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恐游副本后,我和死对头一战封神》 第1章 句芒(一) 惨白的月色穿过层层叠叠的宽大叶片,半明半暗地在粗壮虬结的树根上投下光影。四周静的听不到一声鬼叫,只有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几道人影发出清浅的呼吸。 夜风带着凉气在树林间呼啸而过,翻涌的乌云遮住月光,任由冷风夹杂着远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灌入众人耳中。 有人被这不知哪里刮来的妖风冷的一哆嗦,迷茫地揉着眼睛做起身,摸到满地草叶的瞬间,他猛地睁开眼,一句短促的卧槽顿时脱口而出。 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之前邀约听到的脚步声再次出现,只是听着距离更近。 这动静让陆溪不由自主皱了皱眉,昏沉的意识总算找到了锚点,长而密的睫毛翕动着张开,和对面那个满脸惊惧的卷毛高中生对了个正着。 那小孩儿似乎是才发现有她这么个大活人,吓得登时又是一声高昂的尖叫,慌忙蹬着腿往后退。谁能想到伸手往后一撑就碰到个又软又凉的东西,他不敢回头看,白眼一翻就要昏过去。 正在这时,背后却被按上一只手,女人不耐烦的训斥乍起:“吵死了!再喊就滚回……” 这嗓子此刻落在卷毛耳中有如天籁,他紧绷的情绪总算找到了宣泄,涕泗横流地扑进身后人的怀里,崩溃地破了音:“姐——吓死我了呜呜呜……还好,还好你也在……这,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方莹把他从身上扯下来,抬头看了眼这荒郊野外,嫌弃之情溢于言表:“方宇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赶紧打电话问问老头子是不是又得罪人了!大半夜的把我们弄这儿来,真是……” 陆溪揉着还有些酸痛的脖颈摇晃起身,体内的麻药余韵悠长,她磨了磨后槽牙,走远几步打量起所处的环境。 月黑,风高,荒山野岭。 真是个杀人埋尸的风水宝地。 她下意识摸向口袋,伸手却捞了个空,身后同步传来方宇的惊呼:“我手机呢?!” 方莹低骂一句,起身就朝陆溪走去:“那个,你……” 她这还没问出口,一迈开腿就踩到一条人腿,当即卧槽一声连退好几步。 定睛一看,她这才发现地上倒着好几个人,被踩到的中年花臂男吃痛醒来,张嘴就要开骂,看清环境后难以置信地掐了把大腿,确认没做梦后难以置信地发出疑问:“这特么是哪儿啊?” 方宇翻出身上所有口袋,声音比他还高八个度:“我特么手机呢!” 此刻被这动静吵醒的众人来不及恐惧,纷纷四处摸索,很快几声国粹回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林间。 陆溪抿了抿唇,下意识觉得古怪。 原本她以为被绑架的只有自己,现在看来,事情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些人看着年龄背景各不相同,这个时候一起出现在这里,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没等她想明白,之前听到的脚步声再次靠近,似乎,就在他们附近。 方宇紧紧贴在姐姐身后,抖着嗓子道:“就……就是这个声音,越来越近了……” 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扶起身边头发灰白的老者,谨慎的环顾四周,大着胆子朝暗处喊话:“谁,谁在装神弄鬼!有本事就站出来!” “嘻嘻……” 一阵诡异的笑声从他身后传来,似乎就靠在他耳边,那声音像是好几人同时发出,有男有女,笑得出奇一致。 这笑声又轻又近,冰针一样细细密密渗入每个细胞,方宇半边身子都硬了,腿像生了根,钉在原地死活使唤不动。这半身不遂的倒霉孩子欲哭无泪,只能吊着半口气僵着脖子一点点回头。 一排身高体型别无二致的人就这样静静站在他身后,不论男女,他们都长着同一张脸,嘴角扬起的弧度也如出一辙。发现有人注意到他们,这群克隆人齐刷刷歪了歪头,目光聚集在方宇身上,嘴角笑意又扩大几分。 “你好呀,尊敬的客人——” 方宇的尖叫硬生生被这句问候堵在喉咙眼,只觉得三魂七魄争先恐后要离家出走,带着头皮联动心脏一起过电,怎一个刺激了得。 方莹同样被问候的一个激灵,扭头见了这副景象,尖叫着一把捞起快吓疯的弟弟,一个箭步窜到了人群中间。 陆溪狠狠闭了闭眼,心道这是什么核武级别的精神污染。 可老天爷似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遮住月光的云层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吹散,惨淡斑驳的月光丝丝缕缕打在这些克隆人身上,更显得鬼气森森。 被眼镜男扶着的老者见状身形一晃,险些带着身边人一起倒下去,眼镜男白着脸一把将人扶稳,忍着浑身乍起的鸡皮疙瘩站到了老者身前:“教授,您……您别担心,有,有我呢……” 这话说的谁都没底。 陆溪看了眼这群克隆人投在地面的影子,抬腿就要上前一探究竟,身后却忽然响起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她下意识绷紧身体,头也没回就是一记回旋踢。 来人轻巧避开,一道再欠揍不过的轻佻声线在一旁响起:“好巧啊陆顾问,这种鬼地方也能遇见你,看来真是冤家路窄。” 陆溪扫了她一眼,对方唇角笑意敷衍,微微上挑的眼眸里倒是肉眼可见的挑衅,摆明了来找骂,她不咸不淡开了口:“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跑去国外治脑子了吗?” 凌绪抬手拨弄着垂落锁骨的微卷发尾,眨着眼睛真诚回应:“好问题,我也想知道,不过陆顾问这么关心我,倒是让人受宠若惊。” “看来国外的医生的确不怎么样,”陆溪眼神讥讽,“你这样的,明显需要加大药量。” 凌绪闻言不怒反笑,身体微微向前一倾,英气妩媚的脸距离陆溪只有一掌之隔,她笑得玩味:“对我来说,陆顾问才是最好的药,你看我一眼,我就什么病都好了。” 陆溪忍了又忍,到底是没忍住一拳头砸了过去:“滚!” 郁气在胸口上下起伏,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今天的运气是衰到了什么程度,被弄到这种地方不算,还能转身遇到十年死对头! 凌绪直起腰往后一撤,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眨眼间火药味便如有实质般寸寸蔓延。 众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在几米开外的一排看着就闹鬼的克隆人注视下,这两位神人还有心思互怼,是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吗? 那群一个妈生的克隆人像是不满被忽视,迈开步子就朝众人靠近,惊的众人又是一阵鬼哭狼嚎。转身就要四散而逃,却不知为何被一堵无形的墙围在原地逃脱不得。 他们眼睁睁看着克隆人走到陆溪两人身前,开口又是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鬼笑,卷毛被笑出了PTSD,腿一软就要给克隆人拜个早年。余晓死死拧了把他的腰,牙关撞得上下作响:“你他娘的给我站好,老娘现在没力气拉你!” 克隆人笑了一半,被恶心到的陆溪甩开凌绪的手,扭头看了他们一眼,语气冷冽:“有事?” 克隆人卡了一瞬,面上不约而同浮现出一丝愠怒,下一秒却又恢复如初,谁能想到嘴张了一半又听到凌绪在一边轻轻鼓掌:“来给我们表演川剧变脸吗?挺好看的,辛苦了。” 她撂下最后一个字,克隆人整整齐齐黑了脸,目睹这一幕,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人群中的花臂男恶狠狠蹬了这两人一眼,咬着牙低声警告:“不想找死就闭嘴!这种不是人的东西也敢招惹!别连累老子跟你们一起送命!” 凌绪瞥了他一眼,眼神扫过他那左龙右虎的花臂:“你这玩意儿白纹了?” “你!”花臂男气的还要再骂,却见克隆人突然往后退了几步。再一眨眼,一条成年人手臂粗细的白蟒吐着猩红的信子,悄无声息地从树上倒挂下来,不偏不倚和花臂男对上了眼。 花臂男彻底闭了嘴,脸上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 白蟒碧绿的竖瞳左右扫视一圈,像是满意于玩家的反应,沙哑阴冷的声线这才缓缓从它嘴里钻出来: “欢迎各位玩家进入本款3S级恐怖游戏的首轮真人全息公测—— 《诡境山海》感谢各位玩家的鼎力支持!本轮实行随机分组制,每组2/3人,最终存活人数多者,该组每人可获得神力碎片*1,请各位玩家积极参与!”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众人手背上纷纷浮现出数字,陆溪自己的是2,卷毛姐弟的都是3,其他人也纷纷找到了和自己数字相同的人。 除了她。 陆溪深吸一口气,无声将系统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只修长漂亮的手伸到她眼前晃了晃,手背上的“2”在白皙的皮肤上尤为显眼。 凌绪佯装讶然:“哎呀,陆顾问,我们是一队呢。” 十分有十二分的刻意讨嫌。 “……” 陆溪冷笑,不想跟她多说半个字。 “……在这个美丽的村庄里,每个村民都情同手足,他们总是结伴出行,从来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感到孤单。对于远道而来的客人,他们同样热情周到,为了对客人们表示欢迎,他们往往会在见面时送上一株植物表示他们的善意。 如果您发现植物长大了,请不要担心,那是友善的象征。 如果您发现植物枯萎,那很遗憾,这代表您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所以,请保护好这份珍贵的善意,不要让任何人轻易接触它。 本次副本为:句芒村 任务倒计时:7天 副本规则: 1.村民不喜欢照镜子。 2.所有植物均不可食用。 3.玩家不得伤害村民。 作为玩家,各位需要完成的新手任务是: 1.找出真正的村民。 2.阻止村民种树。 3.立春之前消除所有异化。 祝各位顺利存活,真希望还能在下个副本见到各位。” 听它说完的众人脸色一个比一个精彩纷呈,它却张大了嘴悠闲地打了个哈欠,血红的腔口大得能轻松吞下人头。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两颗尖锐的毒牙上疑似残留着细碎的血肉,看一眼都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它伸出信子飞快一卷,眯起眼满足地回味起来:“真希望你们能快点进我的……” 白蟒轻轻晃着脑袋,剩下的半截话在嘴里转了个弯,“进……进入我们的下一个副本。” 方宇一点也不想知道它本来想说的是什么,今天晚上他受到的惊吓已经超过了前十八年的总和,蟒蛇会说人话这件事在他眼里甚至都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我真的非常期待。”白蟒又舔了舔牙,涎水滴滴答答落在草地上。竖瞳里恶意十足。 “……” 众人一下子分不清它和克隆人谁更惊悚。 听完规则的陆溪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进入游戏后那种模糊的熟悉感再度缠绕上来。 她正要再问点什么,嘴还没张,这玩意儿扔下这句餐前祷告就把身体往上一绕,消失在了繁盛的过分的密林中。 摆明了没打算给他们答疑解惑。 陆溪眸色沉了沉,余光里的凌绪神情淡淡,看不出脑子里在想什么。 这个人似乎从一开始就放松得过分。 见鬼的游戏,诡异的规则,闹鬼的npc,甚至还要和凌绪组队一起度过七天。 开局就这么玩? 真有意思。 凌绪:好巧~ 陆溪:……神经 克隆人:都有病(微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句芒(一) 第2章 句芒(二) “尊敬的客人,您愿意和我成为朋友吗?” 克隆人脸上的笑容生硬无比,嗓音细而尖锐,手里正捧着一株不知名的植物幼苗。这幼苗纸条卷曲舒展,根茎是浅淡莹润的浅粉,叶片是不规律的椭圆,整体透着玉石般的光泽。 在克隆人粗糙干裂的十指衬托下,愈发显得怪异而不和谐。 此刻,它就这样站在凌绪面前,目光阴沉地说要跟她交朋友。 莫名有种该死的好笑。 “当然了,你这么不计前嫌,看来一定是个好人。”凌绪从善如流地接下,态度没有丝毫迟疑。 听到这话的克隆人脸上笑容扭曲一瞬,分明感受到了明晃晃的嘲讽。 凌绪半点没有冒犯人的自觉,目光诚挚地又补了一句:“谢谢啊,朋友。” 克隆人蹬了她半晌,碍于对方没有触犯任何规则,只能恶毒地在心里期盼这个嚣张又烦人的家伙早点归西。 陆溪见状哼笑一声,抬手就要接过眼前克隆人递过来的幼苗,克隆人却忽然发问:“客人,您在笑什么?” 陆溪掀起眼皮和它对视,言简意赅道:“为他们的友情感到开心,不行吗?” 克隆人无言以对,笑容里带了点咬牙切齿:“……当然没问题,那您愿意……” 它还没说完,陆溪已经接过幼苗,指尖触碰到茎干的瞬间,温热的触感让她呼吸一顿,手上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顺势将幼苗放入大衣口袋,嘴里不忘回它:“愿意。” 克隆人的笑容一下子就垮了下来,正想发难,陆溪已经抢先一步开了口:“怎么?你不愿意?” “……当然不是。”克隆人重新挤出微笑,恨不得当场拧断这个人的脖子。 “那就好。”陆溪点点头,似乎还算满意。 克隆人更气了。 看完两人动作的众人逐渐反应过来,方宇一拍脑门,拉着方莹兴奋道:“我明白了姐!刚才那什么系统不是说,这里的村民对客人都热情友善吗?只要跟那两位姐姐一样……额,我是说,友善一点,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这孩子已经从之前的惊吓里缓过一口气,见那两位游刃有余甚至倒打一耙的操作也没被克隆人怎么着,心里油然而生一丝奇妙的安心。 他忽然觉得他上他也行,对上克隆人那张脸时,方宇还是可耻地闭上了眼,尽力控制着打战的牙关发问:“你,你,你愿意和我,做……做朋友吗?” “……” 被抢了台词的克隆人一脸茫然,卡了半天才不确定地憋出一句:“……我,愿意?” 说完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似乎,自己才是npc? 然而幼苗已经被卷毛拿走,它无从发难,只好站在原地干瞪眼。 被方宇一提醒,众人纷纷明白过来,迫不及待有样学样。 眼镜男拿了幼苗还不忘强装镇定地露出一个微笑,嘴上谢个没完。 角落的年轻情侣则十分虔诚地双手合十朝克隆人深深一拜,口中念念有词着说好人一生平安。 花臂男画风尤其滑稽,他本想一把揽过克隆人称兄道弟,可惜那张模板印刷的脸太污染精神力,只能大着舌头一挥手:“……以后,以后咱俩,就,就是兄弟!你有事,就找我!” 卷毛忍出了内伤才没笑出声,心里对他肃然起敬。 密林里长久萦绕的压抑恐惧陡然减轻,反而出现了玩家拉着克隆人交朋友的奇观,不知道的,还以为误入什么野外联谊会。 克隆人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看着他们的眼神活像在看一群神经病。 他们真的很好奇,这里到底有没有一个正常人?! “尊敬的客人,”克隆人重新站成一排,忍无可忍地拔高了音量,“请跟我们回村。” 凌绪点点头,侧身冲陆溪一挑眉:“走吧,陆顾问。” 陆溪抬腿越过她,没有要跟她并排走的意思,反倒对着克隆人出声催促:“不打算带路吗?” 克隆人冷笑一声,转身沿着山间小路快步前行,几乎眨眼间就甩开他们一截。 陆溪率先跟上,凌绪紧随其后,众人连忙紧跟上前,生怕走得慢了又蹦出个什么魑魅魍魉。 走出那片密林,入眼的乔木更加高大,陆溪眉头紧了紧,身后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惊呼,回头一看,是年轻情侣中的男生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大呼小叫的喊什么?”花臂男跟在情侣身后,被这动静吓得一激灵。 男生慌忙解释:“我就是踩到个东西没站稳……” 在他手指的地方,一片蒲扇大的银杏叶正静悄悄躺在地上,光滑的叶片泛着生机盎然的翠绿。 花臂男低声抱怨:“什么鬼地方,哪儿来这么大的银杏树……” 队伍后面的老教授扶了扶眼镜,声音有些发紧:“正常的银杏当然不可能这么大,况且……” 他顿了顿,见众人都看过来,这才继续说:“按照刚才听到的背景来说,现在是立春之前,银杏树的老叶早就在入冬前落干净了,新叶总得春末夏初才能长出来。” 方莹在一旁听得认真,等老教授讲完,他默默补充了一句:“其实我刚才就想说,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里的植物长的都大的有点过分了。” 的确是过于生机勃勃了。 旁边与人齐高的小雏菊,没过膝盖的草地,还有放眼望去每一棵都需要两人合抱的高大树木。 目之所及,看不到半点枯萎衰败。 面面相觑间,难言的寂静再次弥漫。 “客人们,怎么不走了?” 克隆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众人身后,漆黑的瞳仁里涌动着尽在掌握的兴奋。 花臂男被问得一句粗口差点脱口而出,心说这吓死人不偿命的玩意怎么走路没半点响动。 陆溪走过来盯着克隆人看了看,俯身捡起那片颇有点份量的银杏叶,手一转递给了离她最近的那个;“在给你挑选见面礼。” “……” 克隆人顶着一脑门问号假笑拒绝:“不,谢谢您的好意,我不……” “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陆溪就这么看着它,脸上没有哪怕半点哪怕表演出来的伤心。 凌绪站在旁边煽风点火:“你怎么能拒绝我们人美心善又待人真诚的陆顾问呢?” 她眼神谴责,好像对方真的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 陆溪嘴角微抽,实在想不通一个人的戏怎么能多成这样。 克隆人沉默着接过,生平第一次知道哑巴吃黄连是种什么感觉。但是某位恶劣的玩家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它,因为下一秒她就在旁边来了一句:“收了别人的礼物,你应该说什么?” 克隆人转身就走了,手中的银杏叶被捏得变了形,它发誓,这两个玩家它一定要亲手弄死! 众人叹为观止,方宇更是肃然起敬:“姐,你们怎么敢的?” 凌绪看了眼陆溪,一本正经道:“都是跟陆顾问学的。” 陆溪回以一个白眼,转身跟上克隆人:“有病。” 众人一路紧跟,不知道走了多久,空中的月光渐渐能照亮眼前的路,村落的灯火也终于在不远处亮起。星星点点的光亮在幽深静谧的密林中浮现,隐隐晕染出一点鲜红,像是引诱猎物落入陷阱的诱饵下已然露出的绳套。 众人心里有些打鼓,走近一看才发现是每家每户屋檐下悬挂的大红灯笼。 花臂男看着只觉得瘆得慌,壮着胆子问克隆人:“那什么,兄弟,你们这不年不节的,怎么还挂红灯笼啊?” 克隆人娟娟转过头,那截脖子随着它的动作咯咯作响,最终以一种几乎把脖子扭断的角度冲他嘻嘻一笑,咧到耳后根的嘴一张一合,语气悠悠:“这是村长特意为各位准备的呀,只有你们住的屋子要挂这个。” 说完还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接着说:“对了,你们住一个屋子的如果都死了,那灯自然就灭了。” 花臂男干笑两声,硬生生听这句如果听出了一身白毛汗,当下恨不得给自己抽两嘴巴。 克隆人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好欺负的,压了一路的恶气总算是有了地方泄火,哪里会轻易放过。 它又指了指村庄后的密林,刻意压低了声音:“看到那边了吗?那是后山,死了的人我们都会种在里面。” 听到这里的方宇脸都绿了。 种?什么叫种在里面? 难道种下去还能长出来?那长出来的会是什么东西? 他不敢再细想下去。 花臂男闭上嘴,脑门上的细汗被夜风一吹,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年轻情侣对视一眼,默默退后两步,越看克隆人越觉得瘆得慌。 陆溪闻言轻轻掐了掐手心,对克隆人的有意恐吓不甚在意。她只是在想,刚才克隆人说的把死人种下去,和规则里提到的种树,指的是不是同一件事? 如果是,那阻止种树是不是意味着要阻止村民弄死玩家? 她瞥了眼凌绪,对方已然收起一贯散漫的态度,此时不由拧起眉,视线落在克隆人身上,仔细打量起他们的每一处细节。 感受到身旁若有若无的注视,凌绪下意识转过脸,却只看见陆溪在月光下更显疏离的侧脸。 难道刚才是错觉? 她收回目光,思绪重新落回克隆人身上。 抛开脸和体型不谈,每个人身上的长衣长裤倒是颜色各异,手上虽然同样粗糙皲裂,但从肤色来看,也能看出肉眼可见的差异。不过,仅仅靠这个,似乎也没办法找出所谓的真正村民。 两人的沉默落在克隆人眼里,莫名就成了令它舒心的不争事实。 这次那两个刺头玩家没有出言不逊,看吧,在真正面对自己可能遭遇的死亡结局后,她们果然还是害怕了。 它心满意足地转回头,带着众人走进村庄,在穿过两排民房后停在了三间并排的屋子前。鲜红的灯笼在斑驳发灰的墙面洇出一滩变形的朦胧光晕,这光晕被吹得不断摇晃,像是预示着某种不安的躁动。 每座屋子周围都是两人高的围墙,屋后是一排几层楼高的树,投下的树影覆盖着半个院落。浓绿的爬山虎攀在墙头上,几乎盖满了半面墙,卷曲蜿蜒的柔韧藤蔓无拘无束地朝四面铺开,有几条甚至爬上了瓦房屋顶。 陆溪望着那片爬山虎,眼前隐约浮现起十年前凌绪的样子,绑着利落马尾的少女翻上围墙,身上略显宽松的蓝白校服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扬起,没等翻下去,已经有人在墙内叫住了她。 那个时候的凌绪转过脸,眉眼在春末和煦的阳光下晃得让人睁不开眼,身上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散漫跳脱。她就坐在围墙上,身边是一株绿意盎然的爬山虎,映着背后澄澈的蓝天白云都成了背景板。 等等,自己怎么想到这里了? 陆溪闭了闭眼,将不该想起的画面打包扔进了垃圾桶。 凌绪对某位顾问的想法毫无所觉,目光从那片爬山虎上一扫而过,真心评价道:“真会挑地方,这凶宅一看就热闹。” 众人站在这排房子前,她这一句话听在心里,一个个脸上写满了抗拒,没有一个人想率先进去。 克隆人却不在乎他们到底喜不喜欢,拎着人就往里推,方宇作为第一个受害者,哭着喊着死死扒住外墙不肯松手。奈何对方人多势众,愣是一人拽手一人拉腿,被当沙包似的扔进了院子里。 短短几分钟,前两座房子里就以这种别开生面的方式迎来了住客。眼镜男看着气势汹汹朝他走来的克隆人,自觉地主动进了屋,回头正要招呼院外的两人进来,一扭头却发现她们已经进了院门,半点没有要反抗的意思。 一个脸上隐隐透着不耐,另一个双手插兜姿态散漫,就是没有该有的紧张。 总而言之,平静得反常。 克隆人却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在她们进门后得意地笑出了声。 陆溪当时就转身跟它们对上了眼,顶着张冷淡不耐的脸,语气裹着毫不掩饰的烦躁:“很好笑吗?” 不等对方回话,伸手砰地一声把院门一关,震得墙皮都掉了两块。 莫名被怼了一脸的克隆人:“……” 没感觉错的话,对方好像是在拿它们撒气吧? 不是,之前笑她也没这样啊? 这种不尊重副本npc的家伙,今天晚上一定会死得很惨! 克隆人:通通给爷死(微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句芒(二) 第3章 句芒(三) 凌绪抱臂靠在门板上,目光在陆溪脸上肆意逡巡:“是谁惹你了,火气这么大?” 陆溪轻嗤一声,没有想回话的意思,转身径直走向身后的平房,浅灰色大衣在身后划出个凌厉的弧度。 凌绪眉尖微动,半点没有被直接忽视的恼怒,嘴角轻勾,抬腿就跟了上去:“陆顾问,等等我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直觉。 某位走得飞快的顾问生气的原因,似乎和自己有关。 这个发现让她非常高兴。 原本以为那件事之后,陆溪大概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她了。但就今晚对方的反应来看,情况似乎并没有她预想的那么糟。 陆溪一条腿已经迈进了左边那间空房,修长的身影没入暗色前,急促的脚步紧随其后,在她关门前撑住了门板。 凌绪带着惯有的没脸没皮率先挤进了房门:“虽然我们都不想共处一室,但是这里只有两间空房,我没有和陌生异性同住的习惯,只好来打扰你了。” 她极其自然地坐在屋子里唯一一张床上,满眼无辜地看向陆溪:“陆顾问应该不介意吧?” 陆溪:“……” 有没有人来管一下这种不要脸的人? “那个……”门外传来眼镜男略显尴尬的声音,“我不是有意打扰两位,但是有些事情需要跟你们讨论一下,你们……现在方便吗?” 陆溪深吸一口气,按下心中烦躁的情绪,让出了进门的位置:“没事,进来说吧。” 眼镜男道了谢,进门坐在桌边那条半旧的长凳上,他清了清嗓子:“是这样,既然我们是同组合作,那我认为有什么想法还是互相交流一下比较稳妥。” 陆溪点头,在另一条凳子上坐下:“我同意,所以……您怎么称呼?” 他扶了扶银丝眼镜:“我叫沈明杰,是H省艺术文化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和我一起的那位是陈教授,也是研究所的副所长。” 陆溪伸出手:“我是陆溪,算是工科前沿研发的。” 凌绪点头示意:“凌绪,艺术策划。” 陆溪闻言看了她一眼,眸中有一瞬间的亮色,却很快又收回目光。 自我介绍过后,陆溪本能地打量起了眼前的人。 不得不说,沈明杰的确很符合所有人对研究人员的刻板印象。 银边眼镜,不怎么需要打理的模板化短发,整洁挺括的浅灰色衬衫,别在衬衣口袋的笔,半新不旧的皮鞋和外形简约的银质腕表。 凌绪有些意外的声音响起:“之前听陈教授说银杏生长期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研究自然科学类的,没想到是艺术文化。” “那个是教授的业余爱好,他夫人爱种点花花草草,但又不爱打理,教授就接手过来,可能做研究的都有点职业病,不管什么都想知道个所以然,久而久之也成了半个专家。”沈明杰露出一点向往的神色,想起现在身处何地,表情又苦涩起来。 沈明杰揉了把脸,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想告诉你们的是,结合那条蛇给的任务和这个句芒村的怪人怪树来看,我认为任务中提到的异化,指的不仅仅是植物,也包括人。” 陆溪屈起手指,指尖轻叩卓沿,眼神略带疑惑:“你的意思是?” 沈明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了句废话,他拍了拍额头,重新组织好语言才再度开口:“句芒在古代神话中往往以春神的身份出现,他掌管着万物生长,因此也是木神的象征。现在这个副本,给我感觉是生长能力的极端异化,毫无节制。” 这位研究人员耐心地讲解着,时不时看一眼两人的反应,见两人仔细在听才会继续往下说。 “刚才在路上,那个克隆人村民说的话提醒我了,死去的人种在后山,有没有可能会生长出新的生命?” 沈明杰话音一落,陆溪立刻接上:“我明白,你是想说,克隆人可能是种出来的,更直白地说,它们可能没有一个是真正的村民。” 沈明杰一拍掌,眼睛都亮了亮:“对!不过这些都是我的猜想,得找个机会证明才行。” 凌绪起身走向陆溪,无比自然地紧挨着她坐在一起:“你的猜测有一定的依据,但是我有个问题想提出一下,如果克隆人都是种出来的,那要怎么解释它们长着一个妈生的脸?总不会真的只有一个母本吧?” 被人侵占领地的陆溪岿然不动,一点没有想让出更多空间的迹象,对某位热衷于在她面前刷存在感的人嗤之以鼻。 陆溪目不斜视,沈明杰却在两人对面看得清楚,那位卷发的女士从坐下开始,脸上就一直带着肉眼可见的微笑。另外这位冷脸的女士不给让座的行为没让她表现出任何不爽,反倒是得偿所愿般扩大了笑容,隐隐有往对方肩膀靠近的趋势。 沈明杰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是不是只有一个母本不好说,但克隆人诞生的原因多半跟后山有关,找个时间去一趟,看看就知道了。” 陆溪的话让沈明杰回了神,他忙不迭点头:“我也是这样想,那咱们明天叫上大家一起去,也好找到更多线索。” 说完连忙起身,扔下一句“晚上有什么不对劲的随时叫我”就急匆匆带上门出去了。 他总觉得,这两位胆子大过天的女士中存在某种无形的磁场,但凡第三人在场,都会感受到磁场本身的天然排斥。 说不出来是什么,但总觉得不应该再继续待下去了。 直到房门一关,陆溪当即站起身,偏头看向凌绪:“你今年贵庚?” 凌绪慢悠悠坐回床沿,冲她笑出一排整洁的白牙:“不巧,比你大一岁。” 陆溪上前,一张脸欺霜赛雪:“再嘴欠就滚去睡凳子。” 其实要按她的意思,凌绪这样欠揍的货色只配站在院子里吹一晚上妖风。 至于为什么没有真的这么做? 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的收留而已。 陆溪环顾四周,这屋里陈设简单,像样的家具除了一张张床和一套木制桌椅,只有个靠墙的老式衣柜。床正对着门,两侧靠墙,一扇窗紧靠着床头,幽冷的月光被分割成几块,映着婆娑的树影斜照在床边。 的确如白蟒所说,不喜欢照镜子的村民屋里果然没有半块镜子,连窗户都是雕花繁复照不出人影的毛玻璃。 她拉开衣柜,从里面抱出另一床被子扔在床上:“你,睡里面去。” 凌绪翘起二郎腿,双手撑在床上,整个上半身微微后仰,标准的无赖姿态:“我比较喜欢睡外面,看在我年纪大的份上,陆顾问让让我吧?” …… 十分钟后,陆溪将刚扒下来的外套扔在凳子上,转身对躺在床上的凌绪扬起下巴:“剩下的还需要我帮忙吗?” 对方深灰色的衬衣被扯开两颗扣子,露出一小片白皙细腻的肌肤,此刻正仰躺在床上活动着刚才因为钳制而发红的手腕,朝她投来充满控诉意味的一撇:“用不着。” 陆溪大获全胜,心情难得美妙,视线一转,一抹细微的反光在凌绪半敞的领口一闪而过。没等她看清,这人已经重新扣上了纽扣,只留下流畅修长的脖颈。 她别开目光,背过身脱下大衣,对凌绪有意掩盖的动作深感不解。 她脖子上的似乎是条项链,一条项链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 算了,反正跟自己没关系。 收拾好的凌绪窝在角落把自己裹成一条春卷,睁着眼睛开始放空大脑。 她万万没有想到,时隔两年不见,陆溪的武力值已经到了她让步就必输的程度。她在向前,可自己还是习惯为她留出余地。 真是人善被人欺。 她愤愤不平的心声还未平息,陆溪已经掀开被子躺下,在这张不大的双人床上和她各占左右两边,中间是界限分明的空位,形成一道无形的气墙。 凌绪强行忽略掉空气中逐渐蔓延的尴尬气氛,闭着眼睛试图逼自己快速入睡。 半小时后,轻浅均匀的呼吸在身边响起,凌绪咬了咬后槽牙,无可奈何地睁开眼,宣告第一次强行入睡失败。 按照她以往沾床五分钟就睡得不省人事的睡眠记录来看,今天晚上的情况堪称百年难遇。 她轻声叹了口气,正要转身面壁,陆溪无比清醒的声音猝然在屋内响起:“睡不着?” 凌绪一口气没叹完,差点被自己噎死,缓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不是……” 陆溪翻了个身,从背对转为平躺,窸窸窣窣的细小声响此刻在屋子里格外清晰,等一切归于平静,她才出声发问:“我没记错的话,你做的是游戏策划,对吧?” “……” “你怎么……”凌绪嘴唇翕动几下,怎么也想不到三年前那短短两个月的共事会被陆溪记到现在。 关键是,连职位都记得这么清楚。 陆溪没管她内心的震惊,自顾自继续说: “其实我一进来就觉得这里很眼熟,只不过一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但是刚刚你跟沈明杰说你是艺术策划的时候,我忽然就记起来了。” 陆姓顾问的声音平缓而有力,原本就清冷的声线在不算宽敞的房间里更显压迫:“三年前我们一起参与过的那个项目,名字好像就叫《诡境山海》。” 陆溪坐起身,锐利的眼神直直落在凌绪僵住的脸上:“我很好奇,作为深度参与整个项目的游戏策划,你没有第一眼发现的概率有多大?” “我的结论是,无限接近于零。” 陆顾问一锤定音,敲得凌绪脑仁震荡,她呼吸一滞,琥珀色的眼睛一闪一闪,嘴上还想否认:“不,我的确没有……” “你没有认出来?”陆溪轻声笑起来,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诮,“那接幼苗的时候难道也是巧合?” “你主动展示正确的存活方式,主动挑衅村民吸引仇恨值,都是巧合?” 陆溪放在被子下的手紧了紧,唇畔笑意淡了下去:“凌绪,你当我傻吗?” 凌绪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彻底说不出反驳的话了。 她起身靠在床头,抬手一掌拍在自己额头,她长呼一口气,认命地对上陆溪那双漆黑的眼睛:“……是,我认出来了。” 窗外风声呼啸,屋内几乎凝成冰的气氛终于随着这句话寸寸瓦解。 在没人注意的窗外,爬山虎卷曲的枝蔓悄然攀上窗棂,浓绿的枝条跟着风向轻轻摆动,宛如颤颤巍巍向探入屋内的触手。 本场MVP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句芒(三) 第4章 句芒(四) 透过雕花玻璃撒进屋内的月光显得朦胧而氤氲,宛如带着凉意的晨雾,无声无息涌动在两人之间,似乎触手可及,又好像咫尺天涯。 陆溪侧身坐着,对着她的脸在月色中半明半暗,只有那双形状偏窄的桃花眼闪着锋利而带着审视的光,幽深的墨色瞳仁沉静无声,使得那一点微光像是湖面反光的细碎冰碴,冻得凌绪喉头发紧。 她忍住想移开目光的冲动,始终看着陆溪的眼睛,语调认真:“大概的基础规则和副本发展我的确记得,只不过项目完成至今时隔两年,很多具体的细节我也不太记得了。” 凌绪观察着陆溪的脸色,看她没有质疑的意思,这才继续道: “所以,一开始我没有在那么多人面前表明身份,就是担心他们会因为我的身份对我期望过高,到时候万一有什么……” 陆溪抬手打断:“我明白,这一点我可以理解。” 在极端恐惧的环境下,人的判断力和同理心是指数级下降的,连基本的逻辑都会在这种情况中跌入谷底。所以但凡让他们看到一丝生存的希望,不管带来希望的是人还是物,人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将指望全部托付。 如果凌绪一开始就表明了她游戏设计者的身份,所有人都会依赖她这个似乎开了上帝视角的金手指玩家。 她要是依靠这个金手指帮了大家的忙,有一定良知的人会在兴奋之余心存感激,另一部分则只会在窃喜过后觉得理所应当。 可只要有一次判断失误,甚至导致了人员伤亡,几乎所有人都会立刻质疑她的立场,怀疑她是否从一开始就是这个让他们陷入险境的游戏的帮凶。 这后果无疑是致命的。 别说凌绪,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会选择明哲保身。 虽然陆溪不愿承认,但从凌绪的角度出发,她的确已经在尽最大努力保护其他人了。 她选择的是对自身和群体而言都最稳妥安全的方式,这一点无可厚非。 这样说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因为她的隐瞒而如此生气? 鬼使神差地,陆溪低声问道:“如果我不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凌绪愣了一下,恢复了惯有的散漫;“陆顾问这么聪明,就算我不说,你不也照样能猜到?” 陆溪抿了抿唇,纤长的眼睫盖住了眼底的情绪,声音轻地几不可闻:“你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 “什么?” 凌绪没想过她会主动提及以前,可陆溪已经躺了回去,只给她留下一个乌黑的后脑勺。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拍了拍对方:“陆溪,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我现在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 看陆溪还是没反应,她只能接着说:“你只要记住,我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威胁。” “是吗?”陆溪终于转过身,语气照样冷冽,“你最好记住这句话。” 严阵以待的凌绪没料到这次的拷问会结束得这么迅速,她悄悄放松了紧绷的肩背,本能地感觉到陆溪还有话不想说出口。 陆溪刚才那句低语在她心里绕了一圈。 她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说点什么,可似乎什么也说不了。 应该说什么呢? 十年前的夏日傍晚还是那场近乎决裂的争吵? 是三年前?还是两年前? 她现在还有解释的资格吗? 陆溪她,还想听吗? 时间的洪流横亘在她们之间,过去的种种看似被冲刷带走,但她们都心知肚明,那些沙砾尖石从未消失,它们沉入河底聚集成无法忽视的暗礁磐石,沉默而硕大。 凌绪垂下眼,将纷乱的思绪压下,轻手轻脚窝回角落。 屋内呼吸声逐渐平稳,一片嫩绿从卫衣口袋里悄然探出,浅粉的茎干如有生命般微微颤动抽长,那叶片活物般翘起一边往四周转了转,正满意般垂下准备恢复原状时,猝不及防和半夜惊醒睁开眼的方宇对上了眼。 “握草什么东西?!”方宇瞬间清醒,一个鲤鱼打挺原地弹射起身。 那棵草也被吓得一颤,立刻缩回口袋恢复原状。 被吵醒的花臂男紧随其后立马坐起,看清房间内并无异样后才冲着方宇骂骂咧咧:“大半夜的鬼叫什么!老子好不容易才睡着……” 方宇哆哆嗦嗦指着挂在衣柜门上的衣服:“南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刚刚看到,看到村民给我们的那个草,它它它……它自己动了……” “什,什么?”郑浩南差点咬到舌头,“你说什么玩意儿动了?” “就是,就是村民给的那个草。”方宇欲哭无泪,不明白这种见鬼的事情怎么总是自己第一个遇到。 “它刚才,那个叶子跟人头一样,就这么抬……抬了起来,还左右转了一圈……”方宇打着抖,不忘尽力模仿那片叶子抬头转圈。 “……” 郑浩被他模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咽了口唾沫,乍着胆子下了床,一步一挪地凑到衣柜前,小心翼翼扒拉开两件衣服口袋看了一眼,里面的幼苗静静窝着,看不出半点异样。 郑浩松了口气,狐疑地转头问方宇:“你是不是睡迷糊了?这明明就是普通的……” 话音未落,还搭在口袋的手忽然被一片温热的东西贴了一下,又细又尖的童声在他手边响起:“你怎么不睡觉呀——” 这声音回荡在寂静逼仄的房间里,3D环绕般绕梁不绝。 郑浩不敢回头,腿一软差点跪下,他触电般甩开手,屁滚尿流地夺门而出。 “救命啊——” 目睹全程的方宇很想紧随其后,可那两株幼苗已经靠着枝蔓和叶片爬出了口袋,它们轻巧地落在地面,不约而同向方宇走来。 一声更嘹亮的哭嚎划破宁静的夜空,惊得熟睡中的众人纷纷惊醒。 面无表情的克隆人趴在自家院门上,嘴角勾起恶劣的弧度。 真好,美妙的夜晚终于开始了。 村子里又要有一批新人了,真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方宇慌乱地四下张望,试图找点什么东西砸过去,可这屋子简洁的过分,唯一能有点杀伤力的只有桌上的两个老式暖水壶,而桌子跟他中间正隔着那两株用根茎快速移动的幼苗。 而且,他后知后觉想了起来,一开始白蟒宣读规则的时候就提过,幼苗枯萎等于玩家死亡,那四舍五入,伤害幼苗岂不是也算伤害自己? 他绝望地留下两行面条泪,简直要为自己不合时宜又条件反射般的解题思路喝一声倒彩。 他绞尽脑汁,最终选择了人类从小听鬼故事习得的原始技能——在对方爬上来之前把自己用被子裹成一颗不露首尾的蚕蛹。 被吵醒的陆溪蹙了蹙眉,一睁眼就和趴在自己被子上的幼苗来了个深情对视。 “晚上好呀——”幼苗晃了晃一侧的叶片,态度很好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还真是怪有礼貌的。 她拍了拍凌绪,好心地把幼苗拎到了对方面前:“来,也跟她问个好。” 才醒来的凌绪:“……什么玩意儿?” 幼苗乖巧地像个人机,又晃着另一侧叶片:“晚上好呀——” 凌绪嘴角微抽,她坐起身,一脸的痛心疾首道:“陆顾问,这就是你对队友的态度吗?” 陆溪摇摇头,表情十分认真:“不,凌总监,这是你的特别定制。” 凌绪卡了壳,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自己第一次被人抢了戏路。 而且,这人是在刻意模仿她没错吧? 她轻笑一声,大方回敬:“所以陆顾问是只在乎我,对吗?” 陆溪不语,只轻轻把幼苗扔到了她脸上。 被呼了一脸温热的凌绪嫌弃地把幼苗拿下来,指尖捏住叶片又抖又甩,玩得不亦乐乎,那株幼苗不情不愿地扭动着,细细的童声怒气冲冲:“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凌绪把它拎到陆溪面前,笑得和善:“刚才她拎你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发脾气?” “我才不会告诉你!快放开我!” 幼苗更愤怒了,甚至气得用叶子狂甩凌绪的手指,凌绪感受着它微乎其微的杀伤力,嘴上敷衍地配合着:“别打了别打了,再打我就疼晕过去了。” 陆溪:“……” 如果她是这棵草,现在估计已经气得自燃了。 幼苗浑身发颤,窸窸窣窣像开了振动模式,浅粉的茎干枝蔓起起伏伏,颜色也更深了几分,显然气得不轻。 它恼羞成怒,顿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哭喊:“坏人!你们都是坏人!坏人——都应该消失!” 随着它这一嗓子喊开,屋外风声更紧,一阵急促的敲打随即从窗外传来,两人一惊,那幼苗趁机从凌绪手中挣脱,一溜烟就溜进了衣柜底下。 “怎么回事?”陆溪起身看向窗外,却见半夜敲窗扰民的不是别的,正是一条枝繁叶茂的爬山虎。一枚又一枚掌形叶片就这么此起彼伏地死命拍着玻璃,窗户被砸得框框作响,眼看着撑不了多久那条爬山虎就要破窗而入。 陆溪看向正在穿外套的凌绪:“游戏设定这么精彩?” 凌绪抓了把把头发,无奈叹息:“这不是,当初为了增加趣味性吗?” 陆溪哦了一声:“所以你故意惹哭那棵草,就是为了夜间热身?” “这个我有必要申诉一下,”凌绪目光真挚,“这个触发细节我是真的忘了。” 她发誓,下次不会再随便给NPC当捧哏了。 她一把拉上陆溪几步跨出房门,直接踹开了隔壁杂物间:“不过好消息是,我知道怎么治外面那条东西。” 她从角落提起一桶油,又抓起抹布用油浸透缠在扁担上,陆溪看着她如法炮制了第二个,明白了她的意图。不用凌绪说,她从兜里摸出了打火机点燃了这个简易火把。 她们这边刚忙完,沈明杰就被幼苗吓得连滚带爬地从自己房间跑了出来,没想到一抬眼就撞上了举着火把的两个人。 两人的眉眼在火光中自带跃跃欲试的躁动,凌绪将手上的油桶往前一递,笑容恣意:“来的正高,一起点火玩吧。” 沈明杰很快明白过来,忙不迭接过油桶,又见凌绪拎出一桶更多的,率先推开了此时也被拍得震天响的大门。 一条粗壮的爬山虎迅疾地直冲两人面门而来,两人顺势分站两侧,给它让出了一条康庄大道,沈明杰看准时机兜头泼了它一身,还没等它弄清楚身上的是什么,两支火把已然轻轻点过它的枝蔓,火舌顺着油渍迅速窜上来。 凌绪犹嫌不够,顺手又泼了一道,火势噌地一下跳地更高,爬山虎尖啸一声,眨眼就退出了屋子。 沈明杰长舒一口气,还没等这口气叹完,凌绪两人已经追了出去,看样子,是打算乘胜追击。 爬山虎遇到她俩,也算是报应来了。 凌绪:本场MVP:那棵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句芒(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