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我在岭南种水稻》 第1章 叛乱 李嘉文从昨天早上开始,就有种不详的预感。 现在,这种预感应验了。 “县主!外头…外头真的是乱兵!” 缙云猛地撞开殿门,尖利的声音劈开了宫中的沉寂与安宁。 她一向是最沉得住气的,可此刻鬓发散乱,脸色惨白如纸,连呼吸都碎成一段段。 李嘉文的最后一丝侥幸被扑灭,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声爹,天杀的亲爹,你可真能耐! 昨日清晨去太子妃居住的丽正殿请安,回程时绕了条僻静的廊道,冷不防撞见一串内侍抬着黑布盖着的箱子,从角门匆匆而入。 她本想回避,却听见“哐”一声,箱盖松动——是泛着寒光的甲胄。 李嘉文当时便浑身发冷。 私藏兵甲,视同谋反。 缙云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上的忧色却是根本掩藏不住,“县主,若是太子殿下兵败……” “缙云,我们管不了这么多。” 李嘉文打断了她。 她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在乱军之中保全自己的命。 至于太子的下场,李嘉文就更不在意了。 她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唯一的印象就是,一个残暴的视人命如草芥的封建统治阶级。 他曾活活打死了一个跳错《采莲曲》的舞女。 可直到这件事情闹到皇帝面前,他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李嘉文连着做了好几个月的噩梦。 “县主,太子妃身边的云袖姑姑来了。” 缙云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云袖?她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太子妃是嫌还不够乱吗? 李嘉文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大门便被一股蛮横的力道重重推开。 “县主,太子妃有命,还请跟奴婢走一趟吧。” 云袖脸上带着森然的冷意,眼位还有些微微发红,但李嘉文没有细看。 因为她注意到了,云袖身后跟着的几个黄门和两个甲士。 “云袖姑姑,这是……” “宫中生了乱子,此为保护县主周全。” 云袖语气冷硬,随后又是催促:“县主,不要让太子妃久等。” 保护她……这个理由说得过去。 但是,李嘉文就是本能地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她在东宫一向是个小透明,太子妃就连参加宫宴都能把她忘掉,生死攸关的大事,真的会分薄身边的武装力量来救她吗? 李嘉文沉默的时间其实很短,却没想到云袖的耐心就这便告罄了,她冷笑一声, “县主,这个时候还顾着体面,就是不识抬举了!” 说完她蓦地冷下脸,“还不去请县主动身!” 跟着云袖一起来的两个内侍立刻上前,口中说着“县主得罪了”之类的话,伸手便要抓李嘉文的胳膊! “放肆!” 李嘉文一惊,猛地后退几步,端起县主的架子怒声呵斥。 这么强硬的态度,太子妃想干什么?! “云袖你疯了!胆敢冒犯县主……” 缙云气得浑身发抖,县主贵为太子之女,岂容一个宫人如此折辱! “哈!” 面对缙云的质问,云袖的回应却是轻蔑一笑,“县主,您翅膀硬了,连母命也敢不遵了吗?!” 说着,她抬起手,随行的甲士拔了刀! 殿中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可越是这样,李嘉文越不可能和她走。 “云袖姑姑,这是在胁迫我?” 她歪了歪头,稚嫩的脸庞配上可爱的动作,显得格外纯良。 她得拖一拖,拖到…… 云袖越发自得,“当然不,县主可是主子,奴婢怎敢呃……” 语气上扬中,话语戛然而止。 一截带着血色的刀锋自她的胸膛穿出,鲜血喷溅,瞬间染红了素色的衣裙! 拖到缙云找到机会动手。 “啊——”围在云袖身边的宫人惊叫四散退出几步之外。 “云袖姑姑是太子妃的心腹,乐陵县主你敢……” 小黄门尖锐的声音刺得李嘉文耳朵生疼,过度的紧张和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让她眼前的世界有些模糊。 李嘉文掐着自己的掌心,用痛觉让自己保持冷静。 “我敢。所以呢?” 她深吸一口气,冷笑道。 云袖不死,这些人不群龙无首,死的就是她。 李嘉文身边伺候的宫人太少,且大多手无缚鸡之力,云袖指使甲士动粗,她们根本无力反抗。 所以李嘉文以手势示意缙云,杀云袖。 “你……你这是忤逆,身为小辈,胆敢不遵太子妃之命!” 小黄门大惊失色,可李嘉文却连嘴角微笑的弧度都不变分毫。 来的要是太子妃本人,她当然无力反抗,但来的只是一群狐假虎威的宫人,她怎么可能任由摆布。 终于,李嘉文有恃无恐的态度激怒了不堪重负的宫人,黄门在惊怒交加之下,声音中带上了几分癫狂的意味, “杀了她!” “我等总归是死路一条!死之前拉个锦衣玉食享尽富贵的贵人陪葬,岂不美哉!” 甲士脸上满是惊愕,但李嘉文清楚的看到,云袖带来的宫人脸上皆是意动。 宫中甲士皆是良家出身,有亲眷家小,岂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可内侍不一样,他们茕茕孑立。 他们是真的认为,拉她一起死很划算! 李嘉文藏在衣袖下的手指痉挛着,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匕首,可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要端起贵族的架子,压制他们! “你们留在此处乖乖束手就擒,我保你们不死。” 她的视线扫过眼前这一群人,似乎是想记住他们的面孔,“否则,背主的奴婢会是什么下场,你们心里清楚!” 甲士,只要说动了甲士,这些宫女黄门就不构成威胁! 黄门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一变,“两位壮士,此乃太子妃之命啊呃……”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闪过,他的颈上便多了一道血痕。 黄门无力倒地,写满惊恐的眼珠凸起,死死盯着李嘉文,口中溢出血沫,发出模糊不清的“嗬嗬”声。 鲜血沿着刀尖滴落撞击在地上,李嘉文眼睁睁看着他抽搐许久,终于没了气息。 她看向拔刀之人,盔甲之下,是一张熟悉的脸。 怎么会是他? 李嘉文上次听到齐允真的确切消息,还是他南下平叛得胜归来。 齐允真着了甲,手中握着的是一把长刀,而不是在宫廷行走时佩戴的、用作礼仪之用的长剑。 李嘉文细细打量着他,她上次见他着甲,都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他刚拿到他爹给他打造的铠甲,来找她炫耀,她吹彩虹屁夸他都夸词穷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齐允真手中带着血的刀锋转向宫人和甲士,眉峰微蹙眼尾上挑,目光带着战火淬炼出的锋芒, “滚,还是死。” 有些微哑的声音带着戏谑的笑意。 冷兵器时代,真理只在刀锋之下。 令李嘉文如临大敌的不速之客几息之间便如鸟兽散。 李嘉文终于松了口气,恍然察觉腿有些发软。 等她以后出宫了,一定要在手里多备一些真理。 他们不死,死的就是她! “谢谢。”她轻声道谢。 齐允真却恍若未闻地蹲下身,拉过黄门的衣角擦拭掉刀上的血迹。 “外头如今是什么光景?” 李嘉文强逼着自己无视地上的血迹和尸身,在齐允真身边蹲下。 她可没出去的胆量,也不想让宫人去送死。 齐允真是她现在唯一便捷可靠的信息来源。 尽管他们自从退婚后,已经有一两年没见过面了。 “我凭什么告诉你。”齐允真的声音毫无波澜。 李嘉文挥挥手,示意宫人退出去。 殿内只剩两人,配合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令人毛骨悚然。 可两人都顾不上害怕。 “凭……”她顿了顿,忽然笑起来,“我们是前未婚夫妻?” “一日夫妻百日恩……”她故意拖长尾音。 “住口!”齐允真厉声打断她,眼中怒火翻涌,“要不是太子,我爹怎会……” “太子不是快完了嘛,四舍五入不也是给你爹报仇了。” 齐允真从李嘉文轻佻的话语中听不出丝毫的尊重,无论是对父还是对君。 他愕然,擦刀的手终于顿住了,“那是你爹……” “杀了我生母,草菅人命的爹?” 李嘉文冷笑,毫不在意道,“不用试探了,我早跟你说过,我和他不熟。” 她从小就把齐允真当小弟,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没跟他说过,不差这一句。 反正这些话她只对齐允真说过,他就算去找皇帝告发她,也不会有人相信。 更何况,她可是宫内外出了名的棉花性子。 弯着腰的男人就连盔甲下的脊背都僵住了,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怎么还能这么理所当然! 齐允真哑口无言,消化许久才再次开口,声音中依然满是滞涩的嘲讽, “我们不熟,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装货!李嘉文暗骂道。 他们谁不知道谁是个什么东西,都是千年的狐狸还搁这玩什么聊斋。 要不是为了他知道的那些信息,谁稀罕和他纠缠。 况且他们当年的婚约无论是定下还是取消,都和感情毫无关系,现在做出这幅姿态,又是何苦。 李嘉文翻了个白眼,“不说算了。” 她站直身子,理了理裙摆,又恢复成了那个端庄秀丽的宗室贵女,“总之还是谢谢你,要是以后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李嘉文说完,转身出门。 她可没兴趣和尸体共处一室。 “太子兵败退回东宫,大势已去。” 果然,就在她的脚步即将迈过门槛时,齐允真蓦地开口道。 “那太子妃令人过来找我,是为什么?” 李嘉文天马行空想着,“难不成是逃跑时忽然想起来我这个小透明?” 说完她自己都笑了。 齐允真默然。 “总之不管外面发生什么,无论是谁让你出去,都不要迈出院门一步。” 刚才想要玉石俱焚拉她见阎王的宫人就是教训。 “我知道了。” 看来外面现在还是乱的。 李嘉文没有多问,只要在宫变中保住了命,应该就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毕竟她只是个女孩儿,在世俗观念里是成不了大事的,还是皇帝的亲孙女,太子谋反,皇帝也没有非杀她不可的理由。 可就在李嘉文想着怎么送客时,齐允真忽然阴阳怪气道, “太子谋反,乐陵县主还未曾婚嫁……您以后的夫婿人选,悬了啊~” 李嘉文眼皮一跳。 这人吃饱了撑的?管她嫁不嫁得出去? 李嘉文随口敷衍,“嗯嗯,反正肯定是比不上你这位前未婚夫。” 第2章 灭门 “……”不知羞耻! 齐允真猛地一僵,小黑脸瞬间泛起了一抹诡异的红晕,又迅速转黑。 当年他悔婚,她就毫不在意,如今一句轻佻的玩笑,反倒是让他心口发堵,像个被耍了的傻子! 不过李嘉文完全没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她见他不再说话,以为他是被她尬住了,在心底得意一笑, “齐校尉要是没什么事,还是先离开吧。外臣入内宫私会宫中女眷,传出去可不好听呐。” 齐允真的后槽牙咬得嘎吱作响,她果然还是冷心冷肺,他对这女人抱着幻想,简直就是犯贱! “这就不劳乐陵县主费心了!”他抿着嘴唇冷哼一声, “县主自身难保,还担心在下的安危,果真博爱!” 齐允真胸口发堵,真恨不得一刀劈了她。 但他心里清楚,右手要是真的挥了刀,只怕刀锋还未近她的身,他的左手就要去帮她挡刀了。 怎么这么没出息! 齐允真在心底将自己不争气的心骂成了筛子,却不知李嘉文也在骂他。 神经病,阴阳怪气小肚鸡肠,没见过这么磕碜的男的。 她当年看上他,觉得他是颗水灵的白菜,简直是眼瞎! 两人不欢而散。 . 李嘉文百无聊赖地描摹着衣裙上的绣线。 就是这样精致的衣裙,缙云给她穿上时都觉得是一种辱没。 视线穿过窗棂看向院中的一片花盆,李嘉文忍不住叹气。 她上辈子就是个农学生,天天除了上课,就是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试验田,防着她金贵的稻谷被师兄的鸡或是师姐的羊吃了,毕业无望。 她是怎么死的来着?可能是中暑吧。 谁知道呢,反正也回不去了。 新身份是太子的女儿,妥妥的封建统治阶级,几人之下万人之上。 起初得知,李嘉文也是狠狠兴奋了一段时间。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无数的不如意。 农学专业,在农耕社会,按理说应该是还算有用的,退一万步讲,那也比计算机强! 可谁曾想,李嘉文穿过来八年,连真正接触到土地的机会都没有。 小姑娘的生母早在年幼时便被太子赐死,她第一次提这个要求,找的她名义上的母亲,也就是太子妃。 那年她十岁,太子妃甚至都没听她把话说完,就将她的请求归纳为想种花。 于是她得到了几个官窑烧制、据说十分珍贵的……花盆。 哈。 可李嘉文就算再不甘,也只能给这几个花盆填上土,种上了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委托宫女从宫外弄进来的稻种。 因为身为皇室内眷,就连想出宫,都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更何况拥有一块宫外的土地,时时观察。 她起初还想着争辩,可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被死死钉在“小女孩儿喜欢花花草草也是件雅事”上。 李嘉文只能利用她仅有的二十三个花盆,自欺欺人培育了六年稻种。 样本有限,一年一熟,她连找到具有优良性状的单株都够呛。 “县主,得罪了。”神情肃穆的年长宫女躬身请罪。 “姑姑真是折煞我了。”李嘉文连忙起身还礼。 林姑姑是皇帝身边的女官,有品级,她可受不起她的礼。 院门外的军士鱼贯而入,首当其冲的就是院中的花盆。 被李嘉文珍视的禾苗被从泥土中拔出来随意仍在石板上,泥土被寸寸筛过,一片狼藉。 李嘉文转过身不去看。 这屈指可数的几株禾苗上她花费的心血不比前世的试验田少,现在好了,都没了。 就连换个地方从头来过的机会都不知道有没有。 明明不停地告诉自己能活着就很好了,但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更多。 李嘉文控制不住地有些难过。 搜查结束,乌泱泱一片人终于撤出了狭窄的小院。 结果和预期差不多,圈禁。 没人告诉李嘉文太子的消息,她也没问。 皇帝的心思她猜不到,还是找个时间问问齐允真吧。 “啊啊啊啊啊唔——” 屋外传来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李嘉文心头一紧,刚要起身,赤灵就冲了进来, “县主!”她面色铁青,“秋雨被一个校尉带走了!” 秋雨虽然只是李嘉文身边的粗使宫女,但她是有宫籍的! 一个外男对皇族内眷身边的宫人动手,他怕是疯了! 况且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落到一群男人手里会发生什么,李嘉文就算是个傻子也猜得到! 李嘉文一把推开院门,声音冷得像冰,“负责此处安全的校尉在是谁??” 军士见到李嘉文阴沉的脸色,连忙低下头,磕磕绊绊解释道, “校尉,校尉他有些事情……” “叫他来见我。” “校尉他说……” “我父亲就算不成气候了,我也是皇帝的孙女。” 李嘉文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刀,“对我身边的宫女动手,就算是闹到御前,他都落不着好。” 军士的脸色变了几变,才低下头妥协,转身离开。 李嘉文深吸一口气,希望……那不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这人渣被迫来见她时,满脸不悦,眼神轻佻。 李嘉文看着他,忽然笑了, “校尉,我才遭逢大变没多久,你欺我至此,怎知我不敢鱼死网破?” 对方却丝毫不将她的愤怒放在眼里,毫无顾忌的眼神从她身上扫过, “县主这话说得不对,我与县主无怨无仇,县主何至于与我纠缠不休!” “将我身边的宫女送回来,不然,你□□的就不是一个宫女,而是乐陵县主了。” 李嘉文的声音轻柔得像是一阵风,可在校尉眼中,却无异于是扔下一个惊雷。 空气骤然凝固。 那校尉愣了一瞬,随即勾起一个阴冷的笑,“那又怎样,我也是列侯之子,迎娶县主,也不算辱没,总不过是成就我与县主之间的良缘……” “乐陵县主宁死,也不愿意嫁给一个轻薄她的登徒子。” 李嘉文语气不变,仿佛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你说,一位宗室女的性命,够不够换你全家的命?” 校尉的脸色终于变了, “疯妇!”他怒吼道,“为了一个宫女,你还真能去死不成?!” 李嘉文没理会他的怒视,声音中是不容置疑的强硬,“把我的宫女还回来,要是她尚且安好,这件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好,好得很!”校尉咬牙切齿道,“太子谋反,已经伏诛,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嚣张多久!” “一个县主罢了……”他语气中满是不甘。 “一个县主罢了。”她笑起来,眼底燃起幽火,“逼死区区一个县主,想摆平想必很容易,那我可千万得把事情闹大!” 李嘉文语气中带上了诡异的兴奋,“在太子丧礼上受辱自尽如何?要是还不行……” “够了!” 校尉的声音中不自觉地颤抖,却还是不甘示弱骂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说完便拂袖而去。 李嘉文冷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是压抑不住的杀意。 秋雨吓得不轻,衣裳有些凌乱,脸上也是明晃晃的巴掌印,但好在人没什么事。 赤灵连忙将她拉进院中,就算是暂时安全了。 以后还须得更谨慎些…… 李嘉文自嘲一笑,一个落魄县主,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住! 她决不能沦落到更坏的境地! . 得罪了负责看守的校尉,报复很快就来了。 院中没有小厨房,之前一直都是从大膳房提回来吃。 现在不能进出,从主子到奴婢十几号人,难不成就这样一直饿着! 李嘉文想到了这个结果,但不到万不得已,她还是不想动这些年从全国各地收集来的种粮。 “校尉这是什么意思,陛下的旨意,还是……你阳奉阴违!” “要是县主愿意将你身边那个叫秋雨的婢女赐给我,我自当恪尽职守。” 他越想越气,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反正就是个宗室女罢了,这京城里的宗室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父母兄长皆无,能翻起什么风浪! 校尉想着,底气越发足了, “就看县主怎么取舍了,是和婢女一起饿死,还是放婢女另觅良缘……” 他话还没说完,回应他的就是李嘉文的背影。 “把我这些年令人收集的谷子吃了吧。”李嘉文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开口道。 “县主,那是您好不容易得来的……” 缙云踌躇道,忍不住阻止。 “生死关头,其他事情都不重要了。”李嘉文态度淡然,“想要秋雨,不可能。” 曰他爹的狗东西,雪上加霜是吧,好得很,给老娘等着,老娘早晚有一天让你给我的谷子陪葬!!! 李嘉文表面毫不在乎,其实心已经在滴血了。 但这在皇帝的态度面前,算是小事。 豆大的烛火中,李嘉文坐在床榻边发呆。 窗棂后传来有节奏的几声脆响,走近一看,后面果然是齐允真的脸。 李嘉文悄悄松了口气。 可接下来,却又是一个惊雷。 “太子妃把东宫所有的女眷、子嗣都集中在丽正殿,放了一把火。” “……” 李嘉文搭在窗棂上的手猛地缩紧,“她为什么这么做?” 甚至不等齐允真回答,就又接着问道,“皇长孙呢?那可是太子妃的亲生孩子。” 皇长孙是李嘉文的大哥,比她还大两岁,要是没有这桩意外,冬日里就该成婚了。 “皇长孙……死在了乱兵中。” 这就说得过去了。 皇长孙是太子妃唯一的孩子,皇长孙死了,太子妃哀痛之下烧死了太子所有的妃妾子女。 “太子妃也死在了火场中?” “是。” 李嘉文深吸一口气,手臂却还是止不住地发颤。 疯了,都疯了。 她和这些人都不熟,说不上伤心,但这种恨屋及乌的疯狂,真是令人胆寒。 “给你。” 见她许久未曾开口,齐允真扭扭捏捏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匣子,轻轻放在窗台上。 他被李嘉文叛逆的思想洗礼了几年,早没了大惊小怪。 话都没说过的家人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算什么家人。 况且他们对她并不好,何必徒增烦恼。 李嘉文慎重接过,有些狐疑,“什么东西?” 打开匣子,是点心。 齐允真僵硬的手指拽着衣角,“吃点甜的,心情会变好。” 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李嘉文哼笑一声,“你知道的,我不是在为废太子伤心。”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 “是啊,死了这么多人。” 李嘉文脸上是面具般的假笑,眼眸中却是一丝笑意也无。 全力斗争之下,所有人皆是蝼蚁。 她要是和云袖一起走了,现在怕是也是丽正殿里的一具焦尸了。 “看守我的校尉你认识吗?” 李嘉文想了想,转移了话题。 第3章 一窍不通 齐允真皱着眉头想了想,“好像是…乐平侯的第三子?” 话说出口他却还是不太确定,“好像吧,我没怎么见过他。” 齐允真这么说李嘉文就放心了不少。 不是手握实权的武勋就好办了。 “怎么了?”齐允真剑眉微拧。 李嘉文不是喜欢挑刺的人,而且现在出了废太子的事情,她聪明着呢,老老实实缩着,能有什么和旁人起冲突的机会。 所以,只能是旁人招惹了他。 “他看上了我身边的宫女。” 李嘉文用词很克制,但是声音中的怒意却是藏都藏不住。 “好,我会让他长个教训。”齐允真想都没想便答道。 我嘞个江湖义气,真是好哥们! 李嘉文都有点感动了。 但她还是拒绝了。 “不用,等过段时间情况明晰一点,我自己来。” 也不知这么简单的话又是哪里惹到他了,齐允真身上莫名其妙的戾气又蠢蠢欲动,阴阳怪气中还带着酸味, “怕麻烦我?” “是啊,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李嘉文在心底暗骂一句,又发什么癫! 小白菜还是小时候有意思,长大了又不白又不菜。 但她说不好还得靠和齐允真的狐狗情把自己从这个泥潭里摘出来呢,忍! 于是李嘉文试探着开口道,“但是你要是愿意代劳……” “你想多了!” “……那好吧~”神经病! 李嘉文很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齐允真都快气炸了,她……她就这样放弃了?! 她都不多问一句,只要她再问一句…… 书上不是都说了三辞三让吗她怎么不能多问一句啊啊啊!! 可惜李嘉文像是一块不通窍的顽石,根本理解不了他九曲十八弯的少男心思。 齐允真甚至就连和她发脾气,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堂堂男儿,为了一些儿女情长喋喋不休。 他害怕,害怕…… 可这些情绪被藏在心里,渐渐就变了味道。 酸变成了苦,苦变成了怨。 于是齐允真带着几份恶意提了个建议,吓吓她,等她害怕了,是不是就会重新考虑他? “我有个建议。” 这小子又憋着什么坏! 李嘉文睨了他一眼,“说。” “南越王入京朝见皇帝,送来了南越的岁贡和珍贵的南珠,这事儿你知道吧?” “不知道,说重点。” 齐允真一口气憋在胸口, “南越王求娶大雍公主,你可以向皇帝自荐,和亲南越,从京城这个泥潭里摘出去。” 李嘉文一愣,“和亲?” 她满脸的狐疑,“你认真的?” 嫁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举目无亲,真的能是个好的选择? 齐允真当然看出了李嘉文的忌惮,他心底的喜悦几乎要压抑不住了,害怕?害怕才好啊! “是,虽然南越乃是蛮夷未开化之地,瘴气密布,但是南越王本人好歹还算年轻,长得也不错,虽然是个病秧子,但他活不久,也是件好事啊!等他一死,你扶持你的孩子上位!” 他一拍手,“在南越当土皇帝,岂不快哉!” 等等! 话音一落,齐允真就意识到不对了。 这么说起来,和亲南越,好像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 看着李嘉文思索的姿态,齐允真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他连忙找补道,“蛮夷之地,终究比不上中原富庶,你在锦衣玉食的富贵中长大……” “南越这个地方,水热条件怎么样?” 李嘉文打断他。 她穿越后的金手指,算是金手指吧,就是身体变得非常好,根本不会有不舒服、不会生病的那种好。 所谓的瘴气和不好的气候,根本奈何不了她。 李嘉文反而觉得,这是个机会,南越,听起来像是在南边。 不过她这个时候更多还是好奇,没真的想去。 她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齐允真会提起这个地方。 毕竟在世俗观念里面,南越绝对说不上是个好去处。 但李嘉文的戒备,只会悄悄藏在心里。 可齐允真的态度却越发让她不懂了。 “你真准备去?!” 齐允真听她还在问这个地方,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李琰你疯了!” 李琰是李嘉文的大名,连名带姓称呼她,说明齐允真已经很生气了。 李嘉文都要开骂了,她疯了?明明是他疯了! 和亲是他提出来的,现在又这副姿态,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准备去,那你提出这个建议,是什么意思。” 李嘉文冷笑一声,“齐允真,我把你当朋友,不要让我失望。” 失望。 齐允真脸上扭曲的神情瞬间便被冻住了。 是啊,她是他喜欢的人,他……他怎么能有逼她害她的想法! 齐允真满心的惶然,根本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 李嘉文说是怀疑,其实大部分也就是玩笑话。 她现在就是个麻烦,身上也没什么值得他图谋的东西,他能算计些什么。 夜本就安静,他们之间更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没事我就先走了,你保重。” 齐允真颓然转身,身上黑色的衣裳让他与黑夜几乎融为一体。 李嘉文想通了,继续毫无嫌隙地支使他,“等等,等等!” 齐允真回过头瞟了她一眼,没说话。 “我写封信,你帮我带给舅舅。” 李嘉文的舅舅虽然只有六品,但大家族旁支,总能知道些信息。 舅舅是生母唯一的同胞弟弟,她与这位舅舅关系一向不错。 隔天,李嘉文就收到了舅舅的回信。 迫不及待拆开,总算是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南越的水热条件都很合适,只是地形崎岖,多山,少田地,还有最致命的一点,有毒的蛇虫蚁,和瘴气。 李嘉文觉得,好像也能接受。 而且现任南越王早些年便被老南越王送到了京城,还曾在太学中读过书,风评不错。 更重要的是,他是个病秧子,活不久啊! 她还有和亲公主这个身份的保护,在一个偏远地区,自由度总该比京城要高,至少不会像这次的东宫女眷一样,因为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丢了性命。 . 和亲南越这事儿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宗室之中没人愿意沾染。 本就是个小国,还气候恶劣,去了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要是别的附属国,找个宫女封为公主嫁过去以示优抚也就完了。 但南越王偏偏是在京城长大的,总有几分香火情,嫁个宫女过去,总归是不体面。 直到有一天,不知是谁提起了李嘉文。 罪人之女,同时却又是皇孙,嫁去南越和亲,也不算辱没。 这种安排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皇帝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派人来询问了李嘉文的意见。 “陛下令奴婢来问问县主,可愿意和亲南越?” 来的依旧是上次的林姑姑。 李嘉文垂眸,“陛下需要我这么做吗?” 她虽然坐在榻上,但弯着腰,所以这个动作显得很恭敬。 林姑姑笑了,“陛下想知道县主的想法。” “愿意的。”李嘉文没有半分迟疑便答道。 “为陛下分忧,是我应该做的。” 说着,她有些踌躇,“况且……” “嗯?”林姑姑柔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些鼓励的意味。 “父亲犯下谋逆的大罪,我……该为父亲赎罪的。” 李嘉文叹了口气,“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能接受。” 希望皇帝满意这个答案。 李嘉文吐出一口浊气,将视线从关上的院门上移开。 可事情接下来的发展,有些超出李嘉文的意料。 “乐陵县主,陛下召见。” 李嘉文心一颤。 她不是没见过皇帝,但那是在宫宴上,藏在人群之中,与一对一的交流又岂能一样! 李嘉文一路的时间都用在调整心态上了。 毕竟她就是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儿罢了,没有接受过太多教育,太子妃也不上心,连大世面都没见过多少,只要她咬死了愿意为皇帝分忧,皇帝又能有什么话和她说呢。 错金博山炉中袅袅升起一缕青烟,李嘉文垂着头,玄色宫毯上绣的云纹几乎要被她盯出洞来。 直到上方传来一声略显沉缓的声音,“抬头。” 她猛地攥紧了袖角。 李嘉文依言抬头,视线只敢落在皇帝玄色的衣摆上。 “你愿去南越?”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落在暖阁里,却让空气都似沉了几分。 “是。”李嘉文自己的声音在她耳边回想,倒是比预想中稳些, “南越虽远,亦是大雍疆土。能为陛下安抚藩属,替父亲赎去几分罪孽,孙女的本分。” 李嘉文将话说得冠冕堂皇,现在只希望皇帝吃这套。 皇帝没立刻接话,只听见玉如意轻敲御案的声响,一下下,敲得李嘉文心头发慌。 “提前打听过南越是个什么地方了?” 皇帝冷不丁开口道,一瞬间,冷汗浸湿了背上的衣衫。 皇帝什么都知道! “是。”李嘉文定了定心神,如实答道。 “愿意去?” “愿意。” 上首传来一声哼笑,李嘉文将头埋得更低。 “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成了! 皇帝这关看样子是过了,他对她印象还不错。 “陛下,多给孙女些银钱吧。” “还有呢?你是皇家的姑娘,出嫁,嫁妆是应当的。”皇帝在这些细枝末节上非常宽宥。 丝毫看不出,他刚在不久前逼死了她的父亲。 “孙女……” 李嘉文的声音顿了顿,却最终还是没有说下去。 “怎么,说下去。” “孙女还想要些军士,陪孙女一同去。” 她涩然道,“在绝对的武力面前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孙女……害怕。” 李嘉文想了很久,最终还是用了一个很软弱的词。 她不认为自己的小心思能瞒过皇帝,于是直接将自己的算计摊在了明面上。 “前些时日,孙女身边的宫人险些被看守宫禁的校尉……带走。” “孙女以死威胁,才留下她。” 皇帝没说话,空气安静的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汗珠自李嘉文额头上滑落,她不敢擦。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好,朕答应你。” 李嘉文提起的一口气终于落下,肃拜在地, “谢陛下隆恩!” 和亲的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李嘉文忘了个人,齐允真。 她曾经的小白菜,被她一手调教长大的小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