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是我小叔子》 第1章 归来 六月十六,宜嫁娶,忌动土。 淮阳王府张灯结彩,红绸从正堂一路挂到偏门。 天刚擦亮,小厮们便忙着往王府后院的石榴树上挂红绸,熟透的果子在红绸间若隐若现,有两个已经熟到开裂,露出里面红艳艳的籽,兆头极好。 漱玉轩内点着一对龙凤红烛,床榻上铺着绣有鸳鸯戏水图案的锦被,床帐也被换成了红色。 顾云舒躺在床上,意识昏昏沉沉,额角传来阵阵钝痛感。她费力想要睁开眼,眼皮却重的怎么也抬不起来,迷迷糊糊间,外厅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小姐,您瞧!这喜服真是漂亮,上面的花纹都是用金线绣的呢!这凤凰绣的栩栩如生。”说话的似乎是一个小丫鬟,声音里满是艳羡,“您瞧这凤冠,这么大的宝石,奴婢还是第一次见!” “确实漂亮。”温婉的声音格外熟悉,语气里带着掩不住的得意。 “还是小姐聪明,想出了替郡主嫁人的法子。小姐这般绝色,嫁过去定能笼络世子的心。到时候小姐便是定国公世子夫人,未来的定国公夫人了!” “是她身在福中不知福。”那熟悉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带着几分讥诮:“定国公世子那般人物,她居然还瞧不上。”顿了顿,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柔,“好了,快给我换上喜服吧,时辰快到了,别错过了吉时。” 这个声音是……她的表姐! ——沈静漪! 意识瞬间清醒,顾云舒猛地睁开眼,一片红色窗幔映入眼帘。 “这是……”她忍着眩晕感撑起身子,目光所及之处,每一样陈设摆件都格外熟悉。 这是她在淮阳王府闺房,她十五岁时住的地方! 她……怎么会在自己的闺房里? 顾云舒用力撑着身子,思绪忽地一顿,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皇宫仿若地狱,多处宫殿被烧,焦黑的木料混杂着碎裂的砖石,一路走过冒着丝丝缕缕青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焦臭味,到处都是尸体,入目一片猩红。 顾云舒跪在血泊之中,仰头愣愣地望着高台。 高台上,谢惊澜持枪而立,一身银甲,手握长枪,枪尖扎在她父王的腹部。 枪尖没入很深,淮阳王枯瘦的手用力抓着枪杆,指节嶙峋泛白,却推不开半分。他低着头,花白的头发有些散乱,垂下的发丝遮住脸,身体因为残余的喘息极其轻微地起伏着,每一次起伏都能看见有鲜血从伤口中涌出,被玄色朝服吞没。 顾云舒张着嘴,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视野里一切都在晃动,唯独高台上那杆长枪、那身银甲以及地上不断扩大的鲜血,格外清晰。 “父......父王!”顾云舒用手撑着地面,摇晃着站起身,踉跄着走向高台。 大殿中一片死寂,高台上的淮阳王注意到她的身影,艰难地抬起头,身体不住颤抖,嘴巴一张一合,拼劲全力开阖。 顾云舒呆愣地看着他,虽听不清父王的声音,但那口型,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闯祸时、撒娇时......这两个字总是会从父王总是带笑的唇间溢出,伴着宠溺或无奈的语气。 “舒儿。” 淮阳王嘴唇用力张开,下颌紧绷,血沫从的嘴角溢出,眼睛死死盯着顾云舒,渐渐混浊的眼中满是哀求。 “走!快走!” 舒儿!快走! 顾云舒哭着摇了摇头,不管不顾地向前跑了两步,脚下猛地被绊了一下,整个人重重跪在地上,膝盖和双手处顿时传来一阵刺痛。她顾不得疼,撑着胳膊便要起身,忽然看到前面躺着的妇人穿着熟悉的衣服。 妇人平躺在地上,空洞的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天空,面色苍白不带一丝血色,脸颊沾着点点暗红的血液,头发散乱铺在血泊里。她身体就那样摊开着,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姿态扭曲,肢体早已僵硬。 顾云舒的呼吸猛地窒住,喉咙里发出一声极短促的、被掐断似得抽气声,随后是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啊——!!!” 她手脚并用地向前爬了两步,扑到那具已经冰冷的身躯上。 “母亲?母亲!”顾云舒的手颤抖着,悬停在妇人的脸颊旁,不敢触碰那毫无生气的脸,最终只能抓住妇人僵硬的肩膀,疯狂地摇晃:“母亲!你怎么了!你醒醒啊,母亲!是我啊,母亲!我回来了!你看看我!你看看云儿啊!” 哭声破碎,字句混着泪水砸在妇人的身体上,她双眼仍旧直直地望着天,没有半点回应。 余光中忽然撞进一抹明黄色,顾云舒的哭声戛然而止,卡在喉咙之中,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她僵硬地慢慢转过头,不远处的柱子下倚坐着一个身影,头发全白,散乱地披在肩上,沾满了凝固的血块。那身象征着尊贵地位、绣着繁复凤凰花纹的明黄色太后朝服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从肩头直到腰腹,露出下面深可见骨的伤口。华贵的衣料被大片鲜血污浸,看不出原本的光彩,皱巴巴地裹在那具干瘦、僵直的躯体上。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此刻灰白如纸,双目紧闭,嘴角残留着一道干涸的血痕。 顾云舒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她呆呆地跪在原地,喉咙里艰难地发出漏气般的嘶嘶声:“......皇......皇祖母......!” 高台上,谢惊澜抽回长枪,枪尖与血肉分离,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淮阳王的躯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谢惊澜转过身,银甲上的血珠随着动作滚落,他居高临下看着跪在血泊中的濒临崩溃的顾云舒,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冷冰冰地开口问道:“昭明郡主,当年逃婚,你后悔吗?” 顾云舒木然转头,对上高台上谢惊澜冷漠的双眼。 淮阳王府有两位郡主,最初与谢家有婚约的是淮阳王府长女嘉明郡主,但嘉明郡主在十三岁时意外离世,婚约便落到了次女顾云舒身上。 顾云舒与谢家世子相差十三岁,从未见过面。她不愿嫁给一个陌生男子草草过此一生,为了不嫁人,她逃了两次婚。 第一次还未踏出定京便被捉回王府,第二次在表姐沈静漪的帮助下顺利逃往江南。 而她逃到江南没多久,谢家便败落了。 谢家满门惨死,唯独小公子谢惊澜在流放路上逃跑,生死不明。 两年后,铁勒部来犯,谢惊澜在北境横空出世,击退铁勒部重兵,又一路北上屠杀铁勒部王庭,自此大乾北境再无兵患。 而后谢惊澜带兵镇守雁北关,与朝廷遥遥对峙,拒接朝廷封其为镇北王的圣旨,自请承袭谢家定国公一爵。 一日前,谢惊澜回京述职,带兵围了皇城,声称要清算当年谢家一案,为谢家满门报仇。 谢家败落时顾云舒已经逃婚到了江南,谢家之事她后来才听说,多番打听后得知,谢家是死于皇权斗争,是她的几位皇子堂兄设计害了谢家,而她的皇伯伯永昌帝,为保顾氏皇族永昌,包庇了皇子。 如今谢惊澜要清算,自然是要和顾氏皇族清算。 顾云舒呆愣在原地,看着谢惊澜转身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长枪,对准龙椅上目光呆滞,宛如痴呆儿的永昌帝。 “不要!”顾云舒喊声嘶哑:“谢惊澜!求求你,不要!放过我皇伯伯!” 她手脚并用向前爬了两步:“谢家之事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是我当年不该逃婚!是我!全是我的错!你来杀我,你杀了我!求你放过皇伯伯,他被人下了药,已经宛若一个痴儿,他什么都不懂的!求你放过他!” 谢惊澜的动作没有半分停滞,手腕向前一送,长枪精准没入皇帝胸膛。 龙椅上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便彻底软倒。 顾云舒的哀求声嘎然而止,维持着向前爬行的姿势,身体凝固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脚步声响起,谢惊澜一步步走下高台,停在她身前,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顾云舒木然抬头,脸上血泪模糊,没有任何表情,直愣愣地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 谢惊澜没有说话,只是动了动手腕,抬脚继续向前走。 “......为什么不杀我?”顾云舒声音干涩,没有一丝情绪:“你杀了我所有亲人......为什么不杀我?” 谢惊澜脚步一顿,转过身目光落在她空洞的脸上,声音不急不缓:“我谢家之事与你逃婚无关。” 顿了顿,他似解释般继续说:“当年你逃婚去往江南,赶上江南水灾,又缝灾后瘟疫,你留在江南赈灾,与百姓同吃同住近半年,亲力亲为赈灾,救了一郡百姓。江南百姓为你立生祠,至今香火不绝。” 谢惊澜扫了她一眼:“纵然你眼光奇差,瞧不出我兄长的好,但却也是一位......合格的郡主。”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顾云舒脸上,神情冷漠:“你至亲为我所杀,他日若想报仇,尽管到北境找我。” 话落,谢惊澜不再看她,转身便要离开。 顾云舒用力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声音很轻:“站住。” 谢惊澜脚步一顿,回过身。 在他转身瞬间,顾云舒不知从哪捡起一把长刀,双手握刀用尽全力猛地朝着他冲过去。 谢惊澜下意识将长枪向前一送,长枪顿时穿透顾云舒的身体。 巨大的冲击力让谢惊澜猛地一震,他下意识将枪往后一抽,枪尖带着血色被抽离顾云舒的身体。 顾云舒闷哼一声,身体顿时失去所有力气,跪在地上。 大口滚烫的鲜血从她的口鼻之中喷涌而出,她仰起头看着谢惊澜满是震惊的脸,生硬地扯动嘴角,气若游丝,声音断断续续:“是我技不如人,没能报仇......如此,顾谢两家也算两不相欠了。” 话音未落,她手中握着的长刀掉落在地,发出咣当一声响。下一瞬,她整个人瘫软在地上,睫毛颤了颤,眼中的光亮渐渐消失。 意识渐渐回笼,顾云舒呆呆地看着眼前,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紧接着是沈静漪温软的嗓音:“腰封再束紧些......” 顾云舒撑着床沿缓缓起身,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几步冲到房间一侧的梳妆台前。铜镜中清晰映出她十四五岁的模样,肌肤吹弹可破,眉眼精致。 她不可置信的抬手,指尖轻轻触碰镜面,冰凉的触感让她一颤,又猛地收回手,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脸颊。 疼的! 不是梦! 她豁然转身,目光环视房间,心有涌上一股几乎战栗的兴奋感。 她! 她还活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归来 第2章 迎亲 顾云舒的目光越过内室珠帘,落在外面正对镜自照,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的身影上。 “小姐,您穿这身喜服真是漂亮极了,世子见了定然喜欢!” 沈静漪的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得意,正对着镜子仔细调整凤冠上的流苏,嘴角噙着笑,听着身边丫鬟的恭维有些害羞:“你这丫头,别胡说。” “小姐,奴婢才没胡说呢!要奴婢说,小姐的美貌是郡主也比不得的,如今穿上这喜服,更是衬得小姐貌美如花。”小丫鬟跪在地上为沈静漪整理裙摆,嘴上不住地恭维。 顾云舒看着两人,想到前世。 在她第一次逃婚失败后,沈静漪主动找到她,跟她说愿意替她嫁给谢家世子。顾云舒不愿将沈静漪牵扯进来,也不愿她为了自己牺牲,拒绝了沈静漪的替嫁计划,沈静漪却泪眼婆娑对她说,她倾慕谢家世子已久,希望表妹能借此机会成全她一片痴心。 既能逃婚,又能成全表姐一片痴心,如此两全其美之事,顾云舒欣然答应。 可她逃婚没多久便听到了谢家落罪的消息,沈静漪卷走了谢家所有银钱,跑的无影无踪。谢家父子棺椁回京时,谢家竟连搭建灵棚的银子都拿不出,凄凉无比。谢惊澜下狱后,更是无银钱打点,导致他在狱中受尽折磨...... 正想着,外间沈静漪身边的小丫鬟低呼出声:“郡、郡主!” 沈静漪一惊,猛地回头,看到顾云舒好端端站在室内,脸上那点得意瞬间僵住,化作满脸错愕。她掀开珠帘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语气急切:“表妹!你怎么还在这里?马车早就等在后门了,你再不走就要被人发现了!” 顾云舒看着眼前人,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沈静漪生怕她不走,急着要替嫁,甚至连进屋子的时候仔细看她在不在都等不及。 她不知道沈静漪所谓的心仪有几分真,也不知自己为何能重活一世,但既然老天给了她这个机会,她绝不会再让父母重蹈覆辙! 如此,她必须嫁到谢家,想办法阻止这场祸事! 想到此,顾云舒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牵起沈静漪的手,脸上适时露出几分坚定的神色,轻声道:“表姐,抱歉,我想清楚了。” 沈静漪一愣。 顾云舒继续道:“皇伯伯赐婚,我若贸然逃婚,便是抗旨不尊。皇伯伯再疼我,龙颜震怒之下,父王、母妃,还有替嫁的你,都会因我而落入险境。我不能这样自私,我会嫁去谢家。” 沈静漪脸上血色瞬间退去,急忙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不会的表妹!整个定京谁不知道陛下最疼的就是你了!他知道你逃婚只会心疼你罢了,绝不会怪罪王爷王妃的!至于我......我是你表姐,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做不愿做的事情呢!你放心走吧,这里一切有我!” 看着她如此焦急的模样,顾云舒心中泛起一丝冷意,轻轻抽回手,语气坚定:“表姐,我心意已决,趁着还没人来,你快将这身喜服换下来吧。我.....无法成全表姐的心意了,抱歉。” 沈静漪张了张嘴,脸色青白交错,眼底全是不甘。看着顾云舒不容置疑的眼神,她知晓替嫁之事不成了,只死死咬着嘴唇,愤愤一跺脚,解开身上的嫁衣。 顾云舒不再看她,扬声道:“来人,更衣梳妆。” 后在外面的喜娘立刻推门走进来,喜娘训练有素,很快帮顾云舒脱下常服,换上大红嫁衣。 顾云舒刚坐到梳妆台前,便听门外传来请安声。 “王妃万福。” 珠帘轻响,一身华服、妆容精致的淮阳王妃笑着走了进来:“舒儿,已经换好嫁衣了,真是漂亮......” 淮阳王妃看着室内的景象顿了顿,她扫了一眼一旁衣衫有些凌乱,脸色难看的沈静漪,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向前两步走到顾云舒身边:“这是怎么了?大喜的日子,你们姐妹拌嘴了?” “母亲!”顾云舒从淮阳王妃走进来时便一直盯着她,此刻并未听见她说了什么,只侧过身双手紧紧抱住淮阳王妃的腰身。 淮阳王妃最见不得顾云舒哭,立刻将刚刚之事忘到脑后,抬手摸着她的头发柔声安慰道:“傻孩子,莫不是还在为了出嫁难过?” “陛下为你选的这门婚事是极好的。谢长宴年少有为,家世清白,你嫁过去绝不会受委屈。以后想家了随时都可以回来,谢家人不敢束缚你的。” 听着母亲温柔的声音,顾云舒抬起头看着她仍旧鲜活的面容,眼泪再也忍不住,猛地夺眶而出,她低下头再次将脸埋进她的腰间。 真好!母亲还活着! 淮阳王妃被她弄得一怔,随即失笑,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真是孩子气!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妆都要花了。” 淮阳王妃耐心安慰了好一会,顾云舒勉强止住泪水,双手紧紧抓着淮阳王妃的衣角,任她怎么说也不放开。 一旁的喜娘连忙上前讨巧:“郡主这是舍不得王妃呢!” “好了,不哭了!谢家与王府都在京城,来回不过半个时辰,什么时候想回来便回来了。”淮阳王妃拿出绢帕,细细为她拭去泪水,柔声道:“时辰快到了,来,母亲为你梳头,愿我儿今后夫妻和睦,平安顺遂。” 顾云舒红着眼点点头,转过身,透过朦胧泪眼看着镜中母亲拿起梳子,一下一下为她梳发。 看着看着,镜中的母亲忽然变得脸色惨白,双眼紧闭躺在地上,毫无声息! “母亲!”顾云舒直觉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只窜头顶,猛地转身惊叫一声! 淮阳王妃一愣,忙问:“舒儿?可是不舒服,怎么脸色这样差?” 看着眼前一脸担忧的淮阳王妃,顾云舒沉沉地吐出一口气,低声说道:“没事,只是有些舍不得母亲罢了!” 话落,她转过身,呆呆的看着镜子里一脸疑惑的母亲,强忍着恐惧定了定心神,将翻涌的思绪压了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袖口处的刺绣,无声地叹了口气。 前世种种如同噩梦,可她却并不知晓其中的细节。 谢家出事之时她远在江郡,只知谢家大厦倾覆,却根本不知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谢家父子带领的大军是何时出征的,具体因何战败,她一概不知! 但......想来万变不离其宗。 只要她顺利嫁过去,婚后想办法阻止谢家出征,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谢长宴不会战败,谢国公不会战死,老国公也不会伤心欲绝、呕血而亡,谢家女眷也不会沦为罪奴受尽屈辱而死。那谢惊澜......也就不会血洗皇城了! 只要她嫁过去就有机会挽救谢氏满门,保住父母宗亲! 正想着,府外喧天锣鼓声、唢呐声已经越来越近。 淮阳王妃听着外面的动静,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听,迎亲的队伍已经来了。舒儿,别怕,女子出嫁都是这般的。” 她仔细端详着顾云舒的脸,微微蹙眉:“妆有些哭花了,可不能这般上花轿。”话落,立刻转身吩咐候着的喜娘:“再给郡主补补妆,务必精致些。” 喜娘连忙上前为顾云舒补妆,刚填了口脂,一个丫鬟急匆匆进来禀报:“王妃,花轿已经到了王府正门口了!” 淮阳王妃点了点头:“嗯。” 那丫鬟喘了几口气,继续回话:“世子和几位皇子殿下带着人在门口堵着呢,出了好些难题考校姑爷!王妃放心,不到吉时,定然不会放姑爷进府的。” 淮阳王妃笑着点了点头:“你出去仔细盯着些,迎亲队伍一旦进了二门,立刻来报。” 随即,她又催着喜娘和侍女:“快些,别耽误了上轿吉时。” 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沈静漪忽然开口:“姨母,外头闹得怕是厉害些,我出去看看。” 淮阳王妃不疑有他,点头道:“也好,你去瞧瞧,让他们闹归闹,别太过火,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沈静漪屈膝行了一礼,快步走了出去。 补妆的空隙,顾云舒转头看了眼她离开的背影,便听耳边响起淮阳王府的声音:“舒儿,你与静漪怎么了?可是闹了什么不快?我瞧着她神色不大对。” 顾云舒垂下眼眸,轻声道:“想来是我嫁人了,表姐心中不舍,有些难受吧。母亲。”她抬眼,目光清澈地看着王妃:“我嫁了人,母亲也该为表姐考虑考虑,表姐年岁也不小了,家中又没有能做主的长辈,母亲费心,为表姐寻一门家境殷实、人口简单的好亲事吧,也算全了我们姐妹一场的情分。” 淮阳王妃一愣,立刻听出她话中有话,晓得两姐妹之间怕是出了什么龃龉。她甚至自家女儿的性子,若非必要绝不会如此说话,便按下疑问,只温和应道:“好,京中品貌端正、家境殷实的公子不少,我会为静漪留心的。” 正说着,外面的喧闹声更大了一些,隐约能听到少年人起哄的笑声。 顾云舒默默转身,她前世并未嫁过人,所以只模糊知晓新郎官迎亲时,新娘子的兄弟亲友会堵门为难,出些文题武题。淮阳王府子嗣稀少,她唯有一个亲弟弟顾云臻,再加上她的那些皇子堂兄弟。 五皇子才名在外,若有他堵门,文题必定刁钻。 武题嘛......定国公府是将门,谢家儿郎身手都不差,可门口堵着的不是皇子就是亲王世子,谢家人就算武功再好,难道还敢真的跟天潢贵胄动手不成?过关怕也是不易。 正想着,方才出去的小丫鬟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脸色发白,语气急切:“王妃!王妃!不好了!外头......外头起了争执!” 淮阳王妃眉头一拧:“怎么回事?慢慢说!可是闹得太过了?” 小丫鬟急的跺了跺脚:“不是!是......是来迎亲的......来迎亲的不是咱们姑爷!是......是定国公家的那位小公子,谢惊澜!” 第3章 变故 顾云舒腾地一下站起身,抓住小丫鬟急问:“你说来迎亲的人是谁?” 小丫鬟被她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重复:“是、是定国公府的小公子,谢惊澜!世子正因为这个在门口和谢小将军争执呢,几位皇子殿下脸色也难看的紧!” 怎么会是他!? 顾云舒彻底愣住,脑子嗡嗡作响。 淮阳王妃也懵了,又惊又怒:“谢长宴呢?他为何不来亲自迎亲?谢家可说明了缘由?若是无故不来,只打发个谢惊澜来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要换亲不成?” 想到此,淮阳王妃不由得怒上心头:“岂有此理!我家舒儿金尊玉贵,难道还配不上他谢长宴不成?真是岂有此理!” 小丫鬟忙道:“回王妃,谢小将军说,是陛下密令!谢家老国公、谢国公和世子早三日前就已秘密出征雁北关了!因为事关军机,不宜声张,可世子和郡主的婚事早已昭告天下,若是无故延期,恐惹人猜疑,走漏风声。所以陛下的意思是婚礼照旧,由谢小将军代兄迎亲、拜堂!” 出征了!? 闻言,顾云舒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 怎么会提前出征了?连谢老国公都去了!?她明明记得前世只有谢长宴和定国公领兵去了雁北关! 事情......和她知道的不一样了?还是前世她知道的都是错误的消息!? 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顾云舒来不及细想,提起身下繁复的嫁衣裙摆,快速跑了出去。 “舒儿!”淮阳王妃惊呼一声,连忙追了出去。 顾云舒心慌意乱,提着裙摆一路跑向王府大门。还未到近前,便已经听到外面的争执声。 王府门口乌泱泱围了一大群人,站在最前面的是她的双生弟弟,淮阳王世子顾云臻。顾云臻穿了件锦蓝色束身华服,正满脸怒容与一人对峙。几位皇子堂兄也面色不虞地围在那人旁边,虎视眈眈。 而谢家那边竟只来了两个人,谢惊澜!以及一个她叫不上名字的少年人。 顾云舒的目光紧紧钉在谢惊澜身上。 刹那间,前世临死前的画面汹涌扑来。男子黑发银甲,铠甲上染满鲜血,手握长枪,冷酷地刺穿她父王的腹部,又毫不犹豫地刺向她的皇伯伯......最后自己刺向自己...... 想到此,顾云舒狠狠打了个寒蝉,下意识用手摸向腹部,那里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可眼前的少年与记忆最后见到的杀神却截然不同。 少年被几个王孙贵胄围着质问,却依旧身姿挺拔,穿着一身红色喜服,面容俊朗,眉眼间带着几分未脱的少年锐气,似是在边关待过的原因,皮肤不似周围人白皙,一双黑眸亮的惊人。此刻谢惊澜正不卑不亢地迎着顾云臻的责问,虽年级尚轻,却已有了沉稳凝练的气度。 两世面貌不断在顾云舒面前晃动,近乎一模一样的面貌却带着截然不同的气质让她有些发愣,但熟悉的眉目轮廓却让她感到有些心悸,整个身子忍不住打颤。 只恍惚了一瞬,她立刻用力掐了掐手心,剧痛让她瞬间清醒! 不要怕!已经重新开始了,谢惊澜还不是那个杀神!顾云舒在心中暗暗说道。 她深吸一口气,不由得暗骂自己废物,现在哪里是能害怕的时候,既然出征已经发生了,她必须立刻想办法阻止后续的惨剧,在这里害怕或者追究为什么提前了毫无意义! 想到此,顾云舒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飞速转动。 前世谢家战败,根源在于夺嫡。因为谢家手握兵权却迟迟不肯站队,成了某些皇子的眼中钉...... 她目光猛地扫向在场的几位皇子,一个一个仔细看去。扫过六皇子时,她心头猛地一紧,上一世她远在江郡之时曾听到过谢惊澜第一次回京述职时逼迫皇帝处置了六皇子......是他吗? “郡主!” 不知是谁发现了她,人群顿时安静下来,纷纷向两侧退开,为她让出一条路。 顾云臻连忙跑过来,挡在她身前,急道:“哎呀,你怎么出来了?还没到吉时呢!这里的事交给我,我一定不会叫你受委屈的!你且安心回去等着,我定然会让谢家给个说法!” 顾云舒看着眼前鲜活焦急,仍旧活蹦乱跳的顾云臻,强压下涌上眼眶的热泪,视线越过他,再次投向谢惊澜。 谢惊澜也看到了她,目光沉静,与她隔空对视。 顾云舒深吸一口气,抬脚便要往前走。 “舒儿!”淮阳王妃急匆匆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停在她身边,连忙将手中攥着的红盖头为她盖上:“你这孩子,怎么就这般跑了出来!快盖上。” 眼前被一片鲜红笼罩,顾云舒听到母亲急促的声音:“女子出嫁,出了门便不能回头。国事为重,自然可以理解。现下这情形,也不便让你在回头给父王磕头了。左右今日是谢小将军代兄迎亲,迎亲之礼自然也不同往常。吉时快到了,先上轿吧,待来日世子凯旋归来,再让他与你一同回来,给我们磕头敬茶。” 话落,王妃吩咐顾云臻:“云臻,背你姐姐上轿。” 顾云舒心念转动,知道此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细问谢惊澜谢家出征一时,看来一切只能等到谢家之后再想办法了。她不再多言,顺从地伏上顾云臻的背。 经过谢惊澜时,顾云臻冷冷哼了一声。 透过抬头下方缝隙,顾云舒看到一双穿着黑色靴子的脚动了一下,随即耳边响起谢惊澜清朗的声音:“多谢王爷、王妃体恤!待兄长凯旋归来,定会亲自带嫂嫂归宁,向王爷、王妃负荆请罪!” 淮阳王已闻讯赶来,只沉声道:“国事为重,陛下既有密令,本王自然理解。日后都是一家人了,不必说什么请罪的话。只愿长宴平安归来,日后好生待我女儿便是。” 谢惊澜拱手,语气郑重:“王爷放心,满定京皆知,我兄长性子最是温和敦厚,定不会让郡主受半分委屈。” 花轿起行。 摇晃的轿子中,顾云舒心急如焚。她抬手掀开轿帘一角,想看看外面的情形,目光却猛地撞上走在花轿旁神情严肃的姜嬷嬷,她心中咯噔一下,立刻讪讪放下帘子。 这位姜嬷嬷是太后身边伺候经年的老嬷嬷,最是重规矩。太后自幼疼爱她,今日无法亲至,特派了姜嬷嬷前来观礼,三日回门后才会回宫复命。有这位嬷嬷在,她若是有什么出格举动,立刻就会被报知太后,等同于直接告诉皇帝! 她想要和谢惊澜商谈之事涉及军国大事、皇室夺嫡,决不能让第三人知晓,尤其是宫中之人! 坐在花轿中,顾云舒只觉得时间无比漫长,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干着急。 着急的空挡,她又忽然想到,这门婚事可是皇帝赐婚,郡主嫁人,皇亲国戚观礼。前世她居然能在这种众目睽睽之下就和沈静漪换了亲,还成功了,真是不可思议! 花轿落地,定国公府到了。 顾云舒抬手掀起轿帘,刚要起身便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自己的盖头下,隐约可瞧见一节红色的袖子。 是谢惊澜的手。 顾云舒迟疑一瞬,将手放进他的掌心。触手之处,尽是坚硬的厚茧,完全不像是十七八岁少年该有的手。她心头没由来地一酸。 谢家满门忠烈,儿郎世代戍边,谢惊澜年纪轻轻便已多次上阵,这一手老茧怕是日夜苦练、沙场拼杀磨出来的。他们在前线流血流汗,守护的是大乾的百姓,是顾家的江山,最后却...... 她紧紧回握了一下,心中的念头更加坚定。 一定要改写这个结局! 顾云舒看不清前路,只能任由谢惊澜牵着,跨过火盆,迈过马鞍,一路来到喜堂。 盖头下的视线有限,她只能看到脚下方寸之地,耳边是乱糟糟的议论声。 忽然,有人高喊一声:“边疆军情紧急,谢家世子奉旨出征,由谢家幺子谢惊澜代兄成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谢惊澜并非真正的新郎,无法跟着进入洞房,只和一众起哄的宾客将顾云舒送到新房院落外,便止步离开。 新房里,顾云舒扯下盖头,遣散了一众伺候的侍女,只留下锦瑟和绣裳两人。 “郡主,忙了一日,奴婢服侍您更衣,歇会儿吧。”绣裳关好门,走上前对着她说道。 顾云舒坐在大红鸳鸯婚床上,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抬手向她招了招手,等绣裳走近才压着她的耳朵低声问道:“姜嬷嬷在哪?” 绣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虽不知自家主子的用意,但也压低了声音回到:“郡主,姜嬷嬷就守在门外,您有事吩咐奴婢去叫她。” 守在门外!那就是出不去了! 顾云舒目光焦急地扫过房间,最终目光落在西侧一扇窗户上。 她心念一转,招手叫来一旁的锦瑟,压低声音急速吩咐:“锦瑟,你与我身形相似,你换上我的衣服在床上假寐,无论谁来问只装作睡着了便是,不要出声。” 说完,她又看向一旁的绣裳:“绣裳,你守在锦瑟身边,机灵些,帮着遮掩。若有人硬要探查,便说我累了吩咐不见外客。” “郡主!您这是要去哪?”绣裳有些着急。 “我有些事情要去找谢惊澜,晚些便归。快帮我换衣服。”顾云舒说道。 锦瑟和绣裳虽惊疑不定,但见她神色凝重,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是,郡主放心就是。” 顾云舒立刻与锦瑟换了衣衫,将头发改成简单的双鬓。 “郡主,您千万小心。”绣裳担忧地看着已经爬上西面小窗的顾云舒,顾云舒点了点头,灵活地翻身跃了出去。 落地时裙摆挂了一下窗棂,发出轻微的撕拉声,她心头一紧,连忙蹲下身藏入阴影中,屏息等待片刻,见并无动静,才松了口气。 依稀能听到前院喧闹的宴饮声,顾云舒算着时间,想来此刻众人都应该在前院才是,只是不知道谢惊澜是否也在。她是不能去前院的,盘算着只能在谢惊澜的卧房等他了。 她低着头,在谢府后宅胡乱走动。还没走几步便遇到一队提灯巡逻的小厮,顾云舒连忙低下头,假装步履匆匆。小厮头领拦下她:“站住!你是哪个院的?在此鬼鬼祟祟做什么?” 顾云舒压着嗓子,低头福了一礼道:“这位大哥,我是伺候郡主的丫鬟锦瑟。郡主有些头晕,想寻些醒神露,差我去问问谢小将军,府上的库房在何处。”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焦急,听起来合情合理:“只是我初来乍到不知道谢府后宅的路,也不知谢小将军现下在何处......” 小厮打量她一番,见她穿着体面,确实是近身大丫鬟的打扮,又提及郡主和自家小公子,便挥挥手:“原来如此。公子现下在书房,就在前面左拐第二间,亮着灯的那处就是,快去快回,莫要乱走。” “多谢大哥。”顾云舒连忙道谢,低头快步离开。 拐过弯,果然看到一间屋子亮着灯火,门廊下挂着灯笼,映出砺锋斋三字。 顾云舒心中一喜,却见门边守着两名穿着谢家亲兵服饰的侍卫,正是白日随着谢惊澜左右之人,定然会记得她的脸。 她努了努嘴,绕到书房侧面,找到一扇窗。 谢惊澜脱下繁复的迎亲礼服,着一身红色里衣,尚未来得及换上铠甲,便听到侧面窗户传来极其轻微的异响。他眼神一凌,瞬间握住桌案上的佩剑,悄无声息靠近窗户,慢慢抽出佩剑。 他静静看着窗缝中伸进了一个细长的东西,熟练的拨开窗栓,窗户被人从外面推开一条缝隙,一个穿着丫鬟服饰、低着头的影子正试图爬进来。 谢惊澜眸光一冷,手腕一抖,长剑出鞘直刺那身影面门。 顾云舒刚推开窗,还没看清里面,就见一道寒光裹挟着冷风直扑面门!她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声卡在喉咙里,手一松,整个人直接向后跌坐在地,惊恐万分地抬头看着那从窗口探出的,停在她眼前的剑尖。 一瞬间,持剑的谢惊澜与记忆中的持枪杀神重叠。 顾云舒脸色惨白如纸,浑身血液仿佛被冻住一般,只能僵在原地,睁大眼睛看着剑尖。 第4章 秘密 谢惊澜眼神复杂的看向顾云舒,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顿了片刻才收剑回鞘,向后退了半步,语气带着惊疑:“......嫂嫂?你怎么这幅打扮?” 顾云舒还沉浸在恐惧之中,心脏狂跳,呼吸急促,惊恐地望着他,一时说不出话。 听到谢惊澜的问话,她慢慢回过神,巨大的后怕让她手脚都有些发软。可事情紧急,一时她也顾不上摔疼的地方,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解释,又手忙脚乱地试图从窗户爬进去。 谢惊澜见状,虽觉得有些不妥,但还是伸出手想拉她一把。 顾云舒强忍着对他的恐惧,一咬牙,抓住他伸来的手。谢惊澜的手心十分温暖,指腹带着硬茧,划在她细嫩的皮肤上感觉十分明显。 借着他的力道,顾云舒有些狼狈地跳进书房。 一落地,她立刻警惕地左右张望,声音中带着尚未散去的惊惶:“你这里安全吗?我有极要紧的事与你说,事关谢家满门安危!” 见她神色惊惧却又异常郑重,谢惊澜心知绝非小事,立刻收敛了所有情绪,沉声道:“守卫森严,嫂嫂但说无妨。” 听他这般说,顾云舒有些不信地撇了撇嘴。 守卫森严?不见得吧。守卫森严她这么容易就进来了。 谢惊澜也想到此处,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对着门口扬声唤道:“谢安!” 一名侍卫应声推门而入,看到书房内的情况,顿时愣住,表情有些古怪。 谢惊澜立刻意识到两人此刻的模样有多不妥,迅速后退几步与她拉开距离,耳根微微泛红。他扫了一眼顾云舒,见顾云舒正一脸迷茫地看着他,只能故作镇定的清了清喉咙,冷声吩咐:“带人守好书房四周,不许任何人靠近!我与郡主有事相商。” 说完,他又觉得这命令听起来更可疑了,又僵硬地找补了几句:“是为了商议谢家之事,绝不可让外人听见。” 侍卫谢安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们一眼:“......是,属下明白!”说完连忙退出去安排。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两人,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谢惊澜轻咳一声,视图打破僵局:“嫂嫂,你......你怎么穿成这样来了?若真有什么急事,派人唤我一声便是,何至于此......” 顾云舒此刻没心思在意这些,她的目光被谢惊澜身后的铠甲吸引,这才注意到他此刻只穿着里衣,心头猛地一紧,脱口问道:“你要穿铠甲?你也要上前线?” 谢惊澜这才想起自己的穿着有多不妥,立刻扯过刚刚扔到一旁的喜服披在身上,低头快速系上衣带,解释道:“并非直接上阵厮杀。兄长与父亲、祖父出征,粮草辎重需得可靠之人押运调度,我负责后续的粮草物资统筹押送。第一批粮草半月前已经随着大军出发,但只够大军支撑一月。我今夜便需出发,押送第二批粮草前往雁北关。”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个道理顾云舒知道,也明白粮草对大军的重要性。她相信,有老国公在,谢家军没那么容易中计,但前世惨剧既然发生,便说明背后只认得阴谋得逞了。她不知道具体细节,就必须事事预防。 想到此,顾云舒的表情变得格外凝重,上前一步,紧盯着谢惊澜的眼睛,语气急促且郑重:“谢惊澜!你此次押送粮草,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粮车周围必须时刻有绝对信得过的心腹看守,寸步不离!押送前,必须亲自仔细检查所有粮草,看是否被人动了手脚、掺了沙石甚至调换!务必要将这批粮草完完整整、安安稳稳地送到你父兄手中!” 谢惊澜微微一怔,觉得这位新嫂嫂的叮嘱有些突兀。他押送粮草已非一次两次,自然深知其重要性,更何况前线是他至亲,这些事无需叮嘱他也会做到极致。 转念一想,他心下了然。这位郡主嫂嫂出身金贵,娇生惯养,如今成婚之夜却连夫君的面都未见着,拜堂都是小叔代劳,心中必然觉得委屈和惶恐,生怕素未谋面的丈夫出事,所以才这般特意跑过来叮嘱。 他心下叹了口气,收敛了神色,郑重地向她抱拳行了一礼:“嫂嫂放心。惊澜以性命担保,定将粮草完完整整送至父兄手中。也定会竭尽全力,护兄长平安归来!” 听他提到兄长,顾云舒才想起自己此刻的身份已经是谢长宴的新妇,猜到谢惊澜大概是以为她担心谢长宴所以才罗里吧嗦说这些。但此刻也顾不上这些,只急忙追问:“你可知道此次西陵来了多少兵马?领军的主将是谁?” 谢惊澜见她果然紧张战事,便详细答道:“据前线探报,西陵此次集结了五万兵马,由西陵大皇子赫连勃领兵。赫连勃虽然勇猛,但用兵并非顶尖之流,嫂嫂不必过于忧虑。” 赫连勃? 顾云舒仔细回想,前世似乎并未听过此人的名字,心中稍安。但旋即想到夺嫡之事,心又猛地提了起来。 她上前一步再次抓住谢惊澜的手臂,仰头看着他,面色严肃:“谢惊澜!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每一个字你都要牢记于心,并且必须一字不差地转告给你的父兄和老国公!” 谢惊澜低头看着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在微微颤抖,神色一凛,收起了方才宽慰的心思,沉声道:“嫂嫂请讲!” 顾云舒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谢家军中,出了奸细。” 谢惊澜瞳孔骤缩! “具体是谁,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是我的......一位堂兄派去的人!我......那位堂兄......”顾云舒顿了顿,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他......他勾结了西陵人,意图在此一战中全歼谢家军!” 她将声音压得极低:“这奸细身份不低,能接触到核心军务和作战计划,我猜测至少是校尉以上级别,很可能......还是某位谢家将军极其信任的亲信之人。所以......请你务必将此话带到,让他们尽早暗中排查,揪出奸细!” 谢惊澜脸色变得无比凝重,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顾云舒:“嫂嫂......此事非同小可,你是从何处得知的!?” 顾云舒被他骤然变冷的眼神看的心头发憷,仿佛又看到了前世那个杀神。她忍着害怕撇过头,不敢与之对视,按早早就想好的说辞低声道:“是......是出嫁前两日,我入宫拜别皇祖母与皇伯伯,偶然......偶然听到我那位堂兄与人密谈知晓的......这两日我身边人多眼杂,又有皇祖母身边的姜嬷嬷时刻守着,不便传递消息。本想着......本想着成婚当日亲自告知世子......谁知......”她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哽咽。 谢惊澜目光沉沉地看了她片刻,似乎在判断她话中的真伪。最终,他深吸一口气,重重抱拳:“多谢嫂嫂冒险告知!此事确非儿戏,飞鸽传书绝不安全。我即刻出发,快马加鞭,定亲自将消息送至父兄手中!” “还有!”顾云舒急忙补充:“我不知道他们的具体计划,所以你们定要处处防范。若敌军无故挑衅,能死守便尽量不要轻易出战!若敌军佯装败退,千万千万不要贸然追击!只要守住雁北关,保护关内百姓平安便是大功!” 谢惊澜郑重点头:“嫂嫂思虑周全,惊澜记下了。嫂嫂放心,父兄久经沙场,祖父更是用兵如神,必有应对之法,定会顺利归来。” 顾云舒还是不放心,又急切地叮嘱:“还有水源、粮草!无论战事多紧张,也必须分出绝对可靠的人手日夜看守!但是,即便有人看守,饮水用食前也需时时验毒!军中草药也需备足,千万不能让人在这些方面钻了空子!如果草药不足或有难处,可以给我来信,我可以在京中想办法。” “是,惊澜明白。” 看着眼前少年将军郑重应下的模样,顾云舒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愧疚感,她低声道:“对不起......是皇家人对不起谢家。但、但此事与我皇伯伯绝无干系!皇伯伯他最是信任倚重老国公和国公爷!” 谢惊澜闻言愣了片刻,看着眼前女子焦急却满是真诚愧疚的脸庞,眼底冰霜融化了些许。他忽然笑了笑,后退两步,整理了下身上的衣衫,极其郑重地向着顾云舒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末将谢惊澜,谨遵少夫人令!必将少夫人所言一字不落地带到前线!请少夫人务必保重自身,安心等候消息!” 这一声少夫人中,带着全然的敬重,是打心里认下了她这个嫂嫂,谢家军少夫人的身份。 说完,他不再耽搁,扬声唤人进来,吩咐道:“立刻备马!点齐亲兵,即刻出发!”又转头对着顾云舒道:“嫂子,我让谢安护送你悄悄回去。我会将谢安留在府中,有什么消息他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想说的也可以告诉谢安,谢安会传信给我。大军未归来之前,嫂子在京中......也要小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