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神,也弑神》 第1章 诛仙台 神魔大战的尾声,是以裴云行跳下诛仙台结束的。 血色天幕低垂,腥风卷着焦土的颗粒与未散的法力余烬,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 满是绝望的气息。 裴云行的师父,立于那维系着最后防线的结界之外。 周遭是尸山血海,唯他一身白袍胜雪,纤尘不染,与这炼狱景象格格不入。 他的掌心正凝起神力,眼神淡漠,没有丝毫犹豫,精准地印在了裴云行的心口。 她毫无防备。 “噗——!” 那一掌的力量瞬间在裴云行体内炸开,五脏六腑仿佛被碾碎。 她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一声痛呼,整个人便如断线的风筝,直直倒飞出去,后背重重地撞在那封印着魔尊的结界之上。 “嗡——!” 结界遭受巨力冲击,发出剧烈震颤。 裴云行的身体软软滑落,砸在满地碎石之中。 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她撑着剧痛欲裂的身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坐起。 随即她便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殷红的血珠接连从唇角溢出,砸落在青石板上,洇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血花。 “为师是为了三界。” 师父的声音自高处传来,平稳无波,仿佛方才那一掌,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与碾死一只蝼蚁无异。 裴云行闭了闭眼,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于心中的悔恨。 两行清泪混着唇角的血珠,无声地滚落。 她的指尖死死抠进身下的碎石,鲜血淋漓,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你不配做我师父。” 她再抬眼时,眸中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决绝。 话音刚落,裴云行用尽残存的神力,瞬移至诛仙台。 她没有回头,纵身一跃,衣袂在狂风中翻飞,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再无踪迹。 *** *** 裴云行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 她躺在黏腻的泥地上,浑身湿透,单薄的粗布衣物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弱的轮廓,冷得牙齿都在打颤,脑袋昏沉欲裂。 裴云行她只记得自己跳下诛仙台后,她的神魂竟未消散,而是在无尽的虚无中飘荡,最终辗转坠落至人间。 机缘巧合之下,附身到了这个刚刚投河而亡的少女身上。 随后,她用几乎枯竭的神力,勉强替换了周遭人对这少女的记忆。 做完这一切,她便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力竭晕厥过去。 裴云行艰难地环顾四周,竟是一间极其破败的茅草屋。 屋顶破了几个大洞,惨淡的天光从中漏下,照亮了空气中的尘埃。 墙角堆着散发霉味的潮湿稻草,除了一张歪斜的木板床和一口破锅,几乎家徒四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环境恶劣至极。 身前站着一个妇人,眉眼刻薄,双手叉着腰,声音尖锐:“竟敢躲在这里偷懒,还不快给我滚起来干活!” 裴云行大脑虽昏沉,却依旧飞速运转,瞬间理清了当前的处境。 眼前这气势汹汹的妇人,应是这府中掌管下人的管事嬷嬷。 而自己,大抵是这府中一名丫鬟。 身份低贱、命如草芥。 想来是原主承受不了这欺辱,才选择了投河自尽,一了百了。 而她裴云行,才有机会占据了这个身体。 她不能死。 既然跳下诛仙台都没能让她彻底湮灭,那么,无论多么艰难,她都要活下去。 裴云行在心中默念,强撑着身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她伸手探入怀中那湿漉漉的衣襟内侧,摸索了片刻,指尖触碰到三枚铜钱。 这大概是原主最后微不足道的积蓄。 她将这三枚铜钱紧紧攥在手心,然后恭恭敬敬地双手递至那管事嬷嬷面前。 她垂下眼眸,声音顺从:“嬷嬷通融,这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嬷嬷能为奴婢安排个差事。” 那妇人见到铜钱,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如同饿狼见到肉。 她一把夺过铜钱,指尖熟练地摩挲着边缘,仿佛在确认成色,眼尾都笑出了褶子,语气也缓和了些许,带着施舍般的意味。 “哼,算你还有点眼力见儿。去浣衣局吧。” 裴云行低眉顺眼地谢过,依着脑海中残留的记忆,踉踉跄跄地向外走去。 她本以为这只是一处寻常的富贵人家,岂料越走越是心惊。 穿过几道月洞门,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红墙高耸,望不到尽头,朱漆宫门巍峨矗立。 这里……竟然是皇宫。 裴云行脚步一顿,唇角自嘲般扯了扯,泛起无边苦涩。 真是刚逃离了天界,转眼又坠入了这人间樊笼。 不知此生,还有无脱身之日。 行路间,她暗自尝试捏了疗伤法诀,想稍稍恢复些气力。 未料,指尖刚凝聚起的灵力,便听“噗”地一声轻响,那缕灵力便骤然爆散。 裴云行怔在原地,无奈地盯着自己的手,满心怅然。 她的神力,竟已衰弱至此,连最寻常的术法,都无法施展了。 正怅惘间,余光瞥见一抹鹅黄色的衣裙掠过廊柱,身影轻悄,迅速闪入了不远处的一间后厨。 那衣裙料子细腻,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裙摆绣着细碎的花纹,瞧着便知身份不凡,绝非普通宫人所能穿戴。 可若是宫中贵人,怎会独自一人,如此鬼鬼祟祟地亲自来后厨? 裴云行摇了摇头,压下心头的疑惑。 她如今自身难保,哪还有多余的心思去管他人的闲事。 她俯下身,抓起一把地上的尘土,胡乱抹在脸上,想要以此遮掩住自己的容貌。 在这深宫里,过于出众的美貌,从来都是祸端,而非福泽。 裴云行刚要迈步离去,那后厨内突然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夹杂着孩童的啜泣:“你个下作的小贱蹄子!竟敢偷厨房的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裴云行脚步一顿,闭了闭眼,想装作未曾听见,径直离开。 她如今神力全无,自身难保,何必去蹚这浑水,引火烧身? 可硬着头皮走了数步,那孩童的哭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愈发凄厉无助,终究是触动了她心底的不忍。 挣扎再三,她终究还是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就这最后一次。她在心中告诫自己。 或许,她也存了一丝私心。 那个孩童,瞧着便非寻常人家,若能结个善缘,或许能成为她带来一线生机。 她不再犹豫,猛地转身,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后厨木门。 只见一个身形瘦小的小女孩趴在地上,约莫十五六岁年纪,双手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死死护在胸前,单薄的肩头因恐惧和哭泣而瑟瑟发抖。 她身后,一个满脸横肉的婆子,正高高扬起手臂,手中一根手腕粗的棍棒带着呼啸的风声,眼看就要朝着女孩狠狠落下。 这一棒若是落实,以那婆子的狠劲,怕是要当场毙命。 裴云行瞳孔一缩,来不及多想,身体已先于意识行动。 她冲上前,在那棍棒落下的前一瞬,猛地将地上的人拽起,紧紧护在自己身后。 “呼——!” 棍棒带着千钧之力,重重砸在地面上,溅起一片尘土。 “哼,来了个不长眼的玩意儿!”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 只见一个眼神阴鸷的太监缓缓踱步而出,他尖细的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直接吩咐左右:“既然撞见了,那就一并处理掉!干净利落点!” 两名侍卫应声上前,一左一右,牢牢钳制住裴云行,那巨大的力道,让她动弹不得。 那凶恶的婆子再次狞笑着扬起棍棒,这一次,目标明确,直指裴云行的头颅。 棍风呼啸,带着死亡的气息。 裴云行心中一沉,一阵后悔。 难道自己,要莫名其妙地殒命于此? 就在这时,被她护在怀中的女孩突然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一个转身,竟用的身体护住了裴云行。 裴云行尚未反应过来,只听“嗖”地一声破空轻响,一道寒光擦着她的耳畔疾射而过。 “噗嗤!” 利器入肉的闷响传来。 那挥棒欲下的婆子动作猛地僵住,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心口处的那枚暗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随即身躯轰然倒地,溅起更多的尘土。 门口,一道冷冽的男声响起,带着威压: “好大的狗胆!竟敢伤安阳公主!” 裴云行心脏狂跳,抬眼望去。 门口逆光处,站着一个身形修长挺拔的男子。 他身着玄色暗纹锦袍,衣料华贵,腰束同色玉带,更显腰窄背宽。 墨发用一枚玉冠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 神色冷峻,周身自带一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那原本气焰嚣张的太监见状,立刻换了副嘴脸,连滚带爬地扑上前,满脸阿谀奉承。 声音尖细得令人头皮发麻:“温大人,不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温衍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一直磕头的太监,语气淡漠,却字字如锤,敲在每个人心上:“宫规明定,胆敢伤害公主者,无论主从,皆乃死罪。你区区一个奴才,竟敢对公主动手?” 那太监吓得浑身抖动,额头重重磕在地面上,发出闷响,带着哭腔求饶:“大人饶命!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并非有意冒犯公主啊!” 温衍冷哼一声:“回去告诉你主子,安分守己些。若再敢打安阳公主的主意,那凤位,她便休要再妄想了。” 太监如蒙大赦,又被吓得魂飞魄散,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连滚带爬地溜了出去,瞬间不见了踪影。 裴云行跪坐在地上,心头猛地一震,寒意直升。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当今皇帝昏聩无能,沉迷丹药方术,外戚专政。 先皇后薨逝后,位份最高的贵妃对后位虎视眈眈。 此事虽无人敢在明面上议论,却也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而她眼前的这个女孩,想必便是先皇后留下的唯一血脉,也是在宫中如履薄冰的安阳公主。 她闭了闭眼,满心无奈。 本想救人一命,或许能为自己换来一线生机,没想到竟直接知道了这样的事。 温衍迈步走上前,先是微微躬身,动作轻柔地牵过安阳公主。 随后,他才垂眸,打量着跌坐在地上的裴云行,眼神深邃,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片刻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忽然抽出腰间的匕首,手腕一抖,“哐当”一声,将那利刃掷于裴云行面前。 金属的撞击声格外刺耳,震得人发麻。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裴云行,声音不带一丝情感,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你自己动手,还是要我来?” 第2章 困境 裴云行脑袋嗡的一声,眼前阵阵发黑。 温衍此语,分明是要她自行了断,以绝后患。 一定要死吗? 她在心中反复追问,指尖因恐惧而微微颤抖。 不,绝不能! 一定还有别的方法,一定有…… 她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快速扫过面前居高临下的男人,以及被他护在身后的安阳公主。 下一瞬,她不再犹豫,“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膝头狠狠撞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却顾不上那钻心的疼痛,猛地仰起头,,语速极快却清晰地说道:“大人饶命!小女子愿入宫为婢,终身服侍安阳公主,鞍前马后,忠心不二,绝无半点异心!” 她声音恳切,姿态放得极低,几乎将所有的尊严都碾碎在尘埃里。 只求能抓住这微乎其微的可能,换取一个生的机会。 温衍显然被她这行云流水的举动噎了一下,眸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沉静下来,沉默地审视了她半晌。 他原以为这女子会如寻常烈女般宁死不屈,或是惊慌失措地涕泪横流,却未料她如此……识时务,甚至懂得抓住最关键的那根稻草。 他缓缓蹲下身,与她平视,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抬起裴云行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语气散漫,但也带着不易察觉的探究:“看起来,倒是个聪明的。” 裴云行心中一喜,仿佛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唇角刚要不受控制地微扬,却听温衍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如同冰水浇头:“可惜,你连奴籍都没有。” 一句话,轻飘飘的,却如五雷轰顶,让她瞬间僵在原地。 她方才情急之下,竟忘了这人间最基本的规则。 掖庭之中皆是罪臣之女,任人差遣。 而她,连踏入宫门为奴的最基本资格都没有。 温衍这话,分明是彻底堵死了她的去路,轻描淡写地拒绝了她的乞求。 未等裴云行再试图挽回,温衍已漠然松开手,牵着安阳公主径直转身。 玄色衣袍的下摆扫过冰冷的地面,留下一道决绝的残影,仿佛多停留一刻都是施舍。 裴云行瘫坐在地,望着那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心头一片寒冷。 她终究还是离不开这鬼地方。 万幸的是,至少……暂时保住了性命。 *** *** 裴云行魂不守舍地来到浣衣局。 只见院内排着浩浩荡荡的长队,宫女们个个面色蜡黄,眼神空洞,每个人都手持硕大的木桶,麻木地领取脏衣。 裴云行默默寻了队尾站定,还未喘匀气息,身后便传来一道带着些许好奇的清脆女声:“姐姐是新来的吧?” 她回头,见是个年约十五六的少女,同样穿着宫装,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与这压抑得令人窒息的环境格格不入。 裴云行只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对于她来说,还真是第一次。 那少女却似乎没什么戒心,又凑近了些,几乎贴着裴云行的耳朵,说道:“我偷偷跟你说,前头那个刘公公可千万惹不得。” 她悄悄抬起手指,隐蔽地指了指队伍最前方那个正颐指气使的身影,“他是贵妃宫里派来的人,你待会儿可要小心些。” 裴云行循着她的指尖望去,待看清那太监的侧脸时,心脏猛地一缩。 那尖嘴猴腮的面容,赫然就是方才在后厨的太监。 方才光线昏暗未能细看,此刻在明晃晃的日头下,瞧得真切无比。 他眼神透着股狠戾,一看便非善类。 更让裴云行心惊肉跳的是,这太监周身竟萦绕着一层黑气。 那是邪恶之人,才会沾染上的魔气。 就连先前那个泼她冷水的管事嬷嬷,都未曾有这般气息。 裴云行皱紧眉头,她方才坏了他的好事。 如今竟又要落在他手下当差,怕是少不了刁难,甚至……灭口。 可眼下她神力衰弱,她又要如何自保? 她只能硬着头皮,随着队伍向前挪动。 很快便轮到了裴云行。 那刘公公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目光在裴云行脸上扫了一圈,瞳孔一缩,随即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阴狠。 他果然认出了她! “哼,哪儿来的脏东西?连自个儿都洗不干净,也配来浣衣局当差?” 裴云行心中一紧,知晓他是故意找茬,正要低头忍下这羞辱,那刘公公却已狞笑着端起旁边一只满是污水的木盆,手臂一扬,带着刺骨寒意的脏水便朝她泼了过来。 “哗啦——!” 冰冷的污水瞬间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衫,寒意直透骨髓,冻得她浑身一颤,脸色瞬间苍白。 更糟糕的是,脸上那些尘土被这股水流冲刷干净,露出了裴云行的真容。 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肌肤白皙剔透,唇不点而朱。 即便此刻狼狈不堪,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颈侧,也难掩那份清丽。 刘公公看得两眼发直,眼底闪过贪婪,脸上露出令人作呕的猥琐笑容,竟伸出手,便要去摸裴云行:“啧啧,没想到掖庭那等地方,竟还藏着这般娇艳欲滴的货色……” 裴云行胃里一阵翻涌,猛地躲开,眼中带着厌恶。 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刘公公,他脸色骤变,厉声骂道:“给脸不要脸的贱婢!” 话音未落,他已从腰间抽出一根带着倒刺的短鞭,手臂一挥,带着破空之声,狠狠向裴云行的后背抽去。 “啪——!” 一声脆响,鞭梢精准地落在她的后背上,粗布衣衫应声裂开一道口子,皮肉瞬间红肿起来,火辣辣的剧痛蔓延开,细微的血珠迅速渗出,染红了破损的衣料。 该死的。 裴云行疼得咬紧了牙关,额角沁出冷汗,下意识地暗自运转神力,试图施展法术缓解伤痛,可却没有丝毫的作用。 刘公公似乎还不解气,愈发恼怒,狠狠拽住裴云行,将她拖向旁的小屋。 周围的宫女们见状纷纷惊恐地低下头,瑟缩着肩膀。 无人敢上前阻拦,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 *** 杂物间内光线昏暗。 裴云行被刘公公粗暴地扔到角落,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肩头传来一阵疼痛,让她眼前发黑。 刘公公反手闩上门栓,缓步上前,阴影逐渐将裴云行笼罩。 他伸出手,再次摸向她的脸颊,笑容越发猥琐淫邪,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小美人儿,刚才在外头不是挺横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乖乖从了咱家,以后在这浣衣局,少不了你的好处……” 裴云行只觉得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几乎要呕吐出来。 她下意识的抬脚,用尽全身力气向他下身最脆弱的部位踢去。 然而,脚刚踢出,她便猛然想起,对方是个太监。 早已净身,哪里还有那个东西。 这一记落空的攻击,无疑是火上浇油。 刘公公像是被瞬间戳中了痛处,脸色瞬间扭曲,勃然大怒:“你找死!” 他猛地伸出双手,死死掐住了裴云行的脖颈,力道越来越大,周身的黑色魔气也因他的愤怒而翻腾。 “呃……” 裴云行呼吸困难,胸口因缺氧而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窒息时,一股奇异的感觉突然传来。 那刘公公身上的魔气,竟顺着她的皮肤,透过指尖,不受控制地涌入她的体内。 这是裴云行始终不愿意靠近他的原因。 她这具身体,天生便是个容器。 当年神魔大战,她的师父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将她当作一枚棋子。 一掌将她推向魔尊,企图利用她的身体作为最后的武器。 求生的**压倒了一切。 裴云行不再抗拒,反而努力集中起精神,尝试着运转那涌入体内的魔气! 她不过是想活着…… 为何所有人都要逼她?! 一股压抑了太久的恨意猛地冲上心头,裴云行眼中产生一丝猩红,体内的魔气轰然运转,化作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爆发开来。 “嘭——!” 一声闷响,那刘公公整个人被这股巨力掀飞出去。 他喷出一大口鲜血,瘫软在地,挣扎着想要爬起,眼中充满了惊骇。 裴云行扶着墙壁,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呼吸着空气。 她缓缓直起身,一步步走向瘫倒在地的刘公公。 每走一步,周身那稀薄的魔气便凝聚一分。 她摊开手掌,掌心黑雾缭绕,迅速凝聚成一柄通体漆黑的匕首,眼神冰冷,里面翻涌着杀意。 刘公公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爬起身,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声音因恐惧而变声:“姑娘饶命!是小的有眼无珠!求求您大发慈悲,放过小的这条贱命吧!” 裴云行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哀求,她脑海中闪过的是这段时间她遭受的满满恶意。 她眼神一厉,手中的匕首没有丝毫犹豫,直直刺入刘公公的胸膛。 刘公公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最后一声模糊的气音,随即彻底软倒在地,再无生机。 “砰砰!” 就在这时,杂物间的那扇木门被人从外面暴力踹开。 温衍站在门外,玄色衣袍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修长。 他先是漫不经心地扫过地上已然气绝的刘公公,随即目光落在手持匕首的裴云行身上。 他挑了挑眉,脸上非但没有惊惧,反而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慢条斯理地开口: “看来,倒是在下多虑了?” 第3章 神魔一体 马车轆轆,行驶在宫道之上,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在夜色中被无限放大。 车厢内,烛火摇曳,寂静无声。 裴云行端坐一侧,背脊挺得笔直,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 方才温衍那句“安阳公主指名要你随侍”的话犹在耳边,她却半句也不信。 就见过一面的公主,怎会点名要她这样的罪女? 温衍率先打破这份沉默。 他姿态闲适地靠坐在对面,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张纸,动作优雅地递至裴云行面前:“你且看看这个。从今往后,你便是自由身了。” 裴云行心中微动,借着车内昏黄的灯火看去。 竟是一份印章齐全的户籍文书。 上面清晰无误地写着“裴云行”三字,籍贯、年岁一一列明,最关键的是,下面赫然注着“良民”二字,与她先前的身份已是云泥之别。 她心中剧震,拿着纸张的手微微收紧。 这等正式户籍,需经官府层层勘验审批。 能短短一天之内就做到这样事情的人,寥寥无几。 眼前这个男人的权力,怕是比她之前预估的还要大得多。 “为何要帮我?” 裴云行抬眸,终于问出了心头的疑惑。 她不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以前她还信的。 温衍闻言,身子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烛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一侧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墨眸中流转着几分玩味,定定地望着她,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东西,薄唇轻启:“那当然是,自有用处。” 话音落下,他不等她反应,便又从容地坐直了身体,语气倏然转变:“我既予你身份自由,你亦需答应我一个条件。此后,需竭尽全力护佑安阳公主周全,不得有误。” 裴云行略一思忖,便颔首应下:“可以。” 虽她体内新得的魔气尚不能随意使用,但用来对付凡人已是绰绰有余。 “那敢问大人,何时能放我离开?” 裴云行她本是神仙,容颜永驻,若长居这深宫之内,迟早会引人怀疑。 温衍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眼神愈发玩味,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你觉得,如今的你,还能离开么?” 裴云行抿紧了唇,陷入沉默。 他说的没错,自己已然被动地知道了这么多。 能活到现在已是侥幸,此刻再谈离开,确实太过不切实际。 正思忖间,马车猛地一个颠簸。 裴云行猝不及防,身体顺势向一侧倒去,恰好落入温衍及时伸出的臂弯中。 其实她是故意的。 她没有起身,反而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凑近他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安阳公主登基为帝之时,便是我离开之期。” 温衍脸上那惯常的玩世不恭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警惕与疑惑。 让安阳登基为女帝,他确有此打算。 可裴云行怎么知道? 裴云行当然知道。 白日裴云行将安阳护在怀中时,悄然窥探了安阳的命格。 女帝之相。 神仙断命,窥测天机,从无差错。 当时裴云行还心中暗喜,知道自己赌对了人。 *** *** 马车行至公主府时,已是深夜。 府邸虽挂着公主的名号,却透着一股萧条的气氛。 温衍引着裴云行来到偏殿:“此后,你便住在此处。这里离安阳的寝宫最近,也方便你随时照料。” 裴云行心中了然。 所谓的照料安阳,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幌子。 温衍对她这般特殊关照,无非就是将她视作一枚的棋子。 她今日历经生死,身心俱疲,也懒得再去深究,见殿内设有一张软榻,便径直走过去,躺了上去。 身后的温衍却并未立刻离开。 他立在原地,眉头几不可见地微蹙着,凝视着榻上那蜷缩成一团的背影。 终是轻叹一声,迈步上前,伸手欲将裴云行捞起:“先起来,你背上的伤需要敷药。” 裴云行连眼睛都未睁开,语气带着浓浓的倦意:“无需麻烦,不过是皮外伤。” 她是神仙,伤口本就拥有远超凡人的自愈能力,不过是如今神力衰弱,愈合得缓慢些罢了。 说罢,她便再度阖上眼帘,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仿佛已然沉入梦乡。 温衍伸出的手顿在半空,看着她这副模样,最终只得无奈地收回。 他只觉得自己最近的举动着实反常。 明明除掉就好了,为什么他要一次次,甚至不怕麻烦的帮助? 他给她安排个奴籍,便能将她锁在这深宫之中。 可他最终于心不忍。 甚至此刻还会因她背上的鞭伤而心生烦闷与……关切? “得罪了。” 温衍低声喃喃,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服自己。 他动作极轻地撕开裴云行衣衫上的破口,露出底下红肿带血的伤痕。 他取来随身携带的上好金疮药,用指腹蘸了蘸,借着微弱的烛光,极其细致地为她涂抹均匀。 冰凉的药膏触及伤口,榻上的人颤了一下,却依旧没有醒来。 待敷完药,温衍又仔细地替她拢好衣衫,这才吹熄了案几上那盏蜡烛,轻手轻脚地退至门外。 然而,就在门被关上的那一刻,软榻上的裴云行倏然睁开了双眼。 眸中一片清明冷静,哪有半分睡意? 她根本未曾睡着,不过是想借此试探温衍的真实态度。 这男人的帮助太过蹊跷,即便真要寻人保护安阳,天下忠诚侍卫众多,怎会偏偏选中她? 她自始至终,都未曾信过温衍那套说辞。 就连方才的承诺,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她本打算,待明日天一亮,便寻个机会,悄无声息地溜出这公主府,远离这是非之地。 思及此,裴云行立刻翻身坐起,伸手探向枕边。 然而,本该放在那里的户籍文书,竟已不翼而飞。 “是在找这个吗?” 角落里,一个低沉的声音突兀响起。 裴云行心头一跳,猛地转头,只见温衍正慵懒地倚靠在门边的阴影处,手中捏着的,正是那份她想找的文书。 他墨眸沉沉:“别白费心思了。我不会放你走。” 这次,温衍是真的转身离开了,坚定而决绝。 裴云行瘫坐回榻上,心中涌起一股无奈。 是了,她或许有能力强行夺回文书。 但温衍权势滔天,即便她得手,只要他有意阻拦,要将她抓回来,亦有的是办法。 *** *** 次日清晨,天光未大亮。 裴云行尚在浅眠之中,便敏锐地察觉到身边有东西在轻轻蠕动。 她猛地睁开双眼,刚要凝神戒备,便听到一道脆生生的童音在耳边响起: “姐姐。” 是安阳公主。 裴云行被扰了清梦,尚带着几分起床气,下意识地伸手,不怎么温柔地将趴在榻边的小人儿拎到了床下。 却不想,安阳竟丝毫不怕生,也不气恼,手脚并用地又凑上前,灵活地钻进裴云行的怀里,仰起小脸,语气雀跃而依赖:“姐姐,真的是你!” 裴云行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有些发愣,身体微微僵硬。 这小公主,昨日才经历那般惊险,怎的今日对她这般黏人? 未等她细想其中缘由,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发出巨响。 一个眉眼间满是骄横的侍女闯了进来,张口便是一串不堪入耳的辱骂:“哪里来的下作贱女人!还和这下贱的公主一起!” 安阳一见到这侍女,如同受惊的小兔般,猛地瑟缩着躲到裴云行身后,小手紧紧攥住她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道:“姐姐……她是坏女人……她,还有她们,总欺负我,不给我饭吃,还掐我……” 裴云行心中瞬间了然。 原来如此。 安阳在这看似尊贵的公主府中,过却是受人折辱的日子。 连一个侍女都敢对她如此放肆,想来这府中上下,多半都是贵妃安插的眼线。 时时刻刻都盼着安阳去死。 那侍女见裴云行只是冷眼看着她,愈发恼怒,张牙舞爪地便扑了上来。 裴云行却依旧未动,甚至连眼皮都未曾多抬一下。 她只是微微侧过头,对着躲在自己身后的安阳,用平静的声音,低声说道: “公主,今日,我教你在这深宫之中生存的第一件事。” 话音未落,她掌心已有黑雾流转,迅速凝成一柄匕首。 她握住安阳的小手,将那柄匕首的末端,稳稳地塞入安阳的掌心。 “那便是——” 裴云行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安阳的手,瞄准那侍女扑来的方向,猛地向前一送。 “学会反击。” 利器入肉的闷响与侍女凄厉的惨叫声同时响起。 那侍女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肩胛处. 那里,一柄匕首正深深嵌入,鲜血迅速染红。 剧痛袭来,她踉跄着倒退几步,最终支撑不住,重重摔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裴云行特地避开了要害,就是要留她一命,好让她能爬回去,给她的主子报信。 “哐当”一声。 那柄匕首完成使命后,便从安阳的小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安阳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脸苍白得毫无血色,显然被这场面吓得不轻。 裴云行看着安阳惊惧的模样,心中几不可闻地微叹一声。 终究还是个孩子。 可她未来要走的那条路,本就是一条布满荆棘的帝王之路。 今日这般,不过是个开始。 她转回目光,冷冷地看向地上不断抽搐的侍女,声音寒冷,一字一句: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 “此后,她若再敢派一个人来,我便杀一个。” 就在裴云行话音刚落的瞬间,门口传来一阵刺耳的娇笑声。 “哈哈哈哈哈!好大的口气!当真是好大的口气!” 那笑声里充满了嘲讽。 裴云行抬眸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繁复锦绣宫装、珠翠环绕的华贵妇人,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缓步踏入殿内。 她头戴赤金点翠凤冠,妆容精致艳丽,眉梢眼角却带着一股凌厉逼人的煞气,周身散发出的盛气凌人的威势。 正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女人,权倾后宫的贵妃。 裴云行下意识地将安阳护在身后,体内刚刚平息下去的魔气开始悄然流转,戒备地看向这位不速之客。 然而,那贵妃却并未立刻发难。 她以一种极其诡异的速度,瞬间逼近到裴云行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贵妃伸出戴着华丽护甲的手指,几乎要触碰到裴云行的脸颊。 她那双描画精致的凤眸微微眯起,语气带着戏谑: “你倒是特别。” “告诉本宫,你究竟是神,还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