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那个内耗的权臣》 第1章 清醒 沈云珍在一阵剧烈的咳呛中醒来。 带着腥味的冰冷湖水似乎还残留在她的喉咙口。 她下意识的想坐起身,可刚一动弹,呼吸时肺部的疼痛就让她眼前一黑…… 被打湿的衣物,紧紧贴在她身上,黏腻又沉重。 正在她缓神的时候,一个惊喜的声音从她身旁传来。 “小姐!你醒了!呜呜呜,你怎么!!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沈云珍费力的抬眼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的丫鬟,正跪在她旁边一边哭一边喊。 什么想不开?我明明在工作…… 就在这时,她的头痛突然加剧了,陌生的记忆不断的涌入到她的脑海中。 原来的她,因为工作强度太大而猝死了,现在穿成了一个大应朝宣武侯府的长房嫡女。 名字和她一样,也叫沈云珍。 因为痴恋青梅竹马的表哥齐修成,在听闻他不幸遇难的消息后,竟然想不开,跑到自家后花园中投湖了! 消化完属于原主的所有记忆后,沈云珍的脑子因为信息量太大而有些懵。 身边的这个小丫鬟还在不停的哭,她忍不住出声打断道。 “别嚎了,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你要再这样下去,一会儿人都被你喊来了。” 丫鬟听到她的话,连忙捂住嘴点点头。 沈云珍拧了拧身上湿透的布料,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 “小桃啊,一会儿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我脚滑不小心摔水里了,千万别提那什么表哥还有投湖的事儿,要不然你也有可能被责罚。” 丫鬟小桃看着突然恢复了过来的沈云珍,有些欲言又止,但见小姐不再闹着要寻死觅活,最终还是点点头答应下来。 “小姐放心吧!” 沈云珍这才满意的笑了笑。 “好小桃!走!回去换衣服去。” 刚才冒死跳入湖中将原主拖上来的人,正是小桃,现下两人身上都湿透了,风一吹都哆嗦,得尽快收拾一下才行。 待换好衣服后,沈云珍指着桌上的两碗姜汤。 “桃儿!这碗是你的,咱俩干一个!” 小桃迷茫的跟着沈云珍的动作,端起碗和她碰了一下。 喝完姜汤,身体恢复暖意后,沈云珍一把抓住小桃的手,目光灼灼。 “小桃,我必须得向你确认一件事。” 见沈云珍神情严肃,小桃连忙放下手中的碗。 “小姐你说。” 沈云珍微笑着开口。 “我,作为咱们宣武侯府的嫡女,是不是家世显赫!爹娘疼,叔伯兄弟爷奶姨,个个都宠?” “啊?是……是啊。” 小桃先是被这话问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沈云珍的眼睛越来越亮。 “也就是说,我现在……不但有钱有颜还有闲,就连那所谓的心上人,都主动的去了!在这样的情况下,短时间内,应该也没有人会催婚了吧?” 沈云珍开心的几乎要笑出声来。 她一把抱住小桃。 “太好了!从今天起,以前的恋爱脑沈云珍,已经为爱殉情了!重新站在你面前的,是立志行万里路,画万卷图的,事业版沈云珍!” 小桃虽然听不懂小姐在说什么,但能够感受得到她发自内心的高兴,于是也被感染着笑了起来。 当宣武侯沈擎天和世子沈云岚闻讯赶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两人面对面站着傻笑的场景。 沈擎天脚步一顿,眉头紧锁:“岚儿……你妹妹她这是,落水后被魇着了?怎么神色如此奇怪。” 沈云岚看着妹妹那双清亮中还带着几分神采飞扬的眼眸,与前几日为情所困的哀怨模样判若两人,沉吟道:“父亲多虑了,落水受惊后,心绪有些起伏也在常理。或许是……她想通了。” 沈擎天点点头,觉得儿子说的在理。 他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 正兀自陷入到今后美好生活中的沈云珍,听到声音回过神来。 见到一位威严中带着关切,盯着自己的中年男人时,还没把人和记忆中对上号,身旁的小桃已经规矩的行了个礼。 “侯爷,世子。” 沈云珍连忙也跟着行了一礼。 看着不但恢复正常,情绪还十分稳定的沈云珍,两人有些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沈云岚先开了口。 “珍儿,这次落水,是因为你表哥的事……” “不是!” 没等他说完,沈云珍就连忙否认。 “这天地之间值得我留恋的东西太多了!我怎么会……那什么,是吧?你们俩别想太多。” 虽然有些奇怪沈云珍怎么突然一下子自己想通了,但只要她人好好的,两人也不再多问。 叮嘱了几句好生修养后,宣武侯便带着长子离开了。 在快走出沈云珍的院子时,沈云岚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略显迟疑的开口。 “父亲,齐家那边送来消息,说修成表弟的尸身,至今都还未能找到……” 沈擎天面色一沉,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道:“此事休要再提,免得惹你妹妹伤心,找不到……就找不到罢……都是命。” 在人走后,沈云珍因为心情激动根本就睡不着,干脆让人做了几支炭笔,坐在窗边勾勒起园中的一角。 在穿越前,她本是一个摄影师,在好不容易打拼出自己的工作室后,却突然什么都没的穿到了这里。 好在虽然在古代玩不了摄影,但她还可以将眼前见到的一切值得记录的画面,都画下来。 比起现代来说,这里简直是自由采风的天堂。 午后的阳光正好,微风轻轻吹动着窗外的花枝,她轻嗅着鼻端传来的香气,描绘着随风摆动的各色花儿。 随着一笔笔落下,她逐渐融入到了绘画的世界中,虽然脸色还残留着落水后的苍白,但那神态专注的模样,却让她看起来整个人都仿佛发着光。 记忆中,原主似乎也曾十分喜爱画画。 直到那位表哥,当着原主的面,批判“女子绘画,终究不过是消遣,难登大雅之堂”。 原主这才将“爱好”改换为和表哥一致的诗词。 思及此处,沈云珍不由得心中有些嘲讽。 看来无能的人,无论是什么性别,什么身份,说出来的话,都大差不差。 小桃看着自小就喜爱画画的小姐,终于丢下了那些难啃的诗词,拾起了从前的爱好,眼眶有些湿润。 她侍立在一旁,看着沈云珍仅仅用一支简单的炭笔,便将外面花园中的景色描绘的栩栩如生,愈发觉得是从前的表少爷蛊惑了小姐。 若不是他,小姐怎么会活的那么辛苦…… 丝毫不知道身后的丫鬟在想些什么的沈云珍,已经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画就是一下午。 直到落日余晖透过窗框,将立于窗边的两人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沈云珍被一个突然冲进来的华服女子,一把抱住,这静谧的氛围才被迫打断。 “我的珍儿!还好你没事!你爹也真是的,这么重要的消息,竟然等我回来才说!” 沈云珍看着眼前声音哽咽的女子,心中莫名的涌上一股暖意。 “娘,我真没事,女儿已经想通了……” 她从前的父母关系不和,在生下她后没多久就离婚将她丢给了奶奶。 直到奶奶葬礼那天,她才匆匆见了父亲一面。 既然他们不要她,那她也不必将人放在心上。 所以沈云珍从未感受过奶奶之外的人给予的亲情。 原主所拥有的这些东西,对她来说,都是美好且值得留恋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有再活一次的机会,但原主既跟随着那位表哥去了,那剩下被她继承的一切,她也不会辜负。 等安慰好了自家娘亲后,便有人请他们去前厅用饭。 前往饭厅的路上,沈云珍的心中很是忐忑,她下意识的拽紧了小桃的衣袖。 在原主的记忆中,这些日常的片段,或许是因为太过普通,几乎都没留下什么印象,沈云珍也不知道,像这样的大家族用餐时,都有些什么礼仪。 她小心翼翼的来到门口,想象中的肃穆氛围却并未出现。 “珍儿!坐到祖母身边。” 上首位置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正热情的向她招手。 待她走近后,一把握住她的手,满脸心疼的拍了两下。 “瞧这脸色,可得好好补补!” 说着便亲自动手夹了一块芙蓉鸡片放入她的碗中。 坐在对面的二婶见状,笑着打趣道。 “母亲可是打心底儿的疼珍丫头,咱们的岚哥儿在一旁,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沈云岚连忙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默默地将一叠剔了刺的鱼肉,推到妹妹的面前。 紧接着,沈侯爷与沈夫人,也各自往沈云珍的碗中添了菜。 望着眼前堆成小山的菜肴,沈云珍鼻尖一酸。 原来在真正对自己好的亲人面前,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 --- 作为家里最小的那个,她的确如记忆中那样,被沈家所有人宠着。 可在咸鱼一样宅家了两天后,沈云珍还是有些憋不住了。 她太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可他爹娘明显不放心,于是她又去缠着沈云岚,想要让他做说客。 沈云岚无奈的跟着她来到爹娘面前,见沈云珍的态度坚决,他试探着问道:“妹妹,你想去哪里?要不哥哥陪你去吧?” 沈云珍摇摇头。 “我要一个人!嗯……再加上护卫和银子!” 她晃着沈夫人的手,眼神恳切。 “娘!你让我去吧,我就想出去走走。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是去……游学!” 自从接到齐家的消息后,沈云珍有多久没向他们这样撒过娇了。 几人一时间都有些愣然。 最终,爱女心切的宣武侯及夫人,还是拗不过沈云珍,在她的一番“寻找人生新方向”,“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等一系列大忽悠的理由中,答应了她。 接下来几天,沈云珍向他们展现出了惊人的行动力。 她指挥着院中的丫鬟婆子们轻点行装,将不方便携带的华服首饰全都排除了出去,只带上了便于行动的骑装和耐磨的靴子。 最令人大开眼界的,是她带了两大箱厚实的画纸,以及一箱子炭笔和颜料。 甚至为了方便单独行动,她还自画图纸,让工匠给她赶制了一个多功能的小背包。 里面设计了很多个口袋,可以分门别类放下许多的实用小物件。 丫鬟小桃见她如此,小声嘀咕道。 “小姐,您这模样像是要去猎场……” 沈云珍看着有些闷闷不乐的小桃。 “你怎么还没收拾行李?” 本来正低着头的小桃,听到这句话猛然抬头,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 “小姐这次出门要带我吗?” 沈云珍故作疑惑的看着她。 “原来你不想去啊?” 小桃连忙摆手。 “才没有!我想去的!” 眼见着把人调侃的有些急了,沈云珍笑了出来。 “好啦,逗你的!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可能不带你呢?” 当初如果没有小桃拼命将人拖上岸,就算是她穿过来了,估计也会淹死在水里。 原主在投湖的时候,就已经报了必死的决心。 穿戴整齐,满头珠翠,显然是要以最好的面目去见自己的心上人。 多亏了小桃死死的拽着不放手,硬是将浑身湿透的她带上了岸。 在醒过来的时候,她自己都嫌身上的衣服沉,真不知道小桃这个身板是怎么把她救上来的。 虽然在事后她也找机会给了小桃很多赏赐,但那些身外之物终究不够。 她打算带着小桃一起去看看这壮丽山河,也在这趟旅程中,多一个伴儿。 --- 在她雷厉风行的带领下,东西很快就收拾的差不多了。 离开的前一日,她决定好好的逛一逛京城,也顺便为自己收集一些素材。 因为想去的地方比较多,为了不耽误事,她决定单独行动。 她换上简便的男装,将头发束起,在背包里塞上素描本和炭笔,就溜出了侯府。 京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繁华,她出门的时间,正赶上热闹的时候,无论是紧密相连的店铺,还是熙熙攘攘的人流,都让她感到着迷。 这古色古香的一切,看得她十分的心痒难耐,可惜没有相机。 无奈之下,她找了个街角蹲下,飞快的勾勒着眼前看到的一切。 她一边画一边摇头念叨着:“真是职业病犯了……” 化身实体考察员的沈云珍,捕捉着眼前一切值得被记录的画面。 当看到城西糖人老伯,用灵巧的手指,捏出了不同生肖的糖人造型时,她在一旁快速的勾勒着糖人的特点,将询问老伯得知的古法糖彩画技巧要点写下…… 接下来,是听众们如痴如醉沉浸在说书先生激情讲书中的画面,各种沿街叫卖的手工小制品…… 就这样一整天,她都沉浸在这种记录与发现的快乐中,不知不觉间,就从城里走到了城外。 此时的天色已经变得有些阴沉。 没了天光,她也就停下了笔。 随意找了家酒楼,沈云珍按照习惯,选了最顶层靠窗的位置。 坐下后,她双手比划了一个取景框,缓慢移动着,寻找着最佳视野。 突然,她平移的取景框里,出现了一个穿着墨色锦袍的男子。 那人和她处在同一层,此时正在翻越窗外的护栏,手中还拎着一壶酒。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轰隆隆的雷声,惊得沈云珍的手一抖。 待她再次朝那个方向看去时,那名黑衣男子已站在了护栏外面。 暴风雨倾盆而下,将那人浇了个满头满脸。 可他却像不在乎一样,依旧拿着酒壶往嘴里灌酒。 沈云珍心里突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行动大过脑子,就在那人将酒壶随手一扔,做出张开双臂的动作时,沈云珍已经拔腿冲了上去,拽住那人的手,把人扯回了护栏内。 不管怎么说,如果误会了还能解释,但若这人真的打算轻生,那没有什么是比救人一命更重要的了。 第2章 误会 “我说这位公子……看风景,还是要坐在围栏里看,才更安全!” 沈云珍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 黑衣男子被她拉的歪倒在地,原本对被打扰十分不悦,在听到这话后,才知道是被误解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懒得向路人解释,干脆就这么原地坐了下来。 沈云珍见他闷不吭声的,心中还对他刚才的举动有阴影。 这种越是不爱说话的人,心里越是容易藏事儿。 要是放到现代,这人高低是个网抑云患者。 “公子,看你的穿着,家世不错的样子,不像是为钱所困,莫非是……心上人今日另嫁他人?” 黑衣男子似乎是有些烦了,沉着脸,咬牙挤出两个字。 “不!是!” 若不是看在这人刚才的举动是为了救他,他连这两个字都不会回答。 沈云珍见他虽态度冷漠,却还是回应了自己,大着胆子继续推测:“既不为钱也不为情,那定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她学着父兄平日下朝回来的模样,背着手摇头晃脑的叹了口气。 “唉,这京城呢,看着繁华,规矩却多,上起班来,呃,我是说……当起值来确实劳心劳力。” 赵归明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这人虽然穿着男装,但他一眼就认出了是一位女子,更何况,此人根本就没有费心遮掩声音的意思。 没想到一个性格看似天真的女子,竟能一眼点破他此刻的困境。 他依旧沉默不语,但目光却微微转向了沈云珍的方向。 似乎想要在暴风雨中,将她的话听的更清楚一些。 沈云珍察觉到这一点,心中受到鼓舞。 开始努力输出“世界很美好,困难是暂时”的现代鸡汤。 耳边絮叨的话,与身前的风雨声夹杂在一起,意外的和谐。 让赵归明心中的阴霾,逐渐散去了不少。 原本,他是因为书房里父亲的那番提点,让他时刻谨记自己肩上的担子,绝不能行差踏错而感到烦闷,这才想借跑马和烈酒,放松片刻。 谁知愁绪如影随行,酒入愁肠愁更愁。 看着外面即将倾盆而下的暴雨,他忽然生出了一种近乎叛逆的冲动。 在这股子劲儿的驱使下,他来到了护栏外,试图让风雨,洗去他这一身的束缚。 可没想到的是…… “实在不行,我还有一个绝对让你解压的方式……” 赵归明转头看向沈云珍干净又充满活力的眼睛,心中难得的,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子产生了一丝好奇。 “哦?说来听听。” 沈云珍见他感兴趣,凑近了些。 “你呢,可以一边看人做美食,一边听人念话本子,就这样放空自己,等到你回过神来的时候,就会发现,一切烦恼,瞬间离你远去!” 感觉劝导的差不多了,沈云珍冲赵归明鼓励的笑了笑,挥挥手,转身离开了。 能说的她都说了,剩下的心结,还需要这人自己来解。 赵归明看着沈云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拿出了一块木版,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 那神情专注的安静模样,与刚才在自己身边活泼灵动的样子,判若两人。 惯于审时度势,洞察人心的他,在此刻却有些看不透这女子。 说她莽撞冲动,可现在偏偏又能够静得下心来。 若说她沉静如水,刚才的言行又过于大胆了些。 他就这样看着,一时连时辰都忘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才收回目光。 而原本阴沉沉的天色,不知何时竟雨停风歇,云开雾散了。 夜幕即将降临,周围的人家,逐渐亮起灯火,晚风将他鬓边被打湿的发吹起。 赵归明低头笑了笑,心情与出门时已截然不同。 他伸出手指在护栏上敲了两下。 “派人跟上刚才那位……小公子,确保她安全回到住处。” 说完后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离开酒楼翻身上马,修长的手指规律的点了点手中的马鞭,似乎在思忖什么,片刻后,他补充道:“顺便查查清楚,这是谁家养出来的妙人儿。” 暗处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应诺。 回城的时候,月光温柔的探出了头,照亮了他前行的路。 赵归明看着两旁不断被他甩至身后的万家灯火,脑中突然浮现出沈云珍那双灵动的眼睛,以及那番新奇又大胆的言论。 “小狐狸。” --- 三日后,书房。 赵归明坐在桌案后。 去调查沈云珍的侍卫走了进来,向他呈上了一卷密报。 他并未去接,依旧埋首于文书之中。 “说。” “主子那日遇到的,是宣武侯府的长房嫡女沈云珍。一月前,其青梅竹马的表兄齐修成,于江南遇害,尸骨无存。沈小姐听闻后伤心过度,失足落水,被丫鬟救起。醒来后便一直宣称身体不好,需要修养。实则两日前,已带着护卫婢女,离京南下了。” “尸骨无存?” 赵归明抬头扫了一眼他手上的那份密报。 “齐家那边就这么认了?” “这消息就是齐家传出来的,但属下还查到,齐家在暗中加派了好几批人手的南下搜寻,只是此事隐秘,没多少人知道。” “呵。” 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在书房响起。 “沈云珍……” 赵归明指尖轻点着桌面。 难怪那日她问自己是不是为情所困,敢情为情所困的另有其人。 不过据他那日所见到的沈云珍,并不像是会为爱“失足落水”之人。 “你说她那表兄是在江南遇害的?” 侍卫点点头。 “是。” 赵归明嗤笑一声。 “原来如此。” “让我们的人也跟上去,弄清楚齐家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说完他挥退侍卫,心中莫名的有些不悦。 这般急切的南下…… 还以为是个挣脱了束缚,向往洒脱的女子,看来也不过是个局中人罢了。 --- 此时已踏上南下官道的沈云珍,正坐在马车里,兴致勃勃的翻看着自己制作的旅行手账。 她将沿途看到的风景或人物用速写的形式,画在了纸上。 用采集到的不知名花瓣,夹在了中间,制成干花,当做书签。 还把自己吃到的当地小吃,形象的画成卡通样式,并在一旁标注下了自己的美食点评。 这两天的她,如同挣脱樊笼的鸟雀,过得无比充实快乐。 倒是一旁的小桃,打着哈欠问道:“小姐,我们真的要去江南啊。” 沈云珍一边检查着自己带的画具,一边应道:“当然,虽然现在不是烟花三月,但江南的小桥流水,那可是写生圣地!” 此次跟着沈云珍出来的另一名丫鬟小杏,不动声色的和小桃对视了一眼,都对她这话将信将疑。 一路上,沈云珍只要是见到自己没见过的东西,都会饶有兴致的停下来观摩一番。 哪怕是路边一棵开满了花儿的树,又或是什么小动物。 只要是让她觉得有意义的东西,她都会被吸引的拿出手账本速写。 这天傍晚,她被一声古朴的唱腔和晃动的光影所吸引,带着护卫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中。 一名白发老翁,正坐在一方简陋的白布后,操纵着皮影,唱着一出不知名的戏文,台下只有两三个打着瞌睡的孩童。 沈云珍看着那精美的皮影,忍不住悄悄坐在角落,飞快的在纸上画了起来。 渐渐的,皮影的造型,还有老人操纵皮影时的细微动作,以及光影投在幕布上的效果,都让她越发的入神,渐渐的停下了画笔。 她仿佛从那唱腔中,听到了另一个隐藏的世界。 待一曲唱完,老人神情落寞的开始收拾行头时,沈云珍上前真诚的夸赞道。 “老伯,您这皮影戏太好看了!” 老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小姑娘,已经没几个人爱看咯,我这手艺,怕是要跟着我进棺材了。” 沈云珍一愣,她好像,终于明白自己可以在这个世界做些什么了。 老伯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开心的笑了起来。 “好啊。” 沈云珍快速的在纸上写下:河北皮影张,技艺精湛…… 在取完素材后,她的心情有些沉重。 不过此行也让她明确了,除了游历之外,自己其实还可以肩负更多的责任。 她信步走向护城河边,看着月光给古老的城墙,还有粼粼波光的水面,都披上了一层银霜,岸边静静的立着一颗高大的银杏树,如同一位沉默的历史见证者。 她纷杂的心绪,就这样逐渐平复了下来。 这件有意义的事,她一定会坚持下去! 就这样走走停停,转眼间两个月过去,她们才终于抵达了江南。 安顿好后的沈云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所有的精力热情,全都投入到自己的“事业”中,整日里不是去山中寻找没见过的动植物,就是在家整理资料和画画。 两名丫鬟跟在她身后跋山涉水,亲眼见证了她在做这些事情时,眼中所的迸发出的喜悦光芒,这才相信了沈云珍不是为了某个人而来。 而此时的赵归明,正身处一场让他无比厌烦的家宴中。 作为丞相府唯一的嫡子,他不仅肩负家族的未来,更是朝堂各方势力紧盯的重点。 大理寺近日接手的一桩皇商贪墨案,在调查过程中,几度被人阻挠,线索中断,背后似有皇室中人的手笔。 而他父亲,偏又在此时告诉他,陛下近日有为他赐婚的打算。 继家族之后,他的婚事也即将成为筹码。 这偌大的京城,竟无一处可以让他喘息的地方。 他饮下杯中的酒,熟悉的烦躁和头痛再次袭来。 在勉强应付完众人后,回到书房,他面对着堆积如山的文书,额角不断的传来刺痛。 龙椅上那位日渐多疑的天子,还有几位拉拢动作越发明显的皇子,以及今日席间父亲的警告。 赵家看似风光,实则已处在风口浪尖,若是行差踏错一步,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桌案上烛火的跳动,在他眼中逐渐形成重影,最终竟化作了一双明亮的双眼,以及一句带着点戏谑意味的话。 “听人念话本子呀。” 鬼使神差的,他竟然在这个时候,想起了那只小狐狸的话。 “听人念话本子?” 荒谬。 他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脑中这荒唐的念头。 可越是想要静下心来,耳边那些觥筹交错间的虚情假意声,就越是往他脑袋里钻。 …… 良久后,他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笔。 起身走到窗边,语气疲惫的道:“去找些话本子过来。” 很快有人听从他的吩咐,搬来了一大摞当前市场上最为火爆的话本子。 赵归明支着手臂,闭上眼。 “随意挑一本,开始念。” 他终究,还是向这可笑的提议妥协了。 侍卫毫不犹豫的翻开了最上面一本。 开始照本宣科的读了起来。 “某日,江湖中一名霸道侠客,偶遇江南世家千金逃婚……” “两人于危难中互生情愫,却最终因各自的身份,而不得不放弃相守……” “不要!芸儿!不要为了选择我而吃苦……” 赵归明的额角抽了抽:“……停。”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越听越觉得头昏脑胀。 “换成佛经来念!” 原本他只是随口一说,出乎意料的是,换成佛经后,效果竟然还不错。 赵归明在侍卫刻板的念经声中,捕捉到了一丝安宁。 可惜好景不长。 持续了一段时间,在他能将佛经倒背如流后,这种听人念书来缓解压力的方式,开始收效甚微。 书房又开始了整夜的灯火通明。 在得知沈云珍去到江南,确实只为散心,并未打听有关她那位表哥的事后。 赵归明心中那点“不过是个局中人”的轻视悄然散去。 取而代之的,更深的好奇与探究欲。 在对着空白信纸静坐了一炷香的时间,赵归明依旧未能动笔。 在他还未入朝之时,就一直遵循着谨言慎行的原则。 要让他向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女子写信请教,着实可以算得上是孟浪之举了。 可现实的压力与疲惫,一日得不到缓解,他的头痛便一日比一日加剧。 若是没有体会过短暂的宁静倒还好。 可那段神清气爽的日子…… 罢了,他自嘲的弯了弯嘴角。 斟酌良久后,他还是提笔给沈云珍写了一封信。 信中没有介绍自己的身份,只说是之前在京郊酒楼被她所救之人,在尝试过她那解压的法子之后,虽颇有成效,但可持续的时间不长,希望能向她请教更多的解压之道。 在送信的同时,他还派人捎去了一箱稀有颜料,算作酬谢。 接到信的沈云珍,很是惊讶。 她看着落款陌生的名字,好一会儿,才将人与之前遇到的那个“网抑云帅哥”对上号。 读完信后,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将读话本子改成念佛经? 这位公子未免也太无趣了。 都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位公子年纪轻轻的,竟然内耗这么严重,将来那可是会影响颜值的! 得想办法把他从未来的秃头大军中捞出来。 来了兴致的沈云珍,铺开画纸,决定好好的指导一番这位古代牛马,争取让他摆脱内耗。 第3章 突变 处理完手头积压的公务后,赵归明被父亲叫去了书房。 “这次巡查江南一事,陛下属意的人选你看看吧。” 赵归明翻开已经盖了批复的调函。 上面赫然写着他的名字。 “江南……” 他皱眉低语。 又是江南。 看来是此次他查的案子,触到了宫里某些人的隐秘。 才会在这关键的时候,将他调离京城。 看着儿子面无表情,赵泰严肃道:“江南漕运积弊已久,陛下此次是下了决心要整治。派你去,是信任,也是磨砺。” 赵归明合上调令。 “无妨,既有人想要将我调走,那便是有做些什么的打算,京中的一切,还请父亲多多费心。” 赵泰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压低声音提醒:“钦天监递了消息,江南秋汛,恐成灾祸!” 赵归明心中一凛。 “水患?” 难怪要将他踢去江南,这事儿办的好,是分内之事,若办砸了,他便是最好的替罪羊! 想借这天灾**除了我? 他赵归明,岂是那么容易被拖下水的! 见儿子认真起来,赵泰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 对他来说,儿子一直都是他的骄傲。 “此去在外,要多加小心。” 赵归明愣了愣,随后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些。 父亲少有如此温情的时刻,他竟有些不习惯。 --- 五日后,赵归明接到了沈云珍送来的信。 里面不止描述了新的解压之法,还附上了一沓沈云珍亲绘的图,结尾写明这是为了感谢他赠送的颜料,专门画给他的。 赵归明翻开看了看,有荷叶田田,鱼蟹肥美的《西湖赏景图》,还有有着大尾巴,似鼠似狐的……《毛茸茸图鉴》? 看着右上角标注的字,再看看图上画的惟妙惟肖的小动物。 赵归明心中难得的产生了养一只小宠的冲动。 这一次提笔回信,他的心中不再有犹豫,而是满怀着期待。 在等待墨迹干时,赵归明一边翻阅着那些画,一边想象着沈云珍行走于山河间的模样,笑着对心腹吩咐道:“再多准备些颜料,与这次的信一同捎去。对了,再去物色一只温顺的狐狸……” 当晚,处理公务至深夜的赵归明,头痛再次袭来。 可这一次,他心中的烦躁却没有往日严重。 他翻出沈云珍寄过来的《毛茸茸图鉴》,看向书房角落软垫上窝着的那只红色狐狸。 就这么看着狐狸沉睡时,规律起伏的肚皮,渐渐的,他的大脑放空,头痛逐渐减轻。 待到了一个可以忍受的范围,又继续开始伏案忙碌。 他需要尽快处理完手中的事务,好早日出发前往江南。 这次的巡查,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之前派人去调查齐家事情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那边有些不对劲,只是碍于手头的案子,无法派出更多的人手。 刚好趁此机会……一箭双雕。 他倒要看看,江南到底藏着什么猫腻,能让坐到户部侍郎位置的齐家,舍弃一个儿子,也要隐瞒下来。 --- 这天,沈云珍坐在树下画画,之前被她投喂过的松鼠,这次竟然拖家带口的来讨食了。 惊讶之余,她想到了自己的那位笔友。 之前在信中沈云珍推荐他养一只宠物,也不知道最后他到底养了什么。 古代公子们要养的话,或许是猫猫狗狗的升级版,老虎与狼? 想到这里,她笑出了声。 若真是这样,那可太行了。 她从小杏的手上接过一碟坚果,放到松鼠一家的面前,随后拿起手账本,开始记录松鼠们打架挠痒痒的各种画面。 画着画着,她看到其中一只肚皮有撮白毛的小松鼠,一直高冷的站在一旁观望,连坚果都无法将它吸引到近前。 沈云珍心中一动。 重新翻开一页,单独将这只小松鼠画了出来,并在右上角备注:赠君云养,取名:赵倔倔。 沈云珍看着这幅画,想到赵归明收到后的模样,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还真别说,能有个书信来往的笔友,就好像多出了个旅游搭子似的,也挺有趣的。 随着两人书信来往的愈发频繁,渐渐的,他们在对方眼中的形象,也变得更加具体、生动。 当赵归明收到整整一本有关赵倔倔日常的画册时,只觉得自己的心房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画上那只毛茸茸,还抱着一颗大松果,眼神警惕的小东西,让他怎么看怎么喜欢。 想到沈云珍在信中解释的云养二字的含义,以及松鼠的名字,赵归明亲自提笔,照着书房的狐狸,也简单画了一张,请沈云珍为它取名。 再过两日,他就要出发去江南巡查了。 到时候,说不定还有机会,亲自一观那只跟了他姓的松鼠。 只可惜越着急赶往江南,天公就越不作美。 时至九月,原本应该秋雨绵绵,让人神清气爽的季节,却突然一连下了半月的大雨。 不仅赵归明一行被困在了路上,沈云珍这边也快在郊外庄子里被憋出病了。 刚开始,她还饶有兴致的坐在房里画了几副秋雨图。 可随着天天下雨,出行不便,衣服晒不干,到处都是潮湿黏腻的感觉,沈云珍一下子觉得自己仿佛倒转时光,来到了回南天。 “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听到小桃小声的抱怨。 沈云珍也有些无奈。 “要不怎么说江南水多呢,且还有的下呢。” 这几日她能够感觉得到,空气中的沉闷还未散去,夜里也漆黑一片,不见月光。 显然不是即将放晴的征兆。 听她这么一说,小杏有些紧张的开口。 “小姐,要不咱们还是搬回镇上的沈府吧?” 沈云珍好奇的询问她原因。 小杏担忧道:“奴婢曾听庄上的老人说,十多年前,也有过这么一场秋汛,后来……后来发了大水,淹了好多地方。” 沈云珍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 是了,她怎么忘了,这可不是现代那样排水系统四通八达的城市,更没有钢筋水泥的建筑。 这里,是防洪能力薄弱的古代! 连续半个月的大雨,足以将附近的江河湖泊填满,若是再继续这么下下去,很可能会有倒灌的风险。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立马站起来,当机立断的吩咐道。 “小桃,你带人收拾东西,小杏,你去通知附近的村庄做好防范,快!” 就在当夜,歇在庄子上的最后一晚。 沈云珍被一阵沉闷的轰隆声惊醒。 她披衣快步走到门外。 一股混合着泥土和水腥气的风,扑面而来。 只见远处波涛汹涌的河流,竟壮大成了一条咆哮的黄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至堤岸。 风中隐约传来混乱的犬吠与敲锣声…… “小姐!”小杏脸色煞白的冲了过来。 “管事说,下面好几个村子已经被淹了!咱们得快点离开!” 沈云珍没有犹豫,叫住正往这儿跑的小桃。 “你带人去拿白天清点好粮食和药材。” 说着又指向小杏。 “你和管事现在就安排所有人离开!老弱妇孺先行!谁也不能丢下,明白吗?” --- 赵归明皱眉看着外面下个不停的雨,心中再次烦躁起来。 这次哪怕他的怀中就抱着一只毛茸茸狐狸,也减轻不了半分。 一名下属敲门进来,他的浑身都湿透了,唯有怀中掏出的盒子,依旧干燥。 赵归明接过盒子打开,里面装着的正是沈云珍的回信。 对于他请自己帮忙给狐狸起名一事,沈云珍欣然应允,并直言,既然是红色的狐狸,那就叫小红好了,又好听又好记。 看到这句话,赵归明先是有些愕然,随即就发出了畅快的笑声,一扫心中连日阴雨天带来的烦闷。 他将信仔细的收好,一边叫着小红的名字,一边拿肉干逗着它。 待心情彻底转晴后,他吩咐下去。 “收拾一下,即刻启程。” 他不想再等了。 哪怕冒雨前进,行程缓慢也没关系。 越早到江南,便能越早破局。 也能……更早的见到沈云珍。 这次出行,他带的都是信得过的属下。 对于他的命令,自然是说一不二。 一行人很快就再次踏上了前往江南的路。 接下来,每一个披星戴月,风雨兼程的路上,赵归明都会忍不住抚上放在胸口的盒子。 他不打算给沈云珍回信了,他要去到沈云珍的面前,将自己想说的话,亲自说给她听。 又行了几日,眼见着就要进入江南地界了。 众人的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座断桥,将他们的前路阻断。 “去看看怎么回事!” 赵归明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有些嘶哑。 一名属下越众而出,前去查看情况。 他心中隐隐浮现出不安。 这段时间赶路虽然辛苦,但只要抚摸着沈云珍送来的那封信,他的头痛和烦躁,就都能被压下去。 看着击溃那座桥的水流,在疾风骤雨的加持下肆意奔腾。 他心中一沉。 就在这时,那名出去查探的下属回来了。 他策马快速的奔至赵归明身旁,马蹄溅起的泥水,将两人的衣衫尽数染上污渍。 他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抖着嘴唇禀报道:“主子!前方……青州府堤坝决口,已有数个村镇被淹没!这桥,就是被上面冲下来的屋梁撞塌的!” 青州府怎么会决堤! 那可是两朝天子倾力督造修建的! 怎么会这么快就…… 没想到他日夜兼程,竟还是没能赶上。 一想到前面的村子过了之后,就能抵达青州,而他却要被迫止步于此。 不仅这次他要调查的人在那里,沈云珍……也在那里。 他刚想说些什么,另一名下属便声音发颤的惊呼道。 “河里……河里!好多……” 众人顺着他的声音望去。 只见暴涨的河水中,除了混杂着泥水的桌凳木盆外,还漂浮着一具具被泡得发胀的尸体。 有仰面朝天的老者,还有蜷缩在父母怀中的婴儿。 在失去气息后,他们只能被迫随波逐流,在河水中沉浮…… 一想到现在这样的惨烈景象,正发生在青州各处,赵归明的心中,就忍不住涌上一阵窒息感。 他下意识抚上胸口,那里还贴身放着沈云珍的信。 “小狐狸……” 你现在是否安全?又……身在何处? 第4章 找 这次汛期带来的危机,比沈云珍想象中的更加凶险。 尽管她已经做了准备,可还是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这次青州府决堤,不仅困住了想要往外逃生的百姓,也同样阻拦了朝廷派来想要进入青州救援的人。 面对汹涌的水流,赵归明有些束手无策,即便是带足了粮食,想要送到对面也不是易事。 想要搭桥则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而在确定洪水来临之际,沈云珍当机立断的指挥着庄子里的人,引导附近惊慌失措的百姓,向附近的山上转移。 “快!往高处去!” “大家跟着沈家的人往山上走!不要乱!” 此时的雨已经渐渐停了,但浑浊的洪水却没有平静下来的意思,依旧尽情的宣泄着大自然的威力。 好在有沈家的护卫帮助,附近混乱的人群基本都被聚集了起来。 他们一起冲上了一处地势稍高的山上,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汪洋。 看着曾经的屋舍和农田,在洪水的咆哮下,只剩下断壁残垣。 人群中充满了绝望的哭泣和叹息。 一场秋雨一场寒,雨水肆虐带来的影响,还包含了气温下降。 在庄子管事的带领下,附近升起了一个个火堆,那些瑟瑟发抖的人总算是有了去处。 沈云珍抹了一把脸上溅到的污水,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里闷闷的。 作为一个现代人,她有着远超这个时代的人的眼界和知识,可在面对这些天灾降临的时候,她却依旧是那么的无力。 不过她沈云珍向来不是认命的人,在确定目前的处境后,她的目光很快就变得坚定起来。 她深知现在不能坐以待毙,于是便和小桃一起,开始清点起此次匆忙离开时,带上山的东西。 “小姐,还好咱们提前准备了食物和药。” 小桃边清点着,边兴奋的凑到沈云珍耳边说道。 沈云珍点点头。 她们现在虽然通讯断绝,几乎可以说是被困在了这处孤岛一样的山上,但好在物资还不算太匮乏。 运气好的话,山上应该也还能找到一些可以食用的野果。 她努力回忆着前段时间跟着当地老猎人进山,记录在手账本上的那些植物的位置。 就在这时,庄子上的管事突然过来了。 “小姐,我刚刚和几名护卫在附近查探了一番,山上……也不安全,北面山谷处有条小溪,颜色沉得像墨一样!” 怕引起恐慌,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管家刻意压低了声音。 沈云珍听后心中一沉。 黑色的小溪?是山上的泥沙被冲下来了? 想起在现代时,见到过的那些灾害发生的前兆。 山洪,山体滑坡,泥石流…… 这几个词不断的在她脑中交叉浮现。 一想到这些词后面可能伴随着的伤亡人数,她就忍不住有些颤抖。 不行!不能慌,现在必须冷静下来! 沈云珍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毕竟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小杏拿着一块干净的布巾递到她面前。 “小姐,擦擦脸吧。” 沈云珍惦记着山上有可能爆发的危险,心不在焉的接了过来,随意擦了擦,询问管事。 “梁伯,你说的那条小溪,有多宽?有可能……演变成山洪么?”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指了指脚下。 “此时下面的村庄都被淹了,山上就算不安全,大家也无处可去。” 管事梁伯也知道现在情况不好,叹了口气。 “我看的时候,倒是没多宽,但这山洪爆发迅猛,谁也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咱们这儿距离那条小溪还有段距离的,若是真发生了什么,倒也来得及跑,就是得警醒点。” 梁伯的语气虽然充满了不确定,沈云珍却从中听出了暂时安全的意思。 因此稍稍放心了些,她点点头。 “我明白了,梁伯您也累了,先去休息吧,我会安排好的。” 送走梁伯后,小桃和小杏继续清点着带来的东西,将泡了水的,都拿出来放在面上。 沈云珍走到旁边眺望着远处的天色,距离天亮还早,此时天上也无星月,附近除了火堆之外,再没有别的光亮。 水流此时已缓和下来,静静流淌在他们的脚下,如同一张噬人的深渊大嘴,即便是悄无声息的卷进去几个人,恐怕也没人知道…… 沈云珍扫过那一张张充满了恐惧和茫然的脸庞。 许多人的衣服都在奔逃时湿透了,没有干衣换洗,只能将就着坐在火堆旁抱团取暖。 没有人大声说话,只偶尔能听见几句窃窃私语。 一名妇人的怀中抱着个孩子,被众人推到了离火堆最近的地方,有了火焰带来的暖意,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就连怀中的孩子,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份危难中凸显出的真情,太过夺目,连沈云珍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样小的一个生命,连天灾两个字是什么都不知道,离了母亲温暖的怀抱,等待他的将只有死亡。 可有了母亲的呵护,以及众人的托举,他此时却能安然无恙的睡着…… 沈云珍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弯起。 她轻声吩咐身边的另一名丫鬟,梨儿。 “让沈家的护卫队今晚辛苦些,轮流巡视附近,尤其是注意北边,一旦听到水流声变大,就来通知我。” 梨儿见沈云珍神情凝重,没敢多耽搁,立刻领命而去。 --- 三日后,千里之外的京城丞相府。 赵泰正坐在书房,看着桌上那份刚收到的,来自江南的急报。 他面色阴沉,手掌狠狠的拍在木质桌案上。 儿子才刚到江南,钦天监预测的水患便爆发了,不仅沿岸数个州县都因这场百年不遇的洪灾伤亡惨重,就连他儿子也下落不明了。 “这简直荒唐!” 赵归明作为赵泰唯一的儿子,也是赵家精心培养出来的继承人,他存在的意义,绝不是可以被随意替代的。 自然,赵泰也不愿相信,这个优秀的孩子会就这么出了事。 可一天没找到人,他便一天无法安枕。 在整了整衣冠后,赵泰还是决定进宫一趟。 他将桌上的急报收进袖中,冷笑道。 “若是有人想动我们赵家的根基,那就别怪我赵泰不讲情面了!” 丝毫不知因为自己,京城已掀起动荡的赵归明,此时正坐在临时搭建的帐中,手指摩挲着怀中装着信的盒子。 在青州府及附近村庄被洪水吞噬后,之后的两日又陆陆续续下了几场大雨。 直至今日,才终于放晴。 赵归明一行人未能在大雨前及时离开,现在已彻底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只得找了处高地,将附近能用的木材和房屋残骸收集起来,挡住水流继续蔓延。 在圈出了一块暂时安全的地后,赵归明便开始日日盯着河水,想办法寻找薄弱处。 与此同时,跟随他而来的下属,也开始打捞起河中的尸体,将他们的衣着面貌记录下来后,便堆积在一起进行焚烧。 既是为了防止水患后疫病的滋生,也是希望烟火冲天而起,能让幸存下来的人见到。 一开始,大家在见到那些尸体的惨状时,都会忍不住红了眼眶,甚至流泪。 尤其是记录的那两名侍卫,一个连说话声都是哽咽着的,另一个则几乎是抖着手在写字。 随着一趟又一趟的打捞、搬运、焚烧,不断的重复着动作,似乎河中有捞不完的同胞一样…… 他们的身上沾满污泥,却没有一个人叫苦喊累,只是气氛却越来越沉默。 明明日头高悬,阳光温暖的照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可泡在河水中打捞的侍卫,每触碰到一具僵硬的身体时,却依旧觉得浑身都浸透着刺骨的寒意。 就在这种糟糕的情绪,持续蔓延时,赵归明那边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叫他对比着手中的地图,寻到了一处突破口。 说来也是巧了,在这之前,沈云珍刚好随信一同给他寄来了几张,上面标注着“物种分布”的地形图。 原本他此次下江南也从京城带了一份,但上面仅用简单的线条,标出了村落与河流,在经过洪水后,面前已然成废墟的村子,让这张图变成了废纸。 反而是沈云珍那份形象的记录了山川河流走势与“物种”的图,还能凭借着上面描绘的树的品种特征,来一一对应位置。 在亲自带人乘坐扎好的木筏,前往突破口试探了几次后,赵归明终于确定了地形与自己判断的无误。 他放下图纸,不再犹豫。 抓起桌上的巡使令牌,沉声吩咐道:“点齐一半人手!带上药材、粮食和其他能用上的物资,立刻渡河!” 说完这话后,他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那片骇人的猩红已褪去许多。 被困在原地,无能为力的滋味,他不愿再尝试。 于公,他是受陛下之命,专门巡视江南的天使,赈灾救人本就是他分内之事。 于私,他也想能快点找到沈云珍。 那个前几日还在信中,用活泼灵动的画技,向他呈现江南生机勃勃风光的女子,绝不能有事! 他要快点找到她! 第5章 还在找 两日的大雨过去,天空放晴,气温回暖。 沈云珍早早的便站在了高处观察。 她本以为水退去的速度会很快,可从早上一直等到中午,水位的下降情况却没她想象中的乐观。 显然是有多处房屋建筑倒塌,堵住了河水。 若是单用人力疏通,很容易受伤甚至因此丧命,沈云珍是绝不愿用人命来铺路的。 可再这样下去,大人还能支撑得住,小孩子却…… 昨天夜里,她因为失眠辗转反侧,却意外听到了两名巡逻的护卫在叹气。 “你那还有吃的没?” “没了,啃两片树叶吧。” “哎,若是光咱们沈家,食物哪能消耗的这么快,眼下,就连咱们这些值夜的都吃不饱了。” “小姐把东西分给其他人,虽是好心,可也没见那些村民有多感激。” “就是,要我说还不如就顾着咱们沈家自己,既不出力也不出钱的,管那些人的死活做什么……” 沈云珍心中越发沉重,只能默默的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事情发生的时候是在半夜,庄子上的人走的急,根本就没带多少东西。 一早小桃便悄悄地告知了她,粮食已经告罄,药物也不多了。 淋了雨的人里,有许多都出现了咳嗽畏寒的症状,她们手中的药材有限,暂时都是紧着老弱妇孺在用。 沈云珍看着泾渭分明的两拨人,分别挤在按照她要求搭建出的临时避难所里,瑟瑟发抖,情绪低落。 天虽放晴了,可对于不能归家的人来说,心中仍是阴云一片。 失散的家人,倒塌的房屋,还有未知的前路…… 所有人在面对这些的时候,都会茫然。 沈家这边稍微好一些,毕竟是京城有名望的家族,作为长房嫡女的沈云珍在这,就代表着沈家一定会派人来找他们。 可其他百姓,又该如何是好? 沈云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一片坚定。 她明白,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了。 在和一同组织人上山的里长商量过后,沈云珍把所有人聚集了起来,然后站在了最前方。 “各位乡亲们!虽然我们被暂时困在了这里,但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与其坐着等待,不如行动起来……”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入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沈家的护卫身上,她刚想使个眼色。 人群中一位上了年纪,面容慈祥,平时在村民中颇有威望的老婆婆就站了出来。 “沈姑娘,我支持你,有什么需要老婆子做的,尽管提!我虽上了年纪,但身子还硬朗的很。” “对!我可以帮忙。” “我也同意!” 在她发话后,又有几位壮年男子一同站了出来。 有了人带头,人群一扫之前的低迷气氛。 沈云珍在咨询了老婆婆后,又根据这几日的观察,和管事迅速的将愿意参与的人员分成了三组。 “李奶奶,您这边组织的人除了照顾病弱外,还需要帮忙收集清水,我知道一个过滤的法子……” 李奶奶便是那位颇有威望的老婆婆。 原本在听到沈云珍说要取用那些落在水坑里的水时,还想劝她,没想到还没开口,便得知了她竟还懂得滤水。 当下便不再怀疑,点点头应了下来。 “没问题。” 接着他又让那几名壮汉和沈家护卫队一起上山,看能否尝试制作工具,捕到猎物。 “一会儿我会带几个人和你们一起上山,看看能不能找到野菜和药材。” 原本她还想凭借着记忆,画几种简单的捕鱼篓和陷阱的构造图让他们试试。 可手中的材料着实不多,且那条小溪也不知道有没有恢复清澈,便只能暂时作罢。 这座山她已经咨询过李奶奶了,因为山下有村庄的缘故,山上是没有大型动物,如虎或熊,以及狼群之类的,所以只要不和护卫队分开太远,还是比较安全。 这次她没有带小桃小杏,而是将她们留了下来。 “你们俩一定要记住我说的步骤,若是有人受伤了,就按照这个顺序来清洗包扎。” “知道了,小姐。” 这两个丫鬟跟在沈云珍身边的时日不短了,耳濡目染的便也识得些字,尤其是小杏看着文文静静的,实际上脑子很灵活。 她原本随身携带的纱布,是用来包裹并保护画稿的。 这次夜里遇到洪水,匆忙上山时,根本就没有打算带那些画。 谁知小杏却早早的将她的画都用箱子收拾了起来,在上山的过程中,硬是没落下。 是以在发现那些干净纱布的时候,她十分惊喜。 “小杏,原来你怀中一直抱着的是这个!” “小姐,奴婢实在不忍心这么好的画……” 小杏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其他人背的都是粮食,唯有她还多带了一箱小姐的画。 正当她以为自己要被被训斥时,沈云珍却夸赞道。 “你太聪明了!我们现在正需要!” 小桃在一旁有些傻眼,不明白沈云珍话中的意思。 沈云珍笑了笑,将包在画上的那些纱布都拆了下来。 “因是夜里上的山,有许多人看不清路,都受伤了,我正愁不知道去哪找包扎伤口的布料呢。” 她将手中清透白净的纱布展示给两人看。 “这个,是最适合的。” 在得知这些可以用来包扎伤口后,小杏忍不住眼睛发亮,主动提出要学习沈云珍口中的急救包扎法。 沈云珍自是不会吝啬教授,还是让所有愿意学习的人都可以来听。 “大家一遍学不会也没关系,可以和旁边的人,一人记几个步骤,之后合作进行,若是运气好,我们能在山上寻到合适的草药,大家到时候都可以上手试一试……” 有了她这句话的鼓励,许多原本觉得自己笨手笨脚的人都松了口气。 在将步骤交给众人后,她便带着村里另一位略懂草药的婆婆,准备上山了。 随着这几日的相处,沈云珍这个外表看起来娇滴滴的官家大小姐,很快就俘虏了在场人的心。 大家的怀疑,在她每次分配食物时的透明化,以及坚持自己最后一个,且分量最少的行为中逐渐打消。 而她一直所表现出的知识渊博,跟着大家一起上山不拖后腿的勇气和体能,更是深深的赢得了大家的信任。 这个由她为首组织起来的临时救灾点,就此开始走向团结。 --- 赵归明这边的情况却没有沈云珍这样顺利,他们一路沿着河走了许久,才找到被困在树上的两个孩童。 “你们的父母呢?” 赵归明解下披风,裹住两名孩童,将人抱下来。 看着他们哆哆嗦嗦的模样,心下虽然猜到几分,但眼里依旧闪过一丝不忍。 “他,他们,被水……冲走了……” 其中年纪较大的那位,断断续续的回答了他的话。 赵归明叹了口气。 这两个孩子,大抵是被父母用生命给托举到树上的,尽管在暴雨雷电天气,躲在树上也不够安全,可那时的他们,已别无选择。 此次出发,他们一共只做了三条木筏,在派人将两个孩子送到他们驻扎的营地后,人手就不够分散太远去搜寻了。 因此一整天的时间,他们一共也就接回了七个人。 在得知他们还救下了其他人时,几乎所有人,都问了同一个问题。 “有见到我的孩子吗?” “我和我妻儿冲散了……能不能帮我找找……” 赵归明只能给出尽力的承诺。 “朝中派来救援的人已在路上了,大家再坚持坚持!你们的亲人,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们找到的……” 看着那些脸上露出失望表情的人们,赵归明甚至有些痛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来的更早一些。 如果可以,他是真的希望能够在这场灾难中,救下所有的人。 秋日的午后,烈阳当空,带着几分未散尽的暑气照在人身上。 一直忙碌着的几名下属,额头都冒出了汗珠。 赵归明看着眼前神情麻木,悲痛却无处发泄的百姓,心中一片寒凉。 想到青州府这次水患来临之际,决堤的如此之快,他便浑身发冷。 若是让他查出来这次的灾祸,有人为插手的痕迹……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眼神逐渐深沉。 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赵归明只能在青州府外建立据点,一边救人一边沿途清理被堵塞住的河道。 尽管心中焦急,但赵归明相信,等河水疏通完退去的时候,该重逢的人总会重逢。 --- 晚上,从山上下来,累了一天的沈云珍,盖着小桃用披风缝的简易被子,舒适的喟叹了一声。 “小桃,你的手也太巧了。还有小杏,仅用一个下午,就将我之前说的那些全都记了下来,你们俩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好搭子!” 小杏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没有说话。 小桃则好奇的问道。 “小姐,什么是好搭子?” 沈云珍笑了笑。 “就是好姐妹的意思!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好姐妹!” 小杏迟疑道。 “小姐,我们只是奴婢……” 沈云珍不在意的拥着被子滚了一滚,将边边角角都压到身下。 “听我的!外人面前,我不会为难你们,但只有咱们自己的时候,就当好姐妹相处!” 小桃和小杏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些受宠若惊,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此时的沈云珍,已经有些困了,她打了个哈欠。 “等水退后,我也不打算离开了,到时候给爹娘哥哥们送信,让他们多筹备一些物资过来,咱们沿途组织人手,建立临时安置点……” 沈云珍闭着眼,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只是还没等她说完,声音便越来越小,最终,彻底消声…… 小桃和小杏轻手轻脚的在沈云珍身旁躺下,将她护在中间。 第6章 重逢 放晴后的第二日,沈云珍望着下方缓慢退去的水位,心中的不安没有减少,反而愈发严重。 这个临时救灾点,虽然已经在她的领导下,逐渐形成了秩序,但食物的短缺和药物的匮乏,依旧是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小姐,我们真的要……出去找人吗?” 小杏看着脚下仍泥泞不堪的路,忍不住面露忧色。 沈云珍点点头,以目前水患的情势严峻程度来看,坐以待毙不是一个好选择。 这里没有天气预报,她也不清楚还会不会有第二次降雨来临。 她的视线转到围坐在一起人群。 经过休整,大家已经走出阴霾,再次恢复了生机。 现在正是大家最团结的时候,她没有再犹豫,收回目光,眼神坚定:“不能坐在这里等,我们必须主动寻找出路,更何况,这次除了传递消息之外,我还想看看周围是否还有其他被困的百姓,能救一个算一个。” “奴婢跟着小姐一起!” 对于小姐的选择,小桃向来是无条件支持的。 小杏见此也放下心中忐忑。 “奴婢也……” “小杏,我需要有人替代我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小杏闻言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 “奴婢明白了,都听小姐的!” 接下来沈云珍又和其他人交代了一番。 让李奶奶和几位壮汉留守在这里,确保大家的安全。 得知她要出去找人的村民,都不约而同用敬佩的眼神望向她。 沈云珍安排好后,当即便挑选了几名体力较好的护卫,带上所剩无几的干粮,还有这几日赶出来的急救物品,带着小桃一起,撑着用倒塌的树干和藤蔓,临时捆扎出来的木筏,小心翼翼地驶出了这片他们在水患来临时,赖以生存的山坡。 此时正值朝阳初升,大家站在高处,目送着她离开的背影。 一些感性的人眼里不禁噙满了泪水。 “沈小姐可真是个大好人……” “谁说不是呢。” “希望她这一路上平平安安……” 大家一直看到那载着沈云珍的木筏,消失在转角处,才收回视线。 同样是行于湖上,与在京城泛舟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风吹起沈云珍身后绑着马尾的飘带,一身青色劲装打扮的她,远远看去,倒真像哪家年轻的俊俏公子。 只可惜随着越行越远,水面上逐渐从漂浮着的断木杂草,变成了家畜与人的尸首。 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烂腥臭之气。 沈云珍强忍着不适,捂着鼻子,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不愿放过任何生命的迹象。 她们一直沿着水流相对平缓的方向划去,在行进了约摸半个时辰后,地势逐渐升高。 一片明显有异的水域出现在眼前。 “小姐,那水的颜色……怎么是绿的?” 小桃紧张地抓住沈云珍的袖子,在她耳边小声问道。 沈云珍看着脚下这片面积不小,却相对静止的湖泊。 这里的积水似乎并未与下游的洪流完全连通,竟然在此蓄成了一个颜色呈深绿色,表面看起来还有些清澈的湖。 她看着水面下隐约显露出的房屋残骸,心中一沉,低声道:“这恐怕不是普通的湖。” 沈云珍指向两边:“你看,这里的山体有滑坡的痕迹,大量的泥土和石头堵住了原本的河道,这才导致这里形成了一个临时的湖泊。” 小桃听着沈云珍的话,有些似懂非懂。 这种堰塞湖,沈云珍在读书时曾听老师讲过,是很危险的存在,一旦堵塞物抵挡不住水压……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她仔细端详,打算再确认一下时,不远处浸泡在水中的屋顶方向传来动静。 待几人划近后,才发现隔着屋顶更远一些的地方,一块凸出的高地上,有几名幸存的百姓,正拼命地挥动着衣物,试图引起他们的注意。 “救命!!救救我们!!!” “这边!这里有人呐!” 沈云珍立刻指挥着护卫们将木筏划向高地。 “先救人!” 她压下心中的忧虑。 没有什么,比在眼前的人命更重要。 高地上困着三四个面黄肌瘦的村民,在看到沈云珍他们的木筏过来时,如同看到了救星般,激动地欢呼了起来。 将人都接上木筏后,原本还算宽敞的木筏,顿时变得拥挤不堪。 “谢谢姑娘!”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几人跪倒在木筏上,颤颤巍巍地向沈云珍道谢。 其中一名老者,更是老泪纵横的匍匐在地。 “我们困在这里三天,带的干粮早就吃完了,还以为要命丧于此……” 沈云珍扶起老者,将随身带的干粮分给他们,安抚道:“老伯,你们可以通过这条路,”她指了指来时发现的一条通往她们临时救灾点山上的路,“去到我们暂时落脚的地方,那里相对安全,也有吃食,我们还要再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其他落单的人。” 她详细告知了李奶奶他们所在的方位,将人送到安全的地方,看着他们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安全地带走去。 成功营救到一小批人后,大家的心中都有些振奋。 沈云珍却没有这么乐观。 她看着脚下的湖,用尽量简单的语言解释道。 “这个湖,就像是一个破掉的大水缸。虽然暂时用泥土将破掉的洞口糊了起来,可一旦堆积的水太多,或是时间久了,湖水将堵塞的泥土腐蚀冲垮,很容易再次发生决堤。到时候下游……”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能够听明白其中的凶险。 想到这次青州府大坝决堤时造成的灾难,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这个湖的蓄水量可不小。 见大家警惕起来,沈云珍悄悄放心了些,指向另一处有屋顶露出的水面方向。 “我们再去那边看看。” 护卫们听从沈云珍的话,再次出发。 --- 此时,一艘更为结实,速度更快的木筏,破开水面,朝着沈云珍所在的方向驶来。 木筏上站着的,都是神情肃杀,服侍统一,腰间皆配有大刀的家族护卫。 而为首的,则是一名身着红色官袍,面容清俊,身材修长的男子。 他眉头紧锁,眼神锐利的扫向四周。 来的正是这两天带人清理河道的赵归明。 一路行来,见到各种各样的灾情惨象,他的心情愈发的沉重。 方才在路上,他遇到了那几名被沈云珍救出的村民,在听闻是一位姓沈的年轻小姐,带着丫鬟和侍卫将他们救出时,赵归明便瞬间想到了沈云珍。 尤其是几人口中还形容那女子气度不凡,临危不乱…… 想到当初自己被沈云珍误认为是轻生者,对方还大胆的扑上来拉扯自己…… 赵归明的心跳越来越快。 沈云珍的名字和身影,不受控制的在此时跃入他的脑海。 会是你吗? 那个在信中与自己畅谈山河,分享路遇趣事,笔下文字画面灵动鲜活的……小狐狸。 赵归明压下心头的激动与急切,仔细的询问了那女子的去向,随后立刻命令手下加速前行。 越是靠近,他越是忐忑。 怕自己突然出现太过唐突,更怕……找到的不是她。 在追赶上前面湖面上的那艘木筏,看清上面站着的那个,和第一次两人见面时,装扮十分相似的熟悉身影后。赵归明终于松了口气。 是她。 这一刻,他连日来的担忧和焦急,都化作了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汹涌的冲击着他的胸腔。 她没事,她好好的,而且还救了许多人…… 两艘木筏逐渐靠近。 “沈姑娘,别来无恙。” 赵归明开口,声音因情绪的克制而显得有些低沉。 沈云珍闻声有些愕然。 “是你?!” 刚才离得远她还没看清,只知道来人穿着官袍,面容依稀有些眼熟,没想到,竟是曾在京城有过一面之缘,且后来还与她成了笔友的那位公子。 待人走到面前,沈云珍近距离的感受到对方通身的气度时,更是愣住了。 这还是上次那个想不开的公子么? 莫非……是她去信给对方提供的解压法,效果太好? 赵归明想起自己一直没有告知沈云珍名字,当下便拱拱手主动自我介绍道:“在下大理寺少卿,赵归明。” “赵……赵大人?” 沈云珍有些局促的开口。 两人虽通信已久,但确切说来,这还是第二次见面,而且还是在这灾后的险境…… 嗯?险境!? “赵大人,你一路行来可曾见到其他幸存的百姓?” 赵归明摇摇头。 “未曾。” 沈云珍指了指身后。 “我这边也排查完了,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片湖为好。” 赵归明没有问原因,而且立刻吩咐人跟在她身后,两艘木筏一前一后,驶离了这片危险的堰塞湖。 赵归明看着沈云珍脸上虽沾染着些许泥点,人也有些疲态,但眼神却始终清亮,心中的某处不由得软了一下。 他目光在她周身细细扫过,确认她精神不错,心中暗暗放下心来,看来这几日小狐狸没有受伤,还将自己保护的很好。 沈云珍带着赵归明来到了他们的临时救灾点,在木筏靠岸时,沈云珍踩在塌陷的泥地上,一不小心打滑了一下,赵归明立刻想要伸手去扶她,可手臂刚抬起来,一旁的小桃便稳稳地托住了沈云珍的手。 “多亏你在,谢谢小桃!” 看着沈云珍的笑脸。 赵归明的手指微微动了动,默默地放下了手臂。 他的指尖蜷缩在宽大的官袍袖摆下,紧紧的握成了拳。 把人带回安全的地方,沈云珍这才主动的说出了急着离开的原因。 “刚才那里,是一处堰塞湖,随时都有溃决的风险,不宜久留……” 听到沈云珍的解释,赵归明皱起了眉。 那片看起来清澈的绿色湖泊,竟如此危险。 “小……沈姑娘既有几分了解,那可有解决此湖决堤的办法?” 沈云珍有些惊讶,赵归明也太敏锐了,不过她就算知道解决堰塞湖的办法,那也得配合现代的技术,在这古代,即便是她有心也无力。 若是用人工挖掘的方式来引流或疏通,消耗的人力财力不说,没有足够的保护措施,甚至有可能造成新的**诞生。 沈云珍叹了口气。 “赵大人,想要解决这湖带来的危机,唯有引流这一种办法,可这事,靠人力不可为。” 她语气忧虑:“这湖形成不久,水势不稳定,一旦崩塌,下游那些刚缓过气来的百姓,将会再次遭受水灾之苦。” 若是在现代,及时疏散下游人群,再依靠爆破等方式疏通,使得水位下降,危机自然可解。 或者等用仪器监测湖泊的水势稳定下来,还能修个发电站利民。 但在古代,却没有那么多手段,最好的办法……还是将下游的人都迁走。 赵归明在听沈云珍说完后,心中也想到了这个办法。 “既然人力不可为,那便让下游的人迁居。” 沈云珍点了点头。 “目前只有这一个办法,若是将来水位下降到不会造成灾害的地步,或可再行制定疏通之策。” 赵归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他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以及眼下的青黑,还是没忍住提醒道。 “沈小姐这几日奔波劳累,也需……照顾好自己,多加保重身体。” 听着赵归明话中的关切,沈云珍微微一愣。 两人的眼睛在不经意间对视上,赵归明却立即撇开了头。 沈云珍看着他略显冷硬的侧脸,仿佛刚才那句关怀只是随口而为,她心中莫名有些失落,视线一转,却意外发现赵归明的耳朵通红,且那红意,还有往脖颈蔓延的迹象。 她瞬间明白了过来,轻笑出声。 赵归明听见她笑,不由自主的又将视线移了回来。 微妙的气氛,带着一丝缠绵在两人之间蔓延。 就在这时,赵归明手下的一名侍卫,神情凝重的疾步而来。 他俯身在赵归明的耳边低声禀报:“大人,去下游查探的人传来消息,说是有几个村落,出现了发热、呕吐之症,恐……恐是疫症之兆。” 他的声音虽低,但离得近的沈云珍,依旧听到了几个关键词。 下游、疫症…… 她的心猛的一跳,水患后确实容易出疫情,尤其是在这个大家都没有必须烧开水喝的习惯。 赵归明的脸色也瞬间变得严峻起来。 刚刚还在庆幸自己寻到人的他,心中再次被阴云填满。 第7章 第 7 章 疫症的消息,将刚才还有些暧昧的气氛,瞬间打散。 赵归明没有避着沈云珍,沈云珍也没有掩饰。 她深吸一口气后,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赵大人。” 她看向已经深深皱起眉头的赵归明,语气有些急切。 “如果消息属实,必须立刻阻止疫症的扩散,将爆发病症的李家村封锁起来。” 赵归明还没回答,那名带来疫症消息的下属便面色凝重的开口:“沈小姐,若是要封锁村子,疫症的消息必定会散布出去,到时将会引起百姓们的恐慌。” 沈云珍在现代了解过疫情爆发的恐怖之处,对于卫生条件相对较差的古代来说,这更是灾难。 见侍卫似乎不赞同自己提出的意见,她忍不住声音提高了些。 “引起恐慌总比任由疫症发展下去要好,再说了,慌乱是解决不了问题,可大家总有知情权,你也不可能将这个消息一直瞒下去啊!” “你!” 两人说着情绪都有些激动。 赵归明头疼的抚额,制止两人:“都别吵了!” 侍卫立刻止住话,沈云珍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太冒昧了,竟然莫名的在赵归明面前失了分寸。 赵归明沉声道:“李家村在水患后,出现多人发热、呕吐的情况,确实与记载中的疫症相似。” 说完,他将视线投向沈云珍。 对于她刚才那番话,他其实是认同的,而且他也深知,沈云珍并非是寻常的闺阁女子。 她不仅有超乎普通人的勇气,见识也高出常人,偶尔不经意提出的建议,在让人出乎意料的同时,还能眼前一亮。 “沈姑娘对防疫之法,也知一二?可否细说。” 沈云珍获得赵归明的认可,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我确实曾在一些……杂书上,看到过防治疫病的法子。像这种水患后的疫症,如果不能及时防护控制,往往都会造成大量的百姓横尸遍野,而这些人,每一个,都会成为新的感染源!” 赵归明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侍卫在一旁欲言又止,但在看到自家主子脸上的赞赏后,又悻悻的闭上了嘴。 沈云珍竖起食指。 “第一,我们要将目前出现症状的人,与那些还未患病的人隔离开来,重新划定安置区。并安排专人负责送食送药,尽量减少疫病人群与健康人群的接触。” 赵归明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沈云珍这条防疫法的重点。 将两方隔离开来,确实是目前切断疫症传播途径最直接的办法。 “可。” 沈云珍受到鼓励,接着提出第二点。 “想要防止疫病加重,就必须要注意卫生!所有人都务必要饮用烧开后的水,绝不可饮用生水,在处理完污物,或者接触病人后,还需要用皂角反复的净手!”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沉重。 “同时,我们还必须将那些因疫病而亡的尸体集中起来火化,不能任由其暴露在外。” “火化!?” 一旁的侍卫,终于忍不住出声。 “阿青!” 赵归明抬手阻止侍卫阿青想要上前找沈云珍理论的动作。 他面露难色:“沈小姐,这……入土为安,乃是祖制,百姓们恐怕难以接受。” “就是!” 阿青也跟着附和。 沈云珍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是祖制重要,还是活着的人更重要?” 她的声音中掺杂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不忍,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且清亮的看向赵归明。 “若是因尸体处理不当,导致疫病蔓延,死的人只会更多!” 赵归明和她对视上的瞬间,将她眼中的悲悯与决绝看得一清二楚。 他有些心疼。 明明她不用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她可以早早的撇下这江南的水患,带着人回到京城,去过她侯府嫡女的骄奢生活,又或是她想继续游历,也可以换个方向出发。 可偏偏她却坚定的选择了留下来,组织人手救援,并为那些素不相识的人,在这里据理力争,试图说服自己采用她的办法。 他心中震动,不再犹豫,直接下令:“就按沈姑娘说的办!传令下去,若有阻挠者,直接就地论处!” 阿青没想到自家主子会同意沈云珍的火化之法。 可命令已下,他也不得不遵从。 “是。” 看着阿青离开时不忿的身影,沈云珍的神色很平静。 “赵大人,除了以上两点之外,我还有第三点说,是关于消毒的。” 赵归明有些疑惑。 “何谓消毒?” 沈云珍将自己所能想到的,符合这个时代条件的防疫措施一一讲了出来。 “可用石灰水撒在疫区的周围,再将病人用过的器具都用开水烫煮……” 赵归明认真听着她的话,时不时提出细节问题与她商讨。 对于沈云珍说的法子,他并没有全盘接受,而是在基于实际情况下,进行了判断和调整。 但经此一事,他对于沈云珍的信任和重视,显而易见。 同时,他也了解到了与书信来往中,表现完全不同的,小狐狸的另一面。 一个爱看杂书,还心系百姓的女子形象,印在了他的心上。 --- 随着命令一道道的传达下去,这个临时救灾点的气氛,也逐渐变得紧张起来。 好在有赵归明的人镇着,沈云珍也一直在安抚大家,并未陷入混乱。 因为这里的人,基本都被沈云珍教授过简单的急救方法,所以赵归明思考过后,命人将带来的药材都送到了此处。 大家在宫中派来的太医指导下,运用沈云珍提出的流水线方式,将药材和防疫器具,进行快速的分批打包,然后送往隔离前线。 州府和周边受灾较轻的县区,因为沈云珍提出的防疫措施,取得了显著的效果,疫病很快就被控制住了。 只是最先爆发疫病的李家村,情况却依旧不容乐观,甚至越发的严重。 那里仿佛成为了一个不断吞噬着生命和希望的黑暗深渊。 “我需要去一趟李家村。” 赵归明站在临时搭建的帐外,望向水患下游的方向开口。 沈云珍有些惊讶。 那里既是疫病的源头,也是最危险的地方,赵归明作为巡查使,身负重责,亲临坐镇也说的通,只是…… “我跟你一起去!” 沈云珍没思考多久,便做出了这个决定。 好歹她也懂得不少现代总结出的防疫知识,在关键时刻,或许能帮得上忙。 可赵归明闻言却立刻转过身,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不行,那里太危险了,你不适合去,就留在此处。” 他的语气强硬,沈云珍先是一愣,随后一股莫名的委屈和火气涌上心头。 她这几日一直跟在赵归明的身边,殚精竭虑,出谋划策。 自认为各方面都不输给男子,难道到头来,竟还是要因为女子的身份,被排除在外? “为何!” 她声音微扬,带着几分赌气。 “难道赵大人也觉得,我身为一介女子,就该躲在后方,不该去插手管这些?” 赵归明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他敏锐的捕捉到了沈云珍话中的言外之意,眸色沉沉,声音冰冷的道:“是谁在你面前乱嚼舌根?” 沈云珍并非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女子,突然说出这些话,定是有宵小之辈在背地里引导! “阿青!” 赵归明唤来自己的心腹侍卫。 “去查,近日里有谁在背地里非议沈小姐!查实之后,无论何人,立刻赶出去!” 沈云珍被他突然转变的气势惊到,一时有点懵。 这段时间她和赵归明走得近,难免有心生嫉妒的人,在背后传出些不堪的流言。 在听小桃提起时,她还以为自己并未放在心上,没想到还是受到了影响。 赵归明刚才显然是真的动怒了,不仅处置的雷厉风行,说话也毫不留情…… 沈云珍看着他比起前几日,又更加清减了些的背影。 刚才心中的那股气瞬间消散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从两人见面开始,他好像就一直在保护她。 而这种保护并非是嘴上说说,而是都落实在了细节处。 吩咐完心腹,赵归明这才重新看向沈云珍。 他的语气放缓了许多,态度却依旧坚定。 “李家村的情况有太多未知,疫病来势汹汹,连我都不敢保证此行的安全,我不希望你跟着我涉险。” 见沈云珍依旧神情执拗,赵归明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缱绻的意味。 “只有你留在这里,我才能放心走。” 说完,他不再给沈云珍反驳的机会,直接转身离开了。 沈云珍在他身后站了许久,那句“只有你留在这里,我才能放心走”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回荡着。 她的心有些乱。 虽然明白赵归明做出这个决定,是为自己好,可那份对他的担忧却并未因此减少,反而越发的令她坐立难安。 或许是怕她再挽留,当天夜里,赵归明便带着手下,启程前往了李家村。 等沈云珍得知消息的时候,早已经走得不见人影了。 沈云珍无法,只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回忆着所有能够记起的,且能应用在古代的防疫知识。 她将那些简易配置消毒药水、给高热病人物理降温……凡是自己能够想到的细节,事无巨细的都写了下来,末尾郑重的添上“前线凶险,万望保重,切不可大意……” 最后装入信封,派人快马加鞭地送往李家村。 可随着信一封一封的寄出,却始终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 秋汛已过,气温开始转凉。 山风吹起沈云珍绣着银蓝色暗纹的披风一角,远远看去,如一只展翅欲飞的鸟。 小桃站在她身后,搓了搓手。 “小姐,快别站在风口了,回去吧,奴婢帮您等赵大人的消息。” 沈云珍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 最初,她寄去的信没有回应,她还能安慰自己是赵归明太忙了,无暇回复。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前方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少。 渐渐的,就连前来拉走急救物资的人,也是沉默着匆匆来去。 眼见着氛围越来越压抑,她心中的不安也逐渐扩大。 无论日夜都悬着一颗心的感觉不好受。 沈云珍怕错过消息,每日都会去交接物资的地方等着。 遥望向下游李家村的方向。 水退的很慢,但终究有彻底退去的一天。 那些被水患洪流带走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一想到这里,沈云珍就食不知味。 小桃和小杏见自家小姐日渐消瘦,想方设法地宽慰她,将有限的食物做出了花儿,却始终收效甚微。 小杏看着不肯回去,固执的等在此处的沈云珍,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解铃还须系铃人。 在没收到赵大人安全的消息之前,小姐怕是都吃不好睡不好了。 --- 赵归明离开的第十天午后。 天空从早晨开始便阴沉沉的,到了近午时分,还莫名起了场大雾。 沈云珍夜里没有休息好,小桃和小杏不愿打扰她,便没有叫她起来。 但当从李家村方向疾驰而来的信使到达时,沈云珍却突然惊醒了。 她似乎梦到了什么,醒来后浑身依旧残留着心悸的感觉。 预感到不对,她坐起身快速穿好衣服。 刚掀开帐帘,便听到了信使的急报。 “赵大人……赵大人因为连日操劳,又亲自去探望了病患,现在,不幸感染了疫症,已经……已经高热昏迷两日了!” “什么!” 沈云珍脸色煞白,猛的往前跨了一步,手腕不慎磕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坚硬的翡翠镯子,竟就此断裂成了几瓣,碎玉划伤了她的手,血液沿着她细白的手腕蜿蜒而下,低落到地上。 她却毫无所觉,死死的盯着那名信使,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的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然而才刚启唇,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