下郡公夫人的住处,再买盏真的去给郡公夫人赔不是,我跟你一起去,也能给你说说好话。” 施百尺闻言,登时觉得迎来希望,但很快他就又面露难色。 “我倒是也想这样干,但我这手头紧,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去买真的,您看能不能换个别的东西……” “这有何难。” 林昭言说着,转头便示意身边的小厮去取东西过来。 小厮步入酒楼,没多久便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精美的木盒。 “巧了,前些日子我刚收到一盏透影白瓷杯,你拿去给郡公夫人赔罪吧。” “啊?” 施百尺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对方能这么大方。 “这……这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 林昭言说着,脸上依旧挂着较为温和的笑意,“正好,我也想借此机会结识一下郡公夫人。” 他话音未落,小厮已经将东西塞到了施百尺手中。 施百尺也没再推辞,立马笑着道:“行行!我这就去打听一下郡公府在哪,您稍等!” 他说着,立刻便去找了酒楼的店小二。 不多时,施百尺再次回到林昭言的身边,跟他说了具体位置后,林昭言便邀请他乘坐自己的马车前往郡公府。 此时的宋时惜刚回到府邸,让玉兰吩咐膳房去做菜,而后便躺在软榻上小憩。 膳房刚将菜肴端上,宋时惜还没来得及动筷子,门外的侍卫便忽然冲进来,面色急切。 “夫人,门外有客求见!” 宋时惜见他慌张,心中也不免生出疑惑:“什么人?” “是…是京城来的,他说他是翰林院侍读学士!” 宋时惜听到这话,不由得蹙起眉头。 虽然她不清楚此人是谁,但听这官职,便能猜出此人就是从京城过来担任此次科考的主考官。 可对方为何会找上自己? 一来她和赵之衍都与此人没有交集,二来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如今在燕陵? 宋时惜只能将这件事和赵衡联系起来。 她将筷子放到桌上,脸上有些烦闷。 赵衡真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当面给她说不会让她参与进来,背地里却想办法让对方找上自己,逼迫自己参与到他的破事里。 不过,烦归烦,如果这事真的是赵衡谋划,那外头这人,她是不见也得见了。 想到这,宋时惜低低地叹了口气,而后对侍卫说道:“去传吧,我去正厅见他们。” 她说着,已然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第112章:只是想给夫人指条明路罢了 宋时惜到正厅时,府里的下人已经将林昭言和施百尺带了过去。 “郡公夫人安好。” 两人齐齐拱手向她问安。 宋时惜留意到施百尺也在时,不禁有些疑惑。 “你怎么也在这?” 施百尺正欲说话,林昭言不知为何,先一步出声替他回应道:“夫人,是这样的,下官奉陛下之名担任燕陵科考主考官一职,听闻您已经回到燕陵,下官于情于理都应该过来拜访一二。至于这位公子,下官与其一见如故,听闻公子无意间得罪了夫人,下官便相邀了一同前来。” 林昭言说完这话,转头看向施百尺。 施百尺自然心领神会,将一直捧在手里的木匣递给了宋时惜。 “郡公夫人,这是草民的一点心意,还望您海涵,不要跟草民计较方才的莽撞之举。” 宋时惜只看了那木匣一眼,便清楚了这东西的来路。 她没有立刻跟二人交谈,而是转身做到主位上,而后看向林昭言 “林大人今日来我这有何贵干?不妨直说,我向来不喜欢和人兜圈子。” 林昭言闻言,也不急,反而笑着道:“夫人这意思,是不愿意原谅施公子了吗?” 宋时惜见他一定要在这件事上纠缠吗,便出声打发道:“我与这位公子本就没有什么私怨,何谈原谅?东西你拿回去吧,至于你损坏的东西。” 她扭头看向玉兰,出声道:“去取五百两银子打发了走。” 宋时惜说完,玉兰便明白她是想支走施百尺,于是便让施百尺跟着自己一同去取银子。 待二人走后,宋时惜才再次看向林昭言。 “现在可以明说来意了吗?” 林昭言低头笑了一声,随后朝着门外鼓了鼓掌。 不多时,便见他的人搬着个箱子往厅内走来。 箱子放下后,林昭言亲自上手打开,里面满是金银珠宝,一看就价值不菲。 宋时惜微微蹙眉,疑声问道:“林大人这是何意?” 林昭言复又看向宋时惜,唇角挂着一丝不深不浅的笑。 “郡公夫人,下官知道您与郡公这些年在外经商,也赚了不少银子,未必能看上这些东西,下官今日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跟您交个朋友。” 林昭言的话还是谦虚了。 这一箱子金银珠宝,只扫一眼过去,便没有一个便宜物件。 他花这么大价钱来郡公府,绝对不会只是想结识宋时惜这么简单。 宋时惜于是收回目光,声音淡淡:“你是京城的官,我和郡公平日里也与你素无往来,更帮不上你什么,林大人还是把东西收回去吧。” “不需要夫人帮下官什么。” 他说着,顿了一下,上前几步后,放低了声音道:“只要有些事情,郡公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了。” 宋时惜疑问:“你什么意思?” 问归问,宋时惜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个大概的猜想。 林昭言一个区区的五品小官,拿来那么多的俸禄能积蓄如此多的财宝,甚至还能拱手送人。 说他没有从中捞油水,宋时惜都是不信的。 但她身处内院,又不接触朝廷之事,林昭言又何必惧怕自己会对他不利? 林昭言也不再跟她兜圈子,他低眉讪笑一声,直接道:“下官在京城的时候,听闻夫人奉太后之命入宫作伴,又深得陛下信任。若来日夫人重返京城,还望夫人能看在这些薄礼的份上,不将燕陵发生的事情告诉京城里的人,尤其是……陛下。” 原来是害怕自己告密。 这种事情宋时惜当然不会承诺他。 一来,她的确看不上这些金银财宝,倒不是她有多清高,只是着实不缺这些身外之物。 二来,她与赵之衍既承享燕陵百姓之福,自然也应当庇佑他们,怎么可能让科考盛行这种不正之风。 但宋时惜不会直接明说这些,毕竟她没理由要和林昭言当场撕破脸。 宋时惜于是道:“我与皇上的关系你应该也清楚,当日郡公出征,也有皇上的促使,我虽不敢怨也不敢恨,但也确实没道理会和皇上成为一条线上的人,林大人多虑了。” “原来如此。” 林昭言笑着点了点头,又道:“那夫人此行回来,可还打算重返京城?” 回去肯定是要回去的,毕竟就算她想留下,赵衡也是不可能允许的,就别提儿子还在宫里等着她。 至于怎么回答林昭言,宋时惜还是需要斟酌一下。 “夫人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听到他的话,宋时惜抬起头去,淡漠地看着眼前人。 “林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林昭言见她把问题抛给自己,不由得再次轻笑出声。 “只是想给夫人指条明路罢了。” 说完这话,他没有急着继续说下去,而是与她相视许久后,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件。 “夫人方才说的若都是真心实意的话,回京以后,不妨到此地去拜访一下,或许会对夫人有所帮助。” 他说着,上前几步将信件放到了宋时惜手边的桌子上,随即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郡公夫人,今日已经叨扰了您许久,下官这边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处理,就先告辞了!” 话毕,林昭言拱手朝宋时惜行了一礼,而后便转身离去。 宋时惜也没有再阻拦他。 见林昭言离开,已经送走了施百尺并在门外等候多时的玉兰这才重新回到屋里。 她看着地上的珠宝箱子,不由得惊呼了一声,而后看向宋时惜。 “夫人,这是什么情况?” 宋时惜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低声吩咐道:“将箱子锁上,放到库里好好看管着。” 玉兰闻言,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听从宋时惜的命令,喊了几个侍卫来搬箱子。 宋时惜打开桌上的信件,只看了一眼,便将东西丢在了一边。 林昭言十有八九是唐远止的人,所以宋时惜才会暗暗地告诉他自己与赵衡不对付。 但就算她不会与赵衡共谋,也不会和这种小人站在同一阵营。 不过,眼下她却是想要见一见赵衡了。 第113章:燕陵是我唯一的家 虽然她不想掺和赵衡的事情,但既然这些事情里面有和燕陵相关的,宋时惜还是要给赵衡透个消息的。 她之所以收下这些金银财宝,就是为了留下这些当证据,证明林昭言贪污受贿的事情。 不过,以她的力量去解决这件事还是太过渺小,既然赵衡就在这,不如借他的力解决这件事,自己也能图个省心。 只是现在比较麻烦的事情还是她要怎么见到赵衡。 林昭言既然已经盯上了她,难保不会留人监视。 赵衡转途来到燕陵的事情他应该还不知道,所以宋时惜肯定是不能直接去太守府见赵衡的。 毕竟她从前与太守也没什么交情,若是频繁往来,难免叫人生疑。 就在宋时惜一筹莫展之际,晚间的时候,赵衡竟不请自来。 彼时宋时惜已经洗了脸准备休息,忽然听到门外有几声细微的异响。 不等她下床查看,赵衡已经穿着一身夜行服来到屋里。 屋内漆黑一片,宋时惜看不清此时正向她走来的那人的脸,但又觉得这身形格外眼熟,便试探道:“皇上?” 问话的间隙,赵衡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见他这一身做贼一样的衣裳,宋时惜沉默了一下,才问道:“皇上不会是打昏了外头的侍卫进来的吧。” 赵衡也没避讳,点头承认。 “我想了想,夫人应该不希望府上的人知道我半夜来寻你的事情。” 宋时惜苦笑一声,很想说一句“知道你还来”,但终究是忍住了。 毕竟她确实也需要见赵衡一面。 宋时惜正打算开口跟他说今天的事情,没想到赵衡竟再次开口。 “况且林昭言的人一直在府外蹲守,我若是按正常方式进来,岂不是打草惊蛇。” 闻言,宋时惜不由得暗道自己果然没有猜错。 “所以皇上已经知道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 赵衡点头,“这件事本来不想让你掺和进来,没想到你到时自己送上门让他碰见了。” 宋时惜蹙眉不解:“他来寻我,难道不是皇上故意为之,想把我也卷入这件事里?” 赵衡轻笑一声,“宋时惜,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有你没你,朕都能解决好这些事情。” 宋时惜自然不信他的挖苦说辞:“可若不是皇上故意,他如何能知道我已经回到燕陵的事情?” “你忘了他白日里带来的那人吗?” 赵衡说着,在宋时惜思索的目光下继续说道:“林昭言跟你说他和那人是来找你的路上偶遇你就信?那人是在你走后碰上的林昭言,把所有的事情跟他全盘托出,所以林昭言才来找的你。” 宋时惜没有再回应什么,而是低头思索他的话。 片刻后,她又抬起头,看向赵衡:“那皇上来找我可是为了那一箱财宝?” “那些东西你先收着,不着急拿出来,我今夜过来是要你明日帮我办件事。” 宋时惜听到这话,不由得冷笑一声。 “刚才是谁说的不需要我?” 赵衡道:“在你没卷入这件事情之前,我确实没想过要用你,但你既然卷入了,还处在一个十分有用的位置上,我自然会考虑从你这一步棋开始走。” 宋时惜抿唇不语,脸上的表情略显不悦。 赵衡打量了她一眼,忽然轻笑道:“放心,我一向赏罚分明,你若能在此事上立功,除了出宫这件事,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一个请求。” 宋时惜的脸色这才平和不少。 “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 听到赵衡这样说,宋时惜沉默了片刻,便松了口,答应了他的要求。 “说吧,你要我怎么帮你。” 赵衡看向她,低声道:“第一件事,想办法联系上今日来找你的那个学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也是想给林昭言送礼的其中一员,你只需要想办法让他到官府去一趟,那里有我的人已经候着了,其余的事情你不用管。” “第二件事,你最近多去明月酒楼,如果能碰上林昭言最好,想办法帮我探探他和副考官是不是同一党羽。” 宋时惜蹙眉:“就这么简单就行?” “其他的事情你也不方便去做。” 赵衡说着,目光落到了宋时惜的小腹上,语气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 “你如今怀着身孕,若是因为我磕着碰着了,只怕没多久你又要跟我反目成仇,我现在没那么多心力和你在这些小事上纠缠。” 宋时惜听到这话,不禁暗暗在心里抨击。 他要是真想他自己说的那样没有精力就好了,怕就怕他哪天又抽风,想起以前不好的事情,然后一股脑地将他受到的所有苦难归责在自己身上,然后以报复的名义发疯。 赵衡若是真的放下了那些过往,不想和自己再纠缠下去,就应该让自己出宫,就算不能回到燕陵,也应该让她安安稳稳地在京城的宅邸生活。 不过,宋时惜想归想,此时此刻她也不想再继续跟赵衡说下去,便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转移了话题。 “既然皇上要交代的事情已经交代完了,差不多也可以离开了,我也打算就寝了。” 她说完这话,见赵衡丝毫没有想走的意思,不禁有些头疼。 “皇上还有别的事情吗?” 赵衡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就在宋时惜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准备直接缩回被窝睡觉的时候,赵衡却忽然出声。 “时惜。” 他声音很轻,话音里似乎还带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情绪,但宋时惜此时很是不耐烦,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她转过身看向赵衡,眼中的不耐烦毫无遮掩,只是在黑夜中不那么明显。 “皇上还想说什么?” 赵衡在黑夜中凝视着她的眼睛,许久,才幽幽地问出声。 “你很想留在燕陵吗?” 宋时惜不知道他问这些做什么,只草草敷衍了事。 “宋家被灭门以后,燕陵就是我唯一的家了,京城那个地方,若是可以不去,我自然是不想去的。” 赵衡听到这话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叮嘱她好好保重身体,而后便匆匆离去。 第114章:太守认识我父亲? 宋时惜次日一早,便让人去打听了施百尺的消息。 打听到他常去的饭馆后,宋时惜便打算在午膳时分去一趟,假装偶遇。 因为考虑到不想让林昭言发现,宋时惜便没有选择走正门离开,而是从后门偷偷出去。 离开时还乔装了一番。 因为考虑到她身边没有身手厉害的侍卫,赵衡便嘱咐了宋时谨在暗中照应宋时惜。 不过,即便宋时惜做了伪装,一直守在后门等候的宋时谨还是在她出现的一瞬间就认了出来。 宋时谨并还没有着急上前相认,而是默默跟在宋时惜和玉兰身后,离远了郡公府,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才与她相认。 “阿姐。” 听到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宋时惜下意识地转过身去。 在看到宋时谨的瞬间,她的眼中先是一喜,很快却又浮出几分疑惑:“是皇上派你来的?” 宋时谨点头,而后便道:“阿姐,你别担心,我一直在你周围,遇到什么危险我会第一时间出现的。” 他说着,目光渐渐落到了宋时惜受了伤的肩膀上,脸上又多了几分担忧。 “阿姐,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其实我私心里是不希望你参与进来的,但我也知道你心系燕陵,想还这些莘莘学子一个公平,所以我不会阻拦你,但是阿姐,我希望你不只是遇到危险才让我帮忙,只要你处理不了的事情都可以喊我,我随时在地。” 宋时惜听到他这话,大概能猜出赵衡是怎么哄骗宋时谨,好令他放心让自己参与到这些事情里来。 不过赵衡也确实没有说错,她便也没有反驳什么,只是告诉宋时谨自己今日已经好多了,让宋时谨放宽心。 她说完,便不再耽误时间,带着玉兰朝饭馆走去。 燕陵本就不大,宋时惜虽然只在这里待过一年,却也几乎吃遍了这里的美食佳肴。 所以对这些饭馆、酒楼、茶馆的位置,她再熟悉不过,根本不需要人带路。 到地方后,她大略扫了一眼饭馆内的客人,没有发现自己的目标后,宋时惜便坐下随便点了几个自己喜欢的菜品,而后开始守株待兔。 然而等了许久也不见踪影,就在宋时惜准备离开另寻他法之时,忽然透过窗户,看到了对面茶馆里坐着的两人,正是施百尺和林昭言。 宋时惜此行只打算见施百尺一人,便没有立刻出现在两人面容,而是选择将自己的身影藏匿起来,等二人分开。 不多时,就见林昭言起身离去,独留施百尺一人坐在茶馆喝茶。 不过,看他那样子似乎是有些郁闷。 宋时惜让玉兰结账,自己则先一步离开饭馆,来到了对面的茶馆中。 “老板,今儿有没有什么新茶?” 不得不说施百尺应该还是有些家底在的,毕竟这个茶馆所提供的茶点虽然比不上她府里供应的,但却也算得上佳品,一般的百姓还真喝不起。 虽然宋时惜只来过他们这里一次,但掌柜也是记得她的模样的。 毕竟她和赵之衍从江南回到燕陵时,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议论宋时惜。 有说她是再醮妇的,也有说她是个疯子,时不时地就会在府里发疯。 宋时惜对这些传言并不在意,但赵之衍却十分上心,于是便经常带着她出府,跟所有的人宣告她是自己此生挚爱,是他唯一的妻子,不允许任何人在背后议论她。 因为赵之衍的撑腰,加上他经常带着宋时惜出府在街上游逛,让本就不大的燕陵人便几乎都记住了宋时惜。 “有的夫人!今日的茶可是新摘的雨前茶,草民这就去给你上一壶尝尝!” 掌柜说完这话,立刻放下手里的算盘,亲自朝后厨走去。 宋时惜装作没有留意到施百尺也在这里,随便找了个地方便坐下。 她不紧不慢地拿出香盒补了补妆,漫不经心,俨然一副出门打发时间的悠闲感。 凭她昨日和施百尺的两次见面,宋时惜已经能感觉出来那人的大概性子。 所以她并不打算直接上前,而是等着对方过来。 果然,掌柜的茶还没有送上来,施百尺便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 “哎哟,郡公夫人,没想到在这还能碰到您!” 施百尺搓了搓手,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意:“今日您喝的这壶茶我包了,就当是为昨天的事情赔礼道歉。” 宋时惜抬头看向他,脸上刻意露出几分惊讶,完全不像昨日那样冷淡。 “是你啊,坐吧。” 她声音温和,令施百尺都有些不知所措。 “夫人今日出门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办?” 施百尺试探地问她,脸上一副“有吩咐随时招呼我”的模样。 此时掌柜正好将茶水端了过来。 施百尺见状,连忙起身道:“我来吧。” 他说着,已经从掌柜手中接过茶盘,缓缓放到桌上,替宋时惜和玉兰都斟了茶后,才又坐回凳子上。 宋时惜一反常态,冲他微笑道:“你也喝。” 施百尺闻言,受宠若惊,连忙道:“多谢郡公夫人!” 他说着,也忙忙给自己倒了一杯。 宋时惜看了眼杯中的茶水,复又抬头看向施百尺,缓缓道:“今儿个早上,我听太守提起你父亲了。” 施百尺闻言,脸上一怔,但很快便转为惊喜。 “您是说……太…太守认识我父亲?” 宋时惜微笑着点头:“我也是才知道这件事,听说是前些年,太守到越州办公事的时候,你父亲曾救过太守一命,他呀一直记到现在,听说你来了,还挺想见见你的,但无奈公事繁忙,一直没有时间。” 施百尺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喜事一般,脸上的兴奋纵使已经在尽力遮掩,却还是不自觉地外露出来。 他低着眼,双手紧紧握着茶杯,声音里是止不住的喜悦:“原来如此!我竟从未听家父说起,既然有此渊源,改日我定当上门去拜一拜太守。” 宋时惜见状,继续道:“科考在即,太守忙得脱不开身,你就不要上门打扰了。早上我听他的意思,不日应该就会邀你吃饭的。” 第115章:夫人为何觉得此事是陛下所为? 施百尺更加意外:“真的吗?” 宋时惜稍稍抿了一口茶水,动作轻缓地放下茶杯,而后才低声道:“我有什么骗你的理由吗?” 施百尺叹息一声,眼中满是欣喜:“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我本以为自己搭不上林大人这条路,科考就算完了,没想到我父亲竟对太守有救命之恩。” 他刚说完,便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又跟宋时惜解释道:“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表兄在燕陵,最近正好要参加科考,我是专程过来……” 施百尺话还没有说完,宋时惜便笑着出言打断了他:“你放心,就算你是冒籍,我也不会为难你的。太守与郡公关系颇深,你父亲又与太守既有此渊源,如此,我们也算是有缘分的,你这等小事,我自然不会让太守为难。” 赵之衍的郡公就是个虚爵,郡中一切事宜都是太守在处理,他们二人之间自然没有什么交情,顶多是见了面两人打个招呼罢了。 但这些事情施百尺一个外地人自然不清楚,所以宋时惜即便是信口开河,他也没有半分怀疑。 施百尺听到她的话,一激动,连忙起身拱手道:“那真是多谢郡公夫人了!” “谢我做什么?”宋时惜轻笑一声,又道:“你要找太守办事,应该好好谢谢太守,只不过太守那人并不爱财,你要是能给他送一些治绩,助他在郡里名声大涨,就再好不过了。” 施百尺听了她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多谢郡公夫人指点。” 宋时惜见状,又接着问起了他和林昭言的事情。 施百尺闻言,不由得有些沮丧。 “郡公夫人,既然您拿我当自己人,我也不跟您遮着瞒着了。”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我昨日那瓷白碧玉,本是想送给林大人的……” 施百尺说着,声音忽然小了下来。 “我听说林大人那儿可以买到这次科考的试题,我本想送礼试试的,但是没想到那瓷白碧玉让您的婢女……不过我昨日收了您给的五百两银子以后,今日便打算直接送给林大人,谁料林大人他收了银子,却不给我题,还说,还说这五百两只能算他替我隐瞒冒籍的银子,若是想要试题,还得另给钱……” 他说到最后,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宋时惜表面出言宽慰他,内心却暗暗将此事记下。 待施百尺情绪差不多了,她才又接着问道:“那这试题的价格是如何的呢?” 施百尺回应道:“我听人说是一百两一道题,我一开始是想拿着那个瓷白碧玉装透影白瓷,看看能不能蒙混过去,骗个十道题,这不是让您给识破了……” 他说着,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才接着道:“结果昨天来的路上林大人随手就给我找出来了一个透影白瓷的杯盏,我就知道人家肯定也能看出那假货,所以今天就直接送白银了,结果没想到一道题也没要到。” 一百两一道题。 宋时惜不禁在心底冷笑,难怪他林昭言能这么有钱,大手一挥就是一箱子金银珠宝。 “你别太担心了,太守手里虽说没有考题,却也是负责这次科考舞弊的,到时候他睁一只眼闭一只,保不齐你也就中榜了。” 宋时惜说完这话,便不打算再和施百尺继续聊下去,毕竟她想了解的消息都已经得到了。 她于是转头给一旁的玉兰使了个眼色,玉兰很快会意,立刻出道:“哎呀夫人,奴婢刚想起来,今天昱家分号的那些掌柜今日会将账本都送到府上,您还得去核账呢!” 宋时惜也假装才想起此事,于是道:“是吗?你不说我差点忘了。” 她说着,淡笑着跟施百尺道了别:“那你先喝着,我回府处理事情去了。” 施百尺连忙道:“夫人慢走!” 宋时惜没有再说什么,带着玉兰转身离去。 回去的路上玉兰看着逐渐宋时惜偏移的路径,不由得蹙眉问道:“夫人不打算回府吗?” “不急。” 宋时惜缓步走着,声音平和:“施百尺这边还差最后一件事没做。” 她给施百尺编织了一个谎言,但太守那边还不清楚。 所以为了防止穿帮,也为了能在早点完成赵衡给她布置的任务,宋时惜得先去趟明月酒楼,找人帮她完成这最后一步。 宋时惜来到明月酒楼后,直接让门口算账的伙计去找了掌柜。 听到是宋时惜过来,掌柜再忙也还是赶了过来。 宋时惜将自己的需求告知掌柜,对方很爽快就答应了下来。 见事情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宋时惜便打算回府等消息。 然而就在这时,林昭言却忽然出现在酒楼门前。 他瞧见宋时惜,脸上微微有些惊疑,但很快便又换上了一副亲和的笑脸。 “郡公夫人今日到酒楼是来吃饭的,还是来找下官的?” 宋时惜知道他诧异是因为他明明没有得到自己出府的消息,却在此地见到了自己。 她于是灵机一动,借坡下驴道:“我正是专程来找林大人的。” 她说着,微微一笑道:“大人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林昭言于是反手朝着酒楼内做了个“请”的手势。 “夫人楼上请吧。” 宋时惜也没有推辞,很快便和他一同上了楼,来到林昭言专门包下的阁间。 在小二给阁间内上了茶点离开后,林昭言才出声道:“所以夫人今日来寻下官所为何事?” 宋时惜知道他心存疑虑,便直接道:“我来找大人本来只有一件事,但今日准备出府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好像被人监视了,我思来想去,觉得皇上是最有可能做此事的人。” 宋时惜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林昭言的神色。 他虽然强壮镇定,但他这伪装的功夫比起赵衡还是差得远了。 宋时惜从他的眼底捕捉到了一抹心虚,但也只是一瞬。 林昭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似乎是在掩饰自己的情绪,不过言语间却依旧是在试探宋时惜。 “陛下远在京城,以前也从未派人监视过郡公府,夫人为何忽然觉得此事是陛下所为?” 第116章:事情已经办妥了 “实不相瞒,我此次回燕陵并不能长久地待着这。” 宋时惜沉默了片刻,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大人以为,皇上为何会忽然派郡公前去平叛?” 听到宋时惜的话,林昭言思索了一下,才悠悠道:“皇上此举,难道不是为了制衡唐相?” 宋时惜道:“林大人,皇上和郡公当年被换身份的事情你应该也清楚,就算皇上表面上不介意这件事,你觉得皇上心里真的会一点芥蒂都没有吗?就算是要制衡唐相,朝中又不是无人可用,为何一定要用郡公?又为何敢用郡公,不担心他来日一步步功高震主?这一点,大人可有想过。” 林昭言若有所思:“这下官确实没有细细想过,愿闻夫人详说。” “我名义上是在宫里陪伴太后,实际上只不过是皇上的人质罢了。” 宋时惜说着,忽然叹了口气:“来日郡公得胜归来,若是不愿解甲归田的话,我是不可能离得开皇宫的,所以即便我这次有幸受太后庇护回到燕陵,皇上也不可能完全放心。” 宋时惜这么一解释,林昭言便全然明白了。 他垂眼看着桌上的茶点,暗暗思忖了片刻,才又抬眼道:“所以夫人冒着风险来见下官,究竟所为何事?” 宋时惜也不再兜圈子,直言道:“我听闻此次来燕陵的考官除了林大人,还有一位副考官,不知是何人?” 林昭言闻言,神情松懈下来,略带随意道:“是翰林院编修肖庆。” 肖庆? 宋时惜听到这个名字,不禁感到有些意外。 这个人她是知道的,说起来他也算对自己有恩。 宋府当年被满门抄斩之时,肖庆身为御史言官,竟替一向与他毫无关系的宋府说话。 他认为即便宋父与枭王有所勾结,但宋府的其他人是无辜的,更遑论府上还有一个稚子,即便此事严重必须连坐以示警戒,也不应该满门抄斩,至少让孩子活下来。 但是凭着先帝当时对枭王的敏感程度,肖庆刚说完这话,先帝便在朝堂上发了大火,甚至下旨将肖庆连降两级以示惩戒。 当时也是因为有人拦着先帝,否则肖庆只怕要被当作枭王一党一同处理了。 宋时惜知道这件事,也是赵之衍在他们二人到燕陵以后才告诉她的。 虽然不知道他如今是怎么升到翰林院编修的,但听到他的升官的消息,宋时惜心里还是有些慰藉的。 只是这些事情她不能当着林昭言的面讲。 宋时惜思忖片刻,便继续问道:“我记得这位肖大人很是我行我素?林大人所做之事,他可知道?” “自然是不知道的,肖庆此人为人正直,若是让他知道舞弊受贿之事,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风波。” 林昭言说着,脸上满是嫌弃之色。 但刚一说完,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而看向宋时惜,目光带着几分狐疑。 “郡公夫人问这个做什么?” 宋时惜对他的问题早有预料,自然回应得游刃有余:“我既然收了你的东西,恐怕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不能置身事外了不是吗?我当然要确保这件事处理得是否干净,免得届时连累到我。” 宋时惜回答得滴水不漏,林昭言也没有怀疑什么,只是问道:“这么说来,郡公夫人是愿意与我们站在同一条船上了?” 宋时惜没有立刻答应,她提着茶杯晃了晃,轻声道:“愿不愿意上你们这条船,还得等我回京见了你所说的那人才行。这朝中之事错综复杂,我虽然不想参与进去,但皇上对我和郡公虎视眈眈,我也不得不提前给自己和郡公谋一条新的出路。” 她这么说,林昭言果然没有怀疑什么。 他哈哈一笑,随后端起茶杯道:“夫人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们自然也不会让夫人失望,今日便以茶代酒,就当是提前欢迎夫人上船了。” 宋时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抿唇一笑,而后端起茶杯跟林昭言碰了一下。 二人又简单地聊了几句后,宋时惜便以不宜出府太久为借口,离开了酒楼。 然而她刚走到酒楼门口,酒楼的掌柜便快步来到了她身边。 “夫人,已经办妥了,您猜得没错,那姓施的果然去立马就去官府了。” 宋时惜听到这话,便低头从荷包里拿出两锭银子递给了掌柜。 “这件事你做得很好,剩下的你不用再管了,若是有人问起此事,我不希望被人知道和我有关系。” 掌柜乐呵呵地收下银两,忙道:“哎!这个草民都懂,夫人放心!” 宋时惜自然是信得过他的,毕竟从前在燕陵她找这个人办的事也不少。 解决完赵衡要的两件事后,宋时惜便带着回到了府上,也正巧赶上了晚膳。 玉兰在一旁伺候,待屋内无人以后,才出声问道:“夫人,您当时让酒楼掌柜都做了什么呀?为何那施百尺会官府啊?” 宋时惜用玉筷夹了道菜,不紧不慢道:“我让掌柜寻了几个打手去找施百尺闹事。” 宋时惜只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玉兰便立刻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一边给宋时惜添菜,一边恍然道:“奴婢明白了,夫人之所以跟施百尺说他爹对太守有恩,就是为了让他在遇到麻烦的时候敢冒着自己冒籍科考的风险去官府报官,因为他觉得您和太守肯定会替他撑腰!” 宋时惜轻笑一声,低声道:“所以说这个施百尺,还真是人如其名。” 听到这话,玉兰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用过膳后,宋时惜便来到院内的大树下品茶看书。 一直到入了夜,她才回到屋里,但却没有着急熄灯入睡,而是卧坐在软榻上,继续看书。 直到门口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宋时惜没有抬眼去看,而是直接说道:“施百尺的事情已经给你办妥了,我估计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至于另一件事,林昭言和肖庆应该是不对付的,他对肖庆的鄙夷和不屑不像是假的,二人应该是真的不睦,林昭言也说了,肖庆并不知道科考漏题一事。” 第117章:宋时惜伪装科考受卷官 “挺厉害啊,一天之内就把两件事都办妥了。” 赵衡这一次倒是没有穿一身黑进来,因为宋时惜已经提前让府里下人都去睡了,没有留值班的人。 宋时惜转头看向他,低声问道:“所以你答应我的事情算数吗?” “说吧,你想要朕做什么?” 宋时惜想也没想,直接道:“回京以后,我要你给我一队人马,让我去找阿衍。” 赵衡听到这话,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忽然一怔,而后竟垂下眼去,低声道:“朕不是说过了,离宫这件事不行。” “赵衡,你非逼着我留在宫里,不过是想留住昱儿,好让你的江山能够后继有人,既然如此,我愿意和你达成一个折中的法子。” 赵衡再次抬眼看向她:“什么法子?” “我和阿衍若能平安回来,我会如你所愿,在宗室面前说出昱儿真正的父亲是谁,但昱儿愿不愿意接手你的江山,你要让他自己做决定,同时,我也有一个条件,就是在昱儿没有完成弱冠礼之前,他必须待在我和阿衍的身边,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们会陪着昱儿留在京城生活。” 赵衡闻言,却忽然沉默了下来。 宋时惜皱眉看着他,目光凝重。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实在想不到赵衡有什么理由能够拒绝自己的条件,所以对于赵衡的沉默,宋时惜十分不解。 夜深露重,即便点着烛火,却也依旧能在深秋察觉到丝丝凉意。 许久许久,赵衡才再次看向宋时惜,对上她被烛火映照的忽明忽暗的双眸,声音轻缓:“好,朕答应你。” 听到这话,宋时惜才终于松了口气。 “既然已经达成共识,便没有什么再可说的了。” 宋时惜从软榻上起身,难得的冲赵衡露出一个浅浅的、带有善意的微笑。 “恭送皇上。” 赵衡听着她的话,目光却不自觉地在她齐整的发髻上游离。 “既然打算入睡,为何发髻还是完好的?” 宋时惜听到这话,反而蹙眉疑惑起来:“这不是猜到皇上晚上要来,披头散发着多不合适,不过事情既然已经都处理完了,明日皇上也就不用再这样费力的过来了,我也能早早休息了。” 宋时惜说着,又再次露出几分和善的笑。 赵衡有些不自在地将目光撇过去,随口道了句“早些休息”后,便离开了这里。 宋时惜留意到了他的异常,但也没有多在意。 赵衡离开后,她立刻收拾洗漱,很快便熄了灯就寝。 次日清晨,她刚才梦中醒来,本想躺在床上看会书赖赖床,玉兰却忽然闯了进来。 “夫人,林大人来了。” 听到这话,原本沉浸在话本中的宋时惜忽然蹙起眉头,放下了手里的书。 “他来做什么?” 玉兰道:“奴婢不知,林大人只说要见夫人,别的一概没有明说。” 宋时惜有些烦闷地从床上坐起。 她是不想见这个人的,但如此一来,对方很有可能会对昨日的事情起疑心。 果然有些谎言说出去以后,就要不断地去维持。 算了,反正科考也没有几日了,等结束以后,赵衡应该就会把林昭言这个人解决掉,在此之前,她还是简单维护一下两人的关系吧。 思及此,宋时惜便从床上起来,吩咐玉兰替自己梳洗上妆。 收拾好后,她才缓步来到正厅,会见林昭言。 林昭言原本在椅子上坐着,见宋时惜过来,立刻起身拱手:“夫人安好。” 宋时惜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林大人坐吧。” 她说着,也随即坐到了主位上:“大人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林昭言笑着道:“回夫人,是这样的,您昨日不是说,想了解下官做事是否妥当么?五日后便是科考,下官仔细想了一下,觉得可以由您担任受卷官,亲自出现在考场盯着,如此一来,下官做事是否干净利落,您也都能一清二楚。” 宋时惜没想到他会如此邀请,第一反应便是婉言拒绝。 “林大人净会说笑,我身为女子,出入科考现场怕是不妥,况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然收了林大人的礼,自然是信任林大人的能力的。” 然而纵使宋时惜如此说,林昭言却依旧坚持不懈。 “下官说的再多再好,都不如夫人您亲眼所见来的实在,不是吗?” 他说着,轻笑一声,接着道:“至于女儿身这事儿又有何难?只是个受卷官罢了,谁都能来当,下官作为此次科考的主考官,临时换个受卷官的权利还是有的,这一点夫人放心,况且,若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又怎么能让夫人安心和我上一条船呢?” 见林昭言如此坚持,宋时惜大概也明白他今日提起这件事,并不只是简单的提一嘴。 估计是昨日自己离开酒楼以后,林昭言又觉得不妥,所以想借这件事情试探自己,同时也是将自己彻底拉下水。 毕竟女扮男装混入考场这事儿,以她的身份,往大了说完全可以按欺君之罪论处,林昭言此举,无非是想给自己制造一个把柄。 不过,换个角度去想,如果自己甘愿露出把柄给林昭言,他对自己的信任就会大大加深,说起来,也不算一件坏事。 宋时惜于是冲他微微一笑,应下了此事。 “既然林大人盛情相邀,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林昭言见目的达成,便也不打算多逗留下去。 简单和宋时惜寒暄了几句后,他便离开了郡公府。 宋时惜本想着等晚上赵衡来的事情,把这件事也跟他一并说了。 但令宋时惜没想到的是,赵衡竟然如昨夜自己随口说的那样,真的没有来。 这倒是有点出乎她的意料,毕竟赵衡以前可从来没有这么老实过。 不过宋时惜也没有太担心,她觉得赵衡科考前应该还会再来找她一次的。 但事实却是,赵衡一直都没有出现。 宋时惜不禁有些诧异。 虽然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不过只是伪装受卷官一事,她自认为还是不会出什么错的。 所以即便赵衡没来,她也没有去主动找赵衡。 不过考虑到腹中的孩子,科考前一天,宋时惜又找了郎中来看过,确认最近胎相已经稳定许多后,她才彻底安心。 第118章:要你命的人 科考首日,宋时惜是跟着林昭言一同到地方的。 她来时,并未看到肖庆的身影。 因为是伪装受卷官一职,宋时惜是不需要全程待在考场内的,只需要协助考官做一些考前准备。 这一场考的是“四书五经”,需要连着考上三天两夜。 这段时间,宋时惜都是按规定在给受卷官专门留下的位置上等候。 当然了,因为林昭言清楚她的身份,如果宋时惜临时有什么事,或者身体不舒服的情况,都可以暂时离开。 她原本是打算在这糊弄三日,没想着能从考场上找出林昭言什么把柄。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开考不过一刻钟,肖庆忽然来到考场,高声喝道:“停下!本次科考无效!” 听到肖庆的话,原本坐着的林昭言倏然起身。 他冷眼看着朝自己走来的肖庆,声音里带着几分寒意:“肖大人,你科考迟来便罢了,如今又公然在考生面前乱说什么?你知不知道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时间就是最宝贵的东西!” “是吗?”肖庆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看着林昭言的目光带着十分的怒意:“林大人,下官以为,此时此刻对他们来说,公平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吧!” 林昭言闻言,先是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装作一副完全不懂的样子,斥声道:“你在胡说什么?你知不知道科考对于他们来说有多重要?休要打扰这些考生!” 他说着,连忙转头对看守的侍卫说道:“肖大人失心疯了,还不快把他带下去!” “我看谁敢?!” 肖庆说罢,忽然举起右手。 半枚做工无比精细的鱼符出现在他的手中,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见此符如见陛下!谁敢轻举妄动!” 林昭言看到他手里的东西,不由地怔在原地。 周围众人比他反应快得多,当即便跪倒地上,高呼“吾皇万岁”。 宋时惜见状,也从自己的位置上走了下来,来到离二人不远不近的地方。 她的目光落在肖庆手上的那半枚鱼符上。 那东西是从先祖皇帝手里就流传下来的,宋时惜在宫中伴读时曾有幸见过一次,和肖庆手里的一模一样。 看来是赵衡所为。 想到这,宋时惜便明白他这是已经下手了。 “你这一定是假的!”林昭言瞪大了眼睛:“肖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伪造鱼符!” 肖庆手里的东西是真货,自然不怕他:“孰真孰假,回京面圣以后,陛下自有定论!” “你……” 林昭言暗暗握紧拳头,冷声道:“肖庆,你究竟要做什么?” “做什么?”肖庆冷笑一声,“当然是替这些莘莘学子除害!林昭言,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私贩考题!” “肖庆,你休要在这信口开河!你说我私贩考题,可有证据?” 肖庆也冷笑:“自然是有的,我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将证人证物都送回京城了,相信用不了多久陛下就会知道此事!” 他说罢,不再与林昭言多费口舌,而是看向诸位考生。 “各位,本次科考无效,重考时间需待陛下重新审理此案后方能定夺,这会儿各位可以离开了!” 一直在奋笔疾书的众人听到这话,却也没有放下手里的笔,直到肖庆命受卷官去收卷,众人才终于相信这一事实,停下笔,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宋时惜收卷的时候刻意留意了一下,发现没有施百尺的身影,便明白肖庆口中的证人,应该就是他。 带她收完卷,重新回到位置时,却发现肖庆已经没了踪影,只留下林昭言一人还站在原地,蹙眉拧目,紧握的拳头甚至能看到发白的指节。 “你不说你处理得很干净吗?” 宋时惜走上前去,声音里带着几分寒意。 肖庆今天干的这件事她心里自然满意,但是林此时昭言身边还围着许多侍卫,就算宋时谨一直在暗中保护她,宋时惜也还是会担心腹中的孩子,所以该装还是要装下去的,免得引起林昭言的怀疑。 听到宋时惜的声音,林昭言转头看去,脸上依旧带着几分愤懑,但却在面对宋时惜时还是强压了下去。 “郡公夫人,您别忘了我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与其在这说风凉话,还不如想想这件事要怎么解决吧。” 他说着,深吸了一口气,语气缓和许多。 “夫人,这件事迫在眉睫,下官以为,您不如先随移步至酒楼,我们好商讨出个法子来。” 宋时惜没有拒绝,只是脸上依旧装得十分不悦。 从考场出来到明月酒楼的这段距离正好会经过郡公府,只要她坚持到了自己的地盘,就没必要再和林昭言装下去。 然而令宋时惜没想到的是,不仅是她在装模作样,林昭言也是。 刚一离开考场,林昭言便立刻让周围的侍卫拿下她。 “林昭言,你做什么?” 宋时惜向后退了两步,看着面前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几人,声音冷然。 “你别是事情败露,得了失心疯了。” 林昭言听到她的话,眼中的竟渐渐染上了一层怒意。 “宋时惜,你真当我是傻子吗?那鱼符是你给肖庆的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从一开始你来燕陵,就是带着赵衡的命令来的。” 宋时惜知道;林昭言有点脑子,但是没想到他竟然反应这么快。 不过眼下,她还不能和对方硬来,只能继续维持人设,看看能不能把他糊弄过去:“你胡说什么呢?” “我胡说?”林昭言冷笑一声:“宋时惜,刚才肖庆说的事情,除了我以外,只有你一人知晓,况且我与他来时皇上并未赐符,那鱼符只能是你给的!” 他说着,咬牙切齿道:“给我拿下!” 宋时惜见对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解释,索性也不再多言直接高呼道:“阿谨!” 她话音刚落,宋时谨便忽然从墙头跃下,持剑挡在了她的身前。 林昭言似乎并没有见过宋时谨,打量了他许久,终是咬牙问道:“你是何人?” 宋时谨透过侍卫,直勾勾地看向林昭言,神色冷凝。 “要你命的人。” 第119章:保重 林昭言眯了眯眼,声音愈发锐利:“你好大的口气,给我一并拿下!就算抓不住,也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他话音刚落,侍卫便蜂拥而上。 宋时谨拔出长剑,跟宋时惜说了声让她躲到安全的地方后,便专心对付侍卫。 只是敌我数量悬殊,宋时谨不仅要对付他们,还得防着有人去伤害宋时惜,时间一久便有些力不从心。 宋时谨阻挡着多人的轮番进攻,一不留神,其中一人便越过他,执剑刺向宋时惜所在的方向。 宋时惜心中一惊,立刻躲开。 下一秒,兵器相撞的声音便传入她的耳中。 宋时惜本以为是弟弟折返回来救她,结果一抬头,却发现是另一个手持长剑的人替她挡下了这一击。 她定睛一看,发现竟是赵衡。 不知是不是来得匆忙的缘故,赵衡的脸上竟没有半分伪装。 “皇上?!” 林昭言是除宋时惜以外第一个看到赵衡的。 见赵衡执剑挡在宋时惜身前,他瞬间便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掉头就跑。 赵衡一个箭步来到宋时谨面前,替他拦下那群侍卫,而后低声吩咐道:“阿谨,拿下他。” 宋时谨立刻会意,越过人群直奔林昭言而去。 只是令众人都没想到的是,林昭言一介文官,竟然也会武功,霎时就与宋时谨缠斗起来。 只不过他的武功并不精湛,没几下便被宋时谨拿下。 而另一边,因为知道了赵衡的身份,那几个侍卫本就逐渐落于下风的侍卫也不再负隅顽抗,纷纷丢掉手中的剑,跪下跟赵衡请罪。 赵衡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转过头去看宋时惜。 “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赵衡一边问她,一边上手查看她身上是否有伤。 此时此刻,他眼中带着的关切竟连遮掩都不遮掩,令宋时惜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我没事。” 她十分不自然地从赵衡的手中抽回胳膊。 不知为何,见赵衡这个样子,她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赵衡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便没有再多问下去,只是讪讪道:“没事就好。” 说罢,他转过头去,重新看向宋时谨。 “将人毒哑了以后交给肖庆,他知道怎么做。” 赵衡说完这话,宋时谨却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又多问了宋时惜一句,确认她没事后,才带着自己擒住的人转身离去。 此时考场外只剩下了赵衡与宋时惜两人。 经过刚才的事情,宋时惜竟头一次在两人独处的时候,感到了几分无所适从。 赵衡此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看不出半分情绪。 他走到宋时惜身边,低声道:“朕随你回府收拾一下,收拾完以后即刻动身回京。” 听到这话,宋时惜的思绪才终于牵扯回来。 “这么快吗?事情都处理完了?” 赵衡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宋时惜眼中划过几分落寞,但很快她又想起赵衡答应自己的事情,心情瞬间又明朗了不少。 她回府以后也没有收拾什么,只是多给赵之衍带了些过冬的衣物,毕竟边疆那边比京城要冷得多。 除此之外,也就是将玉兰一并带走。 回京的路上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几人一路畅通无阻便回到了皇宫内。 只是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赵衡便让宋时惜多准备几日,把要带的东西带全了,自己再派人将她护送到赵之衍的身边。 自从燕陵一行后,宋时惜和赵衡便也不再像从前一样针锋相对。 只不过比起从前恋人的相处模式,他们现在更像是刚从陌生人到朋友的这层关系。 赵衡趁着林昭言的事情发酵,拔出萝卜带出泥,逐渐搅动朝堂风云。 而另一头的宋时惜,则完全沉浸在要去见赵之衍的喜悦当中。 就在她出发的前三天,赵衡忽然过来找她。 宋时惜见他神色凝重,下意识地出声问道:“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赵衡捏了捏眉心,眼中满是疲惫。 “林昭言不是唐远止的人。” 听到这话,宋时惜下意识地反问道:“是唐相撇清了关系吗?” “不是。” 赵衡放下手,抬眼看向她,声音里也带着几分疲倦:“他是枭王留在京中的眼线,敛财也都提供给了枭王。” 宋时惜听到这话,便瞬间明白赵衡为何会如此头疼。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朝廷里居然还有枭王的人在。 宋时惜正想着,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如果林昭言是枭王的人,那当时要与她共谋的人,岂不也是枭王。 她猛地想起那张纸条。 所以那上面的地址,不是唐相的地址,而是枭王在京中的内应?! 宋时惜想到这件事,立刻便准备去找出来交给赵衡。 然而就在这时,赵衡却忽然拉住她的胳膊。 “时惜,朕明日便送你去见阿衍吧。” 听到这话,宋时惜不由得愣住,转而看向赵衡,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解。 “为什么突然提前?” 赵衡不像是那么好心,愿意为了她和赵之衍着想的人,所以其中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时惜看向赵衡,但赵衡却头一次挪开了视线,不与她对视。 只是他神色如常,声音也依旧平和,听不出什么不对劲。 “阿衍此时在阵前平叛,你若是落入叛军手中会影响他,与其这样,朕不如干脆将你送到阿衍身边,你时时刻刻在他身边,也好让他能安心些。” 这理由宋时惜实在觉得难相信。 且不说赵衡这话本身逻辑就有问题,单是他那自负的心理,就不可能认为自己在皇宫里会被叛军带走。 但既然能早些见到赵之衍,宋时惜也不想多去思考赵衡这么做的目的。 她于是应下此事:“好,那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她说着,便打算转头朝衣柜走去。 就在这时,赵衡忽然站起身,猝不及防地从身后抱住了她。 宋时惜浑身一怔,下一秒便挣脱赵衡的怀抱,往后退了几步。 她有些不知所措:“皇上这是做什么?” 赵衡没有再像从前一样强行将她固在自己怀里,任由她远离自己。 只是他看着宋时惜的目光里,却隐隐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情愫。 他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跟宋时惜言说,然而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简短的两个字。 “保重。” 第120章:赵之衍的死讯 赵衡的话让宋时惜倍感莫名,然而不等她多想什么,赵衡便已经离开了她的屋里。 宋时惜见状,也没有再多想下去,毕竟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去见赵之衍。 宋时惜整理好要带走的东西后,便打算躺下休息片刻。 然而就在这时,却忽然听到外头传来苏意礼吵闹的声音。 “宋时惜,你出来!” 她在门外喊得激烈,宋时惜不免有些疑惑,毕竟她很少见苏意礼如此失态,看来这次势头不小。 想到自己明日便会出宫去找赵之衍,宋时惜也有了应对苏意礼的借口,便没有回避,直接走了出去。 看着台下的人,宋时惜象征性地行了一礼,而后对门口看守的侍卫道:“让贵妃进来吧。” 她说完,便转过头回到屋中。 苏意礼很快跟了上来。 令宋时惜没想到的是,她这次过来,身边竟一个人都没带。 二人落座后,宋时惜伸手替对方斟了盏茶,缓缓说道:“贵妃来得正好,我也有一事要跟贵妃说。” 苏意礼听到这话,原本要开口说的话霎时又收了回去,改口问道:“什么事?” 宋时惜抬头看向她,回应道:“我已经得了皇上的旨意,明日便会动身起程去找郡公,贵妃从前若是将我当作眼中钉去看,此后便不必了。” 苏意礼听到这话,几乎是疑笑着问道:“你说你要去找郡公?” 见她如此模样,宋时惜本以为她是不信,正欲开口详说,苏意礼一句话却让她登时愣在了原地。 “赵之衍的死讯昨日便已经传回京城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宋时惜的心猛地一揪,继而蹙眉质问道:“你胡说什么?” “你以为本宫是胡说的?” 苏意礼忽然笑出声来,“宋时惜,在你和皇上离京的这段时间,边疆传来急报,赵之衍遭遇敌袭,身负重伤,性命堪忧,难道这些皇上都没有告诉你吗?” “你胡说!” 宋时惜唰地从凳子上站起身来,浑身发冷。 虽然她极力地告诉自己不能听信苏意礼,可真的听到她言之凿凿地说出这些话,宋时惜还是难免心慌。 “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问皇上,让他给你看最近的军报折子,到时候你自然知道本宫究竟有没有骗你!” 苏意礼说完,嘲弄一笑后,转身离去。 宋时惜双手撑在桌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心口无比慌乱。 缓和许久,她才定住心神,快步从屋内出去,询问赵衡的下落。 得知他此时正在书房面见大臣时,宋时惜却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冲着书房而去。 然而她刚到门口,就被曹禄给拦了下来。 此时的宋时惜尚存一丝理智,便选择没有硬闯进去。 曹禄见状有补充道:“夫人,皇上这边一时半会也谈不完,您不若先回侧殿,待皇上忙完,奴才会替您转告皇上的。” 宋时惜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自然是不愿意离开的。 她正打算回绝曹禄之时,忽然听到书房内传来一个陌生又沧桑的声音。 “陛下,郡公既已离去,当务之急,还是要再选一人带兵前去应敌,否则只会助长枭王气焰!臣以为唐逸堪当其任,还请陛下早些定夺!” 听到这话,宋时惜的大脑瞬间空白一片。 曹禄也意识到事情不妙,连忙让人上前去扶宋时惜,但却被对方一把推开。 此时的宋时惜已经理智全无,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直接闯进书房,来到几人面前。 与赵衡说话的那两个大臣回头看了她一眼,其中较为年迈的那个认出了宋时惜的身份,朝着她拱手道:“郡公夫人安好。” 宋时惜完全忽视掉对方的话,直勾勾地走到了赵衡面前。 “阿衍怎么了?” 赵衡听到这话,原本看着宋时惜的目光却悄然偏移。 “你先回去,朕还有政务要处理,忙完了跟你细说。” “我问你阿衍怎么了?!” 宋时惜此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她红着眼睛,一遍遍地去问赵衡。 年迈的大臣捋了捋胡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多说什么。 但另一个大臣却直接疑声问道:“郡公的死讯昨日便已传回京城,夫人难道不知道吗?” 和苏意礼如出一辙的话,让宋时惜的精神再度面临崩溃的边缘。 但即便如此,她依然不愿相信这件事情,于是便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赵衡声音,连原本剑拔弩张的质问声都变得恳求起来。 “他说的不是真的,对吗?” 宋时惜说到最后,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她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为什么离京之前还是捷报,回来却成了噩耗? 赵衡没有看向她,只是语气平静地对另外两人说道:“两位爱卿先回去吧。” 那两人也察觉到了宋时惜的情绪不对,便没有再多说什么,拱手离去。 此时屋内,只剩下了宋时惜和赵衡两人。 她再度朝前走去,一直走到离赵衡只有一个书案的距离,才停下脚步。 宋时惜颤抖着双眼,泪水不知在何时已经浸润了她的眼眶。 “赵衡,我想听你说……阿衍没事对吗?他…他只是受伤了对吗?不然的话你为什么还要送我去见他呢?他一定没事的对吗?” 赵衡坐在椅子上,始终沉默不语。 他越这样,宋时惜的情绪就越崩溃。 “你回答我啊!阿衍没事对不对?!赵衡,你回答我!” 赵衡蹙眉捏了捏眉心,迟疑许久也没能说出一句话,只是默然地将折子送到宋时惜的面前。 赵衡此举,几乎已经是肯定了赵之衍的死讯。 可宋时惜依然无法相信,她颤抖着手接过那封奏折,打开的第一句话便是赵之衍的噩耗。 赵衡这时才抬头看向她,神情凝重。 “朕本来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的,但……”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宋时惜的面容瞬间失去血色,表情仿佛也凝固在脸上。 赵衡的心猛地一沉,“时惜?” 他倏然起身,还未来到她的身边,宋时惜的眼眸忽然闭去,紧接着便昏倒在地,身下一片猩红。 第121章:癔症再发 宋时惜昏迷之后,赵衡便推掉了所有的事情,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身边。 事发突然,赵衡担心赵平昱受不了双重打击,便没有让人将宋时惜的情况告诉赵平昱。 他独自一人守在床边,一直到深夜,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宋时惜才从梦中醒来。 “阿衍!” 床上的人倏然坐起,她几乎是惊恐地看着赵衡,颤着声音问道:“阿衍呢?阿衍在哪?” “时惜……” 赵衡刚开口,还没说几句宽慰的话,宋时惜忽然皱起眉头,伸手捂住小腹。 “为什么这么疼……” 她只说了一句,便愣在了原地。 宋时惜像是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的脸色瞬间惨白,如坠冰窖。 她扭头看向赵衡,心里对于赵之衍离去的事情还未完全接受,脑海里便再次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她抓着赵衡的手,声音发颤:“孩子……孩子还在吗?” 赵衡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水,眼中的心疼再无遮掩。 “时惜,眼下你要好好保重身体……” 听到这话,宋时惜几近绝望的闭上了眼,心中的痛苦令她的五官几乎都要拧在一起,泪水也抑制不住的从脸颊滑落,她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的伤痛,放声大哭起来。 赵衡见她这样,也不由得蹙起眉头,什么都顾不得一般,将她轻柔地抱在怀中。 “时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赵衡的话音刚落,窗外忽然电闪雷鸣。 “啊!!” 宋时惜惊叫出声,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屋内摇曳的烛火。 所有让她觉得痛苦的事情争先恐后的袭入她的脑海,逼得她瞬间陷入无边的恐惧当中。 赵衡将她抱得更紧,脸颊紧紧地贴着她的耳畔,抚摸着她后背,努力让她平复下来。 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面对此时此刻的宋时惜,一切都显得格外徒劳。 她像是陷入了一种极端狂躁的情绪,发了疯似的,抠抓赵衡,想要从他的身边离开。 “阿衍!阿衍!” 宋时惜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惨烈,仿佛要将这死气沉沉的皇宫撕开一个口子。 赵衡支起身子,扭头看向宋时惜的脸,一遍遍地柔声宽慰她:“惜儿,没事,我在这,没事啊,你别担心……” 然而这一次宋时惜却不像上一次那样能够迅速平静下来,她像是完全听不到赵衡的声音一样,行为愈发疯狂。 “我要去见阿衍!放开我!我要去找阿衍!” 她说着,突然低下头,狠狠地咬了赵衡一口,但后者却怎么都不肯放开她。 就在这时,苏意礼带着侍卫闯入殿内。 身后的侍卫厮打在一起,苏意礼则直冲里屋而去。 可当她看到眼前的一幕时,却又停下了脚步,愣在门口。 不过片刻,苏意礼便立刻回过神来,上前过去要拉开赵衡。 “皇上,你放开她!” 苏意礼说着,已经来到了赵衡身边,但却被赵衡无情推开。 “皇上?”苏意礼扶着墙根,眉头紧锁:“宋时惜她已经疯了!皇上若再不放手的话会受伤的!” 她说着,便又朝着赵衡走去。 “谁让你过来的?” 赵衡用力抱着宋时惜,却冷眼看向苏意礼。 “来人,把她拖回宫里!” “赵衡!” 苏意礼突然直呼他的大名,令好容易才进来的侍卫也愣在原地。 她红着眼,目光死死地落在宋时惜的身上。 她一步步走到赵衡身边,几乎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出声质问:“她在你心里,真的就这么重要吗?那我算什么?赵衡,我问你我算什么?” “你说你恨极了清河王,恨极了清河王妃,你拼了命的努力往上爬,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报仇雪恨。你和宋时惜随军出征,战场上传回来死讯,那一刻你知道我有多绝望吗?可我想到你的心愿,想到你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我豁出去了一切,我去给清河王做侍妾,受尽了府里那些女人的白眼和暗害,好容易才成功毒死清河王,我就是想完成你的心愿!” “后来你回来,在大街上捡到被王妃赶出府的我,你知道那时我有多开心吗?可我开心的不是自己得救,而是你!是你活着回来了……” 苏意礼说到最后,已然泣不成声。 然而另一头的赵衡,却始终面色冷淡。 “当年之事,并非朕命你为之,你挟恩图报多年,朕因为这件事一直容忍你到现在,朕对你的亏欠早已还清。” 赵衡说完这话,便扭头看向一旁愣在原地的侍卫,沉声道:“还不将贵妃带回去?都愣着做什么呢?” 听到这话,那几个侍卫才纷纷上前,将已经完全呆滞的苏意礼带了下去。 同一时间,曹禄带着赵平昱匆匆走上前来。 “娘亲!” 赵平昱见宋时惜这样,小脸瞬间拧成一团,慌忙扑了上去。 赵衡担心宋时惜伤到儿子,便挡在他的身前,谁料赵平昱却不管不顾,想尽办法窜到了宋时惜的身边。 然而原本处在混乱情况下的宋时惜,在感受到儿子扑到自己身上时,才稍稍有些缓和,但却还是失手伤了赵平昱。 但赵平昱却像是完全没有痛感一样,从荷包里找出小瓷瓶,拼了命地将里面的药丸喂给她。 吃了药后,宋时惜的情绪才渐渐平稳下来。 她看着被自己误伤的儿子,刚刚清醒下来的脑子,瞬间又陷入崩溃。 她紧紧抱着赵平昱,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出声来。 “昱儿…昱儿……娘亲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宋时惜虽然从病中醒来,却依旧陷入深深的痛苦,无法安然入睡。 赵衡看着她,心里百感交集,却没有再选择打扰,而是带着曹禄离开了寝屋。 赵衡站在殿外,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声音寒冷彻骨。 “方才在场的,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他说完,曹禄愣了一下,便很快明白了他的顾虑,拱手应道:“奴才遵旨。” 赵衡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屋外一直等到雨停,才下了台阶,朝书房走去。 他取走了桌案上的一样东西后,便重新回到了宋时惜的寝屋。 第122章:绝笔书 许是赵平昱在的缘故,此时宋时惜的情绪比起刚才已经缓和了许多。 赵衡走上前去,宋时惜却始终垂着眼不曾看他。 赵衡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方才从书房取来的东西,递给了她。 宋时惜这才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说话声音都有些嘶哑和无力:“什么?” 赵衡没有直说,只是道:“你自己打开看看吧。” 宋时惜低下头,重新看向手中的信封。 她心意其实已经隐隐猜到这是什么了,但是当她打开,看到信上的字迹时,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水。 这是一封……绝笔书,是赵之衍留给她的绝笔书。 吾妻时惜亲启: 展信之时,我应已辞尘。 思起往昔,与妻同游江南,实乃我此生至幸。 少时宫中,我常刁难于你,却反被你治。彼时,我视你为毕生之敌,暗自发誓,定要让你垂泪乞降,一雪前耻。 其后,我害你为蜂所蛰,自以为技高一筹,然所未料,你乃甘愿受蛰,只为救人。 有此仁心,我心往以。 婚后,妻时常为我挂心,感怜我所做之事,所受之苦。 但与你相爱,已是我毕生之幸,再无所求。 今我辞世,唯忧妻儿,愿妻切莫伤怀,忧思过度,使旧疾再发。 我存于世间之意,唯你而已。 妻若消沉,我之所为,便失其意。 妻若常幸,岁岁无忧,纵赴九泉,我亦无憾。 愿妻珍重自身,莫再念我。 若遇良人,我亦欣然…… 宋时惜看到最后一行,泪水早已将这信上的墨水打散。 “若遇良人?” 宋时惜颤着声音说出这几个字,却隐隐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 “阿衍,在你之后,哪还有什么良人?” 她已经感受过这世间最纯真无私的爱意,又如何能够再爱上别人? 赵平昱似乎还被蒙在鼓里,见她看着信件再次落泪,不由得疑问道:“娘亲……爹爹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跟昱儿说呢?” 他说着,就要上手去看宋时惜手里的信。 但赵衡的动作很快,赵平昱刚碰到信件,下一秒便被赵衡抱起。 他扭头看着赵平昱,声音温和。 “昱儿乖,你也看到了娘亲现在状态很不好,你不要打扰了,让她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赵平昱虽然年纪小,但却很是聪明,看着赵衡便直接问道:“皇上是不是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肯告诉昱儿?爹爹到底怎么了?娘亲不是前几天还说要去找爹爹吗?为什么今天会变成这个样子?” 赵衡听到他一连串的质问,依旧很有耐心地哄他:“昱儿乖,等娘亲状态好些了,自然会告诉你的,你现在先回去,朕还有些话要跟你娘亲说。” 赵平昱并不讨厌赵衡,所以对他的提议也没有拒绝。 但事关宋时惜,他想了想,还是保留了几分警惕。 “那我走了,你不许让娘亲再生病了!” 赵衡点头,用着哄孩子的口气跟他道了个“好”。 说罢,他便将怀中的小人递给了一旁的曹禄,示意他将人带出去。 赵平昱走后,这屋里再次剩下了他们二人。 赵衡不语,只是站在床边,守着已经趴在床上哭得泣不成声的宋时惜。 哭吧,能哭也是好事,至少证明她的人还活着,心还没死。 宋时惜在床上哭了一夜,赵衡就在旁边陪了一夜。 一直到次日清晨,到了该上早朝的时候,赵衡都不曾离去,一直守在她身边,直到她哭到力竭昏睡过去,才靠在软榻上小憩。 后来的几日,赵衡只要得空便去看望宋时惜,但她却一连几日都不吃不喝。 看着宋时惜日渐消瘦的身影,赵衡试探性地问她:“你是想就这样随着赵之衍去了吗?” 宋时惜不说话,只是日复一日地去看赵之衍留给她的那封信,仿佛那就是她活着唯一的意义。 赵衡见她如此消沉,实在是看不下去,让人端了米粥过来。 随后他一把从宋时惜手中夺过信封,将它收了起来。 宋时惜的视线也随之落到赵衡身上,她红肿着双眼瞪着赵衡,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你换给我!” “吃了东西,朕立刻还给你。” 赵衡如此说,但宋时惜却不为所动,直接从床上起身去抢。 赵衡不过是轻轻抓住她的手腕想要阻挡,就发现她的身体已经虚弱得连这样轻的力道都挣脱不开。 那一刻他眼中的心疼再次涌出,可宋时惜却不管不顾。 见挣脱不开,她直接上嘴去咬他的手腕,试图逼他放开自己。 就在这时,原本在门外候着的曹禄忽然闯进殿内。 “皇上,皇后娘娘来了,说是她有法子劝劝郡公夫人。” 赵衡叹了口气,转头道:“让进来吧。” 曹禄得令后,立刻退出殿内。 不多时,唐芷便独自一人走进殿内。 她看着两人厮打在一起的身影,脸上并没有露出过多的情绪,似乎是在她的意料之内。 唐芷走上前,简单行礼后,便低声对赵衡说道:“皇上,大臣已经在书房等您两个时辰了,皇上不若先过去吧,这里有臣妾在。” 赵衡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并不信任。 但稍加思索后,他终是选择让曹禄在一旁看着,而后将宋时惜交到了唐芷手中。 “信……给我!” 宋时惜有气无力地抓着赵衡的衣角,眼中满是倔强。 他将信封从怀中取出,交给了唐芷,嘱咐了一声:“想办法让她吃点东西。” 说罢,赵衡才转身离去。 他走后,唐芷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将信件还给了宋时惜,又重新将她扶到床上。 她坐在床边,看着宋时惜,目光中竟流露出几分哀怜。 “时惜,郡公已去,你这样不吃不喝,难道他就能回来吗?你这样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想必九泉之下,郡公也难以安心。” 她说了这么多,然而宋时惜却依旧无动于衷。 唐芷见状,不由得叹了口气。 “难道你就只想这样颓废着,也没想过郡公的死是不是另有蹊跷?更没想过要替他报仇雪恨吗?” 她说完这话,宋时惜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一般,不再死死地盯着信件,而是扭头看向她。 第123章:阿衍的死,我只要一个真相 唐芷见她终于有了反应,便接着说道:“按理说,太后此时应该也十分挂心郡公,夫人若是想,本宫可以陪你去找太后一趟,你与太后聊聊,兴许也能知道些什么重要的事情。” 宋时惜听到这话,又回头看了眼手中的信件,静默片刻后,她扶着床头,站起身来。 唐芷见状,立刻抬手示意曹禄将粥端过来。 “时惜,去之前你得先吃些东西,否则只怕还没到太后宫里,人就已经瘫倒了。” 她说着,又将宋时惜轻柔地按回床上,而后接过粥碗,用勺子舀了一勺,递到了宋时惜嘴边。 这一次宋时惜没有再拒绝,一口一口都喝了进去。 曹禄见状,原本因为担忧蹙起的眉头也逐渐舒开。 宋时惜狼吞虎咽般地将那一碗粥都喝了进去,随后便焦急地看向唐芷。 “我现在可以去了吗?” 唐芷将碗递回给曹禄,而后便放下身段,扶着宋时惜从床上起来。 “走吧,本宫陪着你。” 她说着,便给曹禄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给赵衡汇报。 曹禄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在二人离开侧殿后,便也退了出去,朝着书房走去。 唐芷陪着宋时惜来到太后宫中,只有玉兰一个婢女在旁伺候。 难得的是这一次太后也没有将宋时惜拒之门外,她们二人很快便得到通传。 唐芷借口有事,并没有陪宋时惜进去。 此时的宋时惜心思全然扑在赵之衍的身上,也没有多余的念头去想唐芷这么做的原因。 她在玉兰的搀扶下缓步走进殿内,太后此时正跪在佛像前礼佛。 比起宋时惜,太后的状态显然要好得多,但也或许是已经伤心够了,清醒了过来。 宋时惜没有贸然进去,一直在明间等太后礼佛结束,跟她道了声“进来吧”,才缓缓移步至屋内。 “给太后请安。” 宋时惜硬撑着虚弱的身子,跟太后行了礼。 “过来坐吧。” 太后见她如此憔悴,从前对她那些不大喜欢的态度也都烟消云散。 宋时惜心里明白,是因为此时此刻,太后也和她一样,都是个失去至亲至爱的可怜人而已。 既然同病相怜,又怎么再去为难。 “你来找哀家,可是为了衍儿的事情。” 虽然来之前已经喝了些东西,但宋时惜的声音还是有些沙哑。 “太后仁慧,妾身此次前来,正是想问问太后,郡公的死是否另有蹊跷?” 太后长叹了口气,低声安慰她道:“时惜,你也不要想太多,战场上你死我亡都是常事,哪有那么多蹊跷。” 宋时惜听到这话,眼中露出了几分难以置信。 “太后这话,可是从未想过去查?还是说太后您查了,却是一无所获?” “这件事可以查,但不是现在。” 太后说着,抬手示意宫人去端些茶点过来,而后才接着道:“现如今战事吃紧,郡公作为主帅骤然离去,将士们本就会士气大减,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稳定军心,不能让叛军一党嚣张,而不是为了个人情谊,去浪费人力物力在查明真相上面。” 宋时惜蹙眉看着太后,见她神色自若,眉眼间不带半分忧伤,心底不由得生出疑惑。 “太后娘娘,妾身记得您应该是最疼爱阿衍的人,为何如今却不愿意去查?” 太后所谓的浪费人力,也应该是赵衡派人去查才算浪费,若太后私下让母族去查,又何谈浪费人力物力一说? 太后不语,只是闭上眼,转动着佛珠,念念有词。 宋时惜眼见从这里是得不到真相,索性也不再待下去,起身行了礼后,她便离开了太后寝宫。 玉兰搀扶着她,眼中的心疼不比赵衡少。 她见宋时惜如此颓废,终是没忍住出声问道:“夫人,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做?” “这件事有古怪。” 宋时惜虽然颓废,但见完太后,心境却不似前几日那般,反而愈发冷静。 “我有预感,阿衍的死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宋时惜总觉得,太后不是没有去查,恰恰相反,太后的样子像是已经查过了,心死了,所以才劝她不要再查下去。 “无论如何,我都要一个真相,我绝不会让阿衍含冤而死。” 宋时惜说着,目光愈发坚韧。 她刚离开太后寝宫没多久,便在转角处遇到了进宫请安的赵沅晞。 宋时惜蹲身向她行礼,赵沅晞原本是想直接走掉的,但见宋时惜如此憔悴,甚至向她行礼的身子都有些摇摇欲坠。 赵沅晞最终还是没忍住,上前扶住了她。 她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虽然声音还是那样冰冷,但话语间却是藏不住的担心。 “阿衍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希望你能节哀顺变,毕竟人生不能复生,即便不是为了你自己,就算是为了你的孩子,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听到孩子这两个字,宋时惜像是被触动到了另一根敏感的神经一般,原本已经冷静下来的大脑瞬间又混乱起来,泪水也不由自主地从眼角滴落。 赵沅晞见她如此,以为她是又想到了赵之衍,不由得再次叹息。 宋时惜随手抹去泪水,强忍住心里的难过,她抬头看向赵沅晞。 忽然,她“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把赵沅晞给吓了一跳,当即便俯身要将她扶起来。 “公主,我自知当年之事你对我一直心生芥蒂,但时至今日,我已经走投无路,只能求助于你……” 赵沅晞皱起眉头,伸手要将她拉起,但宋时惜却怎么也不肯。 她没办法,只好应声道:“你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情,我都会帮你的。” 宋时惜这才抬起头,目光中带着隐隐的恳求。 “我想知道阿衍的死是否另有隐情,但太后不愿告知于我,所以我希望公主能替我去问一问,我只要一个真相,无论这个真相的背后是什么。” 赵沅晞道:“我还以为什么难事,值得你这样。” “你放心吧,我与阿衍即便不是亲兄妹,却也是一起长大的亲人,这件事如果真的有问题,就算母后不愿告诉我真相,我也会想办法查清楚的。” 第124章:公主,一切就拜托你了。 赵沅晞说完,便再次用力试图将地上的人拉起来。 宋时惜这一次没有继续固执下去,在玉兰和赵沅晞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多谢公主。” 她此时心里有许多话想跟她说,但千万言语最后也只化作了一句感谢。 赵沅晞收回手,看着她的样子,眉头微蹙。 她转而看向玉兰,出声道:“扶好你家夫人,将她送回去休息吧。” 她说着,又看向宋时惜:“你身体没有恢复之前,就好好在床上休息着,我有消息了会去告知你的。” 宋时惜点点头,苍白的脸色终于浮出几分浅笑。 赵沅晞不再与她说下去,越过她,缓步朝着太后寝宫走去。 玉兰搀扶着宋时惜,二人再次回到乾元宫。 宋时惜身体力竭,瘫倒在床上。 她从枕头下拿出那份信,与前几日一样,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上面的字迹,想要努力找出这不是赵之衍所写的证据。 虽然始终是徒劳,但她却怎么都不肯放弃。 宋时惜一直等到傍晚都没有见到赵沅晞的身影。 算算时间,最多再有半个时辰,赵沅晞便得出宫了。 她这个时候还没来找自己,是没有得到真相,还是说这件事她不知道要如何跟自己说? 思及此,宋时惜便再次出了侧殿。 玉兰见状,忙忙跟了上去。 “夫人,您要做什么去?” 虽然心里的痛意没有褪去,但宋时惜此时却要比这些天的任何一段时间都要清醒。 她离开乾元宫时,先是下意识地看了眼书房的方向,从窗外看去,里头一个人也没有,所以赵衡此时应该不在这里。 确定了这一点后,她便快步离开,朝着太后的寝宫走去。 然而刚来到宫门前,她便看到了宫院内,正坐在树下的赵沅晞。 赵沅晞此时正在看着赵砚棠玩耍,但她的脸上却没有轻松和惬意,反而带着隐隐的怅然。 门口的侍卫没有阻拦宋时惜,她便直接走了进去,来到赵沅晞的面前。 “公主。” 她轻唤了一声,而后向她行了一礼。 赵砚棠是最先发现宋时惜的,见她过来,原本开心的小脸立刻换上了一副不悦的模样。 但赵衡之前因为宋时惜教训过她,所以这次赵砚棠也不敢再乱说话。 她只冷哼一声,而后抱着手里的风车跑回太后寝宫。 宋时惜现在根本没有心力去在意女儿的态度,她只看着坐在树下的赵沅晞,声音低微。 “看公主这个样子,想必已经从太后口中得到了结果。” 她说得笃定,但心却遏制不住的猛烈跳动。 赵沅晞手中的绣帕微微攥紧,犹豫片刻后,她终是将视线偏移,低声同她说道:“时惜,别执着于什么真相了,带着孩子回燕陵去吧。” “阿衍的死,跟赵衡有关系……是吗?” 宋时惜堂而皇之地说出口,脸色却平静得不成样子。 从太后宫里出来的时候,宋时惜就已经隐隐想到了这个可能。 如今又见赵沅晞如此犹豫,她心里的猜测便更加确定。 毕竟这世上除了赵衡所为,还有什么是他们二人不敢告诉自己的。 赵沅晞听到她的话,脸上原本的愁色瞬间化作震惊。 她很快反应过来,对着周围的宫人说道:“都下去吧,管好你们的嘴,刚才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到半个字。” 她说完,从凳子上站起身来,拉起宋时惜,朝着宫外走去。 来到无人处,赵沅晞才停下脚步,重新开口道:“祸从口出,宋时惜,你是不要命了吗?” “在遇到阿衍前的我,本来就是烂命一条,是因为有了他,我的生命才重新开始流转,现在他死了,如果不能替他报仇雪恨,我这条命留着又有什么意义?” “棠儿从小不在你膝下长大,你可以不在乎,那昱儿呢?你死了,想过他的感受吗?宋时惜,你是一个母亲,不能太自私妄为。” 宋时惜听到这话,眼中的泪水再度浮现。 “所以呢?就因为我是一个母亲,就活该被蒙在鼓里,就活该承受爱人的死无处宣泄吗?公主,为了昱儿,我不会寻死,但阿衍的死我一定要一个真相,如果公主不愿意帮我,我就自己去找赵衡问个清楚。” 宋时惜说罢,便要转头离去,赵沅晞见状,连忙拉住她的手。 “时惜,听我一句劝,不要再查下去了。” 宋时惜没有回过头,只是低声道:“那请公主告诉我真相。” 赵沅晞听到这话,不由得再次蹙起眉头。 长叹一口气后,她才回道:“阿衍出事的当日,母后便已经派人去查过了,阿衍确实是死于战场,没有人故意陷害他,只不过……” 听到赵沅晞终于开口,宋时惜这才回头看向她,同样也蹙起了眉头。 “只不过什么?” 赵沅晞再次叹息,垂着眼,似乎不愿面对她的情绪:“只不过,阿衍在数日前曾上过一道增兵的折子,但却没有得到赵衡的回应。这些日子我军之所以会节节败退,是因为枭王他们的兵马忽然剧增,阿衍这边招架不住,这才……” 赵沅晞说到这,声音已经完全消散。 宋时惜算是明白了所有的事情,她回想着赵衡此前种种行为,不由得冷笑一声。 她真是傻,怎么会真的相信赵衡会放过阿衍? 她当时就不该犹豫,就应该随着赵之衍一同去,如此,即便是死,她至少也是陪在赵之衍身边的,又怎么会像如今这样,连他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赵沅晞见她思绪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便上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低声劝诫道:“时惜,你冷静一点,你不要想着去报仇,你对付不了赵衡的,更何况他或许也有他的考量,不是真的想害死阿衍的。” “听我一句劝,回燕陵去吧。” 宋时惜蹙眉闭上眼去,泪水从眼角滑落,她缓和了好一阵,才重新睁开眼看向赵沅晞。 “好,我明日就走,这个地方,我再也不想回来了。” 听到这话,赵沅晞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宋时惜却又突然拉住赵沅晞的手。 “但在此之前,我还得麻烦公主一件事。” 赵沅晞道:“只要你愿意回到燕陵,什么事都好说。” 宋时惜转头看向玉兰:“去把昱儿找来。” 说罢,她再次看向赵沅晞。 “公主,我跟你说实话吧,昱儿是赵衡的孩子,他之所以让我留在宫里,就是为了让昱儿回到他身边,继承他的一切,但你知道,如果没有昱儿,我是无论如何也活不下去的。”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递给了赵沅晞。 “这是赵衡给的出宫令牌,昱儿只要带着这个,就一定能顺利离开,但是离开以后,还请公主将她送往江南,具体的地方昱儿是知道的,我明日出宫会去找她。” 她话音刚落,玉兰便已将赵平昱带到了二人面前。 宋时惜蹲下身,摸了摸赵平昱的脑袋,眼中是藏不住的柔情。 “你先跟长公主出去,明天娘亲就去找你,好吗?” 赵平昱当然是信得过宋时惜的,他乖巧地点点头,应下了这件事。 宋时惜见状,这才扭头又对赵沅晞说道:“公主,一切就拜托你了。” 第125章:圣旨 赵沅晞见她如此行径,这才彻底放下心,相信她真的愿意放下一切,离开这里。 她牵着赵平昱的手,声音温和:“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做好的。” 宋时惜最后看了一眼赵平昱,又看向赵沅晞。 “公主,多谢。” 赵沅晞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拉起赵平昱的手,朝宫外走去。 宋时惜目送着二人离去,随后忽然沉下了脸。 玉兰心里始终有些不安,便小心翼翼地问宋时惜:“夫人真的打算回燕陵了吗?” 宋时惜的目光愈发阴冷。 “此仇不报,我枉为人妻。” 宋时惜说完这话,便回到了屋中。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许久,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她才取出里面的匕首。 玉兰震惊,正要问出什么时,宋时惜已经起身地离开了侧殿。 有着夜色的遮掩,她手里的匕首藏在袖中,若不专门去看,根本发现不了。 宋时惜来到书房门前,本想直接进去,曹禄却将她拦了下来。 “夫人,贵妃现在在里头,您不方便进去。” 宋时惜看了他一眼,转头下了台阶。 就在曹禄放下心来时,宋时惜忽然转过头,趁着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冲了进去。 侍卫连忙跟进去想要将她带走,但坐在桌案后的赵衡却沉声吩咐道:“放开她,你们都出去吧。” 侍卫们这才低着头离开书房,临走前还将房门一并带上。 苏意礼此时正站在赵衡身边,手中是她给赵衡准备的便当。 她扭头看着宋时惜,眼中的恨和厌恶毫无遮拦。 赵衡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苏意礼,直接道:“你先回去吧。” 听到这话,苏意礼的脸上满是震惊和不解。 她正要说什么话时,却见宋时惜忽然直冲冲地朝赵衡另一侧走去。 就在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想做什么的时候,宋时惜忽然亮出手中的匕首,朝着赵衡的心口捅了过去。 好在赵衡反应够快,虽然还是被刺中,但好在躲开了要害。 “你疯了吗?!” 苏意礼大惊失色,见宋时惜还想补刀,连忙想要挡在赵衡身前。 赵衡意识到了这一点,在自己躲闪的瞬间,顺带将苏意礼拉到一边。 与此同时,苏意礼也高声呼道:“来人!护驾!宋时惜要杀皇上!” 门口的侍卫几乎是一瞬间涌入书房,见宋时惜手中握着的匕首上有血迹,而赵衡的胸口处又受了伤,连忙冲过去将还想继续行刺的宋时惜拦了下来。 苏意礼始终抱着赵衡的胳膊,惊魂未定地看着已经被控制住的宋时惜。 曹禄见场面混乱,连忙让人将宋时惜先送回西侧殿,而后便让人传了太医过来诊治。 苏意礼本想留在赵衡身边照顾他,但却被他拒绝,只得带着宫女白柠离开了乾元宫。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苏意礼走在宫道上,皇宫内静悄悄的,完全不像是皇帝遇刺时该有的样子。 白柠看她如此失魂落魄,思索片刻后,才犹豫着问道:“娘娘,您就打算这么算了吗?” “本宫还能如何?” 苏意礼说着,几乎是自嘲地说出声:“皇上明摆着要护着她,本宫又能怎么办?” “那如果皇上护不住她呢?” 白柠话音刚落,便见苏意礼停下脚步,朝她看去。 白柠继续道:“郡公夫人今夜犯的可是弑君的大罪,娘娘您想想,这么大的事情若是让太后和朝臣们知道,皇上还护得住她吗?” 苏意礼眸光一闪,唇角忽然扬起一抹冷笑。 她挑眉看向白柠,轻笑道:“那还等什么,放手去做吧。” 白柠得了命令,立刻弓着身向后退了几步,接着便朝太后宫中跑去。 次日午时,赵衡遇刺的事情便传遍了京城。 朝臣们纷纷上书要求赵衡处置宋时惜,以正皇家威仪。 苏意礼得知这件事情以后,心情大好。 特地选了一件最光鲜的衣裳去见宋时惜。 彼时宋时惜正坐在桌前用膳,一脸漠然,像是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苏意礼本来是想带着侍卫硬闯进来,但有了上一次的事情,赵衡便在西侧殿加强了守卫,因此她没能硬闯进去。 最后还是宋时惜让人放她进来的,却也只让她一人进来。 苏意礼只身入殿,来到她所在的屋里。 “还有心思用膳。” 她轻笑一声,走到了宋时惜的面前。 “你马上就要死了,知道吗?虽然皇上很想保住你,不想让事情外传出去,但是宋时惜,现在整个朝堂上下都知道了这件事,皇上就算不想杀你,这次,也不得不杀了你以儆效尤。” 宋时惜不紧不慢地放下筷子,抬头看她。 “你既然已经知道我必死无疑,还来见我,是想让我拉你一起下地狱吗?” 宋时惜这话令苏意礼脸色的笑意瞬间消散。 “你是觉得皇上一定不会杀你吗?” 她眯了眯眼,许久,忽然冷笑一声。 “那本宫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宋时惜,你离京之前,本宫就知道你腹中怀有一子,你不妨猜猜这件事是谁透露出来的,再猜猜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宋时惜听到这话,神色才渐渐凝滞。 她正欲说什么,门外忽然忽然响起一阵极快的脚步声。 二人闻声看去,只见曹禄手中捧着一道圣旨,疾步来到两人面前。 苏意礼冷笑一声,扭头看向宋时惜:“你倒是嘴硬,但宋时惜,马上你就要说不出话来了。” 她说罢,转过身面向曹禄,跪下接旨。 宋时惜仍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曹禄见状,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打开圣旨,高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已故郡公之妻宋氏,秉性柔嘉,行循淑慎,持身端谨,久承朕眷,今闻宋氏身怀龙裔,此乃上天垂佑,绵延皇嗣之吉兆,特册封为宸妃,暂居乾元宫,钦此。” “什么?!” 苏意礼最先抬起头,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而另一边的宋时惜却也没有好到哪去,她像是如遭雷击一般,愣在原地,许久都不曾缓过神来。 苏意礼站起身,走到曹禄身边查看圣旨,确定上面写得与他所说完全无误,只觉得脑袋嗡鸣不止。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宋时惜站起身来,眼中的震惊无以复加:“赵衡他是疯了吗?” 曹禄听到这话,连忙跪下将圣旨举过头顶:“夫……娘娘,您接旨吧!” 他话音刚落,宋时惜的情绪忽然爆发,将桌上的碗筷砸向曹禄,嘶声竭力道:“滚!” 曹禄哪里敢得罪她,冒着被砸死的风险将圣旨放到桌子上后,便准备离开侧殿。 然而没走几步,迎面就撞上了正往殿内走来的赵衡。 第126章:如今你却说你爱的人是宋时惜? 赵衡走到几人面前,抬手示意曹禄先行离开。 他扭头看向苏意礼,声音平静:“你怎么在这?” “你是不是疯了?” 苏意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踉跄着走上前去,瞳孔甚至都在微微颤抖。 她抓着他的胳膊,紧锁着眉头,声音里的疑惑几乎要溢出:“你为了保住她,连龙嗣这种谎话都说得出口吗?赵衡,她是赵之衍的妻子,你不明白吗?赵之衍才刚过世,甚至是效死疆场的有功之臣,你怎么能……怎么敢在这种事情册她为妃?你这么做,让朝臣怎么想,让天下人怎么想?赵衡,你的皇位还要不要了?” 赵衡垂眼看着她,眼中没有一点温度:“你以为朕不知道,事情都是你传出去的吗?” 苏意礼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转而又变得异常痛苦。 “是!” 她嘶声竭力地喊出声,凝目瞪着赵衡的眼睛,眼眶中的泪水就快要溢出。 “那又如何?赵衡,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一遍遍地去维护宋时惜,她刺杀你你不在意,甚至在事情败露的时候,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封她为妃?为什么?赵衡,你为了当上皇帝,这一条路走得有多艰难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心疼你啊,赵衡,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因为她是你两个孩子的母亲吗?只要你愿意,我也一样可以为你生下孩子,如果你不想要,我也可以把他们当做我亲生的孩子,你没有必要为了孩子一直迁就她的!” 苏意礼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 到现在为止,她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心里的猜测。 她抓着赵衡的胳膊,眼中几近祈求:“你如果下不去手,可以不杀她,就……让她离开京城吧,好不好?” “朕是不会让她走的。” 赵衡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苏意礼最后一点理智都被撕得粉碎。 “为什么?赵衡,到底是为什么,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她拼命地摇晃着赵衡的胳膊,质问的声音愈发浓烈。 此时此刻,苏意礼仿佛已经陷入一个情绪的困局,已经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 赵衡看着她的神情依然是那么的冷淡。 “因为我爱她。” 听到这话,苏意礼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屋内的空气瞬间凝滞,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包括原本坐在桌前像个陌生人一样注视着他们的宋时惜。 “你……你说什么?” 苏意礼震惊到无法呼吸,她渐渐松开了赵衡的胳膊,微颤着眼睛,再次问出声来。 “赵衡,你说…什么?” 赵衡看着她,神情依旧那样平静,仿佛在说一句无伤大雅的话。 “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苏意礼整个人都在发颤,她盯着赵衡看了许久,忽然笑出声来。 “你……你说爱她?” 她说着,泪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笑声也愈发的让人觉得心酸。 “那我算什么?我们一起经历过的那些都算什么?” 苏意礼微张着嘴唇,似乎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不停地低头掉着眼泪,许久才又抬起头看向赵衡:“昔年你在清河王府不受待见,吃不饱、穿不暖,我在宋府也是受尽白眼,缺衣少食,那时你说我们同病相怜,以后要互相取暖相依为命,我以为我们之间只有彼此……我以为,你也如我爱你一样,将我放在你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可如今,你却告诉我你爱的人是宋时惜?” “赵衡……你说爱她,那我算什么呢?我们这么多年的生死相依又算什么呢?” 苏意礼的话说到最后,已经被抽噎的声音完全遮盖。 她抓着赵衡的衣领,皱眉闭着眼,一声声地抽噎,仿佛心底最脆弱的地方被人一招击碎,溃不成军。 赵衡扶住了她即将滑倒在地上的身体,眼中的冷淡也渐渐褪去。 他低头看着她,声音平和下来。 “意礼,我对你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苏意礼重新抬头看着他,可泪水已经将她的眼睛打湿,朦胧的视线根本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 “我不相信……如果你不爱我,当年在破庙的时候,你为什么答应以后会娶我为妻?赵衡,你在骗我对不对?” 赵衡沉默不语,只是垂眼看着她。 虽然不再冷淡,却也没有半分情愫可言。 苏意礼骤然闭上眼睛,松开赵衡怀抱,整个人滑落在地,瘫软下来。 赵衡依旧没有跟她说什么话,只是让曹禄进来把她抬了回去。 屋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赵衡依旧站在原地,宋时惜也依旧坐在桌前。 两个人之间虽然只隔了一张桌子,但心境却疏远了十万八千里。 “赵衡,你让我觉得恶心。” 宋时惜开口打破平静,看着赵衡的眼中带着几分嘲弄:“你的爱是我见过最廉价的东西,我觉得你可怜又可悲你知道吗?” 她说着,忽然站起身来,顺手拿起桌上的那道圣旨。 “和我成婚的时候,你百般维护她,万般呵护她,恨不能将我的心凌虐成渣,如今你们好容易走到一起了,又跟她说爱的人是我,让她承受和我当初一样的痛苦,你不觉得自己可笑吗?!” 她说着,将手里的圣旨重重地砸到了赵衡身上。 “拿着你的旨意滚,我不想看到你!” 宋时惜表面上还维持着平静,但心里却早已愤懑到无以言表。 赵衡看着脚下的圣旨,始终没有和宋时惜对视。 “时惜,好好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 “活下去?” 宋时惜终于忍不住心里的怒意,来到他的面前,几近咬牙切齿地问道:“事到如今,我还如何怎么能好好地活下去?” 她抓着赵衡的领子,看着他的眼睛甚至能滴出血来。 “赵衡,你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可以把阿衍的死,和我那尚未成型的孩儿的离去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是,和你成亲的那一年里,你是没有亏待过我,可是那些让我觉得痛苦的日日夜夜,难道你以为你一个所谓的爱就能抵消吗?” “我以为苏意礼对你多重要呢……可如今你和她在一起,却竟然不如当初那般顾忌她的情绪,你当着她的面,亲口说出爱我这种话,你有在乎过她的感受吗?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宋时惜说着,情绪愈发激动。 “你下旨杀了我吧!你不杀我,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弄死你!” 第127章:恨比爱长久 宋时惜说着,突然拔下头上的簪子朝赵衡刺去。 但这一次赵衡却反应及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手里的簪子丢在一旁。 “赵衡,如果你今天不杀了我,往后你见我一次,我杀你一次!” 宋时惜说着,伸手去掐赵衡的脖子,眼中是汹涌的恨意与杀意。 宋时惜刚没了孩子,又连着几日不吃东西,身体本就虚弱,此时即便是真的想杀了赵衡,手上却也使不上多少力气。 赵衡垂着眼,任由对方如何去做,他都纹丝未动。 见自己拿他没办法,宋时惜的情绪更加奔溃。 她松开了手,忽然捡起地上的簪子。 “赵衡,我杀不了你,难道还杀不了我自己吗?” 她说着,就要朝自己的颈部刺去。 赵衡眼疾手快地夺取,这一次直接将簪子丢到了窗外。 他也动了怒,走到她面前,抓着她的手腕冷声道:“宋时惜,你与其在这寻死觅活,不如想想你那才五六岁的儿子。” 他说着,忽然将她拉到自己身前,凝视着她的滔天恨意。 “朕是皇帝,就算你再不情愿,成为朕的妃子也都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赵衡你浑蛋!” 宋时惜用另一只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接着便想挣扎着从他的手中逃脱,但却略显无力。 “你还死了阿衍,我恨你,我恨你你懂吗?如果你今天不杀了我,我一定会杀了你的!一定!” “倘若恨比爱长久。” 赵衡打断她的话,语气略显凉薄,却又带着浓浓的情愫:“宋时惜,我宁愿你恨我入骨,生生世世咒我不得好死,也休想离开这红尘之中,与我断得干干净净!” 赵衡说罢,忽然伸手按住她的头,低头吻了下去。 宋时惜拼命挣扎,却也无力反抗。 吻够了,赵衡忽然拉着她的手腕,疾步朝床榻上走去。 “放开我赵衡!” 宋时惜手脚并用,只想让赵衡离自己远些,可对方置若罔然,几下褪去衣衫,将她按到了床上。 “你浑蛋赵衡!你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宋时惜用力捶打他的脊背,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已经使完,可对方却依旧毫无离开之意。 宋时惜绝望至极,她骤然闭上眼去,牙齿用力,嘴中很快渗出鲜血。 赵衡一怔,立刻反应过来她是想咬舌自尽! 他顾不得其他,立刻用手腕抵在她的唇齿间,阻止她继续用力。 “你疯了是不是!” 宋时惜瘫软在床上,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此时此刻,她陷入了极端的悲痛和迷茫。 赵衡见状,只好从她的身上起来,冷冷道:“你以为让长公主把赵平昱带出去,朕就找不到他了吗?” “宋时惜,赵平昱未在朕膝下长大,朕对他没有半分父子之情,只要你敢死,朕可以保证,他和宋时谨,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赵衡说罢,转身离去。 宋时惜瘫坐在床上,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看着这他离去的身影,目光渐渐阴沉下来。 赵衡刚一出门,太后身边的李敬海便走上前来。 他躬身行礼,而后低着头道:“皇上,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赵衡神色平静,只沉声道:“之淮不是进宫陪着太后吗?还要朕去做什么。” “这个奴才不知,太后娘娘只吩咐了奴才要将您请过去。” 赵衡没有再说什么,让曹禄去找了太医给宋时惜看伤后,便快步下了台阶,朝着太后的寝宫走去。 一进门,就见太后一脸沉郁,一旁的赵之淮正好耐心地宽慰着她。 “母后,皇上这么做或许有他的道理,您先别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他话音刚落,赵衡便已经来到了两人面前。 赵之淮按规矩起身给赵衡行了礼,而后便站到了一旁。 太后见赵衡过来,脸上的表情愈发难看。 “哀家听说,皇帝封了宋时惜为妃?” 赵衡毫不避讳:“确有其事。” “混账!” 太后重重拍桌,吓得周围的宫人都连忙跪下。 李敬海见状,立刻上前挥手,示意底下的人都离开,自己也随之退了出去。 “衍儿尸骨未寒,你怎么能这么做?!你对得起衍儿吗?赵衡,你真是太让哀家失望了!早知今日,哀家当初就不应该认回你来,衍儿也不至于落得这么个下场!哀家告诉你,衍儿的死哀家可以当做是一场意外,可是你若执意要纳宋时惜为妃,那哀家也告诉你,今时今日,这皇位无论是谁来坐,哀家都是唯一的太后!你自己想清楚了再行事!” 赵衡听到这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轻笑了几声。 “太后与朕争权争了这么久,防的就是这一天吧。” 他说着,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可惜,朕已经不是最初能任由你拿捏的孩子了。” “太后既然因为思念赵之衍患了癔症,便带着棠儿一同搬去平阳行宫养病吧,朕相信这个提议,唐相也不会拒绝。” 太后闻言,不由得一怔。 一直以来,赵衡对她言听计从,就是想利用她在朝中的势力来抗衡唐远止,免得权臣独大。 如今赵衡竟会为了宋时惜,将自己送出宫,致使唐远止一人独大。 他是真的疯了吗? 太后气得不行,正要训斥,赵衡却没有给她一星半点的机会,直接转身离去。 “你……!” 太后气的拍案,“哀家怎么会生出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畜生!当初何止不该相认,哀家就不该生下他!” 赵之淮原本还打算上前宽慰太后,听到这话,也顿时停在了原地。 他叹了口气,许久才出声道:“太后娘娘,这么多年,您心里从未有真的将皇上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吧。” 太后正在气头上,自然也不会给他好脸色:“你在这乱嚼什么舌根?” 赵之淮心知她离宫已成定局,心中也没有了多少敬畏,便直接将自己的心里话一吐为敬。 “儿臣所言当真是乱说的吗?这么多年来,太后您一直觉得赵之衍可怜,觉得他骤然失去皇子身份会有落差,担心他会受人白眼,求先帝把最是富庶的燕陵留给他做封地,尽管如此,你依然觉得不够,这五年的时间里,你没有一日不为赵之衍殚精竭虑,后来你绞尽脑汁地与皇上争权,不也是为了保护赵之衍吗?” “太后娘娘,您仔细想过吗?皇上才是您亲生的孩子,可这么长时间以来,太后您有过一星半点,心疼他当年在清河王府生活的那十几年吗?” “太子之位争抢最激烈的那五年,试问这宫里哪个皇子没有母亲娘家的助力,只有皇上,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太后您当时所有的心思全扑在赵之衍身上,生怕他有一丁点不顺心,何曾在乎过皇上当时是什么处境?” “儿臣没记错的话,那一年皇上在储位之争中几乎被逼到绝境,只求太后能帮他这一次,但换来的却是您让他放弃夺嫡的念头。” “太后,儿臣这样愚钝的人都知道,皇上身为帝后之子,将来若不是皇帝,只有死路一条,难道这一点太后您真的想不通吗? 赵之淮说到这,眼中竟流露出几分心疼。 第128章:赵衡,你对我有过一丝真心吗 “那他也不该纳宋时惜为妃!” 太后看着赵之淮,眼中没有丝毫愧疚,有的只是愤怒:“就算是哀家和先帝对不起他,又与衍儿有何关系?他要发火发怒冲哀家来,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让衍儿如何能瞑目!” 赵之淮见太后如此,便连最后一丝余地也不想给她留着了。 “赵之衍不只是拥有太后您和先帝的宠爱,他还享受了二十年本该属于皇上的人生。” “太后娘娘,您心疼赵之衍,可他轻松肆意地在您和父皇的庇护下活了二十年,唯一所受之苦不过是为了求娶宋时惜时,被父皇贬斥的那么几个月而已,即便是后来身份被换回来,他也从未失去过您和父皇的宠爱,甚至还拥有了她此生挚爱,过着他想要的自由生活,又因为您的心疼,什么功勋都不需要立下就得到了一个爵位,此后吃穿不愁,可以说他这一生几乎是一点苦都没吃过,我实在不知道,他这一生究竟有什么可让人心疼的。” “太后娘娘……可皇上才是您亲生的孩子啊,您无视他在清河王府那些如炼狱般的日子,从未想过要好好弥补他受过的苦便罢了,可为什么即便是赵之衍死后,你还是要用那样伤人的话去说他,难道太后娘娘只是想证明,您从未爱过皇上吗?” “你个小辈懂什么?”太后面不改色,依旧面露不悦:“等你真正生养过孩子,再来跟哀家说这些事吧。” 见太后如此,赵之淮知道自己的一番话算是对牛弹琴,便也不再继续说下去。 叹息一声后,他拱手向太后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 彼时,宋时惜正在宫里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玉兰走上前,疑声询问她:“夫人,您在找什么呀?” 玉兰话音刚落,宋时惜便从衣裳里翻出一封信件。 玉兰看着这封信,心中隐隐有些猜测:“这难道是……” “林昭言给我的那个地址。” 玉兰还未说完,宋时惜便已经替她答道。 “之前我一直以为,这上面的地址是唐相的,但是赵衡之前不是说过了么,林昭言是枭王的人。” 玉兰立刻明白过来:“所以这上面的地址,其实是枭王留在京城的人?” 宋时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上面的地址,神情淡漠。 之前要不是赵衡打断,她差一点就把这封信交给他了。 如今想来,还真是戏谑。 玉兰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不由得蹙起眉头,有些忧心道:“那夫人是想与逆党合作吗?” 宋时惜听到这话,也不由得垂下眼帘。 她看了看信件上的地址,沉默片刻后,又将它递给了玉兰。 “先收起来吧,我再想想。” 玉兰见状,不由得松了口气。 晚间时分,赵衡再次出现在了西侧殿内。 宋时惜听到脚步声,便已经清楚了来人是谁。 她坐在软榻上绣花,即便来人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宋时惜都没有抬一下头。 赵衡坐到了她的对面,语气里带着几分讽意:“朕听宫人说,你晚间的时候一口都没吃,还以为你心绪不佳,这会看你还有心思刺绣,想来只是胃口不好。” 宋时惜置若罔闻,只专心于手里的东西,仿佛听不见看不见他一般。 赵衡也不恼,一拍手便让外头的宫人端着一碟碟菜肴走了进来。 “你若是不吃的话,朕现在就让人去把赵平昱带回来。” 宋时惜依然低着头刺绣,不予理会。 赵衡见状,挥手示意宫人离去,而后道:“溪山瀑布,陵江湖畔,就是你想送赵平昱去的地方吧。” 宋时惜听到这话,手指微怔,她看着绣绷上的图样,许久,才扭头看向赵衡。 “赵衡,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赵平昱是你的亲生子,你怎么下得去手?” 赵衡见她终于有了反应,便接着道:“到底不是在朕膝下长大的,哪来的情分可言?” “你真是有病!” 赵衡没有理会她的话谩骂,只是好耐心地用筷子夹了道菜,递到她面前的碗里。 “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若你还是不肯用膳,朕只能觉得是你故意和朕作对,不想吃。” 赵衡说着,复又抬头看向她,声音低幽:“那朕能做出什么事情,你最好也有个心理准备。” 宋时惜听到这话,虽然又气又憋屈,但她并不敢赌赵衡这个疯子会不会真的对孩子下手。 她瞪了对方半晌,终是被迫拿起筷子,但却没有吃赵衡给她夹的菜。 不过赵衡并不在意这件事,见她肯动筷子,便不再为难于她。 不多时,门外候着的曹禄忽然敲响了殿门。 “皇上,出大事了!” 赵衡转而看向声源,沉声道:“进来回话。” 曹禄不敢耽搁,立刻推门而入,连礼都顾不上去行,便直接道:“皇上,贵妃出事了!贵妃她…她吞金自尽了!” 赵衡闻言,脸色“唰”地严肃起来,便是一旁的宋时惜都是一惊。 赵衡没有再多逗留下去,起身离开侧殿。 他匆匆赶到储秀宫,一进殿内,便瞧见已经跪在一旁的太医,和床上奄奄一息的苏意礼。 赵衡蹙眉来到太医身边,沉声问道:“贵妃怎么样了?” 太医不敢起身,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回话:“回皇上……若贵妃吞下的只是普通的金子,尚且还有几日活头,可贵妃,贵妃吞下的是一对金耳坠!尖锐无比,一旦吞下,个把时辰便会出血身亡,臣实在是无力回天,还请陛下降罪!” 太医话音刚落,床上的人再次吐出一口鲜血。 赵衡看着她,沉了许久,才对太医说的:“出去吧。” 太医哪敢再多待下去,连忙爬起来逃命死地离开。 赵衡看着她的样子,眼中划过几分不忍,声音也平和下来。 “你何至于此?” 苏意礼听到这话,却流着泪笑出声来:“我若不以死相逼,你还会愿意见我吗……” 她说完,撑着最后一口气,一字一句地问道: “赵衡……你我相识至今,你有没有一天,哪怕一刻对我有过一丝真心……” 第129章:从今以后,他只剩下孤家寡人。 赵衡这一次,倒是难得的回了话:“从你我相识到现在,我对你都是真心相待,从未有过半分利用。” 苏意礼笑着,嘴角那抹鲜红却格外刺眼。 “只是这份真心,无关男女之情是吗?” 赵衡低着头,缓缓道出一个“是”字。 苏意礼听到答案,带着心底的绝望彻底闭上眼去。 突然她捂住自己的腹部,眉头紧锁,下一秒,便再次吐出鲜血来。 赵衡看着她这副模样,眉间的忧心也失去了遮掩。 他蹲下身,抬手擦去她嘴角的鲜血。 苏意礼看着他留有的温柔,心里却愈发难受。 “为什么?……赵衡,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明明我们之间的过去那样相像,为什么,为什么你爱的人却不是我?难道你对我的好,就只是因为觉得亏欠我吗?” 赵衡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水,语话音也愈发的轻。 “如果只说恩情,唐远止也算对我有恩。我曾经之所以对你无节制地宽容,恰恰就是因为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做小时候的自己。” “宽容你也好,对你好也罢,对我来说,其实也是在宽容儿时的自己。” 赵衡本来是个心事不愿外露的人,可如今苏意礼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他也难得将所有的真心话都吐露了出来。 “可是意礼,我并不爱我自己,又怎么会爱上和我如此相像的你呢?” 苏意礼听到这话,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再度闭上眼,低笑出声来。 许久许久,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向赵衡的目光已经不再带有任何执念,只是依旧带着很深的情谊。 “赵衡,你知道吗?在我心里,一直有一件很遗憾的事情。” “我知道你爱宋时惜,是因为她在你生命最危险的时候,陪伴在你身边,对你不离不弃,所以我一直很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没有跟着你一块去打仗……我情愿当初陪着你逃亡的人是我,就算是死,至少你心里会留有我的位置。” “这么多年……其实我一直能感觉到,你并不爱我。” 苏意礼说到这里,气息已经极其低弱。 可她依旧强撑着,像是一定要把话说完。 “自欺欺人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到了黄粱梦醒的……” 她说到最后,已经完全没了气声,只有嘴唇微微颤动,双眼却已经仅仅闭上。 赵衡伸手抹去她眼角最后一滴泪珠,就这样一直看着眼前的人,不说话,也不离开。 赵衡受了她一夜,直到曹禄在外劝他去上朝,赵衡才站起身子,向外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却因为长时间的蹲下,双腿发麻,略显狼狈地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曹禄听到动静,连忙进门查看,见赵衡脸色不好,立刻让人将他扶到了软榻上。 “皇上?” 赵衡的脸上虽然没有太多的情绪浮动,但始终闭着眼,一句话也不说。 曹禄见他这个样子,眼中满是担忧。 赵衡伏在案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医过来也不敢靠近,只能呆站在一边,等着赵衡发话。 许久许久,赵衡才抬起头来,看向曹禄,平静无异的脸上却隐隐有点点泪滴萦绕在他的眼眶里。 虽然不是那么明显,却也是真实存在的。 “贵妃突然急症,因病去世,按皇贵妃的礼制下葬吧。” 他说完这话,便重新站起身来,朝着殿外走去。 外头飘落着细小的雪花。 今年的初雪,下的额外的早。 他忽然想起与苏意礼初识那年,也是这样早的初雪。 那时的天气,甚至连的湖面还没有冻住。 赵衡因为清河王侧妃去世,坐在湖边深思。 当时的他,对这个所谓的生母,没有多少母子之情,因为他从侧妃身上,也没有感受到什么情谊。 他们母子在王府,就像是两个互相可以利用的工具。 清河王侧妃拿他当作争宠的工具,而赵衡也将侧妃视为他在王府唯一的依靠。 可当侧妃因为私通之罪被王妃处死后,赵衡也随之陷入了迷茫。 年仅十三岁的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在王府生存下去,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要面对的是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跟乞丐抢食物逃跑的苏意礼出现在他身边,误以为他要自杀,拼了命地将他从岸边抓了上来。 苏意礼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只一股脑地安慰他。 但偏偏有一句话,就是戳到了他的心里。 她说,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已经找不到活下去的方向,那就把她当作活下去的方向,如果觉得自己没有依靠,那她就是他的依靠。 那时的赵衡,从苏意礼透露出的经历里,感受到了她和自己如此相像的一面。 所以很小就疑心病重的赵衡,竟第一次这么愿意去相信一个陌生人。 之后的日子里,他们两人经常会因为家里的大人不高兴就吃不到饭。 所以二人就相约每天在破庙见面,只要有一点吃的,就拿出来共享,能储存的食物他们就藏在破庙里,这样他们就不会饿肚子了。 曾经的一切一幕幕浮现,好像远在天边,又好像近在眼前。 赵衡对她,怎么可能一点感情也没有呢? 只是那份感情,来自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他将她当作另一个自己,当作年幼时不被珍视的自己。 所以那时还未明白自己对宋时惜心意的时候,赵衡才会选择去偏向苏意礼。 他自小听人说爱,也学着别人去爱人,但其实他心里,一直都不明白什么是爱。 只是他清楚,自己对苏意礼的感情不会是爱。 他在破庙答应她以后成亲的话,是因为那时的他也未曾想过以后会与什么样的人携手,也不明白爱对于自己选择另一半来说,有多重要。 所以他不想让苏意礼伤心,不想让儿时的那个自己伤心,所以赵衡选择了答应。 如果他早知道苏意礼会因为知道他当初许下这个承诺的真相自杀,赵衡一开始就不会选择骗她。 但谁又能说得准以后呢? 赵衡走在去往金銮殿的路上,雪下的越来越大,仿佛有许多雪花陪伴在他身侧。 但赵衡心里却无比清楚。 从今以后,他只剩下孤家寡人。 第130章:合作 苏意礼的死讯传到宋时惜跟前时,她心里有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恨是一定有的,就算当时苏意礼来到宋家以后,宋家其他人对她的态度都很恶劣,但宋时惜从未亏欠过她,甚至对她百般呵护。 即便是她与赵衡相识,大可以选择在自己决定嫁给赵衡之前将这一切都告诉自己。 只要苏意礼开口,宋时惜就绝对不会再和赵衡有任何的牵扯。 可她没有这么做,却要再后来一遍遍地用赵衡对她的情感来刺激自己,更不要说宋府满门也是因她而死。 可同样,宋时惜也可怜她,可怜她同为女子,从认识赵衡的那一刻起,便不再为自己而活。 可怜她和当初的自己一样,满腔真心被轻易辜负。 人死债销,这一刻宋时惜竟有了深切的体会。 如今她能回想起来的,也只有儿时那个在她身后可怜兮兮的小女孩。 她独自在西侧殿怅然许久,而赵衡这些日子,也没有再来骚扰她。 宋时惜过了几天平静日子,这几日她一直在思索自己要如何对付赵衡。 直到某日清晨,唐芷派人来请她过去,宋时惜才结束了这段清净的日子。 她来到唐芷宫里,彼时嫔妃每日问安都已经结束。 宋时惜跟她行礼的时候,也依旧自称妾身,并不以嫔妃相称。 唐芷亦是如此。 或许这宫里,最介意这件事的人,已经永远离开了。 彼时的唐芷正坐在书案前绘图,见宋时惜过来,便招呼她坐下。 “娘娘找妾身过来,所为何事?” 唐芷没有立刻回应她的话,而是看了一眼身边的婢女,对方很识相的离开了屋内。 宋时惜见状,也挥手示意玉兰退下。 直到屋里只剩下了她们二人,唐芷才悠悠开口。 “郡公之死的内幕,本宫已经听父亲说了,虽然不知道皇上为何急于册封夫人,但本宫想,夫人心里应该是不愿意的。” 宋时惜闻言,直接问道:“这里就你我二人,皇后娘娘有话不妨直说。” 唐芷轻笑一声道:“本宫最喜欢和夫人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 说罢,她停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向宋时惜,接着道:“既然夫人快人快语,本宫也不再兜圈子了,皇上忌惮唐家已久,如今再朝堂上的种种动作,皆有除之后快之意,既然你我都有共同的敌人,不妨合作一把。” 宋时惜蹙眉,疑声问道:“娘娘想怎么合作?” “你与皇上不睦一事,本宫能知道,枭王的人自然也能查到。” 宋时惜听到这话,脸上虽然没有太多表情,但心里却警醒起来。 唐芷并未发现她的不对劲,而是接着道:“枭王盘踞多年,虽说京城之前清缴过一次,但本宫以为这宫里一定还有他的人在。” “皇上对你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如果本宫是枭王,一定会趁此机会拉拢你,诱导你为郡公报仇,帮他们去对付皇上。” 宋时惜还是没明白她想说什么,毕竟即便枭王利用自己,与她有何关系?难道是想坐收渔翁之利?那这样的意图告诉自己,难道自己就会答应吗? 唐芷意识到她的不解,便接着道:“你和枭王的目的都是除掉皇上,而本宫想要保住唐家,或许最好的法子也是这样,毕竟本宫与皇上之间并无感情。” “本宫知道你不愿帮着逆党谋反,毕竟当初宋府灭门,也有枭王党羽的功劳在,但若是让你假意答应逆党,在帮他们谋逆的同时,将所有的消息都传递给本宫,本宫自会让父亲做好一切准备,绝不会让枭王成功上位。” 宋时惜明白了她的打算,跟自己心里预想的也没差多少。 只是,她还有一事想问:“妾身答应娘娘这件事,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宋时惜可不想成为那个替别人做嫁衣,到头来自己还得被算计进去的人。 “好处吗?” 唐芷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从桌上拿起一个做工精致的木盒,看材质应该是十分上乘的金丝楠木,里头的东西估计就更是价值不菲。 “本宫想,你应该知道唐家的产业遍布于各地,这木盒里装着的是我唐家的家传之物,你若担心事后我与父亲将你推出去定罪,可以在事成之后拿着它去任何一个地方生活,只要有这样东西在,便可以保证你和你的两个孩子一生吃穿无忧。” “若你担心这东西被认出来,本宫会对你赶尽杀绝,也可以将这东西当了,所换银钱,也足够你们挥霍一生。” 宋时惜看着那木盒,低笑道:“家传之物随便就能给我?还不介意我说当就当?” 唐芷听到质疑也不恼,而是好耐心地解释道:“若是性命堪忧,在珍贵的珍宝,留着也没有意义不是吗?夫人若是不信,可以自己拿出去问问价。” “不必了。” 宋时惜将东西推到她的面前。 “银钱方面我并不发愁。” 宋时惜说着,抬眼看向唐芷,再看到她眼中丝毫没有不解后,便更肯定了心里的猜测。 她直接道:“娘娘今日请我过来,是算准了您即便不拿出这东西,我也一定会答应的不是吗?” 唐芷轻笑,不置可否。 毕竟宋时惜想杀赵衡,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但她也不会想要便宜了枭王一党,这不只是因为宋府的缘由。 也是因为赵之衍是去平叛之时被枭王的人所杀,赵衡只能算是帮凶。 宋时惜接着道:“枭王的人我会去联系的,只希望娘娘能信守承诺,届时放我们母子一马。” 唐芷见她答应下来,立刻露出笑意:“这个自然。” 闻言,宋时惜也不再逗留下去。 同她行礼过后,便离开了宫殿,重新回到了乾元宫内。 宋时惜让玉兰找出那封信,让她趁着这些日子宫里人都忙着操办苏意礼的丧事,以探亲的名义出宫去见地址上的人,就说是自己愿意与他们合盟,只要他们答应能在事成之后,让自己亲手杀了赵衡。 第131章:失忆 玉兰的动作很快,辰时出宫,酉时便已经回来。 “娘娘,他们那边说最近会安插人进来,这是他们在宫中安插内应的名单,让奴婢交给您过目。” 宋时惜只扫了几眼,便将它交还给玉兰。 “你去把这东西交给皇后,看看她那边怎么说,去的时候,尽量避着些人。” 玉兰虽然不赞成宋时惜跟枭王合作,也劝过她几句,但见宋时惜并不打算改变主意,她也就没有再多说下去。 她拿着东西去了唐芷宫里,不过几刻钟的时间,便回到了宋时惜身边。 她将唐芷交给她的信转交给宋时惜,后者展开看过以后,便将信件丢在了火炉里。 宋时惜没有再多说什么,上了床便去休息。 一连数日她与唐芷都没有再见面,两人相安无事地过着,仿佛从未谋划过什么。 这期间赵衡来看过宋时惜,当然也没收获什么好脸子。 但他过来也只是想看看她最近的状态,并没有与她多聊什么。 宋时惜一直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一步都不肯出去,每日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思念儿子和赵之衍。 偶尔赵衡也会让赵沅晞去看看宋时惜,一开始她并不情愿,后面也似乎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毕竟她并不是打心眼里讨厌宋时惜。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苏意礼的葬礼当日。 宋时惜终于离开了那间屋子,一身缟素地来到灵堂。 其实最开始听到苏意礼去世的消息时,她虽然怅然,却好像没有那么真切的感觉。 直到今日来到这个地方,她才终于意识到,这个人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过往的一切也会随着苏意礼的离去烟消云散,仿佛大梦一场。 宋时惜出席她的葬礼,一方面是替她感到不值,另一方面便是和自己心底多年的恨意和解。 赵衡没有进来,只是站在灵堂外,看着里面的场景。 宋时惜并未落泪,但看着眼前的一切,却也觉得心里有一种释怀却又难以言说的哀凉。 “只希望你下辈子,能长在父母膝下,好好地去爱你自己。” 她说完这话后,便打算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原本守在一边低着头哭泣的白柠,忽然站起身来。 “我要你去给贵妃陪葬!” 她说着,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匕首,猛地冲向宋时惜。 玉兰一直陪在宋时惜身边,第一个反应过来。 她甚至顾不得做出任何惊讶的表情,便一把推开宋时惜。 白柠刺伤了玉兰的肩膀后,便立刻重新举刀,再次转向目标。 宋时惜被推得突然,丝毫没有防备,一不小心便撞到了柱子上。 似乎是因为用力过猛,宋时惜当场便昏迷了过去。 赵衡听到里头的动静便立刻赶了进来,正好接住了昏厥过去的宋时惜。 他一脚踹开举刀的白柠,声音冰冷:“拿下。” 说罢,他抱起宋时惜便朝着灵堂外走去,快步回到乾元宫内。 曹禄不敢多耽搁,连忙让人去请太医。 宋时惜似乎伤得很重,一直到夜里才清醒过来。 赵衡一直在她身旁守着,见她睁开眼睛,一直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他让曹禄将煎好的药端了过来,低声对床上的人说道:“你若是不想看见朕,就早早将药喝尽。” 他的声音虽然冷淡,但手上的动作却极其轻柔。 宋时惜在玉兰的帮扶下坐起身来,她蹙眉看着赵衡,并没有立刻喝下。 就在对方已经有些不耐烦时,她才疑声问道:“你是谁啊?” 赵衡听到这话,忽然一怔,接着便让门外候着的太医进来。 再次给宋时惜把过脉后,太医便诚惶诚恐道:“回皇上,宸妃娘娘兴许是头部受伤影响了记忆,过去的事情有许多不记得了。” 赵衡听到这话,神色依然平静,只是问道:“可有恢复的可能?” 太医接着道:“这……微臣会尽力一试。” 赵衡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挥手让他下去。 太医离开后,他看向宋时惜的脸色也柔和了不少。 他重新端起药,用勺子舀了一些喂给她道:“你刚受了伤,喝完朕再跟你讲。” 宋时惜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喝下了他递来的药。 赵衡见状,眼中不免掠过几分难以察觉的柔情。 一直到宋时惜将药喝尽,他才重新开口。 “朕是皇帝,你是朕的妃嫔,在你昏迷之前,有人想要杀你,是你的贴身婢女将你推开避伤,却不想你撞到了柱子上,这才导致记忆全无。” 宋时惜茫然地听着这些话,沉默了许久,才道:“是这样吗?” 赵衡让曹禄将碗拿走,而后便继续道:“你若是有所怀疑,这宫里任何一个人你都可以去问问。” 宋时惜蹙了蹙眉头,又接着问道:“那我是谁?我姓甚名甚?” “宋时惜,是你的名字。” 赵衡说着,又转让吩咐玉兰将她的绣帕拿了过来。 他递给宋时惜,声音平和:“这上面有你自己绣的字样,你一看便知。” 他说着,不知为何却不想再继续逗留下去。 又叮嘱了宋时惜几句后,便让玉兰好好照顾她,而后转身离去。 玉兰走到宋时惜的身边,将之前热好的粥端到她面前,犹豫再三,终是忍不住问出声。 “夫人,您是真的失忆了吗?” 宋时惜吃了两口粥,便扭头看向玉兰,目光与方才的疑惑完全不同。 她淡笑一声,反问道:“你觉得呢?” 玉兰见她如此,不由得舒了口气。 “奴婢还以为夫人真的失忆了,若真是如此,奴婢罪过可就大了。” “傻丫头。” 宋时惜伸手拍了拍她的手,接着道:“你这一下推得正好,只是你顾着我的安危,也要顾惜些自己才好。” 她说着,目光也随之落到了玉兰受伤的地方。 “今日的事情,是我跟皇后相约好了的,不会真的受太严重的伤……” “那奴婢也不希望夫人再受伤了!”玉兰忍不住打断了她:“这些日子看着夫人吃苦,奴婢心里本来就难受,如今能替夫人挨下一刀,其实……还挺开心的,就是没想到还是让夫人受了伤。” 宋时惜见她如此心系自己,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感动。 “傻丫头,我都说了我没事,其实撞的那一下也不打紧,我根本就没晕。” 第132章:叛军入京 安抚好玉兰后,宋时惜便开始复盘赵衡方才的反应。 看他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完全相信自己的话,几次回应自己,也都带着试探。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她还得多用些心思让赵衡相信才好。 后面几天,赵衡偶尔也会过来见她,但态度却和那天完全不同,仿佛已经接受了自己失忆这个事情。 宋时惜不知道他只是缓兵之计,想让自己放松警惕好一探真假,还是他真的已经相信了。 但无论是哪一个,对于宋时惜来说都无所谓,毕竟赵衡并不清楚她已经和枭王的人达成共识。 即便怀疑自己的行为,最多也只会觉得自己是想要他性命。 宋时惜装模作样地在赵衡面前表演了十来日,见时机差不多成熟后,便亲自做了些点心,深夜去书房探望赵衡。 这几日唐芷专门派了人去教习礼仪,所以她以嫔妃之礼跟赵衡行礼时,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夜深露重的,你怎么还过来一趟。” 赵衡见到她,便放下了手中的朱笔,伸手去牵她的手。 宋时惜浅笑着将手落了上去,声音温柔:“臣妾想着皇上劳碌到深夜,必定饿了,所以特地弄了些点心给皇上尝尝。” 她说着,便打开了食盒。 赵衡只看了一眼食物,便又将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声音温和:“看着就精致可口。” 宋时惜莞尔一笑道:“那皇上继续忙,臣妾先行告退。” “别走。” 赵衡喊住她,又接着道:“你切了喂给朕吃,朕还得处理军务。” 宋时惜不由蹙眉道:“皇上处理军务,臣妾在旁怕有不妥。” 赵衡淡笑一声,“无妨,朕准了。” 他说罢,便重新拿起朱笔开始批阅。 赵衡的提议正中宋时惜下怀,她自然不会拒绝。 宋时惜于是来到赵衡身边,一边用刀具切开点心,一边不动声色地扫过军报上的内容,尤其是赵衡批阅的内容。 暗暗记下后,她在隔天便将内容大致书写下来,而后交给了枭王的人。 后面的日子,只要有机会,她都会如法炮制。 赵衡的决策先一步被枭王知道,他们那边自然也会提早准备应对之法。 长此以往,赵衡派去的兵马自然节节败退。 加上当初册封宋时惜的事情本就引起朝臣不满,百姓非议。 如今见他如此宠爱,甚至时常连战事都排在与宋时惜玩乐之后,宫外一时间流言四起。 说宋时惜是祸国妖妃,朝臣纷纷请旨求赵衡赐死宋时惜。 赵衡非但没有答应,甚至还杀鸡儆猴,赐死了其中几人。 此后,朝堂上无人敢在提起此事,但怨怼之声也越来越多。 尤其是枭王的人从边疆一路入关中,大有直逼京城之势,百姓也对赵衡执政愈发不满。 于是在叛军入城以后,百姓非但没有帮着军队抵抗,反而还协助叛军入境,争取让他们早日攻上京城。 到后面,赵衡的派去的兵马也疲于抵抗。 不过半月,枭王的队伍便几乎不费一兵一卒攻入京城。 兵临城下之时,宋时惜拿了赵衡给她的手令,命人大开城门,将枭王的兵马放了进来。 那是宋时惜第一次见到这枭王个传说中的人物。 他看着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精神气却很足,脸上还有一道一寸长的伤疤,看着十分骇人。 “你就是宋岐年之女吧。” 枭王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宋时惜,眼中竟有几分欣慰。 宋时惜脸上十分平静,没有任何情绪。 “见过王爷。” 枭王仔细打量了她几眼,才侃道:“真是虎父无犬女,你既助本王拿下大业,本王自然也会履行承诺,让你亲手杀了赵衡。” 他说着,随手将自己的佩剑丢给她。 宋时惜接过长剑,拱手道:“多谢王爷。” 枭王不再与她寒暄下去,重新抬头看向前路,声音沉稳:“你带路,本王要亲自见一见这个侄子。” 宋时惜没有犹豫,道了声“是”后,便先一步朝着赵衡的寝宫走去。 她手里有从赵衡那弄来的手令,带着枭王兵马入宫几乎是畅通无阻。 禁军那边,她更是一早便让宋时谨全部带走。 此时乾元宫内,可以说只剩下赵衡和一些手无寸铁的宫人。 宋时惜带着人马一路来到乾元宫外,枭王的人将皇宫整个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过,在对方入京之前,宋时惜便已跟唐芷商量过了,已经将宫里其他的妃嫔女眷移到安全的地方。 即便叛军入境,一时半会也是找不到他们的。 而这段时间,足够唐相带人入宫平叛。 宋时惜手执长剑,陪同枭王一起来到赵衡的书房。 彼时他正坐在龙椅上看书。 在见到叛军的那一刻,他的表情也依旧平静,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叔叔的威名朕自小便有所耳闻,今日终于得以窥见真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赵衡如此平和,也是在枭王意料之外。 他蹙了蹙眉头,似乎是在担心这其实是否有诈,于是便对宋时惜道:“为何这一路上,没有见到这宫里的禁卫。” 宋时惜也没有避讳,只说明说了弟弟在其中的作用。 枭王闻言,虽然稍稍安心些,却又并没有完全放心。 但事已至此,更何况赵衡现在孤立无援,只要杀了他,即便真的有援军也为时已晚。 “没想到叔叔做起事来,竟这样瞻前顾后。” 赵衡说着,不由得讽笑一声:“难怪当了这么些年的缩头乌龟。” 枭王听到他的话,却也不恼,反而冷笑道:“赵衡,你自小在清河王府就不受待见,即便回到你帝后身边,也从未获得过他们半分怜爱,如今连你最心爱的女人也背叛了你,不知道这种感觉,适合滋味啊?” 他说着,往后退了一步,让宋时惜站在了他的前面。 “你不是想杀她吗?本王现在给你这个机会。” 他说着,看向赵衡的目光越发冷凝,还隐隐还带着几分嘲弄。 “赵衡,死在她手里,想必你也不会心有不甘了。” 第133章:请君入瓮 宋时惜举起长剑,对准赵衡。 剑影映着窗外的枭王的兵马,屋内几人的注意力此时都聚焦在了宋时惜的身上。 赵衡神态自若,仿佛对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然而就在这时,宋时惜忽然一个转身,朝着枭王刺去。 后者一时没反应过来,虽然及时躲开,却还是被宋时惜刺伤胳膊。 枭王大惊失色,看着宋时惜的表情有不解也有震惊,但更多的还是愤怒。 “你?!你是做什么?” “王爷还看不出来吗?” 宋时惜莞尔一笑,眸中闪着精明的光。 “请君入瓮这一招,我玩得很漂亮吧。” 她说着,朝着枭王再挥一剑。 只可惜宋时惜毫无武学功底,所以这一剑刺去,并没有成功击中对方。 但宋时惜也不急,只是冷笑着道:“你以为当年宋府被灭满门的真相我完全不清楚吗?我父亲早就不给你做事了,是你让人故意去联络他,以此落下把柄,这才害了宋家上百条人命,你以为这件事苏意礼死了,就没人知道了吗?” 她说着,再挥一剑出去。 “还有阿衍,你以为我宋时惜是什么丈夫死了就头脑全无的蠢货吗?你与阿衍是敌对,我怎么可能助纣为虐?” “实话告诉你,唐相的兵马此时估计已经到京城了。” 先前枭王故意调虎离山,设计将唐相的兵马支开,就是为了防止唐相入宫救人。 但他不会想到,宋时惜早已和唐芷达成共谋,为的就是骗他入局。 枭王听到这里,便明白宋时惜一直是在扮猪吃老虎,诓骗自己。 他虽然生气,却依然冷笑:“你在本王面前是装的又如何?本王的人已经驻扎在京城之内,即便禁军没有被调走,你和赵衡今日都必须死在这里!” 他说着,一脚踢飞宋时惜手中的剑,接着顺手接住,而后便想对她出手:“本王就先解决了你!” 他话音刚落,手中的剑便已经刺去。 宋时惜脸上平静如水,似乎并不害怕。 果然,下一秒她的身后便出现另一把长剑,结结实实地挡下了枭王这一击。 后者抬头看去,只见宋时惜的脸后,是赵衡的身影。 他眯了眯眼,冷声质问赵衡:“你以为这个女人反过来杀本王,是为了你吗?赵衡,别傻了,她早已和唐远止达成共谋,今日即便是本王死在这里,唐远止的人攻进来后,一样不会放过你。” “她和唐相的密谋,朕一早就知道。” 两人的剑相抵对立,谁也不肯放松一步。 但赵衡脸上的表情,却要比枭王轻松得多。 宋时惜在他身后,目光落在枭王身上,轻笑道:“这从来就不是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王爷,这只是请君入瓮,但要请的人并不只是你一人。” 枭王见状,瞬间明白宋时惜和赵衡才是一伙的。 他勃然大怒,立刻冲屋外的人道:“来人,谁能斩杀他们二人,本王重重有赏!” 他话音刚落,屋外的士兵便争先恐后地闯入书房。 然而就在这时,宋时谨却带着禁军从书房两侧拥入前方,挡住了要进去的士兵。 枭王看着窗外的场景,不由得眯了眯眼,转而看向两人:“你以为区区几千禁军就能拦得住本王?” “自然不会这么以为。” 宋时惜从容不迫地将书房门关上,隔绝外面的骚乱,而后才慢悠悠地道:“算算时间,阿衍的人应该已经到皇宫外面了。” 枭王一愣,皱眉问道:“你说谁?” 宋时惜好耐心地答道:“自然是我夫君,燕陵郡公赵之衍。” 赵之衍的死讯传回来的时候,赵衡便下令让人去找尸体,但却一直未果。 因此他一直觉得赵之衍或许没有死,但因为没有确凿证据,他并不想告诉宋时惜,以免真的发现了他的尸体,她还要经历一遍痛心疾首。 后来宋时惜伪装失忆,其实从一开始,赵衡就已经看出端倪。 因为他足够了解宋时惜。 之所以没有揭穿,其一,是他有一定私心。 即便知道宋时惜所做的一切都是伪装,都是在欺骗他,但对赵衡来说,这也早已是他再难得到的片刻温馨。 其二,便是赵衡早已清楚宋时惜的目的,他之所以假意相信,是因为宋时惜此举反而有利于他的计划。 从封妃开始,赵衡就已经在谋划要彻底除掉枭王。 但这个人一直行踪隐秘,多次派人前去剿灭,却始终没有得逞。 所以,他决定给对方营造一个假象,一个自己被美色所惑,昏聩不堪的假象,好让对方以为时机成熟,他好来个瓮中捉鳖。 而宋时惜的目的,恰好与他的打算不谋而合,赵衡便也乐意陪她演下去。 他默许宋时惜送走赵平昱,又借口将赵砚棠和太后送出宫去,并不是真的头脑发热,要与太后割席,而是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 赵衡对于太后,早已心灰意冷,但他也不能不承认,太后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幼时的侧妃他保护不了,如今大权在握,他又怎会重蹈覆辙。 直到赵之衍的亲信将他的血书传回京城,赵衡得知他没有死后,便立刻将这件事告诉了宋时惜。 至此,他才将自己隐瞒在心里多日的事情托盘告知。 当初赵之衍要他增援一事,并非是赵衡没有批准,而是他根本就没有收到这封军报。 这封军报被唐相的人拦截,目的不言而喻。 等赵衡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他第一反应就是担心宋时惜,担心她知道真相会承受不住,所以早早就想送她出宫。 但所有的事情并不能如他所愿顺利进行,宋时惜还是知道了真相,甚至比他预想的更加难以接受赵之衍的死。 她这样浑浑噩噩地度日,是赵衡忙碌之余最忧心的事情。 虽然宋时惜没有选择自杀,但她这样不吃不喝,性命的流逝也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他想了一个办法,能让宋时惜愿意好好活下去的办法。 他先是让人将宋时惜奔溃的情绪透露给唐芷,引诱她过来。 因为赵衡早已想明白,唐相截下赵之衍的密报和唐芷接近宋时惜这两件事情之间,一定有联系。 而这个联系,他只能想到是他们想利用宋时惜来对付自己。 所以他将计就计,顺着唐芷的意思让她将宋时惜带去见太后。 赵衡知道她敢这么做,一定是已经赵之衍的死怪在自己身上这件事透露给了太后,所以他放任宋时惜去见太后,就是想让她从太后口中知道这件事情,让她恨自己。 但赵衡没想到的是,太后不知是何缘由,并未将事情告知宋时惜。 于是,他又故意告诉赵沅晞,太后因为赵之衍的死伤心过度,将她诓到宫里,让她亲眼见到宋时惜如今的状态。 赵沅晞这些年对宋时惜虽然有恨,却也有情,毕竟当年宋时惜与自己和离时,赵沅晞也曾在暗中照顾过她。 所以赵衡知道,即便赵沅晞对自己始终抱有不满,却一定会帮自己,委婉地让宋时惜误会赵之衍的死和自己有关。 赵沅晞也问过她,就不害怕找不到赵之衍,宋时惜会一辈子恨他吗? 赵衡没有回答,但他心里却早有了明确的答案。 眼下宋时惜的情况,如果没有什么动力能够继续支撑着她,或许她真就会这样随赵之衍而去。 赵衡想让她活着,就必须让她视自己为仇敌,让她恨自己,无时无刻不想着杀了自己。 就算是恨自己一辈子,至少她带着仇恨,还能继续活下去。 但他心里怎么会真的希望所爱之人是如此憎恶自己呢? 所以那时赵衡,对于赵之衍尚存人世的期盼,并不比宋时惜少。 因为只有赵之衍活下来,他才能彻底将这份恨从宋时惜的心里拔去。 他们之间的僵局,才能彻底打破。 最终章:从此山水不相逢 宋时惜在知道赵之衍活着以后,瞬间泪流不止。 她头一次主动抱住赵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所有的事情都解开以后,宋时惜便与他达成共识,陪着枭王和唐相继续演完这场戏。 至于赵之衍为什么没有立刻回来,其一是为了让赵衡的计划顺利进行,其二便是他要去邻国借兵。 “不用再想着宫外的那些兵马什么时候增员过来。” 宋时惜透过窗户瞥了一眼殿外,枭王的人已经渐渐落入下风。 “这个时候了都没能过来,你还指望能有什么奇迹出现吗?” 枭王听到这话,瞬间面露凶意。 他猛地抽回和赵衡相对抗的剑,转而朝宋时惜刺去。 但却依旧被赵衡轻易拦下,两人扭打在一起,书房很快一片狼藉。 不多时,宋时谨便带着人冲入书房,枭王眼见来人不是自己的兵,也意识到自己今日只能折在这里。 走神的瞬间,他手中的剑被赵衡一击打偏,“叮当”一声落在地上。 下一刻,赵衡的剑便落在了他的脖颈上。 “先皇解决不掉的麻烦,就由朕来解决吧。” 枭王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啐了一口。 “赵衡,本王真是小看了你!” 他说罢,忽然从袖中翻出一把匕首,高高举起。 赵衡见状,并未露出半分慌张,只默然将剑离他的脖颈更近些。 “但就算是死,本王也绝不会是死在你的手里!” 说罢,他忽然举起匕首,重重地朝太阳穴刺去。 下一瞬,枭王便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倒在了地上。 宋时惜愣了一下,但又很快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宋时谨。 见弟弟无恙,她才终于放下心来。 枭王已死,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宋时惜连忙告知宋时谨后妃藏身的地方,让他去把她们平安接出来。 宋时谨带人撤离,临走前清理了枭王的尸体。 而另一边的宋时惜,则一直守在窗前,眉眼中满是期待。 不多时,她终于见到了一身戎装归来的赵之衍。 宋时惜几乎是想也没想便冲了出去,一把抱住他,瞬间泪流满面。 “阿衍……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赵之衍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顶,声音里满是温情。 “我身上还有血,仔细衣裳脏了。” 但纵然他这么说,宋时惜却还是不肯从他身上挪开半步。 “虽然看到了你的血书,但直到今天见到你,我心里才真的踏实下来。” “阿衍,再也不要离开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让我陪着你,好吗?” 赵之衍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珠,声音温柔:“好,我答应你。” 两人紧紧相拥,赵衡处在书房门前,只是静默地看着他们,一语不发。 曹禄在一旁看着,只是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枭王的事情结束以后,赵衡顺势拿下了唐远止及其党羽,肃清朝堂。 太后和赵砚棠也被重新接回宫里。 虽然赵衡跟她明说了,自己并不记恨她,但太后也明白,她和赵衡之间的母子之情,永远都不可能修复。 论功行赏时,赵之衍并未像离开之前那样想得很多。 他什么都没要,因为他已经明白,赵衡并不会为难他们。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下朝以后,他随同赵衡一起回到了宫里。 彼时宋时惜正忙于调节赵砚棠和赵平昱之间的矛盾。 两个孩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一见面就掐架,争吵不休。 赵砚棠依然爱耍小脾气,但却没有了以前的嚣张跋扈,动不动就让宫人打人。 但即便她对宋时惜的态度依旧没有很好,但宋时惜心里始终有一份对女儿的愧疚,所以她也从不奢求能和女儿重修母女之情。 事到如今,陪不陪在她身边,又有什么区别?她已经知道赵衡会真心实意地待女儿好,这就足够了。 至于赵平昱,就算是赵衡想留在宫里,这个孩子也是不愿意的。 “惜儿。” 宋时惜正给两人讲着兄弟姐妹相亲相爱的故事,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她的话音也随之停下。 她回头看去,只见赵衡与赵之衍并肩向她走来。 即便赵之衍已经回来多日,可宋时惜每每见到他,心里都会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情和踏实。 但她的情绪已经缓和下来,不再像最开始那样抱着他抽噎不止。 宋时惜朝着赵衡行礼,而后才来到赵之衍的身边。 赵衡封妃的事情虽然在民间传开,但随着枭王落马,赵衡当日的计策也被公之于众。 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宋时惜是为了迷惑枭王,上演的一出君王夺取臣妻的戏码。 并没有人知道,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其实藏了一份私情。 但那都不重要了。 “你们二人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重游江南吗?” 赵之衍看向靠在自己身边的人,脸上的温柔一直没有散去。 “时惜喜欢居无定所的旅行,臣也想带她去别的地方散散心,等她什么时候累了,我们再回燕陵定居。” 赵衡的目光落在宋时惜的身上,目光平静,看不出任何情感。 宋时惜想起先前的事情,沉默片刻后,便扭头看向赵之衍,低声道:“你去陪两个孩子玩一会吧,不然等下又要打起来了。” 赵之衍自然明白她是想跟赵衡单独说话。 没有过多停留,他摸了摸宋时惜的头发后,便朝着两个孩子走去。 宋时惜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满是幸福的柔情。 许久,她才收回视线,看向赵衡。 “你让昱儿跟我们走了,你的江山社稷怎么办?” 赵衡没有看着她,只是轻声回应道:“当年的事,始终是朕对不住你,不再与你争抢昱儿,就当是朕的一点小小弥补吧。” 宋时惜听到这话,抬了抬眉头,呼出一口气。 “其实当年的事情也不能全怪你,尤其是我知道了你和苏意礼之间的那些事情,她为你做了那么多,只要是个正常人心里都会有所愧疚,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和你同甘共苦了那么多年的人,而那时的我,对你来说或许只是一个适合成家的人,事到如今,我反而能理解你为什么会偏向她;,所以你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宋时惜说完,沉默了片刻,才又抬起头,面带笑意地看向他。 “当年的事,我们彼此都有难处,既然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我已经不怪你了。” 赵衡没有说话,只是垂眼看着她。 许久,他忽然低下头,缓缓捏住食指上的戒指。 他本想摘下来还给宋时惜,但真的碰到那枚戒指,却又犹豫了起来。 宋时惜看出了他的心思,便故意笑着转移了话题:“说这些都没什么意义了,还是往前看吧。说真的,我和阿衍带着孩子走了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她说着,顿了下,接着开玩笑道:“要不等孩子长大了,他要是愿意接手你的皇位,你再传位给他?” 赵衡听到她的话,也不由得轻笑出声。 “宋时惜,临走之前,朕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宋时惜闻言,不由得蹙起眉头,疑声道:“什么秘密?” 赵衡抬头看着她,眼中流转着别样的情愫。 他明白,从此以后,他们之间不会再有半分交集。 他牵起宋时惜的手,将不知何时取下的戒指放在她的掌心。 赵衡的声音很轻,轻到甚至能听出几分释然。 “你给朕下的毒,早在五年前,就已经解了。” 【全文完】 番外:赵衡的回忆(1) 从赵衡记事起,母亲对他便一直是笑吟吟的,说话也总是温声细语,是王府里对他最好的人。 但有时候赵衡也会去想,为什么母亲从来只会说关心他的话,却从没有在行为上有任何关心。 他发现嫡兄受伤的时候,王妃会心疼地替他包扎,会专门为他下厨,也会在他做错事受到父亲惩罚时挡在他面前,宁愿自己受罚也不愿意让嫡兄受罚,但是自己的母亲除了会笑吟吟地跟他说没事、要坚强以外,好像也不会做什么。 因为是庶出,他经常会受到府里的嫡兄嫡姐欺凌辱骂,一旦还手就要面临父亲的责罚,但他的母亲在面对他所受到的这些伤害时,也总是淡淡的,让他不要放在心上,他们之间似乎从未有过心灵上的交流。 在赵衡但眼里,母亲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面对他的时候只会固定重复相同的话术。 有时赵衡也会恍惚,不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六岁时,赵衡的母亲受邀出席赏花会,回来以后竟一醉不起。 赵衡学着母亲的样子,劝她爱惜身体,一旁的侍女看不下去,告诉赵衡至少要煮完醒酒汤给她母亲。 赵衡问她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这些事情就算他不去做,下人也会去做的。 侍女不解,她说侧妃是他的生母,孩子爱母亲心疼母亲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小小的赵衡无法理解她口中的爱和心疼,但他还是去那么做了。 当他把醒酒汤端过去的时候,母亲哭得撕心裂肺,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母亲落泪,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母亲对父亲没有一星半点的爱。 他问了母亲爱是什么,母亲第一次跟他讲了很多她和另一个人的往事。 母亲告诉他说爱就是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心里很欢喜很想亲近他,在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时会无比难过,他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会觉得落寞。 赵衡不懂,但她回想起母亲和父亲的相处,他反问母亲如果不爱父亲,为什么每次见父亲来又会很欢喜,父亲很长一段时间不来,下次再来的时候母亲又会在父亲面前很委屈很失落。 母亲说,她在清河王府只是一个很渺小的存在,如果她想得到什么,就只能装作很爱清河王的模样,这样清河王就会给她她想要的东西。 有时候爱不只是一种情感,它还可以是为达目的的一种手段。 赵衡似懂非懂,但他把母亲的话记到心里了,此后他也学着母亲的样子,装出很爱很爱清河王这个父亲的样子,而清河王也开始满足他的一些以前根本不可能答应他的要求,比如找师父教他学武,那是赵衡第一次尝到伪装爱的甜头。 十岁时,赵衡母亲和王妃的斗争愈发激烈,王妃将当年侧妃在枭王作乱时,曾和情夫逃走的事情公之于众,清河王从此疑心上赵衡的母亲,也常常殴打责骂赵衡,因为下人常常会议论,觉得赵衡和他长得一点也不像。 从那天以后,赵衡和母亲的生活彻底坠入谷底时,而母亲从前愿意展露给他的笑脸也随之消失了。 后来的日子,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赵衡也渐渐意识到,原来母亲和他之间也不过是利益互联。 母亲给自己庇护的同时,自己也是母亲争夺宠爱的筹码。 但现在这个筹码不仅没有了价值,反而会让父亲厌恶母亲,所以那一点伪装出来的母爱,便也荡然无存。 十三岁时,清河王酒后,当着赵衡的面失手打死了侧妃。 赵衡亲眼所见,第一次感到惊慌。 从清河王疑心他身世的那刻起,无论他如何做清河王对他都只有打骂,他唯一的依靠只有母亲,母亲的去世,意味着他真的成为孤家寡人。 嫡兄和嫡姐对他的欺负果然更甚,赵衡承受不住,终是忍不住逃出府,坐在湖边沉思。 这时苏意礼突然出现,误以为他想不开要跳湖,便一把将他救下。 兴许是怒其不争,她自顾自地把自己寄人篱下的事情告诉了赵衡,质问他自己这样的处境都能坚持下去他为什么不可以。 赵衡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谢了她就回到王府里,临走时苏意礼告诉他,有任何困境都可以来找她,她每天都会在不远处的破庙里,赵衡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发现苏意礼的日子却是如她所说的那样,有时她听着对方的诉苦,也会联想到自己的处境,面前的人,仿佛像另一个自己一般。 十三岁到十七岁的时间里,苏意礼几乎代替了赵衡母亲的位置,成为赵衡这四年里相互扶持的同伴,甚至比起母亲,苏意礼对他是真心实意的,随着年龄的增长,赵衡也逐渐能感觉出来这一点。 又因为两个人的经历相同,他对苏意礼总有一种照镜子的感觉,他觉得苏意礼像是另一个自己,对她也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情感。 两人经常会因为家里的大人不高兴就吃不到饭,所以便就相约每天在破庙相见。 彼此只要有一点吃的,就拿出来共享,能储存的食物他们就藏在破庙里,这样他们就不会饿肚子了。 十五岁时,赵衡因为一身武艺,又借以清河王庶子的身份,成为京城禁卫,此后,他和苏意礼再也没有饿过肚子,赵衡拿苏意礼当做另一个自己对待,他用自己赚到的钱养她,希望能通过对她好来弥补儿时的自己。 十六岁时,赵衡协助十二皇子赵之衍找出枭王卧底,获得赵之衍青睐,赵衡知道自己向上爬的机会来了,有意识地靠近赵之衍,与其成为挚友,后来赵之衍向皇帝请奏,升赵衡为禁军统领。 十七岁时,恰逢苏意礼的及笄礼,宋府无人记得,赵衡闻言,便送了她一对金耳坠,虽然不值钱,但苏意礼却也带了一辈子。 那一天,苏意礼跟他表面心意,赵衡虽然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但他还是答应以后会娶苏意礼,因为他知道如果拒绝她,苏意礼一定会伤心离开,他并不想再成为孤家寡人。 同年,苏意礼的表姐宋时惜出宫回家时遭遇绑架,赵衡为了帮苏意礼救下宋时惜,却没想到宋时惜因此对他倾心。 赵衡在知道宋时惜的父亲是兵部尚书时,他意识到自己可以通过她的父亲真正步入仕途。 而他无论是想为母报仇,还是为自己报仇去搞垮清河王,一个小小的禁军统领是做不到的。 所以在宋时惜找到他,向他大大方方地表明心意时,赵衡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十八岁时,赵衡与宋时惜成婚,苏意礼质问他缘由,赵衡没有保留将自己的想法全然吐露,他看着苏意礼明明心痛至极却还是愿意成全自己时,赵衡的心里第一次产生出一种愧疚的情绪。 他于是向苏意礼承诺,等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他会和宋时惜和离重新娶她为妻。 同年,赵衡跟宋父表达了自己想要入仕的心愿,宋父一早知道赵衡身份,于是自然愿意帮他暗箱操作一番,让他以副将的身份来到镇国将军麾下。 十九岁时,枭王的人在宥州作乱,皇帝派遣镇国将军前去平乱,赵衡遂一同前往,半路上,一个熟悉的面孔主动找到赵衡,此人正是他新婚没多久的妻子宋时惜。 宋时惜告诉他,在他们出征的前一晚,公主紧急召她入宫,告诉她皇帝疑心镇国将军与枭王勾结,这次派去平叛就是为了试探,而镇国将军之前屡屡败仗也都栽赃给了副将。 所以公主是想让宋时惜去劝赵衡不要前往,但因为当时宫门下钥,宋时惜回不去,只能第二天再告知赵衡,却没想到他们今夜就已经走了,宋时惜这才不得不装成士兵赶去,混入其中。 但赵衡明白,如果他现在要跑就是逃兵,因此只能暂且在队伍里静观其变。 宋时惜于是要留下跟他一起同甘共苦,赵衡担心她的安危本想劝她回去的,但是拗不过宋时惜坚持。 两军开战没多久,他们的粮草突然被人烧了,军营里许多人都食不果腹。 宋时惜趁四下无人拿出之际,将之前藏的馕饼偷偷给赵衡,但却被其他士兵发现。 争抢之中,宋时惜的女儿身暴露,将军垂涎她的美色,想要占为己有,还威胁赵衡不要暴露出去,他觉得反正宋时惜是偷跑出来的,睡了以后杀了就行,宋家人也不会知道。 赵衡对宋时惜虽然没有多少感情,但他们毕竟是夫妻,更何况宋时惜是为了来找她才出事的,所以他冲进去救出了宋时惜,还刺伤了将军,两人于是开始了逃亡。 逃亡路上,赵衡因为过度疲劳染上风寒,此时正值冬日,大雪风飞,两人为了躲避追杀藏身在山谷之中。 屋漏偏逢连夜雨,二人突遇雪崩,山谷洞口被大雪覆盖,他们被困其中。 赵衡因病发烧,又加之饥饿昏迷过去,直到嘴角传来腥味,他才发现是宋时惜在割腕喂血给他。 赵衡清醒一些后,才意识到宋时惜将自己身上的衣服都给他盖上了。 宋时惜见他不再昏迷,又穿着单衣徒手硬生生挖出一条路来。 赵衡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自己对她有多大的价值值得她这么做? 宋时惜只告诉他,爱一个人是不求回报的,所以也无关这个人对自己有什么价值。 赵衡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内心却被震撼,因为他从来没想过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会不求回报。 宋时惜过来搀扶他往出走的时候,赵衡能感觉到她身上的体温比自己还低。 但她却硬是咬牙将自己扶出山谷,走出雪地,直到来到最近的一个村子,找到一户人家将自己安置下来,宋时惜的精神才彻底撑不住,昏倒过去。 赵衡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爱他,超过了自己的生命。 二人得救以后,赵衡嘱咐宋时惜暂时留在这,他要去找出镇国将军勾结枭王的证据,不然直接回京会被当成逃兵。 宋时惜一定要跟他去,赵衡告诉她,这次和最开始藏身兵营不一样,很危险,搞不好会丧命,宋时惜却依然告诉他自己不怕死,她只怕赵衡遇到危险的时候,她不在身边,她不仅要和他同甘也要共苦。 赵衡心中感触,便没有再拒绝宋时惜。 两人临走前,宋时惜给了这户人家一枚信物,告诉他们如果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就去京城找兵部尚书府,自然会有人帮他们渡过难关。 二人离开这户人家,宋时惜先给家里人写了信,让人把信传回京城,随后冒险潜入敌营,果然发现镇国将军与枭王的人接头,也得知粮草也是将军故意烧毁的,赵衡于是在将军走后,奋力抓住这个接头人,将他捆了起来,打算带回去交差。 但没料到枭王的人在这一路上偷偷做了标记,引来了镇国将军。 赵衡只好将人质藏了起来,而后带着宋时惜先逃,这个时候的两人不仅没有吃的,连钱财都没有。 赵衡于是变卖了一直随身携带的,母亲唯一的遗物来给宋时惜换吃的,甚至在士兵追来的时候,也下意识地让宋时惜先跑,自己留下来断后,最终便被当作叛徒抓了回去。 因为担心宋时惜逃回京城会跟宋父告状,将军没有立刻杀死赵衡。 他慢慢折磨赵衡,就是为了逼问出宋时惜是从哪条路逃走的,又穿的什么衣服,但赵衡受尽刑罚也不肯招认。 好在宋父带着皇帝的圣旨及时带兵过来救下了两人,并且将镇国将军扣押起来。 番外:赵衡的回忆(2) 赵衡回京后,在街上看到了伪装成男身跪在街头要饭的苏意礼,询问之下,他得知了两个消息,第一个是清河王纵欲过度,重病身亡,死在了青楼里。 另一个,就是苏意礼在他离开的期间被清河王看上,还强行纳了做妾,苏意礼一开始并不不情愿,直到军中传来赵衡的死讯(是镇国将军之前故意传回来的,想先奏再斩)。 她绝望之下,决定替赵衡完成他没有实现的心愿,也就是报复清河王府。 所以她假意同意清河王,就是为了靠近他,给他下慢毒。 清河王并不是纵欲过度,他其实是中毒死的。 在他死后,王妃也容不下苏意礼,便将她赶出了王府。 而宋家更容不下她这样一个弃妇,所以苏意礼才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赵衡得知真相后,对她的愧疚更甚,于是将她接到了府里当个女使。 宋时惜在府里看到苏意礼后,便询问了她的事情,得知宋家侵占她父亲留下的财产,甚至还不愿意收留她时,宋时惜直接冲回宋府,要回了苏意礼父亲的遗产,全都还给了她,并让她安心在府里住下,也不用当什么女使,她还是自己的表妹。 另一边,赵衡也凭借这一次铲除卧底获得皇帝赞赏,他入宫觐见的时候碰到了皇后,发现皇后不能吸入花粉,否则就会满脸起红疹,是遗传病。他突然想到自己好像也是这种情况,宫里的人也都调侃说他长得与皇后有几分相像,是难得的缘分。 至此,赵衡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 因为和宋时惜在军中那段过往,他对宋时惜也不再只有利用,开始有几分患难的真情。 但苏意礼却忍受不了他们两个的亲密关系,暗戳戳地给两人搞破坏。 甚至还主动去找了赵衡,要他休了宋时惜。 但赵衡没有答应她,苏意礼突然发了疯似地亲他,正好被折返回来的宋时惜发现。 宋时惜对两人的关系有些难以置信,苏意礼于是正大光明告诉宋时惜自己和赵衡的过往。 宋时惜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面对苏意礼,但苏意礼却开始正大光明地针对宋时惜,和她明争暗斗。 这些赵衡都看在眼里,但他心里对苏意礼有他没有实现当初承诺的愧疚,也有苏意礼为了她被迫嫁给清河王最后无家可归的愧疚。 所以赵衡每每想到这些,总是会下意识地偏向苏意礼。 赵衡二十岁的时候,宋时惜怀有身孕。 他察觉到苏意礼的嫉妒,于是派人盯紧她,结果意外发现她与枭王的手下有联系,想要搞垮宋家。 赵衡禁足苏意礼,试图阻止这一切。 但当宋时惜身孕七个月的时候,宋家被指认与枭王勾结,人证物证甚至时间线都是完整的,赵衡才意识到原来苏意礼和枭王的人早有联络,他阻止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皇帝最忌讳枭王的时候,宋府因此被满门抄斩,只有宋时惜因为已经嫁了人,才保住一条性命,而她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好是个雨夜。 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很大,宋时惜差点流产。 苏意礼这个时候为了气她,也故意说自己也怀有身孕。 宋时惜震惊,其实内心还是替她担心,觉得她未婚先孕,世人会怎么看待她。 但是苏意礼告诉她自己不在乎。 两人正说着,苏意礼突然从楼梯上跌落,这个时候赵衡出现,宋时惜本以为赵衡又要误会她的时候,赵衡重要忍无可忍,让苏意礼适可而止,然后告诉宋时惜他们二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更不可能有孩子。 苏意礼情绪激动之下说出二人曾有婚约之事,宋时惜本来没有相信,但是在她要求赵衡惩治苏意礼的时候,赵衡犹豫不决,最终也只是将她禁足看管起来,宋时惜意识到他的偏袒,与他对峙。 赵衡承认了他曾经确实答应过苏意礼会娶她为妻,宋时惜这才明白,原来所谓的两情相悦,一直自己都是在自欺欺人。 她以为他从前只是被苏意礼蒙蔽,事实上赵衡根本就是偏袒。 宋时惜递上了一纸和离书,赵衡自知理亏,所以他同意了和离,但他愿意承担宋时惜和孩子生活的所有开支,然后将自己这些年攒的所有银两和地契都给了宋时惜。 宋时惜没有要他的钱,只带走了自己的嫁妆。 赵之衍得知这件事以后,便频频去照顾宋时惜,后来甚至干脆跟皇帝求娶她。 赵衡意识到换回身份的最好时机已经到了,他于是便让唐相将此事公之于众。 皇帝得知真相,又见赵之衍如此忤逆自己,一怒之下便废了他的皇子身份,让他自生自灭。 当时的皇后虽然已经知道,赵之衍不是自己的亲生子,但还是不忍心看他受苦,便求了皇帝给了他一个无实权的郡公爵位。 虽然此前赵之衍让皇帝伤心,但冷静下来以后,他对赵之衍也还留有父子之情,所以答应了皇后的请求。 帝后如此为赵之衍着想,但却对身为亲儿子的赵衡一直冷冷淡淡。 但在这之前,赵衡一直以为自己和帝后相认,也会得到儿时在清河王府时,王妃和父亲对待嫡兄那样的宠爱。 但事实却是,帝后的爱已经毫无保留地给了赵之衍。 这一刻他也突然明白为什么赵之衍会有勇气求娶宋时惜,因为他有帝后的偏爱就是他的底气。 这件事情如果换做是他,无论是清河王和侧妃,还是如今的帝后,都不可能会同意,即使他也以死相逼。 想清楚这一点后,赵衡争夺储君的想法也愈发鉴定。 因为他知道这世上没有人能成为他的底气,他也无法像赵之衍那样肆意洒脱,所以他必须牢牢抓住手中的权利。 他只能依靠自己。 一次出宫办事,突然有一个老人上前拦住了赵衡的去路,一开始他并没有认出老人,直到他拿出当年宋时惜给的信物,赵衡才想起这是当年救了他和宋时惜的那人。 战乱让他无家可归,无奈之下他只好带着妻儿来到京城,却没想到宋家被满门抄斩,走投无路时他意外看到了赵衡,求他能够看在当年的事情上,给他们一家一口饭吃。 赵衡将他们安置在京城以后,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当年宋时惜为了救他命都不要的场景。 午夜梦回时,他又梦到当时被困在山洞中的场景。 赵衡惊醒,他突然很迫切地想要知道宋时惜过得还好不好,但他也知道,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出现在宋时惜的面前。 后来,皇帝派他去剿匪,苏意礼一定要跟着他去,赵衡有一瞬间的恍神,他再次想起宋时惜,于是拒绝了苏意礼的提议。 但是苏意礼偷偷跟去,她告诉赵衡自己也可以像宋时惜一样,跟他一起共患难。 只是这一次剿匪和上一次并不相同,兵营里所有人都知道苏意礼的身份,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 苏意礼本想和赵衡一起上战场,但赵衡拒绝了她,告诉她战场太危险,苏意礼只好在后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但这一切都被赵衡视若无物,因为他脑海里都是宋时惜的身影,他突然很想知道,宋时惜会不会像爱他一样去爱赵之衍。 他这场仗打得越久,他对宋时惜的思念就越深,所以在凯旋归去后,他暗中派人去看了宋时惜的近况,下人给他汇报的情况是,宋时惜和赵之衍到封地燕州后,一直足不出户。 后来即便便是出门,赵之衍都要陪在她身边,就算全燕州的人都说过她是疯子,但是赵之衍还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宋时惜是他的妻子,是他这一生最爱的人。 赵衡知道这件事后,不是欣慰也不是思念,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嫉妒,嫉妒此时此刻陪在宋时惜身边的那个人不是他。 于是他头一次跟皇帝告假,私自去了燕州,因为他想知道宋时惜是真的过得很好,还是只是假象。 但当他来到燕州的时候,亲眼看到宋时惜和赵之衍相濡以沫,他突然感觉心像被人用细密的银针一遍遍地刺入,刺到最后他忽然想起母亲的话,惊觉原来这就是爱,原来他早就爱上宋时惜了。 只是,如今两人已成末路,他也没有什么理由出现在她面前。 赵衡回京之后,太后知道了他的踪迹,专门召见了他,让他不要去为难赵之衍。 他心里愈发不舒服,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在爱赵之衍。 他甚至会去想,如果当年没有被抱错的事情发生,那么他才会是被帝后捧在手中的至宝。 也许那时的他,也不会因为没有看清自己的心,错过了宋时惜。 赵衡于是拼了命想成为皇帝,因为他想用权利挽回失去的一切。 夺权期间,赵衡一直派人关注着宋时惜的情况。 两人分别后的第一个年头,宋时惜就和赵之衍游山玩水去了,因为行踪不定,他也一直得不到两人消息。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三年后了。 宋时惜和赵之衍的感情也越来越好,他们还生了一个儿子。 赵衡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愈发频繁地去看望女儿。 因为那是他和宋时惜唯一的链接了。 直到他留在宋时惜那的手下传来一件事情,就是宋时惜的儿子不能接触花粉,否则会浑身起疹。 那一刻,赵衡几乎断定那就是他的儿子。 所以,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宋时惜传召回来。 再次见到她的时候,赵衡是强忍住内心想要将她占为己有的冲动,只用了孩子当借口来完全掩饰自己的内心,因为他能看得出来,宋时惜对他已经没有半分情意。 他在宋时惜的眼中,甚至连一点恨意都看不到,只有臣对君的尊重,所以他不断地刺激她,就是为了正面自己在宋时惜心里还有一丝位置的,哪怕只有恨,他都不要是陌路君臣。 —— “我一生漂泊无依,从未感受过什么是爱,直到你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