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弟媳争诰命,我和离改嫁你哭什么?》 第一章 她要和离 “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男人眉目冷峻,眼角眉梢都充斥着不耐。 他一把将手中看都没看过的和离书塞入香炉,炉火腾升而起,将那布帛一点点舔舐干净。 “不就是给清清送个饭,你到底在发什么脾气?那是我弟媳,她刚守寡,难过得食不下咽,我这个做大哥的关心一下有错吗?” 顾衍之语气充满了不可理喻,看向云芜的眼神更是冷得彻骨。 像是在看一个犯了错的下人一般。 云芜僵硬地扯了扯唇角,余光瞥见铜镜中笑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又渐渐敛了眉目。 心脏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痛得难以呼吸的同时还能感到其中正透着风。 她目光落到香炉中燃烧一半的和离书,心累得没了解释的力气。 “你是做长嫂的,我不求你照拂清清,你至少别在这个节骨眼给我找事行不行?” 顾衍之还在喋喋不休地训斥着,全然不察云芜面色愈发心死的神色。 事到如今,顾衍之居然觉得她只是在闹。 好一个闹。 她的夫君和弟媳搅和在一切,她不过想要和离,却被他用一个闹字盖过。 顾衍之发泄够了,这才注意到云芜难看至极的脸色,他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软了语气,“阿芜,她没有可依靠的人了,若我再不对她好些,她岂不是太过可怜?” “至于和离一事,你不要再想了,顾家,没有和离一说,我也不可能放你离开我。” 他嘴唇还在动,却没有再发出声音。 云芜知道,他其实还想再补一句,她嫁过人,若是和离,这世上便再不会有人愿意娶她。 顾衍之深深看她一眼,神色复杂到难以言喻。 他甩袖而去。 云芜麻木地看向香炉,布帛已经烧得只剩一小块,旁边的和离二字只剩下了一个“离”。 顾衍之如今这样,怕是早已忘了,当年求娶自己时,向爹娘做出的承诺,此生唯爱云芜一人。 所以云家才会在他们定下亲事后,全力帮助顾衍之,让他坐稳大将军之位。 可如今,他心里有了另一个人,即便是嘴上不承认,行动却已经有了新的偏向。 云芜捂住心口,有些难受地皱皱眉。 当年父兄战死,云家军群龙无首,她临危受命,九死一生,却落下旧疾。 “夫人,你这又是何苦呢?”丫鬟胭云看了眼愤愤而去的顾衍之,转身朝云芜叹了口气,“您进门一年有余未有身孕,主君都没动过休妻的念头,您又何必因为一点小事和主君闹矛盾?” “你也觉得我是无理取闹?” 云芜深吸了一口气,待心脏钝痛缓解了些,才抬眸看向正在收拾香炉的胭云,神情不悲不喜,却透出一股死寂。 胭云没回话,只是看向云芜的视线明显带着责备之意。 这样的视线让云芜浑身发寒。 嫁入顾府这一年,她自问凡事皆是尽心竭力,可到如今,她和顾衍之甚至都未能圆房,又谈何有孕? 大婚那夜,顾衍之借口酒醉没有碰她,一入喜房便昏睡过去。 那时她还以为顾衍之是因为高兴,所以才贪了杯,连元帕都是她割了小臂糊弄的。 那时的顾衍之口口声声说是担忧她体弱承受不住。 她还曾感动于夫君的体贴,以为真的找到了一个值得厮守之人。 直到七日前在顾风的灵堂看见他和弟媳白清相拥而泣,她这才顿悟。 或许一开始的顾衍之确实是为了她好,可到如今,究竟是因为在乎她,还是想为了白清守身如玉,或许连他自己也答不上来。 “夫人,虽然我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但胭云不能不管不顾地赞同夫人的所有主意。”胭云神情有着些与顾衍之如出一辙的无奈,“主君已经够好了,夫人莫要不知足了,如今云家都这样了,夫人还是收一收从前的大小姐脾气吧。” 胭云如数家珍般将这一年多顾衍之对她的“好”讲给云芜听,仿佛希望云芜听完能恢复理智。 是,任谁看来顾衍之对她都是挑不出错的。 成婚一年有余,后宅不曾有过任何姬妾,更不曾在外沾花惹草。 顾家无长亲,中馈自她进门便牢牢握在手中。 若有下人敢议论云芜半句话,皆逃不出发卖的下场。 无论在外在内,他做足了与她举案齐眉的样子。 可日子不是过给别人看的。 这一年多来,顾衍之虽常在她院中留宿,可每次一来便是上榻睡觉,最多陪她用个晚膳。 她越来越感受不到顾衍之的热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感情开始出现问题。 在外人跟前,他依旧待她如珍宝,可私下里,他提起白清的次数越来越多。 他开始不自觉地拿她和白清作比较。 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就像是顾衍之娶回家的管家。 尊之敬之唯独不爱。 可她每次有这样想法之时,顾衍之又会变着花样,送她好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哄她开心。 原本云芜也劝自己知足认命,毕竟能做到顾衍之这个份上,即便做对假夫妻,她也能安安稳稳活完一辈子。 可偏偏、偏偏让她发现了他和弟媳的龌龊! 曾经为之窃喜的种种细节,如今像是一个个巴掌,嘲讽她的自以为是,打得她头晕目眩、心如刀割。 她出生便是将军府千金,从小受尽宠爱,骨子最是高傲。 她可以接受顾衍之不碰她,也可以忍下顾衍之对她没有情分,唯独没办法看着自己的夫君有这样不伦的感情。 每每想到顾衍之带着一脸溢于言表的疼惜,将白清珍之重之拥在怀中安抚的样子,云芜便像是吃了苍蝇一般膈应。 她深深看了眼胭云,目光沉沉。 就算云家仅剩她一人,她也依旧是云家千金。 顾衍之能拒绝她的和离书,那若是皇后娘娘的懿旨呢?他也敢违背吗? 云芜曾误打误撞救过皇后一命,她许诺若云芜将来有难,定会竭尽全力相助。 想到这儿,云芜直接差人备了马车,一路入宫。 -- “你要和顾家那位和离?” 听完云芜之言,位于上首的皇后娘娘皱起眉头,一双凤眸不怒而自威,直接有一搭没一搭在桌面叩着,“本宫想知道为何。” 云芜沉寂一秒,双手死死紧捏。 好半晌,她才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将不堪的真相轻声道来—— “这些年我被旧疾折磨,寻遍名医也不见好,前段时间京都来了位老神医说能根治,我第一时间就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顾衍之。” “却误打误撞看见他在书房衣衫半褪,对着弟媳白清的画像……” 第二章 遗物被毁 “你说什么?” 饶是向来端庄的皇后也忍不住皱了眉低声惊呼。 顾衍之虽是武将出生,却看着比一般文人还要儒雅几分,整个盛京谁不称一句儒将? 这样风光霁月之人,居然会对着弟媳的画像,做自渎之事? 最初的惊讶过去之后,皇后看向云芜的眼神也多了一分同情,“你只想要和离书?难道你就不想让顾衍之付出什么代价?” 代价? 云芜扯动嘴角,露出苦笑,“到底多年夫妻情分,臣妇只想尽快和离,还望娘娘准许。” 她曾经真切地爱过顾衍之,即便已经走到如今的局面,她还是不忍心目睹这段感情走向一个过于难堪的结局。 况且世人的嘴是要杀人的。 即便这件事有错的是顾衍之,可若传扬出去,世人只会觉得她这个当家主母笼络不住夫君,只会觉得白清水性杨花,而顾衍之最多落个风流之名,然后隐于幕后。 她不想成为盛京上下的谈资,更何况,她还不知道白清是否无辜,实在不想随意将另一个女子扯下水来。 “罢了,和离书本宫给你,只是你想清楚,待此懿旨予你,往后云家于本宫的救命之恩便算是还清了,你真的要用这个机会换一纸和离书,而不是让本宫出手整治顾将军?” 皇后语气淡淡,眼神不易觉察地在云芜身上游走。 “只要和离书便可,多谢娘娘厚恩,只是夫妻一场牵扯众多,臣妇还需时间将一应琐事料理干净,还望娘娘能帮臣妇暂时隐瞒这个消息。”云芜淡声回道。 和离之前,她要先拿回从前放在顾衍之那里的云家军军权。 收拾云家旧宅也尚需时日。 待诸事妥当,她和顾衍之才算真正缘分已尽。 从宫里回顾府时,云芜难得抬眸看了眼那偌大的顾府牌匾。 相敬如宾一年有余,她对顾衍之不是没动心过。 顾衍之生得那般芝兰玉树,光是大婚那一面,她便悄悄交付了芳心,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这般用心操持顾府上下。 如今一朝要将他割舍,心里难免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楚。 但再难受也不能改变她的决定,一个脏了的人,甚至不配她与之虚与委蛇。 云芜敛紧怀中懿旨,目光微变,又沉了口气,这才抬脚跨入顾府大门。 甫一回院子,胭云便神色慌张地抱着个花盆从院中出来。 “胭云?你怀里抱的什么?”云芜眉心一跳,冷声将人叫住。 听见她的声音,胭云浑身一僵,下意识将花盆往身后藏匿,“夫人,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问你抱着什么?”云芜沉眼看着她慌乱无措的神情,心中不安更甚,当即厉喝道,“拿出来!” 作为从小侍奉的丫鬟,胭云从没被云芜这般呵斥过,她心中一惊,手不自觉松开。 一盏花盆自胭云身后落下,砰地一声后,她心下猛地一跳,随即颤抖着跪到地上,“夫人,奴婢不小心将这盆栽……” “嫂嫂莫怪,是主君听说我喜欢兰花,又见我忧思难耐,这才想着将嫂嫂房中这盆素冠荷鼎拿来给我看看解忧。” 胭云话没说完,白清便从回廊另一头匆匆赶来,满脸都是歉疚之意。 她瞄了眼地上四分五裂地花盆,咬了咬唇,眼中泪珠摇摇欲坠,“谁知我房里下人不当心,一不小心将这名品当成普通兰花浇灌,嫂嫂莫怪胭云,都是我的不是,这素冠荷鼎难得,姐姐照料定是不易,可如今这样,我也只能赔给姐姐一些银钱。” 听到素冠荷鼎四个字时,云芜脑中轰的一声炸开。 旧疾随着震怒席卷而来,她喉间涌上一股血腥味。 这盆兰花是当初母亲生前亲手所值,与旁的的钗环首饰不同,这盆素冠荷鼎是母亲给她嫁妆的添妆,更是留给她的一份活着地念想。 而这最后的念想,此刻碎在地上,露出发黑的叶片,原本娇嫩的花朵更是萎靡得像是枯萎多时,粘连着土壤的根系暴露出来,只消一眼便能让云芜断定再无挽救之机。 云芜面色白得吓人,她怒火中烧,一双眼充斥着血丝,“这盆素冠荷鼎我照顾得极为用心,怎么可能因为一次浇灌就死了?你到底做了什么?” “云芜!”顾衍之沉呵一声,大步走来,面上还带着些薄汗,像是从一路着急赶来的。 见顾衍之过来,胭云面上的心虚消失大半,甚至隐隐松了口气。 她从地上起身,走到云芜身侧,垂着头低声提醒道,“夫人,只是一株兰花,莫要因此和将军争执,如今云家失势,没有人再会为夫人撑腰了。” 胭云说得理所应当,好像刚才试图替白清遮掩都是为了她好。 云芜被这话气得浑身发抖。 而短短几息,顾衍之已然停在她跟前。 “你没受伤吧?”顾衍之眼神扫过地上碎裂的花盆,又下意识看了眼云芜,确认她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后,他这才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开口道,“这也是你弟妹,莫要为了一盆花妨碍我们一家人的感情。” 不过一盆花? 云芜目光泛冷,有些好笑地看向这个相处一载有余的夫君,“将军难道不知这区区一盆花,是我母亲留下的遗物?” “我院中稀奇花草无数,就是要看兰花,也有别的名品可选,将军为何独独挑了这盏?” “如今亡母遗物被毁,我却连过问都不行了?” 顾衍之听得有些心虚,他当然知道素冠荷鼎对云芜来讲意味着什么,只是清清看书册时好奇这花模样,他才会挑了这盏送去。 谁知道这么会功夫就死了? “这素冠荷鼎是我亲手照料,我知道它有多坚韧,况且根系都烂成这样,我不信只是浇错了水,将军莫不是要执意维护二房?” 云芜指着地上发黑萎缩的烂根,直直看着顾衍之开口。 她极少用这种态度对他。 顾衍之面色有些难看,心底刚出现几分动摇,余光却又瞄见白清咬着唇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 “这件事清清确实有错,但事已至此,再怪罪谁也都改变不了事实,你便原谅清清这次可好,日后我定会补偿于你。” 顾衍之眼神中带着些为难的意思。 似乎夹在白清和云芜中间,让他难以抉择。 真是好笑。 吃了亏的夫人和找茬的弟媳,他竟不知该为谁说话! 云芜捏着手里的皇后的懿旨,恨不得直接砸在他脸上。 第三章 旧部 “若我今日非要与她争论清楚,你当如何?”云芜死命压住要将和离书拿出的冲动。 见她固执,顾衍之眉宇微蹙,眼中闪过些纠结,“就当是看在我的面上,让清清为你亡母抄经诵读以示道歉可好?莫要再闹了。” 云芜冷笑一声,刚要驳斥,却忽然见他腰间冷光一晃。 那是用来调令云家军的玉牌。 只一瞬间,云芜的理智瞬间回归。 她是可以不顾一切地跟顾衍之争执下去,顾衍之是不会对她做什么,那云家旧部呢? 如今她已经打定主意要与顾衍之和离,若是此时因为这件事和顾衍之闹得太难看,那和离之时,只怕就没办法顺利从他手中要回云家军军权。 云家不再,顾衍之又移情他人。 她已经没有任性的资本了。 见云芜沉默下来,顾衍之静静看了她两眼,最终才轻叹一声开了口,“此事便先如此吧,陛下召我入宫,若是阿芜还有什么怨气,便等我回来再说。” 撂下这话后,顾衍之便大步流星向府外而去。 “从前听人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我还不信,如今看来倒是不假。” 顾衍之前脚刚走,白清便忍不住出声嘲讽。 她得意地瞄了云芜一眼,神情倨傲,“若我是大夫人,就绝不会在此刻和主君对着干,不过也能理解大夫人,毕竟——” “爱都是有限度的,像是大夫人这样连圆房都做不到的人,这爱啊,更是消磨一点少一点,若真是将主君心里的爱意都磨光了,大夫人如今的情况,怕是日子会很难熬吧?” 白清语气带着些炫耀之意。 这话入耳,云芜只觉得脑中一阵嗡鸣,她面色变得极度难堪。 顾衍之居然将这种事都告诉白清了。 他当她是什么? 一直到白清施施然从眼前消失,云芜都还没从她的话中回过神来。 她原以为只是顾衍之对于白清一厢情愿,现在看来,这一对奸夫淫妇分明是早便勾结上了。 “夫人,你怎么又把主君惹怒了,如今云家旧部和那些妇孺可都仰仗着主君而活,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想想那些无辜之人啊。”胭云语带指责,皱着眉头训斥道。 这姿态看着倒是比云芜还像个主子。 她头一次用一种堪称陌生的眼神打量起这个自幼跟在她身边的丫鬟。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胭云竟一心向着顾衍之了? “二夫人得将军庇佑,我的确奈何不得,可你这个欺主的东西,我还是做得了主的,从今日开始,你不再是我身边的一等丫鬟,我看院中洒扫活计更合适你。” 云芜压着心寒,一句话彻底断了她们主仆十数年情分。 脏的男人她不要,背主的丫鬟亦是。 胭云有些震惊于云芜的话,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云芜便已经直接绕开她出了屋子。 虽然胭云的话说得难听,但确实提醒了云芜。 当初她因重伤行动不便,顾衍之主动提出帮忙照顾云家军战死将士们的家眷,云芜感动之余,连带着云家军一并交给了他。 如今要和离,家眷们她自然是要重新安置,还要和云家旧部打声招呼,总不能她和顾衍之都要和离了,这些人还为他卖命。 念头一起,云芜便立刻收拾去了顾衍之之前所说的安置妇孺之处。 可到地址才发现,这里分明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云芜愣了一下,隐约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她急忙拉过旁边的路人询问:“老人家,此处从前不是安置云家军家眷之处吗?为何现在一人都没有?” 老人家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那些人早在一年前就被赶走了,这云家大小姐当真是白眼狼,靠着他们让夫君坐稳了大将军的位置,却对这些可怜人不闻不问……” 他摇摇头,一身叹息。 直到这人走远,云芜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赶走了? 白眼狼? 可每个月顾衍之都会从自己这儿支走五十两安置费,所有银子都是她自己所出,半分没有占顾家便宜。 这些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半晌,云芜才回过几分神,几番打听,才终于在郊外找到了真正的安置所。 破败的房舍,杂乱的环境。 云芜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这些妇孺都是云家战死士兵的家眷,顾衍之就将她们像乞丐一样地甩在这种地方? 云芜心中钝痛,半晌都不敢走上前,还是被一个奶奶注意到,才被拉着进门。 知道她的来意后,众人皆是缄默。 云芜忍不住红了眼眶。 许久,才有一名妇人开口:“大小姐,奴婢们知你身体不好,原是不愿惹你伤心的,可如今,真真是没了办法,顾衍之他当真不是人!” 云芜听着他们的控诉,心中越发悔恨。 最初顾衍之还会偶尔给他们些粮食被褥,可后来越给越少,直到最近两个月,没见过一粒粮食。 在这期间,有几个身体有恙的女眷曾向他求药,却连他的面都没见到,最终老少都病死…… 云芜又惊又怒,从安置所离开后,便径直去了军营。 这些妇孺对顾衍之无用,他可以随意弃之,那些还在军营的将士,他应该……会善待吧? 刚一进军营,云芜便瞳孔震颤,她边快步往马厩边,抓住那中年男人的胳膊:“何叔,你……” 何进曾是父亲身边副将,怎么会在这里给战马冲洗身子。 这不是厩养该做的活计吗? 云芜不可置信地看着何进,从前意气风发的副将,如今眉眼间满是积郁,神色靡靡:“我不是让顾衍之好生照料你们?何武呢?” 何进看着她,眼神复杂,却没说话。 这边声响惊动了军营不少人,云芜回头看过去,不少熟悉的面孔,但都是年龄偏大些的,这些人都曾立过功,如今却穿着普通士兵的衣服,干着军营里最脏最累的活。 有人嘲讽开口:“几年不见,将军夫人倒是更加雍容华贵了。” “我……”云芜嗓音干涩,想说她这些年不来看望,是因为她一直在养病,但心里却从未放心过他们。 这话到嘴边,却似狡辩。 看她红了眼圈,那人语气中的嘲讽意味更加明显:“顾大将军说夫人您怕战场危险,专门让他给我们安排的这些活呢,现在你也亲眼看到了,可还满意?” 她安排的? 云芜怔然,她也是上过战场的人,知晓将士们宁愿马革裹尸,也不愿苟活,所以她怎会…… 下一瞬,她便反应过来,是顾衍之! 她脑袋沉沉,几乎要炸掉,却还是问:“那些年轻些的将士呢?” 这些人盯着她,眼中怨恨明显,无一人说话。 第四章 夺中馈 事到如今,云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顾衍之为了培养心腹,打压云家军,这年纪大的被困在京都当杂役,那些年轻的儿子们,却被他送到前线卖命…… 顾衍之是真的该死! “这些事,不是我做的,何叔我是你看着长大的,你该知道的……为什么从来没人告诉我这些?” 云芜声音有些发颤! 云家军是云家历代的心血,每一位将士都和父兄是生死之交,怎么能受到如此轻慢的对待? 顾衍之当初明明答应她会提拔重用云家军上下。 就是如此提拔吗? 听到云芜的话,何进倒是一愣,“你没有收到过我给你的信?” 信? 云芜疑惑摇头。 “我不知道顾衍之会这样,我也没有收到过消息。” 何进顿了顿,“所以,这一切都是顾衍之一个人的主意,小姐毫不知情?” 还没等云芜点头,人群中就有人冷笑一声:“何叔,你还真信啊?人家可是夫妻,是睡一个被窝的人,咱们呐,才是外人!” 他最后一句故意加重了语气。 何进有些沉默。 云芜忍着眼泪:“是我蠢笨信错了人,连累你们受苦受累,我不敢求你们原谅,只求你们信我一次,我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想让我们信你,就把那些被顾衍之派去战场,卖命惨死的兄弟们复活!” 云芜喉间又涌上一股血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不管你们信不信,我都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说完,她看向何进:“何叔,我已经决定和顾衍之和离,你们等我些时日,我定会让顾衍之把欠你们的都还回来!” “你要和离?” 何叔惊讶,其他人也都跟着愣了一下。 云芜点点头,对着他和众人深深鞠了一躬:“这些日子你们自己照顾好自己,带我处理完所有事,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到时候,你们是去是留我都会给足补偿!” 说完,她决然转身,似是要立刻为他们击鼓鸣冤,手刃顾衍之一般! 身后静了片刻,有旧部围到何进旁边:“何叔,你就真信她?” “我看她就是想和离,又怕背后没人被那畜牲报复,所以才来演这么一出戏,我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不信!” “我也不信,这几年她看也没看过我们一眼,冷心冷情,分明和和姓顾的就是一丘之貉!” …… 他们说话并没有刻意收声,全然不在乎云芜能不能听见。 又或者,这本就是说给她听的。 云芜心口闷疼,眼前一阵阵发黑。 可这些怨气都是她该承受的,作为云家大小姐,她没能护好云家军,本就是她的错。 她如今是恨,不过是恨自己信错了人,恨自己病弱,不曾来看上他们一眼,更恨自己不听劝告。 当初翊王分明提醒过她,要将云家军握在自己手中,她怎么就是没有听进去呢? 顾衍之到底都干了什么?! 她本来还打算好聚好散,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了。 当初她的父兄能将顾衍之捧起来,如今她云芜也能让顾衍之彻底跌落神坛。 她要尽快养好身子,拿回云家军军权。 云芜心情沉沉的回了府上,还没想好要旧部妇孺的安置处放在哪里合适时,顾衍之回来了。 人还没进来,声音已经传来。 “陛下今日召我进宫,是为了嘉奖我前段时间剿匪有功。” 剿匪有功? 云芜差点嘲笑出声,从前她真以为顾衍之有些本事,今日才知,这些功劳都是抢占云家军将士的! 待她和离之后,她定要将这些连本带利的拿回来! 云芜冷漠地掀眸看他,语气平静得有些诡异,“所以呢?” “你还在为上午的事情生气?你若有气,便向我发吧,你身子不好,莫要把情绪压在心里。”顾衍之眼中满是担忧,旋即宠溺一笑,伸手在她鼻尖一点,“闹起脾气连夫君也不叫了,谁家夫人如你这般?” 云芜沉默听着,一时间心累到甚至懒得辩驳:“你若没别的话要说,便请回吧,我累了,想休息一会。” 顾衍之似乎对她的态度有些头疼,却又无计可施,他欲言又止良久,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他看了她好一会,确认她真的不愿意多说之后,这才道出来意,“今日陛下问我有什么想要的赏赐,我想着顾家什么都不缺,但清清如今刚刚丧夫,膝下又无子女,我便向陛下为清清求了个诰命夫人的封号。” 顾衍之语气平淡,像是谈论天气冷暖一般。 他没给云芜回话的机会,又接着开口道,“不过我还向陛下求了个恩典,这两日陛下会派太医过府,为你看看身子。” “你的病情实在不宜操劳,执掌中馈太过劳心劳力,我舍不得你这样受累,如今二房得了诰命,让她掌中馈也合情合理,便直接交给她好了,这样一来你也可以好好养身子。” 顾衍之语气认真,仿佛当真是在为云芜考量。 她仔细看了看他神色,见他满脸都是为她好的体贴,更是险些气笑。 大伯哥用抢来的军功给弟媳请封诰命也便算了。 如今要将长嫂的掌家权拿给她,竟还口口声声说为她好? 她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讽刺开口说了一句:“将军究竟是怕我操劳,还是怕我掌权借机欺负她?” “诰命是她的,掌家权是她的,那我这个主母之位不如一并也给她好了?” 顾衍之被噎了一下,知道是自己理亏,眼中多些愧疚,立场却丝毫未改,“阿芜,清清没了夫君,她心里恐慌,你作为嫂嫂让着一点又不会如何,别说这种气话。” “别闹了好不好?有我在,即使没有掌家权,对你也不会有任何影响,你前段时间不是看中了一支簪子吗?我晚些时候就给你买来,行吗?” 顾衍之声音很轻,极有耐心地劝哄着。 可他越是表现得温柔,云芜心里便越是恶心。 他是怎么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出这些话的? 云芜又想起那些妇孺和将士,他口口声声会善待的人,却病死的病死,被打压的打压,亦或者受他威胁,在前线为他卖命…… 他心中还有她时尚能如此,那若是有一日他彻底厌烦了她,岂不是要变本加厉? 出嫁前,父兄曾告诫她,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便是别人给的爱。 云芜到现在才总算将这话理解透彻。 见她一直不说话,顾衍之眉心不易察觉地皱了些许。 就在他即将要开口再次劝说时,云芜终于启唇,“中馈我可以交给白清,但需等我三日,三日后,我会亲手将中馈交给白清。” 闻言,顾衍之稍微松了口气,像是解决了一桩麻烦事一般。 但他还是问了一句:“为何要等到三日后?” 第五章 污蔑 云芜冷眼看向顾衍之,不由得讽刺一笑:“怎么,你还怕我言而无信吗?” 顾衍之被她眼中的情绪刺了一下,竟忽然有些心虚,目光不自然地躲开。 “就依你吧。” 他退让一步,又神色复杂地看向云芜。 见状,云芜挑眉,冷声道,“将军还有事?” 顾衍之一噎,原本想让云芜试着和白清好好相处的话,一瞬间忽然开不了口。 他又轻声叹气,改口道,“我最近事情比较忙,可能没太多时间陪你,若是清清后面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你告诉我,我来处理就好,你们到底妯娌一场。” 云芜看着门口的方向,目光沉沉,找他处理,还是让他和稀泥? 可惜,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白清她迟早要收拾,当然,顾衍之也不例外。 “夫人,当真要将中馈交给二夫人?”画意有些担忧地上前来,一脸心疼地看着云芜,“明明夫人才是主君的正妻,怎么主君倒是对二夫人比对夫人还要好?” 画意也是当初从云家跟着她嫁到顾府的,按理原也该和胭云一样是她的一等贴身丫鬟。 但胭云善妒,她从前又一心将胭云当做姐妹看待,这才委屈画意做了二等丫鬟。 “一个烫手山芋罢了,我敢送,就怕她白清不敢接。” 云芜眼神凛冽,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桌面,“况且我为了掌中馈,已然过度消耗,如今推掉,也能空出手安心调养身子。” 顾家先辈死得早,如今就只剩顾衍之这一辈。 他在靠着云家当上大将军前不过就是个军中校尉,唯一的弟弟顾风又是个病秧子。 为了给顾风治病,顾衍之的月俸和顾家从前的积蓄几乎全部搭了进去。 后来为了迎娶云芜,顾衍之更是下了血本,砸下丰厚聘礼,这才求娶到了云家千金。 这顾府表面看着是富丽堂皇,实则府库中空。 先前她一心为了顾府,又怕伤到顾衍之自尊心,悄悄拿自己嫁妆填补许多家用也不曾告知。 顾衍之倒好,她想甩都甩不出去的大窟窿,他竟然亲自求给了白清。 “画意,去将我的嫁妆单子拿出来,去库房好生清点,记得找管家在旁边看着,可莫要让人以为我们多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云芜轻声吩咐道。 “是,夫人。”画意应声退下。 …… 诰命的册封旨意来得比中馈交接的日子更快。 领了旨的白清笑得几乎合不拢嘴,传旨太监一走,她便立刻扭着腰肢走到顾衍之身边,“主君怎么是给我求的诰命,连大夫人都还没有呢,这多不合适啊?” 白清说着又看向云芜,刻意将圣旨朝着她的方向晃了晃。 “我弟弟福薄,走得早,若不给你求个诰命傍身,日后白家若是找你麻烦怎么办?” 顾衍之眉眼温柔,视线全数落在白清一人身上,好似眼中之人才是他的发妻,“既然给你求了,你就安心接着便是,阿芜性子好,不会说什么的。” 闻言,白清笑得更开心,“不管怎么说,获封诰命总是喜事,我们要不要在府中设宴,请些贵妇小姐来做客?” 这会她是冲着云芜开的口,眉梢眼尾都是得意之色。 像是看不到云芜这个发妻一样,顾衍之一口答应下来,“自从弟弟去世,难得见你开心,既然你想,那就大办一场也无妨。” “此事便……” 顾衍之看向云芜,她淡淡接过话,“此事便交给二夫人自己操持吧,毕竟是二夫人的宴席,总不好让我这个长房夫人代劳。” “更何况如今府上中馈也要交给二夫人掌管了,往后这样的宴会难免要操持,不如就从这次开始吧。” 听到中馈即将交到自己手上,白清脸上的笑更甚了。 “嫂嫂说的是,我如今是诰命夫人了,又即将执掌中馈,定能将宴席办的妥妥贴贴,让前来的贵人们都满意。” 白清神色自得,好似多年积压的怨气一扫而空。 云芜默不作声看着,只觉得格外好笑。 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连掌家都未曾学过,心却比天高。 她心中暗嗤,面上却不动声色。 “我有些乏了,便先行回房。”她说着转身离开。 这模样落在白清眼中,便充满了黯然神伤的感觉。 她转身扑进顾衍之怀中,娇嗔道,“我就知道主君最是疼我,什么都想着我,当初若不是……” 话说一半,顾衍之咳嗽了一声,又下意识往云芜离开的方向看去,见她似乎并未听到,这才稍稍放松几分。 白清立马改口,柔柔弱弱哄着顾衍之:“唉,我可真是羡慕大夫人,可以成为主君明媒正娶的正妻,不像我,想和主君多说一句话都得背着人。” 云芜却脚步微顿。 当初? 他们之间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什么事? -- 中馈交接之日,还没等云芜收拾好,白清便拉着顾衍之踏进了她的院子。 “嫂嫂,今日时说好的移交中馈的日子,你迟迟不拿出来,可是反悔了?” 听见动静,云芜厌恶蹙眉。 但还不等她开口,顾衍之便先一步冲白清皱了眉,轻声喝道,“阿芜既然说了要给你,便不会反悔。” 白清被他凶了一下,神色顿时流露委屈。 顾衍之看在眼里,但云芜在场,他还是没有出声安慰。 白清是个拎不清的,但她不傻。 顾衍之这话明着是在维护她,可实际上处处都在替白清争利益。 也就白清这个蠢货当真以为顾衍之是心疼她。 云芜心中闷痛,侧目看向梳妆台上放的几个盒子。 “东西可是在这里?”顾衍之像是理解到云芜意思一般,伸出手便要去拿。 最旁边的盒子放着的时皇后娘娘赐下的和离旨意,眼看着他就要打开,云芜顾不上戴上最后一个簪子,急忙伸手按住。 顾衍之神色一僵,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云芜。 她对他一向毫无秘密,如今竟有什么东西,连他也碰不得了? “阿芜,这是你很要紧的物件?”他试探着开口问道。 闻言,云芜愣了一下。 身后画意不满开口:“中馈的需要移交的东西小姐早已经准备好了,是将军和二夫人操之过急,现在可是还未到辰时!” 顾衍之眸光闪了下,此时太阳才刚刚升起,是白清催促,他才没注意时间。 他尴尬咳了一声:“既然都准备好了,清清也来,就现在给她吧。” 云芜冷淡扫了他一眼,看见他腰间挂着的玉牌时,目光顿了下,那是父亲的,号令云家军的玉牌。 她缓了口气,才对着画意摆了摆手。 画意将一个檀木匣子捧上:“这匣子里头便是中馈钥匙,府中账簿,以及府库清单,二夫人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若是……” 她话还没说完,清单就被白清拿了去,不等离开便开始查看。 可越是看,她眉头越是皱得紧,“大夫人,这怎么就这么点?” 她委屈看向顾衍之,眼眶通红。 “我听手下丫鬟说,这三天大夫人一直让人将府库东西往私库搬,起先我还不信,难不成大夫人真的……”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可我都说了要宴请宾客,如今请帖都发出去了,大夫人这叫我如何是好?” 闻言,顾衍之眼中浮现些狐疑。 阿芜怎么会做这种事? 他看了眼白清,又看回云芜,“清清说的可是真的?清清着急筹备宴席,阿芜你委屈些,先将东西拿出来让清清用一用可好?” “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告诉我便是,我自会想办法为你取来。” 第六章 云府 又一次。 云芜漠然看向眼前的男人,只觉得陌生异常。 顾衍之又一次在她和白清中间,选择了偏私白清。 她垂了下眸子,心脏痛得麻木之时,又恍然想起父亲曾经的话:“阿芜,顾府虽人丁少,可二房却是个病秧子,你做了主母少不得要费心,而且顾衍之此人野心太大,但能力又欠缺,你确定要嫁给他?” 但当时她沉浸在顾衍之编织的温柔网里,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父亲叹息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如今走到这一步,云芜只能怪自己太蠢,太相信顾衍之,却半分不曾想过父亲的提醒。 但好在,很快她就能离开了。 从此山高辽阔,她不再是顾衍之的夫人,而是云家大小姐云芜! 她定会用行动让云家军众将士重新信任她,也会继承父亲遗志,让云家军名号响彻九霄! 云芜回神,漫不经心笑了一声:“顾府的东西我是一分没碰,我搬走的,是我当初嫁进顾府时带的嫁妆,搬东西的时候我专门请了徐管家在旁边看着。” 徐管家是顾府老人,绝不会偏袒云芜。 顾衍之和白清都愣了一下。 云芜又笑了一声:“将军府家大业大,二夫人又是陛下亲封的诰命,总不会惦记我那点嫁妆吧?” 闻言,顾衍之眉头微敛,似乎觉得她的话过于刺耳。 “可是嫂嫂,我们都是顾府的人,你这般你的我的,可是拿主君当外人?还是说,你在防我?” 白清神色有些扭曲,像是有什么算盘落了空一般,眼中满是嫉恨,语气更是格外咬牙切齿。 听到外人两个字,顾衍之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慌乱,他下意识去看云芜神色,语气低落道,“阿芜,为何忽然这样?是我什么地方没有做好吗?” 若是从前,只要顾衍之露出一丁点伤神,她只怕就恨不得将自己的所有捧上前去,只为博他一笑。 可如今,云芜只觉得嘲讽。 他能为了白清抛下所有原则和理智,她就不能算的清楚一点? 要不是为了云家旧部,她此刻都不会站在这看这对贱人表演。 “既然都是一家人,这中馈为何非得放在二夫人手中,算这么清干什么?” 对面两人都顿了一下。 顾衍之心中空了一拍,直觉有什么东西从他手中溜走,好像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可究竟是什么变了,他又有些说不上来。 他想了片刻,很快想明白,定然是自己最近忙着陪清清,又因为诰命和中馈的事情,心里不舒坦了。 说白了,就是吃醋。 确实是他近来忽视太多。 顾衍之有些歉疚起来,可还不及他开口,云芜便先将话茬夺过。 “如今账簿、钥匙、清单都已经交给二夫人,我还有别的事,你们请便。” 她淡淡笑着,眼中却没什么笑意。 说完,她便直接转身走了。 顾衍之想拦下,却被白清抓住衣袖。 他眉头一皱,刚想甩开去追云芜,便见白清眼眶通红,他心头一软,手上的力气随即卸下。 “主君,大夫人出身大户人家,嫁妆殷实自可贴补家用,可白家的情况主君也知道,如今大夫人将嫁妆都拿走了,我这要怎么办啊?” “大夫人难道还在记恨那盆花的事?未免有些小气了……” 还没走远的云芜脚步顿了下,她小气? 拿走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叫小气? 云芜冷哼一声,她倒想看看,没了她的嫁妆,白清该拿什么宴请宾客,又该怎么支撑整个顾府的花销! …… 城外安置处,云芜站在不远处,目光柔和的看着那些妇孺。 “夫人,奴婢按你说的去买了成衣和粮食,如今都已经送去了过来。”画意垂着头禀告,随后又略微停顿一秒,“至于云家宅邸,屋子都完好,不需要修缮,甚至整个宅邸都干干净净的。” “不需要?” 云芜下意识重复一遍,语气格外疑惑。 空房最是容易落瓦断梁,云家已经大半年没有人住,只是单单屋子完好尚且可以理解为没有空置太久。 可整个宅院都是干净的又是怎么回事? “看着像是有人帮着清扫过,但奴婢在府中看了一圈,都没有找见人影。”画意语气也有些不解,随后又不安道,“会不会是有人偷偷跑到云府去了?” 云家为国战死,忠勇无双,怎么会有人胆大到霸占云家的府邸? “你去雇几个人到云府附近守着,看看究竟怎么回事。”云芜皱眉吩咐道。 将军府设宴之日,顾衍之一下朝便回了府。 而云芜作为大夫人,自然也要提前到场。 一见她出现,白清便捂着嘴笑起来,语气夸张道,“怪不得将军府府库空虚,中馈在大夫人手中时这花销用度真是样样不知节俭,我可是翻看了大夫人从前设宴的记录,单是花卉这块便高出市价整整一倍呢!” “竟有此事?”顾衍之有些惊诧,下意识接道,说完见云芜神色不对,他又连忙找补道,“阿芜开心便好,大不了之后清清辛苦些,慢慢找补回来便是。” 他不信她。 云芜心口晦涩,忍不住生出些委屈。 刚嫁给顾衍之那会,他还是不是如今高高在上的将军。 为了给他的仕途铺路,云芜想方设法在府中设宴款待宾客,就是想让顾衍之在贵人跟前多露露面。 这些贵客都是盛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能来顾府就已经是看在云家的面上,若是再舍不得砸下些真金白银,这些人怎么会次次赏光? 况且自她接手顾府中馈,便深知顾府银钱有限。 每每设宴几乎都是她拿体己补贴。 当初每次宴会散席,顾衍之都会将她搂在怀中,发自肺腑地感慨,说还好有她这个贤内助,不然都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交到这些权臣世家之流。 可如今他不过听了白清一句话,便当真觉得她挥霍无度。 说什么她开心便好,实则连解释的机会都不想给她! “大夫人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我说的有错?我采买的花卉,和大夫人设宴时所用没什么区别,花销却足足省了五成呢。”白清神色得意,语罢,又转头看向顾衍之,“不过主君也莫怪大夫人,毕竟大夫人可是云家大小姐,哪里知道这银钱来之不易?” 一提到从前的云家,顾衍之不由得神情一暗。 “清清,休得胡说。”他不轻不重地呵斥一声,又转头看向云芜,主动替白清道歉,“清清说话不过脑子,你别与她计较,你身体不好,切莫动气。” 云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两人。 他们多般配啊。 一个闯祸,一个找补。 这般融洽的氛围,倒是衬得她格格不入了。 他为什么总能如此? 明明心已经完全偏向白清,字字句句却都说得像是为她考量一般。 偏偏这状似有情的无情,才最是伤人。 他总知道该往哪里扎刀能让她最痛。 云芜鼻端酸涩,下意识别开眼看向一边,却正好又对上白清采买的那些花卉,一时间只觉得更为刺眼。 就因为这些入不得眼的东西,顾衍之竟觉得她挥霍无度,真是可笑。 这宴会厅布置的花卉她从一进来便看到了,明面上看着好像还过得去,但云芜未出阁前曾跟着宫中花匠研习插花,最是清楚怎么分辨这些花卉的真实情况。 白清采买的这些,不过是花坊花匠故意将枯枝烂叶修剪后营造出的完美假象,可这些花根系已经烂透了,看着再新鲜,也只能维持极短的时间。 都不用等宴会结束,只怕是宾客渐渐进府时,这些花就已经焉巴了。 第七章 出事 “或许是我看走眼了,不过如今中馈在二夫人手上,相信二夫人往后定能为将军府开源节流。” 云芜声音淡漠,唇角挂上极浅的笑意。 白清没听出这话中的嘲讽之意,眼中得意之色更甚,“看来云家大小姐,也未必就比我这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好到哪里去。” “清清慎言。”顾衍之说话之时,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说完还看了眼云芜,像是还担心她因为白清的话生气一般。 他们把话都说完了才想起还有她这号人物呢? 云芜心中冷笑,没再理会这两人的动静。 等宾客渐渐进入顾府时,云芜下意识看了眼白清选用的花卉。 已经开始有些发焉,叶片微微下垂呈萎靡状,花瓣也多了些深色折痕似的东西,看上去格外影响观感。 外行人或许能勉强看看,可今日白清邀请来的哪个不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 这样的东西,岂能入眼。 云芜坐在一边,静静地饮茶,仿佛今日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这副样子实在反常。 过去交好的王家夫人刚一进门便察觉到不对,她目光在周遭布置下停留一秒,眼底浮出极浅的嫌厌之色。 她看了眼主动上前要跟她攀谈的白清,随口敷衍几句后便径直走向云芜方向。 “顾夫人,今日这宴会是怎么回事,可是下头花匠不仔细,以次充好拿来糊弄你了?”王夫人低声问询,语气带着些嗔怪,“今日来这的可大半都是看在顾大夫人面上,你也不知拿些好东西给我们瞧瞧?” 闻言,云芜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她看了眼周围竖着耳朵听的世家夫人,声音不高不低解释道,“王夫人说的哪里话,今日这宴席是恭贺二夫人获封诰命,我一个大房夫人怎能多管闲事插手这操持宴会之事?” “如今府中中馈都在二夫人手中,二夫人或许也是想着圣上倡导节俭风气吧。” 云芜看着语气平和,像是在为白清开脱,可实际上每一句话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顺道贬斥了白清的小家子气。 闻言,王夫人面上露出了然神色,她看了眼白清,又转眼看向坐在一边喝茶的云芜,眼神不自觉带上些同情。 “顾大将军也是怕顾夫人太过操劳。”王夫人干巴巴地宽慰一句,随后才离开云芜身边。 云芜今日本来都不想掺合进这场宴会,就算她已经打定主意要与顾衍之和离,可看着白清炫耀自己夫君为她争来诰命,到底是不好受。 可她不能不来,若是不来,这将军府内宅的荒唐事怎么传出去呢? “阿芜,清清到底是第一次操持宴会,难免生疏,你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帮帮她,她快忙不过来了。”顾衍之皱眉走到云芜身侧,声音带着些请求之意。 闻言,云芜这才将茶盏放下,她低垂着眉目,掩下眸中嘲讽,“二夫人往后操持宴会的机会还不少,若不尽快上手,难不成每次都要我从旁辅助?” “况且,我身子尚有不适,实在不宜操劳。” 不易操劳是他夺中馈的借口,如今又被她拿出来挡话。 顾衍之神色显出些尴尬,他垂眸仔细看了看温妤,试探问道,“可还因为我给清清求诰命而生气?” “阿芜乖些,有什么事我们私下再商议,今日是以将军府名号宴请众宾客,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对我也影响颇大。” “难道阿芜忍心看我受连累?” 云芜闻言沉默一瞬,她目光平静,像一汪死水一般,淡然看向顾衍之,“将军可还记得,从前次次设宴,将军都生怕我受累,好不容易换成二房操持,怎么将军反倒主动要我出力帮衬?” “难道怕我操劳都是假的?” 从前顾府设宴,她每次都是全程亲力亲为,那时候顾衍之总会满脸疼惜地劝她休息休息,有的事交给旁人去做便是,别累坏了身子。 想到从前,顾衍之神色略变,语气也更软了些,“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自然是心疼你的,我只是怕清清做不好这些事,她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比不得你。” 云芜低笑一声,到底没动。 如今倒是记起来白清比不得她了? 可惜啊,她还等着看白清到底是怎样彻底将自己的名声败坏的。 若是搭了手,事后解释不清了怎么办。 见她固执,顾衍之也只得叹了口气,“罢了,你好生歇着,我先去男席那边招待贵客。” 他语气中的失落显而易见,但云芜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会紧张他所有情绪的好夫人了。 她稳稳坐在位子上,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 成婚一年有余,她总以为他们二人就算不能称作琴瑟和鸣,那也算是相敬如宾。 可如今只是一个处处不及她的白清,便这般轻易地将他们的感情彻底摧毁。 顾衍之到底什么时候能意识到,他对白清的偏爱早已掩饰不住。 还是说,他自信云芜就算有所察觉,也不会怪他? 云芜惨然阖眸,心中空的那一片,像是被虫蚁啃噬掉了一般,让人钻心刺骨地疼。 晚宴的菜渐渐端上桌,若是白日,或许众人都能发现这些菜肴颜色有些奇怪。 但天色已经逐渐昏暗,这些菜又格外舍得放调料,菜色又与云芜往常设宴所备几无区别,因此,众人几乎是对这些菜品毫无防备。 但云芜却是没敢动筷。 她当初设宴,每道菜的食材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贵是贵了些,胜在新鲜。 白清是个眼皮子浅的,分不清好坏。 就拿这甲鱼炖鸡来说,甲鱼看着的确个头不小,但若是买到不新鲜的,那可是要吃坏人的。 “大夫人怎么不动筷,可是嫌我今日办得宴席入不了大夫人的眼?”白清忽然出声道,她面上带笑,可看向云芜的眼神格外不善,“也是,这往常宴席都是大夫人操持,或许难得清闲,大夫人反倒不适应了?” 白清语气带着炫耀。 而云芜只是视若无睹,她不咸不淡地开口,“这两日身子不适,故而没什么胃口,诸位尽兴即可。” 见她一副失落模样,白清这才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可她还没得意多久,下方便陆陆续续有人离席。 第八章 呕血 “二夫人,府中恭房不够用了,这可怎么是好?”贴身丫鬟紫嫣一来一脸忧色地贴到白清耳边开口。 闻言,白清脸上浮现些莫名,“好好的,恭房怎么会不够用?” “娘,我肚子好疼!” 女眷席上,尚书令家的小姐忽然面色发白,她躬身捂着小腹,忍不住惊呼。 一时间席上众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 “我方才也觉得肚子不舒服来着,该不会是这些菜不新鲜吧?”杜夫人心有戚戚地看了眼桌上没动多少的菜品,她一向肠胃弱,刚察觉不舒服便没再动筷。 原以为只是自己的问题,谁知这席上陆陆续续走了那么多人,宋小姐还疼成这个样子…… 杜夫人不悦地抬眸看向白清,眼中藏着鄙夷,这小门小户出来的,果真是上不得台面。 又要宴请宾客,又不舍得多花些银子弄些好东西。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请大夫!”云芜腾地站起身来,剜了僵在原地的白清主仆一眼,随即往宋小姐方向走去,“宋小姐感觉如何?只是腹痛吗?” 走近了,云芜这才看见这宋家千金已然出了满额头冷汗。 “你们怎么回事,到底是想设宴款待我们,还是想毒死人?!” 宋夫人满脸心疼地将女儿揽在怀中,眸中充满怒火,毫不客气地质问起来。 白清彻底慌了神。 为了省些花销,她确实故意买了些稍次的食材,想着大不了将味道做重些,遮掩遮掩便是了,她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面对众人迁怒的目光,白清猛然看向云芜:“大夫人,你又何必在此佯装好人?若不是大夫人挥霍无度,导致府上账面亏空,我又何必到处节省用度?大夫人分明知道我从未有过操持宴会的经验,却不肯提醒于我。” “大夫人就算是记恨我掌家,也不该拿各位夫人小姐的身子来报复我啊!” 白清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她声音委屈至极,好像云芜真就如她所说一般心狠手毒。 女席这边的动静太大,连顾衍之都被惊了过来。 他看了眼跌坐在宋夫人怀中的宋小姐,又看了眼满面泪水的白清,几乎是瞬间便想清楚情况。 他快步走到云芜身边,眼中藏着些愧疚之色,低声道,“阿芜,我知你无辜,可清清无权无势,更无夫君撑腰,若是坏了名声,往后便再难立足,你且受些委屈。” 他这话什么意思? 还不待云芜反应过来,顾衍之便义正辞严地与她分开些距离,满面失望道,“夫人,如今将军府全靠我一人俸禄维系,我自知委屈了夫人,可夫人也不能这般毫无节制。” “夫人爱打扮不是什么错事,只是事有轻重缓急,怎可掏空府库去置办首饰新衣?” 首饰新衣? 云芜忍不住冷笑两声,她面上笑意越来越深,眼底却冷得可怕,“顾衍之,我这一身行头,你说是掏空府库置办的首饰新衣?” 众人同情的目光瞬间落在云芜身上。 顾衍之是个男子或许不懂,但在场的夫人小姐们个个看得分明,云芜这一身衣裳看着华贵,却并非最新的料子,头上几根簪子更是鎏金为主,实在不算名贵。 若这样的装束都能称为为了打扮不顾一切,那真不知道该说是云芜不分轻重,还是将军府太过穷酸。 王夫人有些心疼地走到云芜身侧,轻轻拍了拍她手背,低声道,“顾夫人行事妥帖,我等心中有数。” 闻言,云芜更是一阵阵泛冷。 他给白清求诰命,她忍了。 他要中馈,她给了。 如今他还要为了维护白清将所有脏水泼在她身上。 顾衍之当真是“爱”极了她。 “阿芜!”顾衍之皱了眉,他低喝一声,语气有些紧张。 他想让她认下来。 可是,凭什么? 云芜眼中满是痛楚,她无视顾衍之的暗示,面无表情地开口,“我手中还留着顾府账簿拓本,将军既然不肯信我,不妨现在让人去我房中拿来,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听到这,白清眼中更多几分慌乱,她下意识看向顾衍之,“主君……” 事情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顾衍之有些头疼起来,他眉头紧锁看向两人。 云芜在盛京中一向声誉极好,就算承认这次是她有错,也不会动摇她在旁人眼中的形象。 可白清不同,这是她第一次操持宴会,若是出师不利,他几乎可以想见日后白清在盛京的局面会是怎样艰难。 云芜一向心善,怎么偏偏就是不肯让一让白清。 好好的妯娌,怎地就这般针锋相对。 顾衍之走到云芜身侧,耐着性子开口哄道,“阿芜,你且忍忍,顾家脸面要紧,待今日之事过去,我定会好好弥补你。 “若我说不呢?” 云芜声音凄怆,心脏疼到几乎麻木。 见二人争执起来,周围众宾神色尴尬,不由得纷纷离远些。 云芜身有顽疾,情绪波动太过,她几乎能尝到喉间涌上的腥甜气息。 “顾衍之,你分明知道名声对我有多重要,这分明就是白清的错,为什么要我来背?” 她怒吼出声,鲜血随之从口中溢出。 顾衍之瞳孔猛缩,面上瞬间腾升悔意,“阿芜!” 可还没等他伸手搀扶云芜,白清便先扯住了他的衣袖,“都是我的错,大夫人,你别跟主君置气了……” 跟她说话,手却拉着顾衍之? 云芜视线落在顾衍之袖口,一言未出却尽显讽刺。 顾衍之为难地夹杂中间,可见着白清泫然欲泣的模样,他也只得强压下心中焦躁,“此事不是你的错。” 云芜面无表情地看着,忽然无声一笑,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反而让人看得心疼。 从前温润如玉,事事以她为先的顾衍之,真的已经彻底死了。 如今还活着的,是满眼只有白清的顾家主君。 当初父亲的话果真没错,她捧出一整颗真心相待的,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可恨她醒悟太晚,竟亲手将软肋送到了对方手中。 第九章 威胁 “今日之事让大家看笑话了,等回头我再携夫人一一登门向各位道歉。” 顾衍之垂眸看了眼仍狼狈的云芜,再抬眼已经恢复从前的从容,说话间还冲着一种宾客拱手致意。 如今的顾衍之已经不是当初谁都可以踩一脚小武将,他现在已是大将军。 即便今日众人再有不满,但他都这样开口了,顾忌着同僚之情也只能就此作罢。 王夫人又看了眼云芜,随后摇摇头,转身往府外离去。 这将军府表面安宁祥和,没想到背后竟是这样。 为了弟媳竟不惜当着众人的面让自己的正室夫人背黑锅。 实在令人唏嘘。 往后还是离得远远的为好。 等宾客散尽,顾衍之这才再度看向云芜,紧张关切道,“阿芜,你没事吧,我叫大夫来给你看看。” “不必了。” 云芜轻声回绝后,便转身想要离开。 只是她步子还没迈出,便被白清拦了去路。 “大夫人还是找大夫看看吧,若真是没事,怎么会吐血呢,主君也是怕我一个寡妇难以在盛京立足,大夫人若要生气,便冲我来,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白清说得情真意切,可眼神却不停往顾衍之方向看去。 她这话说完,果真见男人神色稍霁。 顾衍之面带疲色,拉住云芜手腕,温声哄道,“我也是为将军府考量,并非真想置你于不顾,你实在不该当众揭将军府的短,但这事说到底也是我不好,阿芜,你一向大度,莫要置气了。” “我揭短?”云芜有些想笑,可嘴角刚动,喉间便又涌上甜意,她深吸一口气,将血气压下,冷眼看他,“分明是白清想要诬陷于我,她的名声重要,我的名声便活该被作践?” 顾衍之神色一僵,有些尴尬地挪开眼,又低声解释,“清清是我弟媳,如今我弟弟已经去世,若我这个做兄长的不能替他照顾好遗孀,你叫我百年之后该怎么面对顾风?” 反正他总有他的道理。 一番话下来,云芜倒成了彻头彻尾的恶人。 从前口口声声说只爱她一人,许诺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才过了一年半,他便移情别恋,甚至不惜用伤害她的方式,将白清死死护在羽翼之下。 云芜只恨自己到了如今境地,竟然还是忍不住因为顾衍之的态度而痛苦。 “我累了。”她无心争辩,抬脚想走,可白清却死死堵住她去路。 “大夫人,我也是一时心急才会那样说,你莫要因为我和主君闹矛盾。” 白清带着些显而易见地恐慌无措,站立在原地,微微垂着头,手指搅着裙边。 乍一看,好似她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见状,顾衍之看向白清的眼神,不由得带上些疼惜。 “阿芜,清清她也是……” 他话没说完,便被云芜冷剜一眼,“左右你们都有理由,我是那个恶人,我认了,我错了,现在能放我走了吗?” 她语气太过平静,却又像是一根刺,狠狠往顾衍之心口扎去。 他有些噎住,只得软声道,“阿芜,别这么带刺,我们都是一家人,我知你委屈,但你这般……” “往后清清与你岂不是要有隔阂了。” 一家人? 她看未必。 至于隔阂,更不差今日这出。 “顾衍之,你将我们至今未能圆房之事告诉白清的时候,可想过我与她会不会生出间隙,可想过我与你才是夫妻?” 云芜本不想提起这事,但事到如今,她实在有些忍不住。 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他还想着掩饰太平? 闻言,顾衍之眼中划过惊异之色,他下意识看向白清。 后者显然也没想到云芜能当众将这件事说出来。 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眼眶瞬间溢满泪水,“大夫人误会了,此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你说来我听听。”云芜淡笑着开口追问,她视线锐利,大有种要刨根究底的意思。 白清回答不上,又求救似的看向顾衍之。 可他现在的脸色亦是青一阵白一阵,神色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见状,白清咬牙,挤出两滴眼泪,格外委屈道,“既然大夫人不愿意见我,我还是先回去,省得继续招惹大夫人不喜。” 她说完,又看了眼顾衍之,颇有种受了欺负,还不得不忍气吞声的感觉。 白清走得很快,一时间,又只剩下云芜和顾衍之冷面相对。 “我当初只是喝醉了酒,一时失言,你别怪清清,她定也是无意之间说漏了嘴,此事终归没有外传,不会影响到你。” 顾衍之慌忙解释,甚至因为心慌,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可云芜神色更冷了些,她忽的一笑,“醉酒失言,偏就跟白清说了,偏就说了我们未能圆房,你心里究竟想的什么,非要点破吗?” “顾衍之,我们彼此留些体面不好吗?” 闻言,顾衍之神色骤变,他顿时慌了神,“阿芜,你都知道什么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若是你觉得身为男子,房中无人让你很是难过,不如我给你纳两房小妾如何?”云芜语气淡淡,仿佛全不在意,“闺房之私,将军就是再饥渴难耐,也不该和弟媳诉苦吧!” 闻言,顾衍之神色一僵,却又下意识松了口气。 “你以为我想的是这个?”他又不确定地试探一句。 云芜自然清楚知道他在紧张什么,但也没戳穿,顺言接道,“不然呢?” “我不想纳妾,我心中只有阿芜一人。”顾衍之彻底放松下来,他又深情款款地看向云芜,“若非你身子不好,我们现在说不定都已经儿女绕膝,我只是遗憾,又怕你自责,这才找清清说了两句。” 儿女绕膝,多美好啊。 她又何曾没想过这样的场景? 可谁知世事难料,她在苦苦求医之时,他却收藏了一书房白清的画像,甚至开始对着画像自渎! 想到那日从书房虚掩的门缝中看见的画面,云芜又是一阵血气翻涌。 这次她没能忍住,鲜血喷出的瞬间,她听见一声惊呼。 画意慌了神,手中东西摔了一地也顾不上捡,便快步赶到云芜身边,“主君,求您少说两句,夫人身体受不住这样刺激!” 她将云芜搀扶住,又拿出一小瓶药丸,“夫人先吃一颗药,莫要动肝火。” “阿芜!”顾衍之有些手足无措,他想上前,又被云芜冰冷的视线冻在原地。 见他还在这杵着,云芜更是心火难抑,她忍不住出声吼道,“滚!” “你说什么?” 顾衍之像是没听清般,不可思议地问道。 她让他滚? “阿芜,你让我滚?”顾衍之重复一遍,眼中心疼渐渐变了味道,他咬了咬牙,隐忍着怒意,“今日你当众让我和清清下不来台,我不与你计较,你反倒叫我滚?” 他语气太理直气壮,云芜一时气结到说不出话。 “主君!” 画意先前被云芜喊去屋中拿东西,因此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能冲着顾衍之摇头。 夫人都这样了,不管是什么事,也不该再争执下去了。 “我和夫人说话,你个奴婢插什么嘴!” 顾衍之心中火气不能往云芜身上撒,便只得转头怒斥画意。 啪—— “画意是我丫鬟,轮不到你来训斥。” 云芜卯足了劲甩了顾衍之一巴掌,又强撑着将画意护到身后。 一个丫鬟尚且知道心疼自己的主子,怎么为人夫君的,却只会护着旁人? “你为了一个奴婢打我?”顾衍之伸手摸向脸侧。 云芜刚吐了血,身子正虚弱着,因而即便是用了全身的力气,也没能伤到顾衍之分毫。 但因一个下人被掌掴,这份羞辱远比疼痛强烈。 他冷笑连连,眼神也跟着寒了许多,“清清说得对,你果真是被我宠坏了。” 云芜冷漠地站着,面上没有丝毫歉意。 见状,顾衍之心中闷痛,刚要心软,却又无端想起白清。 同是女子,为何云芜便不能学些乖顺? 明明只要她再温婉些,哪怕就一点点,他也不可能会对白清动心思! 念及此,顾衍之心中对于云芜的那些愧疚,瞬间化为隐秘的不满。 他体谅她体弱,可她怎么能丝毫不顾及他的脸面? “你身为将军府主母,却放任宴席办砸,明日一早到正厅给清清道歉,这件事我便不跟你计较。” “否则,画意便不用留在将军府了。” 顾衍之一时头脑发热,控制不住地放下气话,看向云芜的眼神却带着期冀。 他在等云芜服软。 从前都是这样的,只要他生气,云芜都会哄他。 这次自然也一样。 “画意的身契在我手上,将军想要越过我处置画意?那不妨将我一并休弃好了。” 云芜心间冰凉一片。 她虽清楚顾衍之说这话不过是想要她一句软话,可这些锥心之言仍旧不免让人心寒。 她不想妥协了。 “不过是个下人,你要这般对我?” 顾衍之不可置信道。 怎么会这样? 为何忽然不愿意对他服软了? 不该这样的! 顾衍之心中升起几分恐慌,可看着云芜冷寂的神色,他怎么都没办法低下头道歉。 “明日正厅我若是见不到你,后果自负。” 他强撑着威胁道。 云芜冷睨他一眼,没再接话,带上画意便直接转身离开。 第十章 惩罚 第二日,云芜自然没有去正厅。 她不认为她有错,更遑论道歉。 “夫人,你真的要好好注意身子了,再这样情绪大动,你哪里受得住?”画意端了碗刚熬好的汤药递给云芜,眼中忧虑之意真切,“这药本都已经停了一年了,如今竟是又喝起来了。” 云芜神色死寂,好似不知苦涩般,平静地将汤药喝下。 “画意你说得对,是该注意身子,我让你找的药材可都找到了?”她将药碗放下,这才开口问道。 画意点了点头,面上有些犹疑,“那游医的话能信吗,夫人当初救下娘娘后,云府找了那么多神医都没能根治夫人病根。” “能不能的,总要试试,我们得找个机会离开顾府。” 在这里,有顾衍之和白清,她如何能安心养病? 画意沉沉叹了一声,想劝解些什么,又不知从何开口。 主仆二人安静呆了会,院外便有不速之客到来,“主君让大夫人去一趟正厅。” 是紫嫣的声音。 “夫人,要去吗?”画意转头询问云芜,眼中有些不满。 从前主君和夫人生气时,也会不自觉说些狠话,可没有哪次是当了真的,怎么这会似乎还动真格了? 画意心知肚明自己不过是根导火索,真正的问题,只怕还是在那位二夫人身上。 云芜叹了口气,还是起身,“去吧,就算我不去,他也要过来。” 她心累得无以复加,甚至有些提不起嘲讽的情绪。 常人说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这样吧。 “昨夜我说了让你来正厅,如今你眼里当真没有我这个夫君了?就因为我护了清清几句,你就要闹成这样?” 顾衍之的态度看上去比昨夜更差。 在他右下首还坐着白清,她正一脸甜笑捧着茶喝,见云芜来此,不冷不热道,“大夫人莫怪,我以为你不会过来,所以没准备你的茶水,大夫人不介意吧?” 云芜只看了一眼便清楚了原因。 只怕是有人在顾衍之耳边煽风点火。 “你找我来还是要我道歉吗?不可能。”云芜丝毫不理会白清的挑衅,直勾勾看向主位的顾衍之。 明明眉眼依旧是当初那个令人见之心动的模样,怎么心就变了呢? 顾衍之眉头一皱,眼神多了几分不悦,“你不愿意道歉,我这个做夫君的也不逼你,不过昨日清清因为宴会之事很是忧惧,就怕丢了二房脸面。” “这件事又跟你脱不开干系,你便替清清出城去一趟清风寺,为二弟祈福诵经一月,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顾衍之说完,又看向云芜。 他视线过于灼热,让人忽视不掉。 都已经这样了,他竟还希望云芜放下身段。 云芜沉寂了很久,直到顾衍之都开始生出悔意,想要收回那些话时,她才忽然笑了一声,“好,我去便是。” “你答应了?” 见她答应得干脆,顾衍之面色一慌,几乎瞬间从位子上站起来。 他当然不是真的想让云芜去寺庙祈福,他不过想听云芜哄他一句。 难道在她心中,向他服软比去寺庙清修,还让她痛苦不成? 眼见顾衍之面上露出犹豫,白清咬了咬牙,没给他反悔的机会,“其实为夫君祝颂,本该是我自己去的,不过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实在无颜面对亡夫。” 她说着又抹了抹眼角,眼珠微转间,又开口试探道,“祝祷之事贵在心诚,大夫人当真愿意?” 听见这话,云芜只觉得有些好笑,“将军让我来此,不就是打定主意让我去寺庙苦修一月,我拒绝还是同意,重要吗?” 云芜撩起眼皮看向顾衍之,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屑。 见此,他原本要脱口而出的挽留瞬间被堵在唇边。 他不明白,从前对他还算百依百顺的云芜,怎么就变成了一身刺的样子。 她不是不知道,他要的从来都不是让她跟白清道歉。 他只不过是想她哄哄自己,想让她跟他撒娇罢了! 她什么都知道,偏偏却选择跟他对着干! 顾衍之不由得有些烦闷起来。 “主君?” 白清忍不住轻声开口提醒一声。 她目光柔和似水,带着对顾衍之全身全意的依赖。 这一眼,更是刺痛了顾衍之。 这样依赖的神色,他几乎从未在云芜身上见到过。 他是她夫君不是吗? 她依赖他、信任他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或许,是该让云芜出去吃吃苦头,她才能知道,如今的云芜已经今非昔比,现如今,这天下只有他顾衍之能够成为她的避风港。 也许这样,她才会全心全意地依赖他。 想到这,顾衍之眼神坚定起来,他最后开口道,“去寺庙祈福,你必须遵守所有戒律,我会让清风寺住持对你关照些,以确保你真心诚意为顾风祝祷,寺庙清苦,若你不愿……” “将军当真是说笑了,我何曾说过我不愿意?待我回房收拾一番,便可以直接前去寺庙。” 她淡声说完,便带着画意转身离去。 顾衍之话被打断,一时愣在原地。 一想到往常被他捧在手心的爱人要去寺庙吃苦,他忍不住心疼。 可他分明给了她最后一次后悔的机会。 他已经做得够好了,是她自己不珍惜。 等她知道外头的苦楚,定会主动回到他羽翼之下。 只要她愿意依附他,他一定会用尽全力给她最好的一切! 顾衍之在心中宽慰自己。 在旁见证了全过程的画意不由得气得双眼泛红,“夫人,你就这么顺着他们的意思?宴席是二夫人自己要办的,中馈也是主君自己要给的,如今办砸了,凭什么罚夫人去清风寺?” 见画意忿忿不平,云芜反而平静了些,她轻笑一声,“寺庙虽苦些,但剩在清净,正好过去将身子养好。” “也是,等夫人顽疾得治,我们便离开这吃人的将军府,夫人可是云家大小姐,这天大地大,离了将军府哪里是您去不了的地方?”画意生怕云芜想到和离会难受,故意做出畅想模样。 云芜心头微微一暖,“从前是我有眼无珠,识人不清,因为胭云的缘故委屈你好久,莫要怪我,往后我定会好好弥补。” “夫人别这么说,夫人就是太过心善,要怪也只能怪他们利用夫人心软,画意不怪夫人,只希望那游医的方子是真的有效,画意还想再看夫人舞刀弄剑,重现当年云家大小姐的神威呢。” 画意眼神真挚,不带一丝杂质。 云芜心中叹了口气,她从前怎么就那么糊涂,总是将鱼目当成珍珠,以至于真心对她好之人,反而委屈这么久。 不过从今往后不会了,欺她负她之人,她必以牙还牙,一点点讨回公道。 “去收拾收拾行李,我们趁早出发。” 云芜沉声道。 她已经快要迫不及待用药了,这旧疾困扰她许久,久到她都快忘了从前的云芜是个怎样恣意率性之人。 第十一章 寺庙 “夫人,今日是最后一贴药,用完后,我们也该准备回盛京了,你感觉如今好些了吗?”画意将满满的一碗黑色药汁端来,眼中带着些不确定和隐约地希冀。 云芜为了治病已经试过太多方法,也经历过太多次失望,若是这次也还是不行…… 画意光是想着便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对于这游医并没有寄予太多期望,毕竟从前云家还昌盛时,便是宫里太医也瞧了无数次,可全都是束手无策。 一个江湖游医,当真能仅仅用一个月的汤药治好夫人的病吗? “时也命也,若是能好自是皆大欢喜,若真是不能,这也就是我的命了。”云芜笑着宽慰道。 但她隐隐有种感觉,这次或许是真的能好。 不过那游医说了,用完这药,最初半个月还会有些顽疾未除的假象,这段时间里,云芜必须好生将养,切不能过度消耗身子。 也就是说,就算是药有用,也还得再养上半个月才能逐渐捡起从前的武艺。 在这之前云芜依旧是个身有顽疾,不能剧烈运动的羸弱身子。 “我们再住一日,明日天明便上路。”云芜道。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下有些不安,难不成这次回盛京的路上会有什么变故不成? 画意见她蹙眉,当即问道,“那夫人,我们要不要给顾府去个信,让他们派人前来接应?” “算了,我们自己回去,不过这两天听住持说,路上可能不太平,你记得找些防身武器带上,哪怕是带两把小刀也聊胜于无。”云芜摇了摇头。 如今顾衍之的心都不在她身上了,告诉他又能有什么作用? 不过平白给自己添堵罢了。 云芜又叹口气。 这清风寺她和顾衍之其实来过两回。 订婚后,顾衍之听说清风寺香火旺盛又格外灵验,因而带她来求过平安签,那时顾衍之很是担心她的身子,特地花高价备下了格外豪华的马车,只为让她免受路途颠簸。 当时的签云芜还记得,是个上上签,顾衍之看到后,甚至比云芜本人还开心。 刚回了盛京,他甚至顾不得休息,就马不停蹄为她打听各方妙手大夫的消息,也没少被打着神医旗号的江湖术士坑骗。 不过顾衍之从没跟她抱怨过花钱和浪费精力,有的只是对云芜最纯粹的担心, 也是因为如此,云芜才彻底对顾衍之敞开了心扉。 她曾以为他是这世上除了亲人以外,待她最为上心之人。 第二次则是成婚前,婚期在即,顾衍之见她不安,为了让她能心中好受些,便又带她来了清风寺。 这次是求的姻缘签。 云芜清楚地记得,那天来求签时,遇到一个刚出家的小师傅,小师傅虽然才八九岁模样,却生得慈眉善目,一眼看上去便极有佛相。 可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做事实在不够稳当,她和顾衍之还没开始摇签,签桶就因为小师傅一个脚滑摔出个下下签,还正巧落在了顾衍之脚边。 气得他当场黑了脸,那还是云芜第一次见顾衍之生气。 后来云芜又亲手摇了一签,这次倒是上上签,小师傅刚犯了错,正心虚呢,见着签文后为了哄她开心,说了好些好话,这才叫顾衍之稍稍消气。 “人心易变啊。” 云芜叹道。 下下签。 不过世间怨侣罢了。 偏她不肯信也不肯放弃,哪怕父亲多次劝她好好考虑,她还是硬着头皮嫁到了顾府。 如今签文当真应验。 悔不当初。 次日一早,云芜便踱步到寺庙跟前,抬眸望着那颗高大的姻缘树,红色丝绸随风扬展,很是好看。 这些红绸都是有情人特意来此挂上的,以期在清风寺香火祝佑下能和爱人长长久久,恩爱不疑。 “施主,这个月你每日都要来这看,可是这姻缘树有什么不对?”圆慧小和尚走到一旁,跟着云芜抬头看。 云芜扭头冲他笑了笑,“看一看过去的自己是如何眼盲心瞎。” 圆慧小和尚便是当初那个脚滑的小僧。 他对云芜也有些印象,当即学着住持的样子端起范,玄之又玄地念了句佛号,这才道,“其实世间万物皆有缘法,大殿之中并无硌脚的石子,小僧却还是险些滑倒,又掉出那一根签文,其实是佛祖冥冥之中赐下的旨意。” “不过世人往往在见到结果前不会死心,与其说众生是来问佛,不如说众生是来求佛祖的一个宽慰。” “佛心有众生,却难渡众生,施主若是心有郁结,还望自渡。” 圆慧语气老成,远远超脱他这个年龄该有的稚气。 他说完,还像模像样地看了看云芜,又笑道,“依小僧浅见,施主命中有一劫,若能顺利渡过,则余生无忧,可若执迷不悟,恐性命危矣。” “施主此去还望珍重自身,阿弥陀佛。” 圆慧说完,朝云芜双手合十鞠了个躬,随后才老神在在的离开。 “这小师傅说话可真有意思。”画意背着包袱找过来,有些好笑地看着圆慧离开的背影,“住持说圆慧小师傅天生有佛根,听他那一通大道理,确实有些住持的影子。” 云芜微微一笑,并未接话,沉默地走向已经侯在寺庙前的马车。 一想到又要回顾府,画意神情沉寂些许。 “夫人,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主君和离?不管那游医的药有没有用,奴婢还是觉得夫人尽快和离对身体好些。”画意的话说得很是委婉了。 她之前只是云芜院中的二等丫鬟,大部分场合都是胭云跟在身边。 自从被提拔为一等丫鬟,这才有机会随时跟着云芜,可她甚至没来得及开心,便目睹了主君多次伤害夫人。 清风寺虽然清修苦了些,好歹夫人这段时间过得还算自在。 这一回府,怕是又要被那二夫人刁难了。 说来都好笑,没见过哪户人家会像将军府这般,死了夫君的在家享福,没死夫君的反而要来寺庙祈福。 这传出去,都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寡妇了。 第十二章 遇险 “停车!所有人从马车里面下来,识相的,本大爷还能给留个全尸!粗犷嚣张的声音响起时,马车车夫甚至来不及扯住缰绳便被一刀掷中腰腹,长刀穿透车厢,露出一抹染血的寒光。 画意双眸圆瞪,刚要叫出声,车厢却开始剧烈晃动,直接逼得她将未脱口的尖叫咽回腹中。 待马车终于停下,云芜和画意皆已狼狈不堪。 她皱着眉,逼着自己迅速冷静下来,随后又从包裹中拿出两把备好的小刀,一把贴袖藏好,另一把则递给画意防身。 清风寺虽是在盛京城外,却离得不远,天子脚下的近郊,竟还有这般猖獗的马匪? 云芜心有怀疑,却不敢掉以轻心。 “先下车,不要轻举妄动,看看情况再说。”云芜低声在画意耳边嘱咐。 她如今虽然喝完了治疗旧疾的药,但到底还没有完全起效。 能平安离开固然最好,但若真到了无路可走的境地,也只能拼出命博一把。 主仆二人先后下了马车。 一见二人身影,那群马匪瞬间变得更为兴奋起来。 “哟,瞧瞧,还是两个细皮嫩肉的小娘子呢!”马匪老大痞笑着示意身旁兄弟,随后又用下流的眼神在云芜和画意身上来回打圈,“小娘子,跟老子回去过好日子如何?哥哥保证会好好疼你!” 这地痞流氓的语气瞬间让画意有些胆颤。 她整个人都开始发抖,却还是咬着牙站到云芜跟前,大声喊道,“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敢动我们,你知道是什么下场吗?” “下场?小娘子说话还挺硬气,就是不知道你这骨头是不是一样硬!” 老大面色一沉,右脸上刀疤跟着一抖,看上去更为唬人。 若是从前的云芜,这些人还不能构成太多威胁。 但如今。 她握紧了袖中匕首,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她太久没有舞刀弄枪,更别说如今的身子根本不及当年的强盛。 “你们若是求财,车厢内自有金银细软随你们取用,若是谋命,至少告诉我是谁指使你们来的。”云芜将画意往身后带了带,冷静开口,试图拖延一下时间。 这里距离盛京不算太远,只要再坚持一会,说不定会有人来。 那老大冷眼看向云芜,听见指使二字时不由得眸光微动。 可他很快掩饰下去,装作被云芜逗笑的模样,格外夸张地哈哈大笑,“谋财害命,我不能两手抓吗?” “看你们长得还算上眼,今日你们若是乖顺,将我这帮兄弟伺候好了,我可以大发慈悲饶你们一条性命。” “否则,怕是连具全尸都留不下。” “怎么样,小娘子,我已经很有诚意了,现在该说说你的选择了。” 马匪的目光格外赤裸,光是几个眼神,便叫画意的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 但云芜到底也曾是将门虎女,即便心中没底,看上去也还算是镇静自若。 “夫人,我拦着他们,你先跑!” 画意压低声音在云芜身后开口,语气坚决,像是已经做好了一命换一命的准备。 云芜忽然心间刺痛。 当初她跟着父亲外出游历,为了考验她的胆量,父亲特意命人装成马匪拦路。 那时的何进还不是父亲身边的副将,而是父亲专门为她和兄长请来的武术师傅。 何叔不知道父亲的安排,见有马匪,也如画意一般,义无反顾站到她身前,他说,“小姐,我拦着他们,你快跑,我随后就来。” 可如今的何进,只因为她一时错信,竟沦为军营厩养。 还有那些曾经指点过她武艺的叔伯们…… 现在画意又想牺牲自己以求她能有一条生路。 云芜双眸充血,她摇了摇头,“我不能走,要死,今日你我主仆便死在一块。” 她说着咬牙,将匕首攥紧,只待马匪靠近便要抽刀奋起。 然而她的匕首刚一现身,一支羽箭先一步破空飞来,直直将马匪脖颈穿透,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将人直接钉死在地上。 云芜心下一惊,下意识寻着射箭方向看去。 来人皆乘骑高头大马,但逆光而行让人看不清真容,只能依稀分辨出当头之人骑了匹与众不同的纯黑大马。 云芜看去之时,那人身姿挺拔,正将弓箭收起,随后沉声下令,“留一个活口,剩下的就地诛杀。” “是!” 身后众人应声之时,迅速策马奔来。 马匪头子已死,顿时人心溃散,又见势不对,当即转身要逃。 但这群人显然比他们训练有素得多,不消一刻,空气中便已是浓烈血腥气味。 “多谢诸位出手相救,敢问诸位名姓,妾身出门在外所携简单,待回京安顿后,定携重礼登门拜谢。” 云芜定了定心神,冲着为首之人的方向福身施礼。 她话音落定,刚要起身,那黑色大马之上的人影忽然一动,脚尖在马背之上轻轻一点,随后便掠身揽过云芜肩头,将她往身侧一带,随即手中长剑出鞘,将最后一个偷袭的马匪斩于剑下。 “这是谁漏放的,待回京后,自去领罚。” 离得近了,云芜这才听清男人声音,他声线低沉,又自带上位者的气势,虽未动怒,却叫人忍不住产生臣服之感。 只是细听之下,这声音似乎又有些不对劲。 “多谢恩人,可恩人能不能先松开我家夫人?”画意先一步回过神来,她声音有些打颤,却还是壮着胆子冲男人开口提醒。 她这一声,同时惊醒云芜和那男人。 男人下意识收回手,他低头看了眼云芜,喉头滚动,“你旧疾还未痊愈?怎么连几个马匪也奈何不得?” “恩人认识我?”云芜一怔,这才抬头看向男人。 眼前之人身姿颀长,眉眼间俱是英气,一双长眉斜飞入鬓,将剑眸往下压了压,更显气势凌厉,再往下便是高挺笔直的鼻梁,以及微微抿着的薄唇。 单单往那一站,便将一身简单的玄衣都衬得贵不可言。 貌比潘安,面若冠玉。 云芜有些呆滞地抬眸看着,这是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形容。 这般容色,她应当见之不忘才对。 “呃……”男人忽然拧眉,喉间溢出一声闷哼,面上亦是显出些不自然的红晕,好似极其难受一般。 云芜一惊,忙上前扶了他一把,“你没事吧?” 男人没有作声,只是静静盯着云芜看了好几眼,寒潭般深邃的眼眸底下似乎缓缓燃起一团烈火,越演越烈,烧得他面上也跟着发烫。 他渐渐低下头,视线也跟着凝聚到云芜双唇之上。 看上去好甜,好想尝尝…… 谢璟闭上眸子,一点点试探着靠近。 他的鼻息洒在云芜面上,带着十足的侵略意味。 云芜知道自己该躲,双脚却似被钉在原地,一时竟动弹不得,只能眼看着男人倾身压下,任由那双俊逸眉眼离自己愈发接近。 第十三章 回京 眼看双唇即将相贴,云芜眼中多了些慌乱无措。 她正要伸手将人推开之际,那人却又忽然睁开眼,猛地后退几步。 他面色酡红,连耳廓也红得像要滴血,他喉结不自然地滚动几下,锐利剑眸中竟浮现出几分悔意和欲色。 “秩枫!”谢璟有些慌乱地别过头,不敢再看云芜一眼,“你带着人替本王将顾夫人安全送回府,不得有丝毫差池,今日顾夫人遇到马匪之事,所有人不得透露半分。” 他吩咐完,便直接飞身上马。 临行前,这才又看回云芜,他深吸一口气后才开了口,“顾夫人,方才得罪了。” 话音刚落,谢璟已然一夹马腹,纵马急骋而去。 云芜微微一怔,随后才看向那个名叫秩枫的侍卫,“殿下这是怎么了,看上去似乎有些……” “顾夫人不必担心,翊王殿下奉旨出京剿匪,回程路上不慎被人暗中下药,不是什么大事。”秩枫表情淡然,随口解释道。 可心中也难免泛起嘀咕。 自从殿下发觉被下媚药开始,这药性一路上都被内力压制着,怎么这会反倒有些压不住了? 秩枫心中疑惑,却没表现出半分不妥。 云芜则是神色略动,又下意识看了眼谢璟离开的方向。 原来是翊王谢璟。 当今圣上的皇叔,曾以摄政王身份辅政,直到六年前卸下重任后被封为翊王。 自从封王后,似乎便没怎么参加过宫宴等活动,怪不得云芜会觉得眼生。 但他为什么会知道她身有旧疾,所以才无法奈何这群马匪。 他偷偷查过她? 还不等云芜想清楚,秩枫便走过来向她开口,“顾夫人,马车没有损坏,你和这位姑娘先上车吧,殿下吩咐我将顾夫人安全送回顾府。” 她点点头,将那点疑惑收回心间。 不管谢璟处于何种目的查她,至少目前看来,他对她没有什么恶意。 有秩枫护送,接下来的路果然平安许多。 “夫人,这马匪为何会盯上我们啊?”画意坐在车厢内,依旧显得有些紧张,但神智到底冷静许多,“这里离盛京都这么近了,况且这马车是清风寺安排的,最是低调不过……” 云芜沉默地将匕首又收回包袱最下层,末了才冷笑一声,“急什么,若是真有人在背后使绊子,那我们毫发无伤地回去了,背后之人只会比我们更急。” 其实对于幕后黑手,云芜心中已有猜测。 她从不与人结仇,若真要说恩怨,也只有顾家那两位。 但她和顾衍之还没有彻底摊牌,在他的奸情暴露到明面之前,他完全没有理由在此刻对她下手。 至于白清,若真是她背后指使,那就等着她日后的报复好了。 马车在顾府门口稳稳停下,任务完成,秩枫便先行一步。 “方才是谁送你回府?”顾衍之从外头回来,正好撞见秩枫等人离开的背影,一时之间只觉得熟悉,又不太确定。 云芜转身看去,他手上提了好些东西,白清却是两手空空站在一边。 说她败家,他倒是带着白清买了不少。 云芜视线嘲讽地划过那大包小包的东西,视线最后才定格在顾衍之面上,“回来的路上遇到翊王殿下的人马,最近城外闹匪患,翊王殿下得知我身份后,便让人顺手将我送回来,免得路上遇到什么意外。” “匪患?为何不提前给我来个消息,让我去清风寺接你?你这路上没出什么事吧?”顾衍之眉头微皱,语气瞬间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他将手上东西甩给小厮,自己则上前检查云芜身上是否有伤。 这话一出,云芜还没来得及回话,白清先在一边开了口,“大夫人既得翊王殿下相助,那这路上能有什么事?主君多虑了。” 她语气带笑,却不动声色将重点拉回了翊王派人送云芜的点。 顾衍之此刻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神色稍松后,又有些狐疑起来,“你和翊王殿下相熟?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将军,若是有问题,不妨进府再说。”云芜视线轻飘飘扫过白清,又往周围一看。 这路上来往行人虽不多,但在这议论这些事,也当真不怕被人臆测。 白清有心坑害她,她可没兴趣顺着坑往下跳。 云芜说完,便带着画意转身进府。 “大夫人怎么去清风寺住了一个月,性子反倒是更硬了?”白清轻声嘀咕一句,又转头宽慰顾衍之,“不过主君也别放在心上,毕竟大夫人出身云家,自是有些傲气的。” “罢了,只要她没出事便好。”顾衍之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却也没有斥责白清半句。 他说完,便一言不发地抬脚跟着云芜往府内而去。 “你和翊王是如何认识的?这路上当真没出事?” 顾衍之一路追到云芜院中,刚一进屋便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他上下看着云芜,眼中半是紧张半是关心,末了又忍不住责怪一声,“为何不让人传个消息回府,若我知道京郊闹匪患,定然亲自来接你,如今你的身子不比从前,若真是遇到匪寇可怎么办?” “况且翊王到底是外男,你们单独相处,于你名声不好。” 这话听得,连画意都微微变了脸色,“主君,翊王殿下只是觉得近来郊外不太平,这才顺手让人护送回府,并非是单独相处。” “我和主母说话,有你插嘴的份?”顾衍之几乎是立刻呵斥出声。 上次云芜为了这丫鬟甩他一巴掌的事,他还没有忘记。 一个丫鬟而已,怎配在她心中占据这样大的位置? 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忍不住又道,“你这院中的丫鬟是越发没规矩,依我看,还不如将胭云换回来,比现在这个有规矩得多。” 闻言,云芜没有第一时间打理他,反而先转头让画意回去休息。 “将军今日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来关心我路上是否一切平安,还是怀疑我和旁人有染?” 画意一走,云芜便冷眼回视,声音更是充满了讽刺。 若非谢璟,她今日只怕就要葬身马匪之手,好不容易回了顾府,却又要面对顾衍之佯装关心的疑神疑鬼。 分明是他自己与旁人不清不楚,如今倒是先一步对她处处猜疑了? 眼看从前那双盛满温柔和爱意的双眼,如今只剩下伪装的关怀,云芜不由得心口绞痛。 顾衍之被她的态度一刺,面色瞬间沉了沉,他正要皱眉,又见云芜一脸疲态,这才又无奈缓了缓语气,“清风寺离得不近,我也是担心你路上出什么意外。” 闻言,云芜忍不住笑出声来。 “关心我?那这一个月以来我可从没收到家书,还是清风寺什么时候有了个规矩,不能送信进去?” “你如今可是堂堂大将军,京郊匪患之事你当真不知?朝廷都派翊王出去剿匪了,你连风声都没听到?” 这话一出,顾衍之忽然想起来前段时间上朝时,似乎确实有人提过此事。 但翊王主动请缨,他便没放在心上,原想着云芜回京之前自会给他来信,他到时候再亲自去接人便好。 谁知白清这两日说她如今身为寡妇,从前的好些配饰不便再用,让他陪她采买,他这才一时忘了云芜归期。 而云芜也并未派人知会,反而是自己带着丫鬟从清风寺回来了。 想到这,顾衍之神色变得有些尴尬起来,他干巴巴咳嗽两声,“那你不能派人跟我说一声吗,只要你说,我怎么会不来接你?” “大将军都不知道匪患之事,我一个在清风寺清修祈福之人,又如何能得知?”云芜阴阳地笑道,笑意却是不达眼底,更显出几分不屑。 “说到底,将军不就是怀疑我与翊王有私情?” 第十四章 圆房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自然相信你。”顾衍之别开眼,嘴上说着信任,语气却显得飘忽。 他停顿两秒,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挂起温和笑意,“夫人之前不是控诉,与我成婚一年多还未圆房?我后来想了想,这确实是我做得不好,今夜,我为夫人补一个洞房花烛夜可好?” 他笑得缱绻,眼中满是云芜的影子,好似他心中眼中一如从前,只容得下她一人。 云芜看得一怔,从前的亲近似乎又浮上眼前,一时间让她有些回不过神来。 直到顾衍之伸手贴上她脸侧,云芜这才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往后倒退一大步。 “夫人?怎么了?”顾衍之眼中露出几分疑惑和伤色,似乎云芜躲避他的亲近让他很是难受,“夫人可是身子不适?” 在发现他和白清的龌龊之前,云芜确实期盼过与他成为真正的夫妻。 最好是能为他孕育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可如今她看着顾衍之,只觉得心中作呕。 他不好直言怀疑她和翊王有私,便想用这个法子看看她是否还清白? 这举动甚至比当时白清嘲讽她不能圆房还要让人觉得羞辱。 “顾衍之,你闹够了没有!” 云芜隐忍着委屈低吼道。 她双眼忍不住泛红,泪水氤氲在眼眶,却不肯下坠。 见她忽然情绪爆发,顾衍之微微一愣,眼中浮现几分无措,“你我是夫妻,我不过碰一下你的脸,这又怎么了?” 他神情实在无辜,倒像是云芜真在无理取闹。 “你又何必装得高尚,你不就是怀疑我红杏出墙?夫妻一年半,你对我便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云芜声嘶力竭地吼出声,眼泪也顺势往下砸。 从清风寺回来之前,她曾在心中告诫自己,千万不可再因为顾衍之难过。 可感情从来都不是说彻底放下,就能立刻做到的。 原以为他处处偏私白清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谁知顾衍之竟还有更让她难受的法子。 看见云芜落泪,顾衍之瞬间清醒回神。 他面色变得有些苍白,下意识想去替云芜擦泪,却被后者偏头躲开。 她不想让他碰,她在怪他。 这个认知让顾衍之心口闷疼。 “抱歉,我……” 顾衍之僵硬地将手垂下。 可道歉的话刚说出口又被云芜堵住,她指着房门方向,无力道,“滚,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闻言,顾衍之面上伤心之色更浓,眼底涌现几分悔意。 他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一言未发。 说到底都是怪他,若不是他要陪白清采买,怎么会连云芜回家之期都忘了? 她怨他也是情有可原的。 “你好好休息。”他低声开口,随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顾衍之一走,云芜才麻木地坐到木桌旁。 他曾说过他会永远信她、爱她。 可今日不过是发现翊王派人送她回府,他便开始疑心她与翊王有染。 一个人怎么能在一年半的时间里,彻头彻尾地变了模样呢? 云芜心痛到有些呼吸不上来。 就连看见他对着白清画像自渎时,似乎都没有此刻难熬。 “夫人,主君可是跟你说了什么?”画意端了一盏甜羹上来,放在云芜手边,“今日见了马匪,如今夫人又情绪波动太大,喝点甜羹,晚上睡觉能安稳些。” 云芜没有应声,只是静静地端起碗。 往日里甜腻的滋味,如今尝来却只觉得酸涩。 她艰难咽了几口便放下不再动。 “夫人,别太难过了,若是伤了身子怎么办?我方才遣人去问了,城内的安置所已然建好,再过两日,便能将军眷们安排过去了,到时候夫人还有得忙,这两日可得好生休息。” 画意瞥了眼没怎么动的甜羹,耐心温声哄着。 如今云芜最关心的就是云家旧部和军眷的安置情况。 只有解决了这两件事,她才能放心与顾衍之和离。 “我知道了,再忍忍,再忍忍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云芜低声呢喃着,眼神却显得有些空洞。 见状,画意有些担忧地张了张嘴,末了还是没有出声。 “去准备些谢礼,明日去一趟翊王府,到底是救命之恩,总不好置之不顾。”云芜轻声吩咐道,语气显得格外疲惫。 画意轻叹一声,应了句“是”,随后才轻手轻脚地退出屋去。 …… “顾夫人登门?你没看错?”谢璟笔尖微顿,宣纸上顿时渲出一片墨色。 秩枫点头,肯定道,“顾夫人还带了谢礼,说是要跟殿下当面道谢。” “本王知道了,让顾夫人去正厅稍坐。”谢璟声音没什么变化,笔尖却依旧停在纸面没有挪开。 秩枫皱眉看了眼,有些欲言又止。 谢璟到正厅时,府中侍女甚至还没来得及为云芜看茶。 “妾身见过翊王殿下,今日特意前来,是为了感谢殿下昨日相救之恩,以及,多谢殿下体谅,让人封住了妾身遇马匪之事。” 云芜起身,向谢璟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随后暼了画意一眼,示意后者将谢礼呈上。 “这把长刀乃是父亲生前命人打造,本是想赠与兄长,只可惜此刀铸成,兄长却未能得见,这样好的长刀,如今放在妾身手里也是浪费,如今宝刀赠英雄,望殿下不弃。” 长刀并无太多花哨雕琢,但刃边的寒光足以证明其锋利。 确是难得一见的宝刀。 “此物过于贵重,况且本王昨日不过顺手为之,这样的宝刀,还是留给顾将军较为合适。”谢璟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温声推辞。 闻言,云芜自嘲般笑了笑,“不瞒殿下,妾身原也是准备将这刀拿给将军,但如今不必了,殿下不必多虑,只管受下便是。” “顾夫人和顾将军吵架了?”谢璟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试探道,“夫妻之间有些摩擦倒也正常,若之后和好,顾夫人后悔此举,本王可就成恶人了。” 听他这么说,云芜却只是笑了下,随后摇摇头,坚定地将刀推过去,“顾府之事难以向殿下据实以告,但妾身从不后悔做过的决定,殿下只管收下此刀便是。” 这意思是说她和顾衍之彻底到头了? 谢璟眉尾几不可察地上扬几分,连带着看向刀匣的眼神都跟着更多几分满意。 “如此,谢过顾夫人。”谢璟笑着将刀接过,又神色温和地看向云芜,“不过本王只是暂时替顾夫人看管,等日后顾夫人能再提刀之时,只管向本王讨回。” “至于谢礼,顾夫人诚心想送,就当顾夫人先欠本王一个心愿,如此可好?” 第十五章 赠刀 云芜原想回绝。 可谢璟态度温和而坚定。 她最终还是妥协了,无奈道,“若是王爷所托,妾身必竭尽全力,但妾身能力有限,还望王爷日后莫要失望。” 离开翊王府后,云芜便又带着画意去了安置所。 原本说着还有几日才能交付的安置所,此刻已然提前修缮妥当。 “夫人,检查过了,没有问题,现在就可以去城外将军眷们接过来。”画意进内仔细检查一番后,这才笑着出来禀告,“军眷们的安身之处解决了,夫人心中的大石也该放下些了。” 想到城外那污遭不堪的住处,云芜忍不住叹了口气。 “到底是我错信于人,才让她们受了那么多苦头,去备几辆马车,随我迎她们入城。”云芜压下心中愧疚,露出个笑意。 从今往后,她定会尽力弥补从前的疏漏,她绝不会再让这些军眷受那样的磋磨。 云芜带着数驾马车到城外的动静不小,刚到安置所边上,便有女眷试探着迎上前来。 “大小姐,你当真来接我们了?” 说话之人又惊又疑,语气小心翼翼地,似乎生怕惹了云芜不悦。 上次云芜来时,便告诉她们会尽快为她们重新寻找安身之处,但没有人敢真的相信。 在她们看来,这段时间,云芜能派人按时将粮食药物送来,就已经很好了。 哪里还敢期望什么进城生活。 见众人一脸期盼,又不敢流露出来,云芜心中酸涩难言。 将士们在疆场以身卫国,他们的家眷本该受到最好的照料,如今却连一点点期盼都不敢展露! “我来接你们回盛京,从前是我所托非人,往后诸位的一饮一食都由我亲自负责,我向各位保证,再不会让你们过一日担惊受怕,无米下炊的日子。” 云芜红了眼眶,冲着军眷深深一拜。 离得近的军眷有些受宠若惊,想来阻止,却被云芜驳回。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她欠她们的道歉。 云芜特意让画意准备的宽敞马车,一趟刚好能将所有人带回盛京。 城内安置所虽不是什么珠光宝气的奢靡住所,却显得格外温馨舒适。 这些人在城外住了许久,刚一见这新住所,一时竟不敢挪步去瞧。 “这里以后就是各位的新家,过两日我安排些下人,往后若是缺少什么,只管差人告诉我便是,从前的日子,是我对不住各位。” 云芜说着,又将身上带着的所有现银拿出,递给了最为年长的军眷。 众人面面厮觑,半晌才终于心神安定,“那我们,便谢过大小姐了。” “阿芜!” 云芜还没来得及应声,便被一身熟悉男声打断。 顾衍之大步走来,额间渗出不少汗珠,看样子来得格外着急。 他刚站定在云芜面前,甚至来不及缓缓气,便立刻开口解释道,“阿芜,你听我解释,此事并非我本意,我也是刚刚得知,云家军家眷竟在城外过着那样的日子,我也是武将出身,最是体恤军眷,你是知道的。” 顾衍之显得有些慌乱,下意识透过敞开的大门往安置所里面看去,神色异常复杂。 云芜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待他说完,也只是回头向妇人们轻轻一笑,“诸位先进去休息,我与将军还有些事,便先回府。” 她说完,带着画意转身上了马车,也不管顾衍之跟不跟得上,直接掉头往将军府而去。 顾衍之来时匆忙,全靠一双腿找过来,如今又只能靠着一双腿走回去。 可此事是他理亏在先,也只能硬着头皮咬牙往回走。 “阿芜,你听我解释,这件事我真的不知情。” 顾衍之紧赶慢赶,这才终于在顾府回廊追上云芜主仆。 闻言,云芜转头,一脸疑惑地看向顾衍之,“将军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并没有说此事是将军所为,将军贵人事忙,手下有些人欺上瞒下也是常态。” “那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跟我说,就给她们换了地方,若不是今日有人见你带着好些马车出城,我只怕都不知道这件事。” 顾衍之下意识开口道,说完又反应过来语气太过生硬,又急忙补道,“安置军眷之事太过繁琐,你身子不好,不能受累,你既发现了,告诉我一声,我来处理便好。” “这次是我疏忽大意,我保证,以后绝不再犯,这件事还是跟以前一样,交给我负责就好了,阿芜,你觉得呢?” 顾衍之眼中似乎全是真切的关心,只是隐在眼底的贪念,还是没逃过云芜的视线。 这些日子云芜自己采买用度拿给军眷,已经彻底摸清了每月大约用度。 当初她给顾衍之的安置费,比起她自己所花,高出两倍不止。 若是他当真有点良心,给军眷们送去米粮后,再将多余银两收入私囊,云芜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他的贪念是个无底洞。 云芜心更寒几分。 “将军事忙,这种小事还是不打扰将军了,左右我如今也不用执掌中馈,操心这么点事的闲心还是有的。”云芜语气并不强势,毕竟如今云家旧部还在他手上。 她和顾衍之就算闹得再难看,也不能将明面上的和平彻底撕碎。 “你不信我?你我夫妻一年半,就为了这么点事,你就不信我?”顾衍之皱了眉,不可置信地看着云芜,语气更是充满难过之意。 云芜静静看着他,一时间只觉得好笑。 他都能跟自己的弟媳做出那些事,怎么还有脸在她面前提夫妻之情? 她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烦躁压下,这才再度耐心解释,“我只是觉得将军事情太过繁忙,况且当初是我忙不过来,这才将这苦差事托付给了将军。” “到底是我云家军的军眷,自然该是我自己照料,将军还有什么事吗?我有些累了,想回屋休息。” “对了,明日我要去一趟军营,提前跟你说一声。” 顾衍之一时哑然,他下意识想叫住云芜,却又有些发不出声。 她怎么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从前的云芜从不会拒绝他的提议。 为何现在她不听了? 先是不顾他不满,非要将画意留在身边,如今又是非要亲自负责军眷安置。 她看起来也并没有发现什么不该发现的事。 为何就变成这样了? 她不是一向最爱他吗? 为什么他总觉得云芜看向他的眼里,爱意越来越少了? 不对,这定是错觉,云芜怎么会不爱他呢? 他们曾在清风寺求签,他们是天造地设的夫妻,怎么会渐行渐远? 她应当是还在生气,气他让她去清风寺一月之久,气他忘了亲自去寺庙接她,气他没有给她足够的信任。 只要他好好跟云芜认个错,她一定会变回从前那个最爱他的云芜! 顾衍之心中安慰着自己,下意识想要追上她的步伐,可人还没动,便被另一道声音叫住。 第十六章 质问 “主君,我不是有意偷听你和大夫人说话的,不过凑巧路过,又见大夫人心情不佳,这才没露面。”白清面上有些一言难尽,她看了眼云芜离开的方向,“大夫人又跟主君置气了?说到底,主君也是好心想帮大夫人。” 顾衍之正急着想找云芜解释,被她拦下,一时有些焦躁起来。 “这事到底我也有错。” 他随口敷衍道,只想尽快脱身。 但白清没有给他离开的机会。 “夫妻之间,哪有什么对错?” 她轻笑一声,语气熟稔,随后又摆出一副心疼模样,欲言又止道,“不过大夫人怎么从清风寺回来后,便变得有些奇怪了?往日可没见夫人闹着要去军营,莫不是去清风寺的这个月出了些什么岔子?” 经白清一提醒,顾衍之脸色一沉,却又坚定否认道,“能有什么岔子,清风寺乃是皇寺,不会有事的。” “清风寺确实神圣不可玷污,可大夫人回来时不也说了,这段时间京郊多匪患,连翊王殿下都奉命出京剿匪了,大夫人会不会是回来的路上遇到什么事,又不敢跟主君说,这才整出了这些动静啊?” 白清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顾衍之神色。 她说完,又怕顾衍之不舒服,再次补充道,“女子嘛,在乎世俗眼光,何况主君与大夫人成婚已久还未圆房,她心中定是更为忐忑。” 这话指向性太过明确,只差明说云芜已然失身。 顾衍之面色一变,刚要升起几分怀疑,却又想到云芜那日伤心地样子,瞬间又摁下心中疑窦。 “阿芜是我夫人,我相信她。”他开口说道,但语气却还是多了几分不确定,又自说自话一般补道,“阿芜若是真的有什么,定会告诉我的,她不会瞒我。” 对,她不会瞒他。 一定不会的。 顾衍之自我安慰般想着。 “主君说得是,再说了,大夫人是翊王派人送回来的,应当不会出什么意外,是我多虑了。” 白清再度提起翊王,看似宽慰顾衍之,实则以退为进,拨弄着他心底的情绪。 那位可是十六岁便以摄政王身份辅佐幼帝,六年前陛下年满十八,这才从摄政王位置退下的翊王! 到如今也不过二十八岁而已。 这般地位超然,又相貌出众之人,不知是多少闺帷女子梦中情郎。 偏偏,这样的人毫无缘由、主动派人护送了云芜一路。 顾衍之不由得有些沉默。 他没听说过翊王从前和云家有旧的消息。 既不是旧识,那若云芜回来的路上当真没遇到过什么情况,翊王为何特意派人护送? 难道云芜当真在回来的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失身于匪寇,这才得翊王相救? 若这么说来,她不愿意被他碰到,或许也是因为觉得愧对于他。 至于云芜重新安置军眷,以及忽然提出要去军营看看,在顾衍之眼中更是成了云芜没有安全感的铁证。 “主君可切莫多想,否则影响了主君和大夫人的感情,大夫人又要以为是我做了什么。” 白清摇着团扇,一脸委屈,说完便转身离开。 今日她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和顾衍之沟通感情,离间目的达到,便没有心思留在这里继续表演了。 顾衍之深吸一口气,越觉自己想得有理。 他心口有些闷得慌,当即抬脚想云芜院中而去。 “阿芜,你且告诉我,那日从清风寺回来,你可有遇到什么事?”顾衍之竭尽全力保持面上的平和,垂在身侧的手却不自觉攥紧了拳头,也不知是心痛还是恼怒。 清风寺? 听到这三个字,画意斟茶的动作微微一僵,好在顾衍之的注意都在云芜身上,并未注意到她的失态。 她连忙斟上两盏茶,随后便快步退下。 见云芜一脸不解,顾衍之神色更加柔和,又多出些心疼之意,“阿芜,你我夫妻一体,若是你真遇到马匪,不需要瞒着我,我不会嫌弃你的。” “将军这又是唱的哪出?我平安回京就让将军这般不安心?甚至编出这么个大戏,就盼着我遭遇马匪?”云芜嗤笑一声,神色凉薄。 她攥着手帕的指节微微泛白,看向顾衍之的眼神,却锐利得几乎将他看透。 顾衍之一时有些词穷,他微噎一瞬,又开口劝道,“若非遇到事了,你为何突然要去军营,军营危险,你如今又体弱,那种地方不适合你踏足。” “顾大将军治下,怎么会危险,况且我只是去看看,还是说将军还有什么事,害怕被我发现?”云芜不为所动,一双眼眸平静到极点。 以顾衍之的脑子,能联想到马匪之事,多半背后有人提点。 瞧瞧,这男人分明是为了军眷之事找她道歉的,可她前脚一走,他后脚便和小情人又滚到一处了。 云芜此刻就像是生吞一枚银针,嗓子被划得鲜血淋漓,却又咽不下,吐不出。 此刻看着他站在自己面前,她几乎都能想象到,白清是怎样靠在他怀中,轻声细语向他挑唆。 “说到底你还是觉得军眷安置之事是我授意?”顾衍之面色一变,他强忍下心底不悦,温声道,“罢了,既然你没事,这就是最好的。” 说完,他又露出和煦笑意,“只是你我成婚已久,还不圆房也确实说不过去,今夜,我带合卺酒来弥补上大婚之夜的缺失,可好?” 说到底,还是不肯相信她的清白。 云芜眼眶酸胀,她嘲讽一笑,强忍着委屈开口,“既是将军所愿,妾身无有不从。” 对上她眼中过于明显的伤色,顾衍之唇边笑意不由得微僵,眼中闪过一丝后悔。 他知道云芜一直期待于他彻底结为夫妻。 但绝不是在这种情景下用于自证清白。 可他当真只是想要一个答案罢了。 不管云芜还是不是清白身,他都不会嫌弃她。 虽然这个办法可能会让她难过,但事后,她一定会明白他的意思。 他会对她一如既往的好。 也会用行动告诉云芜,他会毫无条件地爱她一生。 “那你准备着,我还有事,晚上再来你屋中。”他匆匆撂下这话,随后便慌乱转身离开。 这些伤人的话都是他说的,怎么看着这样子,他竟比她还要难过? 云芜冷哼一声,有些疲累地合上眼。 事情发展到今日,她甚至有些后悔当初没有直接将和离书拿出来。 从她将和离书暂时收起来时,她就知道这一路注定伤人伤己。 可她已经没有退路,为了云家旧部和那些无辜的军眷,她必须忍着恶心继续与他虚与委蛇。 也必须亲眼看着曾经的爱人,到底是怎样一点点变得面目全非。 但圆房之事,顾衍之休想。 这样脏的一个人,她绝不委身。 “想办法给白清院子递个消息。”她将画意喊进屋,轻声吩咐道。 第十七章 醉酒误事 入夜,顾衍之果真如约来了云芜院中。 “从前是我太过担忧你的身体,反而忽略了你的想法,今夜我们便补上曾经缺失的一切,我们重新开始,再不提之前的龃龉,可好?” 刚一进屋,顾衍之便笑着晃了晃手中的两片葫芦酒器,红绳顺着他的动作轻晃,似乎当真是想和云芜补上当初那杯合卺酒。 可缺失的仪式能补,变质的感情也能缝合吗? 她有些嘲讽地弯唇,又垂眸掩下眸中神色,“既然将军这么说了,妾身自是要应的。” 云芜已经很久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过这样温婉的神色了。 顾衍之心间微暖,笑意也更真切几分,他很是动容地看着云芜,“你能答应就好,你和清清到底是妯娌,一家人哪有那么多隔阂,往后还得一起生活。” “明日你还是别去军营了,那里有什么意思,不如找清清一块上街逛逛,采买些衣衫发钗之类,也重新认识一番,打开心结。” 让她约白清出去逛街,是想让她花钱帮他哄白清开心吧? 也当真是开得了这个口! 云芜手不自觉攥紧,努力平息着心中的愤恨和委屈,直到掌心都被自己掐出一小块月牙痕迹,这才勉强平静下来。 “军营还是要去的,那些人到底也是云家旧部,我从前身子不适,如今好不容易养好些,若还是避而不见,只怕伤了人心。” 云芜坚持地很委婉,说完又做出一副为顾衍之好的样子,接着开口,“我也是为了将军着想。” “为我着想?”顾衍之眉头微蹙,看上去很是不解,紧接着他又欣慰道,“你有这份心我就已经满足了,我不需要阿芜为我做什么的。” “我去看看他们,也能让他们知道,我与将军感情甚笃,好叫他们安心为将军做事。”云芜笑得真切,仿佛真是发自内心为顾衍之着想一般。 眼见顾衍之还要拒绝,她先一步疑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将军为何处处阻挠?” “阻挠?我怎么会阻挠你,我只是担心阿芜太过操劳。” 顾衍之面色略有些尴尬,又很快掩饰下去。 云芜这般爱他,或许当真就是想帮帮他吧? 毕竟她一向对他无有不应。 况且如今的云芜早不是曾经那个云大小姐。 现在她连一杆红缨枪都拿不起来,有什么可担心的。 就算她真有心做什么,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顾衍之想着,眼中疑窦终于彻底消散。 “阿芜果真体贴入微,你想去看看,那就去吧。”顾衍之做出感动模样,下意识想伸手去碰云芜侧脸。 她神色一紧,佯装没注意到,转头去拿桌上的那两只葫芦酒器。 “天色不早了,将军。” 云芜将合卺酒捧起,又将其中一半递给顾衍之,笑意款款地暗示道。 见她主动,顾衍之心里像是被蜜糖塞满,眼中情愫逐渐浓稠,“阿芜,今夜你我就要成为真正的夫妻了。” 云芜一时怔愣。 她都快忘了有多久没见过顾衍之这样看她。 烛火明灭间,云芜竟无端想起了大婚之夜。 大喜之日,顾府宴请众宾,整个府邸都萦绕着热闹氛围。 云芜紧张地坐在喜床边,一双手将衣边绣花捏得不成样子,直到顾衍之带着一身浅浅酒气进屋。 他温柔而坚定地挑开喜帕,面上的悸动几乎掩饰不住。 在那样的眼神下,云芜坚信,自己会是他一生所爱。 合卺酒渐渐递到唇边,相连的红丝绸仿佛月老红线,要将同饮此酒的新人连在一处。 辛辣酒液滑过喉咙,更叫云芜心生恍惚。 “主君,我家夫人忽然心绞痛,还请主君过去瞧瞧!”紫嫣的声音陡然将云芜神智唤回。 她蛮横拨开画意阻拦的手,强闯进了屋中,泪眼朦胧地看向顾衍之,“夫人本就因为二公子的事伤痛难忍,这段时间又熬夜看账本,如今身体都要累垮了,还不肯唤大夫,还请主君前去一劝!” 闻言,云芜心中刚要升起的些许悸动瞬间烟消云散。 她强忍着心口酸楚,将空掉的葫芦瓢放到一边,忍不住挤出个嘲讽的笑意,“我去清风寺一个月都回来了,二夫人竟还在看从前的账本不成?” “大夫人这是何意?我家夫人也是想着大夫人治家有道,这才没日没夜的学,听大夫人口气,倒是我家夫人无病呻吟了?” 紫嫣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随后又一脸无辜地看向顾衍之。 这嘴脸,倒是和她家主子一脉相传。 顾衍之有些心烦地捏了捏额角。 他有些烦躁地看了眼桌上空置的葫芦瓢,好不容易按下心中躁动,这才神色复杂地看向云芜,“清清出身不好,让她慢慢上手吧。” “那如今你要去看她吗?又要将我一个人扔下?”云芜敛了笑意,一脸平静地看向顾衍之。 他眼中闪过愧疚,又不自然地转过头,低声道,“阿芜,清清不舒服……你且等我一会,就一会,我去清清院中看看便回来。” 他语气带着些哄人的意思,像是迫不得已才要去白清院中一般。 云芜没再出声。 直到那道颀长身影离开院中,她这才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夫人……”画意轻声开口,有些不知道该从何安慰。 闻声,云芜摇了摇头,强忍着鼻端酸楚,又微微弯唇,“没事,我只是紫嫣来得正是时候。” 她嘴上虽是这么说着,双手却在轻轻颤抖。 差一点。 她好不容易将顾衍之从心里剥去大半,只差一点便要在他伪装的深情下前功尽弃。 凭什么顾衍之可以毫无负担地背弃他们的感情,而她却连放弃都要承受一遍遍的剜心之痛? 世人常说病去如抽丝,却不知,要将曾经真心喜欢的人从心中剥离,更是比抽丝还要艰难。 …… “主君,你怎么来了?” 白清佯装惊讶地低呼。 她忙不迭从美人榻上起身,又慌忙扯来外衣,半遮半掩地拢在身上,却反而添了几分欲拒还迎之态。 这副娇俏模样,瞬间将顾衍之看得眼神发热,他喉头微动,“我听紫嫣说你心绞痛,来看看你怎么回事。” “主君莫要听那丫头胡说,哪有这么严重。”白清面上露出些憔悴,却又故作坚强地否认,旋即又关切道,“主君今日不是要和大夫人圆房吗,若因我坏事,只怕不妥。” 顾衍之挑眉看着白清,忽然轻笑一声,“她不在府上之时……” “主君慎言,那夜不过是醉酒误事,岂能放在心上?主君分明答应过我,往后不再提那事的!” 顾衍之刚才开了个口,白清面色便猛地一红,她慌忙伸手去遮顾衍之的唇,却因此让外衣滑落肩头。 他目光幽深看向白清肩头,方才在云芜院中升起的旖念在此刻再度腾升,他别有所指道,“不巧,我今夜似乎也有些醉酒,便有劳二夫人再替我醒一次酒了。” 第十八章 好转 “夫人,主君昨夜听说直接宿在了二夫人处。” 一大早,画意便端着早膳进内,忍不住向云芜讲起自己听说的事。 闻言,云芜上妆动作一僵,又很快恢复自然,“白清昨夜专门让紫嫣将将军喊过去,若是不能留他一夜,我才是要觉得不对劲。” 话虽这么说,但是亲耳听见顾衍之和白清搞在一起,她心里也有些不适。 这顾府,当真是腌臜透了。 大伯哥和新寡弟媳搞在一处,居然这么明目张胆。 顾衍之是当真以为她背后无人,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吗? 还是说,他就这么自信,觉得她爱惨了他,无法离开他身边? “夫人,你就一点都不难受吗?这二夫人也当真是不要脸,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还诰命夫人呢……” 画意嘟囔着,又稍稍松了口气。 夫人不在意就好,这样的主君,哪里值得夫人真心相待? “你也知道她是诰命夫人,如今云家不再,我又还是个白身,让她一头便是了。”云芜有些好笑地瞧着画意的小动作。 等早膳用完,她这才想起来云府之事,又开口问道,“替我打理云家之人,还是没有查到吗?” “杳无音讯,恐怕是奴婢安排那些人做事不够谨慎,被他们察觉了踪迹吧。”画意拧着眉摇头,颇有些心事重重的感觉。 见状,云芜神色如常,随口宽慰道,“这人既然没有其他动作,想必也只是看在云家忠烈的份上,好心出手相助,无妨,查不到就算了,等日后搬回云府,总会有机会遇到。” 她说完,这才让画意去安排马车。 今日说好了要去军营一趟。 等画意回来复命,云芜也收拾妥当。 二人从屋中出来时,正好撞见胭云在庭院中洒扫。 她嘴唇微微撅起,看上去很是忿忿不平。 见云芜带着画意又要出门,她忍不住向画意飞去一记眼刀,又低声嘟囔起来,“有什么好得意的,主君都跟二夫人走到一起了,指不定哪天连洒扫的活计都轮不上……” 胭云声音极低,画意听不真切,但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她面色略变,刚要上前理论,却被云芜拦住,“正事要紧。” “胭云明明自己做错了事,怎么看着还怨怼起夫人了,也不知刚才嘟囔了个什么东西,定不是好话。”画意有些不满,也回了胭云一记眼刀。 云芜脚步微顿,转头看向画意,“你没听清她刚才说的什么?” “啊?” 画意有些愣住。 “没事。”云芜眸光微变,随口应了句后,便又往府外而去。 自从她为救皇后身负重伤,五感都迟钝了许多。 按理来说,她都能听清,画意更不应该听不真切才是。 除非…… 她的顽疾真的一点点在好转。 想到这个可能,云芜忍不住勾起唇角。 她到军营时,顾衍之还未下朝。 由于她提前告知了顾衍之要来军营查看,今日云家旧部倒是难得都换了身好衣服,也都没再做那些打杂的活计。 “何叔,你们近来如何?”云芜上前朝何进搭话,又示意画意将买来的早膳从马车上拿下。 这些早膳都是出门时特意去街上买的,都是曾经她在云府时爱吃的糕点。 “顾夫人这不会又是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把戏吧?兄弟们在这蹉跎这么久,倒是沾着夫人的光好过了一日。” 有人接过早膳后,便语气阴阳地开口道。 他神色实在不算良善,话语更是夹枪带棒,认定了云芜就是在作秀而已。 听到昔日旧部之言,云芜笑意微僵,随后却又笑得更加得体,“诸位现在还是信不过我,我也能够理解,但还请各位给我一个机会。” “我今日来此,便是故意给顾衍之施压,总要让各位日子别那么难捱。” 闻言,何进神色有些莫名,他看了眼云芜,又忍不住叹口气,“小姐这次当真是醒悟了?” “何叔,多说无益,你们且等着看我行动便是。”云芜语气有些苦涩。 她知道信任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恢复的,何况顾衍之用起云家旧部,根本就不将他们当人。 每次出什么任务,几乎都是将他们先推出去牺牲,随后再让心腹们瓜分战功。 “我虽决意与顾衍之和离,但兵权事大,我又身为女子,只怕一时半会难以收入手中,还需委屈各位一段时间。” 云芜歉疚地看向周围众人,随后又从荷包中拿出个玉佩递给何进。 玉佩成色不算顶尖,可上面雕刻的图案,却是每个云家军闭上眼睛都能忆起的纹样。 那是云家图徽的样子。 何进不知所谓地接过,有些不解地看向云芜,“小姐这是?” “我想让诸位重新以云家军的名号立世,但凡事都不能激进,便找人将云家军图徽打成了玉佩,今后我若需要联系诸位,便会以此为信。” “同样,若是顾衍之又做了什么事,也请何叔想办法知会我一声,我定会竭尽所能护住云家军上下。” “云家军要想从顾衍之手中脱离不是件容易之事,还望各位再等我一段时间,拜托了。” 云芜说着,深深向一众兵将弯腰鞠躬。 何进看了眼云芜,又转眼看向身后的兄弟,最后才重重叹了口气,“小姐,我们都是些武夫,说话可能不中听些,但若小姐当真有意重振云家,我们也定是别无二话。” “何叔,你要信她你自己信,反正我可是没这个胆子再错信一次的。” 方才呛声那人,又斜眼瞟向云芜。 他虽言语刻薄些许,但云芜还是注意到,在何进说重振云家之时,他眼神是亮的。 不管她从前做错了多少事,至少这些旧部心中还是有云家。 只不过在他们眼中,如今的云芜实在不够格称为云家大小姐罢了。 不急,她会用更多时间,慢慢向他们展示自己的决心。 “前些日子,我已经将从前云家军将士们遗留的军眷重新安置,顾衍之怕被我发现苛待诸位的事实,往后应当会对各位稍微和善些,这也是如今我能为各位做的、最微小的弥补。” 云芜耐心解释道。 但毫无意外地,除了何进,旁人皆还是一脸无所谓的神色。 “何叔,顾衍之就快下朝了,我得先回将军府,若是诸位将士有什么需要,你便派人送信到云府旧宅,我让人在那守着。” 云芜最后叮嘱一句,这才又带着画意,依依不舍地上马车回顾府。 第十九章 秋狩 顾衍之从宫中回来时,带回了一个消息。 圣上下令,要与众臣前往皇家园林进行围猎,而顾衍之身为大将军,毫无意外地被任命负责皇家围猎的场地守卫一事。 “我今日去过军营了,亲眼得见,也就放心了。”云芜忽然主动提及,又露出个宽慰神色。 见她这样说,顾衍之眼中极快闪过一丝心虚,随即又挑眉道,“那是自然,这些人都是云家旧部,我自然会善待他们。” “不过阿芜,你难道不想问我昨夜……” 顾衍之话还没说完,便见云芜摇了摇头,她满眼都是信任之色,语气也格外软和,“二夫人身体不适,你身为顾风兄长,替他关心一二也无可厚非,从前是我小题大做,往后不会了。” “你当真想通了?”顾衍之有些惊喜地看向云芜,语气都带上些激动之意。 云芜静静看着他这副嘴脸,心中只觉得格外恶心,面上却还是做出柔婉模样。 她温顺地点了点头。 顾衍之面上喜色更甚。 他就知道,他的阿芜是世上最善解人意的夫人。 见状,云芜不由得在心中冷笑。 她算是看清了,顾衍之对白清确实很是心动,但这并不能改变白清一无是处的事实。 尤其是在云芜从前管家的对比之下,白清的无能便更为明显。 他爱白清的乖顺可人,也舍不得云芜办事的井井有条。 可这齐人之福,并非谁都能享受的。 “你想通了就好,你与清清妯娌一场,本就该互相帮持,这才是一家人该有的样子。”顾衍之彻底放了心,又主动做出承诺,“你放心,清清有的,日后我也会再给你挣来。” 分明她才是正室夫人,这话说得,倒是要让她跟在白清屁股后面捡点便宜。 云芜神色一暗,她垂下眸子,又轻声“嗯”了下,算是回应。 得她应承,顾衍之心情大好,只觉得这次特意为云芜准备的军营戏码效果出众。 若是云芜往后都能这般乖顺,他倒也不介意陪着做做戏。 反正实质性的好处,也还都是他的。 见他得意,云芜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离开之后,便让画意派人去军营中传了消息。 …… 秋狩常以围场仪式作为开场。 这也是最能在皇帝展现带兵将领驭兵能力的时刻。 下首一众兵士整齐划一地排开,井然有序地变化着阵型,向皇帝展示他们的训练成果。 顾衍之一脸自得地站在谢然玉身后,面上带着满满的自得之意。 “我朝能有顾爱卿这样的将才,实是大幸。”谢然玉一身明黄衣袍,格外满意地看着下方精神抖擞,列队整齐的兵将,毫不吝啬地出言夸赞。 闻言,顾衍之面上笑意更大,他微微垂首,正要回话,却听女眷之中传出一声惊呼。 “何武,康靖?” 云芜低呼一声,随后又忽然以手掩唇,神情慌乱地看向台上的顾衍之,神情不安得像是做了什么错事。 谢然玉眉头微蹙,寻声看去,犹疑开口,“方才说话的可是顾夫人?为何惊呼?可是这些侍卫有何不对?” 云芜有些犹豫地看向顾衍之,一副不知该说不该说的样子,让人越看越是心生狐疑。 见她这神色,顾衍之不由得眉心一跳,下意识冲云芜摇了摇头。 随后他上前半步,主动出声解释,“陛下,夫人无礼,还望殿下勿怪,这些都是臣手下兵卒,并无不妥。” “是吗?可朕看顾夫人有话要说。”谢然玉挑眉瞄了顾衍之一眼,随后又转头看向云芜,“顾夫人直言便是。” 听了这话,云芜面上更多几分犹豫,她又看了顾衍之一眼,这才慢慢出列,“回陛下,臣妇只是看见这些侍卫中有几张熟面孔……像是曾经云家军的将领,一时不免有些惊诧。” “云家军将领?”谢然玉眉头微蹙。 他将信将疑地看向下首一众兵卒,其中确有几人气度不凡,不似寻常兵士。 秋狩围猎负责巡逻护卫的,向来选的都是底层小兵。 “军中将帅亲自担任护卫之责,未免大材小用。” 谢璟神色漫不经心,视线随意一扫,最终定格在顾衍之身上。 他轻笑一声,又随口道,“顾将军这是手底无可用之人了,还是说从前战功赫赫的云家军将士,如今才能尽失,只能做些普通士兵的该做的事?” 这话一出,顾衍之神色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云芜怎么这个时候出岔子? 他眉头微皱,略微踌躇后,这才向着谢然玉解释道,“陛下,贱内估计只是一时眼花,这次臣安排人员并无云家军之人。” “我不……”云芜下意识开口,随后又急急反应过来住了嘴,她低下头,规规矩矩跪到地上,又开口解释道,“望陛下恕罪,妾身或许真是认错了人。” 她这掩饰的态度过于明显。 谢然玉笑了声,意味不明地看向云芜,“是吗?” 他说完,不等顾衍之和云芜开口,便又看向下方士兵,忽然冷下脸来,“云家军将士出列!” 闻言,何武等人犹豫一瞬,最终还是向前一步,单膝跪地,恭敬向谢然玉行了个军礼。 “看来顾夫人眼神还是不错,顾将军不是说此次名单并无云家军之人?如今又是何意?” 谢璟挑眉勾唇,语气带着些轻蔑。 他垂眸看向下首的何武,又启唇问道,“本王从前与云将军也有几分交情,你看着倒是有几分眼熟,与云将军身边的副将,似乎有些相像。” “回殿下,微臣父亲曾经确是云将军身边副将。”何武很是上道地接了话,随后又规矩低下头。 事情演变至此,顾衍之的神色已经彻底维持不住,他面色沉黑,暗自咬牙。 意识到无可挽回后,顾衍之这才掀袍跪地,自责开口,“此事是臣办事不力,还望陛下恕罪。” “办事不力?”谢璟轻声重复一遍,语气有些意味深长,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谢然玉下意识抬眸看了谢璟一眼,看懂后者态度后,他随即眼神微深,冷笑一声嗤道,“是办事不力,还是苛责有功之士?” “云家军为国血战,云将军更是携妻儿为国捐躯,云家军上下皆是血性之士,当年兵权交由顾将军之时,翊王曾以摄政王身份代朕下令,要顾将军定善待云家军众将士,顾将军可是答应得好好的。” “如今这才过去几年,顾将军便是这般善待?” “云家军从前的将领,如今都成了普通兵士,那剩余的兵将,如今又是个什么处境?” “顾将军不说提拔便也罢了,这怎么还不如从前了?还是说这些人犯了什么事,顾将军不若说来给朕听听看!” 顾衍之跪在地上,深深埋着头,不敢多说一个字。 这副样子明眼人一看便知情况。 谢然玉冷哼一声,忍不住连连点头,“顾将军不愧是朕的好将军,当真是会办事。” 他说完,猛一振袖,便带着宫女太监们快步离开,浑然一副盛怒模样。 谢然玉一走,顾衍之便恨恨起身,看向云芜的神色阴郁至极。 “阿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这次机会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 “还是说你非要毁了我?!” 顾衍之忍不住厉声怒叱,等话都脱口,他这才在云芜泪意氤氲的眼神中回过神来。 “阿芜,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若是发现什么不对,可以私下跟我说,实在没必要当着陛下的面……” 顾衍之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声冷笑打断。 第二十章 羞辱 “顾将军这是在唆使顾夫人欺君?” 谢璟似笑非笑地走上前来,眼中适时露出些惊讶。 他微微蹙着眉,将顾衍之上下扫视一眼,随后轻笑一声,“本王倒是不知道,一次围场仪式,竟这般重要?” 这话实在轻蔑,几乎是明摆着嘲讽顾衍之能力不济,这才会将这么个形式看得这般重。 毕竟真正有能力的武将,哪个不是看重战功的? 也只有战功不够显著,才会想着从这些地方讨君主欢心。 这样的讽刺羞辱意味太过强烈,顾衍之没忍住沉了脸色。 “让翊王殿下见笑,臣只是觉得阿芜有些不知轻重,怕她影响了圣上心情,这才提点一二。” 顾衍之垂首,语气隐藏不悦。 谢璟并未理会他,而是转头看向何武,“本王折返是代传陛下圣意,虽然诸位担任巡逻守备之责实属屈才,但秋狩不容掉以轻心,也只能暂时委屈诸位了。” 何武等人毫不犹豫地应下,随后才陆续散开。 等他们离开后,谢璟这才又看向顾衍之,他眉头微皱,轻啧一声,“顾将军,顾夫人曾也是云家大小姐,见着旧部在此,不免激动几分,这有何错?” “陛下尚且还没怪顾将军渎职,顾将军倒是先怪上顾夫人了,这种道理还当真是,闻所未闻。” 谢璟说着,视线轻飘飘从云芜身上滑过。 顾衍之脸色更差,却也只能堆笑解释,“殿下误会了,阿芜身子有疾,不能生育,我从未因此苛责,自认已经对她极好。” “我只是觉得阿芜讲话实在不分场合,怕她往后因此惹出大祸,不得不说道两句,这也是为了阿芜好。” 围场仪式虽因谢然玉愤然离场中断,但在场所有大臣及其亲眷都还没有离开,此刻正在一边看着戏。 他为了证明自己对云芜够好够宽容,竟不惜当着众人的面斥责她不能生育。 口口声声说为她好,字字句句却都在替自己辩驳。 若真将她看得这样重要,又怎会如此肆无忌惮地开口? 无后乃是七出之罪,他难道不知道他这话对她有什么影响? 可他还是这么说了。 云芜深吸一口气,转眼却正好对上谢璟的目光。 他眸色晦暗,眼中情绪似乎很是复杂。 她莫名心中一刺。 她第一次见到谢璟,便是她被马匪包围。 这次又被撞见顾衍之当众揭她伤疤。 云芜有些难堪地张了张嘴,本想反驳两句,可喉头哽住,竟一言难发。 视线中,顾衍之的轮廓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她深吸了口气,正想直接离开,却听谢璟讥讽一笑。 “这么说来,顾将军还真是委屈。” 谢璟的语气很是微妙。 云芜心间刺痛,抬眸看他一眼,更觉面上发烫。 太难堪了。 她下意识转身要走,又被顾衍之叫住,“阿芜,你自己和殿下说,我平日待你如何,今日之事,难道不是你失言有错?我刚刚说你的,你觉得是否有道理?” 他铁了心想让云芜当众认错,似乎只有这样,他就能在此事之中安然脱身。 云家军的人混进这次围猎的确是云芜的安排,可她不过是将顾衍之做的那些事抬到了明面来,甚至远不及他那般无耻。 周围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集中到云芜身上。 不管事情对错如何,眼下的云芜已然成了最大的笑料。 他怎能这样理所当然地将她的自尊放在地上碾碎? 云芜眼眶泛红,沉默良久后终于自嘲笑道,“既然将军……” “今日之事陛下本不打算深究,但顾将军若是当真连这点小事都拎不清,那本王不禁要怀疑自己的眼光,看看是不是本王走眼,放了个德不配位之人坐上这大将军之位了。” 谢璟出声打断了云芜声音,他语气很冷,眼神更是凌厉。 顾衍之的大将军之位,几乎全靠云家扶持,本身实绩算得上平平无奇。 可谢璟不同,身为当今陛下皇叔,他十六岁便以摄政王身份扶持幼帝,一身气势远非顾衍之能比。 两相对比之下,顾衍之显得格外不够看。 他额间冒出些许冷汗,支支吾吾还欲辩解,但谢璟没给他这个机会。 “顾将军好好想想,今日之事究竟错在何处。” 他甩下这句话,又扫了眼四周,见众人止住私语后,这才转身离开。 谢璟一走,其余人面面厮觑,很快也做鸟兽散。 “这翊王怎么突然开始多管闲事了!” 顾衍之有些气结,他低骂一声,随即又有些尴尬地看向云芜,“阿芜,方才是我一时情急,才会那样说你,你不会生气吧?” “妾身不敢。”云芜语气平淡,带着些心如死灰地冷寂。 可顾衍之并未察觉,还下意识松了口气,又试探道,“阿芜,你和翊王当真不认识吗?为何我总觉得翊王方才处处都在维护你?” 这话几乎是明指云芜和谢璟有见不得人的私情了。 她不可思议地抬起头,震惊望向面前之人,“你在说什么?” 云芜的心早在发现他移情之时便死了,但这些时日接触下来,她依旧不免心伤。 越是看清,越是觉得这成婚一年多的夫君让她陌生。 到底是从何时起,顾衍之竟变得面目全非了。 还是说,她从一开始爱上的就是这般不堪之人? 云芜心中作呕,恶心至极时,连胃里都开始翻腾起来。 “我不过是随口问问,我自是相信阿芜的。”对上云芜满眼的酸涩,顾衍之慌乱开口解释。 只是他嘴上说着相信,脱口而出的怀疑还是深深刺痛云芜,就像是寒潭浸泡许久的冰棱,直直扎进她心脏,连带着血液都一并被那寒意冻住。 眼见顾衍之眼中的愧疚之色愈发浓烈,白清眼中闪过不满,这才终于上前开口,“不怪主君多心,往日可不曾听说翊王殿下是个热心性子,不过大夫人出嫁前也曾名动盛京,偏私大夫人也算是人之常情了。” 白清说着掩唇而笑,她笑意不达眼底,反倒带着些不怀好意地阴毒。 “清清,休得胡言!”顾衍之连忙呵斥道,他神色不悦地看了眼白清,又转头看向云芜,叹了口气开口,“清清没城府,你别跟她计较,说到底,翊王当众维护你,终归对你名声不好,难免让人有什么想法。” 听到这话,云芜瞬间耳中轰鸣。 谢璟哪里是刻意维护她? 分明只是看不惯顾衍之推卸责任罢了! 她气得浑身发抖,刚要开口,又听顾衍之状似为难般开口,“本来靠着这次围猎,我能在陛下面前多赚些好感,可阿芜今日闹这一出,只怕回去要再在府中设宴才行,还得给翊王备些厚礼,好让他别计较今日之事。” “阿芜你也知道,如今府库空虚,要不你先把嫁妆拿出来给府中应急?你我夫妻一体,本也不该分得太清,待日后我官途亨通,所有的一切也都是阿芜的。” 他说得理所当然,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眼底却藏着几分期待。 白清在一边笑得得意,她站在顾衍之身后,冲云芜抛去挑衅的眼神。 这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过于刺眼,逼得云芜一阵血气翻涌。 她甚至容不得思考什么,下意识抬手往顾衍之脸上扇去,“顾衍之你疯了!” 第二十一章 八卦 云芜到底顽疾还未痊愈,又长久不练功,自然比不过顾衍之的反应速度。 她的巴掌还没落到顾衍之脸上,他便下意识还手,一把将云芜手了开。 他力道极大,云芜摔坐在地的一瞬间就疼得变了脸色。 “阿芜!”顾衍之面色骤变,他不知所措地看向云芜,“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下意识甩开了……” 他说着上前要拉住云芜的手要将她扶起来,却被后者一把躲开。 云芜眼神冷寂,她垂下头,努力抑制着心口怒意,“滚!” “阿芜,你别生我的气,我不是打你嫁妆的主意,只是如今闹成这样,若是我不做些什么,同僚们会怎么看我?翊王又是否会对我有什么成见?” “若非府库实在空虚,我也不能开这个口,我知道那些嫁妆都是云家从前为你添置的,你不舍得变卖,只需要一点银两便好,阿芜,你我是夫妻。” 顾衍之耐心解释道,甚至隐隐有些低声下气之感。 但云芜不为所动,冷冷道,“我不想看见你,滚!” 顾衍之神色一僵,眼中顿时浮现难过,他正要再度开口,却被白清拦住。 “主君,大夫人这会情绪不好,你还是让大夫人自己冷静冷静吧。”她说着,拉住顾衍之的袖子,将人哄着一块往回走。 顾衍之有些犹豫,又看向云芜。 见后者别开眼不愿意看他,这才无奈叹息一声,随后跟着白清一起转身离开。 围场仪式时,在场都是贵人,所有下人都留在帐中等候,因此这会画意没在身边,云芜只能坐在地上缓着。 “顾夫人倒是善于隐忍,这样的气竟也受得下?” 谢璟不知何时再次折返,他身边没带随从,便亲自向云芜伸出手来,想让她借力起身。 今日一连两次被他撞见自己的狼狈了。 云芜面色略微发白,并没伸手拉住谢璟,而是撑着地面艰难起身,又向他福身行礼,“让翊王殿下见笑了。” 见状,谢璟眉尾微挑,又默默将手收回。 “本王见不见笑没什么要紧的,这日子又不是过给本王瞧的,本王只是好奇,昔日那样明艳的云大小姐,怎么成个婚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谢璟眼中神色晦暗,让云芜有些看不明白。 她有些疑惑地拧眉,忍不住问出了从初见便生出的问题,“翊王殿下从前认识我?” “不算认识,远远瞧过几面罢了。”谢璟轻描淡写带过,又皱眉瞧了她两眼,“你这顽疾不打算治了?当真甘心一辈子就这样?那你那把宝刀,本王岂不是没机会还了。” 闻言,云芜沉默两秒。 谢璟的态度让她很是奇怪,说不上多热络,却又似乎有些关注她的情况。 不过她并未在他身上感觉到什么恶意。 难道是他曾和父亲交情不错,所以才对她小有关注? 想来想去,大概也只有这个可能。 云芜终于开了口,“谢殿下关心,我一直在找治病之法,只是暂时没有成效。” “治病之事不能心急,徐徐图之便好,可旁的事,或许顾夫人也该上上心。”谢璟这话指向性明显,只差把劝她和离明着说出口了。 云芜面色一红,有些尴尬起来。 这种事,怎好让一个外男干涉? 这翊王殿下怎地还管这么宽。 语气听着和长辈差不了许多了。 虽说他也确实年长她几岁,论辈分,也当在她之上,但配上他那张脸,这些规劝之言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匹配。 “有劳殿下挂心,我心里有数。”云芜礼貌应道。 见她不欲多言,谢璟有些无奈地叹口气,却也没逼问,“最好是心中有数,若云将军在天有灵,应当不想看你在后宅如此蹉跎。” 他立场实在有些古怪,但说得话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云芜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口头也只能顺从,“让翊王殿下费心了。” 谢璟一噎,轻啧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他又随意扫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这是以为她舍不得顾衍之,瞧不起她? 云芜心中思绪百转千回,实在有些捉摸不透这位翊王的心思。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她也只得作罢。 回营帐时,何武已经在内等着。 “大小姐,你没被那姓顾的狗东西为难吧?”何武下意识关心道,随即面上多出些尴尬,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之前也以为大小姐是真的不想管我们,今日亲眼得见那狗东西的态度,这才敢信大小姐前些日子所言。” “我没事。”云芜露出个让他安心的神色,又弯唇笑道,“今日只是一个开端,我定会亲手将云家军夺回来,还请你和何叔帮我跟将士们说说好话,我定不会再抛下你们。” 何武点点头,神色显得有些憨厚,“大小姐尽力而为便是,即便……我和父亲也不会怪你。” “不会有意外,我既然决定了,便无论如何都会做到,昔日父辈能率领云家军光耀门楣,如今我身为云家最后一人,也定会重新肩负起我的使命。” 云芜语气很是坚定。 见她如此,何武面上多了些宽慰,他如释重负般爽朗一笑,“有大小姐这句话就够了,就算冲着大小姐从前的一声何大哥,军中之事,我和父亲也定会尽心。” “既然大小姐没事,我就先走了,免得被那些人发现我不在,又要整些动作。” 云芜轻轻颔首应下。 他走后,画意这才一脸忧虑进内来,“我听说今日主君当众打夫人脸面了?夫人千万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不会的。”云芜扯出笑脸来。 若是真要纠结顾衍之那些难听的话,那她现在就算是个身体康健之人,定也要被气得卧病在床。 她因顾衍之的话难受,不过是伤心昔日爱人面目全非罢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也做不到全然无动于衷。 但那些内容,她不会往心里去。 毕竟云芜也不指望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好话。 顾衍之已经彻底烂透了。 “对了画意,翊王殿下从前和云家来往很密切吗?”云芜忽然问道。 她从前也不算过于疏视家中之事,但回来的路上想了许久,也确实记不清父亲和谢璟有什么私交。 画意被问得一愣,她皱眉摇头,“夫人怎么忽然问这个?可是翊王殿下说了什么,我一直在夫人身边伺候,夫人都不知道的事,我自然也不算清楚。” “没说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问问,不知道就算了。”云芜随口应道。 谢璟说他远远见过她几面,她怎么全无印象…… 而且几面之缘,至于让他有兴趣了解她现状? 还是说这外表不近人情的翊王,私底下竟还有八卦的癖好? 要不然怎么又是打听她伤情,又是关心她和离的。 这人当真是奇怪。 第二十二章 兔子 “阿芜,昨日之事是我做得不好,今日狩猎之时,我看到这只兔子,忽然想起来你以前很喜欢这些小东西,便给你活捉来,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顾衍之提着一只装有黄色小兔的木笼,献宝似的递给云芜,面上满是求和之意。 她视线落到那兔子身上停顿一秒,又看向顾衍之,并不伸手去接,也不开口回话。 看她这样,顾衍之更是满脸笑意,又贴近些,软声道,“你看这兔子多可怜啊,你若是不要它,那我就算将它放了,明日它多半也要被旁人猎杀,阿芜能忍心吗?” “我不是想要占你的嫁妆,只是如今顾府实在拮据,我这才出此下策,既然你不愿意,就当我没说过便是,阿芜,原谅我好不好?” 云芜凝视他好一会,才将木笼接过。 打一个巴掌给个甜枣的事,他做得可真是顺手。 “既然你收了这兔子,是不是意味着你原谅我了?”顾衍之神色大喜,忙不迭顺杆上爬。 这副模样与从前的顾衍之别无二致,好似云芜依旧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云家旧部的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云芜忍着心底的恶心,主动开口问道。 她将云家军安排进来,不单单是要让顾衍之在谢然玉面前失去信誉,更是要借机为云家旧部谋利。 闻言,顾衍之面上浮现些许为难,他有些失落地看向云芜,“你也觉得是我故意为之?我当真没有亏待云家军分毫,阿芜,你之前去军营不也亲眼所见?” “若是连你都信不过我,那我当真是要难过了。” 云芜冷眼看着他表演无辜,末了只是叹口气,露出一副关心模样,“我怎么会不信你?只是此事既然闹到陛下面前,若不做些实际行动,只怕陛下要误以为你真的苛待有功将士。” “若你能做些什么,让陛下知道这事不过是个意外,想必比给翊王送礼效果更好。” 闻言,顾衍之面上露出几分沉思。 “此事容我仔细想想,但阿芜,你要相信我当真没有苛待云家军。”顾衍之又一次重申,眸中的紧张之色掩饰不住。 云芜笑着点头,神色又恢复从前的娴静,“你是我夫君,我自是信你,都是我昨日太过激动,一时忘了场合,将军莫生我的气才是。” 她主动开口道歉,让顾衍之格外意外。 “我怎么会怪你,能娶到阿芜就已经是我此生大幸。”他松了口气,彻底放下心将云芜揽入怀中,口吻庆幸。 短暂拥抱后,他这才将云芜放开,又笑道,“既然阿芜不生气了,接下来几日便多出去走走,也顺便看顾清清几分。” “她没什么心机城府,不懂怎么和那些贵妇小姐打交道,难免容易吃亏,若你能在旁看着,我就安心了。” 啧。 兜兜转转,还是绕回了白清。 “将军,你在我面前提起白清的次数,是不是有些过于频繁了?”云芜淡声开口,不经意地提醒道。 闻言,顾衍之神色一僵,瞬间变得有些紧张,他佯装轻松地干咳两声,敷衍道,“怎么会,我只是觉得阿芜处事比她圆滑,为了顾家名声,这才想着让阿芜关照她些。” “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互相帮衬点,也是应该的,对吧,阿芜?” 听着顾衍之略带慌张的解释,云芜将信将疑地颔首,“果真如此?” “清清是我弟媳,我就是看在顾风早亡的份上才照拂她一二,不然还能有什么原因?”顾衍之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越说越笃定,到最后神色已经完全如常。 云芜垂下眸子,低笑一声,“如此便好,我还以为将军对白清有什么想法,这若是其他女子,将军喜欢纳个妾也不是问题,可白清是二房夫人,若是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只怕影响将军仕途。” “怎么会?我心中只有阿芜一人,莫要胡思乱想。” 顾衍之心中略微咯噔一下,嘴上却是应得极快,他下意识再度拥住云芜。 …… 次日,云芜终于从营帐出来。 她到女眷席上之时,白清已经穿梭在一众贵人之间。 在得诰命之前,白清一直因为出身低微自卑,加上顾风又无官职在身,每每有什么宴席,她的座位都被排到边缘。 直到如今顾衍之给她求了诰命夫人的身份,她这才有资格坐到更靠前的位子。 “顾夫人来了?” 云芜一到,原本被白清拉着叙话的王夫人,瞬间转过头来热情地冲她招呼道。 闻声,云芜回了个礼貌的笑意,随后便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王夫人,那改日我们一起去簪花阁逛逛可好?”白清出声想将王夫人的注意唤回。 后者却像是没听着一般,不着痕迹地绕开白清伸来的手,径直走到云芜身边坐下,“听说昨日顾将军给你捉了只兔子,我可好生羡慕,不像我夫君,能猎到兔毛就不错了,更别说活捉。”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王大人文官出身,各有所长罢了。”云芜轻笑一声,又恭维回去,“前段时间听说王大人官升一阶,我还没来得及巴结巴结王夫人,你倒是羡慕上我了?” 听到云芜故意自贬似的打趣,王夫人瞬间喜笑颜开。 贵妇和小姐们关心的东西并不相同。 小姐们待字闺中,更关注时兴的衣服和首饰,毕竟花时间妆点或许能让她们觅到更如意的郎婿。 而已经成婚的夫人,与人来往便不仅仅看个人喜恶,还得考量考量相交对象是否能给自己和家族带来增益。 看似是两个女子的交往,实际却是代表着两个姓氏的利益往来。 白清不谙此道,只会使劲浑身解数与之交好,可她自身虽有个诰命夫人头衔,其余却再没什么利用价值,自然不受贵妇们青睐。 她神色有些僵硬地看着与云芜攀谈的王夫人。 方才她跟这位夫人交谈,明明对方态度很是平平。 怎么换成云芜便这般热切? 她可有诰命在身,凭什么冷落她却讨好云芜?! 白清搅着手中锦帕,神色怪异一秒,又换上更热情地笑意。 “王夫人,怎么大夫人一来,你眼中就只有她一人了?” 她笑着凑上前来,顺势坐到一旁位子上。 白清一坐下,还不及王夫人回话,便听一旁传来一声娇叱。 第二十三章 宋锦被毁 “你是何人?为何坐着我的席位?” 青衣少女额间渗出好些薄汗,她皱眉看向白清,语气很是不悦。 在确定过眼前之人确实不怎么眼熟后,她忍不住出声催促,“哪来这么没眼色的东西,这是你能坐的位置吗?” 白清被呵斥得一愣,她下意识抬头看去,张嘴解释道,“我不知……” “赶紧让开啊,没看到本小姐现在很累吗?”青衣女子语气愈发不耐烦,她伸手夺过侍女手中的蒲扇,眼神轻蔑地看向白清,“愣着做什么,还要本小姐让人请你不成?” 白清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神色格外难堪。 见状,王夫人用手肘轻轻推搡云芜一下,轻声揶揄,“你家这位二夫人,可真让我开了眼了,我都不搭理她还要往我跟前凑,这下惹到宋小姐,算是能给她点颜色了。” “少说两句吧。”云芜拍拍王夫人手背。 她又转头看向宋清漪,轻声开口圆场,“宋小姐,这是顾府二房夫人,她大约是想同我们说说话,一时不慎,错坐了你的位置,宋小姐莫要动气。” 宋? 白清就算对官场再不了解,到底也知道这在场能被称为宋小姐的,也只有丞相府小姐。 要知道,皇后宋清雅便是出身丞相府。 怪不得这般嚣张。 但若是能与这宋小姐结交好关系,那往后岂不是受益良多? 白清在心里暗忖着。 见她还没动作,云芜只得再度出声提醒,“二夫人,还不起来给宋小姐让座?” 闻言,白清这才恍然回神,慌忙站起身冲宋清漪道歉,“宋小姐,我是见这位置暂时没人,这才坐了一下。” 宋清漪虽是不认识白清,确实知道云芜的。 她曾救过宋清雅一命,因此有云芜出言,宋清漪也没再多说,只站到一边等白清让开。 白清退到一边,伸手想让宋清漪入座,可手臂刚一伸展,却正好撞上一个手端托盘的侍女。 白清动作太过突然,侍女躲避不及,盘中呈放的葡萄酒瞬间倾洒向宋清漪。 深红酒液将她那身淡青色衣裙从领口往下一路染脏。 “你做什么?让你让个位子,你就这么不乐意?我这可是皇后娘娘御赐的宋锦!” 宋清漪瞬间被彻底点着,一时间也顾不上云芜的关系,当即怒视白清。 葡萄酒色泽深,沾到衣服上极难清洗,更何况宋锦娇贵,这还是最珍贵的葱白色料子。 要不是这次秋狩有心择婿,往日她都舍不得轻易穿出门! “宋小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白清瞬间慌了神,她转头看向跪到一边的侍女,又恶声斥责,“你这奴婢怎么当差的?看不见我在这吗?弄脏了宋小姐衣裙,你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白清出声太快,等她说完,云芜这才出声呵止。 “二夫人慎言!”云芜站起身来,一脸焦心。 宋清漪则彻底被白清激怒,她看了眼地上瑟瑟发抖,甚至直接被吓哭的小丫鬟,不耐烦道,“你下去,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倒是你!” 宋清漪又抬眸看向白清,恼恨得恨不能将白清直接撕碎,“好端端的,自己突然伸手把这丫鬟手里的东西打翻,怎好意思怪到旁人头上,难不成得了个诰命夫人头衔,你便真以为谁都得捧着你了?” “我还从未见过你这般不知礼数之人!” 女席吵嚷声音太大,一时竟惊动了主位的皇后。 宋清雅眉头微蹙,随手一挥,示意身旁的大宫女芝心过去瞧一瞧情况。 “芝心,你来的正好,这位顾府二夫人将娘娘赐我的宋锦毁成这样,还想将责任都推脱给丫鬟,你去回禀娘娘,让娘娘为我做主!” 宋清漪一见来人,当即委屈控诉起来。 闻言,白清心下一空,下意识看向云芜,她眼眶含泪道,“大夫人,你为我说句话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扯顾夫人做什么?顾夫人可没叫你伸手打翻酒盏,怎么都成婚的人了,举止都不知道分寸吗?”宋清漪最是不喜旁人扮可怜的模样。 云芜有些无奈地看向宋清漪,出声缓和,“宋小姐莫气,这件事确实是她有错在先,这御赐之物实在华贵,不知宋小姐想怎么解决?” “分明是那丫鬟没拿稳托盘,你故意借机害我?”白清闻言立刻出声驳斥,她又看向芝心,“我只是伸手给宋小姐让座位,哪里知道能撞上托盘,下人做事不仔细,怎能全怪到我一人身上?” 听到这话,宋清漪冷笑两声,阴阳怪气道,“让个位子你还用上手了?我是不知道哪个是我的座儿?” 见二人争执不休,芝心面上显出些头疼,她冲宋清漪露出个无奈眼神,“小姐莫急,容奴婢去娘娘跟前回禀。” 听完来龙去脉后,宋清雅眉头一挑,目光浮现几分厌恶。 “顾家二房,便是前些日子顾衍之求去诰命的那个二房寡妇?”宋清雅语气很是轻蔑不屑,得到确认后,更是低哼一声,“当真是毫无礼教可言。” 她说着又掀眸,遥遥看向云芜,忍不住微微蹙眉,“本宫之前给了云芜和离懿旨,她怎么没用?” “奴婢不清楚。”芝心规矩应答,随后又试探道,“那此事如何解决?那身云锦缎子二小姐一直宝贝得不行,奴婢看着,那酒渍大概是洗不干净了,二小姐气得不行。” 事涉亲妹妹,又加上白清和云芜的过节。 宋清雅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开口,“到底是诰命夫人,罚重了也不合适,让她手抄女则女训百遍,然后交给清漪,再责令顾府为她请个教习嬷嬷,好好学学礼仪。” “至于清漪,告诉她,本宫之后再赐她些衣料就是,让她莫为此事怄气,先去将衣服换了。” 芝心将话带到后,宋清漪毫不掩饰面上的嘲讽轻蔑,“这般年纪,还需要请教习嬷嬷学礼仪,当真是传出去都要笑死人。” “芝心姑姑,我……”白清面上挂不住,还想再求情,可刚开了个口,便被芝心冷眼一剜。 见她住了嘴,芝心这才悠悠开口,“顾二夫人,宋小姐这身宋锦价值不菲,娘娘已然念在夫人寡居不宜的份上多有宽赦,若夫人还有异议,不妨跟着奴婢去娘娘面前说道?” 听到这话,白清神色一慌,这才不情不愿地认罚。 第二十四章 告状 “顾夫人,这顾二夫人的惩罚,之后还请你多看着些,要是一个不当心给忘了,那可是抗旨。” 宋清漪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白清,随后才带着侍女离席更衣。 待她离开,周遭小姐这才慢慢开始私语偷笑。 贵女礼仪都是从小学的,从没听说有谁都已经嫁为人妇,还被下令要求学规矩。 白清脸色铁青,转头看向云芜,委屈道,“大夫人明知道这位置是宋小姐的,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你我俱是顾家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大夫人就算对我有什么意见,也不该不分场合地报复!” 白清声音没有刻意压着,一时间倒叫周围人又看了过来。 闻言,王夫人神情古怪,上下打量白清一眼,蔑笑一声,“顾二夫人这是什么话,你坐得这样快,谁能来得及提醒你?” “况且宋小姐哪是这么小气的人,若只是坐个位置的事,她可不会跟你计较许多,顾二夫人说话当心些,宋小姐可还未曾婚配,你这话传了出去,不知要叫人传成什么样。” 王夫人说完掩唇而笑,眼神慢慢都是轻视。 从白清到场开始,所有人都见着她主动贴到王夫人身边搭话,如今对方不仅不想跟她交好,还反过来维护云芜。 这叫白清更是挂不住脸面。 她眼眶包着一汪泪,又期期艾艾地看向云芜,见后者根本不接招,她有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 她又暗恨地看一眼云芜,随后愤然转身离开。 白清一走,整个女席这才又恢复轻松氛围。 “顾夫人当真是不容易,她就是用这种把戏,哄得顾将军为她求诰命的?”杜夫人一脸啧啧称奇地看着白清背影,眼中满是唏嘘,“当真是上不得台面。” 这杜夫人在上次顾府宴席时便已经对白清颇有成见,如今更是再不掩饰不喜。 要知道那尚书令宋家与丞相府宋家同出一支,上次坑害得尚书令家千金腹痛几日难以下床,这次又害得宋清漪一身宋锦被毁。 这怎么还可着宋家薅啊? “让诸位见笑了,二夫人礼仪确有缺漏,待此次回去,我定监督她找个教习嬷嬷好好学一学规矩。”云芜站起身来,冲周围人微微福身,随后又道,“这天虽是入秋,日头还是大,我身子弱,便先回去了。” 她说完起身离席。 白清都不在了,她留在这也没意思。 “夫人,这二夫人今日可是丢了好大的脸,她会不会有什么动作啊?”画意跟在身边,有些不安地开口道。 二夫人本就是个无风起浪的性子,如今受了委屈,她可不信能忍下来。 依着主君那个偏心的性子,只怕夫人又要被为难了。 云芜眼神一沉,轻笑道,“见招拆招便是。” 画意想想也是,现在忧心也无用,况且这次白清的惩处那可是皇后娘娘下令。 主君就算是再心疼也没用,除非真要为了白清抗旨。 可皇后的命令明眼人都看得出已然十分宽赦,要是主君这都还不满意,那传出去可就更丢人了。 “夫人,咱们营帐怎么好像有人进去过?” 离得近了,画意这才有些惊讶地开口。 她出门前分明将帷帐全部放下了,如今瞧着,却像是被人掀开过。 云芜眸色一变,下意识转头向白清帐边看去。 后者正一脸阴沉地站在门前,一脸不悦地看着云芜。 “大夫人今日所为,若是被主君知道,只怕是难逃责罚。”白清语气莫名,她憋着一股子气,却又透出几分愉悦。 像是挖好了坑等着云芜往里跳。 闻言,云芜眉头锁起,正要开口,身后却先一步传来顾衍之的声音。 “嗯?阿芜又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顾衍之手中拿着些鲜嫩的青草,面上带着愉悦神情,他自然走到云芜身边,得意洋洋地展示着手中的那把嫩草。 “今日狩猎时,我见河边牧草长得不错,便带了些回来,你拿去喂兔子吧?”顾衍之笑意吟吟地说着,将草塞给了画意,又心情颇好地问道,“说起来,你给它取名了吗?总不好一直兔子兔子的叫。” 云芜一怔,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白清一脸为难地走上前来。 她暗含挑衅地看了眼云芜,随即又道,“主君,那兔子恐怕是吃不上这草了。” “怎么回事?”顾衍之有些不解,下意识看向云芜,眼中带着些担忧,“兔子不好养,可是出什么事了?阿芜莫要难过,若是你还想要,我再给你抓一只便是。” 他说着微微一顿,又改口道,“不,只要阿芜想要,抓一窝也行。” 顾衍之说这话时神采飞扬,一时间竟让云芜感觉从前那个眼中只有她一人的少年将军,又一次出现在了眼前。 见状,白清笑意微僵,她暗暗瞪了云芜一眼,再度出声道,“方才回来之时,紫嫣无意间撞见大夫人吩咐画意,要将那小兔子摁在水里活活给淹死,事后还得将尸体扔到河里,免得被人发现。” “不是我说,大夫人若是不喜欢这些小动物,直接放了也无不可,怎么能做这么残忍的事情?” “况且,那可是主君费尽心思给大夫人抓回来的,若是顾风还在,别说是给我抓只兔子,就算只是从地上拔根草送我,我也是要好生珍藏起来的。” 白清一连串的话将画意唬得一愣一愣的。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白清,眼中满是震惊,“二夫人你在说什么啊,我和夫人刚从席上回来,这都还没进得了营帐!” “兔子早上就被弄死了,你们这会自然可以说是才从席上回来。”白清理所当然地开口,又格外理直气壮道,“若非大夫人要背着人行这种事,今早我邀请大夫人一同过去,大夫人为何拒绝?” 白清说完,又露出那副楚楚可怜模样,将哭未哭地看向顾衍之,“主君有所不知,夫人明知我甚少参加这种聚会,故意引导我坐错丞相府小姐的位置,惹得那位宋小姐极为恼怒。” 闻言,顾衍之几乎瞬间皱了眉,他询问似的看向云芜。 画意顿时怒火腾升,她憋红了脸,正想将事情原委讲出来,却被紫嫣先一步抢去话茬。 “奴婢知道大夫人一直对我家夫人有意见,只是大夫人为何就不能为主君考量一二,内宅相斗,这传出去像个什么样子?” “如今我家夫人被皇后娘娘下令惩处,大夫人倒是高兴了,可怜我家夫人还得顾忌顾府名声,只能咬牙咽下委屈,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家夫人本就不常在夫人小姐们面前走动,今日这事之后,我家夫人还怎么在外人面前出现?” 紫嫣红着眼圈,俨然一副忠仆护主的模样。 而白清更是在一旁泫然欲泣地抽出手帕,做出拭泪模样,仿佛真是蒙受了极大的不白之冤。 第二十五章 决心 “阿芜,此事当真?” 顾衍之听完控诉,神色一时有些凝滞,他有些失望地看向云芜,似乎在等待她给出回复。 白清站在顾衍之身后半步的位置,眼中露出几分幸灾乐祸,她挑眉看向云芜,好似在期待她怎么还击。 画意气得不行,想要开口解释却被云芜拦下。 “将军如今便已然偏信二房了是吗?”她声音冷淡,神色更是漠然。 顾衍之眉宇一蹙,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若是不喜欢兔子,大可跟我直说,清清昨日见我抱着兔子回来,还曾经想要,我想着你喜欢,便直接拿给你了。” “好歹是一条性命,你怎可这般残忍?” “况且昨日我们不是说好了,让你多看顾清清几分,你便由着她出错吗?紫嫣说得对,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清清丢了脸面,对你也没有好处不是吗?” 他拧着眉,面上全是对云芜的无可奈何。 他说完,又看见云芜一脸冷漠,他揉了揉额角,有些头疼道,“你如今连解释都不想解释了吗?阿芜,若是清清有什么地方误会你了,只要你说,我定是信你的。” “我不需要你信我,今日白清毁了宋小姐的一身葱白宋锦,那可是宫中御赐之物,娘娘不过罚她手抄女则女训百遍,待回府后再请个教习嬷嬷学礼仪,这处罚过分吗?” 云芜将真相道出,又转眼看向白清,“若是二夫人真的觉得委屈,不妨现在便跟我去娘娘面前分辨一二?” 白清垂下眸,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她哭得很是安静,叫顾衍之看得一阵心疼。 “行了阿芜,就算清清真的做得不妥当,你不是曾经还救过皇后娘娘一命?若是你愿意为清清说句好话,娘娘也不会因为一件衣裳责难清清,说到底,你不还是对清清心有怨怼?” 顾衍之说得理所当然,好像云芜的救命之恩就应该拿来为白清求情。 若不照做,白清被罚,便都成了她不肯求情的原罪。 “你是要我挟恩图报不成?若我当真这么做了,宋家会怎么看待我们?况且,我倒是觉得二夫人确实该学学礼仪,至少得改改这遇事就哭的性子。”云芜冷眼看向白清,语气冷极。 一见她这副半点亏都不肯吃的样子,顾衍之便忍不住更为头疼。 他想不明白,从前事事为顾家考量,事事顾全大局的云芜到底哪里去了? 明明清清也没做什么事,她怎么就是处处和清清过不去? “阿芜!”顾衍之语气重了几分,他不悦地看向云芜,又随后语重心长道,“你是做长嫂的,心胸不该如此狭隘。” 云芜险些被气笑出声,她故作惊讶开口,“怎么,就允许白清给我泼脏水,便不容许我辩解?你说我心胸狭隘,怎么不说她心思歹毒?” “大夫人!你不要欺人太甚!” 紫嫣迫不及待地跳出来,甚至伸着手直指云芜鼻尖。 她恨恨咬牙,又听白清低呼一声,慌忙回身搀扶住自家主子,“就因为我家夫人性子柔,大夫人便可以随口诋毁不成?” “说什么泼脏水,要是我说的有什么假话,你现在把那兔子拿出来让主君瞧瞧啊!” “大夫人拿得出来吗?” 顾衍之没有接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云芜,似乎也在等她将兔子拿出来以自证清白。 “死了,你们满意了?”云芜心中一片死寂,甚至懒得再做口舌之辩,她有些破罐子破摔一般开口怼道。 说完,便带着画意回了营帐。 顾衍之眉心一跳,正要跟着进去,却险些被画意扔出来的兔笼砸中。 “二夫人都说我家夫人背着人把兔子弄死了,又怎么可能留个活口下来让夫人自证清白?主君若是只愿意相信想相信的话,又何必多嘴一问?” 画意一双眼睛气得通红,她说完,转身回屋,将帷幕猛地一摔。 空置的兔笼孤零零落在地上,顾衍之有些出神地看着。 她是长嫂,帮衬帮衬二房不是应该的吗? 为何清清受欺负,反而她还更为生气? 他有些头疼地想着,正想进屋跟云芜好好说一说时,又被白清拉住。 “主君,都怪我不好,若是我能和大夫人一样出身世家大族,今日也不需要大夫人照拂了。” 白清自怨自艾般轻嘲,又俯身将兔笼捡起来,强颜欢笑将笼子上沾的灰土拍掉。 她一脸艳羡地看着空笼子,状似无意般开口,“若是我能有夫君送的小兔子,我定是舍不得这样对待的,只可惜,我福薄……” “或许,夫君逝世之时,我便不该苟活的,如今因为我,还影响了主君和大夫人的关系,这叫我百年之后如何有颜面面对亡夫?” 白清说完,顾衍之几乎立刻着了急。 但还不等他出声,紫嫣便紧跟着上前,哀哀哭道,“夫人,你可不能这样想,你若是死了,奴婢也活不了了。” “况且今日分明是那不长眼的丫鬟没端好盘子,明明大夫人只要帮着你说两句话,夫人便不用受此折辱,可大夫人……” “紫嫣休得胡言,大夫人不喜欢我,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不可在背后议论大夫人。”白清佯装斥责,又慌乱看向顾衍之,“主君莫要跟紫嫣一般计较,她就是太紧张我了。” 见白清懂事,顾衍之神色缓和几分,他又深深看了云芜营帐一眼,“罢了,今日你也受委屈了,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至于阿芜……” 或许,他是太过宠溺云芜,这才让她长成今日模样。 若是她能自己体验一下孤立无援的难受,或许往后也便不会处处为难清清了。 “主君可莫要为我和大夫人起争执,大夫人气性大,若是一个不高兴独自离开,遇到什么危险就不好了,这到底不是盛京,若一不小心跑到围猎区……” “大夫人有旧疾在身,只怕是应付不来的。” 白清一声声劝慰着,却让顾衍之心中渐渐下定决心。 他虽不舍得云芜受罪,但若是太过宠溺,只怕日后她还要酿成更大的祸患。 他得让阿芜知道,如今她已然嫁为人妇,她所能靠的,就只有身为夫君的他! 第二十六章 被扔下 “是我太宠溺阿芜了。”顾衍之叹了口气,有些歉疚地看向白清,“让你受委屈了,我保证,她以后不会这样了,只是这次毕竟是皇后懿旨,只能让你受些委屈了。” 闻言,白清面上挤出一丝泛苦的笑意,垂眸低声道,“我不委屈,主君给我挣了诰命夫人的头衔,大夫人心有不悦也是应该的,只是主君定要和大夫人好好说。” “大夫人性子娇贵,若是主君没控制好脾气,只怕大夫人更要生气。” 她不动声色地给顾衍之上着眼药,随后又佯装为难般开口,“若我早知道主君要为我求诰命,当初我定是说什么都要劝住主君的,都怪我……” “说什么呢?给你求诰命是我自己主动的,关你什么事?”顾衍之微微拧眉,又神色复杂地叹道,“要是阿芜有你一半懂事,我也不必日日为难了。” 官场就已经够多事情让他操心,如今云芜又这样分不清轻重…… 顾衍之光是想想,便忍不住一阵头疼。 确实该给云芜一个小小的教训了。 —— 次日,云芜本打算就在营帐内待着不外出,谁知画意却得了令,进帐传话道,“夫人,刚才主君要你过去一趟。” 叫她跟着? 云芜有些疑惑,又向画意确认一遍。 等她将信将疑走出帐外,便见顾衍之牵着一匹高头大马等在外面。 “昨日之事,我仔细想了想,是我说话重了。”顾衍之率先开口出声,又压下眉眼,低声道歉,“兔子你不喜欢,弄死也就弄死了,至于皇后的救命之恩,你愿意怎么用就怎么用,是我对你太过苛刻。” “阿芜,我知道错了,我这两日狩猎,发现了不少周围风景好的地方,你上马,我带你去看看?” 他说着,主动拉过云芜的手,将人引到骏马跟前,期待地看着她。 道歉? 云芜挑眉,神色却有些泛冷。 明着道歉,不还是觉得她做错了。 “阿芜,别拒绝我。”顾衍之手上用力,语气满是不容拒绝,他目光坚定地看着云芜,好像今日不达目的便不会罢休。 闻言,云芜心中升起一抹异样,却也没有反驳。 等她骑上马,顾衍之便在一边牵着马带她走。 从营帐往外走时,一路上都能见旁人投来倾羡目光。 顾衍之见状更是笑意加深,他抬头看向云芜,温声道,“阿芜,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不管你身体如何,我都会一直爱你。” “是挺好的。” 云芜敷衍道。 若是身子养好了,她单独策马会更好。 何须顾衍之在这里装模作样? 见她兴致不高,顾衍之眉尾一挑,只当她是怀念从前骑马的自由。 不过再怀念也没有用。 如今的云芜只能倚靠他了。 “阿芜,我看见那边好像有头小鹿,我过去打鹿,你在这稍等我一会可好?”顾衍之忽然停在原地,低声冲云芜开口道。 闻言,她下意识抬头看去,这里已经是狩猎区,可她并没有看见什么鹿。 他这是在打什么算盘? 云芜心中盘算着,却也没有点破,而是依他意思下马,又试探道,“你真的是要去打鹿?” “当然……”顾衍之下意识回道,眼中却浮现几分犹疑。 他清咳一声,又紧接着翻身上马,“阿芜,你就在这等我,我一会就回来。” 像是为了掩饰心虚,顾衍之说这话时甚至不敢正眼多看云芜一眼。 原来是这样。 她就知道顾衍之今日来意并不简单。 云芜自嘲一笑。 为了给白清出口气,他竟然能费心思哄她到这,然后将她丢下。 如今正值秋狩时节,林中猎物活跃,捕食者也不少。 不过还好,顾衍之似乎只是想吓一吓她,因此这里只是猎场外围,还算是比较安全。 但再安全,这也是猎场。 云芜曾经也会些武艺,狩猎自然也曾涉猎。 若非如此,换一个当真手无寸铁的贵女被独自扔在这,只怕是真会吓到。 她心中泛冷,正打算找路回营帐,却见一支冷箭从她右侧飞来。 “顾夫人怎么一个人在这?” 谢璟策马而来,手中还握着一把长弓。 他皱眉看着云芜,翻身下马后从她伸手捡起那支箭矢。 云芜顺着他动作看去,瞬间神色一变。 那箭头正中一条毒蛇七寸,此刻蛇还未死透,正不甘地扭动着身躯。 “本王这箭再慢些,顾夫人这会可要被这毒蛇咬到了。”谢璟语气有些不妙,他抽出腰间短刀,将蛇头一把割下,这才将断成两截的毒蛇扔到一边,“顾将军呢?” 闻声,云芜回过神来,朝谢璟屈膝行礼,“多谢翊王殿下,又欠殿下一个人情了。” “只是人情?”谢璟起了些逗弄心思,尾音拖长,似笑非笑地问道,“这难道算不上救命之恩?” 云芜面上微郝,却也只得点头应承,“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知妾身能为殿下做些什么?” “当真了?” 谢璟又笑,他看了眼四周,眼神再度冷下,又回到方才的问题,“不是听说今日顾将军亲自为夫人牵马,带夫人出来的?这会顾将军人呢?” “顾夫人如今旧疾在身,若是遇到什么野兽,岂不很危险?顾将军就放心将你一个人留在这?” 他语气有些微妙,视线又落回云芜身上。 她有些尴尬,下意识别开眼,低声道,“夫君说看到一头小鹿,让我在此处等他一下。” “这哪有什么鹿?看到只兔子还差不多。”谢璟声音有些不屑,说到这,又像是想起什么,忍不住开口,“听说顾夫人喜欢兔子?” 这又是从何听说? “从前喜欢。”云芜礼貌应道。 见她没什么攀谈欲望,谢璟轻啧一声,“那顾夫人就打算在这等着顾将军回来?” “这鹿难打,只怕顾将军不到日落西山,是回不来了。” 谢璟语气越发古怪,他眼神落在云芜身上,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像是同情。 云芜被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窘迫,为了不让自己更为狼狈,她只能佯装听不懂谢璟的言外之意。 “既然这鹿不好猎,那我便不在这里苦等了,打搅殿下狩猎兴致实在是妾身之过,还望殿下莫要挂怀,待回京,妾身再补上今日救命的谢礼。” “妾身告辞。” 她说完便想走,却被谢璟侧身拦下。 他似乎轻叹一声,眼神带着打量意味,有些不解道,“顾夫人是故意装作听不懂?还是说顾夫人如今脾性变化这般大,被故意扔在这,竟能一点气性都没有?” “又或者,顾夫人用情至深,就算被这么对待,也能毫无怨言?” 第二十七章 幼稚 谢璟这话实在有些太过直白,也太过冒犯。 这不是他一个外男该说的。 “殿下这话是何意?”云芜眼神泛冷,语气不由得带上些刺,“或者殿下希望我怎么做才好?” 他是想看她笑话吗? 她被顾衍之一个人扔在这里,又正好被他撞见,这已经足够难堪,为什么还要三番两次地点破。 “本王不是想嘲讽顾夫人。”谢璟见她露出警惕神色,不由得缓了语气道,“就没想过和离吗?” 云芜不由得一怔。 见她眼中浮起疑惑,谢璟眼神飘忽一瞬,又解释道,“本王曾经与云将军有些交情,如今云家满门英烈只剩顾夫人一人,本王自是不忍见顾夫人受苦。” “况且,本王觉得若是云将军在天有灵,知道唯一的女儿如今被人这样对待,应该会很愤怒吧?” 见他提起父亲,云芜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若是父亲知道她现在过成这样,定是恨不得将顾衍之直接活撕了。 可她没有父亲了。 就算顾衍之做得再过分,也没有人会替她出头。 她只能靠自己。 “所以,顾夫人就没想过和离吗?”谢璟再度出声问道,他厉眉紧锁,双眼一瞬不眨地紧盯着云芜神情,“即便他这样对你,即便他这样对云家旧部?” 闻言,云芜身侧双手不由得攥起,但她只是垂下眸,没有应答。 “妾身和殿下的关系,应当不适合讨论这个。”云芜绕开问题,淡声提醒道。 得到云芜的这个回复,谢璟忍不住低笑一声,带着些无奈之意。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将马牵过来,停在云芜跟前,“上马,本王将你送回去。” “殿下不是还要狩猎,我走回去就行,这里离营帐应当不远。”云芜出声拒绝,随后便想绕开谢璟离开。 可她刚走两步,便被谢璟捉住手腕。 “走错方向了,往你那边走可不是回营帐的路。”谢璟语气平淡,眼中带着些看不清的意味,“上马,顾衍之不想做人,本王还不至于能眼看着一个无力自保的女子在野外独行。” 他话语的嘲讽意味格外浓重,又像是指桑骂槐,希望借此唤醒云芜的理智。 她愣了一下,刚才急着从谢璟身边离开,确实没注意方向。 云芜正想着怎么回绝之时,却见谢璟忽然勾唇一笑,他语气轻松几分,冲她挑眉道,“顾夫人想不想看点有意思的?” “什么?” 云芜皱眉,有些没懂谢璟的意思。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 谢璟直接带着她找到了顾衍之打猎之处。 每当顾衍之看中猎物,刚要下手之际,谢璟便会飞出一颗小石子。 动静不大,但足够惊动本就敏感的动物。 好几次,顾衍之的箭矢都只能擦着皮毛飞过,更多数时直接飞偏。 “今日怎么回事?”他咬牙,环视四周却又没发现什么问题。 如此往复数次,顾衍之有些憋闷地将弓箭扔掉,恨得咬牙又无计可施。 今日是怎么了? 他动作已经很小心了,怎么这些猎物就像是背后长眼睛了一样? 明明上一秒还在河边喝水,下一秒却突然暴起逃窜。 顾衍之有些心烦,索性将弓箭捡起,上马疾驰而去,不再继续留在这附近狩猎。 “怎么样?”谢璟抛着手中石子,饶有兴味地看向云芜。 他这是再帮她出气? 云芜有些讶异,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见状,谢璟眼中兴味淡去,又正色道,“我从前听云将军形容,顾夫人并非是个优柔寡断之人,如今怎么受了欺负只会忍耐了?” 她和谢璟实在不算熟络,有些谋划又不能讲给他听。 “本王问你和离之时,为何不出声?是还舍不得不成?”谢璟说道‘舍不得’三个字时,语气很是嘲讽。 云芜皱眉,片刻才开口,“有劳殿下费心,不过我自有打算……” “这世上男子多得是,顾夫人大可不必吊死在一棵树上。”谢璟说着,又定定看了云芜一眼,随后又忽然别开眼看向一边,“秩枫,送顾夫人回营帐。” 他说完翻身上马,最后看向云芜一眼,“顾夫人,有时候还是应该当断则断,至于什么谢礼,不必送来,一并欠着吧,若本王日后有什么需要,自会向夫人开口。” 他说完纵马而去,没给云芜回话的机会。 “殿下平时都这样吗?”云芜有些奇怪地看向秩枫,忍不住开口问道。 秩枫刚刚过来,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面上浮现几分疑惑。 “我是指,殿下一直很喜欢关心旁人之事?”云芜又补充道。 不仅八卦,还……热心? 居然还带着她过来给顾衍之添堵,就为了“报复”一下顾衍之将她丢在猎场的事? 还是说他和父亲以前当真那般关系和睦,所以见不得她这个故人之女受欺负? 当真是侠肝义胆,不过手段怎么看都显得有些太过幼稚了吧? 云芜神色古怪地腹诽着。 “殿下不喜欢关心无关之人。”秩枫言简意赅回道,随后将马匹让了出来,“顾夫人,你上马吧,我先送您回去。” 云芜回神,冲秩枫颔首应下。 等回到营帐附近后,云芜便主动下了马,“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替我多谢殿下好意。” —— “大夫人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主君呢?” 见云芜独自回来,白清笑得一脸得意地迎了上来,上下打量着她,试图找到些狼狈痕迹。 果然有人在顾衍之背后唆使。 云芜眸色沉冷,她暼了白清一眼,不屑低讽,“看来教习嬷嬷还是该早早请来才是。” “云芜你说什么?”白清神色一僵,脸色瞬间难看,可一想到云芜刚经历的事,又重新笑起来,“大夫人被主君抛下在外,有些怨气也正常,只是大夫人若是还是不知反省,只怕主君会更为厌烦呢!” 紫嫣在一旁听见,跟着捂唇而笑,“不是奴婢说,大夫人确实该收敛收敛性子,从前大夫人还是云家大小姐也就罢了,如今……” 啪—— 紫嫣话音未落,便被一巴掌扇得住了嘴。 她不可思议地捂着脸,抬眸看向眼前之人,“画意!你敢打我?” “再乱说一个字,我不仅打你,我还能直接撕了你的嘴!”画意语气凶狠,甩了甩手腕,眼带警告地看了眼白清,“二夫人也最好注意注意言辞,省得日后又惹了其他贵人不悦!” 白清脸色顿时彻底沉下,她连连冷笑,抬眸看向云芜,语气阴郁,“大夫人真是好生厉害,等主君回来,我定将此事告知!” 第二十八章 玉镯 在告状这件事上,白清从不会无的放矢。 天色近晚时,顾衍之果然来了云芜营帐。 他面色有些难看,像是责怪,却又带着些不好意思。 “阿芜,我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你快找疯了?”他没有第一时间问责画意为何掌掴紫嫣,反而先是提了今日猎场的事。 云芜正对着铜镜卸妆,闻言,不由得撩起眼皮看向顾衍之,“将军真的是打鹿去了吗?鹿皮呢?正好冬日将近,我想做个护膝。” “鹿……没猎中,今日不知怎么回事,每次碰到好点的猎物,总会被惊跑。”说到这个,顾衍之面上便浮现些郁闷。 本来今日他是有机会夺得猎回最多猎物,夺得头名的,可那些猎物实在是邪门,一个个总能提前逃跑,不管他怎么小心都没用,像是有人提前知会他们有人来狩猎了一般。 前几日也不见这些猎物这么机灵啊? 云芜自是知道真实原因,却也只是讽刺一笑,“所以将军没能打到鹿是吗?”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不是让你在原处等我?为什么一个人乱跑,你知不知道猎场很危险?”顾衍之说到这,倒是真心实意地担心起来,“我回到原地没见着你人时,差点快急疯了!” 见他着急,云芜这才将发梳放下,讽刺一笑,“原来将军是知道猎场有危险的,我还以为将军忘了呢。” “阿芜?”顾衍之眼神闪躲,随后又软了口吻,主动放下身段道,“我知道我气得久了些,我也是担心你,你何必这般语中带刺?” 他说到这,像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兴师问罪的借口,又接着道,“就是因为你这个性子,所以才会和清清一直有冲突,我们有什么好好说不好吗?” “将军今日将我留在猎场时到底想的是什么,将军难道当真一点心虚都没有?”云芜不接茬,反而直视向顾衍之双眼,她神色清明,仿佛一眼就要将他看穿。 眼见她这般,顾衍之面上有些挂不住,忍不住别开眼,沉声道,“我就是去猎鹿了,还能有什么,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疑神疑鬼?” “还有你那丫鬟,我说了多少次她不堪用,你非要留在身边,我看就是她撺掇你和清清闹矛盾的,明日让她去给紫嫣道歉。” 顾衍之说到最后,语气越发笃定,好似下定了决心。 “紫嫣嘲讽我云家无人,不该打吗?”云芜语气很淡,这下甚至连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给顾衍之,“将军问我为什么疑神疑鬼,不如将军回答我,将军为何如此偏帮二房?” 她说到这,终于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就因为我是大夫人,受此羞辱就该忍气吞声?” “将军倒是说说,画意不给她一个教训,是不是还该夸她说得好?” “想让画意给紫嫣道歉?” “绝无可能!” 云芜语气很冷,眼中更带着决绝之色。 见状,顾衍之心中有些堵得慌。 “阿芜!你何时能懂事些!”他有些无可奈何,语气格外焦虑,“你说说你这么较真,我们一家人日后该如何相处?紫嫣不懂规矩,你跟她计较什么?” 顾衍之像是极为头疼,见云芜不愿意沟通,正打算离开之际,又瞥见她桌边放着的玉镯。 “这镯子成色尚可,既然你不愿意主动和清清握手言和,我这个做夫君的替你去道歉,这镯子,就当是你送给清清的歉礼好了。” 他说着,伸手将玉镯拿起,随即语重心长地看着云芜道,“明日之后,这些事翻篇了,就算你心中不喜欢清清,至少面上也装得和睦些,就当为我仕途考量一二。” 云芜垂眸看向他手中镯子,当即脸色一变。 这是兄长当年刚入朝为官时,用俸禄为她买来的,虽不算太过贵重,却是兄长的一片心意。 “顾衍之,你将镯子还给我!”云芜脸色难堪,语气更是焦急不已。 闻言,顾衍之轻啧一声,眉宇紧锁,“阿芜,不过是一只镯子,你也不差这一点,何必这般小气?” “这是我兄长给我的镯子,还给我!”云芜红了眼,见他没动,便忍不住伸手要去抢,一心想将镯子拿回来。 她动作太过突然,顾衍之几乎是下意识甩手躲开。 他手一动,镯子正好撞上身后衣服架子。 而云芜更是被甩得往后退了两步,最终摔倒在地,额角磕在桌沿,当即泛起一片红。 但她却像是感知不到痛楚一般,双眸震惊地看向顾衍之手中已然断裂的镯子。 “顾衍之!” 她声嘶力竭地喊道,一双眼红得几欲滴血。 闻声,守在营帐外的画意瞬间冲了进来,“夫人,你没事吧?” 她低呼一声,忙上前将云芜从地上扶起来。 动作间,画意这才看见地上的碎玉。 “阿芜,我不是故意的,你突然扑上来,我就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一下……”顾衍之有些慌乱地看了眼云芜,想上前看看情况,可对上她满是恨意的眼神,又瞬间被钉在原地,“阿芜,我不知道这是你兄长送你的……” 顾衍之声音发颤,他说着蹲下身,想将断裂的玉镯捡起来,却被云芜一把拂开。 “不用你帮。”她声音发哑,将顾衍之手中的玉镯和地上断裂的几截小心翼翼地捡拾起来,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砸。 见她哭得凶,顾衍之愈发有些手足无措,他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踌躇着想上前,却又不敢靠近。 “阿芜,我找人替你修好,你别生我的气……”他低声开口,带着些显而易见地讨好意味。 云芜哽咽着将手镯放进画意找来的锦带之中收好,随后才转头凶狠地朝顾衍之吼道,“滚!我不想看见你!” “阿芜!我也是想让你和清清好好相处,玉镯碎裂只是无心之失,你别这样揪着不放!”顾衍之似乎被她地态度刺激到,当即忍不住抬声呵斥一句。 可话一出口,他便又神色悔恨起来,暗骂自己一句后,又看向云芜,“是我态度不好,可是阿芜,你我是夫妻,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为什么要用这种态度对我,我也会心痛的。” “这镯子是你兄长留下的遗物,我不小心将之损坏你就这般难过,那我看见你和清清相处成这样,你也体谅我一下好不好?那也是我弟弟留下的遗孀。” “阿芜,别再闹了,我就算再爱你,也总有忍耐的极限,你现在这样,真的让我觉得很累。” 闻言,云芜忍不住嗤笑两声,冷声嘲讽,“你拿白清与我兄长赠我的镯子相比?她配吗?” “阿芜,你这话过了!”顾衍之瞬间皱起眉呵止道,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道,“念在你现在情绪不好,我不和你计较,往后不要让我再听到这样的言论。” “你是我的夫人,清清是我的弟媳,你们两个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我不想看见你们两个斗争不休,清清已经很可怜了,你就当是同情她,让她一下又怎么了?” “行了,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吧,阿芜,不要再消磨我对你的包容了。” 第二十九章 伪装 顾衍之离开后,云芜瘫坐在原地好久,迟迟回不过神来。 “夫人,没事的,等会了盛京,我就去找最好的工匠,将镯子改成金镶玉的,总归大公子对夫人的情义不靠镯子呈现,若是大公子知道夫人因为一个镯子这般伤心,只怕恨不得当初没有送过。” 画意轻声细语地宽慰着。 谁成想,云芜听完却哭得更凶。 她原以为已经彻底对顾衍之死心,哪怕他将她扔在猎场,她也没有如此难过。 可眼下,心脏却像是被人拿着钝刀一点点磨着,让人生不如死。 “大公子送夫人镯子是为了保佑夫人平安,希望夫人开开心心,如今镯子碎了,也是为夫人挡灾,夫人不该如此难过,老爷夫人和大公子在底下看见您这么难过,会心疼的。” 画意很是耐心地哄着,语气又轻又柔。 云芜摇摇头,自嘲一笑,“我只是觉得好笑,他说在他眼中,白清对他而言,与兄长留给我的镯子一般,只是亲眷留下的念想,画意,人怎么能这般道貌岸然?” 简直是虚伪至极。 她宁愿顾衍之对她恶语相向,怎么都好过这副虚情假意的模样。 他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也将云芜点醒。 不管她心中有多痛恨恶心,现下都没有她出气报复的机会。 如今的顾衍之已经不是当初毫无根基的普通人。 眼下,他是有权有势的大将军,而她却已无家世。 此刻不宜与他翻脸。 “画意,从明日起,明面上多让着二房几分。”云芜深吸一口气,沉声吩咐道。 闻言,画意有些不可思议,她震惊地看向云芜,“夫人?你不会还放不下主君吧?” “不是放不下顾衍之,只是画意,我们没有后盾了,云家再是功勋之家,如今也只有我们了,若不能等到顾衍之和白清主动送上把柄,我们只怕真的拿他们没有办法。” “况且云家旧部还在顾衍之手上,若是撕破脸了,云家军该怎么办?我们委屈些,也只是暂时的,只有让他们得意,我们才有机会一击制敌。” 云芜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些话,她眼中杀意几乎凝为实质,最终却又敛眸,掩下一切寒光。 半晌后,这才平静地抬眸看向画意,“为今之计,只有忍耐。” “我知道了夫人……”画意垂下头低声应道,她甚至不忍心与云芜对视。 —— “听主君说,昨夜因为我的缘故,主君不小心将大夫人兄长所赠的镯子碰坏了,说到底,这都是因我而起的,因此这才一大早来和大夫人道歉。” 白清一大早便跟着顾衍之一起登门。 她抢先顾衍之一步进门,语气同情地开口,眼中却是幸灾乐祸。 顾衍之站在门口没动,目光沉沉地看向云芜,见她额角略微肿胀,却被用脂粉掩盖下红意,他不由得微微蹙眉,眼中染上几分心疼。 她抬眸看了眼顾衍之,随后低头轻笑一声,“只是一只镯子罢了,我也想清楚了,镯子到底只是死物,我们都是一家人,实在不该太过计较。” “先前种种,我与二夫人各有各的不是,今日之后,便不再提了,你我妯娌一场,还是该好好相处,内宅和睦,将军也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云芜努力压着心中痛意,逼着自己露出温婉恬静地笑意。 她说着又抬眸看向顾衍之,语气柔婉道,“将军觉得,妾身说得可对?” “大夫人你说什么呢?”白清神色有些僵硬,她不可思议地看向云芜,显然不能理解云芜怎么好端端地忽然这般说话。 她不是应该很硬气地斥骂吗? 怎么会愿意软下性子握手言和? 这还是云芜吗? “二夫人这是不肯相信我,还是不愿意原谅我?”云芜垂下眸,面上显出几分伤色,旋即又看向顾衍之,“将军,我这次是真的想通了,你说得对,我们是一家人。” 她声音带着些委屈意味,瞬间惹得顾衍之一阵心疼。 “清清,既然阿芜都主动低头了,你也不要再记仇了,以后你们好好相处就是。”顾衍之罕见的帮着云芜责怪起白清来。 闻言,白清面色更是有些古怪,她艰难地弯起唇角讪笑两下,“我不是记仇……” “这么说,二夫人是不会再追究从前之事了?”云芜立马接话道,她一脸惊喜地看向白清,又高兴道,“二夫人总说自己从前没学过什么,这次既然娘娘下了懿旨要二夫人学礼仪,不如我介绍一个教习嬷嬷给你,保证二夫人能学得很好!” 云芜说完,又转头看向顾衍之,寻求肯定道,“将军觉得可好?只要二夫人认真学,以后定不会因为礼仪问题在外出错了,既然要学,就好好学。” “难为你有心,便这么办吧。”顾衍之眸色温和下来,一脸笑意地看着云芜,像是极为满意她的识趣。 白清在旁边扯着皮干笑两声后,便强压着心中憋闷转身离开。 她走后,顾衍之却没跟着离开,而是走到云芜跟前,庆幸道,“我就知道阿芜最是懂事明事理,阿芜放心,日后有机会,我定会给你补上诰命夫人的头衔。” “这些都不打紧,我不在乎的。”云芜笑得很是柔顺,语气更是仿佛回到刚成婚时的柔婉。 顾衍之心中郁气瞬间抒发。 他就知道,之前是他将云芜宠的太过头,这才会让她变得娇蛮任性起来。 不过还好,他的阿芜没有让他太过失望。 只要日后她能想今日所说一般,和清清好好相处,他还会和从前一样待她好。 “将军,我额角的伤虽是用脂粉盖住了,但到底还是肿得有些明显,回盛京前,我就尽量不往外走了,省得叫人误会什么。”云芜主动开口提道,随后又嘱咐一句,“若是这之后二夫人要出去走动,将军便让二夫人自己注意些,我便不跟去了。” 这个理由倒是很合理。 毕竟这伤痕若是被人看见,指不定要疑心是不是顾衍之动手打的。 到时候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见她这般为自己考量,顾衍之神色愈加柔和起来,“委屈阿芜了,阿芜昨日说想要鹿皮做护膝是不是?今日为夫便给你猎来。” “将军不用勉强。”云芜格外体贴地笑道。 等顾衍之心满意足离开后,她面上的假笑便瞬间垮了下来。 再忍一忍,等他们彻底放松警惕就好了。 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拿回军权然后顺利和离。 为了最终的结果,眼下忍一忍没什么的。 云芜强压着心底的恶心,自我安慰道。 第三十章 代笔 秋狩结束回到盛京后,云芜便将自己幼时教习嬷嬷的信息给了顾衍之,让他将之交给白清。 “既然是你认识的,不如你直接让她来府上好了,何必多此一举?”顾衍之拿着地址,有些不解地看向云芜。 让她请? 那岂不是还要她负责出银钱? 做梦! 云芜心中冷嗤一声,面上却露出一抹笑意,她温声解释道,“我只是推荐一下,要请教习嬷嬷的到底是二夫人,我也不好越俎代庖,若是二夫人不喜欢,我岂不是好心办坏事?” “说的也有道理。”顾衍之闻言点头,又忍不住拉起云芜的手,满眼感动地开口,“阿芜当真是彻底想通了,这样一来,我也就放心了,看见你又变回从前那个识大体的夫人,我真的很开心。” 他眼中的庆幸几乎溢于言表。 “将军,先将地址给二夫人送去吧,你也知道,我和二夫人之前到底有些龃龉,由你出面,她才不会多心。” 云芜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回来,面上依旧是得体的笑意。 顾衍之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又深深看了她一眼。 虽说阿芜现在已经开始改变,也答应了会和清清好好相处,可他怎么总感觉阿芜对他疏离了很多? “阿芜,我要你和清清和平相处,你心里不会难受吧?”他试探着开口问道,神情明显有些紧张。 闻言,云芜做出夸张地惊讶,她不理解地看向顾衍之,“这不是将军所愿吗?为何又问妾身了?” “好了,将军莫要多心了,我这次是当真想通了,你先去吧,这毕竟是娘娘的懿旨,若是怠慢了,难保外人会不会多嘴。” 她伸手推搡顾衍之一下,眼神清澈明亮,像是真的没有别的念头一般。 见状,顾衍之稍稍松了口气,随即低下头,想要在云芜额间落下轻吻,却被后者侧头躲过。 他笑意微僵,刚要出声询问。 云芜却先一步红着脸垂头,又撒娇般轻轻捶打他胳膊,“画意还看着呢!” “都已经成婚这么久了,阿芜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看她羞得不敢抬头,顾衍之心中的一丝怪异这才消散,他闷笑一声,又凑到云芜耳畔,“阿芜真可爱,等我晚上在回来找阿芜补上。” “将军!”云芜羞恼地瞪他一眼。 这眼神并无半分威慑之意,惹得顾衍之忍不住轻笑起来,“行行行,不逗你了,我去找清清一趟再回来。” “等我回来,你记得让画意退下,省得又害羞了。” 他心情大好,说完便大步往外走去。 直到从窗口再看不见顾衍之背影,云芜这才骤然脸色沉下。 “夫人,你这样假装大度,若是主君当真动了什么心思怎么办?那日后岂不是更不愿意放夫人和离了?” 画意说着端上一杯新茶,又抽出丝帕,替云芜将顾衍之接触过的地方一一擦拭干净。 闻言,云芜只是不屑一笑,她眼神望向窗外,“顾衍之若是真有点什么想法,二房那位可比我更着急。” 他不就是喜欢女子百依百顺的模样,她也不是不能伪装一下。 事实证明,装得听话可比跟他对着干做事更顺畅了。 若是在此同时,还能顺便膈应一下白清,也算是一石二鸟了。 白清不就是靠这手段勾住顾衍之的吗? 那看到她忽然放弃跟她正面作对,只怕心里这会都已经烧起火来了。 “那主君一会要是真回来了……”画意试探着问道。 闻言,云芜低笑一声,眼中浮现些许寒光,“若是白清留不住人,这会还能让顾衍之回来,那我也当真是看低她了。” “不过要真是这样,那你就再递个消息过去,她不会看着我有机会得到顾衍之关注的。” —— “大夫人让主君送来的?”白清接过地址,一时间有些愣住,可随即又双眸含泪,“这是大夫人幼时教导礼仪的嬷嬷,我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有脸去请?” 白清明里暗里说着云芜借机奚落她。 顾衍之却少见地没有附和着抱怨,他伸手擦去白清眼泪,又耐心道,“阿芜就是担心你介意,这才让我代为转送这个地址,你若是不喜欢,自己再找个教习嬷嬷也是一样的。” “只是我想着,既然要学,那这次就学好一点,这样,往后便也没有人能置喙你什么了。” 这话一出,白清啜泣的动作微微一顿。 “主君这是也嫌弃我给你丢脸了吗?”她惊慌失措地看向顾衍之,眼泪流得更凶,“我也不想这样的,可主君也知道,白家那些人……” 白清说着又哽咽起来。 原本顾衍之确实有些不满白清的失仪,可见她这般伤心,一时又有些心疼。 他自然知道白家之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把白清许给自己弟弟。 哪个疼爱女儿的人家,会愿意将女儿嫁给一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 “是我说错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不是想着,你总说羡慕阿芜从前能学这些东西,如今虽然时候晚了些,但到底也能弥补你的遗憾,我以为你会高兴的。”顾衍之轻声哄道。 他这话说得确实是真心实意,可越是这样,白清越有些维持不住神色。 她说那些话,哪里是真的羡慕? 不过是想给顾衍之上眼药罢了! 这男人怎么还当真只懂字面意思?! “好了,这也是皇后的懿旨,即便对你来说有些难堪,但总不能违抗,别难过了。”顾衍之又开口说道,他伸手将白清脸侧碎发别到耳后,“地址是给你了,你要不要请这个嬷嬷,还是你说了算。” 学习礼仪之事已成定局,白清再不想接受也于事无补。 她伸手将桌上的纸张拿起来,有露出个为难的表情,“大夫人从前可是云家大小姐,她请的教习嬷嬷,想来俸禄不低吧……” “如今这中馈在我手上,这会不会太靡费了,我还是打听打听,再下决定好了。” 白清说的也不无道理,顾衍之没有反对,而是提醒一句,“你安心选,只是切莫怠慢此事,最好三日内定下,免得落人话柄。” “我知道了……”白清低声应道。 要说的话已经带到,顾衍之便想转身离开,可还没走出两步,便又被白清追了上来。 她捏着顾衍之袖袍,神色有些局促不安,面上腾升起一抹酡红,“娘娘当时还罚了我手抄女则女训百遍,这太多了,主君能不能让大夫人也替我抄一些?” “这不妥吧?”顾衍之下意识皱眉拒绝。 闻言,紫嫣看了眼白清眼色,上前一步道,“主君,我家夫人自二少爷走后便一直郁郁寡欢,秋狩被皇后娘娘当众责罚,更是自觉羞愧,已经好几日没有休息好。” “若是当真要夫人一人抄完百遍的女则女训,只怕身体吃不消啊?” 说到体弱,顾衍之神色有些犹豫起来。 “既然如此,那紫嫣你替清清分担些好了,不过字迹做得像些,莫要被皇后发现代笔。”他果断开口决定道。 第三十一章 借钱 顾衍之这个发言实在让白清和紫嫣有些始料未及。 往日明明只要哭诉一下,主君都会答应所有要求,怎么今日却不按常理出牌了? 见白清有些愣住,顾衍之眉目柔和下来,又耐心道,“阿芜从前受过重伤,身子也不好,更不适合劳累,清清,你能理解吧?” “主君心中更在乎大夫人也是人之常情,我自然没有意见。”白清勉强地笑着,语气却透出几分酸味。 见状,顾衍之神色却更为愉悦起来,他哈哈一笑将白清拥入怀中,“清清这是醋了不成?” “你和阿芜在我心中同样重要,如今阿芜总算想通,愿意和你好好相处,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清清一向体贴,定能懂我的为难对吗?” 闻言,白清的笑意几乎快要维持不住。 云芜不过略微示好,顾衍之便连让她代笔都不忍心。 若是她在刻意引诱一二,岂不是要勾得顾衍之心里彻底只有她一人? 这怎么可以? 顾风已经死了,如今顾家只有顾衍之一个家主。 若是顾衍之再不偏向她,往后云芜岂不是想怎么摆弄她都可以? “大夫人愿意和我和睦相处,这当然是我求之不得的,都是一家人,若是后宅相斗,难免让主君在朝中做事还要分心。”白清压着心中的慌乱,又轻声细语地回道。 顾衍之愈发志得意满,他满足地喟叹一声,“能得阿芜这样的贤妻,还有清清这样的解语花,我当真是心满意足了!” “只是主君……”白清忽然低声打断道,她神色显得有些为难,咬着唇一副不知当讲不当讲的模样,欲言又止地看着顾衍之。 见状,他一时有些疑惑,“怎么了?可是哪里不对?” “没有没有。”白清快速否认,随即缓缓开口,“只是如今快到发月俸的日子了,我看了看府库存银,只怕是不太够。” “不够?” 顾衍之有些讶异。 从前云芜掌中馈时,从没有让他操心过银两的问题,因此他对于顾府府库的情况也不算太过清楚。 可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连府中下人的月俸都不够花吧? 难不成是因为前段时间陪清清出府采买,花了太过银两? 可如今中馈就在她手上,就算他不知道轻重,难道清清心中也没有个数? “怎么突然就不够了?那些银两都花在什么地方了?”顾衍之下意识皱起眉头,神色显得有些心烦。 见他如此,白清瞬间又红了眼睛,“是我处处都不如大夫人,让主君操心了。” “我没有说你不好,我是想知道为什么忽然银子不够了。”他眉头皱得更深,有些心疼,却又更为心烦。 之前云芜将云家军军眷安置的事情交给他,每月都会给他一笔安置费,这些银两他几乎都给了白清。 就算如今府库账面空虚,难道她手中私库也一点不剩了? 念及此,顾衍之再度开口问道,“我之前每个月都会额外给你一笔银子,也没有了吗?” 白清一噎,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那些银两小部分被她买了衣服首饰,大部分被白家拿走,如今哪还能有什么剩余? 可她又不能这样说,否则顾衍之知道她这般补贴白家,难保不会又将中馈拿给云芜。 她心中慌乱,只得低下头装出无辜模样。 见状,顾衍之重重地叹口气,“罢了,我也不是质问你,你别这样,如今还差多少?” “差了一半不止。”白清说着将账本找出,翻开后递到顾衍之跟前。 他低眸看去,便是不含院内伺候下人的月俸,这就已经差了三十两不止,若是算上院中伺候以及顾府三位主子的月例,那窟窿更是直逼五十两去了。 可实际差的还不止这些,接下来白清要请教习嬷嬷,还有一应吃喝用度的花销,他在朝为官时不时也得应酬一二。 这零零总总加在一起,便又增加不少数额。 如今这还是顾风已经不在了,从前顾风还在世,每个月还得有不小的药钱开支。 怎地云芜便从没有提过府库银两不够之事? 顾衍之隐隐有些后悔将中馈交给白清的决定。 他原是想着讨白清开心,反正中馈在谁手上都没什么影响。 可如今才知道当初云芜掌家是有多替他省心。 更别提云芜就是因为中馈之事跟他闹了这么久。 这么一想,当真是得不偿失。 “主君,是我嫁妆太过单薄,没办法补贴府上用度,要不然你还是将中馈还给大夫人好了!” 白清看出他的想法,当即啜泣起来,甚至主动提出归还中馈。 见她哭得可怜,又这般主动,顾衍之一时也不忍心苛责,“算了,你毕竟刚刚执掌中馈,花钱有些没轻没重也实属正常,中馈既然给你了,哪能就这么又要回去。” 闻言,白清面上惶恐,心中却暗喜。 她就知道以退为进这一招对付顾衍之最为好使。 “那这月俸该怎么办?”白清又绕回话题,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起顾衍之神色,试探道,“若是大夫人掌家,定不会像我这样手头拮据,主君当真要将中馈留在我这?” 顾衍之沉沉叹了口气,又揉了揉白清发顶。 “你且安心便是,我去和阿芜说一声,阿芜定会愿意挪出些嫁妆给你救急的。” 他说完站起身来,这次白清没再拦着。 “夫人好计策,大夫人都已经嫁到顾家,如今又是个没有娘家之人,竟还敢将嫁妆全部挪出府库,这下定要慢慢让她全部吐出来!” 紫嫣一脸得意地站到白清身边替她捶肩。 可后者神色却没那么轻松,她面色发沉,有些气恨道,“也不知那贱人怎么突然转了个性子,如今主君倒是对她又愈发满意了。” “一点嫁妆银两算什么,我要的是让她一无所有!” 白清双手紧紧攥着,用力到连指节都微微泛白。 —— “借二百两纹银?”云芜下意识重复一遍,随后苦笑道,“将军,你我之间何谈借不借的?只是我如今手上确实凑不出这么多现银。” 闻言,顾衍之眉头一皱,眼中浮现质疑,“二百两都没有?” “将军,若是不是裁衣、宴请等用度,二百两都够府上一个月的花销了,这是出什么事了要用这么多银子?” 云芜耐心解释着,又关心问询。 对上她关切的眼神,顾衍之忍不住轻声叹口气,抱怨道,“清清到底是刚掌家,不懂怎么分配花用,眼看着就要给下人们发放俸禄,结果这下月俸都要发不出来了。” “二夫人这也是,若是不知怎么掌中馈,大可来问问我。”云芜顺着他的意思叹了一声,又替白清找了个理由,“也怪我先前跟她闹得凶,这才让她不敢跟我开口,将军可千万别怪罪二夫人才是。” 闻言,顾衍之有些欣慰地看向云芜,“还是阿芜最明事理。” 这招看似求情实则拱火的法子,果真是效果不错。 也难怪白清最爱用这一招。 第三十二章 无能为力 顾衍之欣慰了一会之后,这才再度烦心起来。 “阿芜,你那当真拿不出来银子了吗?我原本不该问你开这个口,只是你也知道,清清她手上实在也是过于窘迫。” 他叹了口气,眼含期冀地问道。 怎么还不死心? 云芜下意识想要回绝,可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她为难地皱起眉来,“现银我这两日已经拿去安置军眷用了,将军要不然等我两日,我看看能不能从铺子里支取一些?” “阿芜……” 一听云芜松口,顾衍之立刻深受感动,终于露出笑意来,“那此事便交给阿芜了,你放心,你的嫁妆我不会动心思,待下次立功,我在用赏赐补给你。” “将军,你我是一家人,何必分得这般清楚,这样说岂不是显得太过疏离?”云芜故作大度,开口嗔怪道。 眼见云芜又回到从前那个事事为他着想的状态,顾衍之神色都跟着轻松不少,他忍不住开口承诺,“阿芜,你这般一心为我,我亦定不负你。” “我向你保证,就算我顾衍之这辈子都不要子嗣,也绝不会纳妾进门,将军府只会有你一个主母。” 闻言,云芜面上适时流露几分感动,可实际却在心中冷笑。 “阿芜,上次圆房之时未能顺利,今夜,我们……” 顾衍之刚开了个口,便见云芜神色变得为难起来。 她咬着下唇,垂眸低声道,“不瞒将军,我前些日子去看过大夫了,先前掌家过于操劳,如今身子实在是……没办法圆房。” “不过有将军这份心意,我便也满足了。” 她说着露出个黯然神伤的表情,站起身打算往外去。 顾衍之闻言信以为真,忙一把拉住云芜手腕,又疼惜地将人揉进怀中,“我早该让你将中馈交给清清,不过现在也不晚,往后你便好好养养身子,不用焦心,我心中永远都只有阿芜一人。” “若是难过,哭出来也没关系,我在这呢,不必躲开。” 云芜垂着头,趁他看不见翻了个白眼,随后才面带笑意将人推开。 “将军想哪去了,我知道将军心中有我,自然不会恐慌,成婚这么久不也过来了,如今也谈不上难过。”云芜语气很淡,却听得他更为怜惜。 “那你这是准备去哪?”顾衍之不解道。 云芜轻笑一声,故作轻松,“去铺子上看看,能不能收些现银上来。” 顾衍之失笑,当即不再阻拦。 出府后,云芜便象征性带着画意去几个铺子看了看,特意叮嘱几个掌柜最近若是有人问,便一律称铺子经营不善,周转不开。 和掌柜们嘱咐完之后,她随后便去了一趟云府。 “画意,云府对面的宅邸是什么时候卖出去了?” 云芜站在门口,有些疑惑地看着不远处停着的马车。 云家的府邸当初乃是征战有功,被先帝钦赐,那院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住进人。 如今门口竟停了马车。 云府这附近的宅邸售价,哪怕在整个盛京,那也是数一数二的昂贵。 甚至那宅邸甚至比云府还要大上些许。 也没听说最近有谁家搬迁宅院了,难不成是最近多了什么新贵不成? “不知道具体买下多久,但应当也有段时间了。” “之前夫人让我查是谁帮忙打理云府时,这府邸就已经被人买下了,只是查不到府邸主人的消息。” 画意思考着开口答道。 这般神秘? 云芜下意识多看了一眼,那马车看着不算太过华丽,但车厢所用木材皆是上乘木料,稍微懂行便能看出这马车造价不菲。 看来这府邸主人当是非富即贵,又习惯低调。 见云芜盯着那马车看,画意忽然睁大了眼,猜测道,“不会就是这新来的邻居,好心出手打理云府的吧?” “或许吧,毕竟若是云府看着太破旧,也实在有碍观瞻。” 云芜随意应了句,这才收回视线。 过去担心触景生情,她已经很久没敢回云府来看看。 她目光沉沉,静默地看着眼前朱红色大门,好半晌才鼓起勇气让画意将门打开。 —— “殿下,顾夫人已经离开了。” 秩枫走到马车车窗边,低声向里头的人回禀道。 随即,车帘被人挑开。 谢璟微微屈身,从马车下来。 “过两日再让人去将云府打理一番,小心些,别被人发现身份。”他迈步向云府对门的府邸走去,随口向秩枫吩咐道。 秩枫闻言,稍微有些迟疑,“殿下,之前线人不是说顾夫人找皇后求了和离书,为何到现在还没动静,难不成顾夫人是反悔了?若是如此……” 秩枫话没说完,便被谢璟不轻不重扫了一眼。 他顿时脊背一凉,当即改口,“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 “阿芜,你筹到银子了吗?清清那边等着用呢,明日就该发月俸了,如今实在是着急。” 自从云芜答应筹钱后,顾衍之便没再过问。 如今都过了三日,白清的教习嬷嬷都进了府上,云芜这边却迟迟不见银两。 眼看着就要到发月俸的日子,他这才过来询问情况。 闻言,云芜叹了口气,神色很是纠结,“我也想拿出银子来,可这个月京中这几个铺子不知怎么回事,竟个个都支不出银子。” “别说是取银子,好几个铺子连货款都要我再出些银两垫付。” 云芜说着还故意做出头疼模样,捏着额角叹气起来。 闻言,顾衍之当即蹙眉,神色怀疑,“阿芜,你是不是不愿意……” “将军这是不信我?” 云芜打断他的话茬,随即又自嘲一笑,“将军怀疑我也实属正常,毕竟我之前和二夫人闹得凶,可这次当真不是我不想帮忙!” “我从前怕将军担心,从没有跟将军说过府中账本的问题,但如今将军应当也能从二夫人处得知,顾府开支实在是为难。” “我嫁进顾府一年有余,每月都要从私库中拿些银子出来补贴,加上云家军军眷的安置,每个月也是一笔不菲的支出。” “这么久来,我嫁妆看着多,实际上现银早就是所剩无几,剩下值钱的也就是些铺子地契,可如今这行情,就是拿去卖了,也是大打折扣,倒不如留在手上,或许之后生意好起来,还能多赚些。” 云芜叹口气,添油加醋地描绘着自己如今的窘迫。 闻言,顾衍之神色变得有些尴尬起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云芜看出他未言之意,当即乘胜追击,主动开口将他想法堵死,“将军,我这两日原本也打算卖一两个铺子,至少先换些现银应急,可一看铺子这几个月的账面,没人愿意接手。” 顾衍之闻言沉默了一会。 她连卖铺子都考虑过了,想必是当真支不出银子了。 “将军,我当真是无能为力,要不然我院中的丫鬟,这个月的月银便由我来付,我如今也只能帮二夫人到这了。” 她看着顾衍之,眼神歉疚,像是当真在懊悔为何无法帮助白清。 顾衍之心中虽有几分不满,但云芜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他也不能再说什么。 云芜冷眼送离顾衍之,转头向画意开口问道,“我让你做的事如何了?” 第三十三章 变卖嫁妆 “夫人交给我的事,我自是办得妥当,如今顾府发不出月俸的事,已经在府中传开了。” 画意得意地回话,面上还带着些坐等夸奖的意思。 这样子看得云芜忍不住一笑,她点点头,随手从妆奁中摸出个镯子,“办得不错,这镯子你拿去玩吧。” “多谢夫人!” 画意惊喜地接过,随即又老神在在地眯起眼,“既然夫人送了我礼物,那画意也有东西要拿给夫人。” 她说着,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一个锦盒。 云芜配合地看着,直到画意将锦盒打开,她一瞬僵住。 “夫人,画意知道夫人宝贝这镯子,我找了盛京手艺最好的匠人改成金镶玉,只是到底碎得太狠,怕是只能留着看看,不太合适戴出门了,夫人且看看可还喜欢?” 画意小心翼翼地捧着锦盒,盒中赫然便是秋狩之时,被顾衍之磕坏的那支镯子。 玉镯原本断裂成了好几截,裂口被金子包裹用以衔接,金子更是被工匠雕刻出祥云纹样。 镯子虽变了个样子,但到底是重新接上了。 云芜眼眶几乎是瞬间红了起来,她似哭似笑地拿起镯子,神色动容,“这是兄长赠我的东西,能修成这样也好,帮我收起来吧。” “少爷当初送夫人镯子,是图个玉保平安的寓意,这镯子虽是碎了,但何尝不是为夫人挡灾,夫人莫要难过。”画意轻声细语地开解道,“只要夫人往后能过得好,家主夫人还有少爷也就能安心了。” 画意说得对。 她不会再给顾衍之肆意伤害她的机会了。 —— “你说什么?”白清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她恨恨咬牙,又转头看着紫嫣,“谁传出来的?是不是云芜院中的人胡说的!” 紫嫣点点头又摇摇头,神色显得有些纠结,“我没问到究竟是谁说府上拿不出月俸,但思来想去,这件事也只有大夫人做得出来了!” “夫人,我们要不要跟主君说一声?” 听到主君二字,白清却反而冷静几分。 这几日云芜一直在主君面前伪装,已然让主君对她又有些旧情复燃。 此事何人所为,她虽心知肚明,但确实也没有证据。 若是冒冒然去告状,难保不会被云芜那贱人倒打一耙。 “紫嫣,去将我先前买的镯子拿几只去当了。”白清犹豫良久后,这才开口吩咐道。 闻言,紫嫣有些惊讶不已,她下意识犹豫起来,“可是夫人,那些镯子你不是很喜欢吗?难道当真要夫人拿钱来补窟窿?” “若是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要这中馈呢!” 紫嫣下意识抱怨起来。 闻言,白清却是冷眼睨她,轻哼一声,不屑道,“这只是暂时而已,云芜既然敢逼我出钱,我日后必会叫她数倍偿还!” “至于中馈,无论如何我也要握在手中,只有这样,我在顾府才能有立足之地。” “只是一些银两,该舍之时便不要小气,我会让这些银子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白清说话之时,视线宛如淬了毒,看得紫嫣一阵后背发凉。 “夫人,我这就去。”紫嫣垂下眸,当即便要退出屋去,却又被白清出言叫住。 她抬眸看向紫嫣,“银子拿回来之后,去叫主君来我院中。” “是。” 紫嫣应道,随后才拿着镯子往府外而去。 —— “主君……” 白清委委屈屈地看向顾衍之,拖长了声音唤道。 闻声,顾衍之神色略变,忙快步上前,“我回府的时候正好遇上紫嫣了,她说你把嫁妆变卖了拿去发月俸?” “是啊,既然大夫人那边实在拿不出银子,我也只能这样了。”白清扯出一抹笑意,看上去格外勉强,“大夫人能为了顾府拿嫁妆补贴家用,我如今执掌中馈,自然也有这个义务。” 白清的情况自然和云芜不同。 顾衍之眼中染上心疼,他略带几分不赞同道,“你本就没多少金银傍身,这怎么能行?你赶紧让紫嫣去赎回来,我去找阿芜,哪怕是低价卖几个铺子,也定能拿出钱来的。” “主君,不必如此了。”白清苦笑着拒绝道。 闻言,顾衍之面上露出几分不解。 她神色讪讪地垂下头,又低声道,“紫嫣说,府中下人们不知从何处听说,府上开不出月俸,如今府中已是议论纷纷,明日便是发月俸的日子了。” “我刚才接手中馈没多久,这掌家权刚到我手上,便发不出月俸,下人们议论我便也算了,我实在怕此事闹大,弄得人心惶惶,要是再传出府外,那更是影响主君在外的颜面。” “此刻去卖铺子,就算价格再低,总也要找人接手,只怕是来不及,反正这些首饰我也戴不过来,卖了便卖了,至少先将眼下这关渡过去。” 白清说得格外恳切,面上的笑意却越发苦涩。 她说完后,顾衍之沉默了好一会。 “是谁在府上乱说?”他沉声问道,眼中带上几分心疼,“清清,当真是委屈你了,此事是我对不住你。” 白清摇摇头,又柔顺地依到顾衍之怀中。 “我原是主君的弟媳,本不该和主君这般……”她说着微微一顿,眼中有蓄起泪意,“我常常觉得有愧亡夫,这次我能为府上做点事,多少让我心中也好受了些,主君不必安慰我了。” 温香软玉在怀,又如此温顺乖巧。 顾衍之心脏一瞬间被塞满,整个人说不出地满足,也同时有些不是滋味。 他原本不打算暴露自己对白清的心思。 可云芜去清风寺时,他应酬醉酒,一时没忍住,强迫了白清。 那夜之后,他也清楚了白清的心意,却也因此更为内疚。 顾风体弱多病,常年缠绵于病榻。 他身为兄长,为了给顾风娶亲,不惜花高价聘金,这才让白家将白清嫁了过来。 白清性子极好,即便是知道顾风是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也从未抱怨过一句。 谁成想,他竟主动越界,将人…… 更不成想,白清竟对他心有好感,原本她已经竭尽全力克制那些背德的念头了。 却因为顾衍之醉酒,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是他害得白清陷入这样的痛苦局面。 “你我之事,都是我没忍住,怎能怪你?”想到白清痛苦哭诉地样子,顾衍之格外心疼地开口哄道,“是我对你动心思在先,你没有错,顾风要怪,也是怪我。” 闻言,白清像是受到宽慰,眼中泪意消退几分,“主君,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就这样定下吧,让我为府中做点事。” “只是我到底能力有限,也只能将这次月俸填补上,可接下来,府中的各项开支还是要适度缩减,这些倒不是最打紧的,重要的是……我记得大夫人好像快要临近生辰了?” 白清说着,意有所指地拖长了尾音,故意做出为难模样。 第三十四章 御宝阁 “阿芜是快到生辰了,清清是有什么想法吗?”顾衍之略微思索后开口问道。 可白清却只是蹙了蹙眉,犹豫道,“原本大夫人生辰自当好好大办,可如今府中用度吃紧,要不然今年大夫人的生辰便我们一家人一起用个膳好了?” “不办了?”顾衍之下意识皱眉,他刚想说些什么,却见白清亦是一脸为难,他微微顿住,又沉沉叹口气,“罢了,我去跟阿芜说一说此事。” 闻言,白清反而显得有些拘谨起来,“这样真的不会委屈了大夫人吗?主君知道的,我并非是想为难大夫人,只是实在是手中没有那么多银钱可以支使……” “或者主君问问看,大夫人若是手中宽松,可否自己出银子?” 说到这,白清不由得带上几分隐秘的期待。 如今她已是请了教习嬷嬷学规矩,自是应该找个机会让众人看见她的变化的。 况且云芜的生辰若是要办,自然也不能办得抠搜。 等云芜将银子备好,她就可以放开手好好办一场宴会,上次闹出那样的问题,还不是因为银钱不够充裕。 如果她有云芜那样的出身,哪里至于为了省钱买次一些的食材? “如此也好。”顾衍之点头应下。 原本秋狩之后,按理来说他作为安排部署之人,是能得到圣上赏赐的,可今年的秋狩从开头便搞砸了。 没有惩罚便已经算是圣上开恩,更不敢奢望赏赐。 说到底,若非云芜当众拆穿,如今府上也不至于这般难过,更不至于没有银子给她操办生辰。 “对了,还有一事。” 眼看顾衍之要离开,白清又咬咬牙,格外扭捏地开口唤道。 见她神情如此别扭,顾衍之不免有些疑惑,“清清,怎么了?” “我总觉得近来身子有些不适,也不知是怎么了……”白清皱着眉开口,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闻言,顾衍之反而松了口气,他轻笑一声,上前将白清拥入怀中,又在她头顶轻轻揉了揉。 “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难不成清清害怕看大夫?这有什么事,既是不舒服,便找大夫看看。” 顾衍之说着又看向紫嫣,忍不住蹙眉斥责,“主子不适,你这做奴婢的难道看不出来,怎么不知道找个大夫来看看?” 紫嫣有些状况外地看一眼白清,显然不知道她是哪里不舒服。 “主君,是我没跟紫嫣说过,你别责怪紫嫣了。”白清出声撒娇道,面色又慢慢红了起来,“不过是妇人地事,我这才没好意思请大夫,罢了,说了主君也不懂,你还是赶紧去问问,大夫人对生辰是个什么态度吧!” —— “生辰还会要办的,否则传出去像什么样子?差的银子我想办法补上便是。”云芜叹了口气,神色变得有些忧虑起来。 这话一出,画意下意识看向云芜,眼神有些震惊和疑惑。 云芜看了她一眼,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又道,“只是将军也知道,我这最近身子不好,估计是没办法亲自操持的。” 那不正好能让清清练手? 顾衍之眼神一亮,随即开口提议道,“那不如就让清清来,如今清清也跟着教习嬷嬷学了好一阵规矩,想必是不会再办砸宴会。” “也好,那就要麻烦二夫人了。” 云芜爽快答应下来,甚至主动提出若是所费较多,可以让白清变卖她私库的一些东西顶着。 听到这,画意眼中的疑惑顿时消散大半。 她就说夫人怎么忽然那么好说话,原来是在这等着白清。 画意是松了口气,顾衍之神色却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他像是有些无奈,又像是微微不悦,“阿芜,你知道这次清清几乎都将所有嫁妆变卖了,就为了让府上开支稍微松快些,我原以为你是当真拿不出银两了。” “主君这是何意?” 原本一直沉默的画意终于忍不住开口,她不轻不重地瞪了顾衍之一眼,“哪有府上主母寿辰不宴请的?若真是不办,主君这堂堂大将军苛责主母之事可就要传开了!” “夫人私库中的东西,那可都是云家给的嫁妆,细软一类用了也便用了,剩下的器物,到如今可算是云家仅剩给夫人的遗物。” “这些东西,原本夫人是打算百年之后也带到墓里,一辈子不打算动的,如今拿来用于设宴,还不是为了不让外人觉得顾家苛待主母。” 画意说话时显得极为愤慨。 直到她发泄完,云芜这才佯怒呵斥一声,“画意,怎么跟将军说话呢?你这丫头,当真是被我宠坏了!” 顾衍之原本想斥责画意两句,可云芜这话一出,反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指责了。 “算了,画意也是为你好。”顾衍之低声开口,随即又叹了口气,“那便如此吧,阿芜,你为我付出的一切我心里都清楚,你放心,日后我都会补偿你的。” 云芜点点头,满脸都是对他的信任。 她笑得很是娴静,温声道,“将军不必觉得有什么压力,我做这些都是我自愿的,若是能帮到将军,那就是妾身最大的福分了。” —— “画意,你知道明日该怎么做吗?” 顾衍之走后,云芜便抬眸看向画意,方才的温柔小意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她眼神清明,带着些算计意味。 画意微微垂首,轻声向云芜确认道,“夫人是想引着二夫人去倒卖御赐之物?” 之前被顾衍之要求交出中馈时,她就已经开始转移嫁妆。 如今剩在顾府私库之中的,也只剩些御赐之物,由于害怕损毁,这才没来得及动。 谁知道如今倒是派上用场。 “记得让白清多家比价,别忘了暗示她,御宝阁的掌柜出价一向大方。” 云芜勾笑道。 从前的云家那可真是煊赫一时,自是不缺宫中赐下的各种物件,其中好些东西在外头是不常见的。 既然白清想用她的银子给自己练手,那她当然要给些真正的好东西了。 御宝阁背后的掌柜可是圣上跟前的人,也不知道看见白清典当属于云家的御赐之物,会是什么反应。 第三十五章 害喜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夫人放心,我定让二夫人跟着夫人的心思走。” 画意一边点头应下,随即又忍不住问道,“那若是圣上不追究此事可怎么办?那岂不是……” 云芜轻笑一声打断她的话茬,随即才开口道,“画意,你是觉得我现在放低身段,若是陛下不追究此事,会有些得不偿失是吗?” “我的嫁妆中,可有不少先皇赐给云家的东西,圣上即便是按下不表,也绝不会心无芥蒂。” “我要的从来不是靠这么一件事来对付白清,我在等一个机会,能彻底让他们身败名裂,这些付出都只是铺垫,总有派得上用场的那日。” “更何况,我若是不做小伏低,他们怎么会轻易露出狐狸尾巴?” 如今云家只剩云芜一人,原本该属于云家的那些御赐之物,如今自然也都在她手中。 等白清将东西拿给御宝阁的人看过,谢然玉便能通过幕后掌柜知道此事。 从上次秋狩的情况来看,云芜并不认为谢然玉会立刻查清此事真相,而是在心中默默将此事记上一笔。 这也是云芜预期中最好的发展。 她并不想现在和顾衍之明着撕破脸皮,因此现在只需要让谢然玉了然此事。 等她彻底掀桌之时,顾衍之和白清这一对奸夫淫妇,私自偷卖御赐之物,便是罪加一等了。 次日,白清一早便喜滋滋地找上门来,跟着画意去了云芜私库拿东西。 “夫人,二夫人果真够贪,在我暗示下果真是拿走了先皇赐予云家的东西。” 画意回来复命时,语气中的嘲讽格外浓烈。 不过这样也好。 若是白清没这么贪,只是拿了当今圣上所赐,那或许反倒不够气人。 “干得好。”云芜轻声夸赞道。 御赐之物向来是不容流通的。 她倒要看看,贪心究竟是个什么后悔! —— “王掌柜?他来做什么?”谢然玉抬头看向身边大太监,随即才又开口,“让他进来吧。” 得到传召,王朔神情发沉,抱着怀中灯盏进了书房。 他上前,将东西交给了大太监,随即开口道,“陛下,今日有人向微臣售卖此物,微臣已经核对过,应是先帝赐予云大将军的筇竹紫玉灯。” “什么?!” 谢然玉下意识站起身来。 当初云家军邺城大捷,逼得蛮夷答应十年内绝不侵扰边境。 先帝大喜,赐下无数珍宝,这筇竹紫玉灯便是其中一件,其意义非凡,并非金银能比。 如今云家不再,先帝赐下的宝物,竟也被拿出来换成银两。 谢然玉阖眸,沉默半晌才开口道,“只有这一件?” “不止,一共五件,皆是从前赐予云家之物。” 王朔回道。 五件?! 谢然玉冷笑着睁眼,“谁人卖的?” “来人自称是顾府之人,但微臣从前并不认识云家大小姐,因此也分辨不出身份。”王朔如实回复,又低声追问一句,“若当真是顾夫人典当的,陛下要臣何处置?” 谢然玉闻言沉默。 —— 云芜生辰当日,白清办得格外隆重。 借着云芜的名头,原本上次好些被害得腹泻的夫人小姐,也都还是勉为其难赏脸前来。 由于这次生辰用的银两都是云芜负责的,白清当真是一点没有手软,各式各样的名品花卉和昂贵食材,让人瞠目结舌。 可有了上次的经历,这一桌菜色,越是看着华贵,越是叫人不敢下筷。 “诸位愣着做什么,今日这菜可是不合胃口?”云芜开口说道,随后又主动吃了两口以做示范。 见她动了筷,下首众人这才跟着放了心。 白清今日原本是想借这宴会一雪前耻,谁知眼下亲眼看见这些贵妇小姐个个只关注云芜动向,心中一时更加憋闷。 “夫人,喝完鸡汤吧,这汤今日炖的格外鲜美呢!” 紫嫣见状,忙呈了碗鸡汤放到白清手边。 这鸡汤炖法是往日夫人最爱的,喝些汤或许就好了吧? 谁知白清只是看了一眼那澄澈汤面的几滴油脂,便忍不住蹙眉。 “赶紧拿走!”白清眉头皱得很紧,语气也显得格外急切,她甚至下意识捂着鼻子,仿佛眼前的鸡汤格外难闻。 云芜的位置和她离得很近,听见动静,下意识转头看去。 这人今天怎么这般奇怪? 别说云芜疑惑,就连紫嫣也有些不得其解。 往日自家小姐分明就很喜欢这个做法的鸡汤,今日怎么看都不想看一眼了? “二夫人这两日当真是操劳了,这怎么往日最喜欢的,今日反倒看都不想看了?” 云芜出声问道,眼中带上几分打量。 白清面色变了变。 她看了眼云芜,随后才低笑一声,“这几日试汤,有点吃腻了而已,没什么大碍,有劳大夫人惦记。” —— “二夫人当真是吃腻了汤?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回到院中,画意这才忍不住嘟囔起来。 闻言,云芜勾唇一笑,眼中显出几分嘲讽,“妇人有孕之时常易反胃,口味更是与平时大相径庭,白清这样子,怕不是有喜了。” “有喜了?!” 画意瞪大了眼睛,转念一想,白清那样子也确实像是害喜之症。 可顾风去世三月有余,若这孩子是顾风的,如今月份至少也该显怀了,但看白清如今的样子…… 画意面色骤变,她一副吞了苍蝇的恶心表情,下意识担心看向云芜,“夫人,你可千万莫要伤心。” “伤心?我开心还来不及,既然白清有孕,这件事早晚都兜不住,我要等的和离契机,或许便在此事身上。” 云芜轻嗤一声,神色泛冷,语气格外轻蔑。 事到如今,她若是还接受不了顾衍之和白清的事,那未免也太过窝囊。 不过白清此时怀孕,确实也有利于她。 她可不相信顾衍之能忍心让白清将这个孩子打掉。 “画意,此事定要慎重,你私下去打听一下白清院中情况,尤其是看看他们有没有请过大夫,什么时候请的。” 云芜吩咐着,眼中浮现几分按捺不住的期待。 第三十六章 试探 画意次日便带着打听到的消息回禀了云芜。 白清那边果然有情况,一大早便请了大夫过府,送走大夫后,又派了紫嫣去门口守着,看样子是想等顾衍之一回府便将人堵住。 “看来此事是八九不离十了,画意,收拾一下,我们去一趟军营。”云芜站起身来,面上忍不住流露笑意。 见她不仅不伤心,反而还一脸如释重负,画意也跟着松了口气。 还好,夫人是当真没有在意这件事。 —— “小姐,今日怎么突然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何进一见到云芜的马车,便主动迎上前来,他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这次突然来军营,何进等人的穿着打扮看着还是比第一次来好了不少。 云芜微微松了口气,看来秋狩动的手脚,还是让顾衍之有些害怕了。 “何叔,我没事,今日来是想跟你说几个好消息。” 云芜说着,眼眸转了转,随即定格到一旁的短刀上。 她眸光微亮,上前将短刀捉起,又生涩地挽了个刀花。 自从为救皇后落下旧疾,她已经很久没有提过刀,如今虽然动作有些僵硬,但好在手感还没有彻底被忘记。 见她动作自然,面上一点看不出勉强之色,何进神情呆滞一瞬。 还是赶来的何武先面露震惊,他惊喜道,“小姐!你的伤!” “我伤已经好了,只是如今并未外传,你们也当我还没有治好便是。”云芜将短刀放回原处,神色松快又畅意,“这是我今日要说的第一件好事。” 话音刚落,一旁探头探脑的旧部,忍不住靠得更近了些。 她笑着走近人群,冲为首那人深深鞠了个躬,“陈校尉,这一年多确实是我做得不够好,我当真已经知错。” “之前各位对我有怨怼和误解,我也都能理解,我今日前来,便是要告诉各位,你们很快就不用再忍受顾衍之的磋磨了。” “我已找到机会,只等时机合适,便会和顾衍之和离,并拿回云家军军权,我保证,待军权回到我手上,第一件事便是让各位官复原职。” 她语气恳切,姿态也放得很低。 一时间那为陈校尉忍不住神色有些怪异起来。 之前云芜两番上军营,他都是带头攻讦之人。 可谁知,前阵子秋狩,云芜却还是让何进将他也安排进了猎场守卫之中。 他也清楚看到了,云芜当真是在想办法改变云家旧部的现状。 即便如今顾衍之还是意图打压云家军,但也已经不敢那么明目张胆的施压。 尤其是亲身经历了秋狩的几位将领,最近的待遇更是比以往改善不少。 “可说不好你是不是一时兴起,说不定和姓顾的和离,你又改嫁,再将军权让渡出去呢?” 陈校尉别过脸,硬着嘴皮唱衰。 虽然话还是没落个好,但他态度已经明显缓和许多,云芜见状也已经满足。 “陈校尉所言极是,今日我云芜在此立下军令状,若是我云芜从今往后,再让各位有今日这样的境遇,要杀要剐,云芜听凭处置。” 她面色严肃下来,一字一顿地宣告道。 说完后,陈校尉更是轻咳两声,嘀咕一句,“云小姐这么说,可看在云将军份上,我们可狠不下手真这么做。” “陈寻!”何武斥了一声,有些好笑道,“前几日是谁跟我说错怪了云小姐过意不去,怎么云小姐过来了,又做出这个样子?” 何武当场拆台,原本还有些严肃的氛围瞬间被化解,好几个将领抿着嘴憋笑。 陈寻更是面色一红,支支吾吾好半晌,这才瞪了何武一眼,“就你会说,我可没说过这话。” “反正我陈寻只认云将军一人,如今也不过是看在云将军的份上,愿意看看她有什么改进。” “她要是再做什么狼心狗肺的事,我陈寻肯定要亲手宰了她!” 他梗着脖子撂下狠话,却一眼不看云芜,随后转头便走,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之意。 见状,何武啧了一声,“云小姐你别管他,他这几年气性大,脸皮又薄,不想承认自己错怪你了。” “我不怪陈校尉,也不怪你们任何一人,从前之事,我虽有苦衷,可事实也确实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连累了一众同袍。”云芜淡淡摇摇头,眼中还是有些愧疚。 何武是个嘴笨的,听她这么讲,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安慰人,却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说个所以然。 从军营回到顾府后,云芜便直接回了院子,没想到却在桌案上看见一张纸条。 这纸条用的是军营中传递消息的法子,需放在烛火上烘烤才能显出字迹。 这东西出门前还没有,是谁给她的? 云芜心有疑窦,却还是将字条烤了烤。 ——“典当御赐之物,陛下已知。” 字条的内容极短,却叫人更生疑虑。 宫中之事,谁会特意告知她? “夫人,这是谁传来的消息?”画意皱眉,有些担忧起来,“谁会在背后一直关注夫人的动作,这是提醒你,还是警告你?” 闻言,云芜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却透过窗户缝隙,看见顾衍之正从外走来。 她眉头一皱,下意识将纸条烧毁。 “阿芜,今日听说你又去了一趟军营,可是出什么事了?”顾衍之进门便笑着开口问道。 他今日看起来倒是心情不错,眉梢眼角都是发自内心的欢愉。 云芜不动声色地观察半晌,随后才随口敷衍道,“没事,我就是想着之前秋狩之事,特意去跟他们澄清一下,怕他们当真误会将军是故意打压。” “阿芜有心了。”顾衍之笑得更为满意,他稍微顿了顿,又刻意看了眼画意。 云芜会意,当即让画意先行退下。 等屋中再无旁人,顾衍之这才亲昵地坐到云芜身边,伸手将云芜右手包在自己掌中,语气佯装随意,又透出几分刻意,“阿芜喜欢小孩子吗?” “小孩?这是出什么事了不成?”云芜有些疑惑地看向顾衍之。 她先是点了点头,随后笑意又慢慢变得苦涩,有些不确定地看向他,犹豫道,“将军这是想要个孩子吗?” 云芜的神情称得上拘谨,又带着些惶恐不安。 见状,顾衍之心中微微一揪,他夸张地笑了两声,否认道,“阿芜不要多想,我只是今日见着同僚的夫人,带着孩子在宫门口等他下朝,忽然想起来,就问问你的意思。” “阿芜身子的情况我也是知道的,孩子我本来也不欲强求,只是你说顾家家业,日后总要找个人继承的吧?” 顾衍之隐约带着些试探的意味,眼底又夹杂着几分算计。 他有些紧张,手心沁出的汗让云芜格外恶心。 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为顾衍之倒了盏茶,“将军这是想要纳妾入府?若是有合适的人选,将军大可跟我说说,我一定尽心竭力去办。” 第三十七章 算盘 “阿芜!” 顾衍之佯装愠怒地呵斥一声,随后又一把抱住云芜腰身,他贴到她耳边,轻声道:“我说过,我这辈子绝不纳妾,阿芜怎地又提这茬?” “那将军今日提起此事,是为何?”云芜挣了挣,回过头一脸疑惑地看向顾衍之,“你知道,我现在的情况连圆房都做不到,更遑论为顾府开枝散叶?” 她说到最后,又黯然神伤地垂下头,颇有些顾影自怜的脆弱。 见状,顾衍之心头跟着一软。 若是可以,他何尝不想给云芜一个孩子? 云芜生得这般好看,如今性子又这般温婉,完全便是他想象中贤妻良母该有的模样。 将来如果他和云芜有了孩子,他甚至都能预见,他每日下朝时,云芜牵着稚子,在顾府门口一脸柔婉迎接他的模样。 光是想想都觉得美好到极致。 “你别想这么多,我只是问问,子嗣之事不急于一时,你慢慢养好身子最重要。” 顾衍之温声劝慰道,随后又拉着云芜坐到身侧,又道,“日后大不了我们过继一个孩子到膝下便好。” 过继? 顾家一共就他和顾风两个,再无什么旁支,要过继也得有人能让他们过继。 这么看来,白清当真是怀上了? “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云芜试探地看向顾衍之,神色有些莫名,“哪有旁支能给我们过继?还是说,二夫人……” 听到二夫人三个字,顾衍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站起身来,他清咳一声,“我一时说错词了,我的意思是,大不了日后认个义子回来。” “这样……” 云芜拖长了尾音,语气不明,也不知信是没信。 顾衍之忍不住有些紧张起来,他下意识看向云芜,再度试探道,“阿芜,若我有一日在外面养了外室,甚至诞育子女,你会不会生气?” “外室?”云芜惊讶地重复一遍,见顾衍之神色愈发心虚,这才又笑起来,不解道,“我身子如此,将军不嫌弃便已然极好,更不可能善妒。” 听到这,顾衍之似乎微微松了口气。 可云芜却又接着道,“将军有这些需求本是人之常情,我为人妻,自该为将军分忧,若是将军当真看中了谁,大可跟我直言,纳进府中便是,我定与之好好相处。” “我只有一个要求,不可背着我在外乱来,我不喜欢欺骗,更怕将军惹出什么祸端,影响不好。” 云芜极其认真地说着,眼神却显得很是清澈。 好似就只是在跟顾衍之强调自己的底线,并没有发觉任何不对之处。 闻言,他张了张嘴,却又没发出任何声音。 “将军怎么了?今日总觉得将军有些奇怪。”云芜故意问道,随后站起身来,伸手想要探一探顾衍之额头,自顾自嘀咕道,“将军今日怕不是生病了,怎么老说些莫名的话?” 顾衍之神色一慌,下意识躲开,又讪笑起来。 “阿芜,我还有公务在身,便不陪你用午膳了。” 他说完,便急色匆匆地离开。 顾衍之走后,画意这才回到屋中,“夫人,主君可跟夫人说什么了?” “白清果然是有喜了,不过看起来顾衍之还不准备现在跟我坦白此事。”云芜若有所思地看向院门方向。 得想个办法逼一逼这两人才行。 —— “主君可跟大夫人说过了?大夫人是个什么反应?”白清有些不安地看向顾衍之。 原本她是不急于现在就做什么的,毕竟如今她已然得了诰命,又有中馈在手。 若是把云芜逼得太急,也容易适得其反。 谁知道运气这般好,她和顾衍之不过就那么几次,竟然当真有了身孕。 “我试探了一下阿芜口风,但还没跟她把这件事坦白。” 顾衍之说着,眉目间不由得带上几分忧思。 云芜说她不介意他纳人进府,却受不得欺骗。 但现在白清已然有了他的骨肉,可她又是顾风之妻。 这件事若是坦诚讲,只怕云芜接受不了。 “那将军打算什么时候说?”白清神色几不可察地露出几分失落,她试探着开口,“这孩子月份肯定不可能是夫君的,若是要骗大夫人,也不知骗不骗得住?” 她观察着顾衍之的神色,又主动道,“若非这孩子来的时间不巧,倒是可以谎称是遗腹子,到时候我也能将孩子过继给大夫人。” “这样一来,大夫人也不用因为身子的问题难受,我也能看着我的孩子长大。” “只可惜,现在的月份实在是……” 她一脸失望,可顾衍之却忽然眼神一亮。 “清清,这倒也是个办法,对外就说你这段时间因为顾风去世难过,心中郁结,所以才不显怀,到时候再将这孩子过继到我名下,待日后时机成熟,我再跟云芜澄明真相?” “那时候,她应当也已经对孩子有了感情,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不会说什么的!” 顾衍之神色熠熠地开口提议,越说越觉得是个不错的点子。 他有些高兴的过头,一时间竟没注意到白清的神色有些垮下。 “这……主君让我考虑一下吧,我还是觉得这样做风险太大。”白清低声开口,面上出现些许犹豫,见顾衍之不解,她又补充道,“此事若是一开始就坦白还好,若是被人察觉不对,只怕要被外人诟病的!” 闻言,顾衍之叹了口气,也只好点头应下。 “那你再考虑一下,我也想想,若是有办法能说服阿芜,自是皆大欢喜的。” 他说完,又看了白清一眼,颇有些欲言又止之意。 顾衍之离开后,白清面上伪装的善解人意瞬间崩裂。 她一把将桌上的茶具狠狠摔砸起来。 “说什么心中有我,还不是为了云芜想要委屈我?!”白清恨恨地咬牙,她神色怨恨地看着一地碎瓷片,“云芜有什么好的,成亲这么久都没有圆房,要我说,早该休了!” 紫嫣听到动静进屋查看,便见白清一脸愤恨。 她慌忙走到白清身边,担忧地将碎瓷片用脚扫到稍远的地方,这才捏上白清双肩,开口劝道,“夫人莫要动怒,如今您腹中可还有孩子,大夫说了,这头几个月最是凶险。” “有孩子有什么用,我还以为有了这个孩子,至少能讨个名分,如今他倒好,竟然真的顺着我的话说,想将我的孩子过继给云芜,凭什么!” 白清气得发狂。 虽然顾衍之不说,但她也算是看清楚了,就算他之前和云芜闹成那样,可他心中一直都没对云芜死心过! 她不过是随口一说,想让顾衍之知道她处处为他设想,他怎么敢真的答应? 顾风都死了,她还留在顾家,若不是为了将军夫人的位置,何苦在这里蹉跎? 白清深深吸了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孩子必须作为堂堂正正的大房子嗣出生,既然顾衍之不想说,我们便得自己想想办法了!” 第三十八章 家宴 “家宴?” 云芜有些意味深长地重复一遍画意的话。 白清怎么忽然想着要一起用膳了? 她在打算什么? 画意点点头,又复述一次,“是,二夫人让紫嫣过来传话,说是今晚要请夫人和主君一起去前厅用膳,说是想和夫人正式握手言和,主君已经答应了。” “那夫人,我们应吗?” 画意又问了一句,神色有些不确定。 云芜沉吟片刻,忽然笑道,“去,怎么不去,我不去,她的戏怎么唱下去呢?” “当真要去吗?我总觉得二夫人没安好心。”画意眉头微蹙,语气有些担忧。 昨日顾衍之忽然过来,跟云芜说了那么多不明所以的话,绝不是心血来潮。 只怕是白清在背后教唆,让他过来探口风的。 看来这一胎,白清是打算留下的。 但看昨天顾衍之的态度,怕是没给白清一个想要的结果。 “她应当是想借机将有孕之事挑明,好逼顾衍之做出决断,既然如此,我为何不去?”云芜猜测道。 白清这次的想法倒是和云芜有些不谋而合。 她想借着身孕为自己谋利,云芜也正想借这机会与顾衍之和离。 “既然夫人已经决意,那我这就去回禀。”画意没有再多问,她转身便往白清院中而去。 得知云芜答应,白清先是高兴,随后又有些不可置信。 “你家夫人当真同意了?”白清犹疑地看向画意,又确认一次,“若是我将家宴准备好,大夫人又不肯赏脸,只怕主君是会生气的。” 见她这般小心翼翼,画意也更确定白清的用意,当即故意脸色一垮,“怎么,二夫人是觉得我家夫人没事就喜欢拿二夫人开涮?” “家宴是二夫人要办的,如今我家夫人同意了,二夫人又故意说这些,难不成实际上二夫人根本就不想让我家夫人同意?” “若是如此,奴婢回去便禀明夫人好了!” 画意故意做出跋扈无理的样子,却让白清松了口气。 “你怎么和二夫人说话的?当真是被阿芜惯坏了不成?” 顾衍之不知何时到了二房院门口,听见画意这般语气,当即沉了脸色。 他上前冷冷看了画意一眼,随后才开口,“赶紧跟二夫人道歉,这件事我便不跟你计较,否则我定要罚你!” “主君!”画意做出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却还是不情不愿地向白清福身,“奴婢知错,还望二夫人不要计较。” 她行礼很是敷衍,但白清如今的注意本来也不在这上面,当即挥挥手,将画意打发了去。 —— 傍晚,云芜准时带着画意往前厅而去。 “大夫人,今日我让厨房备了好些大夫人往常喜欢的菜色,大夫人看看可还满意?” 一见她来,白清顿时热情迎了上去。 但云芜只当是没看见,侧身便走到顾衍之跟前,“听说今日画意出言不逊,惹了二夫人不悦,我已经说过她了。” “我知道阿芜一向最识大体。”顾衍之很是满意地看着云芜,又伸手牵着她入座。 见状,白清悬在半空想拉云芜的动作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呀,瞧我,顾着跟将军说话,倒是忽略了二夫人,二夫人莫要见怪啊?”云芜像是这才发觉一般,夸张捂唇开口道。 她都这么说了,白清还有什么可发作的,“不碍事,大夫人看看菜色合不合口味,若是还有什么想吃的,再让厨房去做便是。” “府上不是用度紧张,怎么还准备这么多?”云芜看了眼桌上丰盛得宛如过年的菜品,不由得开口道,“看来二夫人的嫁妆也格外丰厚呢。” 白清刚被无视一回,这时心中正憋着气,一听云芜这样说,顿时露出个略带得意的笑。 她眼神扫向云芜,带着几分隐隐的挑衅,“我那些嫁妆算得上什么?府中如今能宽裕些,还是因为夫人先前给的几件物件,卖了不错的价格,如今尚有不少存余。” “我本是打算将剩下的银两交还夫人,但问过主君,主君说,如今府上开支拮据,这些银钱便留在府库做开销便是。” “大夫人应当不会介意吧?” 白清说完,有些期待地看着云芜,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愤怒。 可云芜神色平静得出奇,闻言也只是轻轻一笑,“既然是将军的意思,那就这样办。” “今日的菜色确实都是我喜欢的,难为二夫人用心了。” 满桌清一色酱焖排骨,红烧肘子等大菜,俱是孕妇见之作呕的荤腥。 白清这是打定主意要让她发现猫腻呢! 云芜话音刚落,顾衍之下意识往桌上看去,随后便隐隐向白清投去担忧地目光。 这些菜往日云芜确实还算喜欢。 毕竟她从前也是要跟着父兄一道上阵杀敌的,这些荤腥最是补充体力。 因此顾衍之并没有察觉到白清用意,反而是有些心疼她为了让云芜满意,不惜选了这么些她如今难以下口的东西。 “其实说起来,我和二夫人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过节,先前因为素冠荷鼎的事,我一直有些挂怀,如今想开了,一盆花而已,哪里有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来得重要?” 云芜主动开口说道,随即拿起酒壶,主动斟上一盏递给白清。 她笑得无害,眼中似乎并无恶意,像是当真对白清的情况一无所知。 “二夫人,今日我们一起喝一杯,从前的事便都一笔勾销,再不提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如何?”云芜说着,将自己的酒杯举起,随后一饮而尽,甚至翻转过来,向白清展示自己的干脆。 见状,白清拿着酒杯有些踌躇,她转眸看向顾衍之,眼中带上几分求救意味。 后者会意,伸手将白清酒杯夺过,又故意做出训斥模样,“阿芜不知道你身子什么情况,你自己还不知道?前些日子老说头疼,大夫让你忌口,你都忘了?” “阿芜,这杯酒我替清清喝了,从今往后,我们一家人就不要再生出那些不必要的误会!” 顾衍之说着又看向云芜,随后仰头将酒液一饮而尽。 见状,云芜心中暗笑,还是故意问道,“二夫人身子不适?可严重吗?怎么将军都知道我却不知道?” “不是我多心,只是,二夫人与我同位女子,有些什么事,你与我说便是,你我妯娌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但将军到底是个男子,还是顾风的兄长,本身将军只是善意关心,但若是叫外人知晓,难免觉得将军府内宅混乱,更怕叫人诟病将军越界!” 云芜语气满是关切,仿佛一心只是为了将军府名声着想。 但是顾衍之做贼心虚,她越是做得大度不计较,他反而心中不安,连带着眼神都有些飘忽起来。 见状,白清垂眸一笑,又主动夹起一块肘子递给云芜,“多谢大夫人关心,往后我定多跟大夫人讲,大夫人快尝尝这味道如何?” 云芜配合地张口咬下。 酱色猪肘皮被咬开后,便露出其中的白色脂肪。 白清看见后,当即别开眼,又刻意皱着眉干呕一声。 “清清!” 顾衍之瞬间紧张起身,下意识跑到白清身边,大手轻轻拍在她后背,替她慢慢顺气。 二人姿态亲昵又自然,云芜神色一变,有些不确定地看向顾衍之,“将军,你这是……” 第三十九章 两月 听到云芜的声音,顾衍之这才回过神来。 他往日没少和白清一起用膳,方才一时情急,下意识上前照顾,竟忘了这会云芜还在旁边看着! “阿芜,你听我解释,我和清清……”顾衍之着急开口。 他正要解释之际,白清又忽然干呕一声。 顾衍之面色又是一变,下意识想去关心白清现在的情况,可对上云芜狐疑的目光,他又不自觉地浑身僵硬起来。 “这件事一会再说,但二夫人者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先前大夫究竟说二夫人是什么病?”云芜站起身,想到白清身边看看,却被顾衍之拦住。 他伸手一拦后,整个前厅氛围顿时变得更加诡异。 云芜有些不明白地看着他,语气满是惊疑不定,“将军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怀疑是我对二夫人做了什么不成?” “我既然说了会和二夫人冰释前嫌,便不会食言,将军此举未免有些让我寒心了!” 云芜说到最后,眼中已然带上晶莹泪花。 “主君,此事与大夫人无关的,是我身子不适!”白清生怕云芜一个难过便要离开,当即出声解释道。 两人这一唱一和下来,顾衍之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开口,“阿芜,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害清清,你一向善良……” “你知道,那你方才拦着我做什么,我不过是想看看二夫人现在的情况,我虽不是大夫,但曾经在军中好歹也学过些应急的手段,我只是想帮帮她而已!” 云芜不依不饶地开口,眼中伤色明显。 她说完,复又自嘲一笑,垂下头轻声道,“将军口口声声说信我,可每个反应都在说将军的怀疑,罢了,是我不好,我先回去了。” 云芜说着便要往外走。 见状,白清甚至比顾衍之还着急,当即起身一把拉住云芜手腕,“大夫人,你先别走!” 她开口太着急,一时都没想好理由。 因此云芜被拉住后,也只是停在原地,甚至连头都没回,“二夫人还有什么事?反正将军也不信你我握手言和,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眼见云芜去意已决,白清急得不行,偏偏顾衍之在这,她也不能直说自己是故意要透露有孕之事。 “大夫人,我家夫人的意思是,今日这家宴本就是为了能和大夫人重修于好,若是大夫人此时带气走了,那不是适得其反吗?”紫嫣反应极快地开口圆场,“还是先用膳吧,主君肯定也不是故意的!” 她这话既给白清找了借口,又给顾衍之递了楼梯。 闻言,顾衍之连忙点头应和,“紫嫣说的对,是我一时思虑不周,我是看你突然上来,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才下意识拦了一下。” “我不是怀疑阿芜,我怎么会怀疑你呢?” 白清和顾衍之两人此时可算是各怀鬼胎,却又在某种程度上,在此刻的意见不谋而合。 “当真?”云芜将信将疑地回过头看向顾衍之,眼中含泪道,“将军当真不是不信我?” “当然,我当然信你!你是我夫人,我怎么会不信你?” 见她态度软和些许,顾衍之也松了口气,当即温声哄着,又揽着云芜肩膀,将她引回座位。 云芜本来也不打算走,见二人紧张够了,便也顺了他的意思。 坐下后,云芜又担忧地看向白清,“二夫人这情况多久了,大夫到底怎么说的?” “大夫说,是因为先前二少爷过世,夫人忧思成疾,这才导致有时候胃口不佳,容易恶心。”紫嫣拿出一开始就准备好的说辞。 云芜闻言,又看向白清,眼神像是在询问紫嫣所言是否属实。 “让大夫人担心了,不过确实不是什么大事。”白清肯定了一句。 这也是白清一开始就计划好的。 她看得明白,顾衍之心中还有云芜的位置,而且分量不低。 若是让他以为自己是故意让云芜知道有孕之事,定会让他心生不悦。 因此,白清要的不仅仅是云芜知道真相,更是要让顾衍之觉得这就是个意外。 她要顾衍之心甘情愿地娶她,也要在云芜心中扎上一刀。 作为云家大小姐,云芜一向是心高气傲,若是知道顾衍之背着她和自己的弟媳好上了,以云芜的性子肯定接受不了。 这样一来,就算日后顾衍之依旧心中有云芜,但云芜也不会再给顾衍之好脸色了。 再深的感情,若有一方死了心,迟早有一天也会彻底磨灭。 等她彻底占据顾衍之心中的位置,不怕解决不了云芜这个下不了蛋的母鸡! 云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白清。 她从军之时,学的是策谋诡计,白清这点手端在她面前实在不够看。 但眼下,白清又确实在做她心中所想之事,她乐于成全。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 云芜说着,又起身给白清盛了一碗鸡汤,随后笑着递过去,“二夫人喝点这汤,我看汤里放了不少党参,这可对食欲不振有很大作用,还能一定程度的疏肝解郁,最是适合二夫人现在的状况。” “多谢大夫人。”白清说着伸手接过。 见二人相处和谐,顾衍之笑得格外舒心,他动了动唇,刚想说些什么,白清却又开始干呕起来。 这次她情况看起来更加严重,整个人甚至直不起腰,连眼睛都跟着泛红。 “都这样了还说没什么事?”云芜腾地站起身来,随后转头看向画意,不容置喙地吩咐道,“去将平日给我看诊的大夫请来!” 话音刚落,顾衍之面色骤变,忙又将画意拦住,随后迅速解释道,“让紫嫣去请吧,清清有自己用惯了的大夫。” “用惯了?只怕是医术不精,上次我生辰时我便见二夫人有些反胃,如今更是闻到党参鸡汤的味都成这个样子,画意,你去请!” 云芜语气带着几分厉色,偏又做出一副为白清身体着想的模样,让顾衍之无法拒绝。 画意回来的很快。 “什么忧思成疾,哪个大夫说的忧思成疾,这不就是有孕了吗?”大夫搭上脉,瞬间变了脸色。 闻言,顾衍之面色一变,他站在云芜身后,疯狂冲大夫挤眉弄眼使眼色,可大夫根本没有抬头看他,更遑论理解他的意思。 “这之前到底是请的哪个庸医?能误诊成这样,真是祸害人!”大夫奚落一句后,这才看向紫嫣,“可用过药了?这胎才两个月左右,要是用了猛药,只怕是对孩子不好!” 大夫嘴很快,一句话说完,在场众人瞬间沉寂,气氛一时静寂到落针可闻。 “大夫,你是说,这胎两个月?可没看错?真的只有两个月吗?”云芜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地问道,她眼神死死顶着大夫,带着浓浓的期待。 后者被她这么一质疑,顿时吹胡子瞪眼,猛地站起身来,“老夫的医术在盛京算得上数一数二,顾夫人此前也没少让老夫看诊,这会是怀疑起老夫的医术了?” “既然如此,这问题你们爱找谁看找谁看,老夫当真是伺候不起!” 大夫说完便拎起药箱离开。 他走后,云芜像是有些回不过神,口中下意识重复着两个月。 “阿芜……你听我说……”顾衍之心虚地上前拉住云芜手腕,低声开口。 可他话没说完,白清便猛地跪到地上,“大夫人,此事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的错,你千万不要怪罪旁人,要怪就怪我!” “我知道此事是我有错在先,若是大夫人当真是容不下这孩子,那……” “那我也只能找大夫开一剂落胎药了!” 第四十章 冲突 “清清,你在说什么呢!” 顾衍之闻言几乎瞬间着急起来,他呵斥一句后,又看向云芜,眼中带着些恳求之意。 不用他开口,云芜都能猜到他想说什么。 但她别过脸去,只当没看见,随后又向白清开口,“你今日非要办这个家宴,又上这些油腻的菜色,是故意想让我发现此事?” 她纵容白清将戏唱下去,是因为这也是她的目的。 但并不代表她会顺着白清的意思,让事态向着她想的方向发展。 “大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清刚开口辩解一句,便听云芜嘲讽一笑。 她又看向顾衍之,语气泛苦,又强撑着体面,“将军亲几日问我愿不愿意接受过继,也是因为此事?你一早就知道了是吗?” 闻言,顾衍之别开眼,神色心虚,甚至不敢出声。 云芜冷笑一声,又拔高音量,红着眼嘶吼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你弟媳!” “阿芜,你听我解释,我和清清并非你想的那样,是我前段时间醉酒,这才不小心……” 顾衍之着急想去拉云芜衣袖,却被后者一把甩开。 她眼神充斥着痛楚,眼中带上泪意,“醉酒?你即便是和丫鬟苟合,我也不会多说一句,我甚至能妥帖的给你安排纳妾的仪式。” “可你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你说我和白清不合,会让你没脸见顾风,那你呢?” “你和他的遗孀有了骨肉,你现在又要怎么见顾风?” 听到顾风名字,顾衍之显得更为难堪,他垂下头,轻声祈求,“阿芜,先不说这个。” “不说这个说什么?这个孩子你准备怎么处置?”云芜冷嗤一声,又看向白清,毫不留情地开口点破她的心思,“你难道不知道你有孕之后看见这些荤腥会恶心?” 闻言,顾衍之眼中也带上几分怀疑,他下意识看向白清。 后者神色一僵,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还是紫嫣先一步反应过来,当即跪到地上,哀声哭诉,“我家夫人只是觉得大夫人喜欢这些,这才让人这般准备,大夫人怎么可以这般臆测我家夫人?” “主君和夫人当初确实是情非得已,可这孩子到底也是一条性命,我家夫人原本不打算要,可大夫说,夫人身子不好,若是这胎没了,日后恐怕也……” 听到这,顾衍之再次动摇。 “阿芜,不管怎么说,事已至此,况且这孩子确实是我的,你身子如今连圆房都……我总不能真的没有子嗣,你说对不对?” 顾衍之软下声音,耐心地开导劝慰起来。 他虽未明说,但话中之意便是希望云芜忍下这件事。 云芜吸了口气,身子不由得晃了晃,画意会意,上前将她扶住,随后一脸悲愤地看向顾衍之。 “夫人自知身子不好,就担心将军府日后无人,因此还忍着心中酸楚,多次提议给主君纳妾,是主君自己不愿意接受!” “如今主君和自己的弟媳搞在一起,这传扬出去,主君要让夫人的脸面往哪里搁?” “圣上最是看重礼制,若是圣上知晓此事,将军府又该如何立足?” “画意虽是丫鬟,却也知道何为人伦,何为礼义廉耻,主君这般行事,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被画意这番训斥后,顾衍之明显脸色挂不住,可此事也确实是他有错在先,他甚至不敢呵斥画意一句。 见状,云芜又佯装心口作痛般,虚弱地坐到一边。 “既然主君都已经想到了过继的点子,白清也不愿意打掉孩子,那就对外称这孩子是顾风的好了。” 她很是无奈地开口,又用手捂住心口。 见她松口,顾衍之明显神色一松,他走到云芜身边,关切道,“此事是我不对,阿芜你莫要气坏了身子,便按你说的……” “不行!” 白清忽然出声打断。 她情绪太过激动,惹得顾衍之都不由得皱起眉来。 见状,白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样子实在有些咄咄逼人,她又垂下头,做出伤心模样,“顾风都去世多久了,这孩子若说是顾风之子,不会有人相信的。” “那你想如何?”云芜抬眸看向她,语气嘲讽,“紫嫣说这孩子如果拿掉,你以后便再难生育,我便奇怪了,顾风都死了,你又不愿意改嫁,以后能不能生育对你有什么区别?” “还是说你不愿意改嫁根本就不是因为对顾风情根深种,而是想要将我取而代之?” “左右将军也看重你,又为你求诰命,又为你夺中馈,这主母让你来做好了,我离开顾府,这样好了吗?” “这样你如意了吗?” 云芜情绪激动起来,又开始大声咳嗽。 若非画意知道她旧疾已经彻底好了,此刻只怕也要被骗到。 她佯装不知,上前替云芜顺气,又指责般看向顾衍之,“主君,你明知道夫人身子不好,如今这是想连同二夫人一起气死我家夫人吗?” “阿芜,你别生气……”顾衍之有些手足无措,又看向白清,“我知道我弟弟去世,你一直心中不安,但既然阿芜已经允许你将孩子生下来,此事便就这样吧!” 他说完,又跟起誓一般,郑重道,“顾府主母,从始至终都只会是阿芜一人。” 闻言,白清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她早知道顾衍之会偏袒云芜,却不曾想她都有了孩子,他还是这般坚决。 那她算什么? 就算是她有意引诱,那也得顾衍之自己守不住心神才行不是吗? 云芜去清风寺那日,顾衍之确实是喝醉了酒才上了她的床榻。 可后来那次呢? 他可是神智清明地和她颠鸾倒凤。 “主君,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说出去确实不会有人相信,我也不是为难大夫人,本来我是打算将此事隐瞒起来,只是没想到,今日确实是没有忍住……” “是我不好,我还是将孩子打掉好了!” “免得大夫人为此难过,也免得主君难做。” 白清说着便转头要往外走。 见状,紫嫣连忙上前将人拦住,求救般看向顾衍之,“主君,你快劝劝夫人啊,若是这个孩子没了,我只怕夫人都不想活了。” “你也知道,夫人本就因为丧夫郁郁难欢,她真的承受不起失去这个孩子的后果。” 紫嫣说完,又对着云芜猛地跪下,不停往地上叩首,“求大夫人开恩,求您别把我家夫人往死路上逼。” “只要你愿意放我家夫人一条生路,紫嫣愿意当牛做马回报大夫人今日大恩!” 紫嫣的演技甚至比白清还要精湛几分。 这一连串下来,顾衍之已经彻底动摇。 “阿芜,你和清清对我而言都很重要,我实在是做不出二选一的举动。”顾衍之看看白清,又看看云芜,只觉得自己被夹在中间格外难做。 他不能和云芜和离,更不能放弃这个孩子。 虽说他确实可以去抱养一个孩子,但自己亲生的,和别人的,哪能是一样的? “我说了,要生下来可以,但这个孩子只能是顾风的,我知道白清的意思,这个孩子可以过继到我名下,将来也能承继将军府的一切,这还不够吗?你还要我怎么退步?” 云芜痛苦欲绝地开口,随后站起身来惨笑一声。 “将军,你我成婚这么久了,我怎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已经退步够多了,若是你还不知足,那你便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顾衍之一愣,又看向白清。 他当然是谁都不想放弃。 见状,白清和紫嫣交换了一个眼神。 后者瞬间会意,再度开口道,“大夫人,其实此事还有一条路可走。” 第四十一章 兼祧 “奴婢老家有一个风俗,若是兄弟之间有一人先离世,且遗孀又不愿改嫁的情况,那剩下那人,便可兼祧两房。” 紫嫣说完,顾衍之跟着眼神一亮。 兼祧? 这岂不是整合他意? “你的意思是,要将军兼祧两房是吗?”云芜忽然平静许多,她转眼看向顾衍之,“将军呢,你也这么想?” 见云芜忽然沉寂,顾衍之还以为她这是接受了事实,当即点了点头。 “兼祧确实可行,我身为兄长,也确实不能眼看着顾风香火断绝,你说对吗?”顾衍之像是找到出路一般,一时间连腰都直了几分。 而白清更是在看清顾衍之态度后,神色松缓不少。 她又抬眸望向他,神色温存,含情脉脉,随后主动开口,“若是大夫人愿意委屈一下,让主君兼祧两房,日后我愿以妾室身份自居,侍候主君和大夫人!” 以妾室身份自居? 当真是会说些空话。 一个有诰命夫人身份傍身的妾室,那个主母敢真的让她执妾礼? 更遑论,谁家能让妾室执中馈? 云芜还没出声响应,顾衍之却先一步皱了眉。 “你是顾风的正妻,我即便是要兼祧,也不能如此侮辱你,阿芜心善,更不可能让你以妾室身份自居。”顾衍之说着,求证般看向云芜,开口道,“阿芜,你说对吗?” 云芜深深吸了口气。 她现在确实是旧疾已经痊愈,不会再因为这些刺激而痛苦到呕血。 但见两人这般无耻的嘴脸,依旧不可避免地有些说不出话。 “主君这是何意,奴婢也听说过兼祧,但即便是兼祧,也有妻妾之分,先聘者为妻,后聘者为妾。” “难为二夫人还这般忍辱负重,若真要兼祧,这规矩本就该守,二夫人以此相劝,实在是诚意不够。” 画意代替云芜开口,随后又望向顾衍之开口,“况且主君还不想让二夫人执妾礼,难不成是想让我家夫人贬妻为妾?” 话说到这,顾衍之的脸色已经沉下。 见状,云芜站起身来,颇为疲惫地开口,“此事过后再说,我实在累了,便先回去休息了。” “阿芜!” 顾衍之开口想将人留住,但云芜走得决绝。 等云芜主仆离开后,白清这才摆出一脸做错事的神情,讪讪看向顾衍之,“主君,我今日当真不是故意的,若是夫人能同意兼祧,我是愿意为妾的!” “只要能留在主君身边,我受些委屈不算什么。” 白清含情脉脉地看着顾衍之,仿佛面前之人便是她的全部。 —— “夫人,兼祧之事,你应还是不应啊?” 回了院子,画意这才开口问道。 看主君那意思,应当是容不得夫人拒绝的。 可夫人一开始的打算是要将此事闹大。 若是应了兼祧,那这孩子便是名正言顺的了。 云芜沉吟一瞬,随后勾唇而笑,“他们既然敢提出这个法子,倒是给我递刀了。” “夫人心中已有成算?”画意眼神一亮,顿时安定不少。 云芜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我记得宫中递了请柬,下周有一场宫宴是不是?” “我们得拖一拖,到宫宴前一两日答应兼祧之事。” “画意,你去将和离书收拾出来,很快,我们便要用上它了。” —— “殿下,今日顾府匆匆忙忙请了华大夫上门,我担心是顾夫人身体出了问题,因此派人去问了话,结果……” 秩枫有些为难地开口,神色显得很是古怪。 见状,谢璟不由得蹙眉,笔下一顿,墨渍瞬间晕开,“有话直说,云芜怎么了?” “不是顾夫人,是顾二夫人。”秩枫忙开口解释,脸色却更加难看,“华大夫说,顾二夫人有孕了。” 闻言,谢璟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他暼了眼桌上已经不堪入目的墨宝,将纸张撤掉,又重新铺上一张。 “顾二夫人之事,与本王何干?这种事不必告知。” 谢璟说着再度下笔,姿态冷漠不近人情。 闻言,秩枫轻咳一声,尴尬道,“顾二夫人之事确实和殿下无关,但和顾夫人有关。” “华大夫说,顾二夫人有孕两个月,这孩子怕是顾将军的。” 听到这,谢璟再次笔锋一歪,又在纸上划出一道墨痕。 顾衍之和他的弟媳搞上了? 那…… 云芜知道吗? 谢璟搁下笔,下意识往外走去。 “殿下你去哪?”秩枫不明所以地喊了一声。 闻声,谢璟瞬间回神。 他垂头看向自己踏出书房一步的脚,一时有些怔愣。 他去干什么? 难道去跟云芜说顾衍之把弟媳肚子搞大了? 他有什么资格跟她说这些? 谢璟身形一僵,又转身往桌案边走去。 “让人去给顾夫人递个消息。”他有些心烦意乱地将桌上宣纸揉成一团。 —— “阿芜,我知道兼祧之事对你来说不太容易接受,但如今确实也只有这个方法最为合适,你就当是看在我的份上,答应了吧?” 顾衍之低声下气地开口哄着。 他是喜欢白清,也看重这个孩子,但他同时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和云芜闹别扭。 “将军难道看不出来,她今日就是故意这么做的,一整桌荤腥,一点素菜都没有,说得好听是为我准备,她就不打算动筷?” “明知道自己会孕吐,这不就是故意要在我面前戳穿此事?” “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将军难道真的一无所知?还是说将军你也乐见其成,就等着看她怎么踩着我的尊严上位?” 云芜语气格外委屈,忍不住控诉道。 闻言,顾衍之神色有些不好看,他叹了口气,“清清心思简单,哪有你说的这么复杂,她已经跟我说了,她就是怕你计较她之前的事,这才想着讨好你,你别把人想的这么坏。” 云芜定定看着他,最后垂下头苦笑一声。 “将军又不肯相信我说的话了,既然将军心心念念的只有白清一人,那就干脆把我休了,再迎娶白清不就好了?何必留我在府上碍眼?”云芜说着背过身去,背影看着格外寥落。 见状,顾衍之瞬间又开始心疼起来。 他正要上前安抚,云芜却又主动转过身,然后一把抱住他的腰身,哭诉道,“这件事若是将军主动跟我坦白,我未必不能考虑一二,可如今闹得这么难堪,我怎么答应?” “白清已得诰命,又有中馈在手,如今又这样将这件事暴露在我面前,不就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 “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将军了,若是我就这么答应了,那等兼祧之后,我岂不是要被磋磨死?” 云芜很少暴露出自己的脆弱,如今哭得伤心,又这般依赖他。 顾衍之一时就是想劝也不好开口,他只得话锋一转,出声宽慰,“我保证,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人能欺负阿芜,阿芜是我的夫人,我自会护着阿芜!” “将军骗我,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也不肯跟我直说,不就是怕我会对白清怎么样,我在将军心中就如此不堪?” 云芜将人推开,像是使性子一般,两步上前将大门打开,“今日便不留将军在我这院中过夜了,你还是找白清去吧!” 闻言,顾衍之心中一急,正想出声说点什么,却被云芜推搡着往外走。 他顾虑这云芜如今的身子,又不敢还手,就怕一时不察误伤了她。 “将军如今还没理解我究竟在意的是什么,那就等将军想清楚了再来跟我说兼祧之事!” 云芜将他推出门后,便毫不留情地将门重重带上。 顾衍之看着紧闭的房门,心下无奈,也只得转头朝白清院中而去。 第四十二章 质问 “你今日到底怎么想的,在阿芜跟前我给你留了几分体面,但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你如实告诉我,今日之事,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刚一进屋,顾衍之便只戳了当的问道。 他也不是个傻的,今日的局白清做得太过明显。 只是在阿芜面前他不好多说,可这并不代表他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闻言,白清不可思议地抬头,她眼中的仓皇无措和惶恐瞬间撞进顾衍之眼底,“主君,连你也不信我?” 见状,顾衍之几乎都有些不忍心苛责。 可他和阿芜关系好不容易缓和,怎么能因这件事又回到冰点? “清清,我并非责怪你,你有孕在身,多思多虑我能理解,我只问你,今日之事,你究竟是不是故意为之?” 他沉沉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无奈,眼中的失望之情几乎要将白清淹没。 她张张嘴,最后还是讪讪地垂眸。 见状,紫嫣眼眸一转,又跪倒在地,“主君明鉴,夫人当真不是故意的,夫人今日当真只是想要讨好大夫人。” “主君也知道,府中最近用度开支有多紧张,夫人又准备了那么一桌子好菜,自是不舍得再多添些合适自己的素菜。” “夫人也是想为主君省些银两,难道这也有错吗?” 紫嫣一字一句都说得格外恳切。 顾衍之捏了捏眉心,有些烦闷地开口,“紫嫣你先退下,我和清清单独说点话。” “是。”紫嫣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只得乖乖退出屋内。 临走之前,她又担忧地看了眼自家主子。 “清清,我要听你亲口说。”顾衍之显然还是没信紫嫣的说辞。 白清见状,自知瞒不下去,当即眼中带泪,“主君,我只是有些害怕,我不想我的孩子生下来却连他的生父也不能认。” “清清!”顾衍之忍不住抬高些许音量喊了一声,随即又在白清的眼泪前败下阵来,“你要我说你什么好,此事我自有安排,今日你这么一闹,叫阿芜如何收场?” 他语气虽温和,却也难免带着斥责之意。 白清眼泪掉得更凶,她抽泣着扑到顾衍之怀中,“主君,我当真知错了,今日从前厅回来,我便一直在后悔,是我鬼迷心窍了。” “我以为大夫人如今能容下我了,我没想到大夫人会不同意此事。” “况且若这孩子真的谎称是亡夫的遗腹子,这也太假了,若是被戳穿,那岂不是更令顾府门庭无光?” 白清一边说,一边掉着眼泪。 原本顾衍之在云芜那边就吃了瘪,如今见白清这样,更是有些头疼。 “阿芜现下很是生气,你叫我该如何是好?”顾衍之轻轻将白清推开几分,随后心烦意乱地坐到一边,“清清,我原以为你是懂事的,怎么做这种决断之前也不知道跟我知会一声?” 闻言,白清心中多了几分讽刺。 若不是顾衍之不肯坦白,她又何须兵行险招? 这孩子现下已有两月,再拖下去可就要显怀了! 如今她先发制人,至少能让云芜不敢轻举妄动,甚至大概率能搏一个出路。 可再等下去,主动权便都交到了云芜手中,这让她怎么能安心? “这件事是我有失分寸……”白清只能乖乖认错,随后又开口问道,“那主君,如今该怎么办,话都说到这里了,大夫人难道真的会因为嫉妒,而容不下我和我的孩子吗?” 听她这时候还在责怪云芜不容人,顾衍之神色更复杂几分。 他从前怎么不知道白清是这般小心思的人? 此事云芜吃亏在前,即便如今有些脾性,也不过是人之常情。 她怎么好像偏要他在她和云芜之间做一个选择呢? “清清,你要我说你什么好?” 顾衍之有些无可奈何。 他看着白清,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而白清则是一味落泪,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缓和气氛。 —— “夫人,那神秘人又递了消息过来。” 画意捧着一张信笺,转手递给云芜。 待看清信笺的内容后,云芜不由得神色一变。 “白清有孕之事,你可让华大夫封口了?”她不确定地问道。 闻言,画意笃定点头。 这件事夫人吩咐过,暂时不宜让外人知道,因此请华大夫前来看诊时,她便特意叮嘱过此事。 “夫人,这信上的内容,难道说的是二夫人有孕之事?”画意面色有些不佳,她不确定地开口。 云芜微微颔首,亦是一脸沉重。 到底是谁在背后关注顾府之事? 或者说,是在盯着她? 能知晓白清的情况也就罢了,可先前还传来过宫中的消息,足见此人手眼通天。 这人若是对她没有恶意也便算了,若是来者不善,她不敢想象这种敌在暗、她在明的情况会有多棘手。 “夫人,这人到底想做什么,是好心提醒还是别有所图?”画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有些后怕地合上窗户,随后又再度开口,“你说这人,会不会便是之前偷偷打理云府之人?” 这两件事看似毫无联系,可云芜却也莫名有种感觉。 但她不敢确定,只能让画意这两日多注意。 不管是什么情况,这人既然一直盯着她,总有一日会现身。 “罢了,现在既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我们便也按兵不动,看看对方会不会着急露出马脚。” 云芜说着,又一次将信笺烧毁。 这人太过谨慎,连信笺上书写的字迹都格外注意,工整到几乎没有个人风格。 这让她根本没办法从字迹下手追踪身份。 —— “她没有动静?” 谢璟皱眉重复一遍,语气有些莫名。 如今的云芜,当真脾性这般好了? 这一对奸夫淫妇都已经欺负到头上了,居然还能毫无动静。 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殿下若是担心,要不要派人去顾家守着顾夫人?” 秩枫提议道。 闻言,谢璟却是毫不犹豫地摇头,“有人盯着消息即可,若是派人过去,她定会察觉。” “怎么会?我们的人做事都格外谨慎,如今顾夫人有旧伤在身,应当是发现不了的。”秩枫想也没想地开口反驳道,紧接着又补充一句,“再说了,若不如此,殿下岂不是日日都要自己在这忧心?” 听到秩枫毫不遮掩地吐槽,谢璟险些气笑。 “你如今也跟着编排本王了?” 谢璟说着,随手将手边茶盏丢了过去。 秩枫伸手接住,随即讪讪一笑将东西递还回去,于是屁股又挨了一脚。 “她是武功没了,不是脑子也跟着没了,这两次递消息过去,她定然已经有所警觉。” 谢璟出声解释道。 从前云家鼎盛时,云芜可是跟着父兄一道上沙场的角色。 她读过的书,学过的兵法谋略,甚至不比他少。 凭云芜的脑子,只要派去的人露出一点狐狸尾巴,她就能顺藤摸瓜,查个底朝天。 “可是殿下,顾夫人当真发现了又能怎样,你又不是想对她不利,说不定顾夫人知道了还得来谢谢你呢?” 秩枫尤有些不能理解,他实在看不懂,自家殿下明明很是关心,怎么就非要躲在背后悄悄关注。 这般瞻前顾后,实在看着有些拧巴。 “本王对她是很了解,也一直暗中在关注她,可她对本王可陌生得很,要让她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想。”谢璟说到这,忍不住摇摇头。 谁让他当年非要亲自离京办事,本想着回京之后便去云家提亲,谁知一回来,便听说她和顾家那混蛋定亲之事。 这还不算完,更让他烦闷的是云芜当真对那混蛋动了情。 原本他都打算放弃了,大不了这辈子就在暗处默默看着,谁知顾家这是越来越过分。 可更气的是,都已经这么过分了,她还死死捏着手中的和离书不肯用掉? 第四十三章 陆宴峥 自从提出兼祧之事后,顾衍之一连几日都对云芜极尽讨好。 不光每日下朝都会排长队给云芜带她爱吃的零嘴,更是日日过来嘘寒问暖,无一日落下。 这样的情境,甚至让云芜有些恍惚,好似回到了和顾衍之刚刚成婚的日子。 “将军这几日对我这般上心,只是为了让我松口兼祧之事?” 这状况持续一周有余后,云芜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如今她已然彻底放下顾衍之,看见他这般行事,只觉得心中嘲讽。 顾衍之被戳穿心思,一时间有些尴尬起来,“阿芜,事已至此,我再说旁的也是于事无补,但你相信我,就算之后当真兼祧,你也是我心中最重要之人。” “任何人都不能越过你,即便是白清和她的孩子。” “若是你还是觉得心中不悦,带她生下这孩子,我将孩子抱养在你名下如何?就当是你我所出?” “阿芜你说过你喜欢孩子,这样可算能弥补一点你心中缺憾?” 听着这番说辞,云芜努力压制着情绪,这才没有气笑出声。 “你这个决定,白清知道吗?她不是将这个孩子看得很重吗?她会同意?” 云芜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和地开口问道。 闻言,顾衍之下意识别开眼,含糊道,“清清她会理解的。” “罢了,你先出去吧,我再想想,明日给你答复。”云芜闭了闭眼,有些疲累地开口。 见状,顾衍之也只能将带回来的点心放在桌上,“你最喜欢的豆沙包,趁热吃了,我先去清清那边看看,她最近孕吐有些严重。” 等他走后,云芜便将画意喊进屋内,两人将点心分着吃掉。 “明日我会告诉顾衍之,我同意兼祧。”云芜忽然开口说道。 闻言,画意眼中迸出一丝激动,好似期待已久的事情终于要发生。 她甚至顾不得吃下最后一口豆沙包,便双眼放光地问道,“那是不是夫人就快和主君和离了?我们是不是快能离开这里,搬回云府了?” 这段时间顾府缩减开支,为了不让顾衍之和白清起疑,她和画意也忍着没有动用私库,因此过得实在不算滋润。 也难怪画意听到这话会忍不住开心。 “是,我很快就会和他和离,然后搬回云府,我们可以过滋润的日子了。”云芜宠溺地开口应道。 闻言,画意却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地纠正,“夫人,我不是觉得现在过得苦,我是看夫人在顾府过得太过伤心,我想夫人开心。” 云芜一怔,有些动容地看向画意。 从前她偏心胭云太多,难为画意一直被委屈还不心生怨怼。 想到这,云芜又叹了口气,“从前我因为胭云亏待你的,往后我定给你都补上。” “画意不在乎这些,只要能跟着夫人就好,夫人可能忘了,画意当初卖身葬父,差一点便要被花楼的人买走,是夫人出手相助,这份恩情永世难还。” 画意认真道。 “行了,不跟你说这些没用的,明日随我出去见一个人。”云芜实在不擅长安慰人,只能草率将话题带过。 —— “你要我在宫宴上动手脚?我的云大小姐,你是真敢想,也不看看我敢不敢做啊?” 陆宴峥瞪大眸子看着云芜,满脸写着荒谬二字。 他和云芜确实是青梅竹马、自幼相识,可那又如何? 她要是想让他把顾衍之蒙着头痛打一顿,他是可以出手帮忙,但是动宫宴的菜品,他这是要拿九族陪云芜过家家吗? 再是关系好,也不能这么霍霍他吧?! “不是让你下毒,你别这么紧张,来来来,坐下喝杯茶,我慢慢跟你说。”云芜一眼便知他这是想岔了,她无奈地给陆宴峥斟了盏茶,又开口哄道。 闻言,陆宴峥将信将疑地看了云芜一眼,又小心翼翼地啜饮一口茶水,“你不能因为我喝了你的茶,就胁迫我做事吧?” 云芜欲言又止地看了眼陆宴峥,随后缓缓讲来意说明。 陆宴峥听完不停倒吸凉气,直到最后才忍不住开口问道,“所以你是想让白清在宫宴上被发现有孕之事?” “是。”云芜笃定点头,随后又软了语气,“你也知道云家现在的情况,我只能求你帮忙了,若是你不愿意,那就当我今日没有来过便是。” 云家…… 陆宴峥忍不住叹了口气,眼中带着些同情和惋惜,“你我也算从小一起长大,不过是多上几道荤腥,这点小忙我若是拒绝,岂不是太过不近人情。” “只是,你和离之后打算怎么办,你想清楚了吗?” 云芜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陆宴峥,“什么怎么办?我当然是回云府生活。” 陆宴峥摇头,神情变得有些凝重起来,“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指云家军,以你的性格,不可能和离之后还将兵权留给顾衍之,但我朝还没有女子掌兵权的先例。” “先前你父兄战死沙场,本来凭借军功,你是能将军权破例握在手中,但你交给了顾衍之,如今是交出去容易,拿回来难了。” “当时我不在盛京,难道没人提醒过你?” 当然有。 那时候谢璟曾托人给她捎过口信。 只是那时她满心相信顾衍之,加上又不认识谢璟,亲疏之别,让她没将谢璟的提醒放在心上。 如今想起来,当真是悔之晚矣。 “我打算借顾衍之苛待云家军为由,让顾衍之将兵权让渡给我,此举或许只能拖延一时,但只要给我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我定能将云家军牢牢握在手中。” 云芜沉声道。 她没有别的办法了,为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至少先将兵权要回来。 陆宴峥沉默一瞬,忽然开口道,“你就没想过改嫁?找一个真正靠得住的,明面上将兵权让出去,实际上你自己去军营带兵,这不是更简单吗?” “我之前也是真心实意相信顾衍之啊,如今变成什么样了,你还想让我再和离一次不成?”云芜轻啧一声,神色无奈。 刚知道顾衍之和白清的事情时,她几乎生生将半颗心剜去,若是再来一次,她估计是当真会崩溃的。 “顾衍之那是他人本身不行。”陆宴峥下意识反驳道,随后想说什么,却又在云芜注视下生生止住,“你这么看着我做甚?” 她一脸打量地盯着陆宴峥,眸中满是警惕。 “你说这些,难不成你对我有什么想法?”她沉思开口,在陆宴峥即将着急之际,又勉为其难地开口,“陆家我倒也算是知根知底,你又没什么上进心,改嫁到陆家的话……” 她话没说完,便见陆宴峥双眸圆瞪,他忙不迭站起身来,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你在说什么?!你要害死我吗?”陆宴峥语气夸张,双手作揖恳求道,“姑奶奶,我都答应帮你了,你就别害我了行吗?” “我要是敢对你动什么心思,我真的会命不久矣的,看在你我也是一同长大的份上,给我留条生路好不好?” 第四十四章 宫宴 陆宴峥的话有些不明所以,直到云芜回了顾府仍旧没有想通。 她改嫁陆家,谁会要他的命? 若非她当初和陆宴峥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两家原本也是想给她和陆宴峥定下婚事的。 云芜敢笃定,只要她想嫁给陆宴峥,即便如今是二嫁,陆家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但陆宴峥这般反抗,云芜也不好再多说。 —— 顾衍之再一次到云芜院中用晚膳之际,她忽然将筷子搁下。 眼看顾衍之有些疑惑,她轻声叹了口气,随后开口,“兼祧之事,我仔细想过了,既然是将军所愿,白清又已有身孕,我若再三阻拦,反倒是我的不是。” 云芜垂着眸子,神情淡淡。 闻言,他整个人一怔,随即露出欣喜神情,“阿芜,你这是同意了?” “是。”云芜应道。 得到肯定的答复,顾衍之像是心头大石终于落定,整个人面上多出几分释然。 “阿芜你放心,即便是兼祧,日后清清也定是越不过你。”顾衍之又一次承诺道。 但他的承诺一向都是口头说说,从没见什么时候兑现过。 成婚前说他只会爱云芜一人,如今心里也有了白清。 婚后说不会再添姬妾,如今也想要兼祧。 好在云芜早就对他彻底死了心。 如今见他这般开心,她只想冷笑。 希望等到宫宴之日,他还能笑得出来。 “兼祧之事,到底也需要正经办个筵席,等过两日宫宴之后,再退此事好了。”云芜直接拍板定下,随后又道,“此事暂时也别让白清知晓了。” 顾衍之刚想问为何,可见云芜一脸落寞,又只得逼回话茬。 这件事清清确实闹得不太好看,阿芜生气也是应该的。 先晾一晾清清也好,总要叫她知道自己的错处,这样日后她才会对云芜更尊重些。 “那就按阿芜说的做。”顾衍之颔首应下,随后又暧昧地想要靠近云芜,却被后者不动声色地躲开。 他刚要疑惑,画意却捧着一碗药汤进了屋,“夫人,该用药了。” “将军莫怪,我这两日被白清气得不轻,身子愈发不爽利,今日便不留将军了。”云芜出声解释道,随后又示意画意将房门打开,让顾衍之离开。 他犹豫地看了云芜一眼,刚想提出留下来陪陪她,却见云芜一脸冷漠。 罢了,阿芜一向心气高,如今要和清清平起平坐,是该给她点时间适应。 兼祧之事得到答复,顾衍之显得很是随和,当即便抬脚离开。 “夫人,当真要喝这药吗?” 顾衍之一走,画意这才犹豫开口。 昨日和陆宴峥见过面后,云芜便找了大夫开了这药方。 连续吃上三次,便可让身子显现出一段时间的虚弱之症。 虽然没有什么后遗症,但是也确实会让人难受一段时间。 “宫宴之上,我要顾衍之身败名裂,一点点虚弱而已,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云芜嗓音冷冽,随后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况且,她要让帝后看见她被欺辱的惨状。 虽说对皇后的救命之恩已经换成了和离书,但她还是想赌一把皇后对她的情分。 哪怕只是一点恻隐之心,或许都能让她更好地争取云家军军权。 “夫人定能得偿所愿。”画意见状,也只能心疼地开口祝愿。 宫宴当日,云芜早早换上了进宫的衣袍,又将和离书交给画意藏在身上一同带着。 陆宴峥如今身处礼部,虽不能直接管辖御膳房,但对宫宴要上的菜品仍有定夺的权利。 云芜坐到位置上,看清桌上的菜色后,这才不动声色朝陆宴峥看了一眼,颔首致谢。 “今日这道清蒸鱼不错,诸位爱卿尝尝看,当真是鲜嫩可口啊!” 谢然玉坐在主位,温和开口道。 他一贯爱吃鱼,因而今日的筵席自然也是少不了鱼肉。 听见皇帝夸赞,下首大臣纷纷夹起鱼肉送入口中,以回应天子。 宫宴之上,皇帝与臣子互动本是寻常之举,旨在营造上下一心的融洽氛围。 然而白清却看着这鱼肉发了难。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的这道清蒸鱼土腥味格外浓烈,像是没认真处理过一般。 她这几日本就孕吐严重,当真是不想碰这菜。 好在也没有谁一直在关注她。 云芜看了一眼,只当没看见。 直到谢然玉举起酒杯,唤众人同饮之时,白清又想做个假动作糊弄过去。 “二夫人怎么不喝?连筷子也不动,可是身子不适?”云芜佯装关切地开口,又摆出一副担忧模样,“要不然让人将你的酒盏撤下,换些果汁来?” 她声音并不大,但顾衍之身为大将军,顾家席位自是靠前,谢然玉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眉头微微一蹙。 天子邀众臣同饮,这不喝是怎么回事? 他心中略有不满,又想起前阵子御宝阁收到的云家御赐之物,顿时更为不悦,可他也只是看了顾衍之方向一眼,到底没开口说什么。 眼见帝王注意到自己这边,白清终于是不得不动筷。 她吃得很慢,又小心地挑着青菜吃。 可今日的菜色乃是陆宴峥特意安排的,就连最简单的素菜,也是用动物油脂炮制。 因而白清才吃了几口,便脸色骤变,下意识掩唇不敢再动。 她脸色实在有些差,谢然玉眯起眼冷哼一声,“顾二夫人这是怎么了?难道今日这菜色入不了顾二夫人的眼?” 他刚才说过今日菜色不错,甚至专门夸了那道清蒸鱼,下一秒白清便摆出这副作呕的样子,这是讽刺他身为君主还分不清好赖吗? “陛下恕……”白清站起身跪到一边,刚想说恕罪,胃里却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她忙闭上嘴低下头,不敢再开口。 见状,谢然玉神色愈发沉黑。 顾衍之心下一紧,刚要起身替白清陈情,便听宋清雅开了口。 “陛下,顾二夫人怕也不是故意的,这看着像是身子不适,要不然还是传个太医来看看吧?”她说着,眼神狐疑地往白清小腹方向瞄了一眼。 方才还好好的,吃点东西就开始恶心,看着倒是像害喜。 只是顾风都已经死了那么久了,怎么看着还没显怀呢? 第四十五章 和离 “回禀陛下,顾二夫人这是有孕之相,方才只怕是有些害喜了。” 太医搭过脉后,便朝着谢然玉跪地回话。 闻言,宋清雅瞬间明了,她下意识看了眼云芜,眼中带上几分同情。 “本宫看顾二夫人这肚子也不像是有孕之相,你当真没诊错?”宋清雅故意开口问道,语气带着质疑之意。 太医闻言,又朝着宋清雅方向膝行转身,“回娘娘的话,顾二夫人身孕尚不足三月,因此还不太显怀。” 此话一出,整个筵席瞬间沉寂下来。 三月? 那这孩子岂不是…… 众人眼光下意识落到顾衍之身上,又奚落地看了眼身为将军夫人的云芜。 “陛下,白清腹中之子是臣的骨血。” 见状,顾衍之终于上前,他自然地开口,面上并无半点心虚。 说完后,眼见谢然玉脸色骤变,他这才又补充道,“臣与弟弟感情甚笃,臣实在不忍弟弟香火断绝,因而这才遵循民间习俗兼祧两房,只是此事还没公之于众。” “都有孕两月有余,这么久都没来得及昭告天下?还是说这只是推辞,兼祧之事需得正妻同意才行,顾将军可莫要做些罔顾人伦之事才好。” 谢璟冷不丁开口拆台。 他眼神落在云芜身上,神色晦暗。 闻言,顾衍之一噎,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开口,“此事夫人自是知情的,若非兼祧,臣怎么会对弟媳行逾矩之事?” “是吗?可本王看顾夫人的神色好像不太好呢?” 谢璟冷笑一声,一句话将众人注意吸引到云芜身上。 她面色苍白,摇摇欲坠地站在位置上,面上满是震惊心碎。 “顾夫人,兼祧之事你当真同意了?”谢然玉沉声问道,面色严肃。 云芜恍若未闻,上前两步不可置信低头看向顾衍之,“你和白清,你们居然!” 她神色过于震惊,整个人面如金纸,竟是忽地呕出一口鲜血。 谢璟瞳孔皱缩,下意识想要上前将人扶住,可意欲起身的一瞬,又理智回笼。 他双拳紧握,仿若无事般坐回位上。 “求陛下为妾身做主,妾身并不知晓此事,这简直太过荒唐!” 云芜悲愤地俯身跪叩,语带哭腔地开口道。 此话一出,顾衍之瞬间头脑空白。 他疑惑地看向云芜,不由得开口,“阿芜,你在说什么?” “陛下,妾身有一不情之请。”云芜根本不理会顾衍之的发问,她直起身来看向谢然玉,随后从袖中抽出一卷纸帛。 见到熟悉的纸帛,宋清雅眼中的疑惑瞬间消散。 她还说为何云芜求了和离书又迟迟没有动作,原是在今日等着。 “妾身之前便发现夫君在书房私藏弟媳画像,那时妾身便有意与之和离,但云家军军权尚在夫君手上,妾身担忧云家旧部现状,因此才暂时隐忍不发。” “妾身原想着若是旧部如今安好,妾身将他们托付给顾将军也无不可。” “谁知他竟苛待云家军战死将士的军眷,让有功之士的亲眷们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容身之处,向妾身要走安置费,却又连药物粮食也不肯送去,不乏有军眷被活活饿死。” “云家军在他手上更是惨遭磋磨,妾身去军营时,竟发现父亲从前的副将何进居然被安排做了厩养!何副将尚且如此,其他将士的处境更是不必多说!” “云家军是陛下的军队,更是云家先辈的心血,妾身身为云家最后的血脉,实在无法眼看云家旧部深受大辱而无动于衷。” “妾身手中是皇后娘娘钦赐的和离书,今日,妾身恳请陛下能在妾身与顾将军和离后,将云家军军权归还云家!” 云芜声音铿锵有力又字字泣血,她这所有话说完后,白清已然抖如糠筛,顾衍之更是脸色沉黑。 “云芜,你明明同意了兼祧之事,怎可在陛下面前胡说八道?”顾衍之咬着牙呵斥一句,随后又连忙向谢然玉解释,“陛下,臣冤枉,臣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见他着急辩解,谢璟冷漠开口打断,“顾将军现在是觉得什么事冤枉?是顾夫人没答应兼祧冤枉你了,还是苛待军眷冤枉你了,或是打压云家军冤枉你了?” “兼祧之事本王不甚清楚,但军眷一事想必不难查证,至于打压云家军……秋狩之事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顾将军说话前仔细想想清楚,御前信口雌黄,那可是欺君之罪。” 谢璟语气清淡,却带着极重的威慑,让顾衍之一时不敢轻易说些什么。 他转头看向云芜,昔日温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愤怒,像是恨不得将云芜生吞活剥,“你赶紧解释啊!你在胡说什么!” “我胡说?!”云芜也跟着激动起来,她抬眸看向谢然玉,“求陛下为妾身做主,顾将军为二房求诰命后,便逼着妾身交出中馈,后又威逼利诱,将妾身私库的东西拿出去典当换钱补贴府库!” “那都是妾身的嫁妆,其中更包含了云家昔日受先帝恩赐所得之物!” 听到这,白清猛地抬头看向云芜。 她就知道云芜当时那么好说话定有问题,云芜是故意让她将御赐之物拿去变的! 她这是想害死整个顾家不成! “陛下,不是的,臣怎么可能典当御赐之物?” 顾衍之还想狡辩,可谢然玉脸色已经彻底沉下。 他冷笑一声,看起来气得不轻,他转头向大太监吩咐道,“去将顾夫人的和离书呈上。” 等确认了这和离书确实是宋清雅所赐之后,他这才看向云芜,“这确实是皇后懿旨,顾夫人如今想好了,当真要和离?” 听到确认是懿旨,顾衍之面色不由得有些扭曲起来。 怪不得当初秋狩之时,云芜不愿意用救命之恩换白清不受罚,原来她早就将这恩情换了和离书。 她一早就想好了要和离,这些时日装乖就是为了今日在宫宴上坑他一笔? 他那么爱她,为了她甚至考虑过让自己的亲骨肉以顾风之子的名义出生。 她就这么回报他? 他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她了,难道云家军比他这个夫君还要重要不成?! 当真是不可理喻! 早知如此,当初她第一次提和离之时他就该改为休妻! “云芜,如今我是大将军,云家却早已不复存在,你最好想清楚了!”顾衍之压低声音冲云芜警告道。 可后者只是掀眸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嘲讽和冷漠,“放心,你的大将军之位,不会坐得稳,云家当初能扶你上位,如今我也能拉你下马。” 第四十六章 互通款曲 “和离之事,既然顾夫人已经想清楚了,又有和离懿旨在手,自是不需要朕再同意。” 谢然玉开口道,又略微一顿,“只是这云家军军权,我朝还未有过女将军的先例,这只怕不妥。” “陛下。” 云芜还没来得及开口回话,一旁的谢璟倒是站起身来。 他视线在云芜身上扫过,又停在顾衍之身上,“女子掌兵权确实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但顾将军身为将军,苛待云家军甚至无法善待军眷,若是依旧将云家军交其手上,恐寒了将士们的心。” 谢璟神色很淡,说出的话却让云芜打了一针强心剂。 他曾经做过摄政王,有他开口,谢然玉多少会再考虑一二。 “况且,云家为国征战有功,如今顾将军将云家唯一的血脉气得当众呕血,这军权于情于理都不该继续留在他手上了,还望陛下三思。” 谢璟说着,又冷眼剜了顾衍之一眼。 后者面色难看,后槽牙几乎要被自己的咬碎。 他恨恨地看向云芜,眼中满是不甘。 听完谢璟的话,谢然玉果真动摇,他看了眼顾衍之和白清,随后又转头望向宋清雅,“皇后以为呢?” “陛下,臣妾以为,翊王殿下所言有理,这军权不若便先交还云小姐,至于日后如何处置,日后再行商议。” 宋清雅说着,向云芜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虽说明面上她已经用和离书还了云芜的救命之恩,但一个无足轻重的和离懿旨,和云芜那落下的病根,孰轻孰重,宋清雅心中有数。 云家军军权原本就该是云芜的东西,她顺水推舟,也正好还个人情。 况且…… 她还没见过这翊王什么时候这么有闲心,三番四次替人出头。 “既然如此,这件事便如此。”谢然玉一锤定音道。 宫宴发展至此,他也已经意兴阑珊,下旨吩咐顾衍之交还军权后,便先行离席。 “云芜,你是故意的!你明明就答应了兼祧之事,为何出尔反尔,还有云家军军眷之事,我明明跟你说了,那并非我的意思!” 谢然玉和宋清雅一走,顾衍之再也维持不住,他站起身来,指着云芜鼻子,不可置信地开口,好似云芜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白清更是一脸委屈,她将哭未哭地看着云芜,“大夫人怎么能如此行事?若是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我们关起门来解决便是,为何非要闹得不可收场?” “难道将军府受辱对你就有什么好处不成?我从前怎么不知道大夫人竟是如此心胸狭隘之人?” “亏得主君如此爱重你,当真是痴心错付!” 见两人皆是如出一辙的愤怒,云芜反而畅快地笑了起来,“你们敢做这些不要脸的事,竟还怪我当众拆穿?我以为你们滚到一张床上之时,便该有此准备!” “顾将军明日记得将云家军虎符送到云府来,若是明日之内我见不到东西,可不要怪我再告御状。” 云芜说完,便转身率先离开。 从宫门出来的瞬间,云芜只觉得浑身轻快。 她终于和顾衍之和离了,从今往后天大地大,皆任她闯荡! “云小姐,你身体可还好吗?” 谢璟的马车不知何时停到她身边,他撩起车帘,有些担忧地问道。 闻言, 云芜礼貌地行礼,“多谢殿下关心,我身子无碍,还有殿下今日执言之恩,云芜铭记。” “不需要你记得,只是如今兵权交还到你手上到底是权宜之计,云小姐还是想一想日后该怎么办。” 谢璟提醒一句,又忽然想起一事,含笑打趣,“若是早知今日,云小姐可会后悔当初没听本王劝告?” 想起他当初莫名的来信,云芜面色一红,“是我轻信旁人,有负殿下苦心。” “无妨,如今看清也为时不晚。”谢璟说完,又看了看云芜身后,“你和你丫鬟就打算走回去吗?上车,本王送你一程。” 谢璟语气不容反驳。 云芜刚要应下,便听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 “云芜,你果真是早就移情别恋,这车上是谁,竟让你不惜与我和离!” 顾衍之声音格外焦躁,他快步上前,完全没注意白清在身后跟得气喘吁吁。 云芜有些嘲讽地看了两人一眼,随后才冲着谢璟福身,“倒是无端牵连殿下了。” “无妨。” 谢璟说着将车帘放下。 就在云芜以为他要直接离开之时,他竟又从马车上下来。 “顾将军是说本王和云小姐暗通款曲?真是给本王扣了好大一顶帽子。”谢璟走到顾衍之身前。 他本就比顾衍之的身量高上不少,加上那一身与生俱来的天家气息,更衬得顾衍之气势全无。 “翊王殿下……” 顾衍之面色发白,眼底却隐忍着怒火。 他不敢跟谢璟发泄怒气,只能含恨看向云芜,眼中明晃晃的怀疑。 到这会,白清才紧赶慢赶地追上了顾衍之的脚步,“主君,你怎么走得这么快,我差点跟不上你。” 白清喘着气,声音很是憔悴。 但顾衍之现在根本没有心思理会她的抱怨。 “翊王殿下,今日之事是个误会,我也不知道云芜为什么会在御前说这些,我方才也是气狠了,这才会说那些话。”顾衍之还在解释着,生怕谢璟因此记仇。 闻言,谢璟只是暼了他一眼,随即挂上一个轻蔑的笑意,“本王能理解顾将军。” 他刚说到这,顾衍之便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可随后,谢璟又补充一句,“毕竟顾将军和顾二夫人都这般罔顾人伦了,会怀疑云小姐跟你一般有二心也正常。” “殿下这是何意?”顾衍之刚攀升一般的笑意又僵在脸上,他神色怪异至极,不知是怒还是笑。 谢璟不理会他的问话,而是转头看向云芜,“云小姐可需要本王送你一程,你来时坐的顾府马车,如今回云府应当不方便了吧?” “那便多谢殿下好意。”云芜颔首道,随后带着画意一道上了谢璟的马车。 见状,顾衍之面色更为扭曲,却不敢再开口多说一句。 第四十七章 察觉 “本王今日也算是帮了云小姐两次,不知以这两次出手相助之恩,能不能换云小姐告知日后安排?” 谢璟温声开口,他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看上去很是好说话。 云芜有些不明就里。 他怎么老是想问她的安排? 难道谢璟对云家军军权有什么想法? 云芜想到这,顿时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 顾衍之到底是大将军,从他手中夺走云家军,和从云芜手中拿走云家军军权,哪个更容易几乎不需要思考便能得出结论。 “云小姐这是还没想好吗?”谢璟似乎看出她不想说,又接着开口,“云小姐若是想将军权牢牢握在手中,改嫁一个能够依靠之人,是最简单的法子。” 谢璟漫不经心地说着,随后又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云芜。 后者神色一僵,更加确信谢璟就是对云家军军权打了主意。 可他之前和她素不相识,又好心来信提醒她将军权握在手中是为什么? 难不成他是觉得自己不堪重用,怕云家军在她手上辱没,所以故意出言试探她? “殿下提点得是,只是我暂时还没有改嫁的想法,若是没有别的办法,我也会考虑一二的。”云芜谨慎地斟酌着用词,小心应答。 见她突然紧绷起来,谢璟有些不知所以。 正当他打算开口,秩枫却忽然拉停马车出声,“殿下,云府到了。” 闻言,云芜顿时如蒙大赦,她忙冲谢璟道谢,随后便带着画意下了马车,逃也似地回了云府。 “小姐,这翊王殿下是什么意思啊?他怎么看着很关心小姐改嫁之事?”画意有些忧心忡忡地开口问道。 虽然如今小姐和顾衍之已经和离,但翊王到底是外男,莫名问这件事,实在有些不合规矩了。 闻言,云芜也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大概是见我之前将云家军托付给顾衍之这样的人,担心云家军之后跟着我不复常胜军荣光?” “毕竟翊王似乎与父兄有旧,只是我怎么想不起来有这件事?” 云芜说着,总觉得心底有些奇怪。 不过谢璟倒也没说错,若是她想不到好办法将云家军军权死死握在手上,改嫁便是她唯一能走的道路。 看来还得抽空再见一见陆宴峥,至少搞清楚他上次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 “殿下,为什么要罚我?” 秩枫举着缸,在回廊边上扎着马步,格外不解地开口问道。 他哪里做错了? 今日的马车甚至没颠簸一下的! “想不通啊?”谢璟勾唇,笑得咬牙切齿,随后恶劣开口,“那就想通了再起身。” 秩枫闻言,神色更疑惑起来。 难道是今日马车太慢了? 可往日他不也是这个速度? 秩枫苦思冥想,实在想不出答案,最终还是不耻下问,“殿下,属下当真想不通,还望殿下明示!” “你以为本王让人去注意着云小姐那边动向是为什么,你再说一句你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试试?”谢璟抬脚往秩枫腿上一踹,口吻有些恨铁不成钢。 谁让他回来这么快了? 他下一句就要问云芜心中有没有中意对象了,结果这厮这般不上道,不知道再绕一圈,等他问完再说? 秩枫举着重缸扎马步本就有些费力,又被谢璟踹了一脚,当即身形一晃。 等他险险稳住水缸,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谢璟的话。 “属下知错!”秩枫认错认得很快,脸上跟着露出几分惊惶。 他怎么忘了这茬了? 自家殿下好不容易才等到云小姐和离,他就应该让马车颠簸颠簸,好让殿下和云小姐能有点互动才对。 殿下果然没有乱罚他。 他这是耽搁殿下姻缘了啊! 见他脑子转得还算快,谢璟这才让他将水缸放下来。 随后,他又向秩枫吩咐道,“让人看着些,最近云小姐去见了谁家公子,全都记下来,然后告诉本王。” 他已经错过云芜一次,不能再错过第二次了。 —— “不可能吧,皇叔那人还有铁树开花的一天?朕怎么不太相信呢?” 谢然玉狐疑地撩起眼皮看向宋清雅,随后笃定道,“这绝对不可能,皇叔若是真对云芜有什么心思,当初还能看着她嫁给顾衍之?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叔是个什么性子。” “陛下不信臣妾?那可敢跟臣妾打个赌?”宋清雅骄矜地轻哼一声,微微仰起头来,“这种事臣妾看得可比陛下明白,翊王殿下对云芜定是有心思的。” 她说完又微微思考一瞬,补充道,“臣妾记得当初顾家和云家订婚那时,翊王殿下不在盛京吧,大约就是没赶上,被顾衍之那厮钻了空子。” “是吗?反正朕不相信,不过你倒是提醒朕了,皇叔今年都已经二十八岁了,早该成个家了。”谢然玉说着皱起眉头,像是有些苦恼,“你说哪家贵女能配得上皇叔之尊?” 谢璟当初年仅十六便做摄政王,这些年为了辅佐他,心思都没想过自己成家之事。 如今他都有皇后了,谢璟还是孤身一人。 这怎能行呢? 闻言,宋清雅轻啧一声,没好气道,“陛下这话说得,翊王的事,事难道是臣妾不关注?那不是翊王自个不愿意?” “臣妾就是把这天下的美人都给搜罗来,翊王不松口又有什么法子?难不成臣妾还能逼翊王娶妻?” “要按臣妾的意思,殿下不放问问翊王对云芜的意思,如今云芜也想捏着军权,若是翊王又对人家有意,这不是刚刚好吗?” 闻言,谢然玉不由得沉思起来,“你说的倒也在理,只是朕如果直接问,能问得出来吗?” 谢璟这些年为了他的皇位尽心竭力,他这个做侄子的自然也是想投桃报李。 若是云芜和谢璟真能成事,当真于公于私都是件好事。 “按从前云家的门第,云芜的确堪配皇叔,但如今……”谢然玉纠结开口,面上浮现些许遗憾,“她到底是二嫁之身,若皇叔当真是就看中了云芜,实在也是委屈皇叔了。” 闻言,宋清雅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她叹了口气,这才开口道,“云芜若不是和离了,翊王现在都只能眼巴巴看着。“ “你掂量掂量是让他娶个二嫁妇,还是让他孤家寡人一辈子吧!” 第四十八章 白宇 “顾将军你看看,这就是白宇,你看看军营有什么官适合他当啊?” 白夫人季氏一边开口,一边将一旁的肥硕男子退到顾衍之跟前。 她笑得见牙不见眼,格外讨好地搓着手,又朝一边的白清使了个眼色。 白清眉头微蹙,下意识看了眼顾衍之神色。 后者正略带不满地看着白宇,可一想到这是白清娘家人,他又不好说得太过无情,只得客套道,“白公子一表人才,军营太苦了,只怕你去了要委屈,怎么不去考文试?” 闻言,白宇面上闪过一丝不耐烦,他正要开口,便被季氏一把拦住。 她继续恭维道,“文官哪有武官风光?况且,这小子跟着顾将军,那都是自己人,以后肯定对顾将军有帮助不是?” 季氏嘴上说着,心中却泛起嘀咕。 白宇要是真的能考上功名,她还费力上门求顾衍之干什么? 这顾衍之不会是不想帮忙吧? 念及此,她不动声色地挪到白清身边,伸手轻轻推搡她一把,压低声音提醒道,“你说句话啊,小宇可是你亲弟弟!” “主君,要不然你便看看军中有没有什么职务适合小宇?”白清面色尴尬,在季氏默不作声的威胁下,也只得开口劝了句。 见白清也帮着这母子说话,顾衍之一时更为头疼。 白家从前还有个大伯父在朝为官,前些年病逝后,便再无一个可塑之才,这些子辈到现在,连一个考取官名的都没有。 可就算如此,白家依旧自诩是官宦之家,不肯拉低身段去营商,府中早就是入不敷出。 偏偏一家人还老觉得白宇大器晚成,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在他身上,即便是掏空家底都要让白宇要什么有什么。 结果到如今,都已经将近二十岁的人了,还是一无所成。 反倒是在白家举家托举之下养得一身肥膘。 “我说姐夫,如今整个盛京的人都知道你把我姐肚子搞大了,如今你我就是一家人,难道给弟弟我谋个官差还不行?” 白宇看出了顾衍之的拒绝之意,当即垮了脸。 他说着又转头看向白清,冷哼一声,又道,“姐,我看顾大将军这样子也不想娶你,不然你还是跟着我们回白家,你现在月份也不大,大不了 找个大夫给你开个堕胎药。” “我可听说周员外最近有意娶续弦,姐你嫁过去肯定也是吃香的喝辣的,跟我们走了算了。” 白宇说着上下打量白清一眼,眼中露出几分满意之色,“以姐的长相,聘礼三十两肯定没什么问题。” 三十两白银就想把她卖去给周员外当续弦?! 白清面色难看。 那周家就在白家附近,周员外她也知道,在床上有些癖好,好几任妻子都是活活被磋磨致死的。 她出嫁之时,那老东西就已经娶了第四房续弦,如今这才多久,又要娶第五个?! “你在胡说什么,清清腹中是顾家血脉,她如今又有诰命在身,岂是你们能摆布的? ”顾衍之面色沉下, 他又转头看向白清,沉声道,“你跟我过来一下。” 等避开白家母子后,顾衍之这才重重叹了口气,不满道,“你不是不知道,云芜闹出那些事之后,现在陛下对我本来就有意见,你怎么还让你母亲带着你弟弟过来胡闹?” “若是平时,他想要个虚职也就罢了,现在我自己都备受关注,哪有功夫管白宇?” “况且你看看你弟弟那个样子,若真是入朝为官,迟早要给我惹出大祸!” 白清被他训得双眼通红,她垂下头,弱声道歉。 见她知错,顾衍之神色稍霁,语气和缓几分,“让人去准备好酒好菜,招待他们一顿,就将人打发走吧,往后莫让他们再这样直接往顾府来了。” “我本来也不让他们来的,但他们根本不听我的……”白清小声地反驳一句,语气委屈。 闻言,顾衍之更为头疼。 白家人就是一家子讨口子,从前仗着白清是他弟媳,也不是没来顾府打过秋风,但每次都被云芜打发走了。 如今云芜跟他和离,这还是顾衍之第一次需要自己应付这家吸血虫。 “以前云芜都能不让他们过来找事,你也不是没看过她怎么处事的,怎么放在你身上就不行了?”顾衍之捏了捏眉心,下意识抱怨出声。 白清眼眶更红,看着就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一般。 见状,顾衍之啧了一声,又缓了缓情绪,这才道,“行了,让人备菜,吃个午膳将她们打发走就是。” “我知道了……”白清低声应下。 随后顾衍之便借口有公务在身,一头扎进书房躲了起来。 他一走,季氏便立刻拉着白清问东问西,主要还是打听她什么时候能成为正经的大将军夫人。 白清被问得很是尴尬。 在这件事上,她比季氏着急得多,可顾衍之不松口,她也没办法。 况且云芜在宫宴上闹得太凶,白清越是着急,越是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在这个节骨眼上给顾衍之施压会适得其反。 “怎么这么没出息,孩子都怀上了,难不成他还不想给你个名分?”季氏见她这样子,明白过来情况,脸色一瞬间沉下,“我当初将你嫁给顾风,可不是想让你就这么守寡的!” “我当年能从姨娘熬成正室夫人,怎么你还反倒带着孩子,还只能当个不明不白的寡妇?” 季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白清,随即眼中划过一丝强硬,“我告诉你,若是不能趁着孩子出生前上位,这要是生个丫头片子出来,你就等着当一辈子的顾二夫人好了!” 闻言,白清有些欲言又止,想反驳些什么,可在季氏淫威之下却也不敢发作。 “又不是我不想,还不是怪那云家大小姐,闹得太过难看,如今将军府扛着那么大的压力,主君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娶我?” 白清低声开口,将所有的原因都甩到了云芜头上。 闻言,季氏眼中划过一抹轻蔑,她伸手狠狠往白清额间一点。 “我不管你那么多,你要是当不了顾夫人,就趁早把这个孩子拿掉,我好再给你配一门婚事,要是这孩子生下来,到时候我就是想给你再说亲都说不上。” “你别想着就这样过一辈子,我告诉你,你不改嫁,那顾衍之也是要再娶的,你以为到时候你还能有什么好日子?” “还有,白宇是你亲弟弟,他的事你得上心,抓紧让顾衍之松口,让小宇进军营去。” “我告诉你,你得分清亲疏远近,小宇要是成了才,日后顾衍之要动你都得看看白家的意思,但要是小宇什么都不是,我看你将来受委屈谁给你撑腰?” “你听到没有?别在这装死,顾衍之现在不管小宇,以后也能不管你,知不知道?我是你娘,我肯定是为你好的,别胳膊肘往外拐!” 季氏神情刻薄,全然不管白清现在的地位有多尴尬。 而她口中的说亲,不过就是再去找个老不死的,活着病秧子,再将白清嫁一次,换一大笔聘金,然后供白宇再挥霍一段时间。 白清心下不悦,可在季氏面前也只能装乖应下。 见她乖顺,季氏这才冷哼一声,又倨傲道,“去让下人备些燕窝鱼翅,好不容易来一次将军府,我可得吃些好的。” 白清刚准备离开的动作,在听到季氏的话之后瞬间顿住。 还燕窝、鱼翅? 她自己都多久没吃过了! “夫人,夫人不好了!” 白清刚打算跟季氏说明情况,便见紫嫣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 第四十九章 白清弟弟轻薄胭云 紫嫣带着白清母女二人去到后院后,季氏一眼看见白宇头上的还在冒血的小伤口。 她当即呼天喊地的跑上前,将白宇一把拉到身前,仔仔细细地检查起来,“小宇!哎哟,我的儿哟,谁把你打成这样了?!” “娘,就是这个贱人,我不过就是想摸摸她脸蛋,她居然敢拿东西砸我!”白宇捂着伤,痛得龇牙咧嘴,伸手指向角落的胭云。 后者缩在角落,手执木水瓢,一脸惊恐地看着眼前人。 见白清来了,她这才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连忙松了水瓢跑到白清跟前跪下。 “夫人,这男子不知道哪来的,上来便要轻薄奴婢,奴婢一时慌张,这才用水瓢砸伤了他!” 胭云说着,又往白清方向挪了挪。 见状,白宇狠狠跺了跺脚,面上横肉跟着一颤,“你这贱婢,我和我姐长得这么像,你认不出我身份?” “姐!这贱婢这么得罪我,你赶紧找人将她打死!” 白宇恶狠狠地盯着胭云,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 方才看见胭云起得那点色心,早就在水瓢打头的瞬间消散殆尽了。 “胭云,这是我弟弟,还不赶紧磕头谢罪!”白清皱了眉,语气不满。 云芜在宫宴上这般摆顾府一道,她正恨得不行,没想到胭云竟是被留在了顾府。 不能找云芜撒气,难道她还不能拿捏云芜以前的贴身丫鬟了? “夫人,奴婢只是一时情急,不是故意的,奴婢当真不知道这是夫人的弟弟!” 胭云有些慌了神,她连忙解释道,希望白清能看在她之前还试图帮她遮掩素冠荷鼎的份上,能放她一马。 但白清却只是冷眼给紫嫣递了个眼神。 后者会意上前,一把摁住胭云,将她头往地上狠狠按下,逼她磕了一记响头。 “夫人没让你拿命相抵就是宽容大度了,你敢伤夫人的亲弟弟,磕个头已是便宜你了!” 紫嫣一边摁着胭云叩首,一边语气恶劣地开口。 直到胭云额头破了皮,白清这才出气般冷哼一声,“行了,下去吧!” “就这么让她走了?”白宇刚开心些许,见胭云要走,当即脸色又是一沉,“姐,我被她打成这样,你就让她磕几个头就算了?” 季氏亦是一脸不悦,她沉眼看着白清,“小宇是你弟弟,这丫头就是打死了又怎么样,要是小宇破了相怎么办?你就让她磕几个头就算了?” 季氏和白宇两人向白清抱怨之际,胭云惊恐地看他们一眼,随即快步逃离。 她没往后院走,而是直接去了顾衍之书房。 “主君,主君救我!” 胭云跪在书房门口,语气惊惧。 顾衍之闻言,皱着眉出来将门打开,“胭云?你……你这头上怎么回事?” “主君,我今日原本在花园浇花,然后二夫人的弟弟上来想要轻薄我,我不知道他是谁,以为是闯进府中的采花贼,就用水瓢将他头砸伤了,不过我力气小,只是破了个皮。” “二夫人逼我给白公子磕头,我头都磕破了,他们还是不愿意放过我,现在那白公子非要让我赔命,主君救我!” 胭云哭得泣不成声。 季氏和白宇看上去实在是目无律令,她当真是怕他们不顾一切,非要将她活活打死才肯罢休。 二夫人又一改之前的温柔模样,竟让紫嫣逼着她磕头。 如今这顾府也就只有主君一人能救她了!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顾衍之叹了口气,随后将门关上。 什么事都拿来烦他,他难道没有自己的事要做了不成?! 见顾衍之毫不犹豫地关上门,胭云身形一僵。 她脑中嗡鸣起来,总觉得白清下一秒就要带人将她押到花园打死。 不行,她不能继续呆在顾府了。 再留在顾府,她会死的! 胭云慌忙从地上爬起神来,随后便不顾一切地往府外冲。 门卫见她头上满是血色,又顾忌她曾是云芜身边的丫鬟,一时间也不敢拦,只能让她跑走。 —— “小姐!小姐我知错了,求您让我回云府伺候您吧,我不要留在顾府了!求您救救我!” 胭云哭喊着拍门。 何进刚好找完云芜要走,大门一开便见胭云这般模样,当即有些不解地看向云芜,“这不是胭云吗?” “何叔,胭云判主,我就将她的身契交给顾府处置了。”云芜神情冷漠,三言两语将胭云所为讲了一遍,“何叔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处理便是。” 听完后,何进眼神一变,冷眼看了眼胭云,随后越过她快步离去。 何进走后,胭云哭喊得愈发惨烈,她膝行到云芜跟前,却被画意拦下。 “画意!你敢拦我!”胭云哭声一顿,恨恨看向画意,“要不是你,小姐怎么会把我一人留在顾府?” 见她到现在还不知悔改,云芜神色更冷。 “当初我要和离,你不是不支持吗?既然这么喜欢顾府的生活,今日又是哭着闹着要求什么?难不成还想回到我身边,劝我跟顾衍之和好?!” 云芜厉声开口,口吻唏嘘。 闻言,胭云神色一慌,连忙摇头,“不是的,我后悔了,我后悔了,小姐,我从小伺候你,你怎能忍心将我一人留在顾府?” “他们要打死我,我在顾府活不下去的!” 胭云哭得很惨,云芜却毫不动容。 “当初顾将军和白清那般欺负小姐,你当时怎么不知道替小姐说句话,你还一心向着顾府之人,如今吃亏了,倒是想起来小姐当初才是你主子了?”画意冷哼一声开口。 她坚定地拦在云芜跟前,不让胭云有机会接触到云芜。 画意视线在胭云额上停留一瞬,随即又冷笑一声,“你现在受了伤知道痛了,当初白清把当年夫人留下的素冠荷鼎弄死了,夫人心中不知道比你现在痛多少倍,你那时是怎么做的?” “现在惹了麻烦,怎么还有脸跑到云府门前求小姐救你?” 胭云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她剜了画意一眼,随后又侧着身子看向她身后的云芜,“小姐,胭云知道小姐一向心软,小姐就让我回来伺候您吧,胭云以后肯定不会再犯错了!” “小姐一向心软,那些军眷小姐都不惜每月花那么多银子供养,我从小和小姐一同长大,难道小姐真的忍心看我受罪吗?” 若说胭云能够认认真真道歉认错,云芜就算不原谅她,倒也可以出钱将她身契赎回来。 但看她到现在还试图道德绑架,云芜彻底寒了心。 “胭云,你的身契在顾府,这不是你当初所愿吗?现在又在闹什么?你可知你如今的行径等同逃奴?”云芜冷声开口,随即看向她身后,“顾府的人估计一会就来了,赶紧回去,别在我门前撒泼。” 云芜说完,转身回府。 “若是再来搅扰小姐清净,下次便只能让人‘请’你离开了!” 画意补充了一句后,这才跟在云芜后面,顺手将云府大门一并带上。 眼见朱红大门禁闭,胭云心中一片冷寂,紧跟着便是无尽的怒意。 她那时还不是为云芜好! 好好的将军夫人,无端端要和离,她劝还劝错了不成? 她伺候了云芜一辈子,凭什么就因为她犯了一点小错就要彻底舍弃她? 以前还说视她为姐妹,简直是虚伪至极! “云芜!怪不得主君不喜欢你,你活该!你这样的人,没人会喜欢!”胭云疯魔般在云府门口叫骂起来。 一门之隔内,云芜神色冷寂地听着,忍不住咬牙道,“当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小姐,我去将她赶走!”画意气愤地要掉头去开门,可门外胭云的叫骂声却戛然而止。 第五十章 白清发卖胭云 府门外突然的安静让云芜也跟着一愣。 她眉头蹙起,转眼看向画意,“我们出去看看。” 朗朗乾坤,总不能有谁当街行凶吧? 府门拉开,云芜不动声色地握了握手中的匕首。 胭云正被人捂着嘴往外赶。 她支吾着想要开口,看见云芜之时更是挣扎得剧烈。 “你们是什么人?”云芜皱了眉,视线落在押着胭云的两个侍卫模样的人身上。 闻声,其中一个侍卫转过头,冲云芜和善一笑,“云小姐,我家主人觉得这丫鬟太过吵闹,便让我们将人拉走。” “刚才听云小姐说,这丫鬟是顾家的,所以我们便打算直接将人送回去,可是打扰到云小姐了?” 侍卫说话很客气,却叫云芜眉头皱得更紧。 她微微眯眸,有些不善道,“你认识我?你家主子就是对面这户人家的?” “是,云府也没别人了,看小姐刚从云府出来,我便猜您就是云家那位云小姐。” 侍卫依旧很好说话,随后又让人将胭云松开,“若是小姐不放心,我们便不亲自送她了,只是若她再在门前吵闹,主子怕是还会让我们动手。”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说给胭云听的。 后者闻言,立马露出恐惧神色,下意识想往云芜方向跑,“小姐救我!” “你已经不是云家人,自己回顾府。”云芜退开一步,眼中露出些厌色。 撞见她眼底毫不掩饰地嫌厌后,胭云脚步不由得一顿。 云芜从没这样看过她。 她当真不会被云芜再原谅了。 可是凭什么,她不过就是劝了云芜几句,她伺候了云芜这么久,就因为几句话,便要这样狠心吗? 胭云心中涌起怨恨。 眼见两个侍卫还在虎视眈眈地看着她,胭云又不敢固执走到云芜跟前了。 她站在原地,深深吸了口气,随后才愤愤道,“云芜,你一个二嫁妇还在摆什么姿态,我劝你不要和将军和离那是为你好!你不识好人心!” “你等着看吧,就你如今这样没有家世,又嫁过人的女子,还有谁会愿意娶你!” “你要是之后反悔想回顾府,我一定会劝主君不要原谅你!” 胭云泄愤似的嚷嚷起来。 她还有更过分的话想说,但在两个侍卫的威慑下,又只得咽了回去。 “死不悔改。”画意啐了一口,目光冷漠地看向胭云,“再不走,便还是叫他们将你押送回顾府好了!” 这话一出,胭云浑身一颤,这才不甘不愿地又瞪了云芜一眼,随后转身往顾府方向小跑而去。 胭云走后,云芜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依旧看着那两个侍卫。 云府这附近的住宅,都是盛京有头有脸之人才能住得进来的,因而府邸各项用材都是极好。 即便胭云方才再吵,隔的稍远一些也都是听不见的。 对面这宅邸的主人只怕不是被胭云吵到了,而是派人盯着这门口的事。 或者说,这人是想帮她解决麻烦。 虽说只是一个丫鬟挑事,但闹大了终归是不好听的。 “你家主人为何帮我?”云芜直白地问出口,随后又眼神一沉,追问道,“之前默默打理云府的,也是你家主人?” 闻言,侍卫愣了一瞬,随后才笑道,“云小姐聪慧,主人敬佩云家满门英烈,这才特意将对面这府邸买下,让我们多照看些云府,免得云小姐一人被别人欺负。” “至于打理云府,也是出于对云将军的瞻仰之情,还望云小姐勿怪。” 侍卫并未隐瞒,而是直接地承认下来。 可他应得越爽快,云芜反而觉得心中怪异。 “你家主人是谁?既然帮了我这么多,我该请你家主人一道用膳,当面感谢一番才是。” 云芜又问。 可这话侍卫却并未回答了,他笑着摇摇头,歉道,“主人不让透露身份,云小姐,既然那丫鬟已经走了,我们也该回府复命。” 侍卫说完朝云芜拱了拱手,视线又在云芜右手略一停留,随后便和另一人一同直接进了对面的府邸。 “小姐,这人是不是来者不善?”画意有些不安地问道,又焦虑起来,“我们要不要先去客栈住几天,万一这些人来者不善怎么办?” 何进过几日会从云家军兵卒中,挑几个身手尚可的送来云府做侍卫,但眼下,云府还只有云芜和画意两人。 就算云芜旧伤痊愈,但到底很久没有习武,画意又是完全没有学过武艺之人,她们两个女子住在云府,若是真有人蓄意坑害,只怕情况会很危险。 云芜垂眸沉思一会,这才缓缓摇摇头,“应该没有什么恶意,否则我们刚住进来就应该直接动手,也没必要承认我的问题。” “只是这人实在神秘,等何叔将人送来,让门卫多盯着些,最好留意一下对面府上究竟是什么来头。” 云芜都这么说了,画意自然没有别的意见,她默默将云芜安排记进心里,随后才跟着一同回府。 —— “你还敢跑?怎么云小姐不肯收留你?” 白清讽刺地看着跑回顾府的胭云,语气带着些难以察觉的嫉妒。 她咬牙看着胭云,又冷笑一声,“也是,她都把你的身契转交顾府了,怎么可能还会要你?” “胭云,你可知逃奴都是怎么处置的?” 奴婢本就是贱籍,若是敢私自逃离主家,被抓住后,即便是打死了,官府也不会过问。 眼见胭云面上浮现几分恐惧,白清这才神色缓了几分。 紫嫣瞄了她一眼,趾高气昂地站到胭云跟前,开口判决道,“夫人心地纯善,自是不忍心杖杀下人,但你这逃奴实在可恶,动静闹大了是想让将军府颜面扫地不成?” “如今你这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军府是容不下你这心有二主之仆了。” “纤柳阁的妈妈已经在来的路上,一会你就跟着那妈妈走吧。” 紫嫣说着,眼含奚落地扫了眼胭云。 纤柳阁,那可是盛京中最低等的窑子之一,南来北往的客人不管什么样的,他们都来者不拒。 胭云自然也听过这地方名号,当即眼中带泪,不顾额上的伤口,连忙向白清叩头求饶。 见状,白清心中一阵舒爽,面上却不表露半分,“你若是早点这般乖顺不就好了,将军府也不多一个下人,只可惜,你太自作聪明了!” 不仅越过她去找主君,还敢跑到云芜面前求救。 这不是想让云芜知道将军府现在一团乱吗? 指不定现在云芜在背后会怎么笑话她管家不力,连个下人都要背主求荣。 最可气的是,胭云踩着顾府脸面去向云芜献媚,云芜居然还没同意! 这不是更打她白清的脸吗?! “夫人,夫人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只是一时糊涂,我以后不会了,当真不会了!”胭云哭得很惨,额头才凝血不久的伤口又被磕裂,将地板都染上一道血印。 见此,白清眼中出现些嫌弃,皱着眉站起身便直接离开,只留下两个粗使丫鬟看着她。 白清一走,胭云自知求饶无用,当即心如死灰。 她虽是奴籍,之前却一直是云芜的贴身丫鬟,这样大户人家的一等丫鬟,吃穿住行甚至能媲美不少小门小户的小姐。 她怎么甘心被发卖到那样不堪的地方? 胭云心一横,在粗使丫鬟走过来之前,便猛地撞向一旁的柱子。 可惜,她头还没撞上,便被赶来的纤柳阁龟公一把捉住。 胭云被人拦住,顿时心生绝望。 她现在没死成,之后到了纤柳阁,定是连死的机会都没有了! 第五十一章 顾衍之想到云芜的好 “都破相了还卖给我,好在还算便宜,先带回去做杂使,看看这脸还养不养得回来再说吧。”鸨母捏着胭云的下巴,嫌弃地看了一会,这才下了吩咐。 胭云被带走后,在纤柳阁寻死觅活好几次,闹得不少人都知道了她是被顾府发卖而来的丫鬟。 顾衍之最近才刚和云芜和离,而且闹得格外难堪,这一闹,瞬间又将顾衍之推向风口浪尖。 “顾将军这和离之后,怎么后宅反倒是鸡犬不宁了?听说白家那位小公子,这两日嚷嚷着马上要到顾将军手底当差?可有此事啊?” 谢璟站在最前端,连头都没回,便直接讽刺出声。 闻言,顾衍之面色一白,他抬眸看了眼谢然玉神色,随即出列。 “陛下,臣并没有同意白宇的无理要求!”顾衍之笃定开口,随后又看向谢璟,“翊王殿下莫要误会,臣绝不会行卖官鬻爵之事!” 见他说得义正言辞,谢璟又是一笑,“本王并没有说顾将军答应了,只是这些风言风语传多了,要旁人怎么看待我朝官员,怎么看待我朝律令?” “况且,本王还挺说最近顾二夫人发卖了一个丫鬟,虽说只是个下人,但没犯什么大错的情况下,顾将军还是不要太苛刻为好。” “如今这几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实在有损朝廷威严。” 顾衍之和弟媳乱来的事情已经是人尽皆知,因此谢璟此刻便没有再提及此事。 但如今云芜一走,白清便发卖丫鬟到烟花之地,又放纵娘家人试图向顾衍之索取官职,实在是有些做得过头。 谢然玉凝眸看向顾衍之。 他已然独立掌政几年,身上的帝王气息也渐渐养成。 只这一眼,便让顾衍之冷汗滑落。 他连忙跪倒,垂头告罪,“是臣失察,回去后定好生跟府中人说道一二!” 见状,谢然玉唇角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冷漠地看着顾衍之跪在地上,半晌才慢慢开了口,“顾爱卿如今家中也没个女主人,后宅之事自是要让你头疼的。” “朕也不是不近人情之辈,顾爱卿今日回去后,便暂时不用上朝了,什么时候处理好,什么时候再说吧。” 听到这话,顾衍之顿时不可置信地抬眸。 他这是被迫赋闲了?! 就因为外面人传了几句流言? 顾衍之下意识看向谢璟,又想起那日宫门口见他和云芜说话,甚至还让云芜上他马车的情境,他瞬间反应过来什么。 这对狗男女是故意要整他! 可偏偏这人是翊王,如今云芜又已经和他和离,他甚至没有立场多说一句。 “顾爱卿还有意见?”谢然玉轻哼一声,把玩着手上珠串,懒懒撩起眼皮看向顾衍之,语气有些不耐。 闻言,顾衍之这才不情不愿地咬牙道,“臣多谢陛下厚爱!” 见他应下,谢然玉这才发话散朝。 —— “主君,今日朝中可是出了什么事,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白清关切地呈上一碟鲜果。 顾衍之只是瞄了一眼,便神色一垮,“这买的什么,我不是说备些葡萄吗?” 白清看了眼果碟中的桃子,神色讪讪,“葡萄太贵了些,最近府中花销有些吃紧,我便买了桃子,主君将就着吃点吧?” 听到这话,顾衍之神色更差,他顿时皱眉看向白清,上下打量她一眼。 又没钱了? 怎么一天到头不是她娘家人来打秋风,就是说府上银子不够。 从前云芜掌家时怎么就没有这么多问题? “我让你掌中馈,你就是这么掌的?银子哪去了?” 顾衍之语气冷淡,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 被他一凶,白清手腕一抖,桃子瞬间滚到地上,她眼眶一红,委屈垂下头,“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管好家。” “之前不是给你请过教习嬷嬷,难道没教你怎么掌家吗?”顾衍之难得没有立刻服软哄她,而是继续拧眉训斥,“还有胭云,谁让你将她发卖的?你就非要做得这么绝吗?” 官宦之家注意声名,即便是处置下人也有更多隐秘的法子。 这般堂而皇之地将人卖去纤柳阁,如今外人全在说将军府苛责下人,毫无容人之量。 他从前一向觉得白清善解人意又温顺善良,怎么能忍心将胭云卖到那种地方? 一个好好的女子,卖到烟花之地,那还能好好的活下来? 这件事白清实在是做得有些过了! 听到这,白清的眼泪一瞬间落下,她惶恐地看向顾衍之,“主君喜欢胭云不成?她砸伤了我弟弟,我如今掌家,连发卖都不行了吗?” 听见白宇名号,顾衍之脸色更黑。 胭云之事都还是小事,今日圣上会让他在家赋闲,主要还是出在白宇身上。 “你知不知道白宇在外面说什么,他在外面到处说我迟早要给他安排一个官职,这话都传到圣上耳中去了!” 顾衍之怒道,随后又看一眼地上的桃子,“还不捡起来,知道府中用度吃紧,做事还这般不当心,是不是我还得再给你请一次教习嬷嬷?” “从前云芜管家之时怎么就没这么多问题,白清,我是因为爱你才会给你中馈,你别再辜负我的心意了。” 顾衍之沉声说完后便扭头去了书房。 他走后,白清僵立在原地许久。 “紫嫣,主君是不是后悔了?”她双手发抖,有些恐慌地问道,“他居然因为胭云之事跟我置气,还要给我再请一次教习嬷嬷?” 她深深吸了口气,喉头哽得不像话,“他是不是后悔和云芜和离了?那我怎么办?” 好不容易将云芜赶走了,可顾衍之到现在都没说什么时候正式向白家下聘重新娶她。 如今顾府上下虽然都称她一句夫人,可在外人眼中,她现在依旧还是顾府二夫人,而非他顾衍之的夫人! 她已经做了这么多了,难道她的孩子还是要顶着二房名头出生不成? 不行,这绝对不行! 紫嫣叹了口气,将白清手中的果碟接过,又将散落一地的桃子捡起。 “夫人,或许您该听白夫人的话。”紫嫣低声劝导一句,眼眸一转道,“大夫说,夫人如今已经可以行房了。” 听到这,白清瞬间明白紫嫣的意思。 她确实应该为自己和孩子好好谋划谋划了。 入夜,白清端了一碗鸡丝粥去了书房。 “主君,这两日之事都是妾身思虑不周,主君莫要因为我气坏了身子,这鸡丝粥是妾身亲手熬制,主君尝尝?” 白清笑得讨好,说着又主动拿起勺子,亲手喂到顾衍之嘴边。 —— “胭云被卖去了纤柳阁?”云芜忍不住皱眉,眼神带上几分不忍。 她这两日都在军营,跟着何进他们一起练兵,直到今日听说顾衍之被要求休沐,这才顺便也知道了胭云的事。 画意点点头,有些纠结道,“小姐,胭云之前好歹也是云家出去的,要是真让她后半辈子都交代在纤柳阁,是不是有些太过残忍了?” 好歹伺候过她一场,她确实没办法对她这样的下场也无动于衷。 云芜本意只是想将胭云留在顾府而已,至于过得好坏,跟她便没有什么关系了。 毕竟一个对她不够忠诚的丫鬟,她确实没那么大度可以轻易原谅,但也没想到白清能做到这一步。 胭云好歹也是个黄花闺女,发卖到这种地方实在有些过火了。 不过好在胭云头上的伤还没好全,听说这两日都是在纤柳阁做杂役,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让人去将她赎身,就当彻底尽了我和她主仆一场的缘分,不过别让她知道是我所为。” 云芜叹了口气,沉声吩咐道。 第五十二章 主动请缨剿匪 等画意吩咐人去将胭云赎身后,云芜这边便接到了宫中的消息。 谢然玉要召见她。 “云小姐和离之后,一切可还安好?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大可跟朕开口。”谢然玉客套开口,他随意笑着,又让人给云芜赐了座。 云芜稍微思索了一下他的用意,随后才应道,“有劳陛下挂心,妾身一切都好。” 谢然玉让她开口不过是看在云家忠烈的份上跟她客气客气。 要是她真的说什么,反而是拎不清。 闻言,谢然玉果真没有再追问,他又沉默一会才开口道,“云将军当初率妻儿为国征战,实是英烈,如今云家只剩云小姐一人,朕自该对云小姐多上心些。” “如今云小姐和离,可有考虑过再嫁?” “若是云小姐心有所属,朕可以出面为云小姐赐婚,若是武将,那更好不过。” 听到这,云芜这才确认了今日谢然玉召她觐见的用意。 只怕是朝中有人不满女子手中掌持军权了。 只要她成婚,若是嫁给文臣,军权便能由谢然玉收回,嫁给武官,也能直接交给未来夫婿。 云芜眸色稍深,她沉思一瞬,这才开了口,“妾身暂时没有想过这些。” “只是妾身听说,最近豫州匪患闹得厉害,不知陛下可否将此事交给妾身处理?妾身愿亲自率兵剿匪。” “妾身武艺乃是父兄亲自相授,如今又有云家军在手,妾身不愿辱没云家英名。” 闻言,谢然玉眸间多了几分好奇。 宫宴至今也不过两周时间,他记得宫宴之上,云芜还被气得吐了血,这么快便想带兵剿匪了? “云小姐不必强撑,你的身子只怕是受不住,若是云小姐也出点什么事,朕有何颜面面对云家列祖列宗?”谢然玉表面拒绝,实则带了些试探意味。 云芜从前也是跟着云家征战过沙场之人,更是以身相救,从马匪手中救下过皇后。 她从前的武艺谋略自是不容怀疑,若非她生得女儿身,谢然玉定是会让她入朝为官。 只可惜,救下宋清雅之后,一代将星就此陨落。 “陛下不必担心,妾身其实一直都在调养身子,先前宫宴那会虽是呕血有些触目惊心,但事后妾身已经看过大夫,那瘀血呕出,反而让妾身旧疾有了痊愈的可能。” “如今调养了小半个月,身子已经无碍。” “再加上云家军人才济济,何副将之子何武如今也已经足够独当一面,妾身斗胆恳请殿下看在父兄薄面上,给云家军后辈们一个历练的机会。” “亦是给妾身一个证明的机会。” 云芜并不兜圈子,她的目的格外明确地摆上了台面。 她要的就是一个证明自己将才的机会,只有这样,朝臣在疑心她女子掌兵权时才能有所顾忌。 谢然玉以手托腮,露出个思忖神情。 “剿匪之事到底不容儿戏,不过朕私心里倒也希望云小姐能重振云家威名,这样,今日云小姐暂且回去,容朕思考一二。”他语气和缓,温吞笑道。 闻言,云芜也不多纠结。 谢然玉身为皇帝,没有立刻驳斥她的请求便已经很好,她自然也不可能施压,逼着皇帝立刻给她一个准信。 “既然如此,那妾身今日先行告辞。” 云芜起身施礼。 从宫中出来时,画意正焦急地等在宫门口,一见她,便立刻迎上前来。 “小姐,陛下找你可是有什么要事?”画意语气有些紧张,担忧地看着云芜。 后者摇摇头,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没什么事,就是打听了一下我是否有改嫁的念头。” “没事就好,可陛下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是因为军权?”画意刚松了口气,又被自己的想法整得有些紧张起来。 云芜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先一步上了马车,随后吩咐道,“我们去一趟军营。” 画意也不是个愚笨的,一听这话,便大致确认了心中猜测。 女子掌兵权确实没有过先例,但看小姐这样,应该是有了应对之策。 她松了口气,转头向车夫转达云芜的意思。 —— “小姐此话当真?” 何武双眸放光地看向云芜,忍不住有些激动地搓了搓手。 自从云家军被送到顾衍之手下管辖后,便很少有立功的机会。 豫州剿匪之事若能做得出色,定能让朝野上下再次看到云家军的实力。 见他这般激动,云芜微微蹙眉,又提醒道,“我会尽力争取这件事,只是最终能不能争取到,尚未可知。” “我今日来说这件事,只是希望各位安心,我一定会尽力找机会让各位再得出头之日。” 对于武将而言,若没有征战沙场的机会,剿匪便是最好表现的。 因此即便是云芜这般说,何武等人依旧很是兴奋。 陈寻轻咳两声,有些尴尬地抬起头,神色飘忽地看东看西,就是不好意思正眼看云芜。 他磨磨蹭蹭半晌,最终才开口道,“若这事能成,我陈寻就不计较之前的那些事了。” “既然陈校尉都这么说了,那俺们也都一样。”其余人跟着应声。 这几日云芜时常会来军营跟着他们一起训练,其实他们早就能确认云芜当初多半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但他们怨恨云芜这么久,突然要说原谅,这么些五大三粗的爷们,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今日趁着“刺头”陈寻开口,他们才终于有机会借坡下驴。 其实就算这件事不成,他们也不会再责怪云芜。 毕竟当初的云芜,也不过是个骤然失去家人的女子,身子又带着旧疾,不将他们交给顾衍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况且知人知面不知心。 从前云芜刚和顾衍之定亲时,他们也是见过顾衍之的,那时,谁会想到这人日后会做出这么多狼心狗肺的事来?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我当真是要好生努力了。” 云芜跟着开口笑道,随后看向这会才姗姗来迟的何进,“行了,何叔都来了,不闲聊了,练兵去吧。” “今日可有谁愿意和我切磋一二,我生疏太久,下手可得留几分情面才是!” 云家军气氛恍若回到云芜成亲之前,她一开口,一众将士便跃跃欲试地应和起来。 画意站在一边看着,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起来。 “画意,愣着干什么,我们可不会跟你客气,快去拿些茶水来,一会小姐比试完了,我们也是要喝水的!”陈寻落后众人半步,见画意还愣着,便上前开口提醒道。 闻言,画意忙收敛情绪,又露出笑来,“知道了,今日小姐特意带了些好茶来,陈校尉定然喜欢!” —— “云芜想带兵?”宋清雅有些惊讶地开口,随后眼中露出几分欣慰,“她身子好了就好,不然臣妾定是见她一次愧疚一次。” 见她这个反应,谢然玉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所以皇后的意思是,朕应该答应?” “你又不是看不出来,云芜此举就是为了保住军权,你也知道,朕不是贪图权柄,只是云芜到底是个女子,她掌权,朝臣就得一直给朕施压。” “这样朕实在难办!” 云家世代忠君爱国,谢然玉倒不担心军权旁落的后果,只是朝中有些老家伙固执得很,实在是烦人。 见他一副烦不胜烦的样子,宋清雅忍不住轻笑一声,随后走到谢然玉身后,温柔伸手在他额角揉捏起来,“陛下莫要忧虑,臣妾倒是有个想法,不知陛下愿不愿意赏耳一听?” 第五十三章 试探谢璟心意 “你这馊主意!” 谢然玉嗔怪一声,忍不住伸手将她双手拉过,“朕还是不信皇叔对云芜有什么想法。” “你总不能因为皇叔替她说了几句话,就认定了皇叔对她动了心思吧?” “皇叔为人正直,多半只是看云芜可怜,这才仗义执言!” 闻言,宋清雅佯装恼怒般抽回手,坐到离谢然玉稍远的位置去。 “陛下不肯相信臣妾,怎么也不去问问翊王的意思?”她说着,眸中露出几分兴味来,复又笑道,“臣妾已经让人去请翊王了,一会试探试探翊王的意思再行决断不就好了?” 宋清雅神色笃定,像是拿捏准了谢璟的心思。 见状,谢然玉也多了几分犹豫,稍稍松口道,“皇叔喜不喜欢云芜的事先放到一边,那这军权之事,朕总不能为了云芜天天受那些老臣折磨吧?” “清雅,你是朕的皇后,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看在云芜当初救你的份上,朕这段时间不是也收拾了顾衍之,帮她出气了,但军权之事,还得再行商议。” 谢然玉说起这个就头疼。 有顾衍之的先例在前,他又何尝放心将云家军交给旁人。 只是要为了云芜去跟那些老顽固唇枪舌战,他也实在是头疼。 为什么云芜就不能是个男子呢? 她若是个男儿身,别说云家军军权,就是直接破例给他提拔个骠骑将军又何妨? 至少军权一事没这么多争议了。 “陛下,皇后。” 谢璟大步进殿,下意识看了眼谢然玉和宋清雅的神色,随即面上浮现些许疑惑。 这两人看起来怎么好像有些奇怪? 他一来,谢然玉顿时也不纠结军权之事了,“皇叔来得正好,朕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翊王,陛下的意思是,陛下正在为豫州匪患一事烦心,想听听你的意见。”眼见谢然玉就要直白问出来,宋清雅连忙打断道。 豫州匪患? 听到这,谢璟眉头皱得更深,他犹疑地看了眼谢然玉,“臣今日不是跟陛下说过,我明日便出京去豫州,还有什么需要头疼的?” 谢然玉下意识看了眼宋清雅,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虽然他不是很懂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个圈子,但到底是皇后的意思,他还是选择顺她心意。 “今日朕召见过云小姐了,云小姐向朕请缨,要亲自率云家军前往豫州剿匪。”谢然玉清咳一声,摆出严肃模样,“云小姐虽是坚称自己旧疾痊愈,但朕始终有些不放心。” 说到这,他又飞快思索着补充一句,“但皇叔也知道,朕一向唯才是举,云小姐昔日武艺可是得云将军亲传,又上过战场,救过皇后。” “如今云家就剩云小姐一人,她的请求,朕于情于理不该拒绝,但剿匪并非儿戏,朕又怕云小姐无法胜任此事,又怕云小姐太拼反而又伤了身子。” “但若是直接拒绝,朕也担心让我朝耽误可用之才啊!” “朕实在是有些举棋不定,皇叔给朕参谋一二?” 谢然玉尽可能让神色变得很是正经,好似当真就是在为这件事烦恼。 谢璟又狐疑地看了宋清雅一眼,有些不解,却还是如实道,“若是云小姐身体当真无碍,此事交给云小姐并无不可,若是剿匪顺利,军权留在云小姐手中也算是顺理成章。” “陛下若是担心,不若找个太医派去云府瞧瞧?” “或者……” 谢璟语句微顿,眸眼半垂,很是自然地开口道,“臣随云小姐一同前往豫州,这样一来,陛下也不用担心云小姐安危。” 话说到这,谢然玉下意识颔首。 他又眯着眼打量起谢璟,飞快眼下眸中神色,“所以皇叔的意思是,云家军军权还是放在云小姐手中为好?” “只是皇叔也知道,朝中大臣对此多有不满……”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谢璟神色。 后者略一挑眉,轻蔑一笑道,“陛下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那些迂腐老臣的意见,臣来搞定便是。” “如此,那多谢皇叔费心,天色也不早了,不若让太医跟着皇叔去一趟云府,替朕看看云小姐如今什么情况?”谢然玉微微一笑,随后便找来太监吩咐下去。 对此,谢璟并未拒绝。 他退下后,宋清雅一脸傲娇地看向谢然玉,忍不住炫耀起来,“陛下看见了吧,臣妾就说翊王对云芜有心思,你还不信?” “容朕好好想想吧。” 谢然玉叹了口气,神色有些低落。 见状,宋清雅面上的笑意跟着淡了几分。 谢璟幼时在宫中的生活很是艰难。 他很聪慧有天分,无论策论还是骑射皆不输他的兄长们。 可惜他母妃原是异族和亲而来的公主,这样的出身,让谢璟甚至没有资格争一争皇位,也没有人愿意和他接触。 他是整个宫中人人嫌弃的“异邦子”。 直到皇侄谢然玉的到来,谢璟才终于在宫中感受到了一丝温情。 但好景不长,皇子们争权夺利太过猛烈,致使原就人丁不兴的皇室,在先太子急症离世后,竟陷入无人可用的局面。 先皇寿数终尽,临了前,索性将皇位传到了孙辈的谢然玉身上。 那时的谢璟才刚刚十六岁,便顶起了摄政王的担子。 可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哪有那么好坐? 皇帝年幼,摄政王亦是个少年。 若是一着不慎,朝廷便要被世家拿捏在手。 为了报答谢然玉当初对他的一丝丝照拂,谢璟几乎是拿命保皇权。 直到他一步步立下功绩,直到朝廷内外再无异议,谢然玉的君权这才算彻底握在了手中。 只是谢璟却也因此,忙得没有时间顾及个人私事。 “陛下,你不妨转念想想,云芜虽是二嫁之身,手中有云家军军权,也算是和翊王门当户对。”宋清雅轻声开口劝导道。 见谢然玉依旧有些犹豫,她顿了顿,这才又道,“况且,云芜若是嫁给翊王,云家军军权明着不就是归于皇权了?那还有谁敢置喙陛下?” “况且,最重要的还是翊王自己的心意,他难得看中一个女子,陛下若是因为介意云芜和离过,便要阻挠再三,只怕是翊王心中不好受。” 听到这,谢然玉这才沉沉叹了口气。 他当初对谢璟其实也没做太多的事,不过就是在其他皇叔欺负他的时候出过几次头。 为着这么点善意,谢璟这些年对他算是鞠躬尽瘁。 朝中原本有过议论,觉得谢璟日后定是不愿意放弃摄政王的监国大权,迟早要架空谢然玉这个皇帝。 可谢璟没有,他当真是等到谢然玉能够独立掌政,便毫不留恋地向他辞了摄政王一职。 “罢了,容后再议,若是皇叔当真喜欢,朕总不可能恩将仇报。”谢然玉说完起身,转身去了御书房打算拟旨。 第五十四章 顾衍之训斥白清 “云小姐身子已经大好了,按理来说,如今确实是可以重操武艺,不会有什么影响。” 太医满头鹤发,起身看向谢璟回禀道。 闻言,谢璟隐约松了口气,眼中似乎也多了几分笑意,“如此便好,那李太医先行回宫向陛下复命吧。” “老臣遵命。”李太医提起医药箱,又冲云芜略微颔首后,这才快步离开。 李太医走后,谢璟这才开口问道,“既然身子大好,怎么不差人到翊王府说一声,你那把短刀还在本王府上。” “这……” 云芜有些尴尬,像是做了什么坏事却被当场抓包一般。 她支吾半天,谢璟眼中笑意更深,“行了,本王也不是在兴师问罪,云小姐不必紧张。” “哦对了,本王今日听陛下说,云小姐想带着云家军却豫州平匪患?” 听到这事,云芜神色正经几分,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我想继承父兄遗志,好好守住云家军。” 她说完,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带期待地看向谢璟。 “殿下既然知道此事,那殿下以为,陛下会愿意将这件事交给我吗?”云芜有些紧张地开口道。 谢璟曾为摄政王,谢然玉既然将这件事告诉了谢璟,多半此事也是要考虑谢璟的意思。 闻言,谢璟垂眸看她,微微挑眉,“若是陛下当真想要拒绝你,何必派本王亲自前来看望?” “云小姐安心休息,明日宫中便会有消息传出了。” “至于云小姐的那把短刀,明日记得上门来取。” 谢璟温声说完,随后才起身离开。 走之前,他又停下脚步,转头意味深长地看向云芜,“短刀是可以还给云小姐,但云小姐莫要忘了,你还欠我一个心愿。” —— 次日一早,宫中便派了太监到云府宣旨。 豫州匪患将由云芜和谢璟共同率兵的消息很快传出。 与此同时,顾家那边,白清正含羞带怯地替顾衍之整理衣衫。 “主君,如今云芜已经不在将军府,兼祧之事自是不成了,那主君打算什么时候和白家提亲,娶我过门?” 白清媚眼如丝地看着顾衍之,眼中满是期待之色。 一听这话,顾衍之神色瞬间沉下两分,“是你母亲的意思?” “啊?”白清微愣,随后才反应过来,又讪笑一声,“跟我母亲有什么关系,只是我这眼看着月份就要大了,我只是想给孩子一个名分……” 她说得煞有介事,但顾衍之只是轻轻暼了她一眼。 他眸色深深,伸手将衣料从白清手中夺过,自己动手整理好衣冠,随后才开了口,“清清,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如今为何张口闭口就是名分?你难道不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有多艰难吗?” 陛下本就觉得他后宅混乱,如今这个节骨眼上,无论他是迎娶白清,还是设宴宣布兼祧,都不是个好事。 他原想着等这件事风头过了再重新给白清一个名分。 谁知道他这都还休沐在府,白清就已经旁敲侧击了好几次。 “主君,我只是希望我们的孩子能以大房名义出生……”白清委屈地垂下头,随后很是为难地认命道,“既然主君觉得现在不是时候,那我之后便不提了就是。” 闻言,顾衍之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软下声音开口哄道,“清清别急,你只要知道我心里有你就好了。” “这两日豫州闹匪患,我得进宫一趟,若是能将这差事揽下来,到时候立了功,兴许还能让陛下为你我赐婚。” “这样一来,岂不是更风光了?” 顾衍之畅想着,浑然不知这会谢璟和云芜都已经到军营点兵去了。 —— “交给云芜了?!” 顾衍之没忍住开口重复一遍。 他神色有些扭曲,震惊地看向大太监,堆笑道,“公公莫要骗我,这件事怎么可能交给云芜?她那个身体去剿匪,这不是闹着玩吗?” “顾大将军,老奴怎么敢跟您开玩笑?” 大太监抱着拂尘守在御书房外,见顾衍之神色不佳,又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顾大将军如今休沐可是殿下的恩赏,顾大将军就安心休息一阵便是,不要忧心其他了。” 大太监说完之后,冲顾衍之福一福身,随后便直接甩着拂尘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殿门关闭之际,顾衍之这才回过神来。 云芜的旧疾他是知道的,当初找了那么多大夫给她看诊,甚至连宫中太医都请过几次,没有哪次是真的痊愈的。 如今他们一和离,云芜反而是痊愈了? 这么短的时间里,怎么可能好得这么快? 只怕她是在打定决心要和他和离之际,便已经开始准备了。 顾衍之深深吸了口气,一时间只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和离之后,她倒是越来越好了,可留给他的顾府却是一地鸡毛。 从前有云芜在府上,他从未觉得白清如此不堪大用。 如今才知道,他能喜欢上白清,都是因为所有琐事都已经被云芜先一步处理好了。 就比如白家那对打秋风一般的母子。 “主君,陛下那边可同意了?”顾衍之刚一从马车上下来,白清便立刻凑上前问道。 一见到她,顾衍之便立刻想到云芜现在的情况。 “主君?”白清见他神色不对,当即笑意也跟着淡了几分,她不安地开口,神色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闻声顾衍之侧目看去,随后不耐烦地捏了捏眉骨,“圣上已经下旨,让翊王带着云芜一切去豫州剿匪了,我去晚了。” “什么?!”白清失声道,她面色有一瞬间扭曲,“云芜不是已经变成废人了,陛下怎么可能让她……” 她话没说完,便见顾衍之神色变得更差几分。 白清下意识噤声,随后紧张地看向顾衍之,低声开口,“主君,我们先进府去吧?” “清清,你说你怎么就不能给我省些心呢?”顾衍之皱着眉,视线凝在白清身上,却又像是透过她再看另外一人,“要不是为了你,我如今也不会和云芜和离,更不会被变相的禁足。” 顾衍之说完又看了她一眼,沉沉叹了口气后,便先一步进了府。 白清愣在原地,下意识回想起他的语气。 顾衍之说那些话时没有丝毫的怒意,只有深重的无力感,这反而让白清心中更加慌乱几分。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后悔跟她在一起了不成? 白清死死捏着衣角,一时间心中涌现无尽的恐慌。 第五十五章 他开始后悔了 云芜从军营点兵回来后,便直接被秩枫接来了翊王府。 说是谢璟要将短刀还给她。 只是到翊王府之后,谢璟似乎又不着急了。 他一手执笔,漫不经心地在宣纸上挥墨,顺便开口道,“明日就要出发去豫州,不知云小姐这么久没提过刀,现在会不会有些紧张?” “多谢殿下关心,但妾身从前也上过战场,这次只是剿匪,妾身并不紧张。”云芜淡声回应道,随后看向谢璟身后被好好安放的短刀,“多谢殿下替我保管这刀。” 闻言,谢璟像是后知后觉一般,抬眸看向短刀。 他将短刀拿下,却没有递给云芜,反而是放在手边,又朝她开口道,“这个不急,只是本王还有一事好奇,若是云小姐此行依然没办法将军权把控在手中,你该怎么办?” 谢璟问得很是直白,说完,他便直接将毛笔搁置下,一双眼沉沉盯着云芜。 “那就只能为自己再觅良人。”云芜弯唇,随口应道,“殿下且放心,我之前犯过傻,如今就算是要改嫁,也不会真的将云家军交付旁人。” 谢璟神色波澜不惊,又状似无意地打听起来,“听说过云小姐和陆家公子走得很近,可是打算改嫁陆家?” “陆家确实是不错的选择,毕竟陆家从前和云将军似乎交情还不错,有这层关系在,想必云小姐嫁过去,能保住云家军。” 谢璟语气平淡,略带几分真挚意味,好似真的在设身处地替云芜思考。 闻言,云芜若有所思地颔首,“既然殿下也这么觉得,若是一定要改嫁,我会优先考虑陆家。” 此话一出,谢璟的笑意不由自主地淡了几分。 他不动声色地提了口气,这才又开口,“云小姐和陆家公子已经说好了?” 他试探着开口询问,眼底深处的不悦微微外泄。 云芜有些不甚理解地看他一眼。 这人怎么看起来又不太高兴了? “殿下为何这般关心我的私事?可是有何不妥?”云芜没忍住,总算是直接问了出来。 谢璟这是不是有些太过八卦了。 她和他也不是什么很熟稔的关系吧? 还是保持些距离为好。 “抱歉,是本王多问了,这短刀你收好。”谢璟一愣,随后才将短刀递了过去,“明日城门口集合。” 接过短刀,云芜还是忍不住狐疑地看一眼谢璟。 这位翊王殿下,当真有些奇怪。 “多谢殿下,那妾身便先告辞。”云芜试探着开口,见他没有阻拦,这才转身离开。 —— “殿下,我怎么觉得方才云小姐离开时看着不太自然?”秩枫扭头看了眼云芜的背影,讪讪提醒道,“若是殿下又被陆公子捷足先登,那可怎么办?” 听到这话,谢璟忍不住冷笑一声,“陆宴峥他敢!” “那……万一色胆包天呢?”秩枫声音很低,颇有些拱火之嫌,“毕竟陆家和云家,从前可是世交,殿下要不然先下手为强,只要殿下开口,难道陛下还不给您赐婚不成?” 赐婚吗…… 谢璟沉默一瞬,随后摇了摇头。 见状,秩枫不可思议地瞪起双眸,“殿下这是要放弃?” “去警告陆宴峥,让他跟云芜保持距离,他若是敢有什么动作,本王定不念兄弟之情。”谢璟冷眼剜向秩枫,随后才开口嘱咐道。 行吧。 不知道在纠结什么,直接找陛下求圣旨赐婚有什么不好的? 当真搞不懂。 秩枫无奈地应下,转身便往府外而去。 —— 次日一早,云芜正打算去军营和何武等人会面,然后一同前往城门和谢璟会和。 谁知刚一开门,便见顾衍之骑马候在门前。 “阿芜,我听说这次你主动请缨要去豫州剿匪,我实在放心不下你,我跟你一起去吧!” 顾衍之开口就道,他眼神带着刻意讨好的笑意。 闻言,云芜愣了一秒,随后才冷笑起来,“顾将军,我们已经和离,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叫白清知道了,你不怕她难过之下动了胎气?” “阿芜,就算你我和离,但我们好歹也是夫妻一场,你这旧疾才好多久?我跟着你只是想保护你。”顾衍之说着翻身下马,又上前想要伸手将云芜拉到自己马背上。 见状,云芜厌恶地往后边躲了一步。 “你是想保护我,还是想趁此机会在陛下面前立功?”云芜毫不留情地点破他心中的算盘,随后才冷声道,“这次剿匪有翊王殿下随行,就不劳烦顾大将军屈才了。” 被云芜阴阳一句,顾衍之神色有些挂不住。 他吸了口气,正打算再上前劝说之际,云芜却直接略过他,向着画意方向走去。 她在门口不过是等画意牵马过来,要不然,她一句话都懒得跟他多说。 “小姐,真的不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画意满目忧虑,她伸手紧紧攥着缰绳不肯放开,似乎希望云芜能回心转意。 闻言,云芜微微一笑,温柔地将她的手扒开,“你又不会武功,跟着去剿匪做什么,很危险的,况且盛京也需要有人帮我看着。” “放心吧,又何叔他们在,我不可能有事。” 见云芜铁了心要留自己在盛京,画意这才叹了口气,慢慢将缰绳松开。 “那小姐此去定要注意安全,别忘了画意在云府等你回来。”画意忍不住又叮嘱一句。 云芜颔首应下后,便一眼不看顾衍之,直接一夹马腹,策马疾驰往军营方向而去。 云芜一走,画意便冷眸暼了顾衍之一眼,随即快步回府,将云府大门重重合上,以示对顾衍之的不欢迎。 但后者并无察觉,他眼神不自觉落在云芜背影上,只觉得心神一震。 那个意气风发的阿芜好像又回来了…… 顾衍之下意识想跟上前去,可理智回笼的一瞬,他又想起了谢璟。 “阿芜,你我夫妻一年半,情谊岂是说没有就没有的?”他站在原地喃喃自语,双眸充满不甘。 云芜都已经是嫁过人的女子了,翊王那样的身份怎么可能真的看上她? 多半这次从豫州回来后,云芜便能认清现实。 这世上,还是他最能成为她的夫君。 第五十六章 温县县令秦嵩 顾衍之回到顾府之时,门口停了架熟悉的马车。 季氏带着白宇从马车下来之时,顾衍之下意识想要转身躲开。 但他还没来得及走,便被季氏先一步叫住,“顾将军这是往哪走?不是刚回来,又要出去呢?” 顾衍之脚步一顿,面上顿时出现几分不耐烦。 这白家人怎么又来了? “主君,你回来了……”白清从府内迎出来时,便见顾衍之神色不耐的站在一边,看样子并不准备进府。 她瞬间明白缘故,又讪讪看了眼季氏,她走上前,拉着季氏低声道,“娘,你怎么又带着白宇来顾府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来看看你怎么了?”季氏轻哼一声,从白清手中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白宇跟在她身后,也跟着翻了个白眼,“你到底是怎么搞的?我姐夫到底什么时候给我安排官职?” “姐,你可得拎清些,我是你弟弟,以后姐夫要是欺负你,只有我会替你出头,你现在不对我好,以后看谁给你撑腰?” 顾衍之乃是习武之人,耳力极好,加上隔的也不远,自是将白家母子的话都给听了干净。 他面沉如水,不动声色地看着白清,似乎在等着后者解决此事。 可白清又能有什么办法? 她要是真能应付白家母子,如今他们也不会三番两次找上门来了。 “主君,要不然我们先进府吧?”白清面色为难,只能上前一步,向顾衍之开口道。 此话一出,顾衍之瞬间明白她这是无计可施了。 白家人都已经到家门口,他就算想说些什么,也不能当街说出来。 顾衍之有些心烦意乱地看了眼白清,随后率先抬脚往府内走去。 —— “不愧是云小姐,见解果真独到,那就这么办。” 谢璟说着将桌上的堪舆图卷了起来,随后笑着看向云芜,眼中满是欣赏。 闻言,云芜这才松了口气。 自从她受伤之后,便很久没有实战过了,她都怕自己从前的积累已经随着时间无用。 但还好,再一次拾起这些战略,她并没有觉得陌生。 谢璟静静看她两眼,随后才又开了口,“今晚在这里修整过后,明天便要到豫州境内了,云小姐提前做好准备。” “多谢殿下提点,不过殿下也大可放心,我不会拖殿下后腿。”她说完,微微颔首后才出了帐篷。 山野间,星空格外明亮。 云芜站在帐篷外,有些唏嘘地抬头看天。 她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样自由的景色了,若非剿匪危险,她定是要让画意也看看这样的风景。 她深吸一口气,刚准备回自己的帐篷里,却见陈寻一脸焦急地跑过来。 “小姐,我们捡到一个人!” 他说着指了指身后。 何武跟在他后面,将背上之人找了个稍微平坦地地方放下。 云芜见状,当即沉了脸色,她压着声音呵斥道,“何武!我们已经离烈风谷很近了,你怎么敢随便带人回来!” “小姐,你看这个。”何武并未反驳,而是又从胸口摸出个腰牌交给云芜,“这是这人身上搜到的,他不会是温县县令吧?” 何武说着,又凑近云芜,低声补充道,“我刚看见他的时候,他还没完全晕,一直捏着腰牌说是要上京。” “他这浑身的伤我看过了,应该都是自己摔出来的,看着像是被人追着逃命的。” 云芜将信将疑地接过牌子,又蹲下身看了看昏迷倒地之人。 这人头上被磕破,泥土和鲜血混在一起糊了大半张脸。 他一身衣袍也被剐蹭得破破烂烂,若非胸前还有起伏,云芜几乎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已经死了。 只是她定睛再看,这才发现这人看着虽然格外狼狈,但实际上受的伤并不算重。 云芜摩挲着手中腰牌,上面温字刻印很是清晰。 这腰牌确实县令腰牌没错,可这人当真是温县县令吗? 烈风谷地处豫州和徐州的交界处,隶属豫州所管。 如今已被匪寇占据,自立匪寨,而这温县却是徐州边缘的一个小县城。 温县县令生死不知地躺在这,昏迷之前还说要上京,这件事总觉得和烈风谷脱不开关系。 云芜正打算让人去跟谢璟说一声之时,后者便已经出现在一旁。 他站在云芜身边,忽然蹲下身,伸手捏住地上之人的下巴,似乎仔细辨认了一下,“这人本王有印象,确实是温县县令没错。” “先将人抬到本王帐内,让随行太医去给他看看。” 闻言,何武忙又和陈寻一起将人从地上抬起来,往谢璟的帐篷送去。 “你有什么想法?”谢璟站起身,转头看向云芜,温声问道。 闻言,云芜这才回过神来,她思忖一二道,“温县和烈风谷之间应当还隔着个回乐县,这件事若是和烈风谷有关系,那盛京之中得到的消息,或许就有些滞后了。” 豫州匪患之事在盛京看来并不算是太过严重。 但若是温县县令当真是因为烈风谷之事要上京,那问题就有些不同了。 “现在也只能等他醒过来问一问情况了。”谢璟神色有些晦暗,说完,又看向云芜,“你先回去休息吧,估摸着他至少也得明天才能醒过来了。” 闻言,云芜并未矫情推辞。 出门在外,保持精力是重中之重。 等到第二天清晨,云芜醒来时便从何武口中得知,那温县县令已经醒过来了。 “这位就是云将军之女吧?云小姐好,在下温县县令秦嵩,幸会幸会!”秦嵩说着上前,笑着冲云芜拱手致谢,“听说昨日还是云小姐手下将士救了在下一命,当真是多谢了。” 秦嵩今日已经将面上的污垢都洗了干净,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谢璟同样的黑色锦袍。 只是秦嵩和谢璟虽身量差不多,两人气质却天差地别,同样的衣服,在谢璟身上显得高贵又神秘,到秦嵩身上,则是将这黑色锦袍都穿得活泼了几分。 “你要谢也该谢何武。”谢璟站在一边,冷眼睨向秦嵩,轻声提醒一句,随后才看向云芜,“云小姐不必理会他,本王就没见过这般无用之人,一身伤愣是没有一点是被匪寇伤的。” 谢璟说到这,语气有些冷嘲热讽起来。 “翊王殿下,臣是文臣,不会武功也很正常吧?臣都已经舍生忘死要进京禀告了,殿下应该嘉奖臣这种无畏精神才是!” 秦嵩似乎有些不满谢璟的说法,当即反驳起来。 这两人看上去还算熟络,想必身份上定是没有问题了。 云芜稍稍松了口气,随后才开口切入正题,“所以秦县令当真是因为烈风谷之事才从温县出来,想要进京?” “可这条路不是进京最快的路线,秦县令为什么要往这边绕一圈?” 第五十七章 秦嵩自荐枕席? 听到云芜的问话,秦嵩显得有些无奈。 “从温县直接到盛京,得途径回乐县,但回乐县如今已经被烈风谷把控住,我若是从回乐县过,只怕都没机会被何将军所救。” 秦嵩说着讪笑两声,听上去有些心虚。 见状,谢璟又是一声冷笑,“当初让你学点武功,你非不听,如今好了,堂堂八尺男儿落得这般田地。” 秦嵩也是运气不错,这一路上除了出发之时遇见过匪寇,便再没被发现过。 只是遇见匪寇之时,为了保证他能入京,随行之人主动提出去吸引匪寇注意,他这才被迫徒步离开。 原本是想到客栈再买匹马,谁知还没走多远,背后也无追兵,他竟然自己将自己绊了脚,甩下小山坡,这才搞得浑身是伤,被何武给捡到。 云芜听到这也有些哭笑不得。 她原以为秦嵩被追到这个境地,是因为匪寇在后边咬着,结果真就是五体不勤。 “这也算是天意了。”云芜笑着圆场。 原本她也打算从回乐县借道打上烈风谷,不过如今既然知道回乐县已经被控制,倒也让他们避开了危险。 笑过之后,云芜又一脸正色地看向谢璟,“只是殿下,我们的策略似乎行不通了。” “你醒之前,本王已经让陈寻去打探情况,只是可能要在这荒郊野岭多住一日了。” 谢璟闻言开口解释道,随后又看向秦嵩,“至于你,直接跟着本王,再放你一个人出去,还没到盛京,只怕你就要把自己摔死在外面了。” 他这话嘲讽意味格外浓烈,惹得秦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他不好意思解释,当时他其实是被地上一根麻绳吓到,还以为是条蛇,一时躲闪不急,这才自己将自己绊了脚。 只是这原因要是说出来,估计比他绊脚还要惹人笑话。 没办法,他什么都不怕,唯独蛇,是闻之丧胆。 “云小姐,我听说你刚和离?”秦嵩又凑到云芜跟前,眸中闪动着崇拜之意,“我以前听过云小姐名声,虽是女儿身,确实巾帼不让须眉,今日得见,果真名副其实。” 他吹捧两句后,面上陡然浮现些许薄红,还不等云芜客套回话,便见他不好意思地开口,“不知云小姐有没有再嫁之意?秦某不才,但想毛遂自荐!” 这话一出,云芜几乎顿时僵在原地。 “秦县令!”谢璟沉声喝道。 他咬牙看了秦嵩一眼,随后又看向云芜,“他就是爱沾花惹草,云小姐莫跟他一般见识。” 谢璟一边说,一边又朝秦嵩剜了一眼,眼中的警告之意溢于言表。 但秦嵩像是接收不到这意思,依旧认真地看着云芜,解释道,“那都是误会,我这人最是洁身自好,我一心为国,府中连个姬妾都没有的!” “云小姐若是不信,等烈风谷的事解决了,云小姐可以跟我去温县看!” 见他油盐不进,云芜面上出现几分尴尬。 她正想着怎么婉拒,便听一旁的谢璟牙关咯吱一响,“秦县令这是被秦夫人催婚催狠了不成?” “云小姐乃是忠烈之后,可容不得你轻薄。” 谢璟说完,眼神凉飕飕地在秦嵩身上停留一瞬。 “殿下怎么今日老是拆台?你之前不也让我早日成家?”秦嵩皱着眉,不悦地看向谢璟,语气带着些不解,“我自然知道云小姐乃忠烈之后,我敬佩云家已久,若是云小姐看得上我,那自是最好了。” 他说完,云芜便又听见谢璟拳头咯吱一响。 这人怎么回事,今日怎么这般容易着急? 她启唇正要婉拒秦嵩好意,便见谢璟伸手,一把掐住秦嵩后脖颈。 他怒极反笑,将人拎着往帐篷内去,“秦县令估计摔得不轻,都开始说胡话了,本王让太医来再看看!” 见状,云芜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有个猜测从脑中掠过。 这翊王…… 莫不是有断袖之癖? 念头浮起时,云芜忍不住瞪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却又觉得很是合理。 若非如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翊王殿下,为何会独身至今? 这秦嵩,难道是他心上人? 云芜被自己大胆的想法惊到,她强自平复心境,又转身回帐篷研究起堪舆图。 翊王的事可不是她能管的,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将烈风谷的事好好解决了。 陈寻回到驻扎地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小姐,我已经去回乐县探查过,城门口除了盘查过关文碟的士兵,还有几个形似匪寇之人徘徊,想必回乐县如今当真是已经失守。” “我在城外打探许久,那些疑似匪寇之人不走,我不敢轻举妄动,只怕打草惊蛇,所以如今回乐县里面的情况,我还不清楚。” 陈寻语气有些凝重,眼神也格外严肃。 寻常山匪据山成王也不过就是行打家劫舍之事,少有匪寇会把控周遭县城。 这行事,不像是山匪,倒像是要起兵造反。 云芜几乎瞬间警觉起来。 回乐县之事,陛下似乎并不知情,毕竟谢璟也是问过秦嵩之后才有了新决断。 他们从盛京出发到此地速度并不算慢,如今这情形只有两个可能。 烈风谷是趁着他们动身的空档将回乐县把控住的,或者早在豫州匪患上报之初,回乐县便已经失控。 不管是哪个可能,烈风谷的情况都比她一开始想的严重许多。 要知道山匪手中的武器可比不上正统官兵所用。 之所以上报朝廷请求支援,那是因为山匪据山为王,向来是易守难攻,豫州和徐州又并非军事重地,兵力自是有限。 如今烈风谷竟敢下山占地…… “我知道了,我去和翊王说一声,你辛苦一天,先去休息一下。”云芜说着起身往外走去。 她将陈寻的消息转达给谢璟之时,后者亦是神情肃穆,他转头看向秦嵩,“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回乐县和温县到底隔了一段距离,我知道这件事之后便想要给盛京递消息,只是去的人皆是音讯全无,我这才冒险出温县,想要亲自上京告知此事。” “不过据我推测,回乐县的事,应当有一段时间了。” 秦嵩这会也褪尽吊儿郎当的模样,他说着咬牙,面色有些担忧。 回乐县已经被把控,下一个便是温县,他出来也有两日了,也不知道如今县内是个什么光景。 第五十八章 云芜谢璟双双被俘 “殿下,眼下的情形,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为好?” 云芜说着沉沉叹了口气。 事涉回乐县,已经不再是单纯剿匪的问题了,只怕里面还有更多牵扯。 谢璟闻言亦是微微沉默。 若是这次行动只有他一人,尚且可以去深查烈风谷,可眼下还有云芜,他不敢拿她冒险。 “殿下心中已有成算?是有什么顾虑不成?”云芜仔细打量着谢璟神色,总觉得他有些欲言又止。 秦嵩跟着看去,眼珠骨碌碌一转,当即笑道,“难不成我在场让殿下不方便直说了不成?” 他本是想活跃活跃气氛,没想到这话一出,谢璟当真沉眼看他,好似他的存在真的是种干扰。 秦嵩笑意一僵,不可置信地对上谢璟眼神,“凭我和殿下的交情,殿下还信不过我?” “回乐县县令你了解多少?”谢璟避开他的问题,反而开口问道。 话题绕回正题,秦嵩也不好再插科打诨。 他神色正经下来,仔细回想一番后这才启唇,“回乐县县令姓程,年纪好像有些大了,温县和回乐县邻近,我听说这程老县令名声不错,在当地算得上是爱民如子。” “程老县令似乎原本就是徐州人士,被放到回乐县为官都已经是先帝的旨意了,听说就是为了让程老县令能在故里任职,以解思乡之情。” 算起来,程老县令到回乐县任职,都已经有八九年光景了,再过一两年便该彻底辞官,告老还乡。 “回乐县出事,你温县最初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谢璟皱眉又问道。 这便是让他觉得最为蹊跷之处,就算烈风谷的匪寇当真有能耐攻下一个县,也不至于能手眼通天到连消息都彻底封锁起来。 除非…… 秦嵩瞬间猜到谢璟在怀疑什么,他顿时凝眉,下意识思索一番,却还是摇摇头,“如果说回乐县有人和烈风谷里应外合,那原因呢?” “回乐县不算富庶之地,甚至连温县都比不上,烈风谷图回乐县什么,回乐县又能拿烈风谷什么好处?” “况且百姓都说程老县令是个刚正不二之人,怎么会和匪寇勾结到一处?” “殿下是不是想岔了?” 听到这,云芜这才抬眸看向谢璟。 “殿下方才想的,可是深入回乐县查明真相?”她淡声开口,虽是问句,语句却很是笃定。 若当真是官匪勾结,那这桩案子可就不简单了。 听见云芜的话,谢璟眼底闪过一丝惊喜,却又转瞬摇头,“此举冒险,本王只是想一想。” “可妾身却觉得,此举可行。”云芜语气更加笃定几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况且匪寇既然把控了回乐县,贸然出击,或许还会殃及百姓,况且若是此事真和回乐县的官差有关,不查明事实,只怕后患无穷。 就是是为了顺利拿下烈风谷,这回乐县也得冒险一进。 —— “主君,云芜和翊王都被关起来了,你现在还请缨去豫州做什么?这太危险了!” 白清死死拉着顾衍之衣摆,面上的担忧不似作假。 可顾衍之却只是不由分说地将衣袖抽出,随后目光沉沉地看向白清,“陛下让我休沐,这么久了,我还是不能上朝,若是再不做点什么,这大将军只怕就要换人来坐。” 况且,若是他请缨,带兵前去营救出云芜,岂不是可以趁这次救命之恩,让云芜重新回到顾家。 这些日子他虽是赋闲在家,可实在是没有一日休息得好。 白家母子不时上门,白清更是处处暗示他去白家下聘。 谢然玉当初就是让他回府解决顾家这些污遭事,可这么久过去了,后宅反倒看着更不像话了。 他就算是再喜欢白清,也实在没办法接受这样的消磨了! 这次去豫州,一是为了云芜,二来也是想彻底远离白清一家一段时间。 白清依旧双眸含泪地拦在他身前,她语气酸楚,低声道,“主君究竟是为了官位,还是为了云芜?” “她是和翊王一起去的豫州,就算真出什么事,也跟顾家没有关系!” “况且如今云家军在她手上,若是她当真意外身死豫州,主君作为曾经管辖过云家军之人,不正是再次接手云家军的最好人选?” “主君莫要冲动,如今我和孩子都只能依靠主君而活,若是主君这一去出了什么事,你要我和孩子往后怎么生活!” “主君也是知道的,我娘家定不会答允让我带着一个拖油瓶回白家,他们定会逼我拿掉孩子,然后改嫁,以谋取银子。” “主君就当是为了我,别去,好不好?” 白清说到最后,声线已然颤抖得不成样子,好似已经预见顾衍之这一去必定会出意外一般。 可她越是这么说,顾衍之面上的不耐烦却越是明显。 他忍不住皱眉看向白清,眼中满是不可理喻,“清清,我是大将军,我战场都上过,难道还会怕豫州剿匪一事?” “翊王不堪重用,我却不是绣花枕头。” “更何况,就算我真的有什么事,我已为你求取诰命,你如今已是朝廷命妇,你不愿意改嫁,难道有谁真能强迫你不成?” “再者,就算这次豫州剿匪之事我不争取,来日若异族来犯,我身为大将军,难道还能一辈子躲在盛京?” 顾衍之越说越是心中烦闷。 白清怎么能不信任他? 不就是一个剿匪的任务,云芜和谢璟马失前蹄,难道他还能重蹈覆辙不成? 他身为大将军,自当争取机会建功立业。 若是云芜如今还是他的夫人,遇到这种事,她只会劝说他全力争取。 也就白清这种没眼力见的才会怕他主动请缨。 想到这,顾衍之更是有些怀念云芜还是顾夫人的时候。 他要的是一个能将府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能支持他全心全意在朝堂进取的夫人。 但很显然,白清温柔有余,却不够识大体。 这样的人为妾自是能让男人心中欢愉,为妻便是大大不妥。 “行了清清,我意已决,你再劝无用。”顾衍之缓了缓语气,又转眸认真地看向白清,“若是这次我剿匪立功,等回盛京,我也好有资格向圣上要份圣旨,风风光光迎你过门。” 云芜也能知道他对她有多重要。 到那时,云芜为正妻处理府上之事,白清抬为平妻,替他生儿育女,这样的生活才算是真正的完满。 顾衍之光是想想,便忍不住扬起开怀,这两日眉宇间的郁结之气也跟着一扫而空。 见状,白清愣了愣,心知他这是下定决心了。 可正因如此,心中反而愈加不甘。 他哪里是为了建功立业,分明就是担心云芜吧? “主君当真要去?”白清语气沉了下来,她面上浮现一抹坚决,咬牙道,“若主君当真铁了心要去救云芜,大不了我便回白家去。” 回白家当然不是为了养胎,她这是在明晃晃地威胁顾衍之了。 他刚舒展的眉头一瞬间再度锁死,视线落到白清微微显怀的小腹,心中更是一阵烦闷。 孩子都多大了,她怎么舍得拿孩子威胁他?! “紫嫣!”顾衍之沉声唤道。 等紫嫣从屋外进来,他这才冷冷将白清拨到一边,“看好你主子,在我回来之前,不要让白家人进府,更不能让清清离开顾府半步。” “你的身契在顾家,若是此事有丝毫差池,胭云的下场就是你的未来!” 胭云被赎身之事并没在盛京闹出动静,因此如今紫嫣也还以为胭云就在纤柳阁。 她面色发白,下意识看了眼白清,却也只得认命应道,“主君放心,奴婢定当守好夫人……” 第五十九章 娇妾有些矫情 “云小姐,你还受得住吗?” 谢璟出声问道。 他和云芜故意暴露破绽,进入回乐县后便立刻被烈风谷的人抓走,如今正被关在回乐县的牢房。 牢房阴冷,终日不见阳光,甚至不乏蛇鼠虫蚁会从茅草铺就的床铺上爬过。 这样的环境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是极其煎熬的。 云芜转头看向隔壁房间的谢璟,见他那副尊贵的王爷模样终于被打破几分,面色有些忍俊不禁起来。 “殿下就叫我云芜好了,都在这地方了,叫什么云小姐。” 她语气揶揄,却透出几分轻松之感,“这牢房虽是冷了些,但我还能接受。” “从前跟父兄上战场,遇到军粮短缺的时候,这些蛇啊鼠啊倒也是难得的加餐。” “我不怕这些。” “倒是殿下,养尊处优已久,一朝落入这般田地,可还适应?” 她和谢璟已经被关起来一整日了。 在这种处境下,原本她和谢璟之间的那点疏离感,反而消融许多。 听到她这么说,谢璟这才勾唇一笑,“倒是本王狭隘,忘了云小……忘了你也是将门虎女。” 牢房阴暗,只有头顶的三尺铁窗能投进一点点惨白的光线。 昏暗之下,云芜没能看清谢璟眼底的的些许光亮。 “只是你从前再怎么英勇,如今毕竟也才大病初愈,披上吧。” 谢璟说着将外袍拖下,从牢房中间的间隔递了过来。 玄黑的外袍和他为人一般,透出一种沉稳之气,上边沾染的熏香不浓,闻着有种清冽之感。 云芜有些惊讶地挑眉,随后摇头拒绝,“我不冷,殿下还是自己穿着吧,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殿下也得保重身子。” “拿着吧,本王到底是男子,比你抗冻些。” 谢璟笑着又将外袍推了推,见云芜还是没有伸手来拿,他微微深思一瞬,这才开口,“本王从前和你兄长也有些旧识,就当是替你兄长照顾你。” “与我兄长相熟?”云芜迟疑一瞬,伸手接过,却又忍不住开口,“我还以为殿下和我父亲会比较熟悉。” 闻言,谢璟微微一愣。 他轻笑一声,转头别开眼,“你父兄都是极好的人,本王从前身为摄政王,和他们多少会走动些。” “我怎么不记得……”云芜下意识嘟囔一声。 难不成就这么不凑巧,他每次拜见父兄都没被她撞见? 听见云芜的呢喃,谢璟笑意僵了僵。 好在牢房昏暗,她并没有看清。 “翊王殿下倒是挺怜香惜玉的,大当家要见你,还请殿下跟我们走一趟吧?” 来人戏谑地看一眼云芜身上披挂的黑色外袍,眼神暧昧地在两人间巡视一番。 闻言,谢璟将面上的笑意收起,整个人又一瞬间端起不容冒犯的天家庄严。 谢璟手上被他们拷了镣铐,因此来人并没有太过警惕,将牢门打开便示意让他出去。 “她呢?”谢璟站起身来,并未急着挪步,眼神却看向云芜。 听到这话,二当家林夯忍不住嗤笑一声,看向谢璟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屑,“堂堂翊王殿下竟也会贪恋美色不成?大当家点明要见殿下,可没说要见这位小娘子。” 云芜当初虽父兄出征,为了保护她,她的功绩并未对外招摇。 因此除了皇室和身边至亲以外,旁人即便知道她随父兄出战,却并不知道她的实力。 加上她之前救下皇后落下旧疾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外人如今少有知道她真实情况的。 烈风谷地处豫州,消息更是传的慢。 因而这次见到云芜,烈风谷之人也不过觉得她是跟着过来蹭个功勋,没有人将她当成过威胁。 即便是关进牢房,甚至没人给她上镣铐。 “本王确实舍不下美人,既然大当家不肯让她跟去,不如就让大当家来牢中见本王?”谢璟语气有些风流,说着又顺势坐下。 他微微仰头看着林夯,姿态却依旧不落下风。 见状,林夯眉头一皱,他转眼看向云芜,打量好一会,才咬牙道,“既然殿下到哪都要带着这小娘子,那就带着吧。” 林夯说着,示意手下人去将云芜的牢门一并打开。 眼见云芜也从牢房中出来,谢璟这才眉头一挑,站起身跟着走出来。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云芜一眼,后者顿时会意,上前亲昵地倚靠到谢璟身边,“殿下,这牢房又湿又冷,我可再也不想回来了。” “就你娇气。”谢璟笑着伸手点了点云芜额头,随后一手揽过云芜肩头,这才道,“带路吧?” 见两人姿态亲昵,林夯眼神更是不屑。 一个二嫁妇,倒是好手段,这才刚刚和离竟然又搭上翊王,连剿匪这种事都要将人带在身边,也不怕拖了后腿。 不,是拖了后腿居然还能原谅。 要知道这次能顺利抓到这两人,还是因为这二嫁妇一进回乐县就闹脾气,非要穿真丝衣物,睡上等客栈。 要不是这两闹脾气的时候,云芜不小心叫破谢璟身份,只怕他们都没这么轻易发现这两人身份的问题。 这要是他的女人这么闹,坏了他的大事,别说继续宠着,只怕他都想一剑把人砍了。 林夯心想着,看向云芜的眼神也越发轻蔑。 当真是狐/媚子,蛊惑人的手段当真了得。 云芜撞见他眼底嘲弄,却只是轻哼一声,翻了个白眼,随后将谢璟靠得更紧,做足了仗势欺人的金丝雀模样。 等林夯将他们带到大当家林彦跟前,两人这才不情不愿地分开坐到两个座位。 “翊王殿下,在下烈风谷林彦,久仰大名啊。”林彦坐在主位,一脚踏在凳子上,身边的侍女正捏着葡萄往他嘴里喂去,“行了,你下去吧,老子和殿下还有要事相商。” 得了令,侍女轻声应下,随后才微微弓着身离开,临走之前还顺手将门一同关上。 “都说这翊王殿下不近女色,我看倒是未必。”林彦眼神落在云芜面上,不由得微微眯起眼,“老子记得这小娘子前些日子才跟大将军和离,这么快又跟殿下好上了?” 林彦说着,抬眸看向谢璟,眼中有些轻蔑,像是嘲讽谢璟怎么连个二嫁妇都看得上。 “小芜貌美,人之常情罢了。” 谢璟语气平淡,对于林彦的暗示不为所动。 他风雨不动地坐着,伸手端起茶盏,轻嗅一下后,这才佯装抿了几口,“大当家今日叫本王过来,是有何要说?” 林彦闻言,这才笑了笑,“此刻回乐县外定有殿下不少人马,老子也不是个傻的,殿下只管放心吃喝,要是把你弄死了,我找谁谈判去?” “今日我找殿下过来,也是想跟殿下谈一笔买卖。” 买卖? 谢璟眸底划过一丝暗芒,却没急着开口。 反倒是云芜,闻言便有些坐不住,当即嚷嚷起来,“你这可不是谈买卖的态度,这镣铐都锁了殿下多久了,不将这玩意取下来,我们可不想跟你谈什么买卖。” “当初我在云家军时,对待俘虏可才这样。” 她语气骄横,像是完全搞不清楚目前状况。 林夯一听来了兴趣,忍不住憋着笑问,“你这个小娘子,还上过战场呢?砍过几个敌军啊?” “敢跟老子谈条件,你知道你现在在哪吗?信不信老子让人直接砍了你!” 闻言,云芜眼中惊惶一瞬。 “我!我押送过俘虏!”她梗着脖子,壮胆一般吼道,随后便缩到谢璟身后去,“不松就不松,你要是砍了我,殿下肯定不会听你一句话,如今外头可都是我们的人!” 谢璟将茶盏搁下,发出清脆响声,他微微警告道,“小芜,不得胡言乱语。” 他提醒完,这才又看向林夯,“大当家想谈什么买卖?娇妾矫情,大当家别管她。” 第六十章 云芜劝谢璟答应谈判? “其实说句实话,如果可以,谁愿意做土匪?我们也实在是走投无路。”林彦叹了口气,语气很是心酸。 好似做出那些烧杀抢掠之事都是被人逼迫的。 他说到这,便端起一个略带讨好的笑意,“所以我要和殿下谈的买卖倒也简单,只是殿下当真要这小娘子在这听着?” “嗯。”谢璟颔首,淡淡应了声。 闻言,林彦神色少了几分警惕。 一个色令智昏的翊王,对他而言实在是威胁大大降低。 他松口气,这才又道,“我可以放了翊王殿下,甚至可以每年给翊王殿下奉上丰厚的金银作为献礼,而翊王殿下也不必为难。” “你只需要率兵返京,告诉他们烈风谷已除。” “当然,做戏做全套,我会留一些山匪,假意和殿下过手,殿下也不比留情,权当是我给殿下的投名状。” “如此一来,翊王殿下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得到剿匪功勋,更可以每年坐享其成,收下烈风谷的孝敬。” 林彦说完,面上一片自信。 他给出的条件显然优厚至极,只要是个有野心之人,便很难拒绝他的提议。 毕竟在世人眼中,曾经站到过摄政王高位的男人,怎么会对皇位当真没有垂涎之意? 谢璟唇角微微扯动,像是有些被说动了,随即又露出几分不解,“只是这么做,烈风谷有什么好处?” “大当家都能将回乐县据为己有,难道还怕本王那些人马?” 谢璟面上做出狐疑,眼底却露出几分贪念。 像极了动心却假装谨慎的样子。 见状,林彦心中更多几分把握。 他就知道,没人能拒绝权势的诱惑。 “烈风谷自然也是要好处的,只是这对于殿下来说也并非难事。”林彦高深莫测地开口。 对上谢璟探究的眼神后,他老神在在地摸了把下巴,补充道,“从今往后,若是朝廷要派人围剿烈风谷,还望殿下提前给我一个消息。” “若是殿下亲自前来,我便配合殿下演出戏。” “若是旁人率兵剿匪,那我就带着弟兄们提前避开。” “殿下大可放心,在下落草为寇,只图安身立命,没什么大野心,威胁不到朝纲的。” “至于回乐县……” 林彦说到这,又嘿嘿一笑,神色显得更为自得。 “殿下更是莫要担心,动武攻占城池的本事,烈风谷还是没有的,不然如今我也不至于来求殿下手下留情了不是吗?” “回乐县如今能接纳烈风谷,那是因为我做了件好事。” 林彦启唇,将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 程老县令家中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一独女。 女儿嫁了个好夫家,夫婿在衙门当差,一家人对她也算是关怀备至。 只可惜,她夫婿当差之时,奉命抓了个地痞流氓,却因此惹祸上身,整个家一夜之间,被一场人为制造的大火烧得一干二净。 而程老县令的女儿,那时正好回家探望父亲,因此逃过一劫。 噩耗传来时,程老县令的女儿刚刚诊出有孕在身。 亡夫遗腹子出生后,女儿便彻底意志消沉,最终死于那年冬天。 自那之后,程老县令伤心欲绝,加上年事渐高,先帝这才特意下旨将之调任回乐县,好让他能在故里安享晚年。 可惜的是,程老县令膝下唯一的孙女,因为母亲怀孕时悲恸过度,自幼便身子骨虚弱,常年要靠药物温养。 而今年,病情变得更为严峻。 程老县令一生勤俭,积累的俸禄都在孙女的药钱中消耗殆尽。 眼看着孙女的药便要因为银子不够而断供,程老县令只能强撑着衰老的身子进山采药。 没成想,遇到了烈风谷的山匪。 林彦将程老县令的孙女带到了烈风谷,又出重金为之治病,而他要的,便是程老县令为他所用。 原本烈风谷之人一直是躲在幕后,所有事情都是交由程老县令代为完成。 可这两日听说朝廷派人剿匪,回乐县作为最方便取道攻打烈风谷的地方,他自然要派人在城门口守着。 没想到,当真蹲到了谢璟和云芜二人。 “殿下若是不信,我还可以安排殿下和程县令的孙女一见。”林彦说着勾唇,又自得一笑,“我当真并非什么十恶不赦之人,殿下与我合作实在不需要顾虑什么。” 听完林彦所言,谢璟沉默良久。 云芜撩起眼皮看了两人一眼,随后贴到谢璟身边,柔声道,“我瞧着林大当家所言非虚,若是能不费兵马解决烈风谷之事,想必陛下便会觉得我能力非凡。” “如此,云家军军权,我便不用再费心了,殿下就当是为了我,答应了吧?” 她双眸似水,祈求地看向谢璟。 闻声,林彦面上笑意越发明显。 “小芜,此事事关重大,岂可儿戏?”谢璟板起脸来,像是面对任性孩童一般,眉眼间尽是无奈。 林彦眼眸转了转,格外好说话道,“此事确实不是小事,翊王殿下可以再考虑考虑。” “先前殿下和云家小娘子被关到牢房的事,我实在是不知情,当真是委屈二位了。” “林夯,给殿下和云小娘子在城中安排个上好的客栈,让人好生招待着,若是殿下要带云小娘子出去逛街,也莫要拦着,一定要视二位如上宾才是!” 林彦好声好气地开口吩咐道。 闻言,云芜眉头一挑,眼中露出几分满意之色,“这才像话,那牢房真不是人住的。” “殿下,我们赶紧回去吧,这两日没有沐浴,我都快难受死了!” 她冲着谢璟娇嗔撒娇,后者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无奈叹气,应下了林彦的安排,“既然大当家如此有诚意,那本王便再考虑一二好了。” 见他松口,林彦神色愈发轻松。 看来要过翊王这关,还得靠一靠这女人的枕边风。 —— “殿下,你在犹豫什么啊?回乐县这地方我可不想多待,要不然就答应了林彦,赶紧结束这些事,我们也好赶回盛京。” 云芜目光暼了眼门外极力隐藏的影子,以茶为墨,伸手在桌上传递着真正的信息。 谢璟垂眸看着,眼底隐约可见藏匿的笑意,他同样蘸着茶水给予回复,嘴上却配合地应声。“小芜,你将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 “那我不管,你说好回盛京便入宫求赐婚圣旨,我可不想再多等几日,况且如今我们都被他抓起来了,难不成你还不肯服软?”云芜语气变得尖锐几分。 她说着又抽泣一声,随即委屈开口,“你知道我父兄就是死在战场上的,我当真害怕,若不是为了云家军,我才不要亲自来豫州呢!” “殿下说好了会保护我,却叫我跟你一起在牢房带了那么多日,我是绝对不要再住进牢房的,你看着办吧!” 云芜说完冷哼一声,做出无理取闹的娇蛮模样。 谢璟沉默一会,又长长叹口气,“本王真是怕了你了,本王答应还不行吗?小祖宗,别跟本王置气了好不好?” “明日,明日本王就告诉林彦,本王同意了,这样你可满意了?” 谢璟语气无可奈何,面上却是按捺不住地笑意。 他眼中带着几分揶揄,看得云芜面颊有些烧起来。 要不是为了迷惑林彦,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出如此矫情姿态! 云芜咬着牙,不轻不重地瞪谢璟一眼。 随后便将茶盏一摔,大声叫嚷起来,“这什么茶,难喝死了,不是说我们是上宾,就拿这种东西糊弄我?”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小二做事这么不当心!” 云芜说着起身,一把将房门扯开。 门外身影被她动作惊到,急忙躲到一边,云芜瞧了眼,并未声张。 第六十一章 他又叫她小芜了 “我厢房的茶水是谁上的?怎么敢拿这种陈茶搪塞我?”云芜气势汹汹地下楼,站到掌柜跟前,冷声找茬。 闻声,林夯这才从云芜身后走出,“小娘子莫生气,这回乐县的东西当然比不上盛京的,我们烈风谷绝对没有怠慢两位的意思。” “你且等着,我这就让人去将我们大当家收藏的好茶取来,给小娘子换上,这样可好?” 林夯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嘴上虽是好说话,眼底却是充斥着不屑。 这么个花瓶,敢在他面前摆脸色,还真把自己当成座上宾了? 要不是大当家非要谈这买卖,他准要狠狠折磨她一番,好让她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这还差不多。”云芜像是看不懂林夯的想法一般,骄矜地翻了个白眼,“回去的时候跟你们大当家说一声,明日午时一刻,我和殿下准时前去拜见。” 这消息,林夯已然在偷听时得知,可为了敷衍云芜,他还是装得很是意外。 见状,云芜神色更是不可一世起来,“殿下最是厌烦不守时之人,若是午时一刻见不到你们大当家,这合作便不用谈了,知道吗?” “殿下要什么时候见,我们当然不会拖延一丝一毫,小娘子就放心好了!”林夯扯动嘴角,敷衍一笑,随后便迫不及待要离开,“那我先回去跟大当家知会一声?” 瞧他一脸急不可耐的样子,云芜轻哼一声,微微颔首。 林夯出门之时,云芜又随手点了个小二,“你,跟我上去,我把茶壶摔了,你赶紧去收拾了,省得一会不小心扎了我的脚。” 果真是个蠢笨如猪的千金小姐。 林夯心中不耻蔑道。 小二上楼后,云芜紧随其后。 甫一进门便将房门关上。 小二暼了眼禁闭的房门,微微躬身,向谢璟行了一礼。 “城中已经摸排过了,一切就绪。” 小二开口道,从声音辨别,此人赫然便是秩枫。 云芜收了面上伪装的骄横,眼神微沉,“联系陈寻,明日午时一刻准时动手,我们打个里应外合。” “好。” 秩枫应下,随后又担忧地看一眼云芜和谢璟,“虽然何武会带人策应,但殿下、云小姐还是要多加小心。” 谢璟颔首应下后,秩枫便转身打算离开。 “等等。” 云芜忽然出声唤道。 她眼中闪过一丝纠结,沉默片刻后开口,“烈风谷内可能有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若是见到了,尽量留一条命。” “不过一切还是以将士们安危为主,必要情况下,留得全尸亦可。” 按照林彦的说法,如今程老县令的孙女应当就在烈风谷。 程老县令私通匪寇罪无可赦,但他到底也是事出有因,不管陛下到时候怎么处置他,孙女终归是无辜的。 不过他毕竟只是一介山匪,所言未必可信。 她私心想要为程老县令在世上留下一条血脉,但若是代价是云家军的性命,那却是没有必要了。 “属下明白。”秩枫应道,随后才又微微躬下身,将茶壶碎瓷片放在托盘中,一并带走。 秩枫走后,云芜才微微睁大了眼,“没想到殿下身边能人异士这般多,易容之术竟当真存在?” “秩枫确实精通此道,只是这话可莫当着他的面说,秩枫此人最是经不得夸。”谢璟眼带宠色,温声开口回道。 听到这话,又结合起谢璟的神色,云芜心中莫名有些怪异。 他不是对秦嵩有想法吗? 怎么提及秩枫又是这副表情? 见她面色不对,谢璟跟着神色一僵,“本王可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这两日的戏委屈你了。” 难不成她是想起来说她是娇妾那事? “啊?没事,我就是在思考明日之事。”云芜回过神来,讪笑两声开口道。 由于他们在林彦跟前装的是王爷与娇妻的关系,因而今日客栈也只给他们准备了一间厢房。 此时商议完正事,一时又找不到话题,气氛沉默下来后,云芜才后知后觉有些尴尬起来。 虽是心知谢璟有着断袖之癖,但她到底和谢璟还不算太过熟络。 她垂着头,并未注意到谢璟默不作声地盯了她好一会。 许是注意到她的不知所措,谢璟清咳一声,主动开口道,“你睡床榻,本王在这将就一晚便是。” 桌案离床榻位置有一段距离,中间还有一扇屏风格挡。 他在尽力给她多留一点空间。 只是条件有限,再怎么有风度,也没办法改变太多。 “只怕明日会有人来查看,还是殿下睡床,我睡踏脚边好了,若是来了人,还能赶紧躺到床上伪装。” 云芜说着起身,将被子抽出垫到地上,“就是这被子也没有多余的,夜里风寒,怕是要委屈殿下一晚。” 她说着起身将窗户关到最小,只留一条缝隙透气。 见状,谢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本王还以为,你是不习惯跟本王单独待在一处。” “怎么会?我没那么娇气。”云芜有些惊异,下意识反驳道。 她今日演出太过卖力,让谢璟当真了? 她当初随父兄出征那可是真的上战场。 军营之中,虽然云家军上下会看在她身份上稍微对她关注几分,但总体来说,吃穿用度和旁人也没什么大差别,顶多因为她女儿身身份,尽量给她单独留出营帐。 但若是碰到极端情况,便连这点特殊待遇也难以保障。 毕竟比起这点羞耻之心,战事才是最要紧的。 能有机会安心睡会就不错了,那还能计较这么多。 “本王从未觉得你娇气。”谢璟温声笑道,眼神轻轻落在云芜身上,眸中带着浓浓的欣赏,“云家小姐,自是与众不同的。” 虽是知道他是好心夸赞,但云芜总觉得心头有一丝怪异,却怎么也说不上来。 她动作停滞一瞬,随后才将地上的被子整齐铺好。 “多谢小芜替本王整理床铺了,上榻睡吧。” 谢璟走上前来,看了眼窗户方向,随后便直接躺到了地上,做足了不容拒绝的姿态。 云芜微微怔愣。 他刚才一声不吭,就在这等着,好将床铺让给她? 这翊王殿下比她想象中更好相处。 只不过,难道这也是看在父兄面子上对她的照拂? 云芜思绪纷乱,一时间竟没注意到谢璟那声自然的小芜。 “愣着做什么,明日可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谢璟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她一眼后便又闭上眸子,似笑非笑地勾唇揶揄,“你铺的床铺被本王睡着,你不高兴?” 谢璟打趣得明显,云芜有些忍俊不禁。 等她躺到榻上,室内一时间静谧下来,沉黑的夜色中,似乎连呼吸声都变得更为清晰。 云芜是嫁过人的,虽然直到和离都没有圆过房,但到底和顾衍之躺过一张床。 只是不知为何,哪怕她和顾衍之当时挨得那般近,似乎都不及此刻听到床下清浅的呼吸声来得安心。 明明她认识谢璟不久,但总觉得在他身边,她能够放心。 大概是因为谢璟此人看起来便沉稳牢靠吧? 毕竟年纪轻轻就代帝掌政那么长时间,身上的气势当然不是顾衍之能比的。 云芜心想着,眼皮渐渐开始沉重起来。 —— 天色蒙蒙亮时,厢房外忽然传来极其小声的脚步声,像是顺着楼梯在往上走。 云芜和谢璟都是警觉之人,闻声,几乎立刻睁了眼。 二人隔空对视,瞬间心领神会。 谢璟裹着被子迅速起身,往榻上躺来,云芜则是刻意将头发拨得散乱,随后温驯枕到谢璟臂弯。 片刻后,厢房门被人从外轻轻推开。 第六十二章 林彦,受死! “谁!” 谢璟出声同时自榻上坐起身来。 他侧目,透过屏风,不悦地看向门口。 那人身形一僵,随即躬身道歉,“客官,小的是给二位送早点来了!” 闻声,云芜皱眉叹了口气,声音极为不满,“谁要吃啊,还不滚出去,你有几个胆子敢打扰我休息?” 听到这话,小二连声赔笑道歉,随后才从屋中慢慢往外退了出去。 等出了厢房,那小二这才沉了脸,往屋里方向做了个啐口水的动作,面上满是不屑和轻蔑。 只是谢璟和云芜到底还在里面,他也只敢在动作上宣泄几分,至于声音,却是一点不敢发出。 下了楼,林夯已经在一楼等候着。 见他过来,林夯眉头一挑,意有所指地抬眸看向楼上云芜和谢璟的房间方位,“怎么样?” “确实是睡在一张榻上,那女的我进去的时候都还睡着,是听到对话声才醒,确实是脾气很大,看上去可难伺候。” 小二一边如实开口,一边还忍不住添油加醋地贬低云芜几句。 看来这两人确实是有些奸情。 林夯心中稍微安定几分,可总有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 堂堂翊王,还有将门出身的大家千金,这两人当真平日是这副模样不成? 林夯沉思着回了县令府,他面色凝重地走到林彦身前,“大哥,我还是觉得此事不对劲,要不然我们还是干脆把他们杀了得了?” “杀?你说杀就杀,杀完了你来抗事?”林彦嗤了一声,随后将林夯拉到房中。 两人站定在一个木箱跟前,林彦得意洋洋地看向林夯,伸手指着箱子,“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不?” 林夯摇摇头。 这箱子跟他说的杀了翊王有什么关系? 见他一头雾水,林彦神色多出些神秘,他老神在在道,“你小子看好了!” 林彦一把掀开木箱,将其中的东西展露到林夯眼前,惊得他瞬间瞪大双眼。 林夯颤着手想去摸,却被林彦一把打掉。 “仔细点,这东西老子还没过手瘾呢,我跟你说,这些可都是那位大人物送来的,大人物要我们这么跟翊王谈判,那我们就照做就是了,你千万别给我节外生枝。” 林彦警告地看着林夯,语气凝重。 “大哥你这说的哪里话,这好东西都给我们了,就算翊王真有个什么,我们这么多人,还怕搞不定他?” “况且,他身边还跟着个拖后腿的女人!” 林夯从善如流地应下,看向木箱的眼神都在放光。 他们烈风谷原本就是一窝普通山匪,要是没有那位大人物相助,哪有今天的好日子。 既然翊王的事是大人物吩咐,那就照办! 眼见林夯被这箱子里的东西整得目眩神迷,林彦忍不住往他后脑勺轻轻一拍,随后又一把合上箱子,“行了,看什么看,一会午时还得见见那两位,还不去叫人准备着。” “行,就是大哥,这东西晚点可得让我先挑挑!”林夯说完,不给林彦反驳的机会,便飞快往外走去。 他们烈风谷也是走了大运,竟然能引来这样的大人物的注意! —— “昨日听我二弟说,殿下今日要见我,我可是一大早就让人准备上了,殿下看看,这些可还合胃口?”林彦指着满桌丰盛的菜色,笑得见牙不见眼,整个人显出一丝奸佞之色。 谢璟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桌上的菜品,很快便又挪开眼,“今日来是为了正事,这酒菜本王便先不动了。” “这怎么行?殿下既然到了我们烈风谷的地盘,我们必须得让殿下宾至如归才好啊!” 林彦说着起身,亲自给谢璟倒了一海碗的烈酒,“殿下今日肯松口见我,那必然是好消息。” “既然是好消息,那就没必要做得这么正经。” “来,我先敬殿下一碗酒,只要殿下愿意答应和烈风谷互惠互利,别的有什么条件,殿下只管开口。” “只要我林彦能办到的,那绝对不含糊!” 见他坚持,谢璟这才作势端起酒碗,可还没等他饮下,屋外传来林夯的喊声,“大哥!杀了他们,我们被骗了!” 声音响起之时,林彦还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而谢璟已经直接摔了海碗,猛地起身将桌子朝着林彦方向踹翻。 云芜也同时起势发难,一把夺过旁边匪寇的斩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最近的匪寇斩于刀下。 “翊王殿下这是何意!”林彦又惊又怒地后退避开,同时抽刀相向,眸中满是怒意,“回乐县是我的地盘,你在找死吗?!” 闻言,谢璟眉头一挑,并不出声回话。 屋中匪寇瞬间分为两波,一半人围拢到云芜和谢璟身侧,形成包夹之势,另一半则聚到林彦身边,做出保护模样。 “林彦,束手就擒或可留你全尸。”云芜神色冷寂,声音更是不带情愫,哪里还有先前的妖媚惑主的模样。 见状,林彦瞬间反应过来这两人从始至终的谋划,他面色有些难看。 他就该直接趁有机会之时杀了这两人! 若非那位大人物的要求,他根本不会这般豪赌! 不过事已至此,他心中也并不惶恐。 虽说这两日他们二人的表演确实让林彦心生松懈,但并不意味着他对此情景当真全无准备。 如今屋内有十来个匪寇,屋外更有林夯把守。 “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就不客气了!”林彦沉下脸,怒声下令,“兄弟们,给我杀了这两个该死的东西,谁动手拿下他们的人头,以后便是我烈风谷的三当家!” 听到林彦的承诺,在场匪寇瞬间热血沸腾,看向二人的眼神跟着灼热起来。 他们人多势众,对付这两人还不是信手拈来? 况且这其中还有个女的。 虽说云芜方才已经斩杀一名匪寇,不过在剩余人眼中,那只是趁他们不备,偷袭成功的罢了,根本算不得本事。 匪寇们互相对视一眼,唇角勾起兴奋的弧度,当即举起砍刀往两人方向冲来。 他们手中的刀刃看着很新,阳光透过窗缝,还能折射出锐利的寒光。 看着这刀应当都是刚刚采买回来的。 云芜瞬间做出判断,但形势逼人,不由她继续深思。 “你可以吗?”谢璟一面应对着身边的匪寇,一面分心看了眼云芜的情况。 后者正神色严肃地和匪寇交手,闻言,当即一笑,畅快道,“别担心我,这种场面我还能应对!” 她已经很久没有真刀真枪地动过手了,如今动一动身子,恍惚间还有种回到从前的感觉。 血腥气味和杀意,在她看来却像是兴奋剂。 林彦看着眼前境况,脸色逐渐发沉。 不对劲。 林夯怎么出声提醒之后,到现在还没带人来支援? 他也遇到情况了! 想到这里,林彦神色忽然有些紧张,他转身想往外走,去查看弟弟的情况。 “殿下,这里的人交给你了,我去拦他!”云芜余光瞄到,顿时低喝一声,随即将面前人砍倒,身形一动,便往林彦离开的方向追去。 见她逼近,林彦一咬牙,只得抽刀相对,“不想死就给我滚远一点!” 他声音满含怒意,隐约可以听出焦急意味。 “想去找林夯?我送你去!”云芜唇角勾笑,面上被匪寇溅上血痕将她神色衬得更为冷硬几分。 她宛如罗刹降世,斩刀虽沉重,在她手中却不显笨拙。 对招几下后,林彦神色愈发凝重。 他怎么可能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 而且还是个被废过一次的女人! “林彦,受死!”云芜沉喝一声,斩刀应声落下。 第六十三章 程老县令死了?! 云芜的刀落下之时,身后同时传来一道破空声。 可面前林彦还在挣扎,若是她此时回身去挡,那必会被林彦反杀。 云芜咬牙,心一横,干脆更猛的将刀斩下。 温热鲜血喷到面上时,云芜心中却是一阵发凉。 身后的声音已经逼近,她很清楚现在已经来不及反抗了。 或许,就要到这了吧? 她缓缓闭上眼,心底的不敢疯狂翻涌起来。 “愣着做什么?” 意料中的痛觉没有传来,耳边倒是先响起谢璟温和的声音。 云芜心脏一瞬间开始猛烈跳动起来。 她睁开眼,便见谢璟唇边带了抹关切的笑意,眼神轻轻落在她身上,“本王一时疏忽,吓到你了。” “没事。”云芜反应过来,垂眸回话。 她过来拦截林彦,剩下的匪寇便同时将谢璟包围住,有一个漏网之鱼回过神要来冲她下手倒也正常。 这也怪不得他。 “殿下,云小姐,外面都已经解决了,刚才何武那边也传来消息,烈风谷已经全部把控住。” 秩枫一身粗麻布衣,被鲜血染得发黑,看得出来外边也是经过了一场恶战。 闻言,谢璟颔首应下,正要抬脚往外走,却被云芜拉住。 她将手中的砍刀递给谢璟,同时开口道,“殿下,这刀不对。” “刀?”秩枫疑惑出声,下意识投来视线,却也没看见哪有不对,“这刀应该就是新打的吧,看着质量倒是不错。” 说到这,秩枫忽然双眸一亮,献宝似开口道,“干脆把他们的刀收走拿给云家军的兄弟用呗?好东西不怕多。”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秩枫和何武的关系发展得很是不错,两个人就像是找到知己一般。 因而这会看到点好处,就想着便宜云家军去。 云芜叹了口气,微微摇头,“殿下仔细看这刀刃,材料不对。” “这刀所用的铁,这材质与军中军械一致,并非是民间可以轻易获取的东西。” 说到这,谢璟神色一变,也从地上捡起一把刀看。 只是关于军中兵器这一块,谢璟虽是剿匪过几次,但对于军中所用物资,显然并不如云芜了解。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烈风谷的兵器,是有人走私了军中军械?”谢璟神色严肃起来,连语气也开始变得沉重几分,“你能肯定吗?” 如果说烈风谷背后真的有人指点,那这人必定和兵部还有很深的牵扯。 甚至烈风谷占据回乐县,包括试图收买他,或许都所图甚大。 “不是走私军械,应当是在铸铁的环节出的问题。” 云芜清楚谢璟此时担心的是什么,便出声解释一句,随后补道,“这样的铁铸刀会过于发脆,军中通常还是用于铸矛和戟。” 这话一出,谢璟微微沉思一刻,“此事本王知晓了,待回京自会禀明圣上,只是此事不宜外传。” “我明白,先离开此地,出去汇合吧。”云芜应下,随后先一步往外走去。 陈寻已然等在门外,见她出来便迎上前来,“小姐,没受伤吧?” “我一切都好,你看到过程老县令了吗?”云芜出声发问。 她和谢璟进入回乐县后,到现在都还没有见到过程老县令。 虽说按照林彦的说法,程老县令私通匪寇,但孰是孰非,还是要审问本人才好。 听到云芜问起这事,陈寻不由得有些沉默。 “程老县令……” “死了。” 死了?! 云芜瞬间皱眉,急声追问道,“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出事的?” “他是被……”陈寻显得有些一言难尽,眼神复杂地看了云芜一眼。 还不等她接着追问,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程县令阻挠我们清剿匪寇,我无奈之下,误杀了他。” 顾衍之骑着马而来,语气格外轻巧,好似只是随后砍了一颗杂草一般。 闻言,云芜瞬间面色沉下,她警惕地看向来人,“你怎么会到回乐县来?” “你和翊王殿下被匪寇所俘,我当然是主动请缨过来营救你和殿下的。”顾衍之说得理所当然,甚至带了些邀功意味。 见她神色不佳,顾衍之也并不在意,他翻身下马走到云芜跟前,柔声开口,“阿芜,你旧疾治好了,怎么也没跟我说一声?” “才刚刚治好病,怎么就非要过来剿匪,你难道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你都不知道,我在盛京听说你和翊王一同被俘时,我有多担心你,你说你这么逞强做什么?” “之前的事我已经知道错了,阿芜,别跟我置气了,等这次回京后,我们便复合好不好?” 顾衍之说着就要上前拉云芜。 后者眼中带上厌恶之色,还没来得及躲开,便听一边传来一声满是嘲讽意味的笑。 “顾大将军还当真是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秦嵩跟在何武身边,一见顾衍之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讽刺道,“顾大将军单枪匹马杀过来,知道的说是过来帮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过来送死。” “阿芜,你别听他胡说。”顾衍之面色一白,随即着急地看向云芜,开口解释道,“我太过着急,没来得及向陛下请旨,何况……” 他话没说完,云芜便冷笑一声打断道,“何况你觉得云家军曾经被你统领过,所以即便如今没有云家军军权,也没有陛下的旨意,但你还是觉得云家军会为你所用。” “你想借豫州剿匪之事立功,好重新站回朝堂是吗?” “被迫赋闲休沐,你很难受吧?” “顾衍之,你说你知错了,我可一个字都不会信,你只不过是觉得白清不堪重用,你需要一个人帮你去解决府中杂事罢了。” “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回心转意?瞎眼一次就够了,同一个垃圾,我不会捡起来两次。” 云芜说完,转头看向何武,皱眉问道,“程老县令之事究竟怎么回事,何武你跟我讲。” “还有程老县令的孙女,如今情况如何?” 见云芜越过自己就要走,顾衍之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他伸手便要抓向云芜手腕,可后者反应极快,几乎是在他伸手的一瞬间,便回过身来,一手扣住顾衍之的手,另一只手则高高扬起,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无诏私自跑来豫州,还敢动手斩杀朝廷命官,顾衍之,我现在不想跟你扯私事,你也最好趁现在好好想想,你该怎么解释你自己的所作所为。” “别跟我讲什么救我和翊王殿下,从头到尾这里就不需要你。” “你莫要觉得如今你有个大将军的头衔,便当真有大将军的能耐,你的位置怎么来的,你心知肚明,没有我,没有云家,没有云家军,你顾衍之算个什么东西?” 云芜语气中带着些怒意,视线冰冷如刀,看向顾衍之的眼神不带一点点私情。 她说这些的时候,谢璟和秩枫刚从屋中出来。 当着众人的面,顾衍之只觉得颜面扫地。 他下意识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方才云芜的一巴掌却让他头脑清醒很多。 如今的云芜,虽然没有了父兄的支持,可她旧疾好全,更有云家军军权在手。 不是他能随意拿捏的了。 可越是这样,顾衍之心中想要重新将她迎回顾家的念头也越发强烈。 “阿芜,你我之事,我们私下再说可好?”他强忍着心头不悦,黑着脸,却还在故作温和有礼。 云芜瞥他一眼,随即直接忽略,又看向何武,开口问道,“当着翊王殿下的面,将程老县令之死讲清楚,所有细节都必须一五一十说出来。” 第六十四章 若要改嫁,能不能等我? 等何武将来龙去脉讲清楚后,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一瞬,尤其是一直在回乐县内,并未参与烈风谷剿匪的云芜谢璟以及秩枫。 自从朝廷下令清剿烈风谷匪寇,程老县令便和孙女一起被关在了烈风谷之内。 只因林彦担心程老县令在见了朝廷派来的人之后,会对自己倒戈相向。 攻打烈风谷当日,顾衍之正好跟他们汇合上。 何武收到过云芜的命令,本是想尽力将程老县令的孙女救下,没想到攻上营寨后,这才发现程老县令也被他们绑了起来。 原本陈寻已经找着机会将程老县令松绑,刚想去救他孙女之时,却被匪寇察觉动静。 匪寇挟持着程老县令的孙女,逼迫何武让云家军撤退。 可顾衍之不愿意,他想立功,他太着急证明自己的能力。 匪寇被逼急了,刀刃贴在女孩的脖颈之上,化开一道细细的伤口,血珠渗出之时,程老县令的理智也几乎崩裂。 他拦在顾衍之马匹之前,跪着哀求他不要上前。 对于这样的局面,原本何武是有过准备的,只要再拖上一会,再一盏茶的功夫,云家军的弓箭手便可抵达高位。 届时,只要一箭射穿挟持女孩山匪,便可以解决眼下僵持不下的局面。 但顾衍之接手云家军后,从未想过要去了解一下这支常胜军队。 他不知道云家军的部署,更无法意会何武的暗示。 顾衍之勒住缰绳之际,匪寇将女孩拖到身前,大有一种要用女孩身子当盾牌的意思。 这一幕看得程老县令目眦欲裂,他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将马腿抱住。 骏马被他这么一绊,当狠狠摔到地上,顾衍之闪避不及,险些直接滚到匪寇刀下。 若非弓箭手恰好就位,一箭射伤匪寇手臂,只怕他便真的要被匪寇斩于刀下。 只可惜,等到顾衍之将那山匪诛杀之际,女孩也早因误杀,了无声息地倒在了一旁。 对此,顾衍之全无悔意,甚至先一步出声责怪程老县令险些害他死于非命。 孙女去世,程老县令的理智本就已在崩溃边缘,被顾衍之这么一说,再也按捺不住,他抄起一旁的砍刀便挥向顾衍之,试图一命偿一命。 可程老县令到底是垂暮之年,又岂是顾衍之的对手? 他的刀没能伤到顾衍之分毫,反倒是被顾衍之一刀毙命。 —— “这件事根本就怪不得我!” 顾衍之瞬间察觉云芜情绪出于发怒边缘,当即出声解释道,“他帮着山匪,差点将我害死,这难道不是勾结匪寇?” “更何况,他还想刺杀我,我也是为了自保才出手伤人。” 顾衍之语气很是生硬,脸上并无半点愧疚之情。 他不觉得杀了程老县令有错,更不觉得他不顾女孩性命有什么问题。 在他眼中,若是今日对那女孩心软,便是要将山匪放走。 即便只是逃走一两个,那也意味着剿匪之事不够完满。 他要建功立业,便不能容忍有一丝一毫的不完美。 “为何不听何武指挥?”云芜声音很冷,眼神似刀,死死盯着顾衍之,“为什么自作主张?!” 云芜声音带着问罪之意。 察觉到这一点,顾衍之几乎立刻皱了眉头,“阿芜,你在质问我吗?” “我是大将军,为何要听何武指挥?难道不应该是何武听我指挥才是?” “程家勾结匪寇,我杀了他也只能算是就地正法,你要为了一个回乐县县令跟我置气?” “我这么着急,不还是因为担心你的安危?” 顾衍之说得理所当然,好似云芜这会还得说声谢谢才是。 此话一出,还不等云芜回话,谢璟便忍不住嗤笑一声,“顾大将军这话说来可笑,未得诏令私自跑到豫州来,还敢大言不惭说要调令云家军?” “云家军如今的主帅可不是顾将军吧?难不成统领过云家军一段时间,就当真以为云家军永远都是你手中的兵将了?” “今日之事,待回京后,顾将军自行向陛下呈明,若有隐瞒遗漏,莫怪本王狠心。” 谢璟说完,顾衍之面上便已然黑沉一片。 他咬了咬牙,想说些什么,又有些不知从何辩解。 他来豫州是为了建功,怎能功绩没有,还要反被惩罚? 顾衍之面上的不忿太过明显。 秦嵩在一旁瞅着,忽然夸张地惊呼一声,“顾将军不会是没达成目的,恼羞成怒了吧?” 这话一出,顾衍之顿时神色一僵,想要出口叱骂,可见到云芜眼底的厌恶之色后,又一时开不了口。 他咬牙,艰难开口道,“阿芜,不管怎么样,我是真的知道错了,待回京以后,我们便和好,好吗?” “不好。”秦嵩先一步替云芜拒绝,随后又一脸灿烂地看向云芜,“说起来,我这个月月底便该回京述职,不出意外,之后便能直接留在盛京为官。” 他说到这,面上忽然一红,“云小姐,若是考虑改嫁,能不能等等我?” 闻言,云芜下意识转头看了眼谢璟。 不出意外,后者脸色果然阴沉几分。 “秦县令,我和你不认识……”云芜尴尬回道,眼见顾衍之面上多出几分希望,她又紧接着开口,“不过顾将军最好也别在纠缠此事,我不会和你复合。” “为什么?你心中有人了是不是?”顾衍之笃定道,他眼中充满质疑,似乎云芜拒绝他,都是对他的一种背叛。 可谢璟和他身份不同,他就算是再生气,也只能极其隐晦地看谢璟一眼。 云芜没懂他的意思,冷笑一声道,“我和你已经和离,我心中有没有人与你何干?” 说完,云芜便直接走到一旁,翻身上马,随即冷漠回头看向顾衍之,“还有,这马是我的,谁给你的权利碰它?” “顾衍之,我很记仇,我以为宫宴之后你该明白的。” “你最好离我远些,否则,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她说完,双腿往马腹一夹,带头驰骋而去。 顾衍之自己的马已经折在了烈风谷,如今他们一走,便只将他一人剩下。 第六十五章 求大夫人和主君复合 回到盛京后,云芜和谢璟便直接进宫禀告剿匪情况。 待她将顾衍之自作主张,破坏计划之事禀明后,谢然玉批改奏折的动作略微一顿。 “朕知道了,翊王、云小姐,你们剿匪辛苦,先回去休息吧。” 他沉默片刻后边开了口,面色不显露情绪,像是没将顾衍之自作主张的事情放在心上一般。 云芜下意识看了眼谢璟,后者不动声色地略微颔首,这才让她放松几分。 顾衍之需要一个教训。 ——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路上没有受伤吧?” 回到云府,画意迫不及待迎上前来,拉着云芜左看右看,生怕在她身上看到点什么伤痕。 等转了一圈,发现云芜当真没有受伤后,她这才松了口气。 见状,云芜亦是有些忍俊不禁。 她正打算回屋先沐浴洗漱,可云府门外却忽然喧哗起来。 云芜皱眉,吩咐画意将门打开。 门一开,便见白清和紫嫣正直挺挺跪在云府门前。 她刚从豫州剿匪回来,刚在盛京出了风头,如今云府附近围观之人众多。 云芜黑着脸站在台阶之上,目光清极,声音冷肃,“顾二夫人跪在我云府门前是在做什么!” “大夫人,求您别跟主君使性子了!”白清哭得哀哀戚戚的,说着又向着云芜方向膝行几步,作势要跟云芜磕头。 见状,云芜下意识后撤半步,语气冷得几乎凝出冰碴,“我和顾衍之已经和离,顾二夫人是怀孕之后脑子不好使不成?到我门前哭丧来了?” “还不快滚,否则,别怪我让人报官了!” 云芜语气冷硬,说话掷地有声。 白清顾不得周围人指点,依旧跪在原地,“大夫人,当初你分明答应过兼祧之事,为何临了又要反咬一口?” “不过大夫人且放心,主君没有生你的气,只要你回去,你依旧是顾府大夫人!” “大夫人,就算是我求你了,主君说了,大夫人一日不归,我的孩子便一日不能成为大房子嗣。” “你就当体恤我为母之心,别再和主君逞性子了好不好?” 白清声音凄怆,一番话下来,似乎云芜就是个只会使性子,眼中一点没有大局观之人。 画意愣了一秒,随即嗤笑一声,“紫嫣,你家夫人没事跑到外面发疯,你这个做奴婢的,也不知道拉一把,如今顾二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疯,你也不怕顾将军回头生气?” 画意说完,又转身进院子拿了把扫帚,作势便要赶人。 见状,白清眸色一沉,当即大声哀哭起来,“我不过是想为我的孩子争一条出路,到底哪里惹到你云大小姐了?!” “你和离便和离,为何还要勾着主君不放,主君为了你,不惜追到豫州,就怕你受伤出事。” “我若是大夫人,定不会让主君这般伤心!” “大夫人,白清求你收手吧,别在闹了,主君就是心中再爱你,到底也有限度,你若是闹过头了,到时候可真就没办法收场了!” 白清说得可怜,哭得又情深意切。 围观之人听说顾衍之特意跑去豫州帮云芜,顿时也变得兴致冲冲起来。 眼见众人围在云府门口窃窃私语,白清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若是她能将云芜哭回顾府,主君定会感念她的付出,这样一来,她或许还能捞个平妻之位,最不济,也能定下兼祧之事。 而且云芜此前还在宫宴上这般背刺主君,就算是回了顾府,往后遇到什么事,主君也不会轻易相信她的说辞。 就算云芜铁了心不回顾府,至少主君也能知道她为此尽心尽力过了。 况且,她如今有孕在身,当街跪地祈求,云芜若是无动于衷,难免叫人觉得她冷心冷情。 白清想得很美,要么拿捏住云芜,要么便让她名声扫地。 “画意,报官去,就说顾府二夫人在云府门前闹事,恐是得了失心疯,让他们尽快来人,将顾二夫人带回顾府。” 云芜依旧神色冷俊,沉声下令后,又勾唇补充道,“记得找个大夫过来,顾二夫人自己不把孩子当回事,我却是不愿意白白背上一条人命的。” 她说完,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围观群众,又抬高声量道,“诸位也请为我做个见证,我已表明不会回顾府,可顾二夫人执意在我门前下跪,我实在是阻拦不住。” “顾二夫人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这可跟云府没有任何关系!” “当初顾将军不顾伦理,让本为他弟媳的顾二夫人怀上他的孩子,我实在是难以忍受,这才提出和离。” “如今顾府空口白牙污蔑我,说我同意了兼祧之事,试问,若是我当真同意了,为何此前京中一点口风都没有?” “我父兄皆是为国而死的英雄,我身为云家最后一人,夫君却与弟媳勾结,我怎能忍受这般折辱?” “至于顾将军为了我追到豫州,实乃荒谬,顾将军无诏前往,险些耽误大事,此事我已向陛下禀明,孰是孰非,相信这几日便能见分晓!” 云芜说话之时,面带傲气,确实有些将门之女的风骨。 云家满门为国战死,云芜身为最后一人,又刚刚率领云家军从豫州剿匪而回。 她说的话,在百姓眼中,可信度自然比白清高得多。 眼见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开始变味,白清心中有些着急起来。 紫嫣恨恨咬牙,一时间开口也有些口不择言,“大夫人,当初是你身子有恙无法受孕,这才撮合我家夫人和主君在一起,如今怎能这如此辩驳?” “你是想让旁人误会是我家夫人主动勾引主君不成?我家夫人一向知道大夫人善妒,没想到大夫人竟会因此与主君和离,甚至冲我家夫人倒打一耙,这实在是欺人太甚!” 紫嫣这话说得恶毒,画意险些就要拿着扫帚冲到她跟前去。 见到画意动作,白清眼神一亮。 若是她当真动了手,今日不管谁对谁错,云芜都逃不脱伤害孕妇的罪名。 可画意还没来得及上前,便被云芜拦住,她一脸好笑地看向紫嫣,“你说是我指使,证据呢?” “我此前为救皇后娘娘,的确留下过顽疾。” “至于你说我善妒,我若是善妒,怎么会想着找一个女子和我的夫君搞在一处?” “就算我想要有人为顾家开枝散叶,也该给顾将军纳房身世清白的妾室,为何要找身为顾将军弟媳的白清?” “白清,你这丫鬟满嘴谎言,我本想着你们就此离开也就罢了,如今看来,一会衙门的人来了,还得将你这丫鬟押下去好好审一审!” “云家如今虽然人丁凋敝,却也不是能任人欺负的!” 第六十六章 血,她流血了! 云芜话音刚落,白清忍不住面色骤变。 但她也只是慌乱一瞬,又很快露出那副委屈表情来,“大夫人,过去的事情我们都不要再纠结了,你就跟我回顾府吧!” “若是大夫人不答应,我便在大夫人门前长跪不起了!” 白清做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她如今小腹已经显怀,今日又刻意穿的一身素色。 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孕妇,柔柔弱弱地跪在门前,很难不让人心生怜悯。 “云小姐,这孩子到底是无辜的,这要是真让人在这跪出问题可怎么办啊?”有不忍的女子一脸焦虑地看着白清。 她劝不动白清,只能为难地看向云芜。 见有人帮自己说话,白清神色更为坚定起来,她泪眼朦胧地看向云芜,哀声道,“大夫人,你就跟我回顾府吧!” “孩子是无辜的,你当真能够忍心看着我的孩子生下来,却不被父亲承认吗?” “大夫人,我求求你不要对我的孩子这么残忍!” 白清哭得越发起劲,好似顾衍之不肯给她一个名分错的都是云芜。 听到这,画意当真是气笑出声,“我已经让人去报官来,顾二夫人,你说话可得注意些,你这孩子又不是我家小姐,有什么事情你找顾将军去,找我家小姐是个什么意思?” “难不成这孩子生出来,要叫我家小姐一声爹?” 画意这话说得夸张,原本还在焦心白清这么跪下去会不会出事之人,闻言都忍不住跟着笑出声来。 “这小丫头说得还挺有道理的,这孩子又不是人家云小姐的,她抢人家夫君,怎么还好意思到苦主面前哭诉?” “要我说呀,这孩子生下来,有这么个娘亲也是倒了大霉。” 周围议论声渐起,可风向却是一边倒地开始偏向云芜。 白清面色有些扭曲。 如果她现在起来离开,或许还能被人少议论几句,可她像是铁了心要让顾衍之知道她的诚心,硬是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位夫人,你还是赶紧起来离开吧,你这身子看着就单薄,哪里经得起折腾?这件事说破天了,那跟人家云小姐也是没关系的,就算是为了孩子,你也不能继续这么跪了呀!” 方才出声的女子又忍不住劝了一句。 她一边说,还一边上前想将白清扶起来,看样子当真是担心白清腹中孩子的安危。 然而她的手还没碰到白清,便被后者猛地一推。 白清恶狠狠抬眸看着那女子,咬牙切齿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需要你来教我做事?” “我今日便是要跪在这里不走,我倒要看看她云芜是不是就能心安理得看我跪到流产!” “云芜,分明是你先对不住主君,你一个成婚一年多不与夫君圆房之人,凭什么指责主君和我相爱?” “我还不是为了给顾家绵延子嗣,你要真有个主母该有的样子,就应该好吃好喝地捧着我!” “我腹中的孩子如今可是顾家唯一的子嗣,你难不成真要看我一直跪着?” “我和主君都已经给够你台阶了,你还不知顺台阶下,日后没人敢娶你,你再要后悔可就晚了!” 白清像是被逼急了,她面色有些苍白,双唇微微颤抖着,说话也开始不计后果起来。 而那方才想扶她起身的女子,被她伸手一推,反而跌坐在地。 云芜面色一变,当即上前将那女子拉起来,“你没事吧,此事是在我云府门前发生的,你去医馆好生看看,药钱可来云府报销。” “下次遇到这种人,莫要在善心泛滥了。” 女子一片好心错付,眼眶红得不行,她借着云芜力气站起身来,恨恨指着白清,“怪不得你都怀上孩子了,顾将军还不愿意给你名分。” “大庭广众之下,将她人房中之事拿出来说,你当真是不知廉耻!” “也难怪能做出爬亡夫兄长床榻的事,我看那顾将军只怕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你们蛇鼠一窝,还好云小姐看清你们真实面孔了,不然日后不知道要被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磋磨成什么样子!” 女子情绪愤慨,当即又转头看向别的围观之人,大声开口,“今日各位也都看见了,我好心要扶她起来,她不起来就算了,还把我推到地上!” “我如今腰疼的厉害,一会可有人愿意做个见证,随我去医馆一看?” “这钱可不该云小姐补贴,应该将军府赔偿我的药钱。” 她说到这,又感激地看一眼云芜,仗义道,“今日之事,我从头到尾都看在眼中,若是这顾二夫人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能给你证明此事与你无关!” 女子说完,人群中便走出来几个人,声称愿意陪着她去医馆看看。 这出闹剧演变至此,周围人更是越聚越多。 眼见那女子因为自己推搡一把倒戈相向,白清面色沉黑至极。 “云芜,都怪你,有你在什么事情都会被搞砸,你就是个灾星!”白清扯着嗓子嘶吼起来,她眼眶腥红得吓人,像是彻底癫狂一般。 还不等云芜回话,人群却忽然安静下来。 随即她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云小姐是灾星?”谢璟玩味地重复一遍。 他身上那种皇家的气息太过浓重,即便分辨不出他的身份,就凭借这一身气势,也不难让人看出他身份斐然。 尤其是他如今手中还持着一卷明黄圣旨。 他一上前,周围人瞬间默契让开一条道来。 “顾二夫人说话倒是有意思,陛下今日还跟本王说,云小姐乃有福之人,到顾二夫人口中,云小姐又成了灾星。” “你说,本王究竟该听谁的?” 谢璟做出为难模样,看向白清的眼神却冷得彻骨。 若是视线可以凝为实质,只怕白清便要直接被冰刃封喉。 她下意识瑟缩一下,瞬间低下头不敢造次。 在云芜面前她还敢蹦哒蹦哒,可谢璟一出现,她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京兆府最近办差效率有待提高。” 谢璟看了眼跟来的衙役和大夫,声音冷淡地提点一句。 闻言,领头的衙役面上瞬间挂起冷汗。 他点头哈腰应是,又连忙让人去扶白清。 可就算到了这时候,白清依然还是有些不甘心,她恨恨地看向云芜,“就算今日你让人将我带走,我明日还会来的,云芜,你若是不想背上我孩子的命案,便求你原谅主君吧!” 即便已经撕破脸皮,白清还是没忘了她最初打的算盘。 闻言,紫嫣眉头一皱,下意识想阻止白清继续往下说,可还没等她开口,便眼尖看见白清脸色异常的苍白。 她心头咯噔一跳,目光缓缓下移。 “血,她流血了!” 人群中忽然爆发一声惊呼。 紫嫣一时只觉得头晕目眩。 来云府之前,她就已经劝过自家夫人这招行不通。 云芜当初尚有云家军这个软肋在顾衍之手中,那时她在顾府便能忍耐那么久,直到宫宴之时才一击制敌。 如今的云芜更是没什么好怕的,以白清的手段,根本没办法拿捏她。 只是白清不听劝阻,一心认为自己的谋划天衣无缝。 毕竟曾经季氏在白府便常常用这些手段牟利。 如今好了,事情当真往最差的方向发展。 紫嫣焦急地扶住白清,眼睁睁看着跟来的大夫搭脉,心中紧张万分。 若是白清这孩子出了事,只怕主君会将所有怒气都发到她身上,毕竟顾衍之临行前特意嘱咐她看住白清,如今却陪着她在云府门前如此胡闹! 第六十七章 皇叔和顾将军有什么私仇? 等白清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后,云芜这才略带歉意地看向谢璟,“又让翊王殿下看了笑话。” “无妨,本王也只是奉陛下之意给云小姐送圣旨。”谢璟笑得很是善解人意,随后为难地看一眼四周,“这外面乱糟糟的,不知进府宣旨可方便?” 云芜愣了一瞬,随后才反应过来,当即点头,引着谢璟进内,“殿下请进。” 等到金灿灿的圣旨落入手中,云芜下意识松了口气,又紧接着皱起眉头。 这圣旨除了对于这次豫州剿匪的赏赐外,便是关于云家军军权的去留问题。 谢然玉以女子掌权到底未有先例为由,给了她半年时间,半年内,她需要找到一个定亲改嫁的人选,否则半年后云家军军权便需要另寻人选执掌。 这样一来,虽然云芜依旧面临着军权旁落的问题,但至少还有半年时间能让她思考对策。 实在不行,她便去陆家求助,大不了豁出脸面,看在父亲面子上,陆家也会愿意让陆宴峥和她结为明面夫妻。 陆家一家都是文臣,她也不用担心军权被人抢走的问题。 见云芜陷入沉思,谢璟眼神微变,他试探着开口道,“云小姐这是已经有想好的人选了?不知本王有没有资格打探一二?” “嗯……本王只是担心云小姐又一次遇人不淑,本王自认为手中还算有些权柄,若云小姐放心,不妨跟本王讲一讲。” “本王替你查一查,保准帮云小姐将人查个底朝天,不让云小姐再遇到顾府那样的事。” “可好?” 谢璟说到最后,语气带上几分紧张。 而云芜却只是笑着摇摇头,她客气道,“多谢殿下美意,但我还没想好,若是实在没有合适人选,我大概会选择一个自己更熟悉的人吧。” “在这之前,我会努力在盛京公子之中相看相看,若是有合适之人自是最好不过。” 云芜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可谢璟听完之后,神色却略微有些凝滞。 “云小姐贸贸然相看,不怕看走了眼?”谢璟忍不住开口提醒一句,又意有所指道,“这次云小姐尚且有皇后的懿旨帮忙,下次和离,只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闻言,云芜沉默一瞬,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谢璟所言。 见她不语,谢璟又轻咳一声,“便不知云小姐有没有什么喜欢的类型,要不然云小姐跟本王说说,本王帮云小姐筛选一下?” “如今本王和云小姐也是一同剿匪过的人,云小姐大可相信本王的眼光。” 喜欢什么类型? 她之前喜欢顾衍之,是因为他最初对她的确真心实意又无微不至。 云家不缺金银,更不缺权势,她想要携手一生之人,自然不用考虑家境因素。 这也是当时顾衍之虽无功名,又带着个病秧子弟弟,仍旧能高娶云家小姐的缘故。 如今滤镜散去,再替改嫁之事,一时间云芜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类型。 “多谢殿下费心,不过我也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等日后我想清楚了,再跟殿下讲一讲吧。”云芜客套地应付一句。 闻言,谢璟顿了顿,随即颔首应道,“如此也好,本王今日还有事在身,便不多逗留,云小姐若是有了意中人,本王可以代你查一查对方底细。” 谢璟说完告辞。 等出了云家,他面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 “殿下怎么了,云小姐不会真的有意中人了吧?”秩枫关切上前,忍不住开口问道,随后又主动提出解决方案,“那若是这样,我们要不要干脆先下手为强,把那人……” 秩枫说着,伸手划了下自己的脖颈,示意做掉。 见状,谢璟冷笑一声,语气不阴不阳道,“本王看你最近是事情太少,才让你有这么多话能说。” “进宫。” 被他这么一训,秩枫先是缩了缩头,随即又眼神一亮道,“殿下想清楚了,这是要去让陛下给您赐婚是不是?” “此举好啊,一来解了云小姐的燃眉之急,二来又能让殿下得偿所愿。” “殿下当真聪慧!” 秩枫卖力地夸赞,语气显得格外夸张。 谢璟没忍住,伸脚一踢,便将秩枫从马车上踹了下去,“废话这么多,跟着马车自己跑。” 他这又说错什么了? 秩枫一头雾水,可也只能自认倒霉,老老实实跟在马车后边小跑追上。 —— “皇叔的意思是,将顾将军贬为都尉,派去边关驻守?”谢然玉皱眉复述一边,神色显得有些为难,“顾将军如今到底也是大将军,直接贬为都尉,是不是有些过头了?” 见谢然玉有些顾虑,谢璟却坚定开口,“既是大将军,便更应当知晓何为令行禁止,一言不发跑去豫州就算了,还不愿意听从指挥。” “不管程县令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在朝廷并未下令判处之前,程县令依旧是朝中官员,岂能让人说杀就杀?” “况且如今程县令之事已经查明,虽说程县令所为罪证确凿,但到底情有可原,按照我朝律令,本也是罪不至死,顾将军此举实在是过分了。” 他说完,谢然玉一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所以皇叔是为了杀一儆百,才决定重罚顾将军?”谢然玉狐疑开口,随即又忍不住刺探一句,“还是说,皇叔和顾将军有什么私仇?朕瞧着,上次顾将军被罚,也是皇叔起的头。” 谢然玉说着,面上带着些玩味之意。 对此,谢璟倒是毫不避讳,“臣确实不太喜欢顾将军为人,只是如此处置,也是因为顾将军有错在先,并非蓄意谋私。” “这样啊……” 谢然玉拖长了尾音,又饶有兴趣地看向谢璟,末了开口,“是因为皇叔不喜欢顾将军,还是皇叔因为谁不喜欢顾将军?” “陛下何处此言?”谢璟这会倒是不承认了。 见状,谢然玉忍不住勾唇,随后挥挥手,“行了,这件事朕知道了,只是大将军贬为都尉还是有些过火,朕一会再找几个大臣入宫,商议后再行决断。” “皇叔剿匪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闻言,谢璟便直接行礼打算离开。 但才刚转身,还没来得及离开,便又被谢然玉唤住,“对了,朕听说今日顾家那位二夫人去云府门前闹事了?如今怎么样了?” “顾二夫人被人带走时身下见红,多半孩子是保不住了。”谢璟如实开口,眼中隐藏着一抹厌恶。 啧。 谢然玉心中冷嗤一声,面上却露出几分同情,“顾将军如今也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要是此时再贬为都尉,实在是太可怜了。” “行了,朕知晓了,皇叔回去休息。” “另外,今日朕拟旨时,虽是给云小姐勒令半年内定下婚事,但皇叔莫要事不关己。” “如今朕和皇后都成婚已久,皇叔却始终孑然一身,这让臣下看着,岂不以为是朕苛待皇叔?” “就算是为了朕的声名,皇叔也该好好考虑考虑婚姻大事了,若是皇叔有了心仪之人,千万要告诉朕,朕定为皇叔赐婚,还要命礼部好生筹备,绝不怠慢。” 闻言,谢璟眼前瞬间闪过一抹倩影,但他却只是垂下眸,多谢陛下体恤,若是有合适之人,臣定不会瞒着陛下。” “臣告退。” 谢璟说完便走,步伐毫不留恋。 若非谢然玉如今心中已有成算,只怕当真要被他这表面风轻云淡地样子坑骗过去。 第六十八章 十两银子的天价药 “你说说你,怎么什么事都办不成?” 季氏坐在白清榻边,阴沉着脸将汤药喂到白清嘴边。 等她将药喝完,这才又怒气冲冲地将空碗往紫嫣手中一砸,随后转眼看向白清,“你去云府跪什么跪?孩子跪没了不说,如今整个盛京都是你的笑话!” “我看那顾衍之根本就不想娶你,你这下好了,什么都没捞着,还把自己搭进去!” “我早说了让你逼一逼顾衍之,早点捞个名分,你不听,混到现在,你自己没名没分,你弟弟也没捞个一官半职。” “你看看你这都是做的什么事?” 季氏语气恨铁不成钢,若非白清现在因为小产身体正虚弱,她甚至恨不得直接给她两个巴掌。 好好一手牌,打成现在这样,当真是丢人现眼! “娘,当真不是我不去争取,只是他就是不肯给我名分,我也没有办法,我这不是想着去云芜门口做做戏,反过来逼主君一把,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白清声音虚弱,说到后面甚至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孩子月份都已经这么大了,她当真不知道跪这么一会能把孩子跪没了。 这是她的孩子啊! 若是能生下来,主君就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会娶她的。 早知如此,还不如听紫嫣的话,不去云府找晦气了。 见她到这会还一副窝囊样,季氏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你还敢还嘴,当初我带你弟弟上门,你如果多帮衬我一下,如今至少你弟弟能捞个官职做做。” “总好过如今这样,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云氏也当真狠心,你都跪下来求她了,嫁谁不是嫁,装清高倒是在行!” 季氏骂骂咧咧地数落着。 等她终于发完火,这才沉默下来看向白清,“如今你打算怎么办,你有孩子他都不想娶你,如今你孩子都没了,他还会认你不成?” “要我说,就跟我回白家去,你如今身上还有个诰命,我到时候再给你找个人家,这聘金还能多受点。” 想到这,季氏神情和缓几分。 可白清却只是低下头,并不言语。 见她如此,季氏愣了一瞬,当即嗤笑出声,“诶呦,顾二夫人到这会了还想着一跃变成将军夫人呢?” “我劝你别在这做白日梦了,我跟你讲,我来之前已经打听过了,京郊有个刘财主要纳妾,能给不少聘金,你嫁过去,至少衣食无忧。” “而且那刘财主子嗣凋敝,你这才跟顾衍之多久就能怀上,把这消息跟他讲一讲,保管你进宅子之后那刘财主宠你!” “而且刘家现在可还没有主母,只要你能生个儿子,扶正那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刘家跟我们白家也算是有些交情,你嫁过去吃不了亏。” 季氏一边夸耀着刘财主,一边打量似的看着白清,眼中算计的精光都不屑遮掩。 听完她的话,白清面色骤失,小产后本就苍白的脸色,如今更是面如金纸。 她如今在顾府,就算和顾衍之名不正言不顺,那好歹外人也得叫她一声顾二夫人。 可若是真听季氏安排去了刘财主家,那可是做妾! “娘,我不想做妾,而且我这次是为了帮主君挽回云芜才小产,主君知道之后定会补偿我的,我干嘛放着将军夫人不做,去给人家当妾,还是商贾之家!” 白清强撑着开口。 但其实顾衍之对她会是什么态度,她心中也没有底。 只是给一个商人做妾,这实在是太丢人了。 她如今可是诰命夫人! 云芜一个家破人亡的白身和离之后都能过得好,凭什么她堂堂诰命夫人离了顾府反而只能给商人做妾。 她不要! 更何况,听季氏口吻,那刘财主府上的小妾应当不少,她自降身份嫁过去,日后定免不了被笑话! “这事由得你愿不愿意?”季氏见她冥顽不灵,面上的笑意瞬间沉下,“看在你现在还在坐月子,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 “若是你出了月子还是当不了将军夫人,你就老老实实收拾待嫁!” “我可告诉你,如今你弟弟正等着这笔聘金呢,要是耽误你弟弟入朝为官,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季氏说完站起身来,看向白清的眼神冷漠至极。 好似眼前之人不是她的女儿,只是一颗没那么中用了的摇钱树。 “娘……” 白清被她说得有些难过,可她刚开口喊了一声,便见季氏一脸不耐。 她瞬间不敢再多说一句。 见她这副德行,季氏又冷哼一声,随后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季氏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猛地转头看向白清,“哦对了,今日你喝的药,药材是我买的,汤药是我熬的,你一会让紫嫣给我支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白清不可思议地重复一遍,神色忽然变得有些自嘲,“娘,我以为你今日来看我是因为担心我!结果这时候,你还想着坑我的银两?我哪有这么多钱!” 听到白清这话,季氏瞬间变了脸色,她瞪大了眼睛看向白清,“我给你熬药不是关心你?给你喂药不是关心你?” “我要真不关心你,我来顾府看你干什么?我还费心费力给你打听刘家的情况,我不也是为你好?” “况且我又不是要你的钱,你现在不是把持着顾府中馈?让紫嫣带我去账房支银子就是了。” “这生病吃药,花钱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可告诉你,白家现在的银子都得给你弟弟铺路,我没那么多钱给你买药。” “不过这么一说,你确实应该在顾府多住一段时间,至少先将身子养好,毕竟你这孩子是他顾衍之的,如今孩子没了,养身子的开销自然该是顾府承担。” 季氏说到这,又暗暗瞪了白清一眼,眼神满是警告之意。 紫嫣回来之时,一头雾水地看着季氏和白清,忍不住开口问道,“夫人这是要走了?” “你来的正好,刚还说你呢。”季氏一见紫嫣,当即将注意力从白清身上挪走。 她又将刚才给白清说过的话重复一遍告知紫嫣。 后者一时间有些惊愕,可短暂疑惑之后又极为了然。 也是,季氏一向都是这样的做派。 今日看她上门照顾白清,紫嫣有一瞬间还以为季氏这是良心发现,原来是在这等着。 就季氏哪来的那些药,顶天了也就值一两,结果这一开口就要势两药钱,当真是狮子大开口了。 紫嫣有些为难地看向白清。 顾府库房本就入不敷出已久,如今维持顾府日常开销都难,哪有先前让季氏敲诈? 只是还不等白清开口,顾衍之便已经过来。 他来得晚,并不知道季氏和白清此前说了什么,只知道白清小产,季氏前来照顾了一下。 “白夫人,这么快就走了?不若我让人收拾个屋子,你在顾府住上几日?”顾衍之开口客套道。 他虽不喜季氏太过市侩的做派,但见她这么快赶过来照顾白清,对她印象也好了些。 只是季氏闻言,毫不犹豫地回绝道,“这就不必了,正好顾将军来了,清清这孩子是顾家的,如今小产,自然也该是顾家出钱出力照顾。” “我今日来的时候给清清开了些药,顾将军给我十两银子报销了就成。” “顾将军可别误会啊,这小产之事晦气,我这要钱也是免得将病气带回白家,顾将军应该能理解吧?” 季氏嘴上解释着,话里话外却都是不给钱不罢休的意思。 闻言,顾衍之神色一时间有些奇怪起来。 她这个当娘的,来看看自己女儿,竟然连药钱都不愿意出?! 第六十九章 一朝被贬,从头再来 “白夫人说得也是,你去找账房支取便是。”顾衍之不想跟季氏纠结这么多,他听说了白清之事,现在正着急进去看人。 一听这话,季氏瞬间喜上眉梢起来,她笑着点头应下,又暗暗剜了紫嫣一眼,意味深长道,“还是顾将军明事理,倒是我这白府出来之人,如今一门心思胳膊肘外拐!” 季氏讽刺完,这才扭着腰肢拿钱去了。 等她离开,白清这才挣扎着坐起身来,一脸担忧道,“主君怎么就应了她?如今府上现银不够,被她坑走这十两银子,后半月我们便要节衣缩食了。” “到底又是妾身连累了主君……” “如今没将大夫人求回来,反倒连累得我们的孩子……” 白清说着潸然泪下,她面上带着神伤,脸色苍白吓人。 见状,顾衍之原本心中有些怪罪她不知分寸的想法瞬间打消。 他叹了口气,将人揽入怀中,轻声宽慰道,“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我也当真没有想到云芜如今会这般狠心,她怎能明知你有身孕还看着你下跪?” 顾衍之嘴上说着,心中却有些怅然。 从前云芜绝对不会这样,即便是白清有孕,但看在孩子是他骨血的份上,从前的云芜定也会退一步。 他都还没放下她,凭什么云芜就能这么狠心绝情地对他彻底死心? 他是犯了点错,可他是个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常态。 云芜总是口口声声说可以给他纳妾,真走到这一步,怎么反而如此绝情? 就因为这个人选是白清不成? 顾衍之心中烦闷。 “主君,孩子没了,你还会娶我吗?”白清低声问道,声音带着些惶恐不安,“我们还会有孩子吗?” 她说着从顾衍之怀中抬起头来,满眼泪水地看向眼前之人。 闻言,顾衍之微微沉默一瞬,随即点点头,“我当然会娶你,清清,难道到现在你还在怀疑我对你的心意?” “只是清清,如今不是时候。” “你看如今府上库房空虚,我总不能娶你都不好好办一场婚仪对不对?” “你且等我一段时间。” 顾衍之搪塞着。 他很清楚,若是此时答应了白清,那他和云芜当真便再无挽回余地了。 白清虽是貌美体贴,可为人处世却和她母亲季氏太像,同样的小家子气,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若是他真让她做了顾家主母,往后她定不能像云芜一样成为一个让他省心的贤内助。 他还记得,前段时间他被迫休沐之事。 那时他想让白清出去为他走动走动,毕竟官场之上贬谪高升都是时有之事,他刚入官场之时不懂规矩,有几次得罪了人,也都是云芜替他出面平息。 谁知道,白清出去一趟,带的礼物是送完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对顾衍之施加援手。 对此,白清也只是哭,说她不认识什么权贵,在盛京中没有那么多交好的贵妇人。 他本就因为休沐之事烦心,到头来还得反过来安慰白清。 也就是那时,顾衍之彻底明白,哪怕云家现在只有云芜一个人了,但是云家留给云芜的底蕴依旧不可小觑。 若是当时能有云芜在,这种小事最慢都能在第二日解决。 只有云芜这样出身世族大家的女子,才能更好地帮助他青云直上。 “只要主君有这份心便好。”白清低声应着,心里却有些发冷。 她不是没长眼睛,怎么会不懂他的敷衍之意? 只是如今她也不敢多闹,孩子没了,若是又惹恼了顾衍之,她就真的只能回白家,听季氏安排,嫁给一个商贾做小妾。 见白清乖顺,顾衍之神色稍显温和。 两人还没多温存一会,紫嫣便进屋来,“主君,外头有人自称是宫里来人,要主君进宫一趟。” 这话一出,顾衍之瞬间喜笑颜开。 虽然这次豫州剿匪并非是他功劳最高,但他好歹也是冲在最前面的,如今圣上召见,怕是要论功行赏了。 “主君……”紫嫣见他喜形于色,不由得皱了眉,出声提醒道,“奴婢看,来人并不像是有喜事的样子,主君进宫还得当心。” 她说完,便被白清冷冷瞪了一眼。 “紫嫣,你在说什么胡话?主君天生将才,这豫州匪患有主君出马,解决得这么顺利,怎么可能不是喜事?” 白清皱眉呵斥,随后又转头看向顾衍之,温声劝慰,“紫嫣说话没个把门的,主君勿怪,陛下此次召见定是为了嘉奖主君,主君放心去吧。” 闻言,顾衍之面色这才好看几分,随后快步向外走去。 —— “都尉?”顾衍之下意识抬头看向上座的谢然玉,忍不住出声重复一遍,意识到失态之后,又连忙垂下头,“陛下,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为何突然……” 顾衍之说着,心中思绪万千,最终忍不住想起离开回乐县之前,云芜那阴沉的脸色。 难不成是她动了什么手脚? 好歹夫妻一场,云芜怎么能做得这般狠心,难道当真要将他往绝路上逼? 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陛下,这次豫州剿匪之事,臣虽是有些擅作主张,但臣确实也是一片忠心,臣也是担心翊王殿下和云芜在烈风谷出事,这才私自前往。” “臣这次配合云家军将整个烈风谷清剿干净,陛下,臣即便没有功劳,也远不至于被贬为都尉,驻守边关吧?” “陛下,臣已知错,还望陛下从轻处置!” 顾衍之开口求饶,语气满是惊慌失措。 他还指望着这次豫州剿匪之事立功,然后结束休沐呢,怎么如今反而是将他一贬再贬?! 若是早知如此,他还不如坐视不理,大不了等云芜和谢璟死在豫州,他再领命剿匪。 顾衍之心中不甘,又俯身跪到地上,只希望谢然玉能够收回成命。 不知过了多久,顾衍之始终没等到谢然玉改口,甚至都没听到让他起身的命令。 正当他有些疑惑之时,御前大太监站到了他跟前,“顾都尉,陛下已经走了,你还是起来吧。” 大太监说着,手中拂尘一扬,尖锐的嗓音中带着些铁面无私,落在顾衍之耳中却又多了几分嘲讽的意味。 他不可思议地抬起身,面前的主位确实已然空置。 大太监面上带着假笑,又冲着顾衍之虚扶一把,“起来吧,顾都尉。” 顾都尉三个字实在是太有羞辱性。 顾衍之完全无法接受,他咬着牙起身,眼见大太监转身要走,他顾不得什么礼仪,两步上前将人拦住。 “敢问公公,为何陛下忽然如此……” “可是云芜跟陛下说了什么?” “还望公公替我转达陛下,我是冤枉的,请让陛下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顾衍之声音又气又急,抓着大太监的动作像是握紧最后的浮木。 他好不容易才爬到大将军的位置,怎么能被贬为都尉? 一切从头开始,他怎么甘心接受?! 他不就是误杀了程老县令和他孙女,本就是有罪之臣,他就算杀人做得过了些,也不至于罚得这么狠吧? 云芜到底跟陛下都说了什么? 大太监的眼神落在他拉着自己的手上,他视线停顿一秒,眉头微微皱起,随后便拿拂尘轻轻将他拨开。 “顾都尉误会了,此事并非是云家小姐的意思,只是陛下以及众大臣都以为,顾都尉当时身为将军,无诏而行,又行为僭越,实在不堪为大将军。” “不过顾都尉也不必太过挂怀,陛下说了,顾都尉有真才实干,即便驻守边关,也定不会埋没了都尉。” “只要都尉日后能屡立战功,重回大将军之位也是指日可待,咱家还是看好顾都尉的。” 大太监皮笑肉不笑地应付道,他说完,便冲着顾衍之笑着颔首,随后一甩拂尘,先一步离开御书房。 只是前脚出了御书房,他后脚便变了脸色,忍不住啧了一声,挑剔道,“什么东西,靠云家强捧的玩意,还学会任性妄为了?” 第七十章 顾衍之看穿白清真面目 顾衍之从宫中回来后,便将自己锁在了书房之中。 白清本想前去看看,可季氏却先一步前来。 “不是说好了给我一点时间考虑,你怎么这会又过来了?” 白清皱起眉,生怕季氏是反悔想要直接将她带走。 只要还有希望成为将军夫人,她当然不愿意去当一个商贾的妾。 可这次季氏面上没有一丝商量的意思,她沉眼看向白清,冷笑一声道,“怎么你家主君还没跟你讲他现在的情况?” “什么意思?”白清下意识拧眉。 顾衍之自宫中回来,便直接将自己关起来了,自然是什么话都没有跟白清说过。 听季氏的意思,顾衍之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眼见白清一脸茫然,季氏当即轻蔑一笑,“你竟还当真不知道?顾衍之被贬官了!” “你将军夫人的美梦破灭了!” “你现在赶紧收拾东西跟我走,人家刘财主现在还愿意出五十两银子娶你,过后可就没这个价了。” 季氏说完,顾不得白清还在小月子,便直接上手准备帮她收拾东西。 而白清则是因为季氏之言直接愣在原地。 顾衍之被贬官? “娘,就算是贬官又能如何,左右也贬不了多少,我若这个时候愿意留在他身边,等他东山再起,还愁缺点什么?” 白清还想再挣扎一下。 顾衍之说到底也是大将军,就算是贬官,也并非刘财主能比的。 况且,他不过就是自作主张去了一趟豫州,总归心是好的,难不成皇帝还能重罚? “你还有情有义想着患难与共呢?” 季氏戏谑一笑,阴阳怪气地开口道,随即又吊起眼,上下扫了白清一眼,“你愿意跟他就跟吧,我可告诉你,他是被贬为了都尉,马上就要被发配到边关驻守了。” “你愿意去边关吃苦你就去,我要不是看你是我女儿,我费心张罗你婚事干什么?” “不过我可告诉你,他要带你去边关,必须给白家重新下聘,总不能让你没名没分地跟他走吧?” 贬为都尉,戍守边关?! 白清一时间脑中嗡鸣,一时间也顾不上听季氏后面的话。 这怎么可能呢? 若真的被贬去边关,那岂不是大概率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她不想嫁给商贾,却也不代表她愿意跟着顾衍之去边关住一辈子啊?! 嫁给刘财主,她好歹还能在盛京风风光光过一辈子,若是像季氏所言,她运气好再生个一儿半女,也能当个正头夫人。 “夫人所言当真?若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主君为何这会都没传个信来?”紫嫣有些不可置信,她忍不住出言怀疑道。 闻言,白清瞬间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当即抬眸看向季氏,“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你个小妮子,还敢怀疑你娘了?”季氏拧起眉,重重哼了声,随即伸手指向门外,“你管我哪里来的消息,你自己去问问顾衍之,我说的到底对不对!” 对,去问主君。 这肯定是假的,白家都没有在朝为官之人,她都不知道的事,季氏怎么可能比她先得到消息? —— “圣上确实将我贬为都尉,要我去边关驻守。” 顾衍之声音发沉,却还是点头承认此事。 他垂着眸子,并未发觉出言之时,白清默不作声后退的动作。 他沉沉叹了口气,抬眸看向白清,又强撑起笑意,承诺道,“清清,你相信我,这只是暂时的,我当初能用两年时间坐上大将军之位,如今也能再用两年时间坐回去。” “清清,待我们去了边关,我定为你举办一个盛大的婚仪。” “只要你愿意陪我一起重新再来,我日后必不负你。” “只是边关到底比盛京清苦,如今你还在月子,我会向陛下请旨,准你出了月子再来找我。” 顾衍之声音温柔,他拉起白清的手,起誓的语气格外郑重。 可被他碰到的白清,却像是遇到什么脏东西一般,飞快将手抽了回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顾衍之,“你想带我去边关受苦?” “清清?你这是什么意思?”顾衍之被白清的态度整得有些一头雾水,他错愕地看着白清,心中有了猜测,却不敢相信。 白清一向是个温柔之人,又事事以他为先,绝对不可能在他蒙难之时抛下他。 他之前虽是觉得白清有些处事之道难登大雅之堂,但只要白清愿意跟他一起去边关,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他也完全可以不在乎。 只要她跟他走。 往后他一定不会让她受苦。 当初他能当上大将军,确有云家倾囊相助只功,可若他真是个酒囊饭袋,就算有云家助力,也不可能走到这般高位。 何况官复原职可比一步步升迁来得简单。 他自觉没犯什么大错,只要能在边关多立点战功,重返盛京亦是指日可待之事。 可他没想到,一向乖顺温柔的白清,面上却露出几分不可置信,她一步步后退,用一种看笑话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皱着眉,声音锐利刺耳,“顾衍之,我让你娶我之时,你推三阻四,如今你落难了,却想着绑着我跟你共沉沦?” “我凭什么要跟着你去边关受苦?” “既然你这么有自信,那就等你回到盛京,重新当上大将军,再来跟我提婚嫁之事好了!” 白清在说这些话时,从前温柔小意的滤镜,在这一刻全数碎裂,她嘴脸变得有些尖酸刻薄。 顾衍之一时恍惚,竟在她身上看见了季氏的影子。 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他强撑着笑意,温声开口,“清清,是不是你母亲威胁你什么了,你告诉我,我来解决。” “我知道你不是嫌贫爱富之人,我保证,即便去了边关,我也会让你成为边关最尊贵的女人。” 他说着上前想要牵白清的手,却被后者反手扇了一巴掌。 白清唇边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眼中更是带着明晃晃的厌烦和不耐。 “我为了你,甚至不惜毁了名声,如今盛京中谁不笑我勾引自己大伯哥,未婚先孕还要不到名分。” “如今你受难,居然还想让我陪你一起吃苦?” “顾衍之你要不要脸,你早说不能让我当上大将军夫人,我又何苦在顾风死后留在顾家这么久?” “若非你自己非要去豫州找云芜,怎么会有今日的祸事?” “我当初就劝过你别去别去,是你自己非要去!” “如今好了,被贬为都尉,戍守边关,你愿意去你自己去,我可不奉陪了。” 白清眼中的恼恨让顾衍之分外陌生。 他像是从未认识过白清一般,打量了她好久,最后才冷下脸来,“我为你求诰命,争中馈,甚至不惜为了你让阿芜跟我翻脸。” “如今我遭难,你倒是拍拍屁股想走?” “白清,你以为离了我,还有谁会对你这么好?” “还是说,你已经找好下家了?” 顾衍之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强忍着怒意,又扯动唇角,“若是你现在反悔,刚才所有的话,我都可以当做没听见。” “否则,日后你若再想回头求我,我绝不心软。” 顾衍之声音很沉。 他当真喜欢白清,更何况,她还曾为他孕育过一个孩子。 看在这份上,他可以给她一次后悔的机会。 可没想到,白清闻言却笑得更大声,“顾衍之,我要后悔什么?诰命我没让你给我求,中馈更是你心甘情愿捧给我的。” “还有,你以为顾府中馈是个什么好东西,我就没见过这般穷酸的将军府。” “我不会后悔的,倒是你,日后可千万别求着我赏你点银子!” 白清似乎积怨已久,如今得到发泄口,当即毫无顾忌,只想一吐为快。 第七十一章 画意兜头泼了顾衍之一盆水 顾衍之即将离京之日,白清也跟着季氏回了白家。 一时之间盛京大街小巷的谈资都是顾家。 堂堂大将军,为了弟媳将发妻逼走,如今这弟媳却又在他被贬官离京之际,直接投身财主之家,只等一个黄道吉日便要一抬小轿入府为妾。 顾衍之这一次算是真的人财两空。 连街头叫卖的小厮都感慨,亏妻者当真是百财不入。 而令人没想到的是,顾衍之临行前要见的最后一人,居然还是他的前妻,如今的云家大小姐,云芜。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云芜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顾衍之,神情冷漠至极,“只是我很好奇,你如今找我,到底是因为回心转意,还是只是后悔了。” “你当初可曾想过,你费尽心思维护之人,却是你落难之后第一个弃你而去之辈?” “顾衍之,我都为你感到可悲。” 云芜语气嘲讽,带着几分同情之意。 闻言,顾衍之神色更加低沉,他垂眸自嘲,“是啊,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一心只想着讨她欢心?” “如今走到这个地步,我才发现,从头至尾,唯一待我真心之人只有你。” 他笑得很苦涩,看向云芜的眼神更是含情脉脉满含深意。 “阿芜,我知道我错了,我不求你现在原谅我,我也没有脸面让你跟我去边关吃苦。” “但是阿芜,你等等我,我会很快回京,到那时,我一定会用尽全力弥补你。” “我既然从前可以给白清争诰命,往后我也一定能为你挣来!” 顾衍之说到这,神情彻底温柔下去。 他像是沉浸在了一个自己编织的美好幻境中,单纯的以为只要他求了原谅,一切就会恢复到原点。 可云芜却忽然出声笑出来,她微微皱起眉,很是不解道,“顾衍之,你到底在幻想什么,又是以什么身份说出这些话来?” “我是云家大小姐,边关我不是没去过,甚至战场我也没少上,可我本就不应该跟你去边关,不管你好不好意思。” “还有诰命,这东西若是我想要,你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资格娶到我。” “我云芜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需要旁人施舍,从前我没向你索要过,往后也不会。” “至于等你回京,这话更是好笑。” 她语气淡淡,说的话却字字扎在顾衍之心窝。 他神色渐渐收敛,眼中浮现些许迷茫,他不解道,“难道你当真对我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欢了?” “我们那么久的感情,你当真可以说放下就放下?” 他了解云芜,知道她最是重情。 如今她做得绝情,不过是恼恨他和白清的事。 可如今,他和白清已经彻底断了可能,为何他们就不能回到从前呢? “好了阿芜,别说了,待我回京,我会重新追求你,就想当初一样,我们会重新回到一切开始之前,你且等等我。” “我只要两年,不!一年,一年时间足矣,一年后,我定会重新回到盛京,风风光光地站到你眼前。” 顾衍之语气很是温和,言语间那种意气风发之感,显得他似乎不是被贬出京,而是奉旨率兵去了。 闻言,云芜冷哼一声,懒得再多说一句,转头便进了云府。 见她沉默离开,顾衍之还以为她这是答应了他的话,一时间喜不自胜。 那扇高大的朱门关上之时,他扬起笑脸,高声道,“阿芜,你等我,我定会尽快回京,再补你一场比当年更盛大的婚仪!” 他话音刚落,朱红大门便被打开。 顾衍之神色一喜,正要张口说些什么,却见门后出现的人并非云芜,而是手端水盆的画意。 她面容沉冷,一言不发地上前,将手中水盆直接泼向顾衍之。 她动作很是突然,顾衍之一时不备,竟被直接从头浇透。 “画意你!”顾衍之狼狈地抹了把脸,震惊地看向回身向云府内而去的画意。 听见声响,画意冷笑一声转头,“小姐吩咐,顾将军……哦不,如今该叫顾都尉了。” “顾都尉神志不清胡言乱语有碍观瞻,特赐顾都尉凉水一盆,醒醒脑子。” “你还是赶紧动身启程吧,至于我家小姐,你就别想了,当初小姐嫁你本就是低嫁,现如今,我家小姐更是你高攀不起的。” “云府不欢迎顾家之人,顾都尉以后是死是活,都不要再来搅扰我云府清净。” 画意说完,狠狠将大门合上,只留下落汤鸡一般的顾衍之,一脸僵硬地站在门外。 “这人还真是好笑,当初云小姐不计较门第嫁给他,他不知好歹勾搭弟媳,如今弟媳跑了,他倒是又想吃回头草,这天下好事难不成还都得让他一个人占了?” “就是,看看这狼狈样,要是我,我都不好意思再出现在云小姐面前。” 围观者毫不收敛地冲着顾衍之冷嘲热讽,面上皆是如出一辙地讥讽。 顾衍之没动,只是定定地看着那扇朱漆大门,从前和云芜的点滴不断在脑中回溯。 是他愚蠢,是他不堪托付。 他怎么会将这样好的云芜弄丢了呢? 如果不是他犯了错,他的云芜又怎么会用这样的态度对他? 可是好不甘心。 她本应该和他相守一生的,他们会过得很幸福。 如今她身子也已经大好,若不是他和白清有了私情,他们说不定现在都已经有了孩子。 “还不走呢?当真是不识好歹,痴心妄想!” 有好事者毫不避讳地冲他啐了口唾沫。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顾衍之像是一尊雕塑,冲着云府牌匾望眼欲穿。 直到有人前来催他上路,他这才如梦初醒般回神。 他甚至顾不得周围人的奚落,依旧冲着云府门口开口喊道,“阿芜,我当真知错了,等我回来,我定会为我从前所为赎罪!” 他说完,这才上了马,出发往边关而去。 闹剧主角一走,围观群众也跟着慢慢散去。 “殿下,你说云小姐不会回心转意了吧?”秩枫站在门口,收回偷听的耳朵,一脸八卦地看向谢璟,“不过殿下你可得抓紧,云小姐这两日可是要准备相看了。” 闻言,谢璟这才从门口的摇椅上站起身来,他神情轻松,不带一丝忧惧。 “顾衍之这厮还不配让本王担心。”他语气自信,说完便打算往屋里走。 见状,秩枫忍不住笑出声,又挑事拱火般开口,“我听说秦县令这两日已经准备回京了,我看秦县令在回乐县那会便对云小姐很是热络,殿下当真不担心?” “秦县令当初在盛京,追求女子可也不少。” 秦嵩性格温和,又带着种文人的风流,很是受盛京女子追捧。 听到这,谢璟脚步一顿,他眯眼看向秩枫,“本王看着你的意思,很希望有人捷足先登?” “属下可没这么说,只是殿下实在沉得住气,属下只不过是好奇罢了。” 秩枫抬头看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模样,眼瞧着谢璟又要走,他故意叹了声气,又道,“云小姐武艺了得,万一就喜欢秦县令那样文质彬彬之人该如何是好啊?” “毕竟上一个伤了云小姐心的不就是个武将?” “哦对了,说起来陆家公子不也是文臣,看样子,云小姐如今当真对文臣多几分偏爱啊……” 秩枫语气悠长。 他话音落定之时,谢璟不知何时走到了门口。 “殿下这是干什么,要出门啊?”秩枫明知故问地调侃一句,眼中揶揄毫不掩饰,“书房可不是往这个方向走的,殿下可莫是昏了头。”